第1章 逆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贞观十四年。 当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在丝路沿线进行文化交流、顺便灭了高昌国的消息传回长安,并没有在民间引起波澜。 一方面,自当今圣上继承大统,大唐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字面意义的赢麻了。 另一方面,连年用兵,百姓也疲了。 朝廷威震西域,和我月薪三百文有什么关系?有钱搞面子工程,不如免我三年租庸调。 太极宫,两仪殿。 当今圣上正与心腹重臣进行严肃的讨论。 “啊哈哈哈!咳咳……” 李世民拿着战报,不禁笑出声。 但看看正襟危坐的众爱卿,硬是把飞扬的眉毛熨平,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嗯,打得还行。” 魏征眉头一皱,上奏:“陛下……” “高昌兵马如霜雪,汉家兵马如日月,日月所照,霜雪自灭!”李世民还是没绷住,用战报拍着手,笑眯眯地问: “这首高昌童谣,玄成公觉得如何呀?” 都亲密地用魏征的字来称呼了,李世民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半年前,高昌国切断丝路、疯狂挑衅大唐时,就是这帮文官以后勤、财政为由,拦着不让打。 你看,还不是朕英明神武、力排众议,半年速通西域。 诸位爱卿再来进谏啊,来呀! 李世民觉得自己获得了免喷特权。 群臣的面色更为严峻。 陛下飘了,膨胀了,要行隋炀秦皇、桀纣故事了! 百官之首长孙无忌摸着下巴,望向房玄龄。 老油条半闭着眼,装没看见。 还得是魏征来做这个扫兴的刺头: “处置高昌事关重大,应在明日的大朝会由百官讨论。 “臣等今日承蒙陛下召见,为的是另一件大事。” 李世民的表情立刻晴转多云。 长孙无忌顺滑地接过话头: “确如魏公所言,陛下第十四子李明,到了该分封的年纪了。” 按惯例,皇子三岁封王,皇女三岁封公主。 不过,诸皇子中年龄最小的李明,如今已过垂髫之年,却依旧没有封赏。 提起李明,李世民不禁叹气。 “朕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作为骑术高超的马上皇帝,李世民子嗣众多,个个都是腹有诗书、孝悌忠信的大孝子。 唯独这个李明,顽劣不堪、无法无天,让他最是头痛。 况且此子身份特殊…… 房玄龄率先表达意见: “立国以来,圣上的子嗣、有功的宗室,无不封王。若唯独缺了一位,不但容易引起好事之徒对后宫的非议,还会让人质疑陛下的公正。 “长此以往,大唐要完。” 萧瑀几乎是立刻反对: “无功授禄乃祸国之道。若按房仆射之策,大唐要完。” 被尚书省同僚激烈攻击,房玄龄面无表情,闭目假寐。 皇后的舅舅高士廉反驳道: “分封实边,既是陛下彰显仁德的举措,也能降低治理地方的成本,怎么能说是祸国呢?” 一提分封,作《封建论》的李百药立刻不困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裂土分封,怎么不索性结绳记事呢?刻舟求剑,大唐要完!” 两拨人唇枪舌剑,捉对厮杀起来。 李世民头疼扶额。 明明打了胜仗,怎么突然就要亡国灭种了? 由头是谁来着…… 都特么赖李明。 “惟望陛下圣裁。” 长孙无忌为这场辩论作总结陈词,摸着下巴望向圣上。 李世民一时语塞。 要说这位六边形皇帝有什么不擅长,那就是如何处理自己和宝贝儿子们的关系。 除了最不肖的幺子李明,连原本的乖宝宝、太子李承乾,最近的行为都乖张起来。 唉,若使观音婢仍在,有她主持后宫,哪会闹到外臣耻笑的地步…… 一想起糟糕的父子关系、猝然薨逝的文德皇后,李世民顿时忧郁起来,灭高昌的最后一点好心情也烟消云散。 都特么赖李明。 “此事……再议。”李世民揉揉眼睛,“朕的事多,朕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 比魏征还刚猛的铮臣唐俭不忿道: “帝王无家事,陛下如此拖延,就不怕酿第二次玄武门之变吗!” 这是轻易不能碰的话题,李世民顿时色变:“唐尚书,你说什么呢?” 长孙无忌立刻打圆场:“茂约说,陛下高见。” 小朝会不欢而散。 李世民一手搭着龙榻的扶手,气不打一处来。 封王?封个屁! 若不是当了皇帝、得讲体面,打了一辈子仗的天策上将一定现在就冲进后宫,让那不孝子体会父爱的厚重。 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严肃地上殿,跪在殿前。 看到来者,散朝的群臣疑惑地窃窃私语,李世民也疑惑地挑起眉毛。 老人是大儒孔颖达,孔子的第三十二世孙,是为诸位权贵子弟讲课的。 其中包括李明。 包括李明…… 李明…… 李世民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冲远公,你这是……” 孔颖达苍老的肩膀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老臣……乞骸骨!” 李世民瞳孔一缩。 逆子…… 逆子! ………… 片刻前,小学。 大唐尚未发展出九年义务教育,所以此“小学”非彼小学。 而是秘书省所属的初等教育机构,招收的学生无不是皇室宗亲、勋贵子弟。 因此,小学是当时全大唐、全亚洲,也是全世界最顶级的初等学府。 在这片学术圣地,到处是孩童的朗朗读书声。 “《彼阳地·赠房遗则》~碧阳若至~初升东曦~你浮木似乐。” 一位胖乎乎的熊孩子站在案台上,对坐着都比他高的另一位大孩子一顿吟诗作对。 被喷的大孩子叫房遗则,作为相爷房玄龄老来得的那个子,他哪受过这鸟气,忍不住回怼: “李明你说什么!” 唐太宗李世民最小的孩子、皇十四子、未来的曹王殿下李明一脸无辜: “念个诗而已,你急啦?” 房遗则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李明继续抑扬顿挫地念他那首祖安名诗。 “飞舞飒蔽,似玛瑙檀……” “你够了李明!” 房遗则噌地站起来,比台子上的小李明还高一个脑袋。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着对号入座,听我把诗念完。” “臭小子!我入、我入你……” 最后一点清醒让房遗则欲“妈”又止。 不能误伤了李明的家人,尤其是他那位不可言说的老爹。 否则就“全家伏”了。 为了九族的健康长寿,房遗则忍得满脸通红,指甲在掌间都掐出了印子。 一个拖着鼻涕的孩子拉拉李明的裤腿。 “明哥,算……算了算了。” 这位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屁孩,就是一将灭一国的侯君集的孙子。 李明恨铁不成钢地俯视着他,大义凛然道: “侯宝琳,你大父西行千里为大唐拼杀,你却被房遗则这厮欺负。你能忍,我作为大唐天子之子,我不能忍!” 侯宝琳呆滞的目光闪了闪。 房遗则撇撇嘴。 惹李家的胆子没有,但惹侯家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他嫌弃地用丝绢擦衣袖,朝小宝琳瞪一眼,恐吓道: “你再把鼻涕甩我身上,信不信我让家父一封奏疏,把乃翁打入天牢!” “呜……”侯宝琳顿时眼泪汪汪。 “哦~我懂了。”李明上前一步,故意高声道: “原来在房家眼里,武将都是用完即弃的工具人。” 小学里大半是开国功勋武将的子嗣。被李明这么一番上纲上线,房遗则立刻感到周遭小伙伴们的视线沉重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 他有些慌了,下意识推了推贴上来的李明。 殊不知,李明嘴角微微一勾。 接着,这位皇十四子以夸张的姿势摔下案台,扑通趴在地上。 全场一片安静。 侯宝琳拖着鼻涕,嗷地一声抱住李明: “明哥!” 其他孩子也怒了,立刻围住房遗则推搡起来。 “你敢伤明哥?” 李明年纪虽小,却在这些官n代中颇有威望。 带头大哥被房遗则伤了,这能忍? “我我我……”碰瓷这门艺术对房遗则来说太超前了,他百口莫辩。 “揍他!” 孩子们对房遗则重拳出击。 你们别打啦,这样打是摇不来家长的……李明躺在地上吃瓜,一边嫌弃地用胳膊肘顶开侯宝琳的鼻涕脸。 宁做鸡首不为牛后,古人诚不我欺。 李明最不受父皇宠爱,所以是诸皇子中唯一在小学就读的—— 其他皇子皇女则在东宫或王府中,享受n对1精英教育,不屑于和勋贵子弟吃大锅饭。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反而让李明成了小学里的VIP中P。 而他也不摆架子,成天纠集小伙伴上街瞎混,钻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身份尊贵却很亲和,而且还讲义气,这样的带头大哥谁不喜欢呢? 他就这样成了小学的一方诸侯。 而文臣武将的乖宝宝们,也被他带歪,越来越朝熊孩子的方向发展。 就在小学生们其乐融融的时候,讲台传来教鞭折断的咔嚓声。 课堂终于安静下来。 “老夫……还在上课!” 教书先生孔颖达声音颤抖。 这位当过教育部长(国子祭酒)、修过《隋史》的大儒,此时深深地怀疑自己的能力。 老夫错过了什么? 明明在教诗,怎么就变成大乱斗了?? 是哪个混小子在煽风点火??? “李明……”孔颖达呼吸粗重,尽量耐下性子: “为师教导过你们,做人要以先圣孔子、先师颜回为镜,每天对照自己的行为,这样才能明白道理,行事不会有过错。 “你……做到了吗?” 李明推开嗷嗷嚎丧的侯宝琳,咕噜站起来,叉着腰厚颜无耻地说: “做到了!子曾经曰过,三十而立,有三十个兄弟就该立威了。学生的好兄弟何止三十,此时不立棍,怕有悖先圣教诲。” 孔颖达如遭雷击,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理不直气也壮的某人,一时说不出话。 僵立许久,他像是想通了什么,露出超脱的表情,拂袖而去。 安静的课堂又闹腾起来。 “先生该不会又告状去了吧?” “咱为明哥仗义执言,怕什么?大不了回家挨顿揍呗。” “老腐儒整天告发,委实讨厌。” “腐乳?哪儿有腐乳?” “唉哟……唉哟……别打了别打了,明哥我错了……” 李明对周围的聒噪充耳不闻,望着孔颖达奔赴皇宫的背影,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眼睛闪过和年龄不相符的狡黠。 他并不是最初的那个李明。 他来自现代,是个基层公务员。 加班赶报告时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初唐,成了李世民最小的孩子,皇十四子李明。 穿越以来,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当务之急: 必须,尽快,被贬为庶人。 第2章 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不是历史系的,穿越前也没机会查百度百科,所以不知道李家这位老十四的历史结局怎么样。 不过作为考公上岸的做题家,他知道的文史常识比沙雕网友多一些。 根据推断,自己的结局应该不大好。 因为他是李世民所有孩子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单看父皇取的名字就透着一股敷衍。 “李明”,呵,怎么不干脆叫李四呢? 再看看人太子殿下,“李承乾”,多响亮多大气,一听就是人中龙凤,将来要继承大统的。 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唐宫中的境遇是很凶险的。 众所周知,李唐皇室的家庭关系可以简单概括为: 父辞子笑、夫妻核睦、兄终弟寄、姐妹有碍。 举个栗子,李世民驾崩后,长孙无忌和武则天对剩下的皇子们进行了几轮清洗。 就李明这爹不疼妈不爱的状态,挺过这波男女混双基本不太可能。 他的担心绝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历史上的李明,就是在地方上当军政一把手的时候,被武则天一封秘诏逼自杀的。 怎么,你不服气?还想以一州之力,对抗整个中央不成? 这就是皇子的宿命,天生就要被卷入残酷的政治斗争。 不能上太极殿,就得下阎王殿,十分刺激。 李明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在这刺激战场中吃到鸡。 古人只是科技不发达,又不是弱智。 自己就一基层公务员,被科长半夜@加班也只能乖乖回复“收到”的小把式。 和贞观朝这群尸山血海里滚出来、在几千年历史中坐三望二的猛男天团,比试政治手腕? 梦里啥都有。 不过重活一遭,李明也不打算被人当鸡吃了。 他要绝地求生。 既然做皇族很危险,那—— 我不做皇族了,世民! 他要触怒父皇,让自己被贬为庶人,远离宫廷政治旋涡。 说起来困难,其实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 因为英明神武的陛下并不是无情的政治机器。 相反,李世民的感情非常充沛,在史书里哭的次数比林黛玉都多。 所以不能太作死,否则惹父皇怒从心头起,容易少走几十年弯路。 但又不能不够作死,万一父皇念及旧情,只是赶出宫去,却又不开除宗籍,留个一官半职,那就前功尽弃了。 归隐不彻底就是彻底不归隐。 等到李治一朝,迟早被武则天那个疯批娘们儿挖出来。 因此,李明必须把握好平衡,在圣上的底线上疯狂试探。 综合考虑,他决定当个熊孩子。 不但自己熊,还要拉着权贵子弟们一起熊。 熊而已,又不是造反,不至于被砍了重练。 但子女教育和心腹大臣又是李世民的两根麻筋,而李明无疑在用这两根麻筋弹奏一曲东风破—— 自家乖宝宝被皇子祸祸,铮臣们还不得逮着陛下一顿喷啊。 这机会还是李世民自己给的。 要不是他一脚把李明踹进了小学,这条披着羊皮的狼也没法摧残祖国的花朵。 既能惹父皇暴怒,又没有生命之虞。 完美。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个被贬为平民的最速邪道通关法。 那就是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小学生,一刀攮死。 只是这条捷径有个小缺憾,那就是容易让自己的人生也走上捷径—— 这些熊孩子的阿翁阿爷,不是当朝宰相就是手握重兵。 万一真伤了哪家的犊子,出了皇宫,没人保得了他。 况且,作为一名牢记政治性、人民性的基层公仆,李明也下不去手辣手摧花。 “明……明哥。”侯宝琳吸着鼻涕,眼泪汪汪的,“先生去告你状了……” 大家揍完了房遗则,也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意识到明哥这次大概要遭重。 因为李明今天惹的老学究孔颖达可不一般。 先皇李渊时,文庙供奉的圣人是周公,是李世民请周公起开,把孔夫子扶正的。 为什么会这样,李世民的从龙心腹、文学馆十八学士之一、孔子三十二世孙、孔颖达老先生,您有什么头绪吗? “傻孩子,得罪小人算什么。”李明笑抚宝琳的狗头,“当大哥的不为小弟出头,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碗鸡汤简直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明哥!”小学生们无不感激涕零,无语凝噎。 至于红薯是啥,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 傻大黑粗的尉迟循毓立刻上疏:“都怪那个孔老头,成天打小报告!” 小学生之首长孙延抚摸着下巴,模仿他的阿翁长孙无忌,用平静的口吻说出不得了的事: “明哥无需多虑。趁那老头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前,吾等擒之。” “好啊好啊!”群臣附议。 “好个屁!”李明毫不犹豫地封驳了群臣清君侧的想法。 我只是想被赶出宫,不是想被赶出人间。 孔先生已经够可怜了,别再迫害孔先生了。 不一会,一位宦官快步走进院子,对书童小声通报,便俯着身子进入课堂。 “陛下有旨,请李明殿下上殿。” 孩子们一片哗然。 这次阵势非同一般,就算小宝琳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被揍到躺床上一个月都摆不平的那种。 “诸君。”李明紧咬下唇,神情庄重地与群臣话别,“苟富贵勿相忘,后会有期!” 说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离开学堂,他终于没能忍住,松开了咬出牙印的下嘴唇,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 这样被郑重其事地叫过去挨批,还是头一遭。 李世民一定极为震怒。 好,很好,非常好。 离远离宫廷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虎奔高山,龙归大海。 爷不陪你们玩了! ………… “嗐,窝囊!”尉迟循毓盘坐在榻上生闷气,粗黑的小身体一起一伏,就像耕完田的小黑牛似的。 “明哥说好明天带咱逛西市,我都备好干粮了,现在咋办?” “还惦记着玩?明哥这回够呛。” “万一陛下以后都不放明哥出来咋办啊?” “唉,就该把那进谗言的老腐儒绑了!” 长孙延一边叹息一边摸着下巴,总结道:“明哥就是太心善。” “是啊是啊!”群臣复议。 “都怪你!”尉迟循毓越想越气,对着房遗则就是一顿擂。 “唉唉,我错了我错了,别打脸……”房遗则哀嚎,“事到如今打死我也没用啊,大家该想想怎么搭救!” 道理是这个道理。 奈何虽大义在我,然诸君羽翼未丰,若要驱除奸佞、澄清君侧、匡扶殿下,还需从长计议。 人话就是,除了揍房遗则撒气,小学生们也没别的办法。 无人注意的角落,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吾有一计。” 小学生不搭理他,继续与房遗则痛陈利害。 “那个……我有办法救明哥!” 众人循声望去。 教室角落,躬身站着一位面貌清秀的孩子。 与各位贵胄相比,他穿着相对朴素,个子也不高,加上弓着背,显得整个人更矮小了。 这个自卑男孩是临颍男爵狄孝绪之孙、夔州都督府长史狄知逊之子。 狄知逊近年奉诏进京辅佐郑王,全家暂居长安,他也得以进小学就读。 客观来说,狄家不可谓不显赫。 但在人均三公九卿之后的小学,只能说,小狄的犬父还得再练练。 魏晋以来,天下以门第为重。 家世“贫寒”的插班生小狄和同学根本玩不到一块,久而久之变得畏手畏脚,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而同学们也自然而然把这闷葫芦忘了。 直到班里来了个奶胖的萌娃。 李明殿下和别人不一样,不看出身,一视同仁,毫不见外地把小狄从自闭的角落揪出来一块浪。 毕竟李明也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家境贫寒”。 小狄嘴上不说,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大哥”。 如今大哥有难,岂能坐视。 “狄仁杰?”尉迟循毓丢开房遗则,一个箭步便站到了小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瓮声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 面对小山似的门神尉迟恭之后,狄仁杰咽了口水,但还是畏畏缩缩地卖了个关子: “明哥说过,为了兄弟,可以在自己的肋胁插上两刀。我能做到,不知诸位……” 尉迟循毓顿时目眦欲裂: “你看不起我们?!” 第3章 把陛下都弄哭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两仪殿。 两边是一言不发、不知喜怒的群臣,正中是高踞龙榻、面色铁青的皇帝。 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和他的开国猛男天团。 面对一群高官领导,科员李明心里还是难免紧张。 但事关小命,豁出去了! 他脆生生喊: “阿爷!” 憨态可掬的傻样逗得长孙无忌差点没绷住,赶紧摸下巴掩饰。 李世民的语气难掩失望。 “朕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入朝的时候要称陛下!跪下!” 李明傻愣愣地站在大殿中央,左看看右看看,发出灵魂一问: “可其他臣子都能坐,为什么我得跪着?” 大臣们身体微微颤抖,竭力控制表情别笑出来。 李世民是个暴脾气,他顿时涨红了脸,气得用力拍卧榻的扶手: “因为你有错!你不但咆哮课堂,还篡改圣人语录!不敬,不智,不孝!” 孔颖达立刻从座位起身,把李明护在身后: “是老臣教导失方,罪在老臣,还望陛下勿迁怒于殿下。” 李世民掩面长叹: “冲远公糊涂啊。李明,老师如此袒护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静静地看着他俩表演,知道李世民在给他台阶下。 只要肯跪下磕个头认个错,再洒几滴悔恨的泪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他偏不,他偏要一熊到底。 冲远公对不住了……李明在心里默默道歉,便大吼一声,扑向孔颖达。 “原来是你在挑拨我和阿爷!” 老臣李百药想拽住李明,被一脚踹翻。老臣魏征用身体护住孔颖达,衣摆都被扯断了。 其他人不敢硬上,生怕伤了龙种,只能在一边干着急,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靠得最近的尚书省右仆射萧瑀,不动声色地退到后面,还不忘揶揄素来不和的上司: “房尚书,这就是你让陛下封赏的贤王?” 房玄龄面无表情,仿佛闹剧与自己无关。 李明一边拳打南山敬老院,一边口吐芬芳: “韩非子曰过,关系疏远者不能离间关系亲密的人。就因为世上有你这样的儒生打小报告,父子间才没有了最基本的信任!” 孔颖达面如死灰,任由这小霸王胡作非为,嘴里喃喃: “一切皆老夫之过,老夫之过……” 最后还是长孙无忌站了出来。 “李明殿下,你太无法无天了!” 凭借文德皇后的亲弟弟、诸皇子礼法上的舅舅这层关系,他强硬地抱住李明。 没想到,这小东西成天游街窜巷,身法像小泥鳅似的,嗖一下滑了过去。 “放肆!” 龙榻上,一声暴喝。 两仪殿终于安静下来。 李世民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指着李明: “我……我废了你!” 李明的心跳陡然加快。 难道,穿越以来的夙愿……就在今朝? 狼狈不堪的群臣闻言,立刻齐声反对: “陛下三思!” 这倒不是大家有多喜欢这个混世小魔头。 而是如果陛下随意贬废亲儿子,不知会被后世的史官怎么编排。 废可以,得走流程。 李世民气得浑身颤抖,站了一会,忽然转身朝北,扑通跪了下去。 那是宗庙的方向。 诸臣一怔,顿时跪拜叩头不止。 李世民微微闭眼,酝酿了一会情绪。 再睁眼,已是涕泗横流。 “朕继位以来,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吃饭,每天勤于政务,自问无愧于社稷百姓。 “可为何上天如此惩罚朕,诞下如此不肖的子嗣!” 群臣配合地抹起眼泪。 李世民捶胸顿足地进行了一番前戏,缓缓道: “今日召集诸位,本就是讨论李明的封赏事宜。关于他的处置,朕已有决定。” 从“封赏”到“处置”,传达的意思很明确了。 李明全程旁观这出“挥泪斩马谡”的戏码,已是满头冷汗。 他并不是真的熊孩子,他的内心是遭受社会多年毒打的成年人,自然知道这伙千年的老狐狸都在演—— 皇帝扮演不得不大义灭亲的慈父,臣下扮演为陛下分忧的忠臣。 可我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 每个人都情真意切,秒杀现在的一票小鲜肉。 如果自己不出宫,继续和这群影帝同台竞技,恐怕活不了几章。 所以,必须远离这是非之地! 穿越以来,他一直埋头攒钱,为出宫后的生活做准备。 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帝亲儿子,每月的例钱、逢年过节的赏赐是不少的。 指甲缝里漏出的些许皇恩,足够吃三代。 他李明就算隐姓埋名,也不失为富家翁。 妻妾成群、无忧无虑,人身和财富双自由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不比在这规矩森严的宫中担惊受怕强?! 李明振作精神,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皇帝陛下打开金口。 “朕决定……” “陛下……啊?!”宦官上殿禀报,发现君臣都跪着,恨不得把眼睛戳瞎。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双目如剑。 “什么事?” 不长眼的阉人感受到了脖颈的凉意,顿时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 “陛陛陛下,有有有人举报孔孔孔颖达谋反。” 什么?! 消息过于炸裂,群臣甚至忘了哭,一个个陷入沉思。 谁这么蠢,挑谁不好,偏偏挑孔颖达? 太子造反的理由都比这老学究充分啊。 李世民言简意赅: “滚!” 一直置身事外的房玄龄却上奏: “陛下,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着,眼睛瞥向懵逼的李明。 “嗯……”李世民虽然是暴脾气,但气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得进劝。 他沉吟片刻,视线掠过生无可恋的孔颖达,落在李明身上。 逆子小手一摊:我也不道啊。 李世民直接无视,低沉道: “谁敢诽谤朕的肱股之臣,让他现在就上殿,当场对峙!” 上殿的是一群学童,为首的两个孩子,一位抬头挺胸、器宇轩昂,另一位低着头,显得拘谨畏缩。 孩子?状告谋反? 群臣疑惑不解,仔细看去,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我去,那不是咱家的臭儿子/乖孙子么?! 房玄龄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混着个显眼的家伙,鼻青脸肿,挺面熟。 不对,不仅仅是面熟…… “房遗则?!” 吃瓜吃到自家的犬子,他一下子就无法维持超然的态度,不禁惊呼出声: “是房遗则吧?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阿爷,我……没被人打,是自己摔的……”房遗则双手捂脸。 长孙无忌一眼就看见了队伍最前面的嫡孙,嘴角一抽,向不孝孙低喝道: “长孙延!你怎么不读书,跟着他们瞎胡闹作甚?!” 长孙延一下子就心虚了,放慢脚步躲在狄仁杰后面,硬是装没听见。 小黑炭尉迟循毓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 很好,没有看见大黑炭尉迟恭,看来这次是文臣的小朝会,不用担心回去挨揍了。 悬着的心一放下,他便发现了更多细节。 比如群臣都挂着泪,比如皇帝也挂着泪,比如孔颖达先生正被李明揪着胡子…… 啊这…… 小尉迟小小的脑袋生出了大大的问号。 发生了什么? 明哥在干什么? 他把满朝文武都打哭了? 甚至把皇帝陛下也打哭了? 为了兄弟出头,明哥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震惊的熊孩子之中,最震惊的当属狄仁杰。 他觉得自己好像低估了李明的搞事能力,把大家卷进了不得了的政治事件之中。 不过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得接着演下去。 李世民的面色越发不善。 一个熊孩子还没解决,特么又来了一群。 把两仪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他没好气地问: “黄口小儿,就是你们诬告自己的老师?” 轻轻的一句话,勋贵之后竟无一人敢开口。 倒是那位一直俯着身子、似是自卑的孩子,不紧不慢地跪下,朗声答道: “老师教导过我们,‘内外有别’。君父是天下所有人的父亲,即便是老师,若有背叛君父的行为,我等也应像维护父亲一样,与老师不共戴天。” “哦?” 李世民眉毛一翘,稳稳地坐回龙榻,饶有兴味地摸着两撇胡子。 “细说。” 第4章 没想到狄仁杰你浓眉大眼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斜靠着龙榻的靠背,似笑非笑地望着座下的孩子们。 “你们的先生做了什么?” 孔先生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迫害他……连李明都想替孔颖达喊冤了。 “阿爷……” “你给我闭嘴。” “哦。” 狄仁杰双眼看地,一字一顿地回答: “孔先生对陛下行咒诅之术。” 原本不以为然的众臣立刻严肃起来。 他们不信孔颖达谋反,是因为武装造反是一门高门槛的技术活,不是儒生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 可诅咒,还真就是动动嘴皮子。 而且别看只是嘴皮子的事,在封建时代,谶纬之言照样可以掀起血雨腥风。 远的如巫蛊之祸;近的如玄武门之变前夜,傅奕密奏太白金星出于秦地分野,吓得李世民提前起事。 不得不承认,熊孩子的这个点抓得很准。 这个叫狄仁杰的小子,有点东西。 孔颖达局促地挪挪屁股。 虽然他绝无二心,但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说错一句话,无意中落人口实呢? 李世民的眼睛扫过孔颖达。 “口说无凭。” “句句属实,在场的各位同学均能作证。” “作证什么?” “孔先生当众诅咒陛下和整个皇室。” “诅咒什么?” “咒皇室绝嗣!” 李世民的呼吸粗重起来,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 “如何诅咒?” 四个字回荡在鸦雀无声的两仪殿,掷地有声。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道: “孔先生在课堂上说,大唐连年用兵、民力疲乏,然而陛下却不体恤民力,大兴土木,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李世民瞥一眼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的某位大儒,一半好笑一半疑惑地问: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狄仁杰故作讶异: “孔先生咒陛下‘无后’,这不是问题吗?” 李世民一愣,顿时捧腹大笑起来。 群臣绷着的脸也放松下来,殿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小狄仁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陛下何故发笑?” 李世民好气又好笑地指着他: “你们啊……‘其无后乎’是这个意思吗?还是问问你们的老师吧。上课都是怎么听的!” 孔颖达的面色极为复杂,嗓音嘶哑道: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不是诅咒对方没有后代!这句话是孟子劝诫梁惠王时说的,是劝诫!你们以为亚圣在骂街?” 难道不是吗?!……李明大惊。 他可是完整经历九年义务教育、顺利攻读初中学历的高材生。 语文教材对这句话的解释,不就是“首恶应当断子绝孙”吗? “后、後,虽然现世的书籍碑文偶尔混用,但篆书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字。後有後代之意,而‘后’在篆书中则与‘司’对应,有掌控、管束之意。” 孔颖达摇头晃脑地咬文嚼字。 “孟子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 “君主最应爱惜人民,因为君主之上,无人能管束他。若君主不仁,则他人无法纠偏,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对当今全天下共同的君主,郑重其事地说: “老臣对陛下绝无二心。但陛下也应体恤民力,大唐创业未半,不可贪图享乐啊!” 原来是曲解古文导致虚惊一场,孔颖达还是好同志。 李世民的心情轻松了些,虽然莫名其妙又吃了一谏,但不怒反喜。 “冲远公的教诲,朕自然是知道的。去年起大明宫不就停工了么。” 接着,他看看紧张兮兮的群臣,笑眯眯地对“告黑状”的孩子们说: “狄仁杰,还有其他几个,你们学而不思,以至于诬告了老师。 “但念在你们对朝廷忠心可鉴,加之华夏文化博大精深,被曲解也在所难免,赦你们无罪,回家好好念书。” 群臣松了口气,向差点搞出大事的犬子/犬孙狠狠剜了一眼。 孩子们一个个低着头,屁屁隐约产生了幻痛。 狄仁杰却浑然不怕,部分原因是他的犬父没资格在这里开会,笑着对李明招手: “李明殿下,不必拘谨,陛下已经原谅您了。” “啊?” 全程充当背景板的李明一脸懵逼。 李世民先是一愣,立刻领悟了这群小屁孩的意思,一拍大腿,指着李明大笑。 笑得前仰后合,竟比得知侯君集攻陷高昌时更为开怀。 “哈哈哈!你啊,可真有良臣辅佐啊!” “啊???” 李明更懵逼了,迷茫地看着狄仁杰。 发生了什么? 狄仁杰解释道: “不难推测,殿下惹的祸,主要有曲解圣人语录和不敬老师两条。 “第一条陛下刚刚已经赦免了。既然小儿曲解‘其无后乎’无罪,那曲解‘三十而立’自然也无罪。否则岂不偏颇?” 李明目瞪口呆。 绕了一大圈、被科普了整整一堂语文课,原来是小伙伴给皇帝设了个套,目的是替自己开脱! 狄仁杰,你还真是个神探啊! “至于第二条,就更不是罪了。” 狄仁杰娓娓道来。 “先圣曾说过,对于伤害父母的仇人,应该卧草而睡、枕盾而眠,不做别的事情,绝不和仇人活在一个世界上。 “殿下对孔先生不敬,全因殿下误以为孔先生诅咒陛下。但陛下刚才也下旨了,虽然学而不思,但忠孝之心可鉴,自然不是罪。” 接着,他又向李世民一拜: “陛下,您还漏了李明殿下的一项罪过,作为臣下必须向君父坦白。” 李世民好奇地摸着胡子:“是什么呀?” “我等之所以错告孔先生,皆因李明殿下平日里教导我等忠君爱国,导致因孔先生一言而失去理智。 “还望陛下不要因此责罚殿下。” 李明人都麻了。 这哪是请罪,分明是请功。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狄仁杰浓眉大眼,居然也宫斗满级! “朕会考虑的。” 李世民发自内心地微笑,面对群臣。 “诸君,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明儿啊?” 小名都叫上了,还能怎么“处置”。 长孙无忌憋着笑: “臣以为,李明殿下犯了结党营私之罪——少年英才、重臣子弟都被他拉拢在身边,这党结得够大啊!” “是啊是啊。”群臣纷纷附议。 李世民故作严肃地点头: “朋党之祸确实容易败坏朝政。 “为杜绝此患,并让此子不至于变成连‘三十而立’都不懂的不学无术之徒,朕决定——” 李明艰难地咽了口水,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皇子李明不再于小学就读。命房玄龄为曹王府长史,教授辅佐李明。” 第5章 治国之才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 不是哥们…… 我都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了。 这都能圆回来? 自污出奔的计谋,原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 谁知道,狄仁杰只需一席话语,就把自己穿越以来的谋划干回了原点。 岂止是原点,而且还后退了一大步! 因为曹王的封号现在是空着的! 父皇让新任命的曹王府长史辅佐自己……这是内定我当曹王了? 这是不是有种钦定的感觉? “恭喜殿下。” 孔颖达正了正被李明弄乱的衣冠,向调皮捣蛋的学生拱手道: “你我师生之缘尽于此,不可谓不遗憾。” 这句场面话是发自内心的。 虽然李明殿下有点过于“圣质如初生”,但若是被忠孝蒙蔽了双眼,倒也情有可原。 殿下本意是好的,只是执行坏了。 孔学究一大把年纪,不至于记一个毛头小孩的仇。 群臣不论各自的意见如何,也纷纷向未来的曹王拱手行礼。 这是官场的基本功。 李明木讷地接受众臣的道贺,欲哭无泪。 “李明,你听清楚了吗?快向玄龄公行弟子礼。”李世民语气不耐烦,嘴角却满是姨母笑。 因为他上位之前,与自己的父亲兄弟闹了点小矛盾。缺什么补什么,他格外看重孩子的忠孝。 十四子虽学业不精,却能为了一句对父皇的恶言而失去理智,大闹朝堂,属实孝不可言。 “哦……”李明的大脑飞速运转,以至于动作都有些呆滞了。 这下完了! 如果真封了王,将来绝对逃不过长孙无忌和武则天的夺命追杀! 除非…… 我来当这个皇帝! 醒醒,梦里啥都有……李明摇摇脑袋。 自己刚才亲身体验了一把朝廷的唇枪舌剑。 只能说,他就像玄幻小说里的气氛组,连高手出招都没看见就结束了。 就这宫斗剧级别的政治斗争水平,别说碰瓷老奸巨猾的群臣了,连同龄的狄仁杰都望尘莫及。 何况,上面还镇着一位跳出三界、文武双全的太宗。 这还是本次议题无关紧要、君臣作壁上观的情况下。 如果自己真下场参与夺嫡,触碰满朝文武的根本利益……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往好处想,我起码还有房玄龄辅佐,那可是千古名相、房谋杜断的房乔啊……” 李明看向了自己的新老师。 房玄龄依旧半眯着眼,不知喜怒。 他身边,另一个满脸老人斑的老臣阴笑着向自己拱手: “老臣萧瑀,恭喜殿下与玄龄阁下。” 我怎么好像稀里糊涂地卷进了两只老狐狸的明争暗斗……李明嘴角一抽,木偶似的向新老师跪拜。 此情此景,让李世民不禁唏嘘。 唉,朕对这位最小的儿子,是不是过于寡恩了。 以至于稍加恩惠,就砸得他晕头转向。 说起来,自从观音婢去世后,朕有多久没有去后宫看她们了…… 李世民枕着靠背,陷入了沉思。 ………… 一波三折的小朝会散场,长孙无忌和孔颖达留了下来。 孔颖达再次郑重其事地跪在李世民面前。 “老臣,恳请辞去国子祭酒、太子右庶子之职。” 即使宦海沉浮一生,老学究也不得不感叹,伴君如伴虎。 短短一个上午,他经历了被学生气、被学生揍、又被学生举报的全过程。 心累。 这次的肇因是熊孩子为孩子王解围,可即使如此,自己也几乎惹了皇帝的怀疑,差点不能全身而退。 下次呢。 万一构陷者不是孩子,而是某位近臣,而且目标就是除掉他孔颖达呢? 孔颖达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活够本了,也该急流勇退了。 “冲远公三思啊。”李世民情真意切地说: “惹你生气的顽徒们,吾已责令改正,最顽皮的那个吾也将他逐出了小学。你为何仍执意要走?” 孔颖达摇头: “非殿下之因也。老臣年岁已高,精力实在不济,唯独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不负陛下嘱托,编成《五经正义》。企盼陛下恩准。”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 “既如此,吾也不便强留。你的待遇一并保留,特许你坐轿出入皇城。希望先生能常来看吾。” 孔颖达一时哽咽,再拜: “谢陛下。” 望着孔颖达苍老的背影,长孙无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没想到,李明殿下一番胡闹,还能收到这般奇效。” 李世民神情复杂。 “驽马恋栈,乃人之常情。冲远公被敲打后能立刻退位让贤,也是有大智慧的。” 其实,他早有意将孔颖达清除出朝廷。 这事还得从周公被“请”出文庙说起。 周公辅成王是家喻户晓的典故,周公是周武王的兄弟,尽心辅佐周武王、周成王父子,与开创“玄武门继承法”的某人形成鲜明对比。 每当天下人祭祀周公时,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的陛下? 怎么看待杀害兄弟、逼父禅让的李世民? 所以,周公必须让位给孔子。 可问题来了,孔子是李世民幕僚班底孔颖达的祖先。 这容易给天下人一种错觉:孔颖达恃宠而骄,进谗停祀周公。而李世民也成了听信谗言的昏君。 多年来,他念及旧情,一直顶着明里暗里的非议,没有狠心将孔颖达清除出去。 没想到,李明一番闹腾,竟让孔颖达心灰意冷,主动退出了政治舞台。 既能平息非议,又没有让皇帝背上“鸟尽弓藏”的恶名。 完美。 “今日的收获还不仅于此。没想到,狄知逊之子小小年纪,便颇有胆识和才能。” 长孙无忌向李世民拱手道贺: “江山代有才人出,乃陛下之福,大唐江山社稷之福。” 李世民颇为玩味地抚摸着胡须。 “辅机,今日涌现的少年英才只有一位吗?” 长孙无忌一怔: “还望陛下赐教。” 李世民点评道: “狄仁杰手腕高超,能娴熟地运用‘术’和‘法’。假以时日,或能主宰朝堂。” 长孙无忌有些吃惊。 对那出身不甚显赫的孩子,陛下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更让他惊讶的是,陛下显然是先扬后抑,用狄仁杰衬托另一位少年英才。 谁能把主宰朝堂的相材当垫子踩在脚下? “然而,‘术’和‘法’终究不过是朝官解决具体事务的手腕。 “真正要治天下,所依赖的是‘势’。” 李世民的目光投向远方。 “能收服人心,让天下俊才为己所用。甚至能鼓动人心,让软弱的膏腴子弟也敢在朝堂上挺身而出。 “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只需一番谋划,便能上下用命,让不利于己的势头顷刻扭转。” 长孙无忌心里一沉。 李世民直视他的双眼,缓缓道: “吾子李明,颇有治国之才,吾心甚慰。” 第6章 这都是父皇造的孽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狄仁杰拼命向吾证明李明的忠孝,不惜夸大其词、玩弄辞藻。稚童的把戏,吾会看不出来? “吾之所以宽宥李明,不是因为听信了狄仁杰。而是因为‘狄仁杰与其他稚童甘愿拼死搭救李明’这件事本身。” 李世民云淡风轻地说着,锐利的眼睛如刀一般划过长孙无忌,让他心惊肉跳。 “忠孝固然重要,不过若能力平庸,则那份心不过类似狗对饲主的忠而已,毫无用处。 “但李明向吾展示了收拢人心的才能,证明了封赏的价值。所以吾不但不罚他,还要褒奖他。 “辅机,你觉得吾的做法是否有些无情、有些功利?” 长孙无忌精神有些恍惚,条件反射地恭维: “陛下教子有方,诸皇子有才有德,乃陛下和大唐之福。” 他知道,陛下不但借李明敲打孔颖达,也在敲打他、敲打太子。 因为自从皇后去世,太子李承乾的行为就开始变得荒诞乖张。 不但不听劝谏,不读书不理政,还沉溺于男色。 虽说龙阳之好是自古以来无伤大雅的小癖好。 但问题是,太子殿下是做“阴”的那个。 雄伟大唐的未来之君,却被男人玩弄于股间……想想都让李世民上头,连带着迁怒于长孙无忌—— 因为长孙无忌是文德皇后的亲哥哥,太子的亲舅舅,天然的太子党,于情于理都应辅佐太子顺利接班。 而陛下刚才说得很明白,李明想获得封赏,就得证明自己有获得封赏的价值。 亲王如此,那储君呢? 如果李承乾继续不修德政,有没有可能被更有能力的皇子取代呢? 倘若真的易储,而且新立的是与长孙无忌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出皇子。 比如,海陵王妃杨氏所生的十四子李明…… 那么,权倾朝野的大司空长孙无忌,将来必然难逃清洗。 李世民看着满头冷汗的小舅子,冷冷道: “李明有治国之才,想必将来定能辅佐其兄长,治理好国家吧。” “臣等也必竭力辅佐太子,如春蚕吐丝,至死方休!”长孙无忌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叩头大拜。 说完正事,他决定换个话题,把难堪的事情翻篇。 “臣还有一事启奏。” 李世民眉头一挑:“和高昌有关?” “陛下明鉴。”长孙无忌从怀中取出一封沾染西域黄沙的密报。 李世民得意地捋着小胡子,便听长孙无忌读道: “据报,吏部尚书、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将高昌国皇族、贵族尽皆流放,将皇宫财宝据为己有。” 李世民的手停住了: “确有此事?” 长孙无忌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待侯尚书班师回朝,自然水落石出。” 李世民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 长孙无忌离开两仪殿时,日头已经向西。 他擦了擦冷汗,感到两腿有些发软。 伴君如伴虎。 利用一个意料之外的蛮横皇子,同时敲打了大儒、太子和权臣。 妹夫的帝王之术已炉火纯青。 幸好妹夫还是个重感情的人。 否则这些权势滔天的开国功臣们,恐怕早已被清洗殆尽。 长孙无忌定了定神,没走出几步,便听见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明哥以后不来小学读书了,那谁带我们上街为非作歹啊?”尉迟循毓直抒胸臆。 对于陛下的决定,群臣自然是大大的不满,认为这会阻碍未来的曹王殿下体察民情,试图集体上书封驳昏君。 然而计划却遭到朝内保守派的无情弹压,群臣也面临回家后被保守派揍得屁股开花的悲惨命运。 悲愤之下,群臣发出不屈的怒吼: “都怪房遗则,揍他!” 房遗则大骇: “和我无关啊,都是狄仁杰的馊主意!明哥救我~” 李明一脸苦笑,拉开又幼又莽的李敬业。 “没事,就凭房乔一个老头是看不住我的,我照样可以逃出来。” 接着,他咬牙切齿地拍拍狄仁杰的肩膀。 “你干得好啊,你干得很好!” 狄仁杰谦虚地说: “可惜我嘴拙,没能让陛下直接册封您为曹王……唉,明哥,您敲得有点疼……” 侯宝琳吸着鼻涕: “没事,如果房房……房老头敢拦明哥,我就甩他一脸鼻涕。” 房遗则一脸嫌弃:“你的鼻涕和咱房家过不去了是吧?” “咳咳!”房玄龄在旁边干咳几声,一脸冷漠地说: “诸位继续,不必在意我这个老头。” 长孙无忌:…… 他实在不能从这顽童身上,看到什么治国之才,或者其他任何能威胁太子的特质。 说到底,李明也就是皇帝用来敲打臣下的棒槌而已。 就算没有李明,也还有其他皇子。 这不代表李明的地位有什么特殊,更不代表这乳臭未干的小儿配成为自己的政治对手。 太掉份儿了。 长孙无忌同情地向保育员房玄龄拱拱手,假装没看见躲在人群后面的长孙延,径直出宫。 ………… 结束疲惫的一天,李明回到了他在后宫的家。 立德殿。 说是“殿”,不过是座稍大一点的房子,在鳞次栉比的后宫之中显得格外寒酸。 而且立德殿虽小,住的人可不少。 除了李明和母亲海陵王妃杨氏,还挤着李明的五个姐姐,以及几位“姨娘”。 硬是给李明住出了群租房的感觉。 如果说封王对他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能去别的地方开府,摆脱这蜗居的状态。 刚穿越时,李明对这不公平的待遇大为不解。 都是皇子皇女,凭什么其他人都有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我李明却得窝着? 好不容易当一回皇亲国戚,怎么还是住群租房? 穿越前蜗居,穿越后还蜗居,我这不是白穿越了? 直到某天,他理解了母亲“海陵王妃”的封号是啥意思。 起初他觉得这封号很炫酷,比什么“贵妃”、“婕妤”有范儿多了。 还曾不服气地问母亲,为什么阿娘贵为海陵王妃,却要受其他小妃子的气,连宫女都敢蹬鼻子上眼。 在屁股开花后,他才痛苦地领悟到,“海陵王”不是正规妃嫔的前缀。 而是另一个人死后被追封的封号。 那个人叫李元吉。 没错,就是那个李元吉。 自己的母亲杨氏,曾是李元吉的妃子。 玄武门那起兄终弟寄的摩擦后,本着好吃不如饺子的宗旨,李世民将杨氏纳入后宫,却又没给正式身份。 结果,杨氏的封号还是跟着前夫,从“齐王妃”变成了“海陵王妃”。 就是在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状态下,小李明出生了。 这就是李明为什么迟迟没有封王,也是为什么他得到的父爱最少,以至于被一脚踢到小学读书。 而就算在家里,李明的处境也很尴尬。 因为他的五个姐姐都是李元吉留下的,和自己同母异父。 而另外几位他唤作“姨娘”的,其实是李元吉的妾室。 可以说,李明的生父,和立德殿里所有女眷都有杀父杀夫的血海深仇。 至于其他男眷…… 李元吉的五个儿子,在玄武门之变当天,就被李世民斩草除根了。 好家伙,又给他李明拉了波仇恨。 都是父皇造的孽啊…… 这里外不是人的日子,李明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李世民还没正式册封我,我还有机会,我要继续作死,我要被废!” 背后传来清冷的声音:“你说你要干什么?” 第7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身后不知不觉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袖子挽起,手湿哒哒的,一双扑闪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大姐!”李明被吓得虎躯一震,犟嘴道,“洗衣服洗一半还来捉弄我,不怕阿娘揍你?” 李令是五位姐姐中最年长的,因为同为杨氏所出,所以和李明更亲近些。 她白了李明一眼: “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阿娘正在生你的气。” 李明一愣:“外朝的事这么快就传入后宫了?” 李令也一愣:“你在外朝闯了什么祸?” 李明:“什么?” 李令:“什么?” 沉默…… “太阳下山你还没回来,阿娘以为你又逃出宫了。”李令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明。 “不过,好像你闯的祸更大呀……我要告诉阿娘!” “哎哎哎你等等!”李明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急忙追进屋里。 立德殿里又黑又挤,李明不小心撞倒了另一位抱着箩筐的女孩,刚洗干净的衣服全掉在了地上。 李明连忙道歉:“抱歉啊二姐……” “是奴婢不长眼,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自己的二姐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李明一时语塞。 他在“家”里的境遇,大抵就是如此。 就像陌生人一样。 这或许是这些弱女子对弑亲仇人之后的无声反抗。 相比之下,大姐李令虽然总是和自己作对,却更像是一家人。 李明默默地蹲下来,替二姐收拾。 “殿下不必如此……” “我怎么做关你何事?”李明颇有霸总范儿地回答,忽然发觉自己腾空而起了。 李霸总被一双长满茧子的手提溜起来,扔进了小黑屋。 “阿……娘。”李明一下子就蔫儿了,嘿嘿讪笑,“原来你在啊?” “你这臭小子,怎么越来越重了……”少妇顾不上腰疼,二话不说便抄起鸡毛掸。 李明的眼神下意识飘向门口。 李令正抱着胳膊在门口看好戏,应该没有告密的时间。 “阿娘,您还没问我干了什么呢,怎么就要揍我?”李明感到很委屈。 “哦?那你说说你今天干了什么。”海陵王妃撸起袖子。 “呃,这个……” “让你调皮!让你捣蛋!” 小黑屋里响起有节奏的啪啪声。 ………… 这顿晚饭,李明是跪着吃的。 别问,问就是隋唐风韵,绝不是因为屁股肿了。 杨氏恨铁不成钢地说: “明儿,你怎么能整日游手好闲呢?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你是当今圣上的亲骨肉啊!” “知道了。”李明随便应付一声,把脸埋进碗里,扒拉掺着粟米的大米饭。 他仍然不太习惯被杨氏念叨。 因为唐人结婚早,杨氏今年才三十出头,还是勉强能叫一声“小姐姐”的。 被小姐姐碎碎念,让他很没有代入感。 姐姐和姨娘们盯着饭碗,对圣上骨肉的前途问题漠不关心。 “阿娘说你呢,你还吃!”李令也有模有样地说教,顺便从李明碗里夹走一片肉。 “啊,我留到最后吃的!” 姐弟俩正闹腾着,门外来了一位客人。 “呵呵呵,两人关系真好,真是情同手足啊。” 什么话,我俩本来就是手足啊……李明觉得对方在内涵他家的复杂关系,眼神不善地看过去。 来者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妃子,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杨氏立刻起身,满面春风地迎上前: “阿武吃过了?来来来,快请坐。李明,别没礼貌,叫姨娘!” “五姨娘好。”李明不情不愿地嘀咕。 他不知道五姨娘姓甚名谁,不过在后宫叫姨娘,就像在天津喊“结界”,肯定不会有错。 而且五姨娘确实当得起皇子的这句“姨娘”,因为她在后宫是有名分的。 好像是“才人”什么的。 虽然等级不高,但这位“五姨娘”很会来事,在后宫到处溜达,拉关系唠家常,和几位妃子都处得很不错。 但不知为什么,李明就是不喜欢她,觉得这姨娘太会钻营了。 什么?你说我李明也在勾连名门之后? 我这是在带官n代们下基层! 体察长安民情的事,能叫钻营吗? “唉,今日陛下赏赐了御食,奈何我口腹不振,便拿来与杨姐姐分享。” 五姨娘做出烦恼的姿态,打开食盒。 里面是小半个雕花冬瓜,凤凰花纹栩栩如生。瓜瓤掏空,里面满满的都是桃胶燕窝。 每天只能吃小米拌大米的姐姐们眼睛一下就直了。 李明撇撇嘴。 好茶,是在炫耀自己很受皇帝宠爱么…… 五姨娘瞥了一眼桌面,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故作惊讶道: “杨姐姐今日在吃斋吗?饭菜如此朴素。” 全家人的注意力全被五姨娘带来的“甘露羹”吸引了,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刺。杨氏惆怅地叹息: “我福气浅薄,又年老色衰,早已失去了陛下的宠爱,活着也只是吃口粮食罢了。” 五姨娘笑得眉毛都弯了: “杨姐姐为何自怨自艾?自从皇后薨……” 她压低了声音。 “自从皇后殿下薨逝以来,陛下便甚少踏足后宫。姐妹们都独守空房……” “我吃饱了。”李明不想看宫斗剧,果断换台,钻进小黑屋。 杨氏难为情地向“五姨娘”赔罪: “媚娘妹妹,那熊孩子不太受父亲的规劝,调皮惯了,希望你别介意。” “五”媚娘——其实是武媚娘——望着李明的背影,微微眯细了眼睛,又立刻大度地笑道: “孩子还是本性纯真些好。我真羡慕杨姐姐啊,能为陛下诞下一子……” 杨氏的眼里顿时充满了落寞和失望: “可惜我名分不正,拖累了那孩子……” 常言母以子贵,但子又何尝不以母贵。 如果娘是文德皇后长孙氏,那儿子就算不是太子,也能得到肥厚的封地。 可如果娘是政斗失败者的发妻、被陛下像战利品一样掳入了后宫,那儿子也只能算个添头。 二女儿为母亲鸣不平:“阿娘没丧气,明明是李明那厮拖累我们!” “是啊,那小子四处惹祸,迟早把咱都牵扯进去。” 李明一走,其他姐姐们也不藏着了,七嘴八舌地戳他脊背。 武媚娘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惊诧地点评几句: “真的吗?还有这事?那孩子原来这么过分?” 李令全程一声不吭,草草扒了口饭,也想离席了。 她也不喜欢武媚娘。 这位姨娘虽然上门都会带些好吃的,但每次走后,家人的关系总会变得更僵。 好像专程来挑事儿似的。 “我吃饱……” “娘子,老奴给您报喜了!” 老宦官兴冲冲地跑进来,一见武媚娘也坐着,愣了一下,立刻笑容满面地打躬: “老奴拜见武才人。” 杨氏温和地说: “阿武是自家人,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老宦官看看笑呵呵的武媚娘,总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得挪开视线。 “禀报娘子,陛下今晚临幸立德殿。” 满座皆静。 皇后不在的这几年,陛下光临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平日里,他都是在长孙皇后去世的立政殿过夜的,绝不穿过永巷、进入寝宫。 今天吹的什么风,竟点了人老珠黄的杨氏…… 女眷们面露喜色。 虽然她们对当今圣上、自己实际上的二伯抱着极复杂的感情,但母亲受宠总归是好事。 武媚娘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半晌,硬是掰开一个笑脸: “呵……呵,恭喜杨姐姐。我就不在这里杀风情了……” 杨氏更是摸不着头脑:“老宫人,您可知陛下为何……” 老宦官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压低声音凑上来: “老奴也是听人说的,陛下在殿外偶遇李明殿下,英姿勃发颇类父,便忽然思念起了娘子。” 居然是他…… 满屋的女眷一时说不出话。 第8章 逆子出息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武媚娘不声不响地走了,脚步虚浮。 刚才还抱怨李明拖累的姐姐们,现在都不说话了,闷头吃饭。 突然沾了这竖子的光,大家还有些不适应。 杨氏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坐着,久久没有回过神。 刚听见李明的名字时,她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她以为这竖子又闯了什么祸,竟气得陛下亲自来问罪,甚至要…… 把他废黜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失去了皇子这枚护身符,这个小家如何能扛过宫里的疾风骤雨…… 万幸,最糟的情况没有发生。 圣上的目光终于投向了这棵在风雨中野蛮生长的树苗。 可这英姿勃发,颇类父…… 难道李世民陛下小时候也在宦官的帽子里撒尿? 这问题一直盘桓在海陵王妃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闲杂人等全部退下,陛下真的来了,她仍然恍恍惚惚。 “吾来的不是时候?”李世民眉毛一皱。 杨氏猛然惊醒: “岂敢,妾身一直盼望着能再次伺候陛下。” 两人对坐,竟久久无言。 “唉……”李世民轻叹一声,弹弹桌子,“吾渴了。” “是……是!” 杨氏就像新入宫的婢女一般,慌慌张张起身,手忙脚乱地泡起了茶。 一双结实的臂膀从她肩膀上越过,握住了她的双手。 李世民摩挲着她手掌的茧子: “竟如此粗糙了。当年你刚加入李家,皮肤吹弹可破……” 杨氏的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流着泪。 李世民温存地说:“吾来的不是时候?” 杨氏抽噎着摇头:“妾身……盼陛下……盼得好苦……” 老司机李世民只需一席话语,便轻松化开了多年的冰冻。 “元吉的女儿,都及笄了吧?”李世民喝着茶汤,像聊家常似的聊着。 玄武门之变都过去十四年了,即使是遗腹子也该及笄了。 听见这禁忌的名字,杨氏的呼吸骤然急促,小心翼翼地说: “托陛下洪福,您的五位女儿都很康健。” 李世民一怔,不由得摇头苦笑: “怪吾怪吾。你的女儿,自然也是吾的女儿。作为父亲,吾不称职啊。” “陛下日理万机,岂可囿于家务琐事。”杨氏妥帖地回答。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李令年岁不小了,吾想封她为新野县主,你觉得如何?” 杨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李世民看着她,补充道:“这还是吾子李明提醒吾的。” 他在“吾子”上加重语气。 “明儿?” “他提醒吾,得对孩子们好一点。” “?” 杨氏不知道逆子今天干了什么,但她知道,突如其来的皇恩都是拜他所赐。 她鼓起勇气,决定趁热打铁: “陛下,明儿也不小了……” 李世民没有接茬。 杨氏刚刚浮起的心又慢慢沉回了谷底。 就在她几乎死心的时候,李世民缓缓开口,语气中竟带着迷惘: “吾不知该封他什么……” ………… 李明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正在经历穿越以来的最大危机。 李世民居然来家访了! 他还以为老李已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呢! 都特么的赖狄仁杰,把一手烂牌打得稀好。 万一李世民一高兴,当晚就宣布封他为曹王,那可怎么办? 再不做些什么,自己就要上长孙无忌和武则天的死亡笔记了啊! “冷静!事到如今,盲目地作死扮熊孩子已经没有意义了。必须找到突破口,突破口……” 李明的大脑飞速运转,一张面瘫的老脸逐渐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 “房玄龄!” 是了,突破口就是他! 房谋杜断的房玄龄,李世民的从龙心腹,和长孙无忌共同坐镇朝堂的权臣! 只要把房玄龄往死里得罪,在陛下耳旁吹吹风,从善如流的李二陛下一定能幡然醒悟的! 而且李世民刚把房玄龄指派为自己的老师! 大把作死的机会,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具体该怎么惹恼老房呢?光逃课肯定不行,那老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破事算什么…… “娘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老银币真讨厌啊。一想到以后都得和这种银币打交道,就有种挖个地道逃出太极宫的冲动…… “等等!这老头不完全是面瘫……” 李明想起了白天的一个细节。 当房玄龄看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房遗则时,表情明显出现了变化。 果然,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而老房的弱点,就是他的幼子房遗则! “对付宰相不简单,对付他鹅几还不简单吗,咩哈哈哈!” 李明发出反派的笑声,很快盘算好了对付房遗则的伎俩。 换了个思路后,他豁然开朗,从未觉得宫外的自由世界如此接近。 “而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做足了准备!” 李明钻到床底下,掀开地板。 地板下面是一口大箱子,他存的私房钱全在里面。 都是金银珠宝之类俗不可耐、但高价值易变现的细软。 粗略一数,足够他坐吃山空到安史之乱了。 “在宫里束手束脚,在外面就能拿金子扇人耳光了……” 劳累了一整天,小宝宝李明躺在财宝上,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在梦里,他飘然飞向了云端,金元宝像小鸟一样围绕着他,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 “小钱钱,嘿嘿,小钱钱……” 李明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是阿娘抱我上床的吧。这具身体还太小了,稍微动下脑筋就犯困。” 李明慵懒地擦擦口水,忽然感到一丝不协调感。 心里空落落的,让他无法安宁。 “地板被人动过了?” 他衣服都没穿就钻到床底下,摸到那块活动木板,慢慢掀开。 箱子还在。 李明松了口气。 “最近被迫害妄想越来越严重了,都特么怪狄仁杰……” 李明嘴上自嘲,但视线一直停在箱子的锁孔上。 总觉得锁孔的角度不对,好像和记忆里发生了些许偏差…… 他摇摇脑袋,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但来都来了。 “我只是顺便看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绝不是强迫症……” 他掏出睡觉也不离身的钥匙,插入锁孔,啪嗒打开。 阳光穿过窗户,透过床板的缝隙,将木箱的内壁照得锃亮。 箱子里空无一物。 第9章 新目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像石头一样呆呆坐着,感到这个世界充满了黑暗。 小钱钱,没了! 谁干的? 我以后吃啥? “他怎么了?早上起床就这幅样子。” “肉馒头都塞在他鼻子底下了都没反应。” “该不会生病了吧?” 小霸王今天居然没有大闹,把大家都整不会了,连平日里爱答不理的姐姐们和姨娘们都有些担心了。 “吃饭!”杨氏干脆利落地给他脑壳一个爆栗。 “哦。”李明机械地张嘴,咀嚼。 杨氏喝着小米粥,和第一天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絮絮叨叨地交代着: “你既然拜房相公为老师,一定要尊敬他,谨慎地侍奉他,像对待父亲一样。 “房相公不是孔先生,城府极深。即使你触怒了他,他也不会有任何表现。而当你察觉到他的恶意,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杨氏根据自身经验,给儿子提出了中肯的建议。 “哦。”李明魂不守舍。 “房相公乃一国宰相,请他辅佐必须得备礼。孔先生被你气得致仕,也得备礼赔罪。阿娘已经替你张罗好了,你不必操心。” “哦。”李明行尸走肉。 “立德殿沐浴的皇恩不多,除去日常开支比较拮据。所以置备礼物用了一些你藏在床底的器物。” “哦……哦哦哦???” 李明一下子活过来了。 “你管那叫一些?你把我所有积蓄,都送给那俩老头了???” 杨氏又给了他一个爆栗。 “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还是我养大的,存钱的箱子都是我用来存放衣物的。等你学成封了王,些许黄白之物算什么?” 不管在哪个时代,家长没收压岁钱的借口都是相似的。 李明的心都在滴血。 老板娘大气啊,家人天天小米拌大米,你随手就打赏出去几百个。 真是娘卖崽田不心疼。 “知道你一直在存钱,没想到你这么能存,连抓周时的铜钱都留着。”连量入为出的杨氏都不得不佩服。 孩子该不会属仓鼠的吧。 李明听得欲哭无泪。 原来自己早就被瞄上了,就等养肥了杀。 他又多了一条逃出皇宫的理由。 不跳出这座五指山,一举一动都在他人掌控之中! “李令呢?”他忽然想起了一直和自己打擂的大姐。 私房钱该不会是被她挖出来的吧? 她人呢? 畏罪潜逃? 杨氏:“她一早就上太极殿了。” 李明:“哟,升官儿啦?” 杨氏:“是的。” 李明:“啊?我开玩笑的。” 杨氏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昨夜,陛下封李令为新野县主,今天行册封仪式。” 李明瞬间汗流浃背。 李令等这次册封,可是等了足足十四年! 难怪其他姐姐们看自己的眼光都和蔼了不少。 没想到昨天的余波如此之大,居然能让毫不相干的大姐都获得了封号。 那在风暴中心的自己,岂不是…… “那……我呢?”他紧张地咽了口水。 杨氏白了他一眼:“陛下昨天没有当庭打烂你屁股,已是天大的赏赐。” 还好,还好。 陛下还是不爱自己的。 杨氏又轻声道: “你别怪阿娘。立德殿能重新沐浴在圣恩之下,昨天你能平安回来,全托房相公的福。所以,对他的感谢不可吝啬。” “他?”李明愣住了。 老房不是一直在当背景板么,什么时候变成十四党了? 好哇,老小子藏得挺深。 自己的大计,原来坏在他手里! 他不知道自己的鹅几在我手里吗? 在去上学的路上,李明的心里闪过一万个小心思。 “等等,冷静点。我刚被噶了韭菜,暂时还不能被逐出宫去。否则人还在钱没了,就悲剧了。 “来日方长,先别急着作死,先回波血……”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亘古谜题: 怎么搞钱? 都特么的怪房玄龄…… ………… “阿嚏!” 从吃早饭开始,房玄龄就喷嚏不止。 是春天花粉的缘故么…… 大儿子房遗直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问: “父亲,您真要辅佐‘那位’殿下?” “那位”指的自然是李明。 因为声名过于味大,让人忍不住口吐芬芳,但碍于身份又不能如此,所以干脆用代词代替。 明哥不在朝堂,朝堂上处处都有他的传说。 “陛下的钦命,你让我抗旨?”房玄龄看都不看他一眼,专心致志地喝着肉粥。 “岂敢,只是……”房遗直吞吞吐吐,被二弟房遗爱抢过话头。 “只是别人能做太子太师、东宫左右庶子,而父亲只能做王府长史,还是那个乳臭儿曹王。我为父亲鸣不平啊!” 表达孝心的机会被横刀夺走,房遗直皱着眉瞅一眼弟弟。 房遗爱满不在乎。 他从小就霸道,抢父亲的一句夸赞算什么? 房玄龄却什么也没说,放下喝了一半的粥碗,用茶汤漱漱口,起身便走。 房遗爱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亲,您有急事?” 房玄龄瞥了他一眼,悠悠道: “祸从口出,我怕被你的血溅一身。” 房遗爱顿时脸色铁青。 房玄龄不搭理他,走到门口,转身问: “你们的三弟呢?” 房遗直愁眉苦脸地说: “他还得在床上躺几天。昨天被揍得够惨的。” “哦。”房玄龄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便坐车进宫。 当一个人坐进了车厢,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说两个资质平庸的儿子,连他自己都对陛下的旨意感到费解。 房玄龄是谁,李世民的从龙之臣,行政中枢尚书省的实质一把手(尚书左仆射)、梁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与长孙无忌同进大司空。 毫不夸张地说,在皇帝之下,朝廷之上,就是他与长孙无忌两足鼎立。 可为什么长孙无忌能做太子太师,而他却只能辅佐李明? 李明甚至还没有正式封王! 就算封了曹王,那也和太子有天壤之别。 这几乎代表房家被排挤出了下一代的权力中枢。 房玄龄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站错队了。 就因为昨天的小朝会上,自己最先提出给李明封王? 可他只是依循惯例,并没有站队李明的意思啊。 后来当李明大闹两仪殿时,他还因此被政敌萧瑀攻击。 为了自保,他劝陛下先审孔颖达“谋反”案,结果给了狄仁杰替李明申辩的机会。 不论主观意图为何,从客观效果来看,房玄龄还真是李明能翻身的重要一环。 结果,这就给房玄龄打上了“十四党”的标签。 而且李世民肯定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陛下借李明之手敲打过了长孙无忌,为了朝堂的平衡,自然也要敲打他。 “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导致越陷越深…… “祸从口出啊。” 到了宫门,房玄龄优哉游哉地下车,不快不慢地向内朝走去。 李明还没开府,立德殿又不方便外臣进入,所以他的课堂暂时设在内朝的文学殿。 宦官打开大门。 书房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房玄龄自嘲地笑了。 我在期待什么?李明殿下在乖乖读书吗? 老宦官十分尴尬:“咦?刚才殿下还在来着,老奴要不回去问问夫人……” “无妨,今日就当休沐,功课可以后补。” 房玄龄扭头就走。 他不想和李明牵扯过多。 更不想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和这个没有前途的皇子绑定。 公事公办,陛下的旨意我遵守,但殿下跑路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宫门,迎面撞上了慌慌张张的房遗直。 “胸无静气,难成大事。”房玄龄低沉道,“捋直舌头好好说话,发生了什么?” 房遗直焦急万分地说: “是三弟,三弟不见了!” “遗则?!” 房玄龄一阵恍惚,平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愤怒的表情。 “李明……” 第10章 信息差是让你装逼的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遗则:“明哥这是什么呀?感觉有点危险哎。” 李明:“没事,你就放心大胆地吸吧。你明哥还能害你吗?” 房遗则:“可这味道怪怪的诶,不会吃坏肚子吧?” 李明:“不会不会,吸一口就上瘾。” 房遗则:“咳咳!明哥,这什么味道,太怪了吧!” 李明:“第一口是这样的,多吸两口就习惯了。” 房遗则:“嗯嗯~哦!好像是这样诶!” 李明:“对吧?这滋味保管你一辈子也忘不了,一天不吸浑身难受。” 房遗则:“没想到生蚝样貌丑陋,肉质竟如此滑嫩美味,一下就吸入口了!” 长安,西市。 从西域来的商人习惯在这里开市买卖,久而久之,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都汇集于此。 李明带着小伙伴们,在一家海鲜摊贩前吃生蚝。 众所周知,关中离大海有一点距离,所以小伙伴们都被这种高贵的吃法打动了。 狄仁杰好奇地问:“店家,此物是何处出产呀?” “回小郎君,此物产自莱州的海滨,附在礁石上。渔家敲下整块礁石装入缸中,灌满海水,一路运来的。” 来了一群没见识的散财童子,老板的下巴都要笑掉了,服务态度简直不要太好。 “千里迢迢运到关中,只需大钱百文便可品尝海洋之鲜。” 孩子们对金钱没有概念,纷纷慷慨解囊。 一块钱一只的生蚝你卖一百文,你怎么不去抢……李明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人生的参差…… 有的孩子还在被奸商白嫖,而有的孩子已经在思考怎么白嫖奸商了。 李明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把老妈败出去的跑路本再赚回来。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文科青年,李明完全掌握各大发明的历史地位,能熟练运用互联网的资料检索功能。 珍妮纺纱曲辕犁,工业革命蒸汽机。 这些穿越神器的原理他能说得头头是道。 但让他自己动手造一个,对不起,做不到。 而光靠一个新颖的想法就赚到钱更是不可能。 毕竟大唐还不流行做PPT拉融资。 但有一种想法是能赚到钱的。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今天特意来到这个海鲜摊位前。 老板正赚得眉开眼笑,打开一个生蚝递给李明: “来,明哥,我请你。” 李明毫不见外地接过,熟稔地唠起家常: “执失步真,你怎么不做丝绸生意,改卖起海鲜来了?” 执失步真就是这位海鲜老板的名字,如名所述,是个突厥人。 对这位神气活现的小大人,执失老板一点也不敢小觑,客客气气地苦笑道: “嗐,生意难做啊。” 孩子们有些惊讶:“明哥,这老板你认识?” 老板看一眼对自己使眼色的李明,含糊其辞道: “承蒙明哥照顾过几次生意。” 这话不能算假。 具体来说,执失步真是李明向宫外倒卖宫中物品的渠道之一。 唐朝货币经济不发达,布帛是可以当钱用的。李明收到的赏赐中,有不少就是绫罗绸缎。 但绸缎又重又占地方,不方便提桶跑路。 结果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太伟大了自由贸易。 为了防止投机倒把的消息传回宫里,他特意挑选在本地没有根基的异族人作为销售渠道。 李明随口一问: “生意怎么难做了?难道西域人重回蛮荒,不穿丝绸改穿树叶了?” “明哥你有所不知,丝绸运不出去啊。”执失步真愁眉不展: “西域有个高昌国,你们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被侯君……”房遗则踊跃发言,被李明一个眼神打断。 执失老板垂头丧气地说: “高昌国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把大唐和西域的贸易通路切断了。现在丝绸积压,根本卖不上价。 “不瞒你说,上一批你出给我的货都快被虫蛀完了,最后不得不亏本处理。” 能让奸商吃瘪,不愧是我……李明心里美滋滋的。 但一想到攒的老本被打包送给了俩老头,他也不由得哀愁起来。 “突厥人还卖海鲜?”狄仁杰大开眼界。 这给他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不亚于山越人在草原放牧。 执失步真苦笑着解释: “商路被高昌掐断后,去西域只能走海路。现在跑船的人多,听说莱州那边的码头都堵住了,我兑点海鲜来混口饭吃。” 告别老板,急性子尉迟循毓忍不住问: “明哥,咱去哪儿啊?” 李明扫一眼壮实的小黑炭头,又扫了一眼精力无处发泄的贵族子弟们,露出满意的笑容: “能让你们发挥余热的地方。” 单纯的小孩不疑有他,蹦蹦跳跳地跟着孩子王穿街过巷。 李明心里一直在盘算着。 执失步真的情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高昌被灭、丝路重新畅通的消息,还没有在长安城传开。 但这消息李明是知道的——毕竟攻灭高昌的侯君集,就是鼻涕虫侯宝琳的亲爷爷。 赚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七世纪什么最重要?是信息! 房遗则像麻雀一样,不无得意地唧唧喳喳: “哈哈哈,那突厥人真笨,居然不知道高昌被灭了!本来还以为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原来都这么没见识……” 被李明瞪了一眼,立刻不敢吱声了。 自从昨天被重拳出击,房遗则对这个矮他一个头的小屁孩充满了敬畏。 李明大义凛然地训斥纨绔子弟。 “你父亲是宰相才知道的信息,就是这么让你装逼的?” “那个……应该不行。” “如果生在普通人家,你觉得自己能比那老板更有见识吗?” “那个……大概不会。” “记住,承蒙父辈荫庇不算本事,自食其力才算。” 房遗则愣了愣,重重地点头:“记住了。” 见对方干了这碗毒鸡汤,李明嘴角勾起。 “跟我来,今天我带你们体验体验什么叫自食其力。” 有了前面的铺垫,孩子们顿时干劲满满。 “好!” 孩子们穿过闹忙的街巷,来到一处冷清的角落。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一家店铺没精打采地半开着门,里面堆着的丝绸长满蛛网,显然很久没有生意了。 门口蹲着几个高眉深目的西域人,叽里咕噜地聊着天。 在寸土寸金的长安,这店多开一天都是在烧钱。 李明停下了脚步。 “到了。” 房遗则感到震惊:“明哥,那几个西域商人你也认识?” “不认识。” “?那你来干嘛?” “买丝绸。” “???” 孩子们一个个猪脑过载,有点明哥跟不上节奏。 刚才那突厥商人不是说丝绸卖不出去吗? 那还买来干嘛,养虫子吗? 狄仁杰忽有所悟,猛然抬头,正好看见李明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小狄立刻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摆平了最大不稳定因素,李明便径直向西域人走去。 信息差是让你们装逼的吗? 看好了,信息差是这么用的。 第11章 大人的世界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几个西域商人正聊着天,发现自己被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娃围住了,有些惊讶,操着蹩脚的官话问: “赛俩目,小朋友迷路了?” 李明摇摇头,指指店里:“我买丝绸。” 居然来生意了! 商人们一下子蹦起来,殷勤地围在他俩身边,嘴巴比蜜还甜。 “小朋友真孝顺,给母亲姐姐做衣服吗?这块料子好,舒适透气,做纱裙正合适。小朋友你想买多少?” 李明对着堆成山的绸缎指了指: “这个,那个,不要,其他全包了。” 什么? 西域人以为自己汉话不过关,确认道: “你是说,你要这两卷布?” 李明摇头,连说带比划: “除了发霉长毛的,我全买下。” 趁着丝绸价格还在最低点,他要加紧囤货。 等丝绸之路恢复畅通的消息传回长安,丝绸价格一定触底反弹。 到时候反手一卖,几倍的差价这不就来了嘛? 而且收购的目标也不是随便选的,他特意找这些远道而来的商贩。 本地人可以等,而外商租店铺、住客栈都要钱,加上货物霉烂、归乡心切,肯定想尽快把货脱手,价格能打到很低。 “什么?全买?” 确定自己没听错,几个商人面面相觑。 这玩笑都开到葱岭了,熊孩子们是来嘲笑他们的吧! 他们没好气地摆摆手: “去去去,一边玩……” 话到嘴边,说不下去了。 李明把玩着玉佩,笑眯眯地问: “说啊,怎么不说了?” 为首的商人直勾勾盯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咽了口水,立刻堆满了笑脸。 “小朋友……啊不,小郎君真孝顺,能帮父母做生意了。您眼光真准,我们的货最物美价廉,都是上好丝绢,每匹只要一百文。” 他得意地和同伴互相交流眼神。 这一刀宰得够狠。 蒙神眷顾,今天居然捡着大钱了。 哥几位都是翻过高山、穿过大海的老奸商了,忽悠个小屁孩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百文?”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一匹布才换一只生蚝,简直不要太实惠! 李明不置可否,只是努努嘴: “霉烂虫蛀的不要,你们帮我挑出去。” 商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掩饰: “自然,自然,怎么能卖您朽坏的布呢。” 沉重的丝绢堆积如山,几个人爬上爬下,一直忙到正午。 待商家好不容易挑出次品,李明努努嘴: “太贵了,便宜点。” 我%$#&……商人竭力克制问候对方十八代的冲动,咬牙切齿道: “小郎君,这已经是最底价,不能再低了。” 李明掰着肉乎乎的小指头算起来: “丝绸之路现在被掐断,你们留着也卖不出去,还得每天花钱守着。卖给我还能回点本。” 商人显然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唬住的,反驳道: “谁说只能走陆路的,不瞒小郎君说,你来的时候正好。要是晚来一天,说不定我们就收摊,改走海路了。” 李明笑呵呵看着他们: “哦,你们从江南收购丝绸运到关中,再原封不动地从关中运回江南,让娇贵的丝绢在更拥挤潮湿的海港等着发霉?你们真有钱。” 商人的笑容勉强了起来。 “陆路也不是只有丝绸之路一条……” “你们打算卖到哪里?” “贵霜。” “去伊朗啊?不走丝绸之路,你们准备走哪条路,肉身穿越喜马拉雅山吗?” “那个……” 商人的额头不断冒出汗珠,不知不觉已经一身冷汗。 大唐的小孩都是怪物吗? 怎么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不但根本忽悠不了,甚至还反过来,连续报出了好几个陌生的地名,走南闯北的哥几个都没听说过。 喜马拉雅山在哪里,开伯尔山口又在何方。 但又生怕自己孤陋寡闻,被唐朝小孩嘲笑,只能附和着一路点头。 皇帝的丝绸了属于是。 他们的心理被李明全程轻松拿捏,价格也随之腰斩腰斩再抹零。 最后谈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价格—— 每匹绢二十文,一共一万匹,两百贯而已。 这价格,已经达到卖或不卖都无所谓的程度了。 要不是他们忙活了大半天,付出了极大的沉没成本,他们一定掀桌子: 我们就是穷死,死外边儿从渭水跳下去,也绝不拿这臭小子一文钱! “你们赚大了,碰到了我,还能让你们回波血。本来你们一文不剩,还得赔几个月房租。”李明说得理直气壮。 商人们嘴角微微颤抖,芬芳的话语涌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 价格很完美,李明摸摸口袋,露出了讪笑: “那个……你们支持分期付款吗?” 商人太阳穴跳动。 李明最后放弃了再薅一把羊毛的打算。 幸好,他虽然现在拿不出现钱,但随身带了一群ATM。 这也是他今天带这群孩子来这儿的原因。 社会实践嘛,不交点学费怎么行。 “我没钱,借我钱。”李明理不直气也壮。 而这群纨绔子弟根本没有和奸商打过交道的经历,在他们眼中,李明宛若天神。 李明就靠刷这张老脸,区区两百贯天使轮融资很快就凑齐了——孩子拿不动这么多铜钱,所以用银两代替,平均每人凑十两而已。 在唐朝,银子已经开始用于大额交易。西域人掂量着贵金属的分量,心情也随之放松。 虽然血亏,但总算抛出了烫手山芋,货最后没烂在自己手里。 他们热情地问: “小郎君,你们家的仓库在哪,要帮你叫些挑夫脚力吗?” 李明叉着腰: “嗯,你们的店铺还挺大的。便宜转给我吧。” 商人们嘴角抽搐,觉得头发都要被薅秃了。 但货都卖完了,租约也还没到期,再守着这空店铺也着实没什么意义。 在分担了半个月的租金后,西域人怕走得晚连自己的身体都得留下,赶紧溜之大吉。 孩子们都被这敲骨吸髓的手法惊呆了。 “这原来就是大人的世界么……”房遗则大开眼界。 他的两位哥哥言必称“政斗”、“党争”、“水很深”什么的,好像神秘莫测,但实际却很low,和从小抢玩具没什么区别。 但明哥这一番操作,让他忽然悟到了政治斗争的精髓—— 无本万利,吃干抹净! 狄仁杰更是全程一声不吭,小眼睛闪亮闪亮的,像是要把这一切都刻印在脑子里。 “肚子饿了,明哥什么时候吃饭?”尉迟循毓大喊,群臣纷纷复议。 一会无聊一会肚子饿,你们是小孩子么……哦,还真是。 “小狄。”李明将延续大唐未来的使命交给了狄仁杰: “你,带他们找吃的,我还有事要忙,一会儿回来。” 交代完,很放心地走了。 大唐未来的宰相,如果连几个小屁孩都管不住,那还有什么用。 “哎?明哥……” 突然手握大权,小狄迷茫了。 ………… 事实证明,明哥的眼光确实毒辣,狄仁杰确实是合格的跟班,把几十张挑剔的嘴安排地明明白白。 孩子们手拿纸包的点心,乖乖地等在店里。 唐朝的点心已经有了现代的雏形。有包着馅儿、类似现在包子的各种肉馒头,也有琳琅满目的各色米糕。 孩子们都饿了,正狼吞虎咽地吃着。 忽然,门外不声不响走过来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瘦骨嶙峋,皮肤黝黑,麻木的脸上,唯独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正贪婪地盯着孩子们手上的食物。 第12章 玄龄之怒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孩子们立刻警觉起来,尉迟循毓一马当先: “你们是谁?” “我请来的脚力,帮忙搬些东西。” 李明从这群怪人的中间钻了出来。 因为前任西域老板早已心灰意冷,懒得打理,店里的布帛绸缎都堆得乱七八糟的。 需要整理整理,腾出空间。 这样才装得下更多的绸缎。 没错,刚才那几个西域商人只是第一步。 既然探到了市场的地板价,李明便打算依样画葫芦,继续抄底丝绸。 囤积居奇,自然是囤得越多赚得越多。 只逮着那几头西域羊薅怎么行,要雨露均沾,多多益善。 也不能怪李明太贪,而是家里的败家娘们儿太会败家了。 “郎君,就这些?” 脚力们好奇地看着这店铺,里面的东西并不多。 除了丝绸,那些西域人把店里搬得比遭了贼还干净。 “就这些。”李明肯定地点头。 “好咧!” 脚力们面露喜色。 这份活儿轻松! 脚力们得空掏出干粮,当做午饭嚼两口。 吃的都是粗麦粒磨制的烙饼,脚力拨去明显的大石子,抠掉霉斑,便就着尘土大口嚼起来。 孩子们的喉咙艰难地蠕动,光看就觉得喇嗓子。 但脚力们却很珍惜这份食物,仔仔细细地把碎末舔干净,才继续干起活。 很快,满满一仓库布帛便被清理干净,堆放整齐。 “辛苦了。”李明拍出一百文大钱。 一人才一百钱?好少……孩子们不由得腹诽。 “哎哎小郎君,多了多了。”憨厚的苦力慌了,“就这么点活,给恁多不踏实。” 李明的态度很强硬:“拿着吧,以后有活还找你们。” “那……好吧。” 在孩子们惊诧的目光中,脚力们领了一百文工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所有人,合计一百文。 如此贱价刷新了孩子们的认知。 不过一口生蚝而已…… 竟是几个壮劳力一天的工钱? 房遗则不解地质问: “明哥,你……为什么给他们一百钱?” 李明感到莫名其妙: “不给钱,他们凭什么给我干活?难道你们替我搬?” 就算圣质如初生的他也觉得,白嫖小朋友的劳动力有点太出生了。 李明只想惹毛父皇,又不是想与满朝文武结下死仇。 “不是,我是说……百文的工钱是否太少了?”房遗则急得有些结巴。 李明更是莫名其妙: “不是哥们,你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吗?最近长安来了不少流民,人工很便宜。你们刚才也看到了,那些脚力还嫌我太慷慨呢。” 官宦子弟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他们真的不知道。 李明前世就有丰富的基层帮扶经验,在这一世又积累了丰富的投机倒把经验,所以能轻松地和底层打成一片。 可这些膏腴子弟所能接触到的“底层人民”,最次也是服装整洁、衣食无忧的佣人丫鬟。 虽然他们的父辈祖父辈十分重视子女教育,时刻教育孩子不能不知民间疾苦。 然而所谓教育只停留在纸面,多背几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完事儿,缺少实践。 从没像李明那样,带他们在最草根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初唐的猛男天团,在教育下一代方面或多或少都存在些问题,导致历史上,他们的后裔普遍平庸,泯然众人。 这也源自这些猛男自身的局限性——他们大多是东汉时期就流传下来的高门士族,不可能跳出自己的阶级,真的与泥腿子为伍。 “百姓衣不蔽体,流民遍地,我大唐竟已衰败至此……” 房遗则学着父亲的样子扬天长叹,挨了一个脑瓜崩。 李明:“别开口就是大唐大唐的,你能管好自己的事就烧高香了。” 房遗则:“我自己……我要自食其力,明天我也要干活!” 李明:“就你还想抢工人饭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会有三长两短的!” 李明拼命敲房遗则的脑瓜崩,要把危险的想法从这白痴脑子里敲出去。 因为他不敢忘记母亲的告诫,已经把房玄龄标记为“记仇的老银币”。 惹恼老房可以,但千万别对他心爱的小儿子造成实质伤害。 他怕自己和母亲的丈夫一样,走在路上突然心胸开阔(物理)。 一通语重心长的脑瓜崩后,房遗则终于不吭声了。 孩子们都无话可说。 大人的世界,居然是这样子…… 李明并没有发出如此感叹。 他没时间。 手上一堆事情要处理,与其坐在那长吁短叹,不如撸起袖子加油干。 安顿完店铺,已是夜幕将至。 李明抬头看看暗下去的天色,匆忙地说: “我得先回宫了,现在出入宫麻烦得很。你们也快些回去吧。” 打发完小伙伴,他便往宫中的方向狂奔。 自从课堂从外朝的秘书省搬到内朝的文学殿后,他溜出宫的难度陡然加大。 在秘书省时,躲在孩子堆里就能轻松混出宫门。 可现在只剩他一个,而且内朝又离宫门远,就得过五关斩六将了。 即便如此,为了给提桶跑路后的生活挣够本,他也不得不费尽千辛万苦溜出来。 唉,我那坑儿子的父亲和母亲。 我太难了。 ………… 孩子王走了,可孩子们仍然久久不愿散去。 虽然李明今天带他们来,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创业项目当天使投资人。 但ATM也有自己的思想。 他们觉得,帝室贵胄亲自带领贵族子弟体察民情,一定有其深意。 长孙延皱着眉头抚摸下巴: “殿下是让我们睁眼看世界,看看真正的大唐是什么样子。” 在严肃的场合,他自然而然地称职务。 尉迟循毓愤怒地以拳捶地: “父辈浴血建立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侯宝琳愤怒地挥舞奶胖的小拳头: “一定是贪官污吏横行,要整顿吏治!” 一听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之后要整顿自己的阿爷阿翁,大伙儿立刻不吱声了。 狄仁杰不以为然地摇头: “陛下圣明,君臣一体,吏治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隋末大乱才过去十几年,汉末开始的数百年大乱也才结束五十年。国民需要休养生息,可现在却连年对外用兵……” 话说到这里就不能继续了,容易触碰到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在一片闷闷不乐中,忧国忧民的小孩子们各回各家。 ………… “遗则,你今天去哪儿了?” 房遗则进家门时,房玄龄正平静地在正堂秉烛读书。 但房遗则知道,父亲一般都是在书房看书的。 “我去西市了。”房遗则老实交代,没有平时猫捉老鼠的劲儿了。 房玄龄捕捉到了小儿子的异常,眉毛微不可查地拧起,连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带了点揶揄: “你也辅佐曹王殿下?”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回答。 房玄龄感到疑惑。 老三何时有这等心气了? 他终于将视线移开书本,不动声色地移到小儿子身上。 房遗则肩膀耸动,正在无声地抽泣。 老成持重的房玄龄,心中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他什么都知道。 房遗则昨天那副鬼样子,一看就不是摔的。 是李明。 那小霸王在侯君集孙子的煽动下,纠集武将子弟,围殴他的小儿子。 吃些皮肉苦不是坏事,能压压遗则的性子,对他也算个教训……房玄龄这么安慰自己。 可今天,房遗则都委屈得哭了。 这不是教训,这是霸凌。 老来得子,房遗则是他心头肉,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逆鳞。 房玄龄觉得,自己对曹王殿下的宽容达到了极限。 第13章 京兆韦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回到宫门外,已经是傍晚时分。 正大门承天门自然是不能走的,他的脸还没那么硬。 但作为多次出溜的老油条,这点小问题根本难不倒他。 在宫门宿卫的虎视眈眈中,他沿着宫墙,大摇大摆地溜达到侧门永春门。 “开门。”李明毫不见外,张口就来。 门卫不为所动。 哎,碳基人脸识别出故障了吗……李明又嚎一嗓子,试图唤醒系统。 门卫的脑袋还是一动不动,眼珠瞟他一眼,就瞟往一边。 顺着门卫大哥的暗示,李明终于发现,正门口堵着一位戴盔披甲的少年将军。 众所周知,氪皮肤的都是大佬。 而氪到皇子蟒袍的李明,自然是不怵面前这位小氪佬的,神气活现地叉着腰,发出哲学三问: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不让开?” 少年将军一拱手: “末将韦待价,右监门卫将军,奉诏镇守永春门。若逢李明殿下出入,即刻带往文学殿夜读。” 李明立刻说:“哦,那我不是李明。” 韦待价表情不变:“若是闲杂人等擅闯宫禁,格杀。” 李明点点头: “我不擅闯,我这就走。” 一回头,后路已经不知不觉被两名虎背熊腰的兵士堵住了。 李明嘴角一抽。 韦待价再次拱手:“殿下,请。” ………… 小李明一路气鼓鼓地嘟着嘴。 才逃一次课,用得着管这么严嘛。 别的都不怕,就怕花心大老爹的突然关心。 路过两仪殿,便是内朝。文学殿已历历在目,灯火通明。 一想到酸溜溜的腐儒,李明就一阵牙酸,突然惊慌地俯下身子。 “我满月时的玉佩不见了,你们谁看见我玉佩了?” 韦待价和“护送”的兵士们本能地低头。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李明已经像泥鳅一样钻过大人的腿,嗖一下溜没影了。 砰! 一声低沉的闷哼。 兵士们猛一抬头,头盔撞到了一块,正中韦待价的眼睛,眼眶立刻肿了起来。 “别管我,追!”韦待价捂着右眼,咬着牙命令。 可此地离永巷也就一步之遥,兵士就算能飞,也抓不到那熊孩子。 过了永巷就是寝宫,监门卫是没有权限进入的。 李明站在楚河汉界边上,发出反派的笑声: “韦门卫,受伤了啊?要不要来我家敷个药啊?” 韦待价脸色铁青,对在永巷一侧巡逻的守卫下令: “把他拿下!” 我去,还有高手? 李明一溜烟躲进了立德殿。 韦待价的手下小声提醒:“将军,永巷的防务由左右卫负责,不归我们监门卫管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出不了这口气!”少年韦待价气得牙痒,不甘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立刻向圣人禀报。” ………… 文学殿内,灯火辉煌。 腐儒的坐席上,盘坐着当今圣上。 李世民俯视着右眼红肿的将军,手指响亮地弹着桌子。 “你是说,拱卫皇城宫门的骁将,连个孩童都捉不住?” 韦待价叩首: “无地自容,恳请圣上责罚。” 你们干什么吃的,把朕和逆子促膝长谈的机会都搅黄了,气死偶咧……李世民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但余光瞥见侍奉在侧、与韦待价同出自京兆韦氏的韦贵妃,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罢了,下不为例。” 打发走不成器的府军,李世民闷闷起身。 韦贵妃韦珪立刻给他披上袍子,甜腻地问: “陛下何往?” “竖子顽劣,恐怕今天没机会让你教教他宫中规矩了。”李世民瓮声道,“朕亲自去立德殿问罪。” 韦珪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 本来陛下是打算直接去立德殿问罪的,是她主动提出共同教习皇子,这才把地点搬到了文学殿。 把杨氏应得的恩宠半路截胡,韦贵妃觉得自己的宫斗本领max。 没想到,被那熊孩子一招破了! 如果陛下最后还是去了立德殿,那老娘的这番心机是在搞毛线啊! 韦贵妃心里暗骂不成器的远房亲戚,柔声劝道: “天色已晚,陛下身体为重,要不先休息吧。” 李世民面有不悦:“朕的身体还没差到这种程度。” 到了这份上,韦珪再阻拦就不识相了,只能悻悻退下。 李世民刚要出门,贴身大伴呈上一封密报。 “陛下,高昌国主麴智盛献上的降表。” “这事急迫到今晚就要决断?”李世民不耐烦地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大伴。 大伴也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 李世民略一思索,立刻拿起降表快速浏览。 “侯君集洗劫高昌皇宫,劫掠富户……放逐国民,纵兵焚城,民心多有怨恨……呵,麴智盛是找朕告状来了!” 他把降表揉成一团,想了一想,吩咐: “不去立德殿了,传长孙无忌入宫议事。” ………… 李明跪着吃晚饭。 杨氏揉着拍屁股拍疼的手掌:“你知错了吗?” 李明委屈兮兮:“我错了。” 下次还敢。 “李令呢?”少了贫嘴的对手,李明感到无敌是多么寂寞。 杨氏眼睛望着大门,三心二意地喃喃:“应该快了……” 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在宫女的搀扶下,李令回来了。 她头戴凤冠,身披绣金绫锦襦裙,脚踩蜀锦金缕靴,端庄而华贵。 妹妹们无不投来艳羡的目光。 有了封号,就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可以拥有相应的田赋产出,下嫁另一户贵族,离开这逼仄又充满勾心斗角的后宫了。 杨氏眼神恍惚,心里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李明啪啪鼓掌:“终于有点人样了。” 李令目不斜视,优雅地对皇弟微笑: “看我等会儿收拾你。” 李令回屋换上便装,便冲出来揪住李明胖嘟嘟的脸颊: “你刚才说我什么?凤冠太重了没听清。” “哎哎哎,我豁(说)你五(母)仪天哈(下)……” 杨氏轻咳一声,打断姐弟俩的交流。 “令儿,陛下昨晚说起了你的婚事。” 才十六岁的精神小妹要结婚了?!……李明一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古代。 人丁兴旺被视为盛世的标志,为了鼓励多生,女子十五岁就能出嫁,晚婚晚育是要罚钱的。 FBI直呼内行。 李令眼中含着不舍,又带着对未来的向往:“父皇有没有说……” 杨氏点点头:“陛下提了一嘴,中书舍人裴重晖一表人才,想问问我的意见。” 说是意见,基本就这么定了。 李令从顺地低下头:“女儿全听吩咐。” 姐弟没了玩闹的兴致,两人闷头吃饭。 李明心里怪怪的。 一想到和自己打打闹闹的姐姐马上要嫁为人妇,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中书舍人?这是什么蝇头小官?叫裴什么来着……纯粹是个路人甲,名字一听就不吉利,姓什么不好,偏偏姓赔。 见鬼,吃人的封建礼教。 李明闷闷不乐地嚼着小米拌大米。 第14章 臣恳请辅佐李明殿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玄龄闷闷不乐地喝着鹿肉羹,瞟一眼坐在对面的房遗则。 房遗则正对着平时最爱吃的酥酪糕发呆,一筷子都不动。 房玄龄闭了闭眼,呼吸沉重。 心爱的三儿子被李明连日霸凌,茶饭不思,让他很是心痛。 李明殿下,未免有些过分了。 而作为曹王府长史,房玄龄本就负有教导李明的职责。 职责所在,就给未来的曹王殿下一个教训吧。 终身难忘的那种。 待他喝完碗中的羹,一个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型。 大儿子房遗直又开始念叨: “父亲,您还没有向陛下请辞长史之职吗?您看,遗则都被‘那位’殿下欺负成这样了。” 房玄龄冷淡地说:“这才第一天,我人都没碰着,怎么和陛下说?” 房遗直被一句话噎了回去。 老二房遗爱在一旁煽风点火: “父亲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贵为尚书省左仆射,却被一乳臭儿如此欺辱。实属窝囊!” 房玄龄直接无视。 房遗爱还不识趣,换个角度继续说: “若我们房家和那乳臭儿绑死,以后在朝中是没有前途的。父亲的梁国公爵位,咱将来恐怕也保不住了。” 房遗直立刻警惕起来: “弟弟,我是嫡长子。父亲的爵位当由我继承,与你何干?” 房遗爱轻蔑地一哼:“你保得住么?” “你……你说什么呢?”房遗直急眼了,话都说不利索。 砰! 房玄龄重重地放下碗,拂袖而去。 他心乱如麻。 无能的老大,窝里横的老二,幼弱的老三。 加上被打为子虚乌有的“十四党”、也许即将被束之高阁的自己。 这位掌舵大唐多年的老舵手,一下子对自己家族的未来感到了迷茫。 房遗则也不声不响地离席了。 他抱着肚子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往自己房里小跑。 背后响起父亲的声音: “吃完也不说一声?” 房遗则吃了一吓,手一抖,怀里裹着的东西全掉了出来。 尽是酥酪糕、米糕、馒头之类的糕点点心。 房玄龄纳闷了:“饭桌上又没人跟你抢,你拿走做甚?” 房遗则看着老爹,眼睛眨巴眨巴,忽然眼泪就落下来了。 房玄龄心一揪:“怎么了?难道是李……” “阿爷,我们大唐要完了是不是?”房遗则泣不成声。 嗯? 自己在朝中规劝陛下,言必称“大唐要完”,如今这话突然从幼子嘴里蹦出来,让他感觉甚是诡异。 坏了,核心科技被这小子掌握了。 房玄龄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我不让你打包回房吃晚饭,这大唐还要亡国不成?” 房遗则迟疑了一会:“难说。” 房玄龄嘴角一抽,捡起一块糕点擦擦,递到小儿子手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今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回事?” 房遗则擦擦眼泪,抽噎着说: “阿爷,今天我才知道,大唐百姓原来过得这么苦……” 房玄龄一阵恍惚。 房遗则一边抽泣,支离破碎地把今天在西市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房玄龄耐心地听完,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 “所以你想明天把这些点心糕点,拿去给脚力分了?” 房遗则小心翼翼地看看父亲,点点头: “我以后会每天少吃点的。” 房玄龄赏了他一爆栗: “傻,你觉得些许恩惠就能救大唐了?” 房遗则眨着闪亮的眼睛: “明哥说,别开口闭口大唐大唐的,先从自己能做的事情做起。” 房玄龄真正感到了惊讶: “他真的这么说了?!” 房遗则没见过老爹这么激动,胆怯地点点头: “这话我也不会说啊。” 这倒是大实话。 房玄龄又给了他一个爆栗:“那你的做法也不对!” 房遗则感到很冤枉。 怎么父亲和明哥都玩这套,今天啥都不吃,光吃栗子都饱了。 房玄龄的心情莫名变得舒畅: “你应该这么做。” ………… “这就是你把我店门堵死的理由?” 李明疑惑地看看房遗则,又看看店门口堆着的一袋袋粮食。 这个月,他天天和右监门卫的韦待价斗智斗勇,见缝插针地溜出宫外,以地板价收购伤心胡商手里的丝绸,一点点扩大囤积居奇的生意。 今天,他终于成功把西域人留下的店铺全塞满了,整整五万匹布,共计投入一千贯,也就是差不多一万两银子。 而市场上也开始出现高昌灭国、丝路复通的流言。 变现的时机马上要到了。 就在这等着数钱的关键时刻,房遗则这厮,带着家里的仆役搬来一大堆粮食,把店铺唯一的出入口给堵死了。 要不是启动资金全赖房老板慷慨解囊,他一定把这货开除出十四党。 “嗯……是的。”房遗则吃力地背着台词,“这是父……不是,陛下嘱托我在这里摆摊,为流民施粥。” 槽点太多,以至于李明根本不想吐槽。 “施粥去别的地方,别把我大门挡着了。”他嫌弃地挥挥手。 虽然没人光顾,但这里好歹是做丝绸生意的。 请尊重一下奢侈品属性好吧。 “诶?可别的地方我不熟……”房遗则有些为难。 因为怕生就专坑熟人是吧? 又来了好几个家丁,推着车搬下成山的粮食,拍拍屁股就走了。 李明瞪着房遗则。 房遗则疑惑地摇头:“不是我家的。” “是我家的。”粮食堆里,冒出一个小黑头尉迟循毓。 “房相公……那个,陛下倡议各家拿出余粮,在这青黄不接的月份接济流民,能多接济一个是一个。” 李明嘴角抽搐,算是从统一回复模板里听出一个名字—— 房玄龄。 我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谋臣和老师,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 “臣德疏才浅,无力单独教授李明殿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让殿下离开文学殿,重回小学课堂。” 朝会后,房玄龄在堂上顿首。 李世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让房玄龄辅佐李明,当然有他平衡朝堂的意思。 然而自从房玄龄担任曹王府长史,李明这厮就没有一天不逃课的,彻底把这位新老师晾在一边。 可怜的老房甚至连辅佐对象的面都没见过! 李世民都觉得对不住这位老伙计了。 要是他不想当这个长史,那就不当吧。 特么的李明,把皇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本来还想对他多关心一点…… 就在李世民准备接受辞呈的时候,房玄龄不紧不慢地说: “李明殿下胸怀苍生,脚踏实地,仿佛灿烂的夜明珠,被单独锁在文学殿未免可惜。 “臣希望殿下能在小学为诸家子弟做好表率。若陛下不弃,臣愿接孔颖达之位,赴小学任教。” 李世民一怔,硬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定了定神,舒适地靠着椅背。 “会说话就多说点。” 第15章 封王,一定要封!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玄龄便将李明殿下的丰功伟绩、以及犬子房遗则的蜕变,一五一十如实阐述。 李世民悠闲地搭着扶手,手指轻叩,仿佛在欣赏胡姬奏乐。 “李明殿下深居庙堂之高,却能心系苍生,尤为可贵。反观其他膏腴子弟,生于安乐,目光浅薄,为蝇头小利而内斗不止,眼中却容不下更大的世界。” 似乎联想到了家里的两位“膏腴”,房玄龄的语调和血压都不由得升高了,顿了一顿才恢复平和。 “故而,臣认为殿下可为子弟表率。” 李世民嘴角有了勾起的趋势,又迅速抚平,云淡风轻地说: “子女的教育事关大唐的未来,朕一刻也不敢忽视。玄龄公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竟能参透朕的良苦用心。” 房玄龄有些吃惊:“这都是陛下的安排?” 渣男李世民腆着个大脸,高深莫测地点头: “不然,一位稚童如何能突破重重宫禁。” 房玄龄倒真没往这方面想,他以为李明真的天生神力,拥有“出街入巷如入无人之境”程度的能力。 因为这位皇子打从生下来就不安分,这么多年下来,成功地给朝臣打上了思想钢印。 原来是陛下有意为之? 帝王心术,恐怖如斯! 房玄龄忽然羡慕起了孔颖达。 要不是得为不成器的房遗直和房遗爱铺路,他也想申请退休,归隐山田作富家翁啊! 在这一刻,老师和他素未谋面的学生心灵相通了。 房玄龄满头大汗,脚步虚浮地走了。 李世民得意地叩着扶手,再也抑制不住飘扬的嘴角。 不知为什么,老房似乎对自己更敬畏了。 哎呀真不愧是朕的好大儿,光提名字就能给朝廷权臣一通敲打了。 就在他即将离席时,一颗大黑炭头上了殿。 “哦哦~敬德公,朕的门神。你有何事呀?”李世民端庄地坐了回去。 一看陛下心情不错,尉迟敬德也不弯弯绕绕了: “陛下,能不能让李明殿下去小学,多辅导辅导臣的不肖孙?” 李世民深深地呼吸一大口气,控制着嘴角的肌肉: “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能具体说说吗?” ………… 在“伴君如伴虎”的痛彻领悟中,尉迟敬德冷汗涔涔地离开了太极殿。 李世民的心情莫名舒畅,兴奋地在殿里来回踱步。 “哈哈,那俩老小子看朕的眼神都变了!” 开国的功勋文官武将,以房玄龄和尉迟敬德为代表,虽然能力超群、才华横溢,但他们也是人,也会飘。 功臣集团之所以安安稳稳没有作乱,全因为坐在龙椅上的这位,也就是李世民自己,就是大唐开国最大的功臣,镇得住场子。 但即便如此,李世民也需要时刻巩固自己的权威。 在群狼面前,狼王不可露怯。 而李明这根搅屎棍,就给了李世民一个很好的机会。 “让臣下以为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连皇子的顽劣行径也是朕有意诱导为之,便能让他们心怀戒惧,不敢在背后作妖。 “李明干得很好,无愧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世民自豪地搓着手,又陷入了苦恼之中。 曹王的受封仪式应该办多大规格呢?如果大赦天下,其他皇子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朕的掌控,掌控……” 念着念着,李世民猛然一惊。 坏了,谎言重复一千遍,自己都信了。 他急急忙忙召唤大伴:“快,找到韦待价,传朕的口谕!” 大伴心有灵犀:“韦将军已奉陛下之命,率队捉拿李明殿下回宫,陛下要催他快一点吗?” “不是……让他别管李明了,赶紧回来!”李世民急了。 宦官匆匆告退,和长孙无忌擦肩而过。 长孙无忌好奇地回望他的背影,拱手问道: “陛下,有急事?” 李世民已经一脸镇定地坐回龙榻: “些许小事。正好辅机你来了,吾和你商量件家事。 “吾想让李明迁出文学殿,重回小学,与诸子弟一起读书。你站在舅舅的立场,觉得这安排合适否?” 长孙无忌简短地回答:“合适。” 李世民有些惊讶。 长孙无忌恭敬地说: “臣是从不肖孙长孙延处听说的。陛下故意将李明放出宫去,带领贵族子弟亲身体会民间疾苦。 “陛下为训诫群臣子嗣,用心良苦,贤明不亚于汉文帝。得此明君,乃我大唐江山社稷之福。” 汉文帝是封建君王的白月光,李世民的偶像,长孙无忌的评价相当高了。 因为自从李明大闹两仪殿后,长孙无忌对皇帝妹夫的手段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全程戴着滤镜。 陛下开门放李明,一定有他的道理。 “咦?哦,嗯,对的,一切尽在吾的掌握。” 李世民对实现自我攻略的权臣有点不习惯,理了理思路,问: “既然辅机已经参透了朕的大计,那你此番为何而来?” 长孙无忌从怀中掏出一份战报: “西征高昌的大军已回驻地,侯君集也将不日回京。另外……” 他又掏出了更多文书。 “关于侯君集违反唐律,私吞战利品、掠夺高昌国宝、荼毒当地土人的密报,也越来越多。他的罪行基本可以坐实。” 李世民的脸色沉了下去,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君集有才,可惜不修德,为人鲁莽又贪图小利……” 他半闭着眼睛,轻抚两撇胡子,沉思良久缓缓睁眼,却是一转话锋: “天兵长途奔袭,将士舍生忘死,劳苦功高。近日却好像突然出现了奇怪的流言,诬陷我军军纪不严……” 长孙无忌一下就听出了李世民的意思——这是要放侯君集一马。 若是过去,他还会据理力争几句。 但在被陛下高超的政治手腕折服后,他只想说: “陛下高见。” 说着,将密报投入长明灯中。 眼看证据被一张一张烧成灰烬,李世民的脸色缓缓放松,亲切地向长孙无忌招手: “辅机你过来,就近选一个黄道吉日。吾想让你的好外甥升一升。” 长孙无忌笑着反问: “陛下不是不知道该给‘那位’殿下封什么吗?” “王府长史都就位了,这王还没封,未免有些对不住玄龄。”李世民笑容灿烂。 “况且,总不能因为想不好吃什么就饿死吧。”。 ………… “阿嚏!” 李明同学打了个喷嚏。 大概有宵小之徒在背后扎他小人,他最近喷嚏不断。 除了打喷嚏,他最近还很上火。 虽然在溜了韦待价几圈后,父皇终于彻底放弃了他的教育,又把他一脚踢回了小学。 然而,他却莫名觉得,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是在上升的。 这是在后宫蜗居多年,所锻炼出的直觉。 就算近日他都没见过父皇,但母亲的一个笑容,姐姐姨娘的一句客套。 哪怕宦官的一个眼神,宫女的一个躬身。 都可能饱含深意…… “不不不,我是不是宫斗剧看太多了,被迫害妄想症再这么严重下去,真有可能发疯……” 李明坐在店门口,拼命摇晃自己的小脑袋。 只有逃离尔虞我诈的皇宫,深入民间,躲在西市的角落,他的内心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然而今天,他无论如何开导自己,总感觉惴惴不安,仿佛芒刺在背。 “今天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你有什么头绪吗玄龄公?” 面瘫老人在他旁边铺着凉席坐着,悠闲地啜一口茶: “不读书无以静。也许这是上天在提醒殿下,应该读读书了吧。” 第16章 一开口就是老和珅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学习,学个屁!” 李明表示坚决不受反动封建礼教的腐蚀,起身就要走。 房玄龄好言安抚道: “殿下何必着急。今天朝廷休沐,老臣顺便来监督施粥放粮。 “不是为了教习殿下与诸位公子,殿下可自便。” 提起这茬,李明更上火了,举目四望。 本来无人注意的角落,现在人头攒动,挤满了各家府上的家丁杂役。 他们在空地上支起了几排大锅,将送来的粮食入锅烹煮。 诸家公子书也不读了,认认真真地帮忙挑水、劈柴,忙得热火朝天。 我的奢侈品店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李明两眼一黑,扭头就要走。 房玄龄喝着茶,若无其事地背起了法律条文: “《贞观律》有言,卖物以贱为贵、买物以贵为贱,仗八十。诸造器用之物及绢布之属,有行滥、短狭而卖者,各杖六十。 “对了殿下,您开店时去西市署办理登记了吗?《杂律》有言……” “我李明一心向学。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父,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李明老老实实地跪坐在房相公身边。 “殿下折煞老臣了,老臣如何当得起。嘶溜~”房玄龄笑眯眯地小口啜饮着热茶。 小殿下还挺识时务的,能屈能伸,不像其他高傲的世家子弟,勿论皇族。 在波诡云谲的朝堂,这份特质不算坏,真的不坏。 房相说到做到,并没有给小殿下灌输封建糟粕,只是喝着茶吃着梅干,偶尔对下人交代两句。 就像变戏法一样,繁忙的施粥现场立刻变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让千古名相管施粥,属实大和炮点狗——大材小用了。 李明不知道这老狐狸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心情忐忑地枯坐着,得了空就瞪一眼某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立志要“自食其力”的少年。 房遗则眼神闪躲,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明哥的秘密基地是怎么被房相公发现的。 首先排除是自己说漏了嘴。 房玄龄斜眼瞥着龇牙咧嘴的李明,故意说: “殿下若觉得流民污秽,臣即刻取消施粥。” “不不,那倒不必如此。”这道德绑架谁吃得消,李明只得默认了。 房玄龄微微一笑: “还得多亏殿下点拨,否则我等庸碌之辈岂止民间疾苦。” 李明的脚趾都快把大明宫抠出来了:“别说了,别说了……” 米香四溢,粥快煮好了。 而在店铺外围,早有流民循着味儿来了,被家丁拦在外面。 房玄龄向为首的家丁点点头:“放他们进来吧。” “等等。”李明打断道,“向粥里掺沙土。” 什么? 不止孩子、家丁,连房玄龄都不解。 向吃食里掺沙子,这是让流民吃屎? 这什么暴君行为? 房玄龄失望地叹气: “百姓何辜。殿下若是生老臣的气,臣自当引咎,可您为何把气撒在流民身上?” 李明不以为然地一哼,大拇指向越聚越多的流民戳戳: “你怎么能保证来领救济的是真正有需要的贫民,而不是来吃白食的懒人?” 房玄龄一时茫然,整个人愣坐不动。 在卡壳了几秒后,他的动作恢复如常,向房遗则点头: “就照殿下说的做!” 接着又吩咐家丁: “喝粥时有面露难色、无法下咽者,即刻拿下!” 连用了两个感叹号,房遗则发誓,他从没见过宠辱不惊的父亲如此激动。 李明立刻对自己名义上的辅臣肃然起敬: “不愧是房谋杜断的房公,领悟力就是高。” 往粥里扬沙子,真正饿极的灾民流民是不会计较的,但可以筛选出白嫖福利的蛀虫。 这还是他看《铁齿铜牙纪晓岚》,师从和珅和大人的。 没想到,房玄龄一眼就看透了老贪官的伎俩,还更进一步,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 看来自己还是多少低估了古代名相的超能力。 朝堂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房玄龄盘坐在席上,刚斟的茶汤都放凉了,他却一口都没喝。 就这么一直静静坐着,仿佛雕像一样。 待流民涌入,在众家丁的指挥下有序地领取施舍,他才像忽然睡醒一样,声音略微颤抖地说: “殿下好计谋!” 时隔这么久,还能连续第三次感叹号。 房相公真的很震惊。 这几日来,他已经对自己名义上的主君刮目相看了。 但毕竟是孩子,充其量是一位未来可期、有明君之姿的好苗子而已。 没想到,小殿下今天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这既有效又老辣的手段,在民间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官油子都不一定想得出来! 可年幼的李明殿下是怎么想到的? 莫非,他可以…… 房玄龄发现,自己的思想开始不受控制,狂野地畅想起来。 也许,真正的机会,其实就在身边…… ………… “闪开闪开!” 一个矮小的少年无赖暗暗使劲,推开骨瘦如柴的流民,悄默声地拱到了施粥队伍的最前面。 他叫来俊臣,因为长相猥琐,加上好吃懒做、好勇斗狠,在邻里间不算闻名遐迩吧,也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了。 今天他在西市瞎逛的时候,恰好碰见有钱的二百五在施粥。 本着不占便宜就是亏的精神,他往自己身上抹了把土,厚颜无耻地混进了流民的队伍。 “你是流民?”打粥的大汉俯视着他。 以前施粥的都是吃斋念佛的小姐姐,怎么这次改大汉了……来俊臣心里嘀咕,扯了扯宽松的衣服,故意磕磕巴巴地说: “是……是啊官人,都饿瘦了。” 后面还有人等着,大汉也不多言语,给他打了一大勺。 “就这么点,小气。”来俊臣在背后骂一句,嗅一嗅香喷喷的米粥,哈喇子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这回运气好,碰上了很有钱的二百五,居然给流民吃大米! 他迫不及待地一口闷。 “噗!操,粥里都是什……么?” 来俊臣吃了满口沙,正要大闹,突然发现自己被左右为男了。 “跟我们走一趟。” ………… 李明盘腿坐着,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不耐烦地弹着席子。 在他面前站着一溜垂头丧气的男女,都是冒领救济粮被揪出来的。 被房玄龄、房遗则父子套路,李明本来就很不爽。 现在又来了一群白嫖怪,还是和可怜流民抢资源的白嫖怪。 不知道他曹王殿下最讨厌白嫖了吗! 房玄龄慢条斯理道:“依据《贞观律》……” “别绿不绿了。”李明不耐烦地摆摆手,“要么扔官府,要么打屁股,挑一个。” 白嫖怪们被猛男家丁拖走,发出一路哀嚎。 而在凄惨的哀嚎中,有个公鸭嗓格外明显: “小郎君!官人!别打我,我赔钱!” 第17章 线索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勉强抬眼看去,是一个比狄仁杰还矮小畏缩的家伙。 他意兴索然地指着对方:“一粒米赔一文钱,你吃了我一碗米,起码赔一贯。” 白嫖不成反被嫖,来俊臣都快哭了。 但他的鼠眼骨碌一转,立刻有了主意,甩开大汉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嘿嘿,我赔,我赔! “我在西市看见,有人在低价贩售高昌国的国宝!小官人若能低价买入,高价卖出,所得何止一贯!” “哦,我知道了。”李明摊开小手掌,“钱呢?” 来俊臣开始习惯性地耍无赖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已经听见我的消息了,算我赔给你了!而且你赚到钱也要分我一半!” 李明呵呵一笑:“你跟我耍赖皮?” 来俊臣看着来者不善的大汉,脸色一下子煞白。 他急中生智,闭着眼睛大喊: “只要别打我,我愿意为小官人当小弟!鞍前马后,听你差遣!” 李明被他逗乐了。 “这么怕打屁股?行吧,念你年纪还小,放你一马。叫什么名字?” 明明比我还年幼,装什么大人……来俊臣腹诽,但面上非常恭敬,学着大人的样子,行一个最近时兴的叉手礼。 “小的姓来,名俊臣。” 什么宁采臣……这是李明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则是:来俊臣,嘶~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但又不知道哪里熟…… “明哥,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千万别被他迷惑了!”狄仁杰立即上奏。 看到狄仁杰,李明立刻想起来了—— 哦哦,那个来俊臣啊!武则天手下最有名的酷吏,擅长诬告和酷刑,作《罗织经》。 嗯,看书名就知道什么成分。 成语“请君入瓮”就是来自这货,考公行测还考到了,所以李明有印象。 历史上,这位带恶人诬陷已经当上宰相的狄仁杰谋反,几乎把一代名相迫害至死。 这两货,还真是刻在血脉里的深仇大恨啊……李明有些哭笑不得,对正义感满满的未来宰相说: “我自有分寸。” 恶人还需恶人磨,来俊臣这个带恶人就是这台磨。 李明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往来无白丁,还真就缺一根通下水道的搅屎棍。 将来或许能发挥奇效。 “以后你没事可以来我店里。”李明对来俊臣点点头,“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意外捡到一张长期饭票,来俊臣的鼠眼都快笑没了: “好咧小官人!” 他唱个喏,拔腿就跑。 未来的狄宰相失望地闭上了眼,但不再多说什么了。 现任的房宰相却冷不丁和来俊臣搭话: “小人,你刚才说,看见有人在卖高昌国宝?” “对,就在这条街对面的拐角!记得赚钱分我一半!” 来俊臣抻脖子喊了一句,便像下水道的老鼠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高冷的面瘫老头突然对市井无赖感兴趣,李明有些奇怪,半开玩笑道: “房相公,没想到你还与来俊臣之流为伍。你想罗织罪名陷害谁,方便告诉我不?” 房玄龄的身体微微一顿,不搭理这胡言乱语的小屁孩,和家仆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开。 老房还真想去捡漏? 李明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跟着房玄龄。 房玄龄当做没看见,顺着墙根,一路来到了来俊臣指示的地点。 一眼就找到了那厮所说的“高昌国宝”。 因为过了拐角,一整条路都是摆摊卖古玩的贩子。 李明呵呵了。 就这“秘密情报”还想诈老子一贯钱,无赖就是无赖。 什么?你说是我先拿一碗粥诈他一贯钱的? 我这是做慈善,慈善的事,能叫诈么? 房玄龄脸色一变,表情立刻生动起来,仿佛真的是一个来捡漏古玩的老头。 真是好演技……李明暗自感叹,跟着老房逛起了古玩一条街。 这感觉就像回家一样,街边全是摆摊老头,地上一块布,手里一杯茶,逮个冤种吃三年。 只能说,某些职业是千年不变的。 房玄龄在其中一个摊位前停下。 摆摊老头斜眼一瞥来客,估摸着这老登应该是个能狠狠爆金币的二百五,有气无力地说: “都是我家传下来的老物件,爱看不看。” 这死出,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感觉。 李明觉得自己就像在看年年鉴宝,白布上的“出土文物”有的像上周的,有的像随堂的,还挺齐活。 要是还有一盏印着仿宋GB2312字体的“康熙年间制”瓷碗,那就真盖了帽了。 李明正自娱自乐地想着,房玄龄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拾起一盏覆满土的铜器,瞪大了眼睛仔细瞅,兴致勃勃地问: “店家,这怎么卖?” 上钩了。 “官人眼光真毒,这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本来不想卖,但老伴重病,儿子结婚,我们穷人家留不住宝贝。只出有缘人,起码这个数。” 卖货老头比了个手势。 “拔万钱!” 房玄龄笑而不语,用手指去抠爵表面的浮土。 啊不是大哥,铜镍合金带点铅,摸多了不长个啊……李明看得直呲牙。 渐渐的,那“老物件”露出了崭新的青铜表面。 “你爷爷的爷爷是高昌国的麴智盛?” 老头立刻局促起来: “这……我也不知道是啥啊,反正这东西一直在我家……老友,真是老物件!我还能骗你?既然没缘分,你不要就算!” 老头伸手来抢,被房玄龄轻轻挡开。 “这是爵,高昌王室以酒祭祖所用的爵。”房玄龄笑容不变。 “这爵本是一对,怎么到你手里只有一个了?你从哪里偷的?据《贞观律》,偷盗番王礼器,斩立决!” 被真正的老江湖一通威胁,卖货老头立刻服软了: “这东西是……是我从一个西征军士手里收来的!” “军士?”房玄龄眉毛皱起。 “真的!我也没必要替他隐瞒,只是个普通士兵,我确实不知他姓甚名谁!” 房玄龄的脸色快速变幻着,就像夏季的阵雨,立刻恢复平静,变成了平常的模样。 他扔下几个碎银子,扭头便走。 卖货老头被莫名敲打一顿,又莫名捡了银子,人都懵了,磕头拜谢:“官人发财!官人发财!” 李明也没比那人好多少,莫名其妙地跟着房玄龄往回走,几次想问,但都开不了口。 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别惹房玄龄。 还没走出这条街,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明哥?”突厥商人执失步真朝他招手,“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想问的。”李明停下脚步,特意和有些可怕的房玄龄拉开距离。 “怎么,你海鲜生意也做不下去,改折腾假文物了?” 执失步真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难为情地摸摸后脑勺: “真是啥都瞒不过你啊……明哥,现在正是入行的好时机,咱俩干他一票如何?” 就你这行业冥灯的体质,整个太极宫都不够赔的……李明礼节性地应付: “我会考虑的。你怎么觉得现在适合干这行?” “因为最近从西域进了一批好货!”执失步真压低声音: “听我在草原的二哥的表弟的连襟的邻居说,唐军在高昌王宫劫掠了不少好器物,进价很便宜!只要稍微做个旧,就能几倍卖出去!” 你丫连高昌国被灭了都不知道,安敢在此饶舌…… 李明对消息真不灵通的突厥商人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草草告别便要追上房玄龄的步伐。 一转头,不知什么时候房玄龄已经站在他身边了,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执失步真。 “兄弟,你说唐军将领纵兵洗劫高昌王宫?”房玄龄微笑着问。 多了位热心听众,执失步真的劲头一下子就上来了: “嗯呐!我表兄的堂弟的邻居的嫂子亲眼所见!” 第18章 玄龄的野望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玄龄下了车,站在相府门前,脑子仿佛卷成了毛线团,发散出千头万绪。 今天他借机接近李明,表面理由是和自己名义上的主君兼学生熟悉一下,多少应付一下“曹王府长史”的职责。 事实上,他确实是来熟悉李明的,更深入的那种。 结论让他惊喜而纠结。 惊喜的是,这熊孩子的能力远超自己预期,不但有德行,还拥有足够施展自己德行的手腕和才能。 属实有才有德了。 但这也是让自己纠结的地方。 而一代名相纠结的点在于—— 是否奉李明为主君。 不是挂个名,而是真正全心全意辅佐的那种。 让他成为真正的亲王,然后,成为太子,再然后,更进一步…… 房玄龄知道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也知道朝廷对这种想法有一套完整的刑法。 但他就是忍不住这么想。 因为从龙之功实在太诱人了,让他忍不住体验第二次。 房玄龄本就不是安分的人。 确切地说,参与玄武门之变的从龙之臣,就没有一个是天生安分的。安分的人也不会谋反。 只是上面压着一条强龙,才让这些乱世奸雄俯首帖耳,乖乖成为治世能臣。 但步入老龄的房玄龄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搏一把,房家就要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了。 因为不论是太子李承乾,还是最受陛下宠爱的皇子李泰,都是长孙皇后所出,都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 也就是说,不论他俩谁继位,长孙无忌都会摇身成为当今圣上的舅舅,成为最有权势的外戚。 而长孙无忌和他房玄龄,在朝堂上也是老对手了。 虽说和他在尚书省的副手萧瑀不同,长孙无忌并不是自己的政敌,还没到事事唱反调的程度。 但权力天生是排他的。 一山不容二虎,待新皇登基、长孙无忌独揽大权,房家必定难逃清洗。 而历史上也确实如此,虽然李承乾和李泰谁都没当上皇帝,但新皇帝李治仍然是长孙氏的儿子、长孙无忌的外甥。 结果就是,长孙无忌以房遗爱谋反为名,杀房遗爱、流放房遗直和房遗则,彻底清除了房家的势力。 要想挽回房家注定走向末路的命运,除非…… “扶持一位庶出的新皇,我来辅政!” 房玄龄自己都被自己狂野的想法吓住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站队”李明,简直相当于直接下场参与夺嫡! 是一念权倾天下、一念死无葬身之地的绝险之境! 他也一把年纪了,如果诸皇子不过尔尔,房玄龄也许会就这么安分下去。 但是李明横空出世,给了这位野心家太多遐想的空间…… “阿爷,我今天算是自食其力了吗?” 房遗则在施粥摊忙活了一整天,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唯独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 房玄龄从沉思中被拉了起来,微笑着对房遗则说: “和明哥好好学,你一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真的?”平生第一次,房遗则从不苟言笑的父亲那里得到正面的肯定,用力地点头。 “嗯!我会辅佐明哥,把大唐建设成没有流民、人人凭双手的劳动就能吃饱饭的繁盛之国!” 房玄龄一怔,慈爱地抚摸小儿子的头。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跨过府门,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是另两个年长的儿子,间或能听见诸如“我的梁国公”、“是我的梁国公”之类的字眼。 大概八字不合,从会说话开始,老大房遗直和老二房遗爱就一直在争抢。 两个人懂事以后,这种争抢变本加厉。老大迟钝寡恩,老二强横霸道,为了争夺继承权,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对于兄弟阋墙,房玄龄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穿过外庭,只是苍老的身形更佝偻了些,仿佛微风中的枯枝。 “遗则,你先去吃饭。我去趟书房。”他温柔地拍拍三儿子的脑袋,问老家仆: “他俩吵多久了?” 老仆委屈巴巴:“大约从申时开始……” 房玄龄苦笑:“那还得再吵一段时间。你让下人们先吃饭吧,不必管他们。” “阿郎……”老仆干涸的嘴唇有些颤抖,几次欲言又止。 “何事?”房玄龄温和地看着这位跟了自己半辈子的仆人。 “那个……我见识少,不懂军国大事。”老仆鼓起勇气: “但这几年,我眼看着阿郎越来越劳累,总是心里不得味。阿郎,您歇歇吧。就像庭院总有落叶,地上总会蒙尘。活,永远是干不完的……” 房玄龄耐心地听完老仆的絮叨,微微点头: “我会注意的。” 回到书房,他盘腿坐在堆满书简的桌案前,仰头望天。 “哪有时间歇息啊……” 大唐的辽阔疆域,已经趋于农业时代管理能力的极限。 边境战事不断,财政捉襟见肘,河北道二十四州不服中央…… 加上他还要抓紧时间,趁自己还没老糊涂,为不成器的子孙铺路…… 房玄龄稍作养神,便立刻投入到书山文海之中。 和李明瞎混了一天,除了更深入了解这位名义上和实际上的主君,他还得到了意外之喜—— 根据流入西市的高昌王宫器物、以及那突厥商人的传言,不难推断出,侯君集治军不严,纵兵劫掠了高昌国。 “那武夫能力虽强,但弱点在于天性贪婪,且浮夸不知遮掩。兵士劫财,根源大概出在他这个主帅身上……” 侯君集和他同为秦王府幕僚出身,对老伙计在前线犯了贪污的老毛病,房玄龄甚是痛心。对他带歪了大唐将士,房相很是愤怒。 但作为一名卓越的政治家,老谋深算的房玄龄立刻在“危”中嗅到了“机”—— 坐实侯君集的罪名、甚至让他身陷囹圄,对自己和李明是有裨益的。 “陛下一定收到了情报,但现在也没吹出风声,他多半是想把这事压下去。”房玄龄思忖着。 要让陛下护不了犊子,只有在明天的大朝会,当众揭开这个烂疮。 机会不多了。等过几天侯君集凯旋、满朝振奋之时,自己再跳出来瞎逼逼,容易被当庭拖出去。 “光凭坊间流言做不得证据,而军队账簿由随军仓曹编制,经军府审阅,再进入我主管的尚书省。几经粉饰,原样已难以辨认。 “如何能在军队体系之外,找到君集贪腐的蛛丝马迹,让陛下不得不严查……” 房玄龄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个机构、一份份文件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沉思半晌,他起身从身后的书柜中抽出一本厚重的书。 里面是去年西征高昌国以来,作为行政机构的尚书省,收到来自中书省等决策机构的各条指令。 从赈灾粮的拨备到祭祀物品置办,事无巨细,一一陈列。 但作为常年执掌文牍的资深事务官,他很快在浩如烟海的记录中发现了端倪。 “攻破高昌城后,民部(后来的户部)收到筹集粮草的指令不但突然大幅减少,而且相比其他战事也明显偏少。 “奇怪,难道仗刚刚打完,士兵就飞回驻地了不成?” 接着,他回到案台,精准地抽出一叠皱巴巴的册子。 册子里所记载的,全是枯燥至极的数字和物资条目。 这些就是灭高昌之战中,民部向前线供应物资的明细。 房玄龄手持昏黄的烛光,昏花的老眼几乎贴在纸面上,吃力地辨认着蝇头小楷,在更浩瀚的资料之中一点一点核对可疑账目。 “李明殿下还真没有说错。” 房玄龄查着查着,突然露出一丝苦笑。 “我确实是罗织罪名的恶人。” 第19章 站队与罗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此事极为重大,可不能戏言哪。” 太极宫太极殿,百官陈列。 龙榻之上,九五之尊的脸色极为难看。 今天是六月十五,按常例,每月初一、十五在太极殿召开朔望朝会。除元旦的大朝会,就以望日朝会最为隆重。 而元旦大朝会类似春节联欢晚会,不议事,所以望日朝会实质上是唐帝国最高规格的政治会议。 而今天的大朝会,主旨只有一个: 如何封赏灭高昌、通商路的唐军将士,以及他们的最高指挥—— 陈国公、右卫大将军、吏部尚书、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 明明是开香槟的好日子,可不长眼的房乔玄龄偏偏跳将出来,弹劾侯君集贪污。 就好比小孩儿刚出生,你冷不丁来一句他迟早要死的。 实话是大实话,欠揍也是真欠揍。 “房尚书,你说侯君集私自贪墨高昌国宝,劫掠高昌民财,可有证据?” 李世民的语气低沉。 称呼“房尚书”而非更亲切的“玄龄公”,说明他对房玄龄相当不满。 不满就对了。 他这次特意召集在京群臣,为侯大将军的凯旋还朝开预热动员会,其实是对文官集团的一次示威—— 看朕英明神武,力排众议打了大胜仗,你们这群书生就是百无一用,啥都听你们的那大唐才真的药丸。 连魏征那老喷子都识相闭嘴了,你房玄龄怎么反倒来劲儿了? “造谣污蔑,乃是重罪。”长孙无忌不失时机地发言。 “当着诸公的面当众造谣,罪加一等;污蔑为大唐开疆拓土、浴血奋战的将士,罪加三等。房尚书,慎言哪。” 在被李世民、李明父子携手敲打后,这位文官之首已经成了陛下的头号舔狗。 而且侯君集与长孙无忌私交不错,吏部尚书的位子长孙无忌也坐过,两位组织部大佬很有共同语言。 加上侯君集的女婿在东宫任职,是太子党的天然人选。 你房玄龄攻击我的政治盟友,那我可要攻击你了。 “房尚书敢当着满朝文武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萧瑀阴阳怪气地进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有人攻击尚书左仆射,他尚书右仆射一定要帮帮场子。 “房尚书或许是提前收到了行军账册,抑或在市井街坊打听到了连衮衮诸公、前线将士都不知道的军事机密。” 一番讽刺,让在场的百官忍俊不禁。 房玄龄向老下属兼老对头拱了拱手: “诚如萧公所言,老臣确实在市井中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盏青铜器物。 “爵?” 萧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是?!” 礼部尚书李道宗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这不是高昌酋首祭祀用的礼器吗?” 高昌国国主麴氏是汉人,所以祭祀用品与中原相似。 李道宗是老李家的宗室大将,曾率兵驰骋西域,立场端正、见多识广、又专业对口,由他鉴宝,众人不得不信。 但一个更大的谜团也随之而来—— 这种重量级礼器,只有灭国才可能外传。 高昌刚灭,侯将军还没回长安,国宝怎么先行一步,落到房尚书手里的? 难道他俩至少有一个会飞? 房玄龄朗声道: “诸公可曾亲自去东市、西市,走一走看一看?” 满堂默然。 唐朝人力不值钱,即使九品芝麻官,家仆杂役的配置都一应俱全。 何况有资格上朝面圣的官员。 他们怎么可能纡尊降贵,与贩夫走卒混迹一处? 此般难堪的寂静,让房玄龄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某位小霸王的身影。 他闭了闭眼,继续平静地说: “现在全长安都流转着高昌国的宫中器物,而这些珍贵的战利品本应收缴国库。 “为何如此,诸位有什么头绪吗?” 军中有人倒卖,而且是有组织的倒卖……朝中官员都不傻,重新思考起了房玄龄的指控。 “这算不得证据。”李世民冷冷道。 “诚然,这顶多算疑点,无法直接证明我军军纪败坏。”房玄龄点点头,“可攻破高昌城后,前线向后方请求粮草的数量就大幅下降。 “士兵总是要吃粮的,除了将士因粮于敌,臣实在想不到其他解释。” 所谓“因粮于敌”,说直白点就是纵兵抢粮。 匈奴突厥之类的游牧可以抢了就跑,但唐军不行。 因为大唐是要长期经营治理高昌国的。 薅粮把民心都薅没了,遍地都是林登万,还治理个屁。 “十二月初八,民部筹粮二十万斛、征发民夫十二万,囤于伊州。然而一个月后……” 房玄龄不厌其烦,一一历数隐藏在后勤明细账目里的猫腻。 文官们听得极为专注,也渐渐发觉了其中的不合理,面色凝重起来。 因为治理高昌是文官的职责。 逼给你老侯装了,烂摊子丢我们手里,这锅谁爱背啊! 李世民全程眼神冰冷。 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房玄龄无声叹气,最后总结道: “以上皆臣所知,不敢不禀告陛下,惟望圣裁。”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怎么办你们看着办。 魏征几乎立刻进谏: “国无法不立。长孙公主持编纂《贞观律》,陛下钦令实行,岂可知法犯法?” 有两位重量级大佬出阵,一众文臣立刻统一了意见: 查,详查,不论持何等立场,都必须先搞清楚实际情况。 侯将军如果无罪,查证便可还其清白。 如果有罪,那就治罪! “这……”独木难支,长孙无忌也无力和所有大臣唱反调,回望殿上。 李世民的脸恰好隐在阴影里,没有起伏地下达诏令: “着御史大夫韦挺,大理寺卿孙伏伽,刑部尚书刘德成,三司会审。” ………… “我军胜了!我军胜了!” 一大早开市后,胜利主义谋士在长安西市奔走相告。 唐军攻灭高昌国的消息立刻传遍街巷,无数商贩如久旱逢甘霖,弹冠相庆。 和一个月赚三百文的平头百姓不同,丝绸之路畅通与否,是真的影响这些年薪三百贯的豪商大贾们骑宝马的。 一众胡商更是化身精神大唐人,激动得相拥落泪,比真唐人还兴奋。 爹亲娘亲,不如开元通宝亲(开元通宝在武德年间起用,与开元年号无关)。 而在原本无人注意的角落,李明的店里突然人声鼎沸。 因为施粥摊在店门前的空地上生了根,每天都有许多流民聚集,所以商人顾客一般都绕着走。 没想到,一夜之间,生意突然爆炸。 扫货的商人、尤其是手里没子弹的胡商,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里还囤积着五万匹丝绸,疯狂地拥上来抢购。 这幅晚一秒就饿死的模样把流民都吓傻了,赶紧腾出地方,请这些饿死鬼先来。 “一百文!一百文一匹,我全包了!” “我出一百五!” 价格像坐火箭一样,一下子就蹿上了两百文。 商人们觉得哄抬价格还不够过瘾,直接动手抢夺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整个店铺被洗劫一空,只剩李明坐在钱堆上发愣。 五万匹布,刨去成本,共盈利一万三千八百余贯。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就突然成了腰缠万贯的富一代。 第20章 太子驾到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虽然李明曾积攒的财富还多于此,但都是以方便提桶跑路的金银珠宝形式贮藏的。 所以,当他面对如山的铜钱时,他仍然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武德律》曾规定,一千文开元通宝,分量应是六两四钱。 也就是说,自己一夜之间赚了八万多斤重的钱。 等他冷静了点,嘴里不由得嘟囔: “真不方便,就不能扫码吗……” “明哥,我……我草!” 来俊臣兴冲冲地来打秋风,同样被眼前的钱山震撼了,连贼眉鼠眼的眼神都变清澈了。 “嘿嘿,明哥,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你最忠诚的走狗……” “有屁快放。”李明不耐烦地挥手。 “是这样的明哥。”来俊臣像苍蝇一样搓着手,殷勤地说: “我认识几个在折冲府干活的杂役。听他们说,朝廷最近在抓捕西征高昌的兵士。” 折冲府是初唐的基层军事机构,负责兵源训练。 “妖言惑众!” 一听见来俊臣的声音,狄仁杰就离开了施粥铺,进店怒斥打小报告的来俊臣。 “不是抓捕,是问询!” “对对对,问询,是问询。”来俊臣猥琐地笑笑,“问询他们有没有参与劫掠高昌王宫。” 我那渣男老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李明漠不关心:“然后呢?” “我在想啊……咱何不趁机向长安县令勒索钱财?”来俊臣压低了声音。 啥? 李明愣住了。 我是不是少看了一段? 长安县是京城长安的附郭县,其县令高低算个首都市长。 众所周知,能在皇城根下当父母官的人,都不一般。 “那厮如若不从,咱就举报他收受了劫掠者的贿赂!”来俊臣越说越激动。 “现在‘问询’唐军贪腐是朝廷的第一要事,鼓励举报。正是让那家伙吃点苦头的好时机!” 李明肃然起敬。 不愧是在武则天手底下敢冤枉宰相、迫害皇室宗亲的酷吏。 原来这货还在青萍之末时,就特么敢诬陷高官官员。 血脉提前觉醒了属于是。 幸好来俊臣还不知道我是皇子,其他小伙伴也个个有来头。 否则整个“十四党”就要被他属性克制了。 狄仁杰气抖冷: “无耻小儿!你父母把你生下来,简直是大唐的不幸!” “大唐关我屁事,我只忠于李明大哥。”来俊臣大言不惭,旋即脸色又落寞了下去。 “只是明哥生财有道,应该是看不上长安县令的那点油水……” 李明从钱堆里随手一薅,扯出两串钱投喂给来俊臣: “有新情报新机会,都可以来告诉我。” 虽然想法一言难尽,但有一说一,来俊臣搜集情报的能力确实是有一手的。 连他李明每天回宫,都不知道父皇居然在整肃军纪。 而且从狄仁杰的反应来看,这情报属实的概率非常大,比依靠“三弟的邻居的小姨子”的某位突厥商人靠谱多了。 武则天,你的爪牙很好用。 现在是我的了。 “谢明哥!” 意外得到打赏,来俊臣喜出望外,在临走之前决定再免费附赠情报一条: “对了明哥,我来的路上,看见一长列很大、很有钱的车队往这儿来,应该是宫里的大官儿。 “如果明哥你恰好碰上了,别忘了向他举报……” “你给我滚!”狄仁杰连踢带踹地把那狗特务轰走了,不免愤懑地向李明抱怨。 “明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搭理那种货色?” 李明斜眼看他,幽幽道: “至少他告诉了我你没告诉我的事。” 指的是朝廷“问询”西征将士的事。 从反应来看,狄仁杰显然也是知道的。 “这……”狄仁杰的小脸顿时通红,最近稍稍挺起来的腰板也缩了回去,支支吾吾地辩解: “我……不知道明哥想知道这事……”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想不想知道?” 李明成功把他绕晕了,语重心长地说: “小狄,以后要多请示,多汇报。” “是……明哥。”狄仁杰的眼眶都红了,畏畏缩缩地请示,“那……我去外面帮他们了?” “去吧。” 李明得意地背着手踱步,忽然觉得空荡荡的店铺有点不习惯,便悠闲地晃出大门。 旭日东升,店门口熙熙攘攘,等待施舍的穷人们重新聚集在粥摊前。 事实证明,李明低估了贞观朝的官僚体系。 施粥摊不但不是昙花一现,还搭起了遮阳挡雨的棚子,挖了永久的大灶台,在他店门口常态化了。 而来这里领粥的群体,也从流民扩大为了京中的贫苦之人。 虽有诸多变动,但往粥里扬沙子的祖宗之法不可变。 高贵的小学同学们每天一大早就来了,砍柴、生火、煮粥,干得有模有样。 家丁们则负责打下手、维持秩序,看护着这些宝贝疙瘩,并随时补充物资。 在房相三言两语的安排下,即使多了许多人,施粥摊依然运行得十分顺畅,秩序井然,大家各司其职,干得热火朝天。 连小小的侯宝琳也忙得不可开交,认真地往锅里一把一把扔沙子。 小东西还不知道阿翁的军队惹了麻烦,“贪腐”对他这个年龄来说还太早了。 至于李明分到的职责,高情商的说法叫“统揽全局”。 “李公,李公出来了!” 穷人们感激地连连作揖,更有不少人远远地就往他的方向下跪。 “多谢李公仗义疏财!” “要不是李公,我们全家就饿死了……” “李公掺沙子掺得好哇,把抢食的蛀虫都赶走了!” 李明嘴角抽搐,僵硬地向人群挥手。 在房遗则的带头下,孩子们都自觉地把施粥的功劳归给了明哥。 小领导们都这么说了,家丁们自然不会去澄清,而他们背后的诸位大员们也乐得给皇子卖个面子。 就这样,李明啥都没干就被动白嫖了一大波民心。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曹王府长史有什么头绪吗。 “重点是不是偏了,我的目标是隐姓埋名,不是被万民颂扬啊……”李明闪过一丝迷茫。 不过管他呢,反正到时候跑路了头上又不会亮红名,唐朝人又不玩微博,大家认不出来的。 目前,他的小目标已经超额完成,筹到了一万三千八百余贯的跑路资金。 在生产相对稳定的贞观之治时期,这是什么概念呢? 比如这个小数点后面的“余”,就够京城一户小康之家开销数年之久了,括弧包括房租。 虽然比败家老妈洒出去的还是少一些,想吃喝玩乐到安史之乱可能得稍微节约点,但一直挥霍到先天政变应该问题不大。 “捞够本了,就这样吧。”李明满意地思忖着。 这时,几丈外的大街骚动起来,能听见卫士呼喝开道的声音。 很快,聚集在李明面前的贫民便像大海退潮一样,迅速向两边退去。 在他们让出的空间中,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车队,仿佛水上航行的宝船,无情地排开两旁的人民。 最前面的是先导仪卫车驾,紧跟着手持七旒旗的清道步甲队和骑兵队,后面则是披甲执锐的卫兵。 “来俊臣说的‘宫里的大官儿’?” 李明脑海里刚闪出这个念头,蜿蜒漫长的先头仪仗队已经从他面前经过。 车队的正中心,一辆车身镶玉、富丽堂皇的马车,在六匹马的拉拽下缓缓驶来。 众所周知,在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拉车马匹的数量是有讲究的。 李明虽然讨厌这些封建糟粕,但耳濡目染下,对这套规矩也略知一二: 天子八驾,而能六驾招摇过市的…… 只有皇太子。 在李明惊疑的目光中,大唐太子的鹤驾慢慢停在了他跟前。 第21章 兄弟,兄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太子? 李明的大脑短暂地一片空白。 他对这位哥哥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对方叫李承乾,和自己不是一个妈生的,仅此而已。 因为年龄相差太大,李明刚出生时太子早已移驾东宫,不可能闯入父亲的后宫。 所以,两人除了过年时的“联欢晚会”,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而最近几年,听说太子身体不好,连过年都不公开露面了。 也就是说,自从李明离开襁褓、开始满世界作妖以来,他就从没见过自己的这位哥哥。 可是今天,就在现在,这位皇帝之下、身份最为煊赫的贵人,毫无预兆地降临到了自己面前。 他来干什么? 李明偷偷往旁边瞧。 小伙伴们也都一脸茫然。 年龄大一些的都恭敬地向华贵的马车躬身抱拳,不懂事的侯宝琳正拖着鼻涕发呆,被房遗则摁着小脑袋行了一礼。 不是找他们的……难道来找我? 就在李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随行的宦官已经打开了车门。 一位健壮的汉子矫健地下了车。 他身穿赤红圆领衫,脚踏乌皮六合靴,头包幞头,须髯若神,身形伟岸,端的是一位雄壮的汉子。 不愧是武德爆棚的大唐,这太子虽然出行的派头大了点,但也是一表人才啊…… 李明叹服,在脑海里翻过了“大哥”、“承乾兄”、“阿兄”等称呼,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殿下。” 众所周知,熊孩子都是欺软怕硬的,汉子一拳是真能让自己哭很久的。 那汉子一顿,似乎打了一个冷噤,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终究是没有理会。 我们皇兄弟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李明心里不免哀叹。 周围人的表情古怪了起来,几次欲言又止,以内涵的目光看着他。 下车的汉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转身向车内递出臂膀。 车里伸出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挽住发达的肱二头肌。 在李明愈发不解的目光中,一位典雅俊秀的年轻女子扶着汉子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马车。 是太子妃? 李明立刻就来气了,也不管什么非礼勿视,嘟着小嘴盯着漂亮的大姐姐。 凭什么太子妃可以随便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而我阿娘和姐姐们除了逢年过节能去趟太极殿,平时连一步都不得踏出后宫? 这时,周围的人们齐声高呼:“拜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太子妃随和地向人群微笑着,和软萌的外表不同,声音有些中性,还挺好听的。 他又笑盈盈地看着李明:“皇弟,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李明睁大了眼睛。 嘶~ 等等。 等等! “她”叫我什么,叫我什么? 皇弟? 不是应该叫小叔子什么的吗? 不对劲。 很不对劲啊…… 看着李明猪脑过载的模样,“太子妃”嫣然一笑: “也难怪你认不出孤现在的样子,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含乳啼哭的小孩儿。 “孤是你的皇兄。” ¿¿¿ 不是,兄弟…… 太子爷怎么成了兔爷?! 李明僵硬地看向开头的那位英武汉子。 原来你才是太子妃! 在这一刻,李明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历史上,李承乾和李世民的父子关系几乎是一夜之间恶化的,以至于最后争储失败,让李治捡了漏。 敢情就是在那一夜,李承乾突然觉醒了心中的雌是吧! 李明曾偷听见宫人在背后议论,说太子虽然能力很强、工作也勤勉,但因为好男色,失了陛下的宠爱。 小李明当时觉得这算得了什么,父皇太不封建了,历史上有断袖之癖的封建君主多了去了。 远的不说,从汉高祖刘邦往下数,西汉皇帝有哪个没体验过古道热肠的。 但没想到李承乾先森开辟新赛道,换位思考,从零做起,追忆起了前朝旧事—— 南梁北朝。 李明忽然理解了父皇为什么会嫌弃太子。 战马踏破无数敌国的大唐,皇帝却被人当马骑…… 我们武德充沛的大唐军民还要不要面子了? 与此相比,什么腿瘸自卑、耽于享乐、不听老师劝谏什么的,都不算问题了。 “呵呵。孤没什么事,只是偶然外出,想起你在此设摊施粥,在民间颇有名望,便顺道来看看你。” 李承乾的媚眼里满是笑意。 “见你茁壮成长,孤就放心了。 “孤身子骨弱,得回宫喝药了,你有空可多来东宫玩耍。” 太子翩然离开,就如他轻飘飘地来。 玩耍,玩什么……李明眼角抽搐,一口老槽不知从何吐起。 病弱药娘,简直要素拉满…… ………… 送走漫长的仪仗队伍,大伙又热火朝天地忙乎起来,仿佛太子造访不过是一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还有这么多张嘴要喂,容不得孩子们多想。 李明怔怔地坐在钱堆上,脑子乱成一团。 都是成年人,他才根本不信什么“顺道拜访”这种鬼话。 来俊臣都说了,太子车驾就是冲着他来的。 问题来了,太子为什么大张旗鼓地过来一趟? 专程来看看自己发育正不正常? 李明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呸呸,想什么呢!” 李明激烈地摇头,似乎想把可怕的想法晃出去。 头脑一放空,他便注意到了太子寥寥数语里的一个细节。 “他知道我在这儿摆摊施粥。” 这倒不奇怪,因为粥摊可谓群英荟萃,在这里干活的童工们,他们的老爹可能就是太子党羽。 风声传到他耳朵里,也不稀奇。 但循着这个思路,他终于揪出了藏在细节之中的魔鬼。 问题不在于太子说了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 “太子一眼就认出了我……” 李承乾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这么多年过去,李明早已长大,变得面目全非。 可李承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李明着装和其他子弟并无二致,而且喊的也是“殿下”而非“皇兄”,李承乾不可能通过其他外在标志认出他的身份。 这说明,李承乾认识他李明! 哥哥认识弟弟,这问题大吗? 很大! 因为两人并没有机会相见。 李承乾这么炸裂的新造型,看过一眼绝对不会忘记,李明都完全没有印象。 可李承乾却熟悉自己的形象,知道自己最近在干什么。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承乾在他身边布了眼线,甚至可能亲自在暗中观察自己! “他对我起了警觉?!” 李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点,冷汗立刻爬满了后背。 在步步惊心的宫里,被其他皇子盯上决定不是好事。 更何况还是地位最强的太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施粥,房玄龄担任我的长史,还是更早?” 李明汗如雨下,发觉自己再怎么小心,也依旧低估了宫斗的复杂性。 讽刺的是,从李承乾轻松的表情来看,自己的“表现”应该挺让他满意的。 因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连人都不认识,对太子完全是单向透明。 战斗力为零的经验宝宝,谁不爱呢。 只要是皇帝的儿子,就有可能是争夺皇位的潜在对手,而竞争对手自然是越弱越好。 至于兄弟亲情,那是什么? 在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争储之路上,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李明忽然觉得恶心。 宫廷,把人性的扭曲成倍地放大了。 第22章 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怎么今天这么老实?” 杨氏疑惑地给李明打了满满一碗饭。 才中午,这混天魔头居然回家吃午饭了。 平时都不到天黑誓不归的。 “我……吧唧吧唧……没心情。” 李明闷头干着饭,主食还是千篇一律的小米拌饭,配些葵菜、菘菜、藠头等等发苦发涩的本土菜蔬。 出于防止下毒的考虑,外来食品是无法进入宫禁的,所以就算赚了钱,也没法改善家人的伙食。 就在他思维发散的时候,一只凉爽柔软的手贴到了他额头上。 “没发热,还好。”李令脸上的担忧一闪即逝,俏皮地向他眨眨眼,“身体没病,应该只是脑子有病。” 李明没心思和她胡闹,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 “你才有病。” 李令一愣,也不说话了,闷声不响地扒了两口饭,收拾碗筷就回自己屋里。 杨氏并不像往常那样生气,只是惆怅地叹气: “你啊,不该对你令姐这态度。她是最关心你的。” “她怎么了?” “她快出嫁了,你们姐弟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嗯。” 李明心如乱麻,食之无味地放下了碗。 “我吃饱了。” 拉开屋门,李令正把头埋在被子里,肩膀一抖一抖,压抑着哭泣的声音。 李明忽然有种久违的、心疼的感觉。 就像他前世的女儿在学校被霸凌一样。 李令就这样哭了好一会,肩膀终于停止了颤抖,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 李明也无言地看着她。 “弟弟。”李令平静地开口,眼泪静静地流淌,在桃红的两腮上留下两道晶莹的痕迹。 “我不想嫁人。” “嗯。”李明默默点头。 “那个裴重晖并无才能,刻薄寡恩,全凭家族门第才爬上这个位置。” “嗯。” “父皇册封我的时候说,他们这一支裴氏只剩裴重晖一个独苗了,嘱咐我一定要生儿子延续香火。” “嗯。” “可生男生女皆是天意,是我能控制的吗!” “嗯。” 姐姐就这么哭诉着,弟弟也只能这么听着。 他俩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钦点的婚约,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我好受些了。”李令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地看着李明。 “谢谢你,只有你肯听我说废话。” 李明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耻辱,似乎无颜面对姐姐,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回到外堂,“五姨娘”又来串门儿了,正与杨氏坐着聊天。 看见李明出来了,五姨娘便向他热情地笑着,眼睛弯成两轮好看的月牙: “李明,听说你在宫外做善事?真给你娘长脸啊。” 李明莫名感到,两轮月牙后面,一双冰冷的眼睛似乎正在审视自己。 “哪里的话,他一个孩子能干什么啊,全靠房相公帮衬。”杨氏谦虚地说。 “他能有一份天真的善心,已经很难得了,也是姐姐你的福分。”五姨娘轻巧地把这个话题翻过: “说起来,李令要出嫁了吧?我今天就是来看看她。只是……” 杨氏脸有些红:“孩子不懂事,我这就叫她出来。” “倒也不用,我今天就是顺路来看看,坐一会就走。只是……。”五姨娘连连摆手,却又压低了声音,靠到杨氏身边。 “只是裴家不比这立德殿,对无礼的媳妇是不会纵容的。李令这脾气,以后到婆家恐怕是要吃亏的。 “姐姐在后宫也挺清闲的,难道平时没教她三从四德吗?” 杨氏的脸更红了。 被比她小了接近一轮的才人数落,她也只能赔笑脸。 李明黑着脸,忽然感到胸闷。 后宫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仿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窒息。 就算逃离后宫,这张网也在牵连着他,他在宫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惊醒网上的蜘蛛。 大唐虽大,他却无处可藏! “明儿,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李明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杨氏担忧的脸庞。 “我……没事。”他低声嘀咕,像是在逃避什么,转身就跑。 刚跑到门口,恰好老宦官也匆匆忙忙奔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老头被胖小子顶着肚子,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却顾不得疼,咕噜站起来便朝屋里喊: “娘子,不好啦!有喜事,有喜事!”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杨氏听不懂老宦官的矛盾文学,一头雾水: “老人家先喝口茶。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呀?” 老宦官急得连忙摆手,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娘子您还稳如泰山呢,快去寻您那小猢狲回来!” 杨氏和五姨娘同时看看宦官身后,又看看宦官。 “发生了什么?” “陛下在两仪殿召见李明殿下!时间急迫,晚了就不好向上交代了!” “哦?陛下召小猢狲做什么呀?” “当然是好事!应该是准备封……哇!” 老宦官这才发现那小子就站在自己背后,震惊地用手指戳着他,说都不会话了: “你你你……不是,李明殿下怎么在这?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正在作死或者在去作死的路上吗。 李明眯着眼看他,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父皇找我?” 明明是一个微笑的孩童,老宦官却无来由地感到透彻骨髓的寒意。 但在宫中行走久了,他不至于就此乱了方寸,咽了口唾沫,继续心急火燎地催促着: “陛下说有事要和您聊聊,您赶紧沐浴焚香……唉来不及了,您还是换身衣服吧!” “聊?父皇国事繁忙,怎么有空和我这个乳臭儿闲聊?” 老宦官故意忽略小殿下话里话外的刺: “具体何事老奴也不敢泄露天机,但……” 他整了整衣冠,笑呵呵地向李明叉手行礼。 “预祝殿下高升!” 李明的眉毛皱成了川字型。 行吧,这样也好。 他也有很多事,想和皇帝老子聊聊。 “我知道了。” 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哎,殿下!不可殿前失礼呀!娘子,快把殿下的宫袍给老奴,老奴给他送去!” 老宦官急急忙忙双手接过袍子,又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 杨氏苦笑着向五姨娘道歉: “媚娘,这孩子三番两次的,真对不住啊。” “不不,姐姐言重了……” 武媚娘三心二意地回答,玩味地望着李明的背影。 三番两次承蒙陛下召见,是吧…… ………… “殿下,袖子还没穿好。” “嗯。” “殿下,嘴角还有米粒,老奴替您擦擦。” “嗯。” “殿下,玉带,玉带!” “嗯。” 去两仪殿的路上,李明一路走,老宦官一路替他收拾,像老妈子一样。 而李明的亲妈只能爱莫能助,因为永巷就像一道结界,将她阻隔在后宫之内。 杨氏如同囚犯一般,永远只能生活在永巷之北、宫墙之南的方寸之间。 不止是杨氏,李明的五位姐姐、几位姨娘、乃至所有皇帝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被终身囚禁在局促的后宫之中? 大姐李令出嫁,也只是从一个囚笼跳进了另一个更狭小的鱼缸罢了。 而李明他自己,乃至于他的大哥李承乾,乃至于他所有的哥哥姐姐们,大家的灵魂又何尝不是被宫墙束缚着, 像角斗场的猛兽一样,为虚无缥缈的皇恩自相残杀? “殿下,到了。”老宦官擦擦满头的汗。 总算有惊无险地把小祖宗送到了目的地,他还不忘抓紧时间,絮絮叨叨地叮嘱: “您进去千万别大声喧哗,走路要慢,对陛下要尊敬,不要惹他生气,还有……” “我知道的。”李明郑重地向老人家躬身行礼: “谢谢。” 老宦官忽然有种看着孙儿长大的感慨,眼角含着激动的泪花。 “老奴先走了。” 李明目送老人家,直到弯曲的背影离开视野,才转过身体,面对宏伟的殿门。 两仪殿。 那个让李明多年来担惊受怕、让父子夫妻兄弟姐妹不像亲人、让家不像家、让母亲叹息李令流泪的根源,就坐在这里面。 他深吸一口气,跨步而入。 第23章 冷暖锋的碰撞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两仪殿。 李世民半躺在龙榻上,额头鼓着青筋。 他很不爽。 本来想借侯君集大胜,压一压文官集团。 这些文官背后,无不有世家大族的影子。 流水的皇帝流水的士族,这些大家最晚也起于东汉,只敬他李世民一人,但对整个李唐皇族,只当是陇西来的暴发户,内心深处并无敬意。 众所周知,权力是排他的。 士族进一步,皇权就得退一步。 作为带头大哥,李世民很珍惜和部下的手足情谊;但作为统治者,他又必须制约部下们所属的士族阶级。 否则等自己百年了,新皇帝压不住这些豪门…… 一提起自己的继任者,李世民的血压忽然飙升。 “不提他,不提承乾……”李世民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个炸裂的造型。 “房玄龄鼻子真灵啊。明明揪住侯君集的小辫子,早不说晚不说,特意在大朝会上抖出来,把朕架在火上烤。 “本想敲打敲打他们,没想到被那老狐狸反敲了一闷棍,逼朕三司会审前线将领。” 李世民脸色铁青地复盘失败经验,对房玄龄是又爱又恨。 恨的是他不识时务,爱的是他能见微知著,在自己和长孙无忌携手封锁消息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快挖出侯君集私吞战利品这事儿。 要是李世民知道,房玄龄的消息来源其实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未来的曹王殿下,不知该作何感想。 “要不朕和御史大夫韦挺打声招呼,让他查案走走过场…… “算了算了,朕越打招呼他们越来劲。” 李世民还是很有逼数的,知道手下这群老哥的尿性—— 什么,陛下要徇私枉法?哎呀那可太好……不,太不好了!臣死谏!陛下你急啦?褚遂良你看陛下他急了他急了,你赶紧记在起居注里。 “可侯君集带兵打了胜仗,刚回来就下狱,唐军将士怎么想?老百姓们怎么想? “这是要动摇军心和民心的呀!” 左右都是“大唐药丸”,李世民愁得直抓头。 更让他不能忍的是,后世史官记载这段历史的时候,横竖得加一笔“太宗嫉贤妒能”。 他,李世民,一人打穿整个北方的天可汗,嫉妒侯君集? 一百分有必要嫉妒九十九分吗? 得九十九分是因为实力只有九十九。而考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 “这是侮辱,侮辱! “君集也是,都特么快当到宰相了,还贪鸡毛小国的那点鸡毛玩意儿做甚!害得朕想露个脸,却露了个腚眼!” 李世民气得砰砰捶龙榻,恨不得一拳就往那贪财莽夫脸上呼过去。 撒完气,他果然好受多了。 李二凤这暴脾气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唉~要不是我最近又发掘了一位有贤德的儿子,非得被那帮不省心的衣冠禽兽气死。” 最小的儿子李明也终于懂事了,这成了李世民这段糟心岁月中最大的慰藉。 “不知道那混小子被正式册封为曹王后,会做出什么表情。要不先板着脸吓他一下?” 他美滋滋地盘算着,不禁期待起了这次父子会面。 被李明放鸽子的那晚上,李世民本想在文学殿就给李明这个惊喜。 但如前所述,他被放鸽子了。 后来,他忙着给侯君集擦屁股,李明忙着“广施仁德”,封王一事就这么耽误了。 不能再拖了。 有罪不一定罚,有功一定赏,这就是李世民的风格。 “皇子李明拜见~”宦官喊了一嗓子。 咳咳~李世民清清嗓子,直起身体,庄严地端坐在龙榻上。 日头向西,一个幼小的身影背着光,一路向龙榻上的皇帝走来,正好停在柱子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儿臣李明,拜见陛下。” 李明跪拜。 李世民几乎喜极而泣。 房玄龄也不是总和朕对着干嘛,这礼数教的就很好嘛! “起来吧。”李世民脸上挂着坏笑,“听说,你在外面干得好大事啊?” 李明冷冷道:“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陛下。” “你这样啊,好也不好。”李世民没有听出这句“陛下”有多冰凉,搓着手,热情地说: “与民同甘共苦固然不错,但你身份高贵,不能以身犯险。 “就算是吾,当初带头冲锋时,也差点被单雄信挑落马下,幸得尉迟敬德、李世绩舍命相助。” 李明静静地看着皇帝老爹回忆当年。 “吾知你性格倔强,劝也劝不听,就和你阿爷当年一样。”李世民露出神秘的笑容。 “所以,吾欲封你为曹王,再给你调拨一员骁将,贴身护卫安全—— “让你的老朋友、右监门卫将军韦待价,做曹王府录事参军。” 给儿子念完惊喜,他便得意洋洋地等着看李明反应。 这确实是一份大大的惊喜。 王爵自不必多说,多少异姓猛男提着脑袋跟带头大哥造反,就为了这项世袭的荣誉。 别说户口簿,祖坟都能单开一列。 而就算同样姓李的李明,这份待遇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当了王,他就有了开府的权利,从此离开步步惊心的太极宫。 而且他的母亲也能母凭子贵,高低封个“婕妤”什么的,不用一辈子窝在逼仄的立德殿。 后世哪个织席贩履之辈若要造反,高低都得追溯到“我乃曹王李明之后”。 更别说,附带的曹王府幕僚非常给力,配置简直超纲了。 韦待价不但门第高,能力也不错,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大唐十六卫之一的监门卫将军,后来还做到了宰相。 王府长史房玄龄自不用说。 未来的宰相当保镖,现任的宰相当老师,两大宰相伺候李明一个人,这福气还小吗? 然而,李明只是淡淡地回答: “我不想要。” 对此回答,李世民早有预料:“知道你不服管。但韦待价这次不会阻拦你,只是保护……” “不。”李明摇摇头,“我说的不是那家伙。 “我说的是,我不想当曹王,陛下。” 李世民的笑容淡了下去: “你是觉得曹王不够,还想要更大更富饶的封国?” 面对情绪正在剧变的九五至尊,李明丝毫没有畏惧,淡淡道: “不是。我不想封王。” 什么? 李世民短暂地一愣,好像没听清。 不,他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能理解。 不要权力,不要名分,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人? 李世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莫说笑了。你如果不喜欢曹国,可以再换……” “不。”李明坚定地摇头,“我不想要封国,我也不想当亲王。” 李世民的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热脸贴冷屁股,这是任何一名君主都难以容忍的。 他眯细了眼,仔细端详自己这位最年幼的儿子,缓缓道: “吾知道你对吾有埋怨,你的兄弟都是三岁封王,而你拖到了现在,你觉得吾对你不公平了。 “只是事出皆有因,吾现在也想尽量弥补,希望你也能理解吾的一番用心。” 李明点点头: “儿臣理解陛下,只是儿臣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比起封王,儿臣更想实现那个要求。” “哦?” 李世民眉毛一挑。 “你想要什么?” 李明直视着千古一帝的双眼,平静地说: “我想辞职。” 第24章 封王,封个屁!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的表情有些迷茫: “你说什么?” “我想辞职,陛下。”李明一字一顿,越来越激动: “辞职,离任,不干了,卷铺盖,老子炒你鱿鱼!” 他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一股脑地把一串词扔向龙榻。 李世民面沉如水。 虽然这些话他听得半懂不懂,但儿子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你……想辞去什么职位?”李世民嗓音低沉,如同愠怒的雄狮。 “你这不事生产的小畜生有何职位可辞?” 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李明却轻松地笑了。 “自然是皇子之位,陛下。” 李世民瞳孔一缩,身体因为愤怒而忍不住颤抖。 “你不认我这个爹?” “不,你是位想努力当好父亲的好人。” “那你想死?” 李明悲哀地摇头:“不,我想活。 “正因为我想活,所以我不能继续做皇子。” 李世民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自己就是通过宫廷政变上的位,自然明白这句话的信息量。 “你们兄弟已经闹到了这地步?不对,不应该啊。”李世民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除了承乾和青雀,其他人能有什么矛盾?更何况是你?” 战绩垫底的常败将军说自己被猜忌了?差不多得了。 话都聊到了这份上,李明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摊牌: “如果我说,我梦见我和哥哥们都被你的宠臣和妃子害死了呢?” 李世民哂笑: “吾还是让御医给你抓副药,再去弘福寺给你念经驱邪吧。” 李明轻叹一口气。 他本也没指望李世民相信,换他他也不信。 但这番对话也试出了李世民的真实态度: 九五至尊对后宫和皇子们的动向了如指掌,然而仅此而已。 他并不了解、也不关心他的家人们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 “你就是想告诉吾,因为一个噩梦,你就要和吾断绝父子关系?”李世民的嘴角没有笑意地勾起。 李明抬头仰视着他,忽然问: “你知道李令哭了吗?” 李世民在脑子里过了一两秒,才从自己的三四十个子女中,挑出了其实是弟弟李元吉所生的大女儿。 “小女子哭哭啼啼不过是常事,这也要向朕汇报?”他不禁有些恼火,无意识中端起了皇帝的架子。 “你们姐弟一个个的,都在封赏以后和朕闹别扭。杨氏是怎么教你们的!” 李明有些失望: “陛下就不想知道她为何流泪吗?” “为什么?” “因为她很不安。” “怎么,她也夺嫡?” “因为陛下令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混蛋。都说女人嫁人就像第二次投胎,她如何能安心?” 李世民终于有些触动。 那晚上,他口口声声向杨氏保证,要将杨氏的女儿们视如己出。 结果转头就按亲王子女的规格封了县主,而非皇女的公主。 而且下嫁的这位裴重晖,也确实……不怎么样。 李明继续道: “陛下知道么?我的母亲,也很不安。” 李世民撇开视线: “她有什么可不安的……” “母亲不能离开后宫,宫禁就是她的整个世界,陛下就是她的天。 “陛下不临后宫,她不见天日,如何能安心?” “宫里总是有规矩的……”李世民低声嘟哝,底气不是很足。 因为他的皇后长孙氏就不受永巷的限制,她和李世民所住的立政殿就在后宫之外,方便李世民接见外臣。 内外之别一目了然。 “况且……”李明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口了。 “在不见天日的漆黑中,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可能就在某次朝会后,士兵突然冲入立德殿,将她的儿子杀死,女儿打入掖庭。” 李世民就像被蛇咬了一样,浑身一震,脸立刻涨得通红,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 因为他当时就是如此对待弟弟李元吉的——将弟弟的五个儿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全部杀死,女儿关入掖庭。 直到李明出生,她们才被放出来,或者说,转移到立德殿囚禁。 这是李世民少有的人生污点之一。 逆子居然敢这么赤裸裸地揭伤疤! 李明冷静地瞅着暴怒的皇帝,嘴角一勾,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陛下你可知道,宫中究竟谁最不安吗?” 李世民刚要倾泻的怒火戛然而止。 在李明的引导下,他终于开始站在儿子们的立场上想问题了: “你是说……承乾?” 李明的语气带着怜悯: “住在家不像家的宫里,血肉至亲不是想利用他,就是想杀掉他。他的心弦早就崩断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疯。 “你想把你的继承人逼成废人吗?” 老实说,对那位身心都已扭曲的太子大哥,李明并不厌恶,只是觉得可怜。 他自己以成年人的心灵,以边缘皇子的身份,以熊孩子的人设,在宫中待了不过寥寥数年,都被折磨得疑神疑鬼。 何况从小就处于风口浪尖的太子。 作为众矢之的,想把李承乾拉下马的力量何其之多、何其强大。 比如,最近颇受李世民宠爱的另一位嫡子,魏王李泰。 设身处地,如果把他李明放在李承乾的位子上,恐怕会变态得更彻底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世民声音颤抖,强撑着威严: “你们怕这怕那,都是朕的过错?” “不是。”李明摇头,“但都是因为你所致。 “因为你是皇帝,而皇帝,是孤家寡人。” 李世民面色唰地白了,瞳孔一时失去焦点,整个人像木偶一样瘫坐在龙榻上。 短短的一瞬间,他眼前无来由地浮现他那被自己逼宫的父亲李渊,他两位被自己手刃的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以及他下令斩草除根的十个侄子。 但也只有一瞬。 他的脸很快涨成猪肝色,愤怒突破理智的阈限,如海啸喷薄: “狼心狗肺的逆子!逆子!!!” 怒吼如龙啸九天,让宦官宫女无不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恨自己生了耳朵。连久经战阵的精英侍卫“百骑”也莫不动容。 几乎凭一己之力统一华夏、剿灭东突厥的战神,开创治世的明君,居然被一垂髫小儿气成这样…… “你吃穿住行都是我的,你还说我不是!还封王,封个屁!再封你曹王,老子跟你姓!” 李世民气得从龙榻上唰地站了起来,手指点着李明来回踱步。 “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不,让你滚岂不合了你心意?你给老子滚回立德殿,让你阿娘好好揍你屁股! “不,你别动,乖乖坐好,老子亲自执行家法!” 他撸起袖子向李明走来。 李明冷静地看着失态的君王:“陛下……” “陛你妈逼!老子是你爹!” 李世民不装了。 他今天一定要当堂胖揍这小子,好好出这口恶气! 看着迫近的天策上将,李明终于开始怕了: “不是,大家都还看着,还有起居注……” “看见你这小臂崽子装吊就让老子来气!就算被后世酸儒念叨几千年,老子也要揍你!” 啪!啪!啪! 啊! 全程目睹此事的起居郎褚遂良,激动得笔都快握不住了。 从此,史书上多了一行笔迹颤抖的记载: 上震怒(划掉)上爱子心切,口出詈语,殴明。 ………… 李明捂着屁股,被抖成筛糠的老宦官背了回去。 这是干了啥啊,上个朝怎么会屁股疼啊……老宦官不堪多想。 李世民箕踞而坐,气鼓鼓地嘟哝: “不孝子!畜生……不对,把老子也骂进去了。生条羊腿也好过生他! “不行,不能光朕一个人生气!” 他觉得很不过瘾,决定叫一个人来一起骂。 “把那看门的给老子叫来!对,姓韦的那个!” 不一会,右监门卫将军韦待价跪在殿前瑟瑟发抖。 李世民气势汹汹地坐在龙榻上,也不客套,直接开喷: “你特么看的什么门,连个小屁孩都特么看不住!” 陛下的盛怒,把韦待价吓得魂飞魄散。 他以为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调皮的“那位”殿下遭遇不测。 就在韦待价已经在给自己考虑遗言的时候,李世民发话了: “你连个破门都看不好,趁早别特么在军队里干了。 “你给老子去曹王府……呸,狗屁曹王府……你给老子贴身跟着那混账李明,当个典签什么的,那小子干了什么破事,都跟老子汇报!” 韦待价被喷得意识模糊: “末将罪该万……咦?” 李世民嫌弃地看着这小子: “看门看不住,你别连贴身跟都跟不住。滚!” 韦待价满头问号和感叹号,圆润地滚了。 李世民的气总算消了一些,但感觉还是不够爽。 忽然想起来一位故友。 “怎么把他给忘了,这段时间的糟心事都是那老小子惹的。 “来人,宣房玄龄!” 房玄龄很快就到,沉着地一拜: “臣玄龄,参见陛下。” 李世民开门见山: “罚你一年俸禄。” 没头没脑的被扣工资,房玄龄并不惊讶。 多半是因为自己在侯君集案上,挑头和陛下对着干。 不过只要能助李明殿下更进一步…… “罚你钱是因为你在侯君集案上和朕打擂台,与你对李明的教育无关。” 嗯?啊?不对啊? 陛下的这番话把房玄龄整不会了。 根据“官方否定的才是真相”原则,陛下就是在责怪自己没教导好李明殿下。 可是为什么? 殿下这段时间明明表现得无可挑剔,马上就要封王了,哪里又惹到陛下了? 房玄龄试探地问: “陛下,曹王殿下今日可……” “没有什么曹王了!”李世民生气地赌咒,“以后再封那小子曹王,老子跟他一个姓!” 房玄龄:??? 你俩不是都姓李么? 老房没敢吐槽。 不对劲啊! 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李明殿下就把前途无量弄成了前途无亮? 不是有才有德吗? 原来把技能点都加在作死上了吗??? 老臣可是刚把整个家族的前途都赌在他身上了啊! 人生头一遭,房玄龄有些怀疑自己的投资眼光,恍惚地离开了两仪殿。 ………… “呼!” 连斩两员大将,李世民终于爽了,能冷静思考了—— 他本就没有真的对李明感到“愤怒”,只是单纯觉得“恼火”罢了。 这位军旅出生的君王本就属于“脾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的类型。 加上唐俭、魏征等知名喷子的多年调教。 只要不涉及造反、别触及底线,等气头过了,李世民其实挺好说话的。 他细细品味着李明刚才掏心窝子说的那番话,沉吟道: “父亲,家人…… “嗯,是该去看看‘他’了……” 第25章 那小子居然是对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骑着马,在贴身百骑的簇拥下,穿过武德门,来到了与太极宫一墙之隔的东宫。 方甫踏入,他便有物是人非之感。 这里最初是大唐的首位太子、李世民的哥哥,李建成的住所。 在玄武门之变干掉李建成后,李世民强逼父皇李渊封自己为太子,便也在此居住了一段时日。 再后来,便是李承乾…… 最让他头疼的嫡子,大唐伟业的接班人。 “确实该找他聊聊了。” 御驾的队伍来到了东宫的主殿,嘉德殿前。 李世民坐在马背上,等待宦官通传。 等了半晌,依旧不见太子出来。 他不耐烦地涌手指弹着马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翻身下马。 东宫的宦官立刻跪在他面前: “陛下请稍安勿躁,小奴已加紧……” “闪开!” 李世民一脚踢翻挡路的宦官,径直冲进嘉德殿。 正堂,人不在。书房,人不在。 “千万不要在卧室,千万不要在卧室……” 李世民嘴里喃喃,像一头蛮牛一样,沿着熟悉的走廊直奔殿后。 停在一扇门前。 一个宦官正在门口向屋内喊着什么,见圣上亲临,立刻跪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 李世民面色阴沉,面对这扇门,忽然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他用极大的毅力克服了这个冲动,颤抖地伸出右手,握住门把,沉静地吸一口气,平稳地推开。 “谁?!” 半拉着的帘子,暧昧的光线,杂乱的房间,遍地的男女衣裤。 凌乱的太子御床上,惊慌失措、赤身粿体的两人。 其中那位娇小纤细、看起来像女人的人,羞耻地用被子遮着胸口,像小鸟一样,依偎着壮汉的胸膛,面色混杂着惊讶、恐惧,和叛逆。 “她”精致的眉眼,无来由让李世民想起了故去的发妻。 李世民一阵目眩,胃部剧烈痉挛,涌上来一股液体,冲破阻拦喷薄而出。 他直接吐了一地。 恶心。 恶心! …………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世民坐在嘉德殿的上位,面沉如水。 李承乾随便披了件护卫的袍子,却仍难以遮掩身体的媚态,跪在父亲面前。 他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但仍强撑着弯起一个微笑: “儿臣不知何错之有。” “你还有脸自称‘儿’!”李世民气得一手打翻香炉。 “在男人身下婉转求欢你很自豪吗?你把我的脸,把李家的脸,把大唐的脸都丢光了!” 香炉摔倒,发出尖锐的响声。 李承乾吓得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脸上闪过害怕的神情。 就像一个闯了弥天大祸、即将挨揍的小孩儿一样。 但他迅速克制住自己的表情,装作无所谓的态度: “人,总归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癖好。和父皇的爱好相比,儿臣穿穿女装算得了什么? “儿臣至少没有杀兄弟。” “你……!”李世民被气得拍案而起,说不出话,用手指着李承乾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行字: “好哇,你们这群逆子,就这么喜欢抓着玄武门那事儿不放是吗! “难道我除了玄武门之变,就没干别的事儿?那事儿就这么让你们害怕……” “是的,父亲!”李承乾的声音突然刚强起来,“自从知道我的家人在我家后门自相残杀,我就每天害怕每天害怕,怕得不得了! “我怕哪天走在宫中,突然被埋伏的甲兵杀死!我怕在晚宴时,突然被鸩药毒死!我怕睡梦里被枕头闷死,怕巫蛊流言被当众处死,连上茅房都怕被人推下去淹死! “我周围的人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到底哪里才是安全之所!” 李世民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李承乾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眼角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趁我还活着,做自己爱做之事,暂时忘却恐惧和仇恨,这难道有错吗? “这可都是你带给我们的呀,陛!下!” 李世民的脑袋嗡的一下,愤怒一下子冲破了理智的桎梏。 他立刻暴跳如雷: “杀!杀!把那个野男人杀了!” 护卫不敢怠慢,立刻拿住与太子同床共枕的那位汉子。 那汉子便是李明见过、被他调侃为“太子妃”的男人。 他剧烈挣扎,竟挣脱了卫士的束缚。 “护驾!” 百骑抽刀,严阵以待。 汉子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对太子拜了拜,扭头便向刑场走去。 李承乾两眼失神,脸上写满了绝望,嘴里喃喃: “称心……等我……” 历史上,李承乾在男宠称心被杀后,与李世民的父子关系无可挽回地恶化,行为也越发荒唐不经,以至于竟妄图弑君,最终凄惨地死在流放中。 李世民对这不争气的儿子失望透顶,双目喷射着怒火。 无来由的,他感到一阵晕眩。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熊孩子的轮廓,神气活现地叉着腰,平静地说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大白话: “家不像家,亲人不像亲人,太子的心弦崩断了。而你并不关心他在担忧什么,他迟早会发疯,你想把你的继承人逼成废人吗?” 李世民闭了闭眼,硬是摁下最暴戾的冲动,吼道: “慢着!” 李承乾的眼珠动了动,重新转向了自己的父亲。 李世民咽了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指着称心: “你是个汉子,比他更像个汉子。” 称心依旧一言不发。 李世民的手缓缓指向李承乾,双眼依旧盯着称心,缓缓道: “你阿爷,很好,比他的阿爷,好。” 李承乾不禁睁大了眼睛,眼神重新生动起来。 宦官宫女全部跪伏在地,连常年跟随李世民的百骑精英也面容肃穆。 这番坦率的告白,份量太重了。 称心的嘴唇动了动,平淡地说道: “我阿爷被突厥人杀了。” 李世民放下了手,点点头: “朕不想再见到你。除你乐府贱籍,封你为九品仁勇校尉,去伊州打西突厥去。” 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庆幸和不舍,但更多的是惊讶。 父皇居然会照顾自己的感受? 这还是那位严苛无比、一味让学究名臣训诫自己的父皇吗? 称心的脸上也写满了疑惑,木讷地望向太子。 “你还不快谢恩?”太子立刻说道。 称心这才跪拜领恩。 目送情人安全离开,李承乾百感交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禁无比后怕,怯懦地说: “父皇……” “叫我父亲!” “父……亲。” 李世民嫌弃地皱眉: “这才像话。你里面穿的啥?肚兜?脱了脱了!你自己背地里穿什么我管不着,但在外面好歹像个男人样。 “还有,你也别东想西想。只要有我在,全天下没人能翻得起浪花。” 李承乾泪如雨下。 “孩儿知道了……父亲。” ………… 离开东宫,李世民在马背上轻松地抖着腿。 双脚离地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他终于发现,李明那小子,还真是根好用的棒槌。 平时能用来敲打臣下,关键时刻也敲醒了他自己,让他注意到了自己此前一直忽略的地方—— 家。 不是宫中,而是家。 原来自己的家人们,一直生活在不安之中…… 这赋予了李世民一个全新的角度,解释了许多他以前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其中让他最挂心的问题,就是太子出格的言行打扮。 李世民一度以为是太子天生缺陷,或者恶灵作祟,才被宵小趁虚而入。 各种意义上的趁虚而入。 幸好,事实证明不是如此。 “看来李明才是对的,承乾是因为长期担惊受怕,崩断了心弦,才有此叛逆之举。” 李世民的心情甚至愉悦了起来。 既然找到太子心病的根源,便能对症下药。 只要能治好,李承乾就仍然是朕的好大儿,大唐的好太子! “这也算李明的功劳一件了,虽然那小子着实气人。 “不能封他王,至少不是现在,否则朕岂不是很没面子。” “该怎么奖励他呢……” 第26章 薪火相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所以我真的什么都没乱说,只是向父皇汇报了最近的思想情况,以及后宫的工作动态。” “你说得对,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乖乖在小学上课?是因为你喜欢小学吗?” 秘书省,小学。 李明跪在自己的专属坐席上,恭敬地听取恩师房玄龄的教诲。 别问,问就是尊敬师长,和两仪殿、立德殿发生的男女双打没关系。 他的小跟班们迫不及待地想吃瓜……不是,向明哥嘘寒问暖。 但被房玄龄的眼睛一扫,又乖乖坐回了座位上。 前几天陛下和李明“深入坦率交换意见”的八卦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太极宫内外。 这口瓜又脆又甜,毕竟自从李世民从秦王变成圣上,大家已经很少见他这么纯粹地发脾气了。 而李明也作为第一个在两仪殿上露屁股的……人,被一同记入了起居注,永垂史册。 “陛下交代老臣,向诸位公子转达几句嘱咐,以下是陛下的原话,还请诸位静听——” 房玄龄喝口茶润润嗓子,面向不安分的小学生们,毫无起伏地说道: “你们这群臭小子,整天不读书,就知道游手好闲,与腌臜为伍。你们的老子成天向老子告状,老子也烦了。你们以后谁再敢逃课,就特么别来了。” 说完,他又对着某位“腌臜”输出道: “尤其是李明,从今往后,除了文学殿和立德殿你哪儿也不准去。过两天,老子亲自查你作业。”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恐怖的故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孩子们心里再不忿也只能自认倒霉,乖乖研读今天新发的《弟子规》。 据说是陛下对李明一通“关怀”以后,痛定思痛,召集孔颖达、颜相时、褚亮等老顽固,连夜编了一套封建糟粕。 遥遥领先十几个世纪了属于是。 很难说陛下的这次扩大化处理中,有没有某位被扣一年工资的人民教师在推波助澜。 课堂上,李明左耳进右耳出,坚决不受封建思想的腐蚀,脑子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他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是因为作了个大死,惹得龙颜大怒。 而是因为,自己差一步就要被封王了。 众所周不知,唐初部分实行“有大唐特色的分封制”。 王爵虽是虚封,但有时还会追加与封国对应州县的刺史(政治主官)和都督(军事主官)职位,让亲王也能一手包揽封地的军政实权。 在州县制版本更新里打上了分封制的怀旧补丁了属于是。 然而,当时李世民给李明赐封的,只有曹王之衔。 而没有同时授予曹州刺史、都督之职。 妥妥的虚位亲王,版本陷阱。 实际权力一点没有,反而树大招风。 真正的封王=封号。 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及时作死、激起真龙一怒,就已经上了长孙无忌和武则天的死亡笔记了。 是的,前几天他和皇帝当堂对线,有一部分是真情流露,也有一部分是故意为之。 真假掺半,才能让他的演技无可挑剔,真正勾出了李世民的怒火,让自己躲过“封王”一劫。 只是很可惜,没有让李世民一步到位把自己贬为平民。 这就意味着,过了一劫,还有下一劫。 他也多少摸出了李世民的性格,生怕那货气消了以后又整出什么“此子类朕,封王!”之类的幺蛾子。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宫中! 我的棺材本还在西市的店里堆着呢! “我要尿尿!”李明拍案而起。 侍奉在李明身侧的年轻文士同时起身:“臣下为殿下护卫。” 李明嘴角抽搐。 “韦待价,你不是在看大门么?为什么今天我一过永巷,你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 韦待价黑着脸拱手: “陛下命我担任殿下的典签,每日向陛下报告您的一举一动。君父之命,我必恪尽职守!” 所谓典签,就是皇帝派在亲王身边的明牌探子,负责监视亲王有没有造反什么的。 从堂堂十六卫将军变成了打小报告的,韦待价咬牙切齿地谢了皇恩,对这份新工作充满了“干劲”。 他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看住这个害他获此“殊荣”的罪魁祸首。 “被人看着我尿不出来,不尿了。” 尿遁遭到克制,李明无趣地坐了回去。 房玄龄瞥了一眼,慢吞吞道:“先讲到这里,暂歇一刻钟。” 孩子们一个个头晕脑胀,趴在桌案上不想动弹。 李明悲悯地看着战友们的惨状,贼溜溜地凑到了房玄龄身边: “房公……” “书上不懂的内容都可以向老臣讨教。”房玄龄堵住了他的嘴。 李明悲天悯人地说: “陛下曾不止一次地教导我们,要以天下苍生为重。京中吃不起饭的人还在等我们施粥,我放心不下啊。” “殿下大可放心,施粥摊有专人照看,那八万多斤来历不明的铜钱亦然。” 房玄龄斜了他一眼:“没有你们捣乱,他们干活能更有效率。” 说着,他用手指轻轻点着桌子。 李明看见茶杯空了,立刻有眼力见地为恩师斟茶: “哎呀,老师啊,弟子我确实有个学术问题想和您探讨探讨。 “假设某人与父亲闹了点小误会,被父亲禁足,该如何解除误会呢?” 你说的某人是不是你自己……韦待价心里嘀咕。 房玄龄慢悠悠嗦了口茶: “首先,我会尽力避免误会的产生。”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李明想吐槽。 房玄龄接着说道: “譬如,殿下若想不想封王,可以推辞说‘儿臣不舍离京就番,惟愿终生服侍父皇左右’,或者说‘儿臣德疏才浅,惟恐有负皇恩’。 “说辞有很多,您又何必与陛下在殿上比试嗓门大小?害我连累被罚了一年薪俸。” 房玄龄的语气带着哀怨。 成功爆了老登金币,李明的心情一下子就畅快多了,忽然发现了华点: “老师知道我不想封王?” 房玄龄翻起了接下去要讲的教材,都懒得看他: “您把韬光养晦都写在脸上了。” 韬光养晦? 韦待价觉得自己听见了相当高级的东西。 皇子间的斗争已经这么激烈了吗? 李明的神色同样一僵,立刻殷勤地给房玄龄捶背: “哎呀相父您真是算无遗策,啥都瞒不过您!不瞒您说,弟子我是如临虎穴龙潭地,脚踩钢丝步步悬……” 一口一个相父,丑陋的嘴脸让韦待价都没脸看了。 “杞人忧天。”房玄龄给出了和李世民相同的意见。 毕竟人是有时代局限性的,相父也不可能预知未来……李明对房相父的失策深表理解,厚脸皮地追问: “此事不谈,回到刚才的假设。我……啊不,那位某人该如何让父皇消气,让他放我出去呢?” 人称都乱了喂……韦待价懒得吐槽。 房玄龄合上书本: “乖乖等那位父皇气消了如何?” “哎呀,别那么死板嘛~”李明死皮赖脸地给老师捏肩膀: “学生想快一点让父亲消气嘛,毕竟生气伤身,学生也是一片孝心。” 房玄龄的语气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若真有这片心,那就好好学习,别胡思乱想。问完了吗?我准备上课了。” 见软的不行,李明索性耍起了赖皮: “我不管我不管,你都跟我说到这一步了就一定有办法!你是我的长史,你藏私,我要去父皇那儿告你!” 房玄龄倒是不生气,幽然开口道: “你可知道你的父皇最近为什么焦头烂额吗?” “他焦头烂额?”李明一怔。 房玄龄瞥了他一眼,谆谆教导: “你有时也要站在陛下的立场思考问题。找到他最关注的问题,然后……” “然后替他解决问题?” “在解决问题的同时,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嘶~ 李明肃然起敬。 短短一行字,凝炼着一位职业官僚的洞见。 老银币是真的在教自己。 他追问: “父皇现在最焦头烂额的是什么事呢?” “殿下既然觉得所有人都想害你,为何还要对我这个外臣问这么多问题?” 房玄龄重新翻开了书本,不再搭理李明。 李明一愣,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 “大概因为知道老师是老狐狸,能撬一点知识是一点吧。” 房玄龄啪地把书拍在桌案上。 “滚!” 把熊孩子轰了回去。 ………… 自从李明上学以来,小学课程破天荒头一遭地从头讲到了尾。 房玄龄心情轻松地收拾着书本。 还好,自己的投资没有问题,李明殿下还是靠谱的。 前几日,在刚知道两仪殿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连历经风浪的老房都在考虑要不要割肉止损了。 因为李明骂得实在太难听了,字字直戳陛下的软肋。 换位思考,如果房遗则敢对他说出这番话,横竖得断条腿。 何况是尊严不容挑战的皇帝。 然而,陛下后续的一系列处置措施让人始料未及—— 加强教育。 没了。 甚至连约定拨给的幕僚韦待价,也只是换了个名头,照样下放。 这算得上什么处置? 简直是父子之间的亲情互动。 至于那顿屁股,就更耐人寻味了。 在两仪殿上当众揍。 这不就是在向全天下宣告,此娃是朕亲自管教的好大儿吗? 回想起来,除了对年幼的嫡子李治和嫡女李明达,在其他皇子皇女面前,陛下从未表现得这么像一位父亲。 “莫非李明殿下说的不敬之言,其实都说到陛下的心坎里去了?” 房玄龄觉得,自己或许还是低估了这个熊孩子的真正能力。 这小手段小心机,玩儿得花呀。 房玄龄收拢发散的思绪,似笑非笑地看着杵在一旁的韦待价。 “韦典签,刚才我和殿下的那番童言,你也要一字不差地禀报陛下?” 韦待价的脸像走马灯似的,闪过各种纠结的表情,最后归于茫然: “您说什么童言?” 房玄龄笑了。 “你也不一般,有宰相之资。” 第27章 捞人(物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放学了~终于……” 又是一天夕阳西下。 李明同学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感觉身体被掏空,有气无力地趴在桌案上。 奶奶的,穿越后还得学习,我这不是白穿越了。 这种被封建思想毒害的日子,是一天也撑不下去了。 侯宝琳拖着鼻涕,含着眼泪,委屈巴巴地走过来扯扯李明的袖子。 因为“侯宝琳”这名字给人一种说话很好听的感觉,所以李明对这位实际上舌头都捋不直的小兄弟很照顾。 一见侯宝琳哭,他首先给了房遗则一个比兜: “让你欺负他!” 房遗则眨着懵逼的小眼睛:“可我什么都没干……” 李明义正辞严:“你要多思考思考自己的原因,为什么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房遗则也委屈巴巴:“不是,我……” 侯宝琳哽咽着说: “明哥,明哥……不是这样……是这样……” “你等等。” 李明打断侯宝琳的单口,向一旁的狄仁杰招招手:“你过来翻译一下。” 狄仁杰:…… 在工具人狄仁杰的中译中后,李明总算弄懂了小宝琳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就在他被禁足的这段时间里,侯宝琳的爷爷侯君集,率领西征高昌的唐军凯旋。 长安城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全城——主要是东西市的商人们——欢声雷动。 然而刚才侯家的家丁送来消息,此次西征的主帅侯君集突然被捕,打入天牢。 小宝琳早上出门前还骑着爷爷的脖子玩骑马打仗,放学回家,爷爷不见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长安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李明被皇帝老爹的骚操作惊呆了。 尉迟循毓气得直嘟嘴,作为武将之后,他最能和侯宝琳共情: “多半是那些文官搞的鬼。他们为什么抓你阿翁?” “呜呜……我也母鸡~”小宝琳说到伤心处,哭得稀里哗啦,狄仁杰也翻译不出个所以然。 孩子们能做到的毕竟有限,在安慰宝琳几句后,大家便心事重重地散了。 李明刚出教室,长孙延在拐角拦住了他。 “明哥,关于宝琳家里的事,我可能知道一些。咱去安静的地方说话。”这位朝堂大佬长孙无忌的嫡孙神神秘秘地说。 李明看见跟屁虫韦待价正在教室里和房玄龄谈着什么,便微微点头: “好。” 两人来到小学后的一处庭院内,长孙延将家里吃饭听见的消息合盘托出。 “贪污战利品?就因为这?!”李明惊呼。 “嘘!嘘!”长孙延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确定没人听见后,小声道: “案子还在查,这是朝堂机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我知道了。”李明郑重地点头。 他有些意外。 就因为私吞些战利品,就把立下灭国之功的主帅拿下,这实在有点欲加之罪了。 没想到卸磨杀驴、迫害前线良将这事,会发生在李世民身上。 还以为这是大怂朝专属呢。 “等等,莫非房玄龄说的、让陛下焦头烂额的事,就是这件事?” 李明忽然福至心灵。 昏君嫉贤妒能,指使佞臣迫害朝廷忠良,和忠臣在朝堂斗得难解难分…… 他已经脑补出了几十集宫廷戏了。 “他妈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长孙延愤愤不平地抚摸下巴,这是他从阿翁那里学来的习惯。 “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将军被捕,副帅薛万彻也不得不天天应付御史台的刀笔吏。 “这段时间,阿翁每天回家垂头叹气,侯宝琳这样子也怪可怜的。可……可我们力量弱小,能做得了什么呢?” 他不甘心地攥着拳头,一口气说了很多。 和李明走街串巷、深入基层,早打破了这位世家子对大唐的滤镜。这几天又目睹了朝廷的迷惑操作,着实把长孙延憋坏了。 他也开始觉得大唐药丸了。 李明的思路却更直接—— 既然昏君无道,囚禁良将。 那就和他反着来,把侯君集捞出来! 玄龄公出的主意确实不错,但还是不够了解我李明啊。 我不是韬光养晦,我就是想跑路! 既然侯君集案是父皇目前最焦头烂额的事。 那就让他再烂额一点! 新仇旧恨叠加,说不定就能让父皇彻底下定决心,把我废了! 打定了主意,李明踮起脚尖,伸直了小手手,坚定地拍拍长孙无忌的肩膀。 “别担心,咱把侯将军捞出来!” 长孙延振作起来,又很快萎了下去:“可是连我家阿翁都束手无策……” 李明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 “也不看看你明哥是谁?” 你能比朝堂一哥还厉害?……长孙延看着比自己小了一圈儿的孩子王,半信半疑地点头: “嗯。” “殿下。”韦待价快步从屋里走出来,“恕属下来迟。” 你可以来得更迟一点……李明告别小伙伴,和跟屁虫一起回去了。 在途经立政殿时,恰逢李世民跨上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准备出门。 大唐尚武,除了暮年老人,其他人坐轿子是要被嗤笑的。 “别盯着看!”韦待价小声提醒,便规规矩矩地向陛下低头抱拳。 快吃晚饭了,父皇想去哪里? 李明心里嘀咕,踢踢韦待价: “我有个请求,麻烦你向我父皇转达一下。” “您直接向陛下禀告就是。”韦待价小声说。 李明扯着韦待价的衣摆,贱兮兮地扭动身子,像极了撒泼打滚求买糖的小屁孩: “哎~呀~我刚和父皇闹别扭,现在去求他肯定不答应。你是他的细作,他肯定听你的。” 韦待价不搭理他,保持着抱拳的姿势。 李明开始耍赖皮了: “你不帮我我就挠你痒,让你在御前失礼!” 韦待价毫不屈服,怒目圆睁: “您威胁我?堂堂十六卫将军?” ………… “那小子想去大理寺狱?”李世民一手握着马鞭,眉毛皱起。 韦待价冷汗涔涔: “是……是,李明殿下说,他明天想带贵族子弟们去狱中参观学习,教育大家要奉公守法,否则便是如此下场……” 李世民摸着两撇胡子: “早不去晚不去,侯君集被捕了他倒要去。那小子是想借机一步步挣脱禁足令吧,房玄龄教他的?” 韦待价不敢接话。 李世民不耐烦地摆手: “你跟他说,让他好好学习,这几日乖乖在宫里待着,千万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算了,朕亲自跟他去说。” 在韦待价呆滞的目光中,李世民一拉缰绳,径直向那边的小不点奔去。 李明眼看着高头大马一跃而起,像泥头车一样迎面向自己创过来,轻盈地落在自己身前一尺开外。 力度稍微大一点,他就又可以选择一个船新的朝代穿越了。 “爹爹爹……我我我……”第一次体验被骑兵突脸的压迫感,李明说都不会话了。 “爹什么爹,上来吧你!” 李世民娴熟地俯身勾手,把圆滚滚的小李明捞上了马。 “老子带你回家!” 第28章 上马!你老子带你装逼!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稳稳地坐在了李世民的怀里。 “你小子有什么事和老子我直说就是了,找那看门的来顶雷做甚?” 都和这个大逆子撕破脸吵过架了,所以李世民也懒得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我-怕-你-生-我-气-”李明在马背上一起一伏。 李世民不装,李明也不装了。 两人开诚布公,反倒是像一对日常拌嘴的寻常父子。 李世民气笑了: “那天在两仪殿上,你不是勇得很么?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会躲在别人后面了?那老面瘫教你的?” 你在房相公背后叫他绰号他知道吗……李明对这种小人行径嗤之以鼻,光明磊落地说: “那面瘫除了喝茶就是照本宣科,阿爷还是快把他赶走,换孔颖达先生来吧,阿娘付他的学费也要按比例退款的。” 李世民摸着两撇胡须:“你知道我说的面瘫是谁?” 李明一怔:“除了房玄龄还有谁?” 李世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羊尿泡李靖、黑炭头尉迟敬德、还有七星瓢虫李孝恭,这些立下不世之功的武将,在替我打下江山后却都选择急流勇退,不朋党,少外出。 “你知道为什么吗?” 绰号取到飞起,你居然是这样的李世民……李明随口回答: “老婆孩子热炕头呗。打了一辈子仗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李世民摇头,脸上的笑意越浓: “黑炭头请辞的那天,和我说:‘陛下,这朝会是上得我凉飕飕的。这些文官怎么全是面瘫,没有一点表情啊?’ “你听懂了吗?” 李明嘴角一抽,毫无困难地听懂了话外音—— 连一代名将都无法分辨文官的表情,他这个小屁孩却能区分清楚。 而唯一看不透的房玄龄,李世民也同样看不透。 这才是父子俩一提“面瘫”就心有灵犀的原因。 特么的,又被套路了! 我善于察言观色的金手指被父皇曝光了!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在李世民蔫儿坏的注视下,李明撇开视线,岔开话题继续进谗言: “说回刚才的话题,房面瘫天天在小学传播反动毒草,污染祖国的花朵。阿爷你还是让孔先生回来吧,我一定不作妖。” 李世民无视了他的奇谈怪论: “老子正好去立德殿吃晚饭,等会和你娘一起考考你。” 说完,他轻轻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骏马轻快地在宫中奔驰,巍峨的殿宇间,回荡着李明有节律的哀嚎: “大-屁-股-裂-了-!慢-点-!” ………… 此时正值傍晚,宫中的道路上,多有散朝归家的官僚和皇子皇女。 他们三三两两聊着天,除了讨论国事,就是分享最近的新瓜。 李明对陛下不敬,已经成了这两天太极宫最大的话题。 对这位最早备战“闲散王爷”的皇子,一向直性子的贞观朝臣直言道,他再这样作死,只怕是连命都不要了。 “殿下既然被封为齐王,就应该早去齐地就番。赖在京城总不是长久之计。” 德妃阴氏的弟弟阴弘智,正在与外甥商量着更重要的事。 他的外甥、李世民与阴德妃所生的皇五子、齐王李祐,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兴趣缺缺地说: “我病了,不想去。” 阴弘智斜眼看他:“您都病半年多了,昨天还在禁苑纵马猎兔。” 宁是得了离开长安就当场去世的病? 李祐有些尴尬,但又嘴拙编不出借口,直接梗着脖子吼自己的舅舅: “我爱在哪就在哪!连父皇都管不着,又关你什么事?” 被外甥喷,阴弘智却不恼,耐心地怂恿道: “殿下酷爱狩猎,何不去齐地招募兵马……我是说,结交游侠、封山围猎呢?不比在京中处处受人指摘来得自在?” “嘶……” 李祐素来游手好闲,除了打猎什么都不会,这番话真说到他心坎上了。 阴弘智暗中观察他的表情,嘴角微勾。 “先不说这个。”李祐不喜欢思考,索性不思考,换了个更有趣的话题: “你听说最近宫里的闹剧了吗?” “哪一出?”阴弘智礼貌询问。 李祐自然听不出舅舅对皇族的揶揄,兴致勃勃地说: “我有个弟弟叫李明,你还记得吧?那家伙在两仪殿,对父皇破口大骂!” “真有此事?”阴弘智半信半疑。 “那当然,宫里都传遍了!”李祐对村通网的舅舅优越感拉满: “李明那厮还当着父皇的面,拿玄武门之变说事!” “啊?玄武门?” 阴弘智是真的开眼界了。 这是可以碰的话题? 你们李家儿郎都那么二的吗? 女装大佬李承乾、无谋无能的李祐,现在又多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李明。 你们的上一辈,在把我父亲阴世师斩首示众的时候,不是还挺能干的吗? 李家后继无人,有可乘之机啊…… “哈哈哈!”李祐爽朗的笑声打断了阴弘智的小九九,“舅舅你说,宫里有这么多乐子,我怎么舍得走呢!” 李祐再二,也明白相对论原理——兄弟变弱了=他相对变强了。 最年幼的弟弟就算和他齐王毫无瓜葛,心胸狭隘的他也乐见对方遭殃。 “哈哈哈!诚如殿下所言。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那荒唐小儿。” 阴弘智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李家子孙越荒诞无能,他越开心。 这时,背后传来马蹄声。 在内朝中能骑马的只有皇帝一人,众人立刻自觉地让开道路,向骏马躬身行礼。 “今日的马蹄声,似乎比以前轻快些……” 喜爱纵马打猎的李祐听出了猫腻,好奇地偷眼望去。 然后就看见,父皇李世民的怀里,安稳地坐着一颗可爱胖墩的小肉球。 不对…… 那不是……?! 李祐嘴巴微张。 “李明?!” 经他提醒,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不由得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是,陛下…… 那不是恶贯满盈的“那位”小殿下吗? 他怎么能坐在那个位置? 他凭什么能坐在那个位置? “我生下来几乎二十年了,那个男人何曾这样抱过我……” 李祐嫉妒得面容扭曲,几乎是从牙缝里低吼出了这句话。 阴弘智则内心悚然:不是……你们李家都这么会玩的吗? 这种宫斗形式对阴弘智来说太超前了。 他忽然觉得,李世民的后代未必全是孬种。 自己的谋划,还得再打磨打磨…… 在众人不解、艳羡、嫉恨的目光中,李明高坐马头,呼啸而过。 ………… 永巷之北,后宫。 当吃着饭的后宫佳丽们听见铮铮马蹄声,无不立刻扔下碗筷,对镜贴花黄,焦急而希冀地期盼着。 多少年了,距离陛下上次意气风发地在后宫纵马驰骋,已经多少年了…… “快,快些!” 韦贵妃早早恭候在正堂,同时拼命催促婢女为自己梳妆打扮。 她虽已年老色衰,但自我感觉还风韵犹存。 而且她出自高贵的韦氏,在皇后之下的四妃中名列首位。 陛下光顾后宫,必定先拜访妾身……她非常自信地想着,又赶紧吩咐宦官摆上碗筷,置备好久。 然后,满屋子忙乱的人听见马蹄声路过门口,停都不停,远去了……远去……远…… 韦贵妃的脸颊微微抽动,不声不响地起身,步伐虚浮地走到窗边,脸贴着窗棂,蹭下了一层厚厚的粉。 在明亮的宫灯下,她分明看见了陛下怀中的李明。 “又是他……”她面无表情地喃喃,心脏缓缓下沉。 居然被陛下亲自抱着招摇过市。 这是多大的恩宠??? ………… “父皇!您的玉带扣……” 十二岁的晋王李治小心翼翼地捧着李世民遗落的搭扣,亦步亦趋地跑出立政殿。 在殿门口,他全程目睹了李世民将小弟弟李明抱在怀里。 他咬咬下嘴唇,落寞地回到后殿。 “雉奴哥,你怎么又把扣子拿回来了呀?阿爷的腰带万一掉了怎么办?”一位漂亮的小女孩嗔怪道。 “哎,明达妹妹,你怎么也叫我雉奴……”李治摸着脑袋,弱弱地表达抗议。 “阿爷唤得,我唤不得?雉奴哥雉奴哥雉奴哥!”李明达俏皮地戏弄好脾气的哥哥,脸上一对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李治当仁不让地还击:“那我也叫你乳名!阿兕子阿兕子阿兕子!” “雉奴雉奴!” “阿兕子阿兕子!” 俩孩子玩闹了一阵,李治也渐渐露出了笑脸。 “雉奴哥刚才遇到了什么事吗?” 李治一愣,妹妹正温柔地看着他,湿润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他恍惚看见了母后的身影,自嘲地摇摇头,将刚才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明达: “父皇把李明弟弟抱在怀里,往后宫方向去了。我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所以……” 拿着玉带扣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是吗?太好啦!”李明达欣喜地拍手。 这反应让李治有些意外。 “明弟弟不像我们,由阿爷亲手抚养长大。他出生以来,阿爷就很少去后宫了,他得多寂寞呀。” 李明达认真地说,眼睛闪着亮光: “今天阿爷带他骑马,他一定快乐坏了吧!” 李治被这甜蜜的笑容治愈了,心情不由得轻快豁达起来。 是啊,这是好事啊。 第29章 五姨娘,你又来吃我家大米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兕子李明达猜对了四分之三。 李明弟弟“快坏了”。 “呕……你危险驾驶的时候……就不能怜香惜玉点么?” 李明晕马了,一阵一阵地干呕。 “你特么别吐在寒英骓的背上!”李世民满脸嫌弃,但还是勒了勒缰绳。 白马踏着小碎步,平稳地行进在宫道上。 “这马叫……呕……寒英骓?”即使还有些犯恶心,李明也坚持吐槽,“噗嗤,好中二。” 这小子总是时不时爆出奇怪的词汇,李世民早习惯了,恨铁不成钢地责备: “身为大唐子嗣,你居然不善骑马。你是交趾的山越野人么?” 李明不无幽怨地说: “是谁规定的宫里只有皇帝能骑马呀?我被幽禁在冷宫怎么学?” “呵,整个长安都是你的冷宫是吧?”李世民不甘示弱地反讽。 父子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白马静静地驮着两位大宝贝,停在了立德殿前。 这座冷宫没有配备什么下人,家务都是女眷们自己做的,客串总管的老宦官也在尚食局和后宫两头跑。 所以,门口连个通传的人也没有。 乐得清静。 “不过话说回来。”李世民的语气严肃起来,“是该给你安排一位武将辅佐了。” 在大唐特色的分封制下,亲王开府、掌兵、当个都督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这样做当然是为了戍守四方,拱卫周……唐天子呀!哎呀大家都姓李,怎么会造反呢~ 李明立答:“好啊好啊,送我个武将教我打胡人吧,侯君集如何?” 李世民翘起右边的眉头,玩味地抚摸着胡须: “这潭浑水我建议你别蹚,水深。” “哦。” 这“哦”得毫无诚意,李世民也懒得拆穿。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李明的言行举止不像一个小孩,甚至不像一个儿子。 而像一位老友。 一位能和他这个九五至尊平等相待的、真正的老友—— 正如李明最初在两仪殿上,当着近臣的面说出那句“别人都坐着,凭什么我得跪着”那样。 要不是李明从会刚学会说话开始就这副样子, 李世民多半会怀疑这娃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去弘福寺请高僧做法驱魔了。 “武将我会替你物色的,你不用瞎操心。”李世民收束发散的思维,抱着李明翻身下马,替幼子掸掸灰尘。 “一会儿我会考你《弟子规》,在你阿娘面前好好表现吧。” 李明小脸一白,捂紧了还肿着的屁股: “孟子曾经曰过,一直盯着一片林子砍,林子迟早会被薅秃的。陛下不要涸泽而渔啊!” 昏君李世民当然不会听取忠臣的劝谏,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把搂起李明,轻轻推开立德殿的大门。 ………… “杨姐姐呀,媚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好好规范子女的品行,使他们不至于引来灾殃。 “你家的那个李明,平时就顽劣不堪,站没站相坐没坐样,已经在宫里惹出不少事端,你也不加管束。 “结果倒好,那不肖子居然敢在两仪殿上公然咆哮!而且还是对着……对着陛下!” 立德殿,杨氏一家的饭桌上。 武媚娘又双叒叕不请自来,正唾沫横飞地“教育”着李明的母亲。 这位八卦才人酷爱串门,在听说李明和陛下发生了点小小的不愉快后,疯狂地打听消息。 她今晚来立德殿,既是为了探听当事人的反应,以此作为与其他妃子交流情报的筹码。 也是为了对这窝看不清宫廷风云变幻的傻子指指点点,说出那句憋在心里好几天的“你看看”。 “你看看你看看,和我说的一样吧?招祸了吧?盼了一辈子的亲王,打水漂了吧? “阿武也不瞒你们说,惹怒了陛下,被褫夺亲王封号只是开始!” 虽然过程有些超出她预想的起伏波折,但好在结果还是没有出乎武媚娘所料。 李明那小子果然把自己作死了,而且还会把整个立德殿都拖下水。 武媚娘洋洋得意地叉着腰,愉悦地看着听众们的面色渐渐变得煞白。 这给她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几句话就能断他人生死。 她很享受这种大权在握的错觉。 “他自己以后肯定遭殃不说,还会把你们大家都牵连进去! “失去圣宠的后宫有多冷清、多可怕,阿武我都不敢想! “杨姐姐啊,都说母以子贵,儿子封王,娘脸上也有光。可谁能想到那逆子居然…… “唉,那李明打从会走路开始就在不断惹祸,简直像专门来找姐姐你讨债似的! “所以我说,这孩子啊,生下来若是没教育好,还不如……” 武媚娘假装痛惜地停顿了一会,期待着女眷的反应。 李令气得桃腮通红,努力克制着才没有一巴掌呼过去,声音微微颤抖: “李明是我们的弟弟,请武姨娘不要这么说他。他只是性子单纯,急躁了些,在殿上说的道理并无不肖。” 武媚娘斜了她一眼,根本懒得搭理,继续对杨氏絮絮叨叨: “大人说话姑娘插嘴,这也是没教养。她嫁出去以后,肯定要被婆婆做规矩的。 “现在不同以往,出了李明这档子事,裴家相当于娶了一个累赘回家,会给她好脸色?” 接着,她又对其他四位姐妹说: “李令还算运气好,已经封了县主指了婚,陛下不太可能收回。 “可你们怎么办呢?陛下会不会把你们忽略,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在局促的立德殿里终老?” 李令气得眼眶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这个武媚娘,就会搬弄是非! 在背后诋毁完李明,又在姐妹面前孤立她李令。 她每次来串门,不把别人家弄得鸡飞狗跳就誓不罢休! “我们吃饱了!” 四位妹妹“啪”地用力放下碗筷,同时离席。 就算她们对李明有意见,那也是自家的事。 轮不到外人置喙! “你们给我回来。”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氏轻轻地说。 姐妹们的动作一顿,互相看了一眼,又乖乖坐了回去。 今天的情况很不一样。 以前告李明状的人也不少,他刚入小学的那一天,来告状的妃子都快把立德殿的门槛踏破了。 但她们从没见过母亲像今天这样。 仿佛人偶一般。 李令刚要申辩: “阿娘……” 啪! 一声脆响,李令捂着通红的脸颊,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老李家的最后一点倔强才让她撑着没哭出来。 姐妹们和姨娘们目瞪口呆,畏怯地看着立德殿的女主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以前对你们太放纵了。” 杨氏收起火红的手掌,神情平静,但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郑重地转身,向小她十余岁的武媚娘低头: “武才人说得对。若我能早听你的劝诫,明儿也不至于踏入深渊。 “是我害了他。” 武媚娘话虽说得难听,却是除了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宦官之外,这几日里唯一敢走进立德殿的人。 在李明出了那档子事之后,莫说其他妃子,连宫女都刻意绕着大门走。 世态炎凉。 后宫尤甚。 武媚娘眼睛一眯,难为情状似的摆摆手: “唉,妹妹我也是瞎说。若是害得你们家庭不睦,那我再留着也是自讨没趣了。” 说着,便起身要走。 今天已经品鉴了一出好戏,再赖着便是浪费时间。 她要赶紧与其他人分享这则有趣的逸事,并以此套取关于其他更重要的情报。 比如最近陛下的喜好、东宫太子和诸王府皇子的动向,等等。 “今天多有失礼。”杨氏端坐在原位,平静得仿佛台风的中心。 就在武媚娘拎着空食盒,来到门口,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 立德殿的大门,却从外面打开了。 站在满屋女眷面前的,是一位身披黄袍、膀大腰圆、嘴角两撇胡子、满脸坏笑的人渣中年人。 中年人怀里,是一颗仿佛缩小版中年人的肉球。 那颗小肉球张嘴就来,没大没小就是一句: “五姨娘,你又来吃我家大米了?” 第30章 好肉麻的俩公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陛……” 一向冷静沉稳的武媚娘,短时间内大脑也宕机了。 当后宫佳丽们翘首以盼的圣人,突然降临在自己面前,她的脑子里瞬间塞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陛下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为什么没有人通传?为什么这小混球会在陛下怀里?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他??? 李世民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坏笑,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怎么?武才人,你挡着不让朕进去?” 武媚娘如梦方醒,立刻后退半步,卑微地福了福身子: “叩见陛下!” 李世民兴趣缺缺地撇撇下巴: “知道了,退下吧。” “……是。”武媚娘面如死灰,悻悻离去。 等外人走了,李世民回手把门关上,不悦地嘟哝: “特么的,那些阉人宫女平日里和苍蝇似的围着朕打转,现在都死去哪里了?” 他怀里的李明接了腔: “对啊,为什么其他妃子都有宫女前呼后拥,出个门和出征似的,而我家啥都没有呢? “是因为我家人更优秀,能做到生活自理吗?” 李世民赏了他一个爆栗:“好,明日我就从掖庭调几个老妈子过来。” “不要!我要漂亮小姐姐!” “再叫唤老子就给你阉人!” “阉竖专权,我大唐是药丸啊!” 给了李明几个他最爱吃的大爆栗之后,李世民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武媚娘刚才坐的客位上,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问: “吃啊,你们怎么不吃?” “对啊,阿姆阿姆。”李明就这么坐在李世民怀里,抓起一根萝卜就开啃。 杨氏:…… 李令姐妹们:…… 姨娘们:…… 满屋的女人们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连躬身请安都忘了。 她们的脑子都宕机了。 不是,姐们儿…… 这是什么情况? 杨氏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一阵恍惚,用手支着头: “等等,让我……让妾身先静静……” ………… “你们一直吃的都是这种食物吗?是朕亏待了你们啊。” 小米拌大米是立德殿的特色,李世民也不得不品尝。 他又恢复了往日威严的调子,要不是怀里还死皮赖脸地坐着某人,还挺像那么回事。 杨氏的面色又重新生动了起来。 捂住了嘴,肩膀微微耸动,强迫自己忍住涌动的情感,真诚地说: “我们本是戴罪之身,得到了陛下的宽仁才得以苟活于世,安敢有多余的奢望?” “我们也一样!”五朵姐妹花是头一回和大领导一起吃饭,不知道该说什么,点头就对了。 “我们母子能有片瓦遮身,有粟米果腹,皆是陛下的仁德。” “我们也一样!” “立德殿虽然逼仄冷清,除了一位年迈的老宦官就再无常客,可陛下光顾,就能令腐朽神奇,蓬荜生辉。” “我们也一样!” “妾身翘首以盼圣眷,若蒙垂青能服侍陛下,虽死无憾!” “我们也……呃……” 姐妹们拿不准这句话要不要跟,重新闷头吃饭。 咱妈的段位原来也不低啊……李明嘶溜着小葱拌豆腐,心里嘀咕着。 嘴上说不亏待,实际上是换了皇帝能接受的说法,把这几年受的委屈和怨念全倾吐了出来,还顺便表了忠心。 奶奶的,能在唐宫里混到老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李世民也面有愧色。 他对杨氏确实有愧。 当初他杀了杨氏的丈夫和儿子,又颇有魏武遗风地在掖庭“临幸”了这位弟妹。 之后却又始乱终弃,把她扔在了立德殿,常年不管不顾。 要不是有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曹王时不时刷下存在感。 李世民也许真就有意无意地把她给遗忘了。 而同为仇敌的女人,另一位齐王——李祐的母亲阴妃,她的父亲阴世师当年杀了李世民的弟弟李智云、还刨了李家祖坟。 对这位死敌的女儿,渣男李世民同样上演了“掖庭捞人”的戏码。 不同的是,阴氏升格为了李世民的阴妃,而杨氏仍然只是李元吉的海陵王妃。 “你有怨,朕能理解。”他食不甘味,放下了筷子。 “妾身这就为陛下煮茶!” 杨氏慌忙起身,却因为人生的大起大落,脚步不稳,一个趔趄行将摔倒。 李世民伸出双手,稳稳地将她接住。 “你瘦了。”李世民闷声道。 “思君思得人憔悴。”杨氏羞涩地喃喃。 一对年过芳华的男女,互相执着手,就这么沉默对视良久。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往下拉。 李世民的怀里,李明嘴里嚼着饭,一双天真的水灵大眼布灵布灵的。 “你们要做涩涩的事情了吗?” ………… 李明在半空画出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栽进了卧房的被窝里。 “唉哟,怎么老是盯着旧伤踹,不讲武德……” 李明一边歪着嘴咕哝,一边扶着快裂开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向门口挣扎。 这口彗星撞太阳的大瓜,不吃就太对不起了读者了! “乖乖回去坐好!” 李令黑着脸拽住他,把门死死关上。 “为什么不让我听!”李明忿忿不平。 李令差点昏古七: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也不能偷听别人说话!更何况那是父皇和阿娘!” 李明不答,指指她背后。 四位姐姐正远近高低各不同地贴在门板上,对吵吵嚷嚷的两人竖起食指搭在嘴前: “嘘!” “来,姐姐们劳驾让让。”李明死皮赖脸地挤进了姑娘堆里。 “唉,你们真是……李媛麻烦把你头发扎起来,李舒你头太大了。”李令一边抱怨,一边也钻了个空隙,把耳朵贴了上去。 听了好一会,她疑惑地问: “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李明与四位姐姐同时摇头:“没有。” 李令:…… 那你们还挤在这里做甚?! ………… 立德殿无酒。 李世民托着下巴,欣赏着杨氏亲手用茶碾将茶饼细细碾碎,将茶粉投入热汤水中,再切些姜片、茴香等佐料。 “李令前几日哭了?”李世民就像随口一问。 杨氏惆怅地叹气:“女子离开娘家,总是要哭一哭的。”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道: “吾只是提议,不是明令赐婚。现在想来,裴重晖华而不实,未必与李令相配,是吾考虑不周了。” 主君竟能如此爽快地认错,杨氏有些惊讶。 李世民直视杨氏迷茫的双眼,认真地说: “李令的婚配之事,吾会再寻一位名门高第的良家子,你可以让她放心。” “如此……”杨氏有些哽咽,“便好。” 女儿的幸福总是让母亲牵肠挂肚。 李令偷偷抹眼泪,杨氏心都碎了,但她无能为力。 现在,有了大唐帝皇的保证,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然而。”李世民话锋一转: “顶级的门阀挑剔得很,未必看得上一位县主。” 杨氏理解地点头。 “所以妾身也不奢求多高贵的亲家……” “所以吾欲封李令为公主。” “令儿余生能幸福便足矣……嗯?” 杨氏推动茶碾的手停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李世民朗声重复一遍: “吾欲封李令为公主。不只是她,你的……不,我们的其他四位女儿,也都要加封为公主。” 短短一句话,竟让这位历经磨难的冷宫之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但杨氏没有落泪,她紧张得口舌干燥,心中怀着莫名的希冀: “陛下,没有名分的女人,她的女儿是不配当公主的……” “这就是吾要和你商谈的第三件事。” 李世民温和地看着她。 “贤妃和德妃,你想当哪个?” 杨氏的大脑一片空白。 待她缓过神来,早已涕泪满襟,依偎在太宗怀里。 “陛下,这究竟是……为何?”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杨氏有种不真实感。 “因为你把李明教育得很好,吾要感谢你。”李世民爱抚地拍着她布满老茧的手: “那天,李明骂得有几分道理,把吾骂醒了。 “吾与家人的相处确实只浮于表面,过于功利,反倒不像是一家人了。” “明儿……”杨氏喃喃,感到羞愧。 常言道母凭子贵,但子又何尝不凭母贵。 都是陛下的亲骨肉,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因为生母是皇后,就能享尽偏爱。 其他妃嫔的儿子,虽然宠爱不及嫡出,但该有的封赏一个不落。 唯独李明,什么都没有。 是她的身份拖累了儿子。 现在孩子争气了,一家人都沾他的光,而她这个当妈的居然差点听信外人谗言…… “那他呢?他能得到什么?” “他什么都不要。”说到这里,李世民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他在两仪殿对吾咆哮,不就是想激怒吾,阻止吾封他为曹王么?” 作为洞悉人心的优秀政治家,他当然熟知王翦、萧何这些自污以求自保的例子。 就在这个贞观朝,宗室功臣李孝恭不也每天醉生梦死、花天酒地,向圣上和朝廷同僚广播着安全声明吗? 李明这点小花招,一抬手就被他李世民看破了。 杨氏一怔:“明儿真的这么想?” 李世民的语气多少带点情绪: “他不就是不想当出头鸟吗,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吾?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觉得他兄弟想害他……” 杨氏内涵地看着李世民。 “呃……”李世民有点心虚,转移了话题: “而且那小子对吾一点也不尊敬,压根没把吾当做父皇对待,顽劣得无可救药! “他不想当亲王就不当! “弄得好像老子求着他似的!” 李世民有点上头了。 就算他知道李明的言行不无道理。 但一想起那犯贱的熊小孩,他就绷不住帝皇的威严,想要口吐芬芳一番。 杨氏的眼睛酸涩。 她意识到,家里的一个妃子和五个公主,全是李明用自己的亲王之位换的。 而她如此的无力,连拒绝儿子的这份自我牺牲也做不到…… “是吾和他之间的问题,你不必自责……”李世民起身想要安慰。 不料蹀躞带失了玉带扣,脱落了。 “妾身这就为陛下缝补!” 杨氏慌慌张张去拿针线,被李世民轻轻抱住。 渣男注视着杨氏波光闪烁的双眼,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在她耳边轻咬: “不必。既然这个儿子已经废了—— “要不咱俩努努力,再来一个?” 第31章 死于安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们……是公主了? 全因为他? 那个最调皮最讨厌的小弟弟…… 李明? 时至今日,李令五姐妹仍然难以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一夜之间,从冷宫之女一跃成为公主。 不啻于鱼跃龙门。 她们眼神复杂,忍不住向李明的方向望去。 但是别扭头,凤冠会掉。 “咳咳。” 负责宗室事宜的宗正卿、宗室大臣李神符,干咳一声,提醒心神恍惚的五位新晋公主们。 今天是端午佳节,这里是太庙。 即将举行的是公主册封仪式。 赐封公主不但要昭告天下,还要向李家祖宗汇报一声。 不像县主,在太极殿通知一下群臣就可以了。 高官和厅局级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赐封大典即将开始,所有在世的皇族成员咸集于此。 除了李世民的直系亲属,还有他老爹李渊没事给他生的一堆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比如李元昌、李元景、李元嘉等。 以及其他同样源自北周柱国李虎的旁系宗室,比如一把刀从巴蜀砍到扬州的河间郡王李孝恭、以(物)理服人的礼部尚书李道宗等。 李明在小孩子那桌,与其他未出阁的小皇子们一起排成一列。 他缀在队伍最末尾,惬意地抖着腿。 穿越这么多年以来,他难得睡了几个好觉。 李明的母亲终于摆脱了那酷炫而不明所以的“海陵王妃”,正式升格为“平平无奇”的杨妃。 其实李世民想进一步封她为杨德妃的,但杨氏坚决不受。 而李明的五个姐姐,也将于今天正式成为公主。 虽然她们没有获得相应的食邑,与李世民的亲生女儿有所区分。 但在名誉和地位上,她们已经平起平坐了。 玄武门之变后十四年,杨氏一家终于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切割。 朝夕相处的至亲们得道飞升,李明非常高兴。 而更让他安心的是,父皇终于像一位父亲,家终于像个家了。 这从这个渣男对李明张口就是“老子入你妈”就能看出来。 这位皇帝平时可是很端着的,逢人不是“朕”就是“吾”,偶尔还会来个“寡人”装装逼。 李明又不是情商为零的钢铁直男,自然知道这特殊待遇意味着什么。 而他后来也从同学那里打听到,自己那番嘴炮歪打正着,让父皇和太子的关系神奇地修复了。 甚至太子的零一事件也暂告段落,开始爷们了起来。 自己本意是坏的,给执行好了。 难怪最近来自父皇的关照多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通过几年的不懈努(作)力(死),终于撬动了历史的进程,改变了必死的命运。 是啊,现在家终于像个家了。 哪里能比家更安全呢? 心一安定下来,李明对老李家也有了更多的归属感。 他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李氏皇族人丁兴旺,很多人他都叫不出名字,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多认识认识。 而站在李明身边的,是年长他一岁的皇十三子、赵王李福。 李福刻意离他远一点,满脸嫌弃地撇撇嘴。 没封王的东西,也配和本王同列……这话李福只敢在心里念叨。 他要是敢说出口,李明敢当场揍他。 那货可是能在两仪殿上对着父皇大放厥词的夯货。 每次想起这茬,李福就疑惑不已—— 他与父皇的交流很少,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位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君王。 仅有几次对话的机会,不是被抽背课文就是聆听圣训,回答稍不合圣意还免不了一顿训斥。 凭什么李明这厮当面触犯圣威,却还能像没事儿人似的站在这里? 难道不应该剐了吗? “李明,一会仪式开始你可得站直了,别像现在这样东张西望的。”李治隔着李福小声提醒。 未出阁的皇子之中,脾气好又爱操心的李治年龄最大,理所当然地担起了大哥的重任。 “哦。” 李明心不在焉地应付一句,稍稍收敛了点,但小眼睛还在那转啊转的。 “妈耶,咱老李家怎么恁多人,亲戚们根本认不全。 “那里怎么有个坐着骄子、一路摇到李世民面前的死肥宅……哦,原来是四哥李泰啊。 “那里怎么有个狼顾鹰视的二五仔……哦,原来是五哥李祐啊。” 他一边观察一边吐槽,贼溜溜的小眼睛撞见了另一双醉醺醺的小眼睛。 一位肥头大耳的老藩王正慈祥地对他微笑。 李明回以商务的微笑,心里嘀咕: 黑眼圈,脸色苍白,不是修仙大佬就是被酒色掏空身体。国家居然养着这样的寄生虫,大唐药丸…… “李孝恭堂伯在看你,快向他问好。”李治捂着嘴,轻声提醒。 什么,原来这位虎背熊腰、仪表不凡的壮士,就是平定了……那个……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的战将,李孝恭?! 哎呀,帝皇宗室人才济济,我大唐何愁不兴啊—— 作为考公上岸就算成功的小公仆,李明能知道贞观朝有个牛逼将军叫李孝恭,已经很超纲了。 他规规矩矩地向李孝恭将军打躬作揖。 李孝恭笑得更开心了,穿过来回穿梭准备典礼的儒生,径直走了过来。 “堂伯。”李治礼貌地行叉手礼。 李孝恭随性地向李治和李福抱拳:“晋王殿下,赵王殿下。” 然后,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摸摸李明的小脑袋: “还有我们这位胆大妄为的李明小殿下。” 李福更疑惑了。 虽然听上去是在责备李明,但怎么感觉李孝恭其实……还挺钟意这厮的呢? 李治是亲眼见过父皇怎么抱着李明在宫中飞驰的,所以并不惊讶。 他也没空惊讶,正紧张地给李明使眼色。 提醒这熊孩子,千万别在重要场合对长者不敬。 “伯伯好,我对伯伯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李明的小嘴像抹了蜜。 “哦吼吼吼,原来你的嘴也能这么甜,老臣比陛下还幸运哪。” 李孝恭开心得肥肚腩都在发颤,意味深长地拍拍李明的头: “太极宫和东宫,多亏了你呀。” “孝恭伯伯。”一位俊朗的男装丽人一瘸一拐地走来,逐一向胖藩王和三位小弟弟致意: “晋王,赵王,还有你。” 丽人嘴角微微一翘: “口出狂言的李明小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李治和李福礼数周到地行礼。 “见过太…… “太???” 咦??? 李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是太子? 你怎么在过场动画里穿得像个人样了? 那我缺的小男娘那块谁补啊??? 太子李承乾笑意满满地看着他,眼角还残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但总体已经够得上“英武”的范畴。 “你啊,在两仪殿上发失心疯,把陛下吓得跑到东宫来找孤倾诉,害得称心被父皇流放。” 说着,他也摸了摸李明的小脑袋。 “谢了。” 称心是宁的那位“太子妃”吗?我觉得应该改名叫称辛,阿诺舒华辛力加的辛……李明在心里疯狂吐槽。 “你这几天表现得还行,继续乖乖读书,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李承乾在李孝恭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赵王李福目瞪狗呆。 我被父皇责令罚抄《史记》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李明不是人厌狗嫌吗?怎么突然成了香饽饽了? 李治倒是很理智,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也学长辈的样子摸摸李明的脑袋: “乖,继续保持。” 若是前几日,李明已经打起肚皮官司了—— 为什么太子整天窝在东宫,却知道我这几天没有逃课?太极宫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然而现在,李明觉得自己想多了。 哥哥关心弟弟的学业,这很正常嘛~ 他只是不忿地嘟哝: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摸我头,看我回头把侯宝琳摸秃……” ………… 李孝恭陪着太子走了一阵。 “殿下还是现在这样的好。你以前那妖娆的样子,连老臣家的胡姬都自愧弗如。” 他嘴上不正经,但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遮掩不住的。 李孝恭虽然远离朝政,但作为皇族一员,他是最铁杆的太子党——谁是太子他支持谁。 因为祖宗之法一定有他的道理,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坠吼的。 千万别让皇子们竞争上岗。 他有幸目睹了一回,只能说打得很好,下次别打了。 万一勾引全天下的有为中青年一起来共襄盛举,那就尴尬了。 西晋八王还在老歪脖子树上看着咱哪。 太子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惭愧,让孝恭伯伯见笑了,孤居然靠那孩子解了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孝恭欣慰地说。 太子沉默地走了一阵,忽然说: “或许比起我,他更适合这个位子呢?” “哪个他?魏王李泰?”李孝恭望向了上位的李泰。 陛下正亲昵地执着李泰的手,谢绝肥胖的四子对自己行跪拜之礼。 在规矩森严的太庙典礼上,这已经逾制了。 恩宠着实不一般。 李承乾的视线则飘向了小皇子们站立的地方,眼睛渐渐眯细,仿佛一把利剑。 “是啊,李泰……” ………… 端午佳节,天气渐热,蛇虫出动。 雄黄酒也成了长安城的抢手货。 就在这大人痛饮雄黄酒、小孩在额上点雄黄酒的节日,长安人都在激烈地讨论八卦—— 玄武门要翻案了! 证据就是,李元吉的原配和女儿,都得到了正名! 众所周知,首都人民的政治嗅觉最灵敏。 他们率先嗅出,大唐的政治风向正在酝酿着剧变。 ………… “唉,要是我能囤一批雄黄,横竖能小发一笔……不过我短时间内不打算出宫了,挣再多钱也就是数字。” 李明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 房玄龄的授课声如魔音灌耳,抽取着他的精力。 册封典礼在上午,下午接着上课。 奶奶的,这么卷干什么,你们也考公? 李明现在一身轻松,唯一的挂念,就是那位从第一章开始就活在背景板里的侯君集同志了。 他现在还被禁着足,而跟屁虫韦待价也有些过于尽责了。 那红着眼把李明从宫墙上揪下来的气势,好像欠了他一个十六卫大将军似的。 都怪自己太讲义气,放出了豪言。 这几天,他都不敢面对侯宝琳和长孙延的目光了。 讲台上的房玄龄瞥了他一眼,道: “李明,你回答一下‘维民所止’隐含了哪几层意思,以及对我朝政策有何启示。” “啊?这个,那个……”起手就是一道申论题,李明有点抓瞎。 就在这时,书童匆匆进入,在房玄龄耳边低语几句。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对学生们说: “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 居然提前下课? 对这种太阳打西边升起的好事,李明抱着本能的警觉,追问: “老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事情倒也不急。” 房玄龄看着李明,浑黄的眼睛中夹带着复杂的信息。 “大唐宗室名将、河间郡王李孝恭,薨于安乐之中。” 第32章 不安的种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贞观十四年,唐朝宗室名将李孝恭,于家中饮酒时暴病而亡,终年五十岁。 至少史书是这么记载的。 听到这个消息,李明的脑子一嗡。 耳边没来由地响起那句慈祥的“我们胆大妄为的小殿下”。 上午还鲜龙活跳的长辈,才不过几个时辰。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竟是死讯…… 李明有种不真实感。 但想起那副被酒色所伤的身体,他又觉得。 就这么匆匆离开这个世界,也好。 至少来过,见过,爽过。 “河间郡王是有武略、有大智慧的人,为师我要去送送他。”房玄龄缓缓起身,直视李明道: “你呢?你若出宫是为了去吊唁长辈,相信韦典签也不会为难你。” 韦待价吹着口哨看风景。 这是禁足令的突破口……李明有所领悟,便要一口答应。 袖子被人从后面轻轻抓了抓。 回头一看,是一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故人。 “明哥,我感觉……这事不太对。”狄仁杰说得很小声,低着头,不敢直面房玄龄的目光。 但他还是坚持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别去,这事有蹊跷。” 房玄龄一言不发,不干涉李明做决定。 李明疑惑不解: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王府之中,还能有人当众害我不成?” 要不是看在这小子叫“狄仁杰”的份上,他早一个逼兜呼过去了。 “发丧太急了。”狄仁杰的语气非常认真: “平民布衣死,停灵至少三天。亲王薨,却当天发丧,这是否……” 是否有点催人上路的感觉? 李明抱起了胳膊。 狄仁杰的疑问不无道理。 但做决定之前,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他询问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房玄龄没有片刻思考,流利地对答: “老臣是尚书省左仆射,郡王薨,府上的人自然要将死讯第一时间通知老臣。 “治丧由礼部和宗正卿负责,发丧的具体流程得问他们。” “呜……”狄仁杰怂了。 别说小狄自己,把他的犬父犬爷爷绑一起,都未必敢在房相面前大声呼吸。 李明看向狄仁杰,踮起脚尖拍拍他肩膀,忍不住嘴角勾勒: “仁杰,你怎么看?” 鬼知道他有多想玩这个梗。 狄仁杰被明哥温暖(?)的微笑暖到了,无来由地感到勇气充满了全身,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时间,时间对不上。” 时间? “现在是未时末(下午三点左右),上午的册封典礼结束于巳时后半(上午十点至十一点)。京城路堵,从太庙到郡王府,行马至少还需半个时辰。” 狄仁杰的思路非常清晰: “也就是说,就算河间郡王在典礼结束后不应酬、不与陛下和群臣话别,立刻回家,到家后立刻饮酒,饮第一口酒后立刻薨逝……” “满打满算,大夫只有一个时辰出头的时间施救……”李明不再嘻嘻哈哈,认真思考起来。 “连一个时辰也不见得有。”狄仁杰摇头。 “明哥你忘了?小学在皇城之内,送信人从郡王府进入皇城,手续复杂,又得耽搁许久……” 对哦。 李明被现代人的思维惯性误导了。 大唐没有大唐电信,发微信要么靠意念要么靠轻功。 大唐有意念和轻功吗?也没有,所以消息传递只能靠走。 是需要时间的。 “这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就算大夫就坐在河间郡王身边,他也只有短短几刻钟的时间救治。” “以河间郡王自来熟的性格,他在离开太庙之前必然有所耽搁。如果把这时间也考虑进去……” 蹊跷之处越来越明显—— 河间郡王的死讯,传得太快、太急、太草率了。 也许在他倒下以后,大夫只是草草看了一眼,甚至可能都没有请大夫,家人便匆匆宣布了死讯。 而这条情报又立刻传遍了朝廷高官,直至皇城角落的秘书省。 就算是布衣去世,家人也会无谓地挣扎一下,这是人之常情。 何况一位郡王? 刚拨120就发朋友圈请全村吃席,会不会太快了,有种催人上路的意思。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推着,迫不及待地在李孝恭的棺材上钉钉子。 “你说得有道理。”李明郑重地对狄仁杰点头。 狄仁杰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告辞。” 李明看着他。 狄仁杰的表情逐渐僵硬: “我可以走了……对吧?” ………… “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狄仁杰迷茫地站在郡王府门前,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明哥我这么多小弟,唯独就带了你一个,你应该感到荣幸。” 韦待价被房玄龄单防,李明便趁机拖着狄仁杰出了宫,靠着问路一路摸到了李孝恭伯伯家。 两个孩子一起跨过了富丽堂皇的大门。 河间郡王府。 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铕。 占地广大,豪华奢靡,家仆成群。 和这儿一比,立德殿就是个贫民窟。 前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无不是达官显贵,真正意义上的往来无白丁。 下人们正七手八脚地挂白幡,家人忙着接待诸位贵客。 “小女参见殿下。” 七位妾室含着泪,向李明和狄仁杰行礼。 七人中有汉有胡,妍态万千,但无一不胸怀宽广。 我们大唐不愧是有容乃大的大王朝。 “七星瓢虫的七颗星,原来在这里……”李明小声嘀咕。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父皇看人还是准啊…… “七星瓢虫?哦呵呵,可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号啊。” 李明身后,传来苍老而温厚的笑声。 这你也听得见……李明瞟了眼一脸懵逼的狄仁杰,回头看去。 是一位胖乎乎圆滚滚的小老头,脸上满是慈祥的微笑,雪白的长髯一直挂到胸口,憨态可掬。 “小郎君,这个绰号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老头和善地问。 “我阿爷。”李明随口回答。 “哦?”小老头努力睁大被肉肉挤满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臭屁的小孩。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明殿下吧?” “你怎么知道的?”李明大吃一惊。 小老头捋着长髯,笑眯眯地解释: “这绰号来自隋末天下大乱时。 “当年孝恭与我共讨南梁萧铣,缺乏舟楫。孝恭收服巴蜀土人,为唐军建造了大批战船。 “其中有一条楼船,船舱巨大却无冲角,浪费颇多却毫无战力。我心有疑问,上船一看—— “孝恭竟在那船上,养了七名土人女子。” 孝恭伯伯原来还是民族融合先锋啊……李明嘴角抽搐。 小老头继续说道: “当时我愤怒不已,上书当时的秦王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您知道圣上是怎么回复的吗?” 李明略一思考,答: “从缺乏舟楫到还有余力造楼船享乐,不正说明孝恭伯伯能力强吗?应该褒奖才是。” 大建大成功,仗打赢了,自己还没亏待自己。 一颗螺丝掰成三颗打,妥妥的后勤大师啊! 胖胖的小老头颇为赞赏地点头: “您和陛下想一块去了。陛下就是在那封回信中,戏称孝恭为‘七星瓢虫’。 “因为不太雅,这绰号只有陛下和我二人知道,您是第三位。” 狄仁杰算是听明白了,不由得震惊: “您是卫国公李靖?” 我去,托塔天王李靖?! 李明肃然起敬。 人不可貌相啊。 这个胖萌胖萌的小老头,居然就是武庙十哲之一、因为打仗太牛逼而被民间神化的大唐战神,李靖?! 不过转念一想,他李明曾在两仪殿上,和大唐武力值第一的某位渣男谈笑风生,便又恢复了平常心。 我大唐真是武德充沛,将星璀璨,出门买包胡椒都能碰到十个灭国大将…… 突然,李明想起了这位传奇名将的另一重身份,立刻不淡定了,脱口而出: “你就是羊尿……” 在感受到胖萌老头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以后,他硬是把“泡”字咽了下去。 这身材,还真像吹足气的羊尿泡。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古人诚不我欺。 “咳咳!”李靖干咳一声。 “陛下若要挑一位皇子分享这些粗鄙之语,末将思来想去,也只有李明殿下您了。” 说到这里,李靖惆怅地叹了口气,眼睛不经意地飘向了远方,仿佛在追寻老伙伴的身影。 “往事已成追忆。孝恭潇洒一生,若能如此谢场,想必也无遗恨了罢。” 他和蔼地拍拍李明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 “您其实应该更谨慎一些。” 什么? 李明猛地抬头。 李靖已飘然离去,空余背影。 李明感到后背发麻。 他不明白,这位鼎鼎有名的前辈,为什么没头没脑对自己说这句话? 但是,在潜意识里。 那股熟悉的、自穿越以来便如影随形危机感,再次悄然扎根。 第33章 名侦探狄仁杰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和狄仁杰深吸一口气,穿过在门口拼命洒扫的下人,跨进正堂。 尸体停在正堂正中,身上盖着雪白的衾被,脸上盖着白布。 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了白布下的一行起伏,让人唏嘘。 吊丧的人群默然敬立,气氛极为肃穆。 李孝恭的三个儿子呆然跪在灵床旁边,似乎还不能接受父亲猝然去世的事实。 众人虽然悲伤,但并没有谁感到意外。 河间郡王奢侈豪爽,酷爱饮酒作乐,把自己喝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一会,房玄龄也来了。 他看都不看李明一眼,径直走到李孝恭的儿子们跟前,悲怆而不失礼貌地说: “节哀顺变。今晨郡王还生龙活虎,谁知世事无常……郡王驾鹤前,可曾有异样?” 三个儿子眼神茫然,长子李崇义回答: “事发突然,我们正在朝廷当值,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说着,悲不自胜,捂面痛哭起来。 房玄龄的目光移向了哭哭啼啼的七个妾室。 “不曾有异样。”七星姐妹的回答一致。 房玄龄微微点头:“逝前不曾受苦,也是福分。” 说着,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间。 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中,李明看见了两位熟人。 一位是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 “世人皆称河间之功、江夏之略可为宗室标的。现在你却撒手人寰,无‘功’如何有‘略’啊!” 他悲痛得捶胸顿足。 李道宗身旁,李明的另一位熟人也是满脸悲戚: “老丈人节哀,节哀~” 那人少年英武,正是堂堂前任右监门卫,现任李明典签,韦待价。 两人致完哀,恰好站在李明身旁。 李明悄悄戳韦待价的后背: “你还真跟我跟到这儿来了?” 韦待价略有无奈: “您以为我喜欢跟踪您?我是陪丈人来的。” 李明大吃一惊:“你居然是李道宗叔伯的女婿?你小子有点本事啊,能高攀咱老李家。” 韦待价嘴角抽搐。 堂堂京兆韦氏逍遥公房,与“自称”陇西李氏的老李家通婚,特么是谁高攀谁啊。 吊丧之人络绎不绝,正堂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五十岁,虽然谈不上高寿,但在唐朝也不算早亡。 大家在震惊之余,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觉得是你多想了。”李明小声对狄仁杰说: “饮酒猝死发作很快,也许大夫看一眼便知孝恭伯伯回天乏术。 “而郡王府之所以这么急着传达死讯,是因为今天是册封大典,正好李家亲戚齐聚长安,传达晚了可能有人先行离京了。” 他觉得自己的这番解释非常合理。 李孝恭是自然死亡,没有人故意害他。 如果他的死亡真的有阴谋,历史上也不会没有留下痕迹。 这番辩解,同时也是李明的自我安慰—— 政斗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大唐的朝堂还是安全的。 “也许吧。”狄仁杰心不在焉地说一声,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突然间,门口打扫的下人们齐刷刷跪下了。 一个身披黄袍、须发凌乱的中年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众人为之一静。 是圣上,当今圣上来了。 “孝恭!” 刚喊出口,李世民已是涕泗横流,痛苦地扑在灵床上。 “陛下保重龙体!”众人齐齐劝阻,被李世民一人一脚全部踢开。 “滚!朕与心腹爱将话别,与尔等何干!” 不得不承认,李世民身上确实有着强大的感染力。 在他的带动下,众人发自内心地哭泣起来。 在父皇的含泪倾诉下,小李明终于弄懂了这位宗室大伯的赫赫战绩: 以仁德收服土人各部,兵不血刃招降巴蜀三十余州;灭萧铣;又招降岭南四十九州;灭辅公祏;统一江淮与岭南…… 李明的眼眶也微微发酸,哀伤地看着灵床上的孝恭伯伯。 他身躯肥硕,雪白的衾被难以完全覆盖,加上李世民趴在他身上痛哭,被子被掀开了一角。 李明看着看着,忽然生出一种违和感。 不对劲,但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对劲…… 这时,他的袖子被轻轻扯了扯。 狄仁杰很是严肃,压低了声音,在李明耳边悄悄地说: “我怎么觉得…… “河间郡王是被毒死的啊?” 毒…… 李明的心中,有一股暗流在蠢蠢欲动。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平静地问: “何以见得?” “明哥,你看郡王的手。” 在被子掀开的一角,李孝恭的手蜷成了一团,仿佛在用力握着什么。 “人死发僵,刚去世不久的尸体会保留生前的动作……” “等等。”李明咽了口水。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宁难道提前点映了名侦探狄仁杰? “家父在夔州当差时,我跟着学了些。”狄仁杰谦虚地回答。 带着未成年的儿子去法医现场,这什么斯巴达育儿法……李明对狄仁杰的虎父有了全新的认识。 “河间郡王临死前,必定经历了巨大、长时间的痛苦。” 狄仁杰的声音逐渐低沉: “所以他的手才会这么用力地抓握,以至于都有些变形了。” 潜台词就是,喝酒暴毙的人一般死得比较痛快。 因为猝死时,出问题的不是心脏就是大脑,这两个器官出岔子,人很快就没了。 李孝恭的死状,显然不符合这种情况。 这也是李明莫名感到违和的原因。 观察力强、见微知著,小狄仁杰确实后生可畏,未来可期。 “此外,还有一处蹊跷。”狄仁杰继续说道: “那些家仆在正堂门口拼命清理的,恐怕是河间郡王的呕吐物吧。” “喝醉酒呕吐也有问题?”李明不解。 “呕吐的位置不对。”狄仁杰不敢卖关子,详细地解释: “郡王海量,所饮用的又都是美酒佳酿,而不可能是一喝就上头呕吐的劣酒。也就是说……” 李明亲身体验过酒局,立刻明白了: “李孝恭若是喝到吐,必然已经灌下了许多好酒,烂醉如泥。 “这样的话,他即使呕吐也只会吐在桌边,而不可能有力气、也没有必要,一路撑到正堂门外。 “除非……” “除非他当时喝的,是毒酒。” 狄仁杰稚气未脱的声音,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李明的鼓膜。 “事发时,河间郡王应该是清醒的,并未酒醉。 “他饮下毒酒之后,感觉到了不适,离席想要呼救,半途发生了呕吐。 “所以,才会在堂外留下了那滩污渍。” 李明如坠冰窟。 不安的种子彻底萌发。 虚假的安全感如梦幻泡影,被现实的一口气吹得支离破碎。 泡沫的背后,宫廷露出了他熟悉的狰狞模样: 刀光剑影,步步惊心。 无来由的,李明耳边响起了李靖的告诫: 您其实应该更谨慎一些。 第34章 我的前途无亮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明……明哥,你怎么了?”小狄仁杰有些害怕。 自从自己说出那番推理后,他的明哥就忽然不说话了,小脸煞白,跟纸人似的。 唉,我这张惹祸的嘴…… “没事,我只是对凶手的胆大包天感到吃惊。” 李明似乎很快就恢复过来,对小伙伴若无其事地笑笑。 狄仁杰松了口气。 “明哥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有。” “好!那我告诉老师……” “你傻?来,脑袋低下来。” “哦。” 李明在狄仁杰乖乖露出来的额头上,狠狠砸了个爆栗。 “你的推理有证据吗?没证据大人会听你这个小孩吗?万一你乱说话、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可是……”狄仁杰有点委屈。 李明的脸色又柔和起来,拍拍狄仁杰的肩: “但你有想法,这点很好,继续保持。河间郡王的事,你也暂时不用心急。我会统筹规划、通盘考虑,从大局出发、兼顾细节,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进行全流程穿透式干预管理。” 狄仁杰听得不明觉厉,士气高涨地点头: “嗯!” 一顿棍棒甜枣加上空话套话,李明成功制止了小伙伴的盲动行为。 打发了狄仁杰后,他双腿一阵发软,冷汗像瀑布一样汩汩流下。 李孝恭,是被毒杀的! 为什么?谁会杀一个闲散王爷? “不……他李孝恭可不是真正的闲散……” 李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眼旁观满堂的客人。 哪个不是身份煊赫,哪个不是位高权重。 一位有才有德、立下大功的宗室,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 他看着抱着尸体痛苦的李世民,掩面而泣的李道宗,以及陆续赶来的李元昌、李元嘉等同姓王侯。 “李孝恭所代表的,是宗室啊!” 这支势力声音不大,以至于在激烈的朝堂攻讦中,容易被外臣忽略。 但一旦发生牵涉国本的大事,不论出于理性还是感性,皇帝都更信任宗室势力。 而现在大唐处于事业上升期,中原安定,君臣一心。 有什么大事会动摇国本? “争储……”李明喃喃。 绕了一大圈,又绕回了原点! “难道李孝恭在储君问题上站了队,被敌对方干掉了?”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李明不寒而栗。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顺着这条思路狂奔。 “太子,李孝恭支持的是太子吗?” 这个猜测很粗暴,单纯因为今天李孝恭和太子走得很近(物理)。 不过也不一定,老李家祖传影帝,眼见未必为实。 他具体支持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李家子孙的大逃杀,已经开始了。 储君之争,现在进行到了流血的地步。 “我真是天真,天真……” 李明曾一度以为,自己之前的担忧是受迫害妄想。 大错特错! 李孝恭用鲜血证明了一条公理: 政治斗争不是请客吃饭。 是真的会死人的! “怎么能因为李世民变得像个父亲了,就自以为改变了历史,心安理得地沉浸在温柔乡……”李明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 他差点忘了初唐生存的第一守则: 想要活命,光搞定李世民,没用! 难道把他舔爽了,还能让你当太子不成? 当不了太子,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历史上的李世民,难道希望看到手足相残、子孙凋零吗? 肯定不想啊! 但他能阻止吗? 没这个能力知道伐! 这位文武全能的六边形名君,唯独在育儿上遗传了自己的老爹李渊,菜得抠脚。 他李明凭什么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一世的李世民在干了自己一碗鸡汤后,就有能力和智慧,平衡各皇子之间的关系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河间郡王用生命点醒了李明。 ………… 李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郡王府的。 “明哥,那我先回家了。”狄仁杰还有些担忧。 “路上小心,今天的猜测你先别和其他人说。”李明微笑着说。 确认明哥并无异常,小狄仁杰彻底放心了,蹦蹦跳跳地回家吃饭去了。 目送狄仁杰走远,李明顿时泄了气,背靠着墙壁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为带头大哥,心里再慌也绝不能在小弟面前表现出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这么傻白甜下去肯定不行。 就像猪圈里的猪,每天吃饱睡睡饱吃,看似很幸福,直到某天突然被宰了吃肉。 难道再像过去那样,各种作死让自己被父皇嫌弃、直至被贬出宫,以躲避各种势力的猜忌? 这办法让他成功活到了这么大——李明曾有三个早夭的哥哥,据说是自然死亡。可在目睹了李孝恭之死的猫腻后,他不敢确定了。 然而时移世易,再继续路径依赖下去,是否有刻舟求剑之嫌? 关键是,在经历了当堂怒斥皇帝、又助攻太子幡然悔悟后,自己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能做到彻底隐姓埋名吗? 更何况,在长孙无忌和武则天之外,又多了一方有能力、有动机要了自己小命的势力——争储的皇兄们。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造成问题的人……杀了武则天?” 李明眼神闪过一丝寒光,但又灭了下去。 先不说后宫高度匿名制,他一个男丁除了老娘和“五姨娘”,其他妃嫔谁都不认识。 并不知道现在应该是才人的武则天窝在哪个角落。 退一步,就算自己向老娘打听到了武则天的地址,马上到她家门口,来个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又能如何了? 如果说喷皇帝的皇子像星星。 那无端杀妃嫔的皇子无异于昭昭日月。 刺客列传都得开个单章的程度。 因为太秀逗了。 他就算躲进南越十万大山,那熠熠的光辉都深深地出卖了自己。 如何能躲过长孙无忌、其他皇子,乃至武则天家族本身的追杀? 总不能全杀了吧? 就算站在唐王朝的角度,跳过武则天这个坑,还有韦后,还有高阳公主…… 没有了武周篡权的教训,后面的软弱皇帝未必不会碰上韦则天之流。 根因是皇帝太菜。 如果换上英明神武、且求生欲够强的皇帝,比如,老子…… “扯远了扯远了。妈的,如果真的走投无路,老子就和武则天极限一换一,就当是报答李二的养育之恩了! “可我还想活下去啊……” 李明绝望地抱住了脑袋。 “殿下似乎在苦恼?” 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温润的声音。 李明睁开眼。 房玄龄坐在马车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您是因为擅自离宫、打破了陛下的禁足令,而感到悔恨吗?” “是你……是你引导我过来的……” 李明颤抖地指着自己的老师,忽然发现了华点。 作为曹王府头号辅助,房玄龄似乎什么都没干。 但房相的两句话—— 一次在两仪殿上让狄仁杰为自己申辩;另一次,就是刚才,劝自己为李孝恭奔丧—— 都深刻影响、甚至可以说,彻底改变了他李明命运的走向。 李明感到头皮发麻。 四两拨千斤便完成了布局,这位大唐国相才是真正的棋手。 “你……什么都知道?”他颤抖地问。 “知道什么?”房玄龄还是保持着分辨不出笑意的暧昧表情: “殿下若是心有彷徨,不妨到老臣的府上一叙。” 李明警惕地摇头: “府里人多眼杂,皇子过分亲近朝臣,被人看见恐怕不太妥当吧。” 房玄龄嘴角的弧度扩大,终于明确做出了“笑”的表情: “可喜可贺,看来殿下今天学到了重要的一课啊。 “上车谈谈?” 第35章 我太想你进步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后,鬼鬼祟祟地钻进了车厢。 宰相的轿厢类似现在的高级房车,十分宽敞。 两张卧榻面对面,并备有茶具。 李明还没在卧榻上坐稳,马车缓缓开动。 “你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李明宝宝惊慌地遮住胸口。 房玄龄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 “车动起来有噪音,防止车夫偷听!” 老狐狸还挺谨慎……李明这才坐直身体,眼睛巴巴地望着大智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确定这老银币是否值得信任。 但作为自己命运的第一决策者,集思广益总不是坏事。 房玄龄一只胳膊搭着车窗,随性地望向窗外。 “韦待价那里怎么交代?”李明随口一问。 “老臣说送您回宫,让他不必担心。”房玄龄随口一答。 两人沉默片刻。 李明坐不住了,开门见山地说: “我觉得我惹祸了。” “您惹的祸多了。”房玄龄继续欣赏窗外的风景。 “你是辅佐我的,你要帮我!” “老臣只是曹王府长史,不是立德殿长史。谁是曹王老臣辅佐谁。” “那你骗我上车干什么?停车,快停车!” 熊孩子在狭小的车厢里闹腾起来。 房玄龄年纪大了,被声波攻击吵得头皮一跳一跳的,忍不住拍窗子: “老臣知道了,别吵了!” 李明这才安静下来,贱兮兮地抱着胳膊,摆起了架子: “你又不是我的长史,我和你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要下车!” 老房觉得自己的低血压被治好了。 他艰难忍住了向皇子重拳出击的冲动,无奈地摊手: “然而老臣是殿下的老师,您如果有什么学问上的问题,老臣知无不言。” 这都没把我轰下马车,房玄龄是诚心找我谈……李明暗忖,松弛地靠着椅背,随手拈起一粒果脯放在嘴里,完全是人主的作派。 房玄龄正襟危坐,有了人臣的样子。 老少一番暗斗,少主成功夺得了谈话的主动权。 “学生我确实有个学术问题。”李明正色道: “假设,某甲是家中幼子,哥哥们为了争夺家产打得很凶,家里的小妈们和帮工们也不安分。 “请问老师,某甲该如何活下来?” 房玄龄不假思索:“孝顺父母、尊敬兄长,没有理由无法立足。” 李明摇头: “一位被动卷入家产争端的远房亲戚死得不明不白。某甲担心自己也难逃此劫。” “不明不白……么?”房玄龄瞳孔微缩,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很快调整自己,反问: “那么某甲自己有什么想法?” 李明坦白道: “自污,被父亲赶出家门,远离大家的视线。” 房玄龄轻轻击节: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记得你母亲的原配、齐王李元吉手下有位副护军,名薛万彻。 “玄武门之变后,薛怕被清算,便逃进了终南山。你父皇多次搜山无果,诚心招抚,才把薛劝了出来。” 李明:“啊?上山当野人?我才……” 房玄龄:“某甲。” 李明:“对对,某甲才不要咧。有什么既能留在文明社会,又能留在人世间的办法吗?” 房玄龄缓缓抬起头,半闭双眼,沉浸在思索中。 李明安静地等待着,连呼吸有极为小心。 自己的对答……应该没有大问题。 如果房玄龄背后另有其人,那自己就是在向幕后黑手表达:他李明只想活命,别无他图。 而如果房玄龄背后没有人…… 过了半晌,房玄龄沉吟道: “藏拙,不能说应对错误。但连远房亲戚都难逃一劫,某甲再怎么隐藏自己,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既然躲不过,何不调转思路,让自己成长为各方都无法摒除的势力呢?” 李明一怔。 房玄龄缓缓露出笑脸,浑黄的眼睛泛着闪亮的光芒。 “既然当不成人人忽视的蝼蚁,何不变成人人都无法杀死的巨兽呢?” “你是说……”李明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你要传我绝世武功?” 这没有金手指的穿越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终于要一转玄幻了? “不是!”房玄龄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语气都凌乱了。 “你要……不对,某甲要广收人心。 “在帮工之中、在家族旁支之中、在其他兄弟姐妹之中,寻找自己的帮手,发展自己的势力。 “一直发展一直发展,直到没人敢动他,人人又都离不开他……” 李明把每个字都听得认认真真,小眼睛闪闪发亮。 ………… 六月骄阳消失在地平线上,马车缓缓停下。 “老臣能教殿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房玄龄稳当地端茶。 送客。 “今天的探讨非常愉快。” 李明与老师告别,打开车门。 可一下车,他有些犯迷糊了: “这里是哪?” 房玄龄没有送他回宫,而是扔在了一处没来过的宅邸前。 “这里是务本坊,与皇城一街之隔,朝廷官僚多居住于此。”房玄龄介绍道: “老臣的草庐也在此坊,殿下若不嫌弃,随时欢迎您的大驾。” 唐长安城实行里坊制,全城分为一百零八个“坊”,坊之间有高墙阻隔,只留几个出入口。 类似于封闭式管理的天通苑。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李明叉腰疑惑。 房玄龄指指李明头顶的牌匾: “替殿下找一位帮手。” 李明顺着老头枯瘦的手指望去,宅院的匾额上写着“狄府”两字。 “狄仁杰?”李明心里一惊。 这老头不但看出了狄仁杰的断案天赋,而且…… “老师的意思是……让我调查河间郡王一案?!” 疯了吧?! 如果李孝恭真是被太子的政敌弄死的,那自己瞎掺和一脚,岂不是在和幕后黑手公开叫板? 房玄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殿下,今天为河间郡王吊丧的,除了陛下以外,就属您出身最为尊贵了。” 李明在脑子里拐了两个弯,才听出了老房的话外音—— 诸皇子中,他李明是唯一一个来吊丧的! 卧了个大槽,这不就相当于在公屏上刷屏: 我是太子党,向我开炮! 李明现在才算完全理解了李靖的肺腑之言—— 自己确实应该更谨慎亿些! “事已至此,某甲还能继续把头埋在沙子里么?” 房玄龄的语气带着莫名的煽动性。 “不过,现在的危机也不见得是坏事。记得老臣教您的吗—— “为主上解决最焦头烂额的问题,同时达到自己的目的。 “宵禁从亥时(晚上九点)开始,河间郡王府在隆庆坊,您最好抓紧时间。” 说完这句话,房玄龄便令车夫驾车离去。 李明孤零零站在狄府门口,细细品味着。 姜还是老的辣,一语点醒梦中人。 房玄龄确实指出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猥琐了一辈子,是该一边猥琐一边发育了。 “我现在手里的力量……除了房玄龄算半个,剩下的都是小屁孩。 “未来可期,现在可寄。 “如果能把侯君集捞出来,让他为我所用……” 虽说侯君集偏向太子那一方,但俗话说得好,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头挖不倒。 而且就目前来说,挖太子的墙角是暂时安全的。 经过河间郡王案和“女装”案,这位东宫之主对李明的友好度应该还可以。 做点小动作也许能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枪打出头鸟,在积蓄起足以自保的力量之前,还是得低调点。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古人诚不我欺。” 李明确定了今后的工作方针,思绪又回到了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既然我已经被幕后黑手盯上了,那不如索性把河间郡王案闹大。 “让这起案子成为父皇最焦头烂额的问题,也让幕后黑手投鼠忌器。 “同时,我必须借查案的机会扩充势力,在案子结束时,达到幕后黑手动不了我的程度。 “我太难了,简直是根搅屎棍,疯狂搅动历史的走向……” 下定了决心,他便踌躇满志地拍响狄府的大门。 ………… 马车上,房玄龄目光空虚地望着窗外,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 他给李明挖了个巨坑。 扩充势力虽能一时让人忌惮,但长久更容易招祸。 而为了自身安全,李明将不得不继续扩充势力,惹来更大的猜忌。 就这么一直恶性循环下去,直到死,或者…… 他上一次这么怂恿别人,还是在十四年前。 怂恿那孩子的阿爷,在玄武门干了票大的。 “最让少主焦头烂额的,是生存问题。 “解决之道,是让少主壮大自身势力…… “呵呵呵……咳咳!” 房玄龄剧烈咳嗽了起来,许久才慢慢平复。 “为了这熊孩子,我真是操透了心。 “别让房家下的注打水漂啊。” 第36章 疑点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明哥?” 狄仁杰目瞪口呆地看着在自己家狼吞虎咽的李明。 宁怎么也来吃我家大米了? “无礼!叫殿下!” 犬父狄知逊给了儿子一个脑瓜崩,谄媚地给李明夹菜: “殿下亲临,蓬荜生辉啊……” 妈耶,这位可是皇帝的亲儿子,活的! “无妨,寡人宽仁,赦尔等无罪。” 李明像旋风一样,飞速吃完晚饭,拍着滚圆的小肚子: “寡人今晚巡访民间,请仁杰服侍左右。狄参军不会不放人吧?” 狄知逊殷勤地抽出了狄仁杰手里的筷子: “一定放,一定放!” ………… “我饭还没吃完,大晚上我不想出门……” 狄仁杰哀怨地走在隆庆坊的路上。 李明踹他屁股: “少废话,马上宵禁了,你不想在灵堂过夜就赶紧给我查案!” 唐长安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宵禁,坊门关闭,谁违规上路被武侯卫(后来的金吾卫)逮住了,就得被打屁股。 李明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房玄龄这么急着把他扔在了狄仁杰家门口。 时间确实紧迫! 若要把李孝恭案闹大,口说无凭,至少得先掌握部分犯罪证据。 而李孝恭被认为是“自然”死亡,一般停灵三天就要入殓。 人一进棺材,就难查了。 而在这三天之内,李明很难找到溜出宫的机会。 也就是说,他和狄仁杰能调查的时间。 仅有亥时宵禁开始前的寥寥一个多时辰! “不会有问题吗……”狄仁杰忐忑不安。 “王府这么多人,你还怕鬼?鬼来了更好,直接问他!”李明瞥了他一眼。 要是这案子没能掀起浪花,自己就要和鬼当同行了……李明在心里补充。 两个孩子一路来到郡王府前。 富丽堂皇的大门旁,挂满了白幡,点着白烛,吊唁的客人与准备葬礼的仆人进进出出。 “看吧,这里热闹得很,你有什么好怕的?”李明用胳膊肘捅捅狄仁杰的腰眼。 “噫!”狄仁杰虎躯一震。 “我……我没弄你啊,你别讹我!” “明明……明哥,你听见有人在哭吗?” 哭? 李明竖起了小耳朵。 还真别说,似乎确实有哀戚的哭声随着风声,从黑暗的街道传来。 “别别……别紧张,家里死了人哭不是很正常吗?” “可可……可是哭声是从街上传来的啊……” 这时,一辆马车经过,车夫的火把照亮了拐角。 两人终于看清楚了,是一些服饰新奇、皮肤黝黑的人,正跪在路边,朝着郡王府的方向哭。 “他们是?” “来长安做生意的巴蜀土人。”狄仁杰有些黯然。 “郡王当年招降巴蜀,为百姓免去兵灾,治理又有方,百姓多怀念他的仁德。” 他父亲当年当官的夔州就在巴蜀,宗室名将的赫赫威名他从小听到大。 小时候的英雄,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狄仁杰抿了抿嘴,压下心中此起彼伏的畏惧,坚定地向郡王府大门走去。 “马上宵禁了,要赶快!” ………… 李孝恭生前性情豪爽,结交豪杰众多。 所以即便是晚上,应邀前来送别的客人也有很多。 当然,两位颇有身份的孩子硬要前来送别,门卫也不敢阻拦。 李明跟在狄仁杰屁股后面,在府上各处转悠,看不出个所以然。 “仁杰,你怎么看?”转了老半天,他忍不住开口问。 “有点麻烦。”狄仁杰面色凝重。 “哪里麻烦?” “酒具器物都被倾倒洗刷,现场也被打扫干净,很难找到线索了。” 李明咂了咂舌头。 难怪幕后黑手这么急着宣布死讯。 这是给所有人一种“自然死亡”的先入为主印象,方便他们销毁证据。 怎么办? “不,线索还没有断。” 李明有了新思路。 作为现代人,他秉持着对唐人来说相当陌生的理念。 那就是“万物留痕”。 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留下痕迹。 比如说,现场被清理了。 那么反过来想,那个下令清理现场的人,就有了嫌疑。 “找不到物证,那就找人证。”李明提示道。 狄仁杰苦笑:“河间郡王府上下,光歌姬舞女就有百余人。该问谁?” “这么明显的线索,你狄仁杰都没想到?”李明忍不住在王者面前秀一把操作: “谁下令销毁证据就问谁。” 狄仁杰眼睛一亮,一拍脑门: “对哦!” 推理他狄仁杰也许在行,但论耍心眼子折腾别人,那还得是明哥! 两人通过询问家丁,很快顺藤摸瓜摸到了大姨娘。 李孝恭的结发妻已经去世,所以由七位妾室中最资深的那位打理郡王府上下,是七颗星中最大的那颗。 各种意义上。 “来吊唁的贵客众多,奴家不忍心让郡王爷蒙羞,所以令家丁们务必把府上清扫得干干净净。” 大姨娘抹着眼泪解释。 小李明吃力地仰着头,奈何被两座山峰遮蔽了双眼,让他无法观察大姨娘的表情。 太卑鄙啦! “事发当时发生了什么,夫人方便告知吗?”狄仁杰公事公办地问。 大姨娘不明白这俩熊孩子是来干嘛的,但碍于对面皇子的身份,还是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今天午后,老爷回家吃了点小酒,突发恶疾,很快就不行了……” 大姨娘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李明心里吐槽,追问: “那大夫怎么说?” 大姨娘哭得更伤心了: “还未来得及请大夫,主人便已……” 也就是说,没请医生? 这么大一位离休干部,家里都当宝供着的,出事了宁也不抢救一下? 狄仁杰和李明互视一眼,问: “大娘子,郡王逝世之前,是否感到头晕恶心,或者呕……” “奴家还要招呼宾客,为长明灯添油。殿下,小郎君,恕奴家告辞。” 大姨娘抖着两座巨峰,匆匆离开。 “仁杰,你怎么看?” “她的问题有点大啊。” 李明深有同感:“确实大。” 连脸都挡住了,满奈子都是屏幕。 “还要继续问另外几位妾室吗?” 狄仁杰缓缓摇头: “不必,太浪费时间了。顶多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算不得铁证。” 李明有点急眼了:“那该怎么查?” 一到天亮,他就不得不回宫。 如果不能在今晚找到决定性证据,等他下次再逮着机会出来放风时。 李孝恭已经入土为安,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这样就没法让这起案子在朝堂上掀起波浪。 若果真如此,那么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幕后黑手就能从容不迫地对付他…… 狄仁杰低着头,轻声说: “其实,还有一种获取物证的方法。” “那你不早说?”李明埋怨道。 兄弟和你心连心,你和兄弟玩脑筋? “此邪法比较……邪。”狄仁杰面色有些苍白。 “若不是为了给那些门口跪着的巴蜀人士一个交代,加上那位大娘子确实可疑,我实在不想、也不敢这么做。 “尤其是对一位宗室郡王。” 李明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咽了口水: “这大晚上的,你难道想……” 两个屁大点的孩子,想法撞到一块了: “验尸!” 第37章 初见端倪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夜色渐浓,热闹的郡王府渐渐冷清了下去。 街上传来打更人的金锣声,隐约能听见东市的击鼓声。 亥时将至,宵禁要开始了。 吊唁的客人都已离开,偌大的河间郡王府上,只剩下了面有哀色的家人和忙碌收尾家丁。 灵堂里点着长明灯,李孝恭的三个儿子和七个姨娘,坐在灵床旁守夜。 “昨天这时候,主人还在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 大娘子眼神空虚地念叨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两只眼睛立刻就有神了: “他还留下了百余个歌姬舞女!统统打发走!” 她恨恨地站起,拔腿就往外走。 五姨娘是回鹘人,她嘀咕一句“这大热天还得放三天,人都臭了,你们汉人真麻烦”,便也离开了灵堂。 二儿子李晦不声不响地跟了出去。 就这样,一家人都找借口离开了。 李孝恭的尸体盖着白布,孤零零地躺在灵堂,长明灯在他脚边闪烁。 堂门的黑暗中,探出了两个贼头贼脑的小脑袋。 “明哥,我改主意了,要不我明天替你来……”狄仁杰的声音都在打颤。 “去你的!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李明强撑精神,把狄仁杰一脚踢进了灵堂。 和电视上不同,真正的烛火是很昏暗的。 火光摇曳,白幡招展。 晦暗不明的光线照射在苍白的裹尸布上,营造出一种中式恐怖的氛围。 咕嘟~狄仁杰耳朵嗡嗡的,感觉像脚踩在棉花上,脑子一片空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别说敬鬼神而远之的唐人,连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李明,都不免心里七上八下。 但转念一想,如果此事处理不好,自己也可能像李孝恭一样,腿一蹬布一盖全村老小等上菜。 他的胆子就又到了起来,给小弟打了管鸡血: “查人你不行,查物我不行。河间郡王的冤屈、巴蜀人民的希冀,就全靠仁兄你啦!” “嗯……嗯!” 小狄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摸到尸体旁,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了验尸用的器具。 在烛光的照耀下,那器具泛着苍白的光泽。 是一根细长的银针。 “啊?!”李明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了。 我在期待什么? 就这? 验尸不是应该敞开心扉、脑洞大开、搜肠刮肚、敲骨吸髓吗? 用银针? 又不是拍电视剧,这玩意真顶用吗…… 在李明怀疑的目光中,狄仁杰深吸一口气,不敢去看盖着白布的脸,直接将银针刺入尸体的咽喉,嘴里嘀咕着以缓解压力: “如果郡王真是被毒杀,咽喉处会残留药液,银针应该能测出来……吧。” “如果测不出来呢?代表没毒吗?” “代表测不出来。” “……” 还是充分不必要条件是吧。 李明越来越觉得这种民科土办法不靠谱。 但吐槽归吐槽,当民科大佬狄仁杰操作时,李明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毕竟狄仁杰不是宋慈,俩小孩也不可能真的在郡王府里,把郡王的尸体剖了。 银针验毒是唯一有可行性的方案。 细细的银针缓缓没入李孝恭肥厚的咽喉,又慢慢抽出。 李明全神贯注地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根不靠谱的玩意儿所维系的,可是他的命运。 银针一寸一寸地抽出食管,离开粗厚的下颚皮肤,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着妖冶的光泽。 两位孩子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靠近针的末端,反射的光泽越来越微弱,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薄纱。 “果然!”狄仁杰兴奋得脱口而出。 唉你怎么突然降智了……李明根本来不及阻止,门外立刻传来警惕的呼喝: “什么人!” 一片凌乱的脚步声,长子李崇义手持火把,领着若干家丁,慌忙向灵堂冲过来。 “快跑吧明哥!”狄仁杰吓傻了。 “不!”李明灵机一动,抓住狄仁杰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大喊: “有贼人!有贼人!” 狄仁杰:??? “孩子?” 李崇义吃了一惊,认出了两个小贼。 “皇子殿下?大半夜的您怎么在这儿?” 保护好证据……李明用口型无声地交待呆若木鸡的狄仁杰,便往地上一躺,打滚撒泼起来: “你们这群贼人!寡人来吊唁你阿爷,却被你绑架!难道想造反吗?寡人要报官!报官!” 你特么大闹我父亲灵堂还倒打一耙……李崇义气得牙痒痒,拼命忍住对皇子出重拳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好!我这就报官!还有,您的那位跟班我也一起叫来,我们当面对质,不用谢!” 李明在灵堂箕踞而坐,极为失礼。 狄仁杰别扭地跪在他旁边,紧紧揣着怀里的银针。 李崇义冷静了些,好言相劝: “殿下,您在灵堂坐着也不是事,要不您先起来喝口茶……” 李明撒泼打滚,根本不像演的: “你是想借机把我绑去突厥是不是?我早看透你的伎俩了,不准靠近我方圆两丈,否则就是造反!” 李崇义额头青筋直跳。 李明继续提出无理要求: “我要我的亲信韦待价将军、维持京中秩序的左右武侯卫、以及负责东城治安的万年县县尉,一起来保护我!” 他的目标就是搞事,事情自然是越大越好,参与的势力越杂越好。 这样能有效防止幕后黑手把事情压下去。 狄仁杰的一嗓子,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好……好!” 李崇义也赌上一口气了。 “就依殿下,我把他们全叫来!” 万年县与长安县一样,都是京兆长安的附郭县。万年县管辖长安城东,包括郡王府所在的隆庆坊。 不一会,韦待价亲领韦府家丁、左右武侯卫大将军亲率京中府军、万年县尉率领皂役捕快,不同系统、互不所属的一大帮人,呼啦啦涌进了河间郡王府。 府上闹得鸡飞狗跳,大姨娘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正午主人刚丧,子时你们就来抄家,你们是真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其他姨娘一边哭,一边安慰大姐。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韦待价是被老爹韦挺从床上拖下来的,满腔起床气无处发泄,强迫自己化身无情的走路机器,直奔郡王府正堂。 灵堂门前,李孝恭的二儿子李晦和三儿子李崇真含泪跪在那里,悲愤地高声喝道: “家父刚逝,还没有入殓,诸君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斩草除根了吗?!” 韦待价不敢正眼看他们,小声嘟哝: “误会,都是误会,只是听说皇子有难……” 他喝止兵士,自己脸色铁青地走进灵堂。 那小子最好有事。 同样脸色铁青的李孝恭长子李崇义,面无表情地说明了经过: “李明殿下大闹灵堂,说我们绑架他,要告我们谋反。” 韦待价强迫自己看着对方的双眼: “也许只是误会。您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比较敏感……” “看门的,你可算来了。”李明坐在地上,没大没小地呼喝着。 作为被解了职的右监门卫将军,这绰号对韦待价造成了双重暴击,靠极高的职业素养才忍住没有重拳出击。 “殿下……”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能解释下怎么回事吗?” 李明嘴角勾勒,满脸邪恶的坏笑: “人死吃席,天经地义。他们不请我吃席,我就闹他一闹咯。” 气血瞬间上涌,韦待价感到一阵晕眩。 这熊孩子还在继续输出: “怎么,你不服?老实告诉你,全天下除了我阿爷,谁都治不了我! “可你敢告诉他吗? “李孝恭死了,我阿爷非常悲伤,现在这时候一定还没睡。 “你不是最会打小报告吗?连门都看不好的胆小鬼,被革了职的监门卫,敢在大晚上打扰我阿爷吗?” 韦待价出离愤怒了。 “你以为我不敢?!” ………… 立政殿。 此寝殿位于永巷之南、甘露门外的内朝,不在后宫,以方便心腹大臣觐见。 长孙皇后在此殿去世后,李世民晚上就一直睡在这里,亲自抚养年幼的李治和李明达。 书房。 李世民一身素袍,眼眶浮肿,显然是刚哭过。 但此刻,他的眼球布满血丝,怒意盖过了悲哀。 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恶虎。 李明被卫士“请”进了书房,跪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你怕死么?” 李世民的声音平静,就像海啸来临前的大洋。 “可是依朕所见,你是一点也不怕呀。” 李明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顽劣,面色庄重,右手在地上一拍。 留下了一根银针。 接着,他跪着退后一步,低头看着地板,朗声道: “河间郡王的例子在前,容不得我不怕。” 大伴立刻取来银针,呈给李世民。 针的末端,是黑的。 李世民眼皮一跳。 第38章 五族共和李孝恭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端午节第二天是大朝会的日子。 当文武百官看见穿着素服、目光血红的李世民时,无不大吃一惊。 在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臭骂后,百官得知了一个更让他们惊讶无比的消息—— 昨天暴卒的李孝恭,是被鸩杀的! 退朝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将这个瓜分享出去,却没想到此案早已闹得满城风雨。 原因是昨晚的节目效果太爆炸了。 顽劣皇子大闹灵堂,没想到他摊牌了,他其实是名侦探,铁口直断勘破天机,郡王其实是被毒死了。 偏偏这件事还被军队、衙门、士家三方势力同时目击,参与人数众多、势力复杂,没有单独一方能压住热搜。 一切如李明的计划,“河间郡王毒杀案”被瞬间顶上热搜榜一。 而更在舆论发酵以前,就在昨天凌晨。 暴躁的马上皇帝亲自上马,带着整个尚药局的御医,冲进了河间郡王府。 验尸结果,尸体肢体扭曲、面容痛苦、死前上吐下泻、呕血、胃部内容物遇银针同样发黑…… 典型的砒霜中毒症状。 一向惜墨如金的褚遂良,在起居注上破天荒地用了六个字,来形容李世民当时的情形: 上震怒不可遏。 如同秋风扫落叶,郡王府的所有人,包括李孝恭的三个儿子、七星妾室、百余名歌姬舞女、以及府上所有家仆佣人,统统打包扔进了大理寺狱。 他们都得感谢前大理丞张蕴古。 要不是那姓张的倒霉蛋,在九年前被年轻气盛的李世民一怒之下误砍了,让李世民稍稍收敛了点暴脾气。 这满府上下几百号人,已经下去陪李孝恭一道喝酒了。 “多亏狄仁杰乱开怪,我才能借机把事情闹大。 “现在不但是父皇,全城吃瓜群众的注意力都在这件案子上。 “而我破案有功,幕后黑手暂时不敢动我的,否则就是欲盖弥彰。” 小学课堂上,李明托着下巴复盘过往成功经验。 他觉得自己就像流量明星—— 一旦失去曝光,就会立马暴死(物理)。 只有站在众人关注的焦点里,幕后黑手才不敢暗戳戳地弄死他。 难啊…… “李明殿下。”房玄龄毫不客气地点了某个开小差的小崽种: “嵇康写下‘手荐鸾刀,漫之膻腥’,请问表达了作者的什么思想,这种思想对大唐的危害在哪里?” 你怎么总是给我推送文字狱的案例啊……李明果断点击TD: “我不读书了!我要去破案!” 韦待价站了起来。 “我是名侦探!要是耽误了破案,让杀害李孝恭伯伯的真凶跑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韦待价又坐了回去。 房玄龄微闭双眼,表示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李明也不客气,直接点将: “长孙延,侯宝琳,狄仁杰,和我一起去天牢!” “不同意,我也要去!”房遗则封驳。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群臣附议。 李明语重心长地教导孩子们: “你们都是早晨八点钟的太阳,要以学习为重。” 说着,他带着另外三颗太阳,果断出宫。 ………… 所谓“天牢”,是大理寺下属的大理寺狱,关押京城的重要犯人,守卫极其森严。 但这里的碳基门禁系统还是很智能的,四位小孩成功刷脸,一路畅通无阻。 不仅如此,馆区还贴心地为小朋友们配了一位讲解员。 具体来说,是大理寺一把手、大理寺卿孙伏伽。 “此案是陛下和朝廷的第一关切,我寺与刑部、御史台通力协作,誓要寻出真凶。” 孙伏伽顶着两只硕大的熊猫眼,声音细若游丝,似乎随时都会猝死。 大理寺的官吏们也都沉浸在007的福报之中,一副修仙过度的样子。 “嗯,诸位辛苦。你们要继续发扬不负皇恩的优良精神,把握好我与狄仁杰共同打造的良好开局,全面贯彻落实依法治唐。” 李明做出重要指示,孙伏伽汇报工作进度。 “我们已遍寻后厨、客厅、餐厅,检查了所有餐具、酱缸等,暂未发现毒药的痕迹。 “郡王府的其他区块正在搜索,物料出入账也在核对中。 “至于嫌疑人嘛……” 孙伏伽咂了咂嘴: “初步审问的结果是,几个重点嫌疑人全有嫌疑。” 这效率让李明微微有些吃惊: “那七个姨娘和三个儿子,全有问题?” 孙伏伽肯定地点了点头。 “让我看看。” ………… 关押人犯的监牢。 阴风惨惨、哀嚎呜呜,非常符合刻板印象。 河间郡王的家人们被分开关押,一个个都神情麻木,和活死人似的。 很显然,大理寺诸君把通宵加班的工作热情,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们身上。 一通大记忆召唤术之后,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亲眷,恨不得把自己这辈子一共吃了几碗粉都挖出来交待了。 “先从三个儿子说起。”孙伏伽拿起了厚厚的笔录,简要地介绍: “长子李崇义,滥赌。次子李晦,与五姨娘通奸生子。三子李崇真,被骗光家财。此外,三人都滥嫖。” 什么虫豸三兄弟……李明和他的小伙伴们都震惊了。 “不是被骗,是出借,能吃利息的!唉,说了你们也不懂。”李崇真突然来劲了,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孙伏伽忽略了那厮的呐喊,继续介绍: “接下来是七个姨娘。大姨娘善妒,对郡王沉溺酒色积怨已久,汉人。” 一听见“民族”这一栏,李明和小伙伴们就意识到,郡王不简单。 “二姨娘是鲜卑人,与大姨娘争风吃醋,争夺府上的主事权。 “三姨娘和四姨娘两姐妹,吐火罗人,与三兄弟皆有染,且在府外包养面首。” “五姨娘回鹘人,为李晦生子这件事已经说过了。 “六姨娘,粟特人,极贪财。李崇真被骗之事就与她有关……” “不是被骗,是出借……”李崇真又鼓噪起来,挨了狱卒一击专政铁拳后才安静下来。 狄仁杰好奇地追问:“还有一位呢?” 孙伏伽合上了笔录: “七姨娘是掳来的突厥人,原突厥牙帐的婢女,刚入府不久,汉话还说不利索。” 除了不懂事的侯宝琳,其他三位孩子都默默地捂上了脸。 不是一家人不上一家坟,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有经济问题,有作风问题,好家伙还有国安问题。 疑点太多,反而犯了难,看谁都像犯人。 要不还是都砍了吧。 李孝恭老哥究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啊。 和他一比,李明的生活环境都算和平友爱的了。 “那……接下来就辛苦诸位了。”李明这次是发自内心地勉励: “郡王案就聊到这里。” 狄仁杰一愣:“我们不帮助查案吗?” 李明踮起脚尖,拍拍狄仁杰的肩膀: “我们总不能什么都查,万一真查出点什么呢?” 单纯的小狄听得半懂不懂。 孙伏伽松了口气。 送走这四个的宝贝疙瘩,他总算能投入到无限的、为陛下服务的事业中去了。 “那就由卑职送殿下与三位公子……” 李明微笑着打断了大理卿的小算盘: “孙廷尉,郡王案我们已经有所了解了,咱再聊聊别的案子吧。 “比如,侯君集案。” 第39章 活在背景板里的那个男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侯君集案,李明也拖了很久了,之前是想拿他当做气哭李二的筹码之一。 现在他又多了一个更急迫的任务——苟住,发育。 侯君集是凌烟阁功臣之一,个人武勇和领军能力都很高,若能收入麾下,绝对是一大助力。 正好,把侯君集捞出来能卖他一个人情,是收买人心的基操了。 而且因缘巧合之下,他李明也被打上了太子党的tag,拉拢同党的侯君集,应该暂时不会引起太子的忌惮…… 大概吧。 而以查办李孝恭案的名义来接近侯君集,绝对是李明自己的主意。 和某个整天喝茶的老银币没关系。 “呜呜,我要见阿翁~”侯宝琳拖着长长的鼻涕,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孙伏伽。 “下……下官知道了……”孙伏伽压力山大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这四个小孩关心侯君集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快点送走瘟神,好重新投入到为陛下服务的事业中去。 “罪将侯君集关押在别处,请随下官来。” 孙伏伽带着李明一行离开逼仄阴湿的牢房,走出大理寺主楼,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林子里。 林子深处有一套独立的院子,亭台楼榭、小桥流水,颇为雅致。 “侯将军的案件还在审理中,他暂时拘禁于此。”孙伏伽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官还有些杂事,恕不奉陪了。院子里有杂役,几位若有需要,随时可以通传。” 说着,他便识趣地离开了。 李明大开眼界。 这到底是关押,还是老干部疗休养啊? 属实是执法有力度又有温度了。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位孙廷尉也是个人才,算是把官场玩儿通透了。 侯宝琳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扯着嗓子就喊: “阿翁!阿翁!” 一位身形魁伟的大汉正坐在暗处,听见孙儿的喊声,不由得愣住了: “宝琳?你怎么在这儿?” 侯宝琳像小牛一样扑进了大汉的怀里,开心地大喊大叫: “明哥,是明哥带我们来看你的!” “哎别把鼻涕擦我身上……谁是明哥?” 侯君集一只手就抱起了沉甸甸的小宝琳,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三个小孩儿。 “你们是……皇子殿下?长孙公子?还有……那谁?” 侯君集放下孙儿,向两位贵客和一位那谁抱拳作揖。 李明这才看清了这位从第一章开始,就一直活在背景板里的灭国杀器—— 一个大号的侯宝琳。 唐朝结婚早,侯君集大概才四十多岁,一圈络腮胡坚实有力,放现代妥妥的中青年。 “嗯?皇子殿下,我鼻子里有什么吗?”侯君集发现小李明一直瞅着自己的鼻孔。 还以为宝琳是侯家祖传老鼻炎……李明尴尬地干咳一声,撇开视线。 不知是不是太像侯宝琳了,面对这位有功有过、性格分明的大将,李明严肃不起来。 侯君集招待几位小朋友进屋坐下,桌案上是几部兵书,墙上挂着地图。 他摆出了果干果脯,一边粗咧咧地抱怨着: “这鬼地方也没个通传,有失远迎,几位还请见谅。” 他现在怨念很重。 奔袭千里、灭国凯旋,不说论功行赏,反而被扣了顶帽子,被请进来喝茶。 给老李家拉了一辈子磨,哪头驴乐意被做成阿胶啊? 长孙延含着酸溜溜的梅干说道: “麾下稍安勿躁,这全怪那些生怕天下不乱的儒生摇唇鼓舌。 “李明殿下对此深恶痛绝。殿下来了,青天就有了!” 他阿翁长孙无忌是侯君集的政治盟友,长孙延拾了阿翁的牙慧,又加了点自己的理解。 侯君集重重地捶桌: “哼,我就知道!带头和我作对的,就是房玄龄那厮对吧? “玄武门之变当天,那厮和杜如晦两个鼠辈还不敢进秦王府,还得黑炭头把他们挟持入府,才敢出谋划策。 “现在天下太平了,宝刀被雪藏,只会动嘴皮子的鼠辈倒是成了座上宾!陛下真是昏……嗐!” 他对李世民的不满昭然若揭。 侯君集向来口无遮拦,历史上,还曾把谋反的好主意和张亮分享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队友反手点了举报。 没想到李世民也是心大,当时居然没干他。 直到几个月后,这货真的和太子李承乾一起造反,才被咔嚓了。 而造反的动机也很单纯,一是因为这次下狱,对李世民心中怀有怨恨。 二是因为他还想过一把从龙之功的瘾,比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再高升一步。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贪婪,导致这位凌烟阁功臣走上了不归路。 幸好没带房遗则来……李明不禁佩服自己的机智,接下了话茬: “侯将军有怨,我太理解了。如今昏君在位,奸臣当道,官僚僵化,一切都得按章办事,稍有不合便动辄打入大牢!” 侯君集一怔,觉得皇子殿下有点太极端了,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我朝倒也没这么不堪,殿下也太口无遮拦了。” 托孙儿侯宝琳的福,侯君集久闻问题皇子的大名已久——连他侯大胆都感到大胆的程度。 谐星克莽夫,李明成功在气势上压制了对方,说得都有点上头了: “那些奸臣居然污蔑将军私吞战利品、搜刮高昌民脂民膏,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侯君集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那倒也不是。” 李明一愣:“你真贪污了?” 不是昏君嫉贤妒能,随便找了个由头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打仗不发财,谁还跟你打仗?”侯君集无所谓地摆摆手: “我不拿,副将怎么拿?副将不拿,兵士怎么拿?兵士不拿,大唐还怎么开疆拓土啊?” “对啊,贪污才能开疆拓土!”侯宝琳跟着奶声奶气地咆哮。 “你被带歪了!”李明毫不客气地拍宝琳的小脑瓜。 侯君集顿时大怒:“你干什么?!” “说你带歪孩子了!”李明顺手一逼兜呼过去,呼在侯君集的脑门上。 现场顿时一片安静。 长孙延和狄仁杰看着桌板,不敢吱声。 侯君集怒目圆睁,呼啦站起来,像座山一样。 堂堂领兵之帅,居然沦落到被稚童打脸? “阿翁不准生气!坐下坐下,喝茶喝茶!”小宝琳叽叽喳喳地叫着。 侯君集冷静了下来,瓮声道: “末将只当是孩童顽劣了,还望殿下将来行事能稳重些。” 俩小孩松了口气。 但李明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直视侯君集,认真地说: “将军也是,明明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却还贪恋财物,以致身陷囹圄、名节受损,太不稳重了。” 大概因为爷孙俩太像了,他潜意识里就把侯君集当做大号侯宝琳,根本不带怕的。 而且理性上来说,作为自己收服人心的第一个目标,他不希望收个贪得无厌的混蛋上来。 侯君集老脸一红,仿佛被扇了一耳光,怒吼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把自己和家族都带进深渊。”李明毫不畏惧,直面震怒的巨熊: “你现在要官位有官位、要兵权有兵权,为什么还不满足?难道要当皇帝才过瘾?” 侯君集愣住了。 本以为臭名远扬的“那位”殿下只是顽劣。 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刚。 除了他那当皇帝的爹,全天下没人敢这么当面训斥他。 要知道,这里可没有守卫啊! 有点意思。 他嘴角慢慢勾勒: “殿下的意思是,让末将乞骸骨?” 李明针锋相对: “与其贪心不足,给自己和家族招来灾祸,不如含饴弄孙,安安稳稳地看着宝琳长大。 “宝琳何罪之有,因为你的错误,而不得不承受与阿翁分别的痛苦?” 场面陷入了沉寂。 长孙延和狄仁杰都蒙圈了,觉得这对话对自己来说有点太超前了。 侯宝琳本能地感到不安,哇的就哭了: “阿翁!阿翁!你要……要离开宝琳吗?” 侯君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粗犷的眼神慢慢柔和了下去,心疼地抱起侯宝琳,替他擦鼻涕: “哪里的话,你别听他瞎说。 “阿翁哪儿也不去,阿翁还要亲眼看我们的小宝琳娶媳妇儿。到时候,阿翁再像今天这样,给小宝琳的大胖小子擦鼻涕。” “我儿子不会流鼻涕的。”小宝琳嘟哝。 安抚完孙儿,侯君集叹了口气,略带揶揄地反问: “怎么,殿下屈尊来访就是为了告诉末将,末将的家庭很幸福美满?” 李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是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将军你。 “你每晚都可以在家人的陪伴下安然入睡,而不必害怕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哦? 侯君集颇有意味地拨弄着硬如钢针的胡须。 作为玄武门老臣,老李家的家庭伦理剧他从头追到尾,当然能听出弦外之音。 这已经出到第二季了? 第40章 殿下回到了忠诚的长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真的对侯君集这么说了?” 上课前,房玄龄对李明这几天在大理寺狱的骚操作表示震惊。 作为一国的宰相,他不可能天天来小学上课,其余时间都由崇文馆的学士来代课。 而更让房玄龄震惊的是,对这只每天都来烦的小蚊子,侯君集居然没有一逼兜呼过去。 至于是因为侯君集真心被说服悔改了,还是这只狡猾的蚊子随身携带侯宝琳当挡箭牌,他暂且蒙在鼓里。 李明尴尬地摸摸头: “本来我只想混个面熟,了解下情况,顺便带宝琳和他阿翁团聚。 “但那贪婪的家伙居然觉得贪污有理,振振有词,我一气不过就……” 冷静想来,侯君集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唐军是威武之师,但不是文明之师,劫掠屠城什么的一样没少干。 爽是爽了,但也给日后的治理挖了坑。 到安史之乱以后,好家伙,连自家的城池都照样劫掠。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形容的就是这种旧式军队。 妥妥的体制问题。 某种意义上来说,侯君集也算是给这体制问题背了一部分锅。 房玄龄笑着摇头: “殿下做得一点都不错。 “侯君集虽然有才,但你也看出来了,他太贪了。就像一把双刃剑,若不精心保养,容易伤及使用者。不过……” 他啜了口茶,顿了顿:“下一个就不能用这种办法吓唬了。” “下一个?”李明一愣。 “没事。”房玄龄换了个话题: “殿下别忘了,侯君集的女婿在东宫为官。殿下既然要韬光养晦,难道就不怕被归为太子一派?” 李明无奈地说: “我无意间调解了父皇和太子,又勘破了李孝恭案背后的猫腻,早被打上太子党的标签了,虱多不痒。” 这也是他带长孙延一起过去的真正原因。 并不是因为侯君集的情报都是长孙延提供的,不带不礼貌。 而是因为,长孙延后面是长孙无忌,而长孙无忌无疑是太子党。 他这是在向大boss之一表明心迹:我是友军,别开炮! 至少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别开炮。 “而且。”李明补充道: “而且经过这两起事件,父皇对我的关注也水涨船高,这让我树大招风。 “既然父皇忌惮侯君集,那我就偏要把侯君集捞出来,主动降一些热度。” 皇帝太关注会招来嫉恨,但一点不关注又容易导致自己被不声不响地恁死。 李明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简直在走钢丝。 不,侯君集是我弄进去的,你父皇多半也想放他出来……房玄龄忍住没说,翻开了课本。 “请殿下回席,准备上课了。” 李明露出奸诈的笑容: “河间郡王案的侦破好像陷入了瓶颈,三司搜不出砒霜的来源。 “我要带我的小弟们,去西市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 你居然用我的诡计对付我,殿下……房玄龄一晃神的工夫,教室已经人去楼空。 他的所有学生们都跟着孩子王溜之大吉了。 “房相公您今天先歇歇吧。哎哎殿下,等等在下!”韦待价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房玄龄看着空荡荡的教室,不紧不慢地收拾起课本: “老臣也得在朝堂上加把力了。” ………… 群臣重现江湖,浩浩荡荡地杀向西市。 “不知我们的粥摊怎么样了。”尉迟循毓大声地嘟哝。 长孙延愤然道:“都是奸臣当道,爪牙阻我贤策,害得民不聊生!” 群臣附议:“对啊对啊!” 奸臣爪牙韦待价打了个喷嚏。 “那不如我们去看看吧。”李明提议。 “好啊好啊。” 小朋友们一秒钟不到就把“查案子”抛诸脑后,一窝蜂涌向西域商人留下的店铺。 “哎哎,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唉算了!” 爪牙韦待价躺平了,只愿这帮今个打们能别惹事就行。 一到地方,果然—— 人头攒动,秩序井然。 自从没有了少爷们的鼎力相助,施粥铺的一众帮工终于能心无旁骛地工作,效率大为提升,来这里领粥的贫民也越来越多。 甚至这个“李明皇子粥摊”名声太大,吸引不少热衷慈善的善男信女共襄盛举。 他们在这里向穷人施舍食物、薪柴、衣物等等,相应的又吸引来许多摊贩,形成了奇特的“李明经济区”。 孩子们眼看着自己离开以后就蒸蒸日上的事业,都沉默了。 “都因为奸臣当道,才导致民不聊生,越来越多的百姓不得不领取施舍!”长孙延愤然道。 群臣立刻附议:“没错没错!” 大唐换了个角度又输了。 在一片清君侧的高呼中,孩子们回到了忠诚的施粥摊。 眼尖的难民立刻看见了那熟悉的小身影,惊喜地高呼: “殿下!李明殿下来了!” “殿下亲自来看我们了!” “阿弥陀佛,求殿下保佑我家小儿子的病快点好起来……” 呼啦啦,所有贫苦百姓齐刷刷跪拜在地,欢呼声山呼海啸。 李明十分自然地走进人群,扶起身边的百姓,谦虚地说: “哪里哪里,折煞我也,都是那些帮工的功劳,你们应该感谢他们才是。” 他是真心这么说的,而百姓们也是真心地感激着他的。 要不是李明皇子开了头,上面那些人根本不会向这些收不到税的流亡客籍、贱籍人户多看一眼。 韦待价怔怔地看着。 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这一幕他只在儒家经典里读到过,描述的无不是正义之师、或千古名君。 可自己亲眼所见的,竟是发生在一个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熊孩子身上…… 他愣了好一会,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职责,拼了命挤进人群,护住正和贫苦百姓互相作揖的李明。 “你干嘛?”李明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韦待价气喘吁吁地说:“人多危险,下官来保护殿下安全!” 李明斜了他一眼,苦笑道: “谢你好意,但我在拥护我的百姓之中,怎么可能遇到危险呢? “真正的危险在你以为安全的地方。” 韦待价听得半懂不懂。 最近殿下和房相公之间的对话,他都是这样,听得云里雾里。 他猛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位朝夕相处的小殿下…… 十四党的绝大部分成员挤过前呼后拥的人群,来到了自家店门口。 很好,帮工们一直在时时打扫,店里一尘不染。 地板上多了一道暗门,一万六千多贯铜钱全都安全地窖藏在坛子里,一文不差。 “很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干得不错,没出岔子。”李明抱着胳膊,赞许地点头: “只是有一个疑问—— “这家伙为什么被吊在我店里?” 孩子们抬头,一个熟悉的、猥琐的、獐头鼠目的少年被绳子绑住手脚,挂在横梁上。 那位叫“来俊臣”的小哥都快哭了: “明哥你终于来了!我什么都没干,那些傻子就要揍我!” “呸!肯定是你偷摸干了坏事!”狄仁杰条件反射地怼他。 李明脸有点黑: “把他放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帮工如实禀告: “那小子每天都来蹭吃蹭喝蹭钱不说,还造殿下的谣……” “什么蹭吃喝,是明哥答应我每天来吃饭的!”来俊臣反驳。 “对对对,他造的就是这个谣。” “我%¥#@&!” 李明摁平抽搐的嘴角:“这小子没说谎,他是我小弟,以后不用管他。你们很尽责,值得嘉奖。” 他抽出好几贯钱,分给了帮工们,大家跪谢慷慨的殿下,欣喜若狂地投入到工作中。 来俊臣嘟哝着活动肩膀,立刻嬉皮笑脸地贴到李明身边: “明哥,原来你还是一位皇子殿下?” 他在这里晃荡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这施粥摊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这条野狼天生反骨,对皇族并没有天然的敬意。 不然这家伙后来也不会杀害宗室李续因、灭门宰相乐思晦。 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怎么了?”李明感到头皮凉飕飕的。 这酷吏难道想拿我的头盖骨当碗使? “没什么,没什么,就问问。”来俊臣局促地笑笑: “您官儿这么大,能把那长安县令给……” 他做了个铡刀的手势。 “不行。”李明有些无语。 上次是举报,这次直接超度。 长安县令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迫害他。 “哦。” 来俊臣倒也不在意,往嘴里塞了一整个蒸饼,就无事发生地往外走。 “你去哪里?”李明叫住了他。 “在你这里搞饭,去别的地方搞钱。”来俊臣倒也挺坦诚,一边咽着干巴巴的饼,一边口齿不清地开玩笑: “还是说,明哥你要养我一辈子?” 李明嘴角一勾: “几根狗骨头我出不起?没有行不行,只有值不值。” 来君臣一个激灵,立刻谄媚地微笑打恭,活像一条不得好死的舔狗。 狼族是这样的。 “哎明哥……不,明爷!您就是我的爷,我一定替您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 演技还需提高……李明客观地评价,指指门外: “你在那些难民里,多寻几个机灵点的小孩。一定要机灵。” “好咧!” 来俊臣兴冲冲地出去了。 安排完油腔滑调的混混,李明又面对无所事事的群臣,清清嗓子: “房相公讲课,已经有一段时间吧?正好大家都在,我来考考你们学问。 啥? 突然被隋唐测验偷袭,孩子们都震惊了。 咱不是逃课吗?而且是明哥你带头的耶! 你居然背叛革命了! 连韦待价都吃了一惊。 这是玩哪出? 既然要读书,那还逃啥课啊? 身体的本能了是吧? “考试的内容是,策论。” 李明无视大家的抱怨,严肃地抱着胳膊。 同时大脑飞转,为接下来的行动做规划。 房玄龄言之有理,不代表自己必须无保留地信任那个老银币。 更不是被那老银币拨一下才动一下的棋子。 他先以李孝恭案为突破口,一步步挣得了行动自由。 蛟龙入海,海阔天空。 接下来,侯君集具体该怎么捞,他有自己的打算。 第41章 学新闻学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策论得有题目,那我们写什么题目呢?” 狄仁杰小朋友积极开动小脑筋,成功收获同学们的白眼。 李明装作大人的样子,背着手踱步: “确实。最近朝堂发生了一件冤案,让我和诸位有识之士心如刀绞。 “那便是功臣侯君集贪污案。” 长孙延立刻眼睛一亮,踊跃发言: “对对对!唉,为国出征的将领竟被刀笔吏百般刁难,就像龙在沙滩上搁浅了一样,让我唏嘘不已啊!” 侯宝琳哇的就哭了:“阿翁!阿翁!” “别哭了别哭了,明哥会帮你阿翁洗刷冤屈的。”尉迟循毓不太熟练地哄着小孩。 在这个小黑炭头的脑海里,明哥是一拳把两仪殿的君臣都打哭的超级猛男,无所不能。 是在两仪殿还是太极殿?时间太久,他有点记不清了。 诸位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无不群情激愤。 房遗则小声嘀咕: “可侯将军确实……” “你说什么?!” “确实被刀笔吏陷害了!” 房遗则果断站到了人民的这一边。 气氛烘托到位了,李明故作烦恼状: “可我等人微言轻,朝中昏君当道,奸臣弄权,怎么办呀?” 群臣顿时神色黯然,只恨自己还太弱小,不能澄清宇内。 李明又作振奋状: “孟子曾经曰过,水可以承载船只,也可以让船只倾覆。 “所以,我想启迪民智,让国人一起评议这出朝中丑闻。” 说通俗点就是带节奏,用舆论倒逼。 现在是王朝初创,君臣开明,愿意倾听民意,所以民间可以像小娇妻那样,向统治者撒个娇。 要是碰上个真暴君,比如武则天、武则天、还有武则天,那草根士人敢这么干就哦豁了。 来君臣正在 “好啊好啊!”群臣欢欣雀跃,随后又陷入了茫然。 “这和我们的策论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长孙延冰雪聪明,摸着下巴道: “明哥的意思是,让我们作文章批驳奸臣,并广发天下有识之士吧?” 群臣立刻就明白了。 以笔锋做武器,弘扬正气,祛除奸邪。 原来这就是老师常说的“文以载道”的真正含义。 众人终于领会了学习的真正意义。 “大错特错。”李明毫不留情地批驳。 长孙延一愣,有点懵圈。 绕了一圈,那到底让我们写啥? 李明清清嗓子: “我要你们写文章,赞同朝廷逮捕侯君集。” 什么? 群臣顿时炸锅了,对这昏聩的决定大为不解。 他们群情激愤,恳请殿下收回成命,坚决不同流合污。 “你们啊,天真。” 李明好不容易把叽叽喳喳的小嘴巴们压下来。 “你们私自分发抨击朝廷的文章,是怕侯将军寂寞了,迫不及待要去牢里陪他吗?” 唐朝时期,纸张和雕版印刷术已经开始普及了。 相应的,出版物审查制度也早已建立起来了。 还是那句话,古人只是科技积累不够,又不是傻。 虽说相比高度集权、理学泛滥的明清时期,唐朝的书禁还算宽松的,主要审查重点也是在宗教、堪舆这方面。 但你要是私自刊印反动黑材料,那就别怪封建主义的专政铁拳了。 群臣的士气一下子从山峰跌到了谷底。 尉迟循毓跳将起来: “就算发表不了,让我昧着良心写文章更不行!我不写了!” 另外几个冲动的孩子跟着闹腾起来,完全不理解李明做法的精妙之处。 都是不学新闻学导致的……李明不禁挠头,耐心地解释: “我们的目标是唤起民智,文章是要让别人看的。 “你写一大段为侯君集的辩护词,谁爱看啊?” 大家面面相觑,确实是这个道理。 群臣自己就很讨厌别人和他们讲大道理,现在又要让别人接受他们的道理,这就有点没道理了。 “所以,我要你们写文章,支持朝廷逮捕侯君集的决定。”李明露出坏笑: “破绽越多越好,写得越肉麻越好,越让人反感越好—— “不要经由你们的嘴来批驳,要勾起读者的吐槽欲,让他们自己批判。” 用现在的话术来说,就是低级红高级黑。 在网上冲浪久了,李明也见识过不少舆论战的手法。 虽然自己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 在人均连“新闻”是啥意思都不知道的唐朝,绝对算得上降维打击了。 群臣思索起来,结合自己被灌输儒家教条时的逆反心理,终于福至心灵: “就是让大家读我们的文章,读着恶心呗~” “没错。”李明给出肯定的答复。 华夏人民历来是热爱种田的核平主义者。 侯君集用华夏的剑为华夏的犁取得了阳光下的土地,是天然的政治正确。 开疆拓土的功臣,转眼就被捕入狱。 要素拉满,不怕舆论不发酵。 民意沸腾,加之军中必定也多有不满,双重挤压下…… 一想到李二被逼宫逼得焦头烂额的狼狈模样,李明就忍不住库库笑起来。 ………… 从施粥摊借了几张长桌,孩子们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唰唰唰闷头写起来。 大家虽然逃课、翻墙、打群架,但他们觉得自己还是热爱学习的好孩子。 现在有了学习的动力,个个下笔如有神。 在最中二的年纪,有什么能比伸(唱)张(反)正(调)义更能激发他们的热情呢。 “不管用了手段、为了什么目的,殿下终于能让各位公子世子们好好读书了……” 韦待价坐在角落里全程目睹,欣慰得都快哭了。 今天他算是对这个小混不吝刮目相看了。 这小东西,笼络人心、支使他人是有一手的。 李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韦待价的肩膀。 “我看大家写得很认真哪,殿下的主意真不错。”韦待价恭维道。 李明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韦待价嘴角一抽:“是让我在边上看着,对吧……” ………… “可这有我什么事,我为什么也要写……” 韦待价提着笔,坐在长孙延和尉迟循毓中间哭笑不得。 “他们毕竟还小,写的东西未必合我意,得有个人兜底。”李明语重心长地拍拍韦待价的肩膀: “为了将士们不会流血又流泪,有劳韦将军了。” 韦待价一怔,苦笑道: “不愧是陛下的子嗣,天生就有让人心甘情愿卖力的能力。” 接着,他正色道:“韦某必不负嘱托。” “唐军将士的冤屈能否得到伸张,就全系在韦将军的笔下了。” 李明炖完一大锅鸡汤,最后补上一句: “还有件小事,同学们写完的所有文章,一会也麻烦你全部检查润色一下。” 韦待价:…… 殿下果然是个混球! 第42章 舆论战,启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不得不承认,李明殿下的鸡汤功底渐长。 孩子们在简陋的环境下,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比在窗明几净的秘书省都认真得多。 而韦待价也像个大孩子一样,尽心尽责,与小他起码十几岁的孩子们共同探讨揣摩。 一幅虚心求教、苦心求学的美好画卷跃然纸上。 如果他们探讨的不是各种舆论战大字报,那就更美好了。 而李明作为统筹协调的总负责,自然是不用亲自动笔的。 他背着手,漫步走出临时课堂,悠哉地和帮工、贫民唠着家长里短,慵懒地看着来俊臣在人群中忙上忙下。 看着看着,他看出了一个问题,好奇地问一个干瘪的老头: “老翁,为什么大家在喝粥之前,先往碗里撒土啊?” “回殿下,当然是为了求得好运啊。”老头抱拳,殷勤地说。 “好运?” 李明更疑惑了: “这里的土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吗?” 他这么一问,反而把老头也整疑惑了: “这不是您赐福过的沙土吗?” “啊?” “啊?” 愣了好一会儿,李明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都是因为他往粥锅里扬沙子的操作。 毕竟大家都没看过《铁齿铜牙纪晓岚》,也不认识和珅和大人,不知道往粥里掺沙子是什么原理 但英明神武的李明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传着传着,掺沙子似乎在实践中逐渐抽象化,变成了喝粥前的固定仪式。 连带着他李明都带了一点神性色彩。 所谓宗教和习俗,原来就是这么诞生的啊…… 对于这种封建迷信,李明表示:多来点,我喜欢。 ………… 过了正午,孩子们饿得肚子咕咕叫,终于陆陆续续完成了策论。 韦待价眼球布满血丝,选出其中几篇较好的文章,交给了李明。 “这几篇文章,你觉得质量可以吗?”李明问。 “您自己看看便知。”韦待价不屑于解释。 李明通读了一遍,眼球也瞬间布满了血丝。 只能说,自己低估了这些熊孩子治疗低血压的能力。 论阴阳怪气,是一点不比呼风唤雨带节奏的大V差。 “好啊,好得很啊!”李明咬牙切齿地褒扬道,回到篇头,翻看这些大作的作者。 除了狄仁杰、长孙延、房遗则这些老面孔外,他注意到两个不太熟的名字。 “李敬业、李孝逸。”李明面对两个比侯宝琳大不了多少的小屁孩,十分赞许地说: “你们小小年纪写文章就一把年纪了,值得表扬。 “你们不愧是我李家的翘楚……” 还没夸完,那个叫李敬业的小不点就嗷嗷叫起来了: “我不是李家的,我姓徐! “因为我阿翁徐世绩是被陛下赐姓为李的,所以我应该叫徐敬业!” 哦~原来这小东西是李世绩的孙子啊。 李明的目光内涵了起来。 李世绩是继李靖之后,唐朝第二位入选武庙十哲名人堂的选手,贞观武力TOP2之一(李世民是论外)。 阿翁是个猛男,没想到孙儿更猛,完全是个情商为零的愣头青。 而且仔细一看,这娃两颊尖削,面相不大好啊。 等等,徐敬业…… 嘶,怎么总感觉上辈子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李明第n次后悔穿越前没有突击一下唐朝历史,把话题扯回来,继续褒扬道: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你们不愧是十四党的翘楚。 “侯将军若能沉冤得雪,军功章上有你们的一半……” “我不同意!”李孝逸小朋友也发言了: “陛下圣明,一定不会错的!陛下将侯君集下狱,那侯君集就一定犯了罪! “我作为帝室宗亲,在文章中历陈侯君集的种种罪过,全是肺腑之言!” 李明都呆了。 好一条陛下的忠犬啊。 在经历魏晋南北朝类人群猩乱舞、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直上溯到郑庄公单狙周天子后,居然还有这么纯的褒皇派。 这位李孝逸可真是……一粉顶十黑啊! 这么多才子佳作里,就数他的“真心告白”最让人血压飙升。 我代表我父皇谢谢你啊…… “总之,你们干得不错,辛苦你们了。”李明打发走了两位性格鲜明的带才子。 看着两个蹦蹦跳跳的背影,李明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上辈子在哪里见过“徐敬业”这个名字了。 不是在历史书,而是在语文书里—— 骆宾王写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武瞾,也就是武则天。 原来这小老弟还是一位干武则天的好同志啊。 只可惜李敬业面相太差,人格魅力奇低。 连一直对唐王朝很不爽的河北士族他都没笼络到,就被武则天的忠犬李孝逸干挺了。 对,就是这个李孝逸。 此时正和李敬业小朋友肩并着肩的陛下忠犬。 亏这姓李的还是李唐宗亲,没想到胳膊肘往外拐了,谁在龙椅上他帮谁。 真是三岁看到老,一个低情商,一个皇权忠犬…… 李明心里正在猛烈吐槽,肩膀被某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拍了拍。 “明哥!明爷!”来俊臣嬉皮笑脸地擦着汗: “机灵鬼我给你找来了。喂,你们几个见明爷怎么不叫啊?” 一群和来俊臣一样獐头鼠目的少年们齐刷刷跪了下来,嬉皮笑脸地磕头: “小的拜见明爷!” 真是物以类聚……李明嘴角抽搐,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有些见不得光的活,还真得脱了长衫的人才能干。 “我有件事想托你们帮个忙,干得好有赏。”李明说道。 那群机灵鬼们立刻摆手: “哎哎哎,明爷您见外了!咱的命都是您捡的,您让咱去死都行,哪还敢要您的报酬呢!” 呵,还真够机灵……李明赞许地点头,笑骂道: “他妈的还跟老子犟嘴?让你们拿钱就拿! “一会儿我去书坊,将这些文章刊印出来。接下来,你们每天把印好的文章散发出去。 “你们都给我记好了,务必覆盖所有城区,别扎堆;发给体面人,别傻不愣登地塞给大字不识的文盲!” 这些少年打从出生起,就在泥坑里摸爬滚打,李明这番霸气中带着点匪气的发言非常合他们的胃口。 “好咧明爷!”大家齐声高喊,斗志昂扬。 韦待价贴到李明身边,悄悄问: “公子们的文章写得倒确实不错,读着很让人生气。但这办法能奏效吗……” 他现在非常有参与感,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殿下在算计着什么,但也真心希望这诡计能成功。 李明咂咂嘴,惋惜地摇头道: “可惜他们经验不足,还差点火候。” “还差哪里?” “标题。得我亲自捉刀。” ………… 从第二天起,一份份标题惊悚的奇怪传单像病毒一样,迅速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震惊!将军回京,第一个去的地方居然是……大多数男人都听过的销魂窟,但从没去过》 《壮汉为何夜不归宿?娇妻为何独守空闺?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法律的扭曲?》 《消失的他》 《满脸粘稠液体的小男孩》…… 第43章 满城风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传单率先在长安的士人群体中发酵。 虽然唐朝的纸张和印刷术有了长足进步,但和宋朝相比,还是有点小贵的。 所以能读书认字的,不能说非富即贵吧,也基本上属于中产家庭。 而对这些家境小康的市民阶层来说,这些带着浓浓古早互联网风味的猎奇标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有人拿到这张纸的反应出奇地一致: 我淦好怪哦,再看一眼。 而内容与标题,不能说毫不相干吧,也能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小朋友们写的文章,就这样以粗暴的方式,侵犯了京城士人们的大脑。 众所周知,在民风淳朴的大唐,士人对朝廷还是有点反骨的气节的。 不像程朱理学之后,充满了皇权的舔狗。 尤其是祖籍崤山以东、尤其是河北道的士族大户。 他们和李世民的关系,不能说相亲相爱吧,也能说相看两厌了。 这些士族批判性地阅读了传单内容,自动忽略了通篇对朝廷的歌功颂德,从字里行间中提取出了基本事实: 侯君集灭了高昌,侯君集打通丝路,侯君集被捕了! “真是岂有此理!” 东市,酒肆。 一位长衫儒生忍不住拍桌大骂。 另一位士人左右看看没人,凑过来小声搭话: “你也看了《空虚寂寞冷的将门闺房》?” 儒生一愣,眼睛心虚地飘向别处。 “没有没有。” “哦,我也没有。” 两人尬坐了一会儿。 儒生郁闷地小声嘀咕,好像在自言自语: “岂有此理,为国开疆拓土却锒铛入狱!” 士人接过话茬: “确实,朝廷的衮衮诸公实在是……唉。” 两人对上了电波,同时灌了口酒,便开始吐槽起来。 “匪夷所思,朝廷竟为这种无耻行径涂脂抹粉!” “是啊,看看这份传单上写的什么狗屁!” “我也看过了,说什么‘纵兵劫掠非仁义之师作为’,放屁!对胡人蛮子讲什么仁义道德!” “当今那位陛下当年打刘武周的时候,还屠了夏县呢!难道在他眼里,我们河东人还不如高昌人?” “喝,这狗屁文章还敢署名呢!‘孝逸’,哪来的蹩脚书吏?” 两人的高谈阔论,很快吸引了其他酒客加入进来。键盘侠们一边吹瓶子,一边对朝廷奸臣一顿口腔体操。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长安各地,也传到了主管京城治安的左右武侯卫耳朵里。 但这些喷子已经不是一般的市民了,不能出重拳。 他们都来自京中有头有脸的家族,而且也没有实际做出出格之举。 武侯卫决定睁只眼闭只眼,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没想到,风头不但没有过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因为传单每天都有人在发,而且其中的内容也在更新的。 不少士人对经史颇有研究,知道这是史。 但一瞥到标题,他们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一张一张地看,逐行逐句地吐槽。 有些老先生都气得差点爆血管了,也还是忍不住要读。 而更严重的是,他们的吐槽通过家仆、菜贩、店小二等渠道,逐渐渗透进下沉市场。 一开始,灭高昌之战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因为长安的老百姓早赢麻了,只要不是打一脚油门能冲到长安城下的突厥人,他们对外战并不关心。 而商人虽然是侯君集灭高昌的直接受益人,但他们赚钱还来不及,谁有空掺和朝堂的事啊。 然而,通过口口相传,广大不识字的平头老百姓们终于知道了“侯将军立功被抓”这件事。 而且民间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流言如脱缰的野史。 够野够史。 什么“皇帝为霸占小娇妻而陷害将军”,什么“断袖太子为霸占将军的孙儿而陷害将军”,什么“皇帝为了霸占将军而陷害将军”。 你敢说,他们敢信。 当这阵钩子文学的歪风再次吹进武侯卫的耳朵时,他们猛然发现,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迅速上报。 而在兢兢业业的武侯卫上报之前,朝堂上的诸位“奸臣”便早已体会到了舆论汹涌。 例行小朝会上,文臣们一个个脸色铁青。 西征高昌这场耻辱性的大胜,已经成为这两天全京城最大的话题。 他们在家里都被喷得耳朵起茧子了,同族喷,族老喷,连老婆孩子都在喷。 喷他们妖言惑君,谗害忠良。 甚至一些远房亲戚都借故和自己断了往来。 甚至连府上的家仆们,看他们的眼神也越来越古怪了。 而在龙榻上,李世民的表情也相当精彩。 他有种嗦了螺蛳粉的感觉。 鼻子说:屎! 脑子说:好吃! 理性分析,这波突如其来的舆情,其实是在给他打助攻。 因为李世民本来就不想关押侯君集,是文官集团在和他打擂台。 但民间对朝廷的批判又让他很不开心。 给事中许敬宗率先发言,请求对老百姓出重拳: “刁民居然敢毁谤朝廷,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刁民了,此风断不可长!臣请陛下尽早斩了匪首,将传谣的愚民全部关入大牢!” 群臣觉得这位老儒生的法家思想疑似有点太极端了,没有人理会。 毕竟大家又不是真的奸臣。 尚书右仆射萧瑀先瞥了一眼坐在前面的房玄龄,见老上司兼老对手不动如山,便起身道: “近日,城中突然出现来路不明的传单。臣怀疑,民间流言皆源自此,应该详查,从源头上遏制这股歪风。” 房玄龄看都不看他一眼,淡然反驳道: “那些文章,臣都看过。都是溢美之词,只是文笔幼稚罢了。 “若因此就治别人的罪,天下人谁还敢为朝廷作文?” 萧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关于那些奇怪的传单,李世民已有所了解。 里面的内容更让他迷惑。 抛开那耸人听闻的标题不谈,文章倒全是褒扬之词。 可问题是,明明每个词都是好词,为什么组合起来就这么膈应人呢? 尤其是那个署名“孝逸”的,也是这些文章中唯一自带署名的。 马屁全拍到马脚上了,让李世民的尴尬癌都犯了。 别的文章作者不好说,这个“孝逸”一定是在讽刺! 冷眼旁观着圣上阴晴不定的脸色,门下省侍中、职业喷子魏征直言不讳道: “堵塞民众的嘴,比堵塞山川更危险。陛下,你也不想当周厉王吧?” 都搬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典故主角、最后润出镐京的周厉王来了,李世民还能说什么。 “……玄成说的就是朕想要说的。在我泱泱大唐,百姓怎么能因言获罪呢?赏绸十匹。” 魏征拜谢,这场舆论风波就这么翻篇了。 李世民立刻换上烦恼的表情,顺着这话题说道: “现在舆论汹涌,民怨沸腾,诸君有目共睹。 “天下人都说朝廷卸磨杀驴、残害忠良,言语颇有不敬,相信诸君也都有耳闻。 “所以,关于侯君集该如何处置,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第44章 拉拢的艺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一部分大臣就在等陛下提出这个议题。 这波舆情着实汹涌,他们都快被喷成孤家寡人了。 说穿了,侯君集也就贪污了点财物,还没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 还是可堪教化的嘛! 而且这回还是陛下主动给台阶下,没有逼得文臣们自食其言,主动跪求法外开恩。 他真的,我哭死。 长孙无忌高居龙榻之下,百官的微表情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摸着下巴,觉得时机成熟了。 多谢(?)那些动机不明的传单,把汹汹民意争取到了侯君集这边,无意间完成了对朝堂诸公的施压。 现在,只需他长孙无忌一番话语,就能拉拢相当一部分中间派,从而顺理成章地把政治盟友侯君集放出来。 还得感谢房玄龄把侯君集扔进了牢里,给了他长孙无忌一个卖人情的机会。 届时,侯君集必将投桃报李,更进一步向他和太子靠拢…… “陛……” “陛下。” 就在长孙无忌准备上奏的时候,房玄龄抢先开口: “管子曾说过,善于治国的人要通过有效制度来管理国家,这才能让民众心服。 “难道侯君集当时犯了罪,现在就不算犯罪了吗? “我朝君臣一心,深谋远虑,相信不会为了片刻的安宁,被黔首的谬论所惑,而干出自损法律权威的荒唐事。” 一顶高帽子戴下来,立刻堵住了动摇派的嘴。 “啊对对对。”群臣纷纷附议。 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刚正不阿的正义之士,谁也不想被贴上“畏惧流言”的标签。 虽然态度有些松动,但众臣的主张仍然是: 侯君集不能放。 李世民又一次吃了软钉子,不悦地撇撇嘴。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房玄龄,什么话也没有说。 侯君集案翻篇,进入下一个议题。 李世民的神色不禁哀愁起来,关切地问大理寺卿: “孙廷尉,孝恭的案子……” 修仙修得人憔悴的孙伏伽顿首: “我寺会同刑部、万年县,全面搜查了河间郡王府。没有发现砒霜,井中也没有倾倒毒药的痕迹。 “查阅郡王府物料出入账册,据此追查与郡王府发生往来的菜贩、药铺、炭翁、短工等,未发现异常。 “审问郡王亲属、府内下人,没有……” “总之就是没有进展对吧。”李世民不耐烦地打断。 但看着孙伏伽仿佛一阵风就会暴毙的状态,他也不忍心训斥,赏了点布帛、宽勉几句。 朝会结束,最终决定: 侯君集依然不得释放,案件交由御史台全权处置;大理寺、刑部的主要精力则全部转移到李孝恭案上。 “侯君集桀骜,还得在狱中再修剪修剪脾性,方能为少主所用。”房玄龄收拾着笏板,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这场由低级红传单所引爆的舆论风潮,他一眼就看出了背后推手是谁—— 除了那位爱胡闹的李明殿下,谁还会想出这么……胡闹的鬼点子呢? 知道了操盘手是谁,房玄龄便不难猜出这场闹剧的真正目标——逼朝廷释放侯君集,将其收入麾下。 “目标正确,手法也很……巧妙,可惜时机把握上还欠点火候,没有摸清侯君集的性格,导致操之过急。 “所以老臣得帮忙降降火,在朝中拦一拦,耐心等待时机成熟。” 房玄龄点评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不管怎么说,这兔崽子少主的鬼点子是真的鬼啊! 居然能想到发动国人这一招,以民间的力量向朝堂施压,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高第士人出身、跟了李世民大半辈子的职业宰相,房玄龄虽然口必称“天下苍生”,但在政治算计中,他的眼光也只局限在太极宫之内。 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民间排除在外。 因为在封建时代,政治一直是少数权贵决定的,与民众何干? 小殿下不但敏锐意识到了这股一直被忽视的政治力量,而且还运用得那么……别出心裁。 这股全天下皆为我所用的气魄,着实不一般哪…… “房相!” 身旁唐突响起一个粗闷鲁莽的声音,打断了房玄龄的思考。 “房相,你为什么要抓侯将军?” 在说一句话都得斟酌半天的朝廷,很少有莽夫能这么直奔主题。 房玄龄抬头看去。 是一位红袍鹖冠、威武雄壮的武将,一双铜铃大眼泛着清澈的愚蠢。 武将身边则是一位羽扇纶巾、儒生打扮的汉子。 只是这位“儒生”的五官过于粗犷,带着浓浓的异族风情。 “薛万彻将军,房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房玄龄对红袍武将道: “我只是恪尽职守、有法必依罢了,并没有为难谁的意思。” “嗯……那个……哼!” 薛万彻只会打仗,不会打嘴仗,被太极高手一通太极,就给推得找不着北了。 他身边那位白衣“书生”开口道: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玄龄公效法暴秦,刻薄寡恩,恐失天道。” 文言文说得不错,但他的汉话口音带着微妙的……草原风情。 对房玄龄来说,这种半吊子根本构不成威胁。 他慢慢起身,一边捶背一边回答: “契苾何力首领,在下曾听说,真正的德行是规正他人的错误,帮助其规避大的灾祸。 “如果放任他人做不道义的事,像春秋郑国的共叔段那样自取灭亡,恐怕不是德,而是恶吧。” “那个……哼!”突厥人契苾何力也很不忿地哼气,似乎对“首领”这个词不大满意。 薛万彻和契苾何力二人是来求情的,他们知道房玄龄是侯君集被捕的幕后黑手。 薛万彻是征讨高昌时的副将,契苾何力则是归附唐朝的突厥一部——契苾部落的首领,担任西征的前军向导。 因为这层关系,两人和侯君集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侯君集吞了战利品,他俩也同样吞了。 不仅如此,唐军将士见者有份——要不然,高昌器物也不可能烂大街,被房玄龄在西市嗅着了风向。 军队劫掠还真是体制问题。 因为在贞观前中期,唐军的主力还是以均田制为基础的府兵。 朝廷将土地分配给兵士,闲时为农,不交租庸调;每逢战时,士兵自备粮食和兵器,一般不另发军饷。 而奔袭千里的虎狼之师,是要吃肉的。 难道和他们说,你们的军饷在均田的时候已经发过了吗? 所以将领一般也会默许士兵劫掠,就地补充“军饷”。 不止是侯君集,李靖、程知节(也就是程咬金)……许多有名望的将领都是这么干的。 大家都不干净,你房玄龄为什么只对哥几个情有独钟? “二位若还想探讨律法与道德问题,房某随时奉陪。”房玄龄表达了欢迎来互喷的开放态度。 两人知道喷不过他,抱了抱拳,悻悻离去。 看着两个虎背熊腰的背影,房玄龄优哉游哉地掸掸衣摆。 “买一个,搭两个。” ………… “侯将军,你见过施粥的场面吗?那乌泱泱多的人,队伍可以从西市一直排到承天门…… “每每想到大唐还有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我吃肉肉都不香了…… “侯将军,看着他们穷困麻木的脸,你是否想到了发迹以前、莫欺少年穷的自己?” 大理寺的独家小院。 李明照常嚼着果干小零食,一边唾沫横飞地和侯君集谈心。 基层谈心他可太有经验了,就是一个字:磨。 这几天他一有空就往大理寺跑,传单的制作和分发都外包给了韦待价和来俊臣。 而侯君集也逐渐习惯了这只叽叽喳喳小麻雀的存在。 他照常生无可恋地看着书,左耳进右耳出,有空偶尔吐句槽: “我出自上谷侯氏。” 什么?原来你们侯家不是少年穷,原来也是士族出身?靠,一帮反动地主豪强…… 某位全国最大地主的第十四子忿忿不平,把听得打瞌睡的侯宝琳一巴掌拍醒,换个角度继续侃侃而谈: “所以啊,我怕底层百姓活不下去造反,怕得吃肉肉都不香了。 “侯将军知道陈胜吴广说过什么吗?王侯、将军、宰相,难道天生就应该身居高位的吗? “你还知道吗?有一位伟人曾经曰过,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 侯君集听得脑袋都快炸了,不耐烦地打断: “殿下,末将已经完全理解您的意思了。 “您不就是嫌末将太贪婪呗?好,从今往后,末将一定清贫安乐,宁静致远。” 李明感动得都快哭了: “此话当真?” “当真,我干嘛骗你。”侯君集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 “我一定消弭一切野心,从此退出朝堂的一切争端,安心辅佐太子殿下登临大宝。” 他当然知道这个小皇子是来拉拢他的,故意说这话气气他。 不料,李明居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啊好啊,你是太子党,我也是太子党,我们都是同志啊!” 谐星克莽夫,古人诚不我欺。 侯君集嘴角抽搐,扭过头不搭理他。 李明换了个座位,像狗皮膏药一样,又和侯君集面对面了: “我知道的,侯将军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一点也没有安分下来的意思。” “哦?”侯君集继续全神贯注地读书,懒得说话,只是扬起一边的眉毛。 李明指指侯君集手里的书卷: “你看的是大唐舆图—— “现在国内安定,你研究中原的地形地理干什么?” 侯君集脸色一僵。 第45章 侯君集: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侯君集恍然回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胖胖的、坏笑的小脸。 他嘴角一抽,下意识地收起舆图,但转念又觉得这样未免显得心虚,又把图册翻开,瓮声道: “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李明往嘴里塞一块杏干儿,眉毛弯起,贱兮兮的: “是谁呀?和你一起造反的伙伴吗?” “和您一样痴肥的肥猪!”侯君集没好气地爆粗口了。 那头肥猪叫李靖。 几年前,侯君集曾向李靖讨教兵法,结果李靖反手就举报他意图谋反。 举报原因:侯君集讨教的是,如何抢占渡口快速渡江、如何翻越大山直取盆地、如何攻取据河而首的平原坚城,等等。 你干脆报大江大河(长江黄河)、汉中巴蜀、东京洛阳的身份证得了。 你是想打夷狄还是打内战呐? 怎么,是漠北草原有大江、昆仑山有盆地,还是高句丽有平原? 这样的举报理由,自然被李世民一票否决。 侯君集也从此对李靖很有意见。 结果现在,大胖子李靖是闭门谢客、安享晚年了,却冒出来一个同样敏锐……呸,同样神经质的小胖子李明。 李靖是因为两次差点被太上皇李渊处死,才养成了极高的警觉性。 怎么,你李明难道也差点被弄死……哦,对。 作为那个男人的儿子,倒还真不是不可能。 侯君集对李明抱有了一丢丢同情。 “哈欠~” 侯宝琳一觉睡醒了。 睁眼便看见侯君集沉凝的表情,立刻担忧地跑过来摸摸他的脸: “阿翁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侯君集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疼爱地摸摸小宝琳的脑袋: “你这孩子真爱瞎操心,都不像个孩子了。” 看着祖孙俩的互动,李明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便起身道: “我还有事去趟西市,走了走了。” “唉,明哥?”小宝琳不知道该陪明哥还是阿翁,左右为男。 侯君集温和地点点头: “你现在天天来看我,偶尔也要和小伙伴们一起相处,别太离群。” “好哒。” 小宝琳痛快地答应,牵着李明的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阿翁暂住的小院。 侯君集目送他俩离开,顺手拿起桌上的兵书,边看边嘀咕: “那孩子真爱瞎操心,真不像个孩子。” 虽然碎烦,但李明殿下每次都会把自己心爱的孙儿带来,所以他也就忍了…… 想到这里,侯君集放下书本,把吃空了的点心盒子重新装满果腹零食,预先备在玄关。 甚至还加了一坨自己试着熬的麦芽糖。 “再被关下去,我都要成老妈子了。” 侯君集自嘲地苦笑,又坐回了正堂,埋头看书。 明天,小家伙们也是差不多这时间来吧。 在这枯燥乏味的软禁期间,有人来逗逗闷子也是不错。 不知不觉中,侯君集期待起了第二天。 这时,门又吱呀开了。 侯君集立刻拿起书,沉静地说: “落东西了?正好有点桃干李干,吃点再走吧。” “哦?嘿嘿,既然将军这么客气,那下官我就不客气啦!” 玄关传来的是一个粗鲁的男声,听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嗯?” 侯君集猛然抬头,发现来者不是孩子,而是一红一白两个糙汉子。 红袍鹖冠的武夫薛万彻,用手抓起一大把果干就往嘴里塞,嘴里嘎嘣嘎嘣的,把果肉连同果核一同嚼碎咽下去。 “薛将军,食不言。” 白衣胜雪的契苾何力低声告诫失礼的武夫,安安静静地把剩下的果干全吞进了肚子里。 俩人吃着吃着,薛万彻忽然指着粘在盒子底的麦芽糖大叫: “草!粑粑!” “食不……你说什么?!” 两人立刻抠起嗓子眼干呕起来。 侯君集脸皮抽搐,拳头鼓起青筋。 “宁俩是干嘛来的?” ………… “将军蒙冤入狱,吾等意难平。如明珠蒙尘,良弓雪藏,长使天下英雄泪满衣襟。” 精神大唐人契苾何力脑壳上肿起一个包,诚恳地说着。 “我同意。”薛万彻修理着被揍歪的鹖羽,随口附和。 “但见麾下精神矍铄,力能扛鼎,吾心稍安。” 契苾何力一点也没有夸张,他和薛万彻用自己的脑壳证明了,侯将军确实能一拳打爆铜鼎。 “我同意……嘶。”薛万彻揉着额头的肿包,疼得龇牙咧嘴。 侯君集捂着隐隐作痛的拳头,没好气地说: “矍铄形容的是老翁,我还不老。” “哦?!”契苾何力吃了一惊,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 “又学习到了,在下要记下来。” 看着这对活宝,侯君集既好气又好笑。 这么多同僚下属,也只有这两个脑子缺根筋的能不惧旁人猜疑,来狱中探望他这个罪犯。 嗯,某位怼天怼地怼皇帝的前·曹王殿下除外。 “你们来有什么事?”侯君集开门见山。 薛万彻也不藏着掖着,露出纯真的笑容: “最近京城百姓都在痛骂朝廷关押将军,为将军鸣不平呢! “将军放心,陛下一定会很快放你出来的!” “哦,是这件事啊。”侯君集并不惊讶。 这波汹涌民意的始作俑者,刚刚还在他这儿吃果干呢。 奇怪的是,李明从不在他侯君集面前邀功。 整天聊的无非是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还有积极改造、重新做人、早日回归社会之类的废话。 只是每次李明离开后,都会留下侯宝琳陪他一阵。 而他也正是通过孙儿的大嘴巴,把这场舆论战的始末了解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这番骚操作惊掉了侯君集的下巴。 能把不同出身、性格迥异的熊孩子捏成一股绳,干出一番让朝堂诸公都挠头的大事,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他自己就有体会,这年纪的小孩儿最是人厌狗嫌,光一个就够让人心累了,何况还是一群。 至于李明搞的这套反话正说、鼓动民意的所谓“舆论战”…… 说实话,这鬼点子让见多识广的侯君集也叹为观止。 到底是陛下的亲儿子,真是位天生的权谋家。 “情况正在发生有利的变化,大理卿也终于准许吾等探望麾下了。”契苾何力振奋地说: “起初,所有访客都被孙廷尉拦下了,以致于时至今日,吾等才得以登门拜访。” 不,孙伏伽肯网开一面,多半也是因为他……侯君集心有了然。 契苾何力的脸又沉了下来,气愤地拍大腿: “只恨房相还在从中作梗,使陛下和朝臣无法释放将军。将军身陷囹圄,皆因他而起!” 薛万彻也一起抱怨: “将士出征哪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拿点宝贝怎么了?那些文官也真是……死板。” 生气归生气,他们也不敢对那些文官大放厥词,或者撂挑子甩脸色,说什么“你行你上”之类的。 因为那些文官有事是真up啊。 不像宋朝以后,大唐的文臣武将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文官拎把刀就能骑马上前线,而武将凯旋也能混个文职。 比如某位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 乃至于侯君集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是吏部尚书,妥妥的文官序列。 严格说起来,这事其实是文官集团的内部矛盾,和薛万彻、契苾何力这俩纯粹的武将不搭边的。 这就让捞侯君集的难度更高了。 因为不能用“你们文官懂个屁打仗”回怼。 谁还没带过兵,谁不知道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儿。 随便拿点也就算了,但像侯君集那样把半个高昌搬空的……好像是有点过分。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房玄龄,那个老面瘫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侯君集玩味地抚弄着钢须,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长孙无忌公可曾进言?” 薛万彻不爽地挥挥手: “没有,国舅爷哪会管贪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哦。”侯君集的目光深沉了起来。 长孙无忌是太子一派的领袖。 长孙不动,其他人不会动。 朝堂的两大支柱,一根与自己为敌,另一根袖手旁观。 也就是说,现在真正发力在捞他出去的…… 只有李明一个? 可每天见面,那孩子又为什么只聊一些“道德与法治”之类的废话? 为什么从不当面和他说,他侯君集现在有多么孤立无援,争取他的自由有多么困难呢? 不是想拉拢他吗? 侯君集猛然发现,自己连一个毛头小孩也看不透。 第46章 你的工坊不错,下一秒是我的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主动当面邀功太low了。 “让他通过自己的亲孙子和其他渠道,从侧面一步步‘发现’我为他所做的一切,那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某种程度上,收买人心和青楼头牌歌姬是一个道理,既不能太保守,又不能上来就脱光光。” 在西市施粥铺背后的店面里,李明总结着经验,手指在临时充当办公桌的饭桌上弹啊弹的。 韦待价大汗淋漓地冲进来,顾不上鞠躬作揖,张口就说: “张氏书坊也不行,不能印更多的新传单了!” 在李明做侯君集思想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成了这场舆论战的实际总策划。 组织孩子们写小作文、联络印刷书坊、和来俊臣对接传单分发……他每天脚不点地。 一段时间忙下来,他皮肤晒得黝黑,办事利落了许多,连说话的嗓门都大了。 “他们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天上掉钱都接不住。”李明鄙夷地说道: “不过是几份传单,全长安的书坊难道都来不及印刷?” 舆论战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皇十四党遇到了点小麻烦: 产能爆不上去,书坊没办法每天印刷足够多的传单。 第一波传单攻势前,李明可以提前让书坊多准备几天,囤够弹药一波投射。 但若要热度持续,首先传单不能断,其次内容还必须每隔几天就换一批。 否则每天都是那套嗑,市民会看厌的,到时候就退流行了。 问题就出在这更新上。 “咕嘟咕嘟~哈!”韦待价猛灌凉茶,完全没有了之前在上位者面前的拘谨,条理清晰地说: “不是老板的问题,问题主要出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传单数量过大,每日分发数万份,油墨、纸张、人手全部不足。许多书坊把其他生意都推了,专做我们的生意,也还是做不过来; “第二个问题更严重,那就是印刷一张纸页,需要在陶泥版上把一页的内容先刻上去。 “您每过几天就要求印刷新内容,陶泥版就需要重新雕刻,非常耗时。” 和李明待久了,韦待价也学了那套半吊子官腔。 几天一更都忙不过来?这还没让你每天双更呢……李明心里吐槽。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了,因为现代工业社会的产能过剩是意外。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产能不足才是常态啊…… “等等,你说每换一页内容,就得全部重新雕刻一批印刷版?” 李明发现了华点。 “是啊,不然?”韦待价对李明的疑惑感到疑惑: “书页的全部内容必须都雕刻在一块陶泥版上,柴火烘干晾晒数日才能印刷。 “因为殿下要得急,所以书坊全以木炭烘烤,让雕版能提前成型。周而复始,旧书版用完即弃,耗资甚巨……” 他介绍的是雕版印刷术的基本流程。 在宋朝以前,书籍全是用这种繁琐低效的方法印刷的。 李明开始了思考。 他虽然不是理工科生,但他学过历史啊。 每一位成功攻读小学学位的高材生应该都很熟悉,在雕版印刷术之后,古人又发明了一种更高效的印刷术…… “韦典签!大伙儿文章写好了,你要不先看一下。” 班长长孙延抱着新一批带节奏的文案进来了,打断了李明的思考。 “哟,明哥你来啦?” 长孙公子原本白净的脸比以前邋遢了些,头发凌乱,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发出诡异的光。 他和小伙伴们都已经完全进入通宵赶稿的状态了。 “好的,你先放在桌上。”韦待价完全进入了班主任的角色,对长孙无忌的嫡长孙也可以随便支使了。 “好的。”疲惫的贵公子放下文案。 他刚离开,门口又冲进来一个贼眉鼠眼、被晒得浑身黝黑发亮的痞子少年。 “韦待价,上一批文章全发完了,小的们托我来结工钱。新文章还没印好?嘿,明爷你来啦。” 来俊臣流里流气地说。 韦待价摇头: “钱我已经让狄仁杰他们准备好了,不用过你的手,让那些发单子的孩子们一个一个进来拿。” 来俊臣立刻板下脸:“你怀疑我克扣他们?” 韦待价不为所动,严肃地说: “不,是让那些孩子记住,给钱的不是你,而是明爷……明哥……不,李明殿下!” 来俊臣一愣,随后恢复了嬉皮笑脸: “嗐,待价你哪儿的话。我只是顺手帮小的们一个忙,你觉得不行就不行呗。 “明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借花献佛的意思!” 他转身欲走,被李明叫住: “你等等,你们都先歇会儿。” “呼~” 韦待价忙得口干舌燥,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壶水,擦擦汗,忍不住哀怨地对李明抱怨: “唉,殿下,您分给我的尽是些杂事琐事…… “我整日在此虚度年华,不知将来该如何不负韦家的门楣……” 李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所锻炼的能力,不比干站着看大门强得多?” 韦待价面有喜色: “真的?” “真的,你以前看门连个小屁孩都看不住,现在能指挥上百号小屁孩了。” 韦待价的脸又垮了下去。 李明宽慰地拍拍他: “放宽心,你有宰相之姿。” “真的?” “真的。” “房相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您二位该不会合伙诳我的吧?” “怎么会呢~你现在没事的话,陪我去趟张氏书坊。来俊臣你也一起去。” 叫上那个混混? 韦待价本能地反感这类最底层的老鼠。 但李明殿下的吩咐,他也不敢不从。 来俊臣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地上喝水,一听有活,唰地站起来: “好咧!老张那书坊干活拖拖拉拉的,印的字还经常糊成一团,早该收拾他们了!” ………… 张氏书坊就坐落在施粥摊附近,除了卖书,还经营着一家印刷坊。 李明一行三人刚进坊里,就被混着热气的油墨味熏得连连咳嗽。 书坊老板老张正在指挥炉工烘烤陶泥版,一见金主来了,甩着张臭脸就迎了上来: “几位郎君,你们这活儿可派得好哇!才过几天就换新版,雕工的刻刀都快干冒烟了!你们什么都不懂,就只会瞎派活儿……” “你特么爱干干,不干拉倒!”来俊臣直接怼了过去。 不要以为给了钱就能侮辱我……老张本想这样大声斥责。 但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你们三位有何贵干?”老张的态度软了下去。 恶人还需恶人磨,韦待价理解了李明带上来俊臣的目的。 但老张虽然说话好听了些,立场还是很坚定的: “若三位是来催我们加快进度,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已经推掉了所有印书的活儿,专门印刷你们的……那些古怪的纸张,没法再快了。” 李明看一眼拥挤混乱的工坊,微微摇头道: “我不是来催你们干活的。” 老张有点纳闷:“那么三位亲自前来,是为了何事?” 李明嘴角勾勒了一个笑容: “我觉得你这家工坊不错。” 什么? 老张茫然地看着另外两人。 来俊臣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 “明爷问你话!你这破地方,是卖还是卖?!” 第47章 世袭的贱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就说这印刷坊不错吧。占地够大,设备齐全,人手充足,纸张墨汁木炭的库存也还有,直接就能开印。 “关键是还便宜。” 李明张开双臂,徜徉在前·张氏书坊附属的印刷坊中,那得意的小表情仿佛在说: 看,这是朕为你们打下的江山。 韦待价臊得满脸通红。 他终于意识到了殿下非要带着来俊臣的真正原因—— 在这小混混满口鸟语花香的“耐心劝导”下,老张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书坊和印刷坊怎么能混业经营呢?这是不公平竞争呀! 于是,他“自愿”将印刷坊以四百贯的公允价格转让与李明殿下,做个卖书翁足矣。 全程目睹此事的韦待价,只能把耻辱的泪水往肚里咽: 我乃堂堂京兆韦氏逍遥公房之后,居然为虎作伥,参与此等龌龊之事…… 而另一边,来俊臣也很不爽。 只要肯多花时间磨一磨,多叫几个弟兄来“坐一坐”。 他完全有信心以更公道的价格,零元购了这破地方。 “行了,你俩都别怄气了。 “阿韦,四百贯是公道价,你看人老张也没说什么。 “小来,我们强买人家产业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你想白嫖人家,万一报官了咋整?” 李明安抚着两位有点太极端的下属。 虽然二话不说直接收购一家印刷坊有点太霸总了,但他也不是想当然。 改良印刷术只是第一步。 当他拥有一台可以每天输出的印刷机器,以及一套市民已经接受了的人工分发推送体系…… 那这意义就不仅仅局限于印印小传单、写写小作文了。 他相当于掌握了一台舆论机器! 这次事件中,舆论的力量甚至远超李明自己的预想—— 不过是几个带节奏的毛头小孩,窝在西市的一角,居然能把国家从庙堂到民间搅得天翻地覆! 这种大杀器,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在大唐,舆论战是真正的蓝海市场,优势赛道—— 毕竟贞观群臣再妖孽,也不可能在网上当过键盘侠吧! 虽然李明逃了房玄龄的无数节课,但老房的阴谋术他是真学进去了—— 借着解救侯君集的名义,建立属于自己的舆论霸权! 而开发了新式印刷术,就是新式霸权的技术积累呀…… 想到这里,李明不禁热血沸腾。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柳条筐上,面对手下突然多出的几十个工匠,满怀激情地演讲: “我是你们的新老板,我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推动大唐的科技进步! “你们只要跟随我的脚步,就能一同开启人类的新未来……” 然而如石沉大海,底下的人根本不鸟他。 工人满脸木然地干着活,头都不抬一下,根本不在乎老板是谁。 因为闷热,他们只搭着件单衣,一个个都瘦骨嶙峋的,干活也拖拖拉拉。 雕刻雕版的师傅们更是只能坐在地上,眯细了眼睛,借着摇摆不定的光线,哆哆嗦嗦地在陶泥上沿着拓印刻字。 这幅麻木困窘的景象,一下子把李明心头的火给浇灭了。 这些工人师傅们,非常不对劲啊…… 一个个都比无偿996的怨气还大。 就这身体状态和工作状态,还创个鸡毛新,干个鸡毛霸权? 李明扯扯韦待价的袖子: “他们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韦待价满头问号。 哦,忘了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雅人……李明转向另一位谋士: “俊臣,你怎么看?” 而来俊臣的反应也出奇的一致: “工匠不都是这样的吗?” 李明眼角一抖。 雕版是门技术活,这些技术工人放现在都是厂里的大宝贝,能当面吊厂长的存在。 他们却瘦成了皮包骨,这是正常的? 来俊臣冷哼一声: “得亏老张是书商,算半个读书人,对待他们还算体面。 “在其他工坊,干活不利索可是要挨鞭子的。” 韦待价点点头,颇为不屑地接话道: “长安的暴发户太多了,不懂得礼教。 “即使对待贱民,也应该使其免受饥寒,不可体罚……”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李明冷不丁插嘴: “你叫他们什么?‘贱民’?” “对啊,贱民。他们都是贱……” 韦待价正要解释,但一看李明的眼神,立刻不敢说话了。 来俊臣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没错,贱民。没有土地,入不了良籍,可不就是贱民。 “他们是贱籍,我也是贱籍。” “良籍?贱籍?” 李明听见了陌生的词汇,看向韦待价。 韦待价不敢面对这双透彻灵魂的眼睛,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解释: “贞贞贞观律有令,编户为良,非编为贱……” 他以为殿下心善,听不得这个。 “工匠隶属工乐户,便是贱籍……” 贱籍…… 李明有些恍惚,怔怔地听着两人的科普。 良贱世袭、不可通婚……贱籍类比畜产、可以被任意买卖……不能拥有田产、不能当官……只能从事被人唾弃的固定行业…… 他第一次听说如此森严而荒诞的法律条文,内心在慢慢变冷。 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现代人,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这套烂糟的封建糟粕。 “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 李明扪心自问,良贱之分,已经像空气一样充斥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若非刻意提醒,有谁会专门注意到空气的存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都隔着一层厚障壁。 明明都是人。 但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是人。 大唐盛世,居然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 他闭了闭眼,闷声问: “那,《贞观律》允许脱离贱籍吗?” 韦待价艰难地咽了口水,如实回答: “有是有的,一是熬到七十岁或残疾,二是等陛下大赦天下,三是钱财赎买。 “工户属于地位较高的‘杂户’,户籍由少府监管理,交钱就可以直接入良。” 也就是说贱民还分三六九等,有些人连花钱都赎不出来是吧…… 李明面沉如水,平静地吩咐韦待价: “那就劳烦你跑趟少府监,把他们都赎了。” 每赎一人至少得花费二十贯,这里大几十号人,够买好几个书坊了…… 韦待价快速在心里算了笔账,但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谨遵殿下命令!” 来俊臣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工人们,至少也得以此为饵钓着他们—— 只有干活卖力者,才有资格被赎。 但他张了张嘴,终究不敢说出口。 本能告诉他,现在的明爷非常、非常危险。 千万别犯贱多嘴。 李明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席地而坐。 他强压下此起彼伏的情感,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原来制约手工业产能的真正根因,在这里啊—— 贱籍制度。 指望贱民发挥什么“主观能动性”,属实有点想太多。 能不在背后捣乱就算烧高香了。 而且贱籍居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世袭罔替”,连一点翻身的盼头都不留。 在这种落后的生产关系下,工匠自然没有什么工作动力,谈何创新? 可李明接下来的一切计划,又离不开能工巧匠的鼎力相助。 不论是感性上还是理性上,他都不能允许贱籍的存在。 至少在他手下,不允许。 他艰难平复了心情,慢慢站了起来,再次站上了柳条筐。 工匠们照样连头也不抬,好像在面对空气。 这小郎君还怪有趣的,比老张还爱说废话……他们在心里吐槽解闷。 这也算是他们人生中少有的乐趣了。 老实说,他们对换老板并不是完全不在乎。 他们宁可要老张。 老张虽然嘴臭,但好歹是懂行的。 不会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一样,张口几天就要换一批印刷版。 然而,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 贱籍和士族,中间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 只能沉默以对。 “咳咳。”面对如行尸走肉的工匠们,李明清清嗓子,简短地说: “我替你们赎身,从此你们就是良人了。” 什么? 工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活,第一次仔细揣摩这位不懂行的小老板。 第48章 最有效的鸡血是加工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烘炉的风箱呼呼地发出噪音。 工匠们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仔细听。 然而,新来的小老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又手脚并用地爬下了柳条筐,和身边那位英姿飒爽的青年跟班耳语了几句。 青年立刻骑马离开,剩下小老板和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小跟班,两人随便寻了张条凳,就这么在闷热的印刷坊中坐了下来。 工匠们也同时低下了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即使发生了点小风波,也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 太热太吵,太苦太累,让他们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这些雕刻师傅被称作“梓人”,一辈子只能干雕版这一件事。 不仅是他们,他们的父亲亦然,祖父、曾祖……一直上溯到北魏孝文帝,将良籍贱籍首次以法律形式确立以后。 祖祖辈辈、他们自己、以及子孙后代的命运,就注定与陶泥绑定在一起了。 泥土早已融入了血脉,他们仿佛也化身为泥土,沉默不言,任人踩踏。 脱贱入良……呵,自己也是做梦做糊涂了。 一个刚见一面的纨绔小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大发慈悲? 二十贯,工钱扣除维持生命体征的费用,一个工户差不多得攒四十多年。 工匠们心里给自己打着闷,一边干着手里的活计。 而那两位小孩儿也挺有意思,就这么坐在热烘烘、脏兮兮的火炉边上,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工人们慢慢习惯了这两个小“监工”的存在。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位青年跟班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将怀里的一叠纸递给了小老板。 那小老板翻出第一页纸,绕着整个工坊,奶声奶气地叫着: “王二狗,王二狗在吗!” 当他走到印刷台旁边时,正在用雕版印制传单的老工人沙哑地回应道: “俺是二狗。” 小老板将那页纸塞进了老工人的手里。 王二狗看着纸页,一脸茫然。 小老板似乎终于意识到,工户只是照着拓印雕刻印刷,本身是不识字的,便耐心地解释: “这是你的户籍,王二狗,从今天起,你就入了良籍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响彻了整个宽敞嘈杂的印刷坊。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短暂了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诧异地转头望去。 王二狗整个人都在颤抖,将轻飘飘的几页纸牢牢地贴在怀里,好像那是他的命根子,泪如雨下。 工人们意识到,真的不一样了。 从今天起,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可以读书了! ………… “你们手里还有几万份传单,明天上午之前我希望全部印刷完毕,你们说行不行啊?” 李明席地而坐,柔声细语地问工人们。 他现在根本不用站在板条框子上,说话也不用扯着嗓子。 工匠们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同时手里的活不停。 连酷吏来俊臣都觉得,李明疑似有点太残酷了,忍不住小声提醒: “明爷,几万传单不是小数量,要不宽限……” “行!”工人们整齐划一地回答,盖过了来俊臣的声量。 “新的文章已经写好了,现在正在拓印,泥版一晚上能刻好吗?” “能!” “到时候我还会置办一些新的印刷器械,力争产量翻番。有没有问题呀?” “没!” 工匠们士气爆棚,殿下说几就是几。 不知为什么,明明还没吃饭,他们却充满了干劲,身体里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 甚至连早就相看两厌的陶泥,也显得敦厚可爱了起来。 “还有……” 李老板还想派活,被来俊臣拉到了一边: “明爷,算了算了,万一累死人还得赔钱……” 工匠们却不乐意了,觉得明君被佞臣裹挟,纷纷撸起袖子要清君侧。 “你们少废话!就听李郎的!” “干多少活我们心里还没数吗?” “缺的这块加班费你补啊?” 天无二日,他们心中只有殿下一个太阳。 来洞宾被喷得不吱声了。 李明笑着打圆场: “行吧,今天才第一天,确实要循序渐进,量力而为。 “今晚我请你们吃羊肉,给你们好好补充一下体力。” 羊肉! 这不是达官贵人才有资格享用的吗,我们工人也能吃吗? 众人欢呼起来。 韦待价一言不发,睁大了眼睛,仿佛要把这一切都刻在脑子里。 这回,他感受到的震撼远比在施粥摊旁更强烈。 因为他是全程参与目睹此事的。 就在几个时辰前,这些工人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李明殿下不过略施小计,就让这些民众死心塌地了。 如此高超的政治手腕,怎么能不学! 他认认真真地在脑海里复盘全过程的每一个细节—— 除了在每个人身上大撒币外,李明殿下还立下了一系列规矩。 比如工钱每旬一结,并且分割成拗口的“基本工资、绩效工资、月度季度年度奖、高温补助”等几个部分。 既保障了基本生活,又鼓励了工作热情。 又比如,每天工作四个时辰,超出这个时间能领“加班工资”。 雕刻工人和大龄工人,还能拿到额外的“岗位津贴”和“工龄工资”…… 七算八算,一个普通工人每天至少可以拿一百文钱,价值半匹布或者十斗米。 这已经是相当体面的生活了。 一个被买来卖去的底层贱民,摇身变成了京城小资。 阶级跃升的幅度,完全不亚于金榜题名,鱼跃龙门。 而除了财务制度之外,李明殿下还不厌其烦地制定了拗口而奇怪的什么……“安全生产管理规范”。 不但张贴在各处,还要求每个人都要会背,定期抽查。 虽然很烧脑,但工人们也感受到了,这位新老板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既然要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儿吃饱肚子。” 李明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呆愣的韦待价: “你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多学着点。” 韦待价痛痛快快地干了这碗鸡汤,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今天学到了很多。 而一直旁观的来俊臣,也在脑子里快速算了笔账。 他虽然不识字,但经历丰富、脑子灵活,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对接各书坊,所以对金钱格外敏感—— 李明差不多把半个长安城书坊的活,都压在了这一个印刷坊头上。 虽然给单个工匠的待遇大幅提高。 但总体算下来,总成本居然是下降的! 只能说,明爷对工人大方是真大方。 但派起活来是一点也不手软啊…… 他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 “来俊臣。” 李明斟酌着用词: “原来你也是……你也不是良籍? “你怎么不早说,我早就可以赎……那个,替你处理了。” 来俊臣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和他们杂户不一样,我是私奴,户籍不在官府,你就算想交钱也找不到地方。” 李明不知道该说什么。 私奴不应被主人关在府中么,怎么满大街乱跑……韦待价心里嘀咕。 他一下就听出了问题,但看在同为十四党同志的份上,只当没听见。 “良贱籍不过是一张纸,无关痛痒。”来俊臣倒是相当洒脱: “不过这工坊也忒热了,明爷,咱要不先这样?” 然而,李明完全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的工作才刚开始呢。” 来俊臣和韦待价面面相觑,又看看外面的太阳。 太阳挂在正西方,估摸着得是申时了。 再过一两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 “小来,从工匠里挑几个有经验、手艺好的年轻师傅来。 “阿韦,去施粥摊把大伙儿都叫来,大家一起集思广益。” 李明快速地吩咐着,炉火在他澄净的眼睛里欢快地跳跃。 “别忘了,买下这处印坊的初衷,是为了改进印刷术。 “以后,要做到能每日更新。” 第49章 活字印刷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每天都印刷新的内容?! 韦待价和来俊臣都觉得,李明殿下有点天方夜谭了。 先不说印刷雕版的雕刻就是门精细的手艺活,耗时又耗力。 就算梓人为了冲绩效,把刻刀都雕出火星子了。 雕版的烘干、冷却,也是至少需要几天时间的呀! “虽然李明殿下的驭人之术高超,但还是太年轻,凡事操之过急。”韦待价小声嘀咕。 李明瞥了他一眼: “看门将军,你说什么呢?” “我说殿下高见!” 在基层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韦待价也变油滑了,泥鳅似的躲过踹过来的小猪蹄,一溜烟便跨上马背去摇人了。 不一会儿,张氏书坊少长咸集,群猩闪耀。 贵族小孩儿们围坐在前边,来俊臣挑选的业务骨干们嗅嗅自己身上的汗臭,自觉地站到了后边。 李明一看,皱着眉头拍拍凳子: “开会躲后边摸鱼呢?我说话你们听得清吗?全部都坐上来,一起挤一挤!” 在他强横的安排下,贵族子弟和工匠们一个挨一个地坐好了。 沉默寡言的工匠们此时格外拘谨,恨不得缩成一团。 生怕弄脏了邻座昂贵的衣衫,把他们卖了都赔不起。 孩子们倒是大大咧咧的。 他们平时和李明野惯了,早就不拘小节了。 众人坐定,李明开门见山道: “我希望传单的内容每天都能更新。”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立刻炸锅了。 不过都是支持的声音。 长孙延揉了揉黑眼圈,两只眼睛却是闪闪发亮的: “最近阿翁心情越来越好,饭量上话都变多了。他说,这次民间舆论虽然古怪,却是对他有利的。” 他阿翁长孙无忌视侯君集为盟友,愤怒的民众在阅读了这些低级红的传单后,替他说出了他不方便说的话。 房遗则一脸坏笑: “我阿爷最近老是在挠头,嘴里念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到这鬼点子的’。嘿嘿,我们也能让他挠头啦!” 尉迟循毓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爽朗地说: “我阿翁都闭门谢客多久了,最近也忍不住向宫里打听,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得那么大。” 孩子们虽然立场各不相同,但都对能直接参与国家大事感到非常兴奋。 狄仁杰一直不吭声。 因为韦待价太忙了,所以评阅修改所有文章的重担,渐渐移到了他的肩上,发际线肉眼可见地后移。 但他乐在其中。 能亲眼观摩这场高端政斗,就算过劳死也值回票价呀! 李孝逸的画风则清奇许多。 他对明哥的提议击节叫好: “好!现在民间充斥着对朝廷的诽谤,说什么陛下意图冤杀良将,简直不可理喻! “我们身为朝臣之子,世食君禄,一定要大写特写,教化万民,把这股歪风邪气纠正过来!” 就属你黑得最起劲……大家心里吐槽。 一向心里藏不住事的李敬业善意地提醒道: “你如果真希望维护皇帝的名声,那我劝你别动笔。” 话难听,再配上他尖嘴猴腮的面相,把李孝逸激得顿时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写颂歌可以别写!” 好心给出建议却被喷,李敬业的火气也蹭地上来了。 “入你妈!” “老子入你妈!” 这对历史上互相攻伐的冤家,提前几十年扭打在了一起。 众人:…… “你们别打了,要打去外面打。” 李明轰出激战正酣的两人,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那日更,没有问题吧?” “没有!”孩子们干劲满满。 码字工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更麻烦的印刷问题。 李明把目光移到了沉默的工匠们身上。 “我也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匠人们还是照旧低头看地。 许是被轻松的氛围感染了,一位年轻的梓人左顾右看,还是小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如果每天刊印新的文章,就必须每天制作完成新的印刷雕版,这是不可能的。” 有人开了头,其他工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不一定不可能。如果咱加把劲,刻得快一些呢?” “也不行的,就算你吹口气变出刻好的陶泥版,烘干还需要几天呢!” “如果不烘干呢?” “陶泥软了,字容易糊成一坨。你忘了?前两天为了赶时间,印出来的单子根本没法看。” “如果上猛火呢?” “火太旺容易把雕版烤裂,一印就碎了。你和这些玩意儿打一辈子交道了,这还不知道?” 匠人们的讨论越来越热烈,活像一群理工男在数学考试后对答案。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致的意见: 李郎的想法很丰满,但是现实很骨感。 就算不考虑爆炸的成本,制造日抛型的雕版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发挥主观能动性,也必须遵循客观规律。 李明满意地看着大家的讨论,轻轻地用手指点点地。 工匠们和孩子们都立刻停止了讨论,静候老板的发言。 “问题其实都出在这个雕版上。”李明缓缓地说: “每更换一次内容,雕版就要重新制作,如果雕刻错误了还不能改正,非常不灵活。 “如果我们摈弃雕版呢?” 这一问,把大家都整不会了。 “不用版子,那拿什么来印字呢?” 就好比为了治头疼,直接把脑袋锯了一样。 李明嘴角一咧,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钱掷在地上。 用钱? 众人对这种大撒币行为困惑不解。 知道你李郎有钱,但再有钱也不可能让陶泥听你使唤吧? 在全场怀疑的目光中,李明将铜钱排成两排。 “假设每枚铜钱就是一个字,两排字印刷一张传单。” 众人点头。 李明循循善诱: “那如果要改变这些字的顺序,应该怎么办呢?” 最先发言的那位青年梓人答道: “那还不简单,只要把铜钱重新排列就……”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得张大了双眼: “我懂李郎的意思了!我懂李郎的意思了! “要什么雕版,捏什么泥巴!直接把字重新排列不就行了?!” 到底是干了一辈子的匠人,几位工匠一点就通,兴奋得大吼大叫。 韦待价和孩子们却完全一头雾水。 什么重新排列,什么弃用雕版,这是在打什么机锋吗? 李明把地上的铜钱打散了: “也就是说,不以一整块雕版为整体进行印刷。 “而是单独铸造一个个字模,印刷不同的文章时,只需将字模按照文章内容重新排列即可。 “这样的话,每个字模就能重复使用,而不必一稿一模板。” 这回所有人都听懂了。 对啊! 既然雕版作为一个整体难以解决,还可以破整为零啊! 自己是被老思路给束缚住了,钻进了雕版的牛角尖,才毫无办法。 只要换个思路,解决方法其实可以非常简单! 李明嘴角勾勒,微笑着说: “每个字都是活的,所以我愿称这种印刷术为—— “活字印刷。” 第50章 目标:李世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活字印刷……韦待价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 之前他还以为李明殿下太年轻,想到哪干到哪,做事欠考虑。 但事实证明,思考太少的恰恰是他自己。 活字之法,经人点破后确实很容易理解。 但容易理解不代表简单。 在没人点破以前,谁能另辟蹊径,把一个个活字从僵死的陶泥版上抠出来? 不仅是活字。 反话正说的传单攻势、往施舍的粥锅里掺土、突然买一家印刷坊、为几十个工匠赎身…… 李明殿下的思路总是如此的……清奇。 却又总是能奏效,恰到好处地解决问题…… “你在琢磨什么?”李明轻轻踢他。 韦待价指指西山太阳,严肃地回答: “我在琢磨,快到晚饭时间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明满脸嫌弃。 韦待价轻叹一口气: “在下的意思是,该回宫了,再晚就得宵禁了。” “再等一会儿嘛,”李明耍起了赖皮,像极了玩疯了的熊孩子。 韦待价说得没错,没过多久太阳就完全下山了,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火烧似的彩霞。 印刷坊外的灶台咕嘟咕嘟炖着羊肉,浓郁的肉香让几个月都不开荤的工人们本能地咽口水。 但他们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仿佛不知疲倦地拓印、雕刻、着墨、印刷,手脚比过去麻利了许多。 还有几个手艺精湛的年轻工人,正在和孩子们一起试做“活字”。 “把雕版的字全掰下来?”小炭头尉迟循毓想到了最直接的办法。 那位青年梓人从废料堆里取出一块雕版,用刻刀用力一凿。 啪! 版子粉碎,字体根本没法用。 出师不利。 “没事,重新刻小号的泥字就行了。” 李明觉得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只要方向正确,技术难关很快就能攻克的嘛! 有一个工匠提出疑问: “活字活字,灵活是蛮灵活的,但太灵活了。 “印刷的时候该怎么固定住?掉了怎么办?印串行了怎么办?” 那位青年一拍脑袋: “那还不简单?用铁条或者竹条横竖编制固定框,把一个个方正的字模嵌在里面就行了。” 一番讨论,大家都觉得这办法不错。 李明注意到了从一开始就非常活跃的青年,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衡。”青年现在完全没有了生疏感,自如地回答。 他是历史上改良造纸术的张衡,和汉代的天文学家只是同名同姓。 “好的张衡。” 李明向他招了招手。 “?” 张衡疑惑地弯下了腰。 李明这才勉强够到他,踮起脚尖,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 “工坊就交给你来负责,务必保证生产和研发都不要落下。 “多劳多得,我会给你加工资的。” 张衡被这古灵精怪的小孩逗笑了,随即郑重地作揖。 “必不负所托!” ………… “可惜当时你们不在。 “明爷只说了一席话语,就让工匠们心甘情愿地卖命,简直神了!” 回去的路上,来俊臣得意洋洋地向贵族子弟们吹嘘着。 小伙伴们听得半信半疑。 明哥善于煲心灵鸡汤,他们是知道的。但把几十个成年人忽悠瘸…… “是贱籍。”韦待价一脸黑线地解释: “是李明殿下出钱,把他们赎出来了。” 哦~原来是资本的力量。 孩子们懂了,继续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家境优越,又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们真正感到烦恼。 但自从离开书坊以后,李明就一直沉默不语。 那些瘦骨嶙峋的工人们,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要论滤镜,他对唐朝又何尝没有滤镜? 武德充沛、万邦来朝、盛唐气象……无一不令华夏儿女神往。 然而繁华的表象之下,居然是森严僵化的等级制度。 而且不止是贱籍,细究起来,唐朝的“定体问”还真不少。 比如府兵制,士兵闲时为农,在家屯田屯得好好的,突然被拉到几千里外去打仗。 也难怪后来无以为继,到贞观末期就逐渐被募兵制代替,成为了盛唐自爆的导火索。 还有“均田制”,理论上给每户劳力均分土地,耕者有其田,但其实肥沃的良田大多被士族豪强兼并了。 而农民却还要按照理论上分配的账面土地,承担对应的税收和劳役,即“租庸调”。 结果可想而知,种一亩的地、交十亩的税,这地谁爱种谁种。 农民大批抛荒逃亡,进一步导致土地集中在少数地主手里,经济基础“均田制”名存实亡。 也无怪乎唐朝最后没逃过历史周期律,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 穿越以来,李明一直忙于自保。 关于这个朝代的前途问题,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思考。 其实早在贞观时期,唐朝灭亡的种子就已经存在了。 均田制、租庸调、府兵制、良贱之分、士庶之别……这是现在就存在的制度。 而后果也已经开始显现。 每天在西市乌央乌央等待施舍的抛荒流民就是例证。 而这些有问题的制度,还可以向上追溯。 唐承隋制,隋承北周…… 除了世袭士族之外,上述制度的雏形都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的北魏孝文帝改革。 “用一百多年前割据势力的经验,来治理一百多年后的超级大一统帝国,这体制问题不是一般的大啊…… “好比i9电脑你装个windows98……” 李明忍不住吐槽,又苦恼地挠头发: “我想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我又不是皇帝,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哪来的权力搞改革……” 嘶~ 权力。 权力…… 李明的思绪控制不住地飞驰起来。 当他猛然回过神,已经站在了宫门之前。 小朋友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韦待价与守门的兵士交接完毕,便向小殿下作揖告辞: “天色已晚,在下就不便陪您入宫了,由这位守卫带您进去。” 守卫高鼻深目,火把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不像是汉人。 李明本能地反感,嘟着嘴闹脾气了: “新来的右监……那啥看门将军呢?他怎么不亲自陪伴寡人回宫?” 那守卫操着一口生疏的汉话: “阿史那将军正巡逻,请跟我。” 是突厥人。 怎么唐朝的皇帝总喜欢用国际纵队…… 李明心里嘀咕,还是跟着那守卫跨过了深深的宫门。 ………… 某处黑暗的密室。 黯淡的星光穿过窗棂,隐约可见几个黑影。 一个粗鲁的声音: “李孝恭的案子,唐人破了么?” 另一个恭敬的声音: “还没有。” 沉默。 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思考。 过了半晌,粗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个人的办法还是有效的。 “趁唐人还没查出端倪,就这么结果了李世民和他的狗儿子!” 第51章 父与子共同的对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嚏!” 立政殿的书房里,李世民狠狠打了个喷嚏。 韦贵妃端来一碗温酒,嗔怪道: “陛下也忒不爱惜身体了,天气再热,也不该拿冰酥山当饭吃呀。” 酥山是奶油冰淇淋的大唐版本。 立政殿是位于后宫之外的帝王寝殿,方便皇帝召见近臣。 韦贵妃身为四贵妃之首,慢慢享有了长孙皇后的部分特权,比如获准在立政殿服侍圣上。 李世民看着酒碗,脸拉了下来: “你不知道吾不饮酒么?” 韦贵妃温婉一笑: “这是雄黄酒,南人用它驱除夏季的蚊虫,可以内服也能外用,像这样。” 她温柔地在李世民的额头和后脑勺上点了点。 李世民嗅着雄黄的药味,紧绷的身心放松了一些,苦笑道: “没办法,不吃点凉的压不下火。 “那些庸臣怎么搞的,李孝恭案到现在还没查明白,侯君集案也悬而未决!” 韦贵妃温和地劝道: “您也不能怪他们。群臣只能照章办事,自然愚笨。能高于一切规则、临机圣裁的,只有陛下您啊。” 朕真有不受限的权力就好了……李世民无声叹息。 这时,宦官来报: “高士廉、韦挺求见。” 韦贵妃识相地退下,而两人还未上殿。 在这短暂的空档,李世民独坐龙榻之上。 有些话,他不方便当着韦珪的面说。 他烦的不是文臣。 而是文臣背后的士族。 唐朝不像后世的明清那么中央集权,皇权仍受世家大族的掣肘。 李世民是全凭自己的过硬战绩,硬把各方势力拧合在一块的。 即使这样,士族也仍然会唱反调。 比如打高昌,士族反对,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无利可图—— 这些中原地主老爷们,总不可能去兼并远在西域的土地吧。 设个羁縻州,土人治土高度自治就得了。 而当他力排众议,启用和谁关系都一般的孤臣侯君集,带领根基尚浅的薛万彻和外族精唐契苾何力,一举攻灭高昌后。 这些士族又作妖了。 寻了个理由,把侯君集扔进监狱。 侯君集可是李世民多年的心腹! 这要是被逼成了心腹大患呢?! 加之李孝恭身死,宗室之中只剩李道宗还算拿得出手,独木难支。 士族、宗族和妻族,朝堂上三股势力共同维持的微妙平衡,有失衡的风险…… “陛下。”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御史大夫韦挺进入书房拜见。 李世民吐出一口浊气,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 “河北百姓多爱攀附名门高第,而当地门阀也以婚配下嫁为名,多收彩礼,以此聚财。 “朕觉得这股风气很不好,有伤教化,所以贞观六年时,便命你们编撰《氏族志》,以刊正姓氏。 “现在过去整整八年了,你们编的如何呀?” 有伤教化只是借口。 李世民是想借官方的权威,给天下大族排个位次,借机打压士族,尤其是不太听话的山东河北(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地区)士族。 “回陛下,臣等走遍四方,广集民意,收录天下大姓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 主修高士廉上奏道: “其中,最大的氏族有五姓,七望。” “不错。”李世民托着下巴听着,胸有成竹。 他选择主编《氏族志》的高士廉、韦挺二人,也是有讲究的。 高士廉不必多说,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亲舅,出自渤海高氏。 既是外戚,又与河北士族关系不错。 而韦挺也是根正苗红,出身于京兆韦氏,是某位前·曹王典签韦待价的父亲。 而且他与韦贵妃同为北魏南豳州刺史韦旭之后,可以代表关陇士族。 两人的身份都能服众,而且都是自己人,肯定能深刻领会领导意图…… “天下第一大族,为博陵崔氏,第二为……” “等等。”李世民打断了高士廉的吟唱。 说好的自己人呢? 说好的一起打压河北士族呢? 你们把河北势力最大的士族排在第一干毛线? 反过来巩固他们的地位? 你们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陛下。”韦挺接过高士廉的话茬: “臣等遍访各大家族,皆以博陵崔氏为最大,所以列为第一。” “朕让你们为天下姓氏排序,不是让你们挑出哪个姓氏最大!”李世民的声音饱含愠怒。 最大≠第一,这道理都不懂? 韦挺满脸茫然,确实没搞懂陛下的逻辑。 高士廉看了看韦挺,没有多说什么。 李世民也看见了对方的微表情,深吸一口气,尽量温和地说: “兹事体大,希望你们能更加严格地查验清楚。” 他不想落下“操纵学术”的话柄,被天下人觉得所编之书不可信。 “这……是。” 韦挺满脑袋问号。 但皇帝发话,也只能打回重写,和高士廉一起退下。 “韦御史。”李世民叫住了他。 “陛下?” “河间郡王案,你们三司会审得如何了?” 韦挺据实以告: “此案主要由大理寺和刑部负责,据说尚无进展。” “侯君集案呢?” “陈国公对贪污私吞供认不讳,不日便可宣布处置。” “好,好。”李世民咬着牙挥挥手: “你退下吧。” 很好。 给朕解忧是一点不会,给朕添堵是行家里手是吧! 你们韦家到底是帮谁的? 天下士族,难道都沆瀣一气?! “父皇。” 一个稚嫩的声音。 李世民中断思考,抬头看见李治正乖乖地候在书房门口。 他揉揉太阳穴,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今天的课上完了?” “是的父皇,所以向父皇问安。”乖宝宝李治妥帖地回答。 看着他和长孙皇后的小儿子这么乖巧懂事,李世民的心情轻快了些,向李治招招手: “来,给阿爷看看今天的功课。” 众所周知,检查作业是中华民族的悠久传统。 李治也习惯了阿爷的这一手,早已随身带来了一篇文章,双手呈上。 对这位老实、好学又遵守孝道的嫡子,李世民是非常满意的。 不像某位结交恶党、痛殴老师、忤逆父母的前•曹王。 “论士族?”李世民看见李治的文章题目,眉头不由得拧起。 越往下读,眉毛皱得越深刻。 大致内容是,士族传承自春秋贵族,天生高贵,家境优渥,所以有德,不贪。 而庶人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善于钻营,更为贪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容易贪污腐败。 所以为君之道,是要优先选拔出身高贵的士人,云云。 这思想也不新颖,从汉末魏晋时期,这套嗑就一直广为流传,有成为社会共识之势。 至少在上层社会是这样的。 士人的子孙还是士人,农民的子孙还是农民,贱民的子孙还是贱民。 每人各安其位,民间就安定了,社会就不会动荡了。 “嘶~”李世民摸着两撇胡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套陈词滥调让他越读越膈应。 “父……皇?” 李世民立刻恢复了微笑: “写的不错,有理有据。 “是你的哪位老师教你的?” 除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逃课殿下,皇子们享受的都是n对1服务。 李治立刻意识到某位先生要倒霉了,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回父皇,是许敬宗先生。” “哦,杭州许氏,也是个源远流长的大家……” 李世民沉吟片刻,慈祥地说: “读书读累了吧?先回屋歇息歇息吧。” 李治不敢耽搁父皇发脾气,麻溜地告辞。 李世民目送嫡子的背影消失,猛然把酒碗打翻在地。 雄黄混着酒精,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李世民看着脸色煞白的宫女们颤抖着打扫满地狼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骤然幽深。 河北崔氏,关陇韦氏,江南许氏。 地域不同,渊源不同。 但这些仗着祖辈军功、世代荣华富贵的士族,立场却出奇的一致—— 他们的羽翼丰满了,都要和朕争一争天下的主导权了! 触角甚至伸进了立政殿! 这些士族正在对朕的皇子们做什么? 按照他们的意图改造吗?! “陛下!陛下!” 一个出人意料的身影来到了书房。 还是韦挺。 此时的他全然没有刚才的仪表肃穆,整个人头发凌乱,凄凄惨惨。 “呼……”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收敛眼中的锋芒,温和地问: “你怎么了?” 韦挺揪着自己的胡子,拍打自己的胸膛,连连哀叹: “身为人臣,有些话必须为尊者讳。 “但父有铮子不亡其家,君有铮臣不亡其国,臣必须犯颜直谏……” “但说无妨,朕闻过则喜。”李世民大度地说。 “李明,是李明殿下!”韦挺满腔悲愤地告状: “李明殿下无端大闹臣的草庐,将臣的下人打伤!” “哦哦?哦~” 李世民的心情一下子就美丽了,颇有兴味地向前坐了坐。 “细说。” 他生平第一次嫌弃熊孩子还不够熊。 怎么没干脆把韦府给拆平了呢? 第52章 闯祸了闯祸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数个时辰前。 这几天,李明忙到飞起。 通过深化体制改革、打破旧有生产模式,他的印刷坊爆发出了惊人的产能。 将大部分传单的印刷业务全部消化了。 而且经过这番成本内部化,总体花费反而大幅度下降。 但是另一方面,活字印刷的开发遇到了亿点波折。 李明显然低估了一项新技术从PPT到exe的难度。 虽然他高瞻远瞩地指明了未来印刷术的发展方向。 然而,科技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 更不是一个文科生打打嘴炮、煲煲鸡汤就能成的。 新印刷术在付诸实践之前,还有许多技术细节需要打磨。 他这几天,天天泡在工坊里,和工人们同吃同劳动,每天都能挤出几斤水。 为此,屁股都被老妈揍出老茧了。 但饶是如此,进展依然缓慢。 不像雕版,活字印刷的字模必须牢牢固定在铁板上,保证印刷时不会乱动。 但在工人调整版面、换新内容时,又必须能轻易地取下来。 在无数次爆肝试验后,最后由研发组长张衡解决。 他的办法是,在铁板上涂抹松香、蜡油和纸灰。 凝固时能牢牢粘住字模,加热后黏着剂融化,字模便能自动脱落。 字模排版的问题基本解决,但字模本身的问题却越来越大。 最开始,工匠们把字模当成小号的雕版,同样使用陶泥制作。 但很快发现,陶泥不耐磨。 做日抛型的雕版还可以,但作为反复使用的活字,太容易磨花了,被技术总监张衡否决。 陶土不行,工匠们便用木头做实验。 然而木活字也不够耐磨,而且纹理疏密不均,遇到墨水就会膨胀得高高低低。 加上木质容易霉烂,和松香粘住了又不容易取下。 在生产兼研发经理张衡的权衡下,木活字被暂时搁置。 “用金属来做字模,你们觉得如何?”李明和工人们一同蹲在地上,一起出谋划策。 对于控股股东的意见,已经荣升为厂长的张衡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掏出一枚铜板,在墨水里浸了浸,再用力往纸上一拍。 “开元通宝”四个字不能说清晰可见吧,也可以说是雁过不留痕了。 “金属不吸墨。”理工男不多废话,直指重点。 “哦。” 李明很听劝。 然后大家就不说话了。 木头不行,陶土不行,金属不行。 那用什么材料? 总不能用塑料吧?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一位操着南方口音的老印刷工插嘴道: “可以试试胭脂树的木头。” “木头不行。”张衡头也不抬。 “这你就不懂了,不同的木头木质是不一样的。” 一提到技术问题,老理工男是一点也不客气,当面顶撞顶头上司: “胭脂树耐潮又耐磨,我老家都来做门轴的,怎么就不能做字模了?” 在潮湿的南方做门轴,听起来确实很适合做为活字的原材料。 张衡脑袋一歪,思考了片刻,只说了一个字: “好!” 新点子立刻付诸实施。 第一个问题是: 胭脂树是什么? “是我老家特有的一种树,木头很硬,而且质地均匀,不怕发霉虫蛀。” “你老家哪儿的?” “交州。” 大家立刻不说话了。 交州,也就是安南都护府的交趾。 和长安相隔不远,坐飞机也就六七个小时。 关中地界,上哪儿去找热带树…… “明哥明哥,你最近在忙啥呀?” 尉迟循毓过来串门了。 这里离施粥摊不远,李明整天泡在工坊里,贵族子弟们便在店里赶稿。 空闲之余,他们还和分发传单的贫民孩子结成什么“帮扶对子”,一对一教识字。 不消说,这也是李明殿下的主意。 自从收购了印刷坊以来,他便一直刻意拉近大家的距离。 孩子们都是纯洁的,不可以被大人的偏见、阶级的藩篱污染了。 大家纯纯洁洁地当十四党的同志,团结在我李明殿下的周围,岂不美哉? “活字的材料不容易选啊。”李明叹了口气,问: “你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在教他们写字吗?” “嗐,别提了!” 小炭头闷闷不乐地往肚子里灌凉水,一边大咧咧地和匆匆路过的工匠师傅们打招呼。 “我负责的那小子就是属猢狲的,上课上一半,居然跳窗逃走了!” 李明也听得火起: “我靠,居然敢逃课?!给老子抓住了非打断他的……那个…… “脚指甲?” 两位老师赌咒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才是该被打断腿的那个。 便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 “你知道胭脂树吗?”李明问。 尉迟循毓点点头: “嗯呐,我们家正在造凉亭,用的就是胭脂木,抗潮又防虫蛀。” 家里有亭,听听,人言否? 小循毓感受到了危险的目光,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要是拆了亭子,我阿翁会恁死我的。 “但我知道哪儿在卖这种木头……” 这时,窗外伸进来一个小猢狲脑袋: “那还等什么?走走走,咱一块儿买去!” 尉迟循毓登时怒目圆睁: “娄——师——德!你小子逃我课还敢回来?!” 那个叫娄师德的小家伙反驳: “论写字你比不过我,论学问我更比你渊博,我为什么要听你浪费时间?” 哦? 这番话引起了李明的注意,他不由得仔细打量那孩子。 瘦得像只猴子,光看外表和别的贫民小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尉迟循毓立刻涨红了脸: “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揍他。 唰啦! 那个叫娄师德的逃课孩子背后,又同时探出来许多个小脑袋。 把尉迟循毓都吓了一跳。 从那些脑袋里,李明精准地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来——俊——臣!” 来俊臣讪讪地笑笑: “嘿嘿,课间休息,课间休息。” 与此同时,工坊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喊声和脚步声。 是另一群孩子,李明的小学同学。 他们手里抄着擀面杖、鸡毛掸、笤帚等杀器,气势汹汹地杀奔过来。 “别跑!回来念书!” 李明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来俊臣的笑容更谄媚了: “明……明爷,别生气,咱是来帮您搬木头的。” ………… 群贤毕至,少少咸集。 除了去买墨水的韦待价,十四党的核心成员基本到齐。 一半是小屁孩,另一半也是小屁孩。 “唉……”李明心累: “走吧走吧,都去买木头去吧。小黑炭,你带路。” 谁叫黑炭呀这么好玩……尉迟循毓好奇地东张西望。 然后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他嘴角一抽。 一路上,两拨孩子都戴着痛苦面具。 连一向儒雅的长孙延小朋友,都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这么简单你怎么不会?这么简单你怎么不会?” 坐在他对面的瘦小孩满脸委屈: “我也不道啊,为啥‘三’是三横,‘四’就不能是‘亖’横?” “你是要让我气亖!” 长孙延绝望地扯自己的头发。 “教得不错。” 看见同学们少走几十年弯路,提前体会教小孩的乐趣,李明欣慰地点点头。 在郁闷小黑炭尉迟循毓的带领下,大家走出了西市的大门。 李明疑惑地问: “咦?卖胭脂木的商家不在西市,难道在东市?” 尉迟循毓很快从被叫做“小黑炭”的阴影中走出来,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也不在。” “哦?” 李明的表情顿时内涵起来。 根据大唐律令,所有店铺必须全部集中在东、西两个市场。 其他地方一律不得做买卖。 否则被监市(也就是城管)抓到,是要罚款打屁股的。 但众所周知,随地摆摊比随地吐痰还难以治理。 在既没有监控又没有巡逻车的唐朝,常有小贩占用道路,谓之“侵街”。 东西市空间有限,摊位费太贵,对住在南城的居民来说又交通不便。 于是,市场无形的大手就把资源配置到了大街上。 太伟大了哈耶克。 沿着里坊之间的街道一路向南,大家来到了一大片私自设摊的区域。 这里人头攒动,叫卖声不止,俨然成了东西市之外的第三个市场。 同时也是全长安最大的黑市。 “胭脂木就是在这儿买的。”尉迟循毓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突厥小贩。 那家伙就坐在一堆木头上,面有菜色,怀疑人生地揣着手,一副身体和腰包都被掏空的样子。 一看就是做生意亏麻了。 李明眯细了眼,发现那还是一张老面孔。 “执失步真?你怎么转行卖木头了?而且你怎么这么瘦了?” 那位突厥商人,就是之前替李明销赃的家伙。 这哥们儿卖过布、又做过海鲜。 基本是买啥啥涨、卖啥啥跌,俨然成为了行业冥灯,市场反向风向标。 看见李明老板大驾光临,可怜的执失都快哭了: “明哥……” ………… “哦,原来这就是胭脂木—— “其实就是现代家装用的‘柚木’啊。” 李明研究着木头的纹理。 确实非常均匀坚硬。 是制作活字字模的好材料。 “可是执失老哥,你大老远把木头从交州卖到长安,你图什么?” 对这位经商鬼才,李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安缺木头吗? 城边上就是终南山(秦岭),还有渭水(渭河)相连,缺您这点木头吗? 就算真缺,也没必要从东南亚一路拉到关中吧? 运输成本高到爆炸啊! “胭脂木结实又防虫蛀,我以为长安人会喜欢……” 执失步真声音低沉,仿佛一座雕像。 李明捂住了脸。 难怪几个月没见他,原来是下南洋跑运输去了。 也难怪他不在西市,敢情已经赔得连摊位费都出不起了。 他拍拍老伙计的肩膀: “这些木头我都包了。” 执失步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肩膀耸动。 “友情批发价,打四折吧。”李明非常大度地给出了报价。 突厥人终于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感情,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真傻,真的。 怎么净被这小兔崽子捡洋落往死里宰…… “喂喂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全部滚开!” 街上有人在大声训斥,把摊贩们赶得鸡飞狗跳。 卧槽城管来了……李明下意识拔腿就跑。 忽然转念一想。 不对啊。 我跑什么? 我爸是李世民啊! 李明定睛一看,却见吆喝的人没有穿着皂服,并不像监市。 而像某个府上的家丁。 那家丁横行霸道,一路掀翻摊位,踩烂果蔬,把小贩和顾客往两边推。 众人敢怒却不敢言。 眼见那厮着实嚣张,李明的脾气噌地就起来了。 他站在木头上,居高临下地喝问: “你是什么人?” 家丁抬头一看,嘿,是个双手叉腰的小孩,不屑地切了一声: “你又是什么人,敢在府前捣乱?” “府前?哪个府?” 李明纳闷地向四周张望。 此地是各个里坊之间的道路,摊位后面就是高耸的坊墙。 哪来的府苑? 这时,忽然轰的一声。 就在他背后,坊墙被砸出一个大洞。 那家丁嘴角一咧: “现在是了。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御史府的大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十丈,违者杖责!” “呸呸呸!” 李明吐着满嘴灰尘,算是听明白了。 好家伙,小摊小贩只是占道经营。 而这位不知名的“御史大人”直接把自己家违建到马路上了! 奶奶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明也不多废话,问手下的孩子们: “这是谁家的狗?来认领一下?” “你……?!”家丁气得撸起袖子: “我可是御史府的家丁,你敢辱我?”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这货,自己家也不住这里。 “那就好。” 李明便指着那狗仗人势的东西: “给老子干他!” 第53章 士族可能得对付,但对付士族不大可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所以是你指挥纨绔子弟,把韦家的下人打了,还往韦府扔泥巴?” 入夜,立政殿书房。 李世民手掌发疼,但他的心情相当舒爽解压。 李明捂着屁股,歪歪扭扭地站在一边,龇牙咧嘴地嘟哝着: “我哪里知道那是韦待价的家……” 在李明殿下把破坏市场秩序的家丁一顿收拾、将胭脂木运到工坊、得胜回宫后。 迎接他的是李世民陛下的铁拳(字面意义)。 李明这才痛苦地领悟到。 原来家丁嘴里的“御史”,指的是御史大夫韦挺,也就是韦待价的父亲。 而那个往大街开大门的所谓“御史府”,也是韦待价家里的产业。 他奶奶的,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那货去买墨汁,导致没认出来。 “你知道错了吗?”李世民的嘴角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我不知道!”李明气得直嘟嘴: “我不过是在路边摊买了点东西,那韦家可是把自己家都扩到马路上了! “为什么只罚我,不罚他?” 违建怎么着也比违规摆摊更严重吧? 李世民呵呵一声: “一点东西?你买那么多木头,都够盖座房子了。” “因为打折清仓嘛……咦?你知道我买木头?” 李明忽然发现了华点。 李世民略过这个话题,道: “别打岔。韦府翻修,已经征得长安县的同意了,所以是合法的。 “而另一方面,你买东西的那个黑市,全是侵街占道、非法摆摊的刁民,按律当罚。” 李明不乐意了: “这事怎么归长安县管?达官显贵不是应该都住在万年县吗?” 万年县和长安县都是京城的附郭县,以长安城正中央的朱雀大街为界。 东边是万年县,属于“富人区”。西边的长安县则是“平民区”。 他奶奶的,长安县令果然有问题,和韦氏狼狈为奸。 早知道就听来俊臣的,举报那县令造反了。 李世民一顿,回忆道: “嗯……听韦贵妃说,那地方离城西南的安化门比较近。 “韦家冬季出城南下避寒时,会在那座宅子里暂歇半日…… “你去哪儿?” 李明同学正蹑手蹑脚地往书房外挪,被抓了个正着,仰着脖子口是心非地说: “父-皇-我-知-错-了-我-能-回-家-吃-饭-吗。” 看着这个混不吝的熊孩子,李世民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不是一直忙着韬光养晦、自污保命吗?怎么最近有空关心国家大事了?” 李明傲娇地一哼: “国家的兴亡,就算匹夫也有责任…… “呃,父皇何出此言?” 他有点不祥的小预感。 李世民的嘴角坏坏地一勾: “你和你的同学们,最近围绕罪臣侯君集,真是写的一手好文章啊! “真是针砭时弊,激扬文字,为了维护朝廷的权威煞费苦心!” 李明脸色一僵: “我发传单的事……你都知道了?你派特务跟踪我?!” 李世民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又一逼兜呼过去: “这几日,贵族子弟失眠的失眠,暴食的暴食,长孙延连头发都快掉光了。 “你不会以为他们的爹娘没发现吧?!” 啊这…… 李明竟然无言以对。 “你这么爱写文章,那就写去吧!”李世民好气又好笑地说: “你既然知错了,那就以今日你们干的混蛋事为题,给朕好好写一篇文章反省反省! “我之前不是说过要考考你吗?这就是考题,明天一早上交。” 啊?可文章都是同学们写的,我一个字没动,只负责统筹规划……李明不敢说真话。 要脸。 “我已经和你阿娘交代过了,她会监督你的,别想耍赖。 “你的那些同党,我也一一交代了他们的阿爷阿翁,一个都别想逃。” 李世民半笑不笑地挥挥手: “去忙吧,期待你的大作。” 出题考我,这都特么快三十章以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着啊……李明嘟哝着退下了。 ………… 李世民望着这逆子退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退下。 休息时间结束,他又回到了最纯粹的政治算计之中。 士族是皇权的对手不假,但绝不是敌人。 是敌人反而还好办了,他天策上将何曾惧怕过谁? 可政治哪是非敌即友,非黑即白。 政治是灰色的。 士族这股古老的力量既制约着皇帝,同时却又是皇权的基础。 李家能打下天下,离不开关中各大家族的支持。 而朝堂上,世家子弟也一直把持着高官之位。 李世民最信任的两位心腹文官,房玄龄出自清河房氏,杜如晦是京兆杜氏。 还有京兆韦氏、渤海高氏、陇西和赵郡李氏、博陵和清河崔氏……不一而足。 至于地方上更是如此。 离了在县里乡间根深蒂固的豪门大族,皇帝该如何统御万民? 难道让他亲自下到田畈里,向农民一个一个宣扬教化吗? 大唐这么大,他也走不过来啊! “扶持庶族寒门?” 李世民早就想过这个主意,但现实不可行。 寒门哪有什么人才? 就算依照隋制开了科举,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考取的也是清一色的士族子弟。 因为印刷一本书动辄需要刻几十上百张雕版,成本太昂贵了,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老百姓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和传承悠久的世家同场竞技? 考试是公平的,只是对一部分人更公平。 所以结果是,士族仍然是朝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李世民命人编撰《氏族志》,虽然有打压不安分的河北士族的用意。 但“编撰氏族志”这件事本身,就是对士族体系的官方认可。 然而,李孝恭的死让形势出现了变化。 宗室式微,朝廷的力量开始微妙地向士族倾斜了。 他们已经敢在《氏族志》这种貌似无关紧要的地方,对皇帝上眼药了! 见微知著,政治机器李世民嗅到了危机的气息。 大唐的天下才刚打下来多久? 他这个武功盖世的功勋皇帝、北疆诸国的天可汗,还没死呢! 士族的力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等他、以及见证过他丰功伟业的这一代人,逐渐凋零在历史长河以后。 那些士族会干出什么,李唐的未来会变得怎样,他都不敢想! 清理又清理不得,日久又必生乱,该如何是好…… “陛下,请别因为那顽童生气。韦府事小,龙体事大啊。” 韦贵妃施施然从后殿出来,为李世民的额头殿上驱蚊醒脑的雄黄酒,一边茶里茶气地说着。 大意是: 陛下千万别打死李明那小王八羔子啊。 李世民面无表情。 他郁闷不假,但气的不是李明。 气的就是她娘家韦氏。 作为关陇集团自己人,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给河北士族撑腰了! 要不是有李明这个出气筒,他现在已经对韦珪甩脸色了。 “呼……你说得对,不该生气。”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嗅着雄黄的药味,渐渐沉静下来。 韦珪趁机吹起了枕边风: “子弟们整天都跟着‘那位’殿下瞎胡闹,不但学业荒废,对陛下、对朝廷也越来越没了敬畏。 “这股歪风邪气得要刹一刹了。” 李世民沉声道: “你说得对,是得刹刹这股风气了……” 第54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河北士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回到了立德殿,迎接他的是核蔼可擒的阿娘与五位姐姐。 母亲杨氏——现在已经荣升杨妃——抚摸着鸡毛掸子,温柔地说: “听陛下说,阿娘的好大儿干了好大事呀。” 李明捂住屁股瑟瑟发抖: “别别别,杨女士请冷静,我在阿爷那里已经吃过一顿竹笋饭了……” “别客气,一顿怎么够表达我的褒扬之情呢?” “别……啊!啊!救命!” 立德殿传出了有节奏的啪啪声。 门外的老宦官听着某人的惨叫,欣慰地点点头: “嗯,今天很大声,看来殿下的心情不错。” 每晚的固定节目,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 李明跪着吃大米拌小米。 虽然升了格,但杨氏仍坚持住在立德殿,能省一点内帑是一点。 逼仄的屋子里同时挤着一位妃子和五位公主,导致立德殿成为了单位面积职级最高的地方。 “别挑食,多吃蔬菜。” 李令给李明的夹满了葵菜,碗里顿时绿意盎然。 李明的脸也跟着绿了。 为啥我的工人都有羊肉吃,我却只能吃糠咽菜…… “你怎么还没嫁出去啊?是不是没人要你啊?”他忍不住嘟哝。 李令手一顿,鼻子轻哼一声: “陛下觉得那个姓裴的配不上我。” 杨氏筷子敲敲碗: “吃饭吃饭。” “哦。” “李明,你一会还有作业别忘了写。” “唉……哦。” ………… 吃完饭,立德殿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不过是一间能勉强容纳一桌一椅的小阁楼——久违地亮起了灯光。 李明对着纸笔发麻爪。 穿越了还得写检讨,他有种白穿越了的感觉。 都特么赖韦待价!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一定要出气! 要不干脆写首反诗吧。 就写“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嗯不错。 够解气也够反动。 而且李世民肯定看不出个所以然,还以为儿子突然开窍要大展身手了呢。 说干就干,熊孩子李明兴奋地执笔蘸墨。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杨氏端着茶,放在李明的书桌上。 “儿啊,好好写啊。” 她叮嘱着,就像一位关心孩子学习的普通中国式家长。 “我会哒。” 李明随口应付,就像一位只想玩手机的普通中国式熊孩子。 杨氏看着这个不肖子,温柔地拍拍他的小脑袋: “好好向你的父皇表现。李令和你其他姐姐的婚事,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什么什么什么? 杨氏一番话,顿时让李明猪脑过载。 一份熊孩子的检讨书,怎么整出了拯救世界的严肃性? “这事她们都不知道,阿娘只和你说。” 杨氏轻声道: “阿娘曾请求陛下,请他将李令许配给一位好人家。” “谁?” “博陵崔氏,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之子,崔挹。” 嘶~ 李明不由得放下了笔。 崔氏是天下第一望族,最大的地主势力没有之一。 也是河北士族与朝廷暗斗的领头羊。 李明不喜欢,李世民也不喜欢。 母亲这一手,是出于什么心理? “你知道为何河北不服朝廷吗?”杨氏突然问。 唐朝语境下的“河北”,指的一般是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燕赵故地,与“山东”差不多一个意思。 就像楚人不服周,燕赵之人也一直不服唐。 民风彪悍,且怀有二心。 为此,李世民甚至嫌山东河北“人多壮勇”,不愿意在那地方多征兵。 “嗯……因为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李明积极开动小脑筋。 “有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杨氏平静地说着: “其实他们最不服的未必是朝廷,而是陛下。” 不服李世民? “为什么?”李明几乎脱口而出。 昏君只是熊孩子们嘴上调侃的,没人真觉得李世民不是个好皇帝吧? “因为在统一河北的战争中,陛下没有处理好。”杨氏道: “河北势强,本就不服我们关中人。陛下杀了在河北颇有民望的割据势力窦建德,导致人心浮动。 “后来刘黑闼以窦的名义起兵,又被杀。 “是太上皇命令……命令你的大伯去招抚河北民众,结交当地士族,才慢慢收拢了民心。 “而之后的事……你也知道。” 李明听得十分仔细。 他的“大伯”,就是那位被玄武门继承法淘汰了的前任太子,李建成。 也就是说,河北士族其实更偏向李建成? 没想到燕赵反骨,其中还有这么深层次的原因。 站在他们的角度,也确实不难理解—— 关陇突然冲过来一群和鲜卑人通婚的乡巴佬,把他们爱戴的领头人接二连三杀死,然后马鞭一挥: “你们从此就归朕管了,给朕老老实实地纳租庸调!” 那确实不容易服气啊。 而他们越不服气,李世民就越对河北地区提防打压,造成恶性循环。 唐朝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长期割据的河朔三镇,核心造反地区就是河北。 原来唐亡的另一颗种子,也在贞观时期就种下了…… 李明忽然开窍了: “阿娘,你是想让李令去和亲?” 咚! 杨氏重重敲了李明的小脑袋瓜。 “你再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 “河北士族与你大伯交好,而李令,又是你……三叔的亲生女儿。” 大伯李建成、三叔李元吉,以及河北士族,都有一个很鲜明的共同特点—— 他们都是玄武门之变的败者组。 以这条脉络进行联姻…… “阿娘你这是?!”李明悚然一惊。 杨氏淡淡地微笑着: “为你在河北寻后盾。 “如果你将来在宫里待不下去了,那里也可以是你的退路。” 李明恍然大悟。 李元吉原配的子女,这重身份在太极宫里是劣势。 但在天高皇帝远的河北,这反而是优势。 有其子必有其母,杨氏的政斗水平是真的高明啊。 可为什么她突然提起了这一茬? 不是刚升为妃子吗…… “你从小就在宫里担惊受怕,虽然在家中不曾表现,但阿娘何尝不知?” 杨氏疼爱地轻抚着李明的后背: “你的五个姐姐父兄被杀,从小在掖庭长大。那提心吊胆的表情,阿娘见得太多太多……” 李明怔怔地看着杨氏,一时语塞。 当妈的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 “所以,好好写吧。”杨氏鼓励地拍拍他肩膀: “陛下和崔氏两看相厌。 “你得做出点成绩,阿娘才有底气,去向陛下求这门亲事。” “我知道了。”李明懂事地点头。 杨氏不知何时离开了,李明没有注意。 因为他已经全身心投入到这封“检讨书”的构思之中。 首先,坚决不能认错。 本来就是为了刷好感的,认错就天然矮一截了。 必须把脏水泼到韦家头上。 但怎么泼是有学问的。 要写得李二开心,就要知道李二关心什么,想看什么。 而一个文武双全的皇帝,关心的无非两件事—— 子孙是否贤明爱民,权力是否稳如泰山。 而这又绕回到了同一个问题上—— 士族。 是士族在挤压民生。 也是士族在侵蚀皇权。 所以,文章的主旨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喷士族。 李明不禁哑然失笑: “真是讽刺,我写文章抨击士族的原因,竟是为了自己能攀附上河北士族。” 存在就是一切。 活下来壮大自己,才是能突突别人、进行改革的前提条件。 自己只是熊,又不是傻。 自己又没系统,傻不愣登上来就掀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且我攻击的是关中韦氏,与我“未来的”河北崔氏姐夫有什么关系? 中心思想确定,李明立刻动起笔来。 写着写着,眼前的文字扭动起来,重新构成了一幅幅阴沉的画卷。 大排长龙的流民、瘦骨嶙峋的工匠、来俊臣说出“我是私奴”的那张笑脸、知识渊博却瘦成了猴子的娄师德…… 这些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李明的灵魂深处。 又随着飞快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烙印在白纸之上。 彻夜,灯火通明。 第55章 李治远不如那厮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次日上午。 李世民坐在桌案边,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最小的嫡子、晋王李治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他面前,陪着的还有嫡女、晋阳公主李明达。 这对兄妹常住立政殿,打小关系就好。 “有件国事,吾想与你们商量商量。”李世民道。 李治顿时诚惶诚恐: “儿臣只有一些愚见而已,君父若能参考便是儿臣的大幸。” 经受大儒的教育,儿子在面上还是做到位的。 李世民的手指弹着桌面: “吾想广开官学,提升民间的教养。 “对确难办学的偏远地区,也想以赠书的形式,向当地百姓传播圣人的教诲。你们觉得如何呀?” “好呀好呀!这样穷人的孩子也有机会读书做官啦!”李明达叽叽喳喳地说。 李治则沉稳许多,先一顿首,道: “父皇仁德,可以比肩汉文帝,是天下百姓的幸运啊。” 汉文帝是封建帝王的样板,也是李世民的偶像。 然而李世民并没有多高兴,手指也不弹桌面了,等着李治说出那个“但”。 “但是这办法耗资无数,恐怕收效却甚微。”李治果然是欲抑先扬的套路: “山野之民资质低劣,朝廷就算耐心从头教化,也难有什么进展。 “而且他们半吊子的知识学得多了,难免心中浮躁,不安分种田生产。 “孔子曾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是此意。” 李世民又问:“百姓不识字,那谁来参加科举呢?” “自然是士族大家。”李治侃侃而谈: “他们的学问传承自春秋秦汉,有德、不贪,可以为官。 “既然有现成的官吏人选,陛下又何必劳民伤财,从头培养呢?” 李明达撅起小嘴巴: “可这样对平民百姓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李治无奈地对天真的妹妹笑笑: “这就是治国。” 李世民不置可否。 这时宦官来报,长孙无忌求见。 “你们先回吧。”李世民召来大伴: “让阿史那结社率送他们回去。” 趁着等保镖的短暂时间,李治随口一问: “父皇,儿臣的老师许敬宗先生去那儿了?” 李世民也随口回答: “去洪州了。” “哦,因何罪被贬呢?” “四年前在你母后的葬礼上发笑。” “哦。” 李治不吱声了。 这种比先迈左脚更扯淡的贬谪理由,他可不敢细究。 这时,一个不戴头盔、披肩散发的突厥将军上殿,不标准地拱了拱手: “陛下。” 阿史那结社率,突厥降将,接任韦待价的右监门卫将军一职。 因为某位殿下的缘故,他抓小孩儿的能力突飞猛进。 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护送未成年皇子的专职保镖。 “把晋王和晋阳公主送回立政殿。”李世民吩咐。 “是!” 两个孩子乖巧地跟在高大粗犷的突厥汉子身后,在门口遇到了候着的长孙无忌,恭恭敬敬地行礼: “舅舅。” “好外甥。” 长孙无忌疼爱地拍拍他俩的脑袋,抱着一摞文章上殿。 “陛下。” 李世民向他微微颔首: “什么事?” “陛下,臣有一要事上奏。” 长孙无忌恭敬地说: “群臣进谏,陛下在高昌国故土设立西州欠考虑。 “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改设西昌州。” 啧……李世民咂了咂嘴。 群臣不但在是否攻打高昌、如何处置高昌功臣的事情上,与他作对。 连如何处置高昌,都要斗一斗法了吗? 西州与西昌州,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西州是州县制,代表唐王朝将高昌故土直接纳入中央管辖,制度与中原无异。 而西昌州是羁縻州。 唐朝只是名义属国,唐皇帝只是共主,实际上仍由当地土人自主治理。 不消说,这又是士族和国家利益不一致而导致的对抗—— 李世民要求中央直管西州,以保护丝绸之路畅通,并防御在西北方虎视眈眈的西突厥。 但士族不这么认为。 他们觉得直接管理西域不合算,太费钱了。 其中隐藏的含义是: 这些中原的上流人家,不可能去兼并远在千里之外的土地。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朝廷又何必浪费金钱和精力,千辛万苦地去治理? 至于商贸是否畅通。 那是商人的事情,与他们这些地主何干? “朕……知道了。此事再议。”李世民闷声道。 看着长孙无忌怀里的一堆文章,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抱着的这些是什么?群臣的血书?” 长孙无忌听出了妹夫的不悦,小心翼翼地说: “呃……是那些孩子们写的检讨书。您昨天交代的,要亲自审阅。” “哦,放那里吧。”李世民无精打采地指指桌子。 长孙无忌拱手,七上八下地退下了。 李世民郁闷地坐在龙榻上。 没想到,李孝恭的死会引发这一串连锁反应。 士族出身的文臣们,越来越明着和他唱反调了。 如果是为了国家大事直言进谏,还则罢了。 问题是,那些家伙未必立场端正。 奏折里或多或少都掺杂着家族私心。 不愧是传承千百年的大族,生存有道啊。 这股歪风是该刹刹。 可打断士族的骨头,连着皇权的筋。 该怎么精准地敲打他们呢…… “呼……” 李世民苦恼地叹气,觉得自己就像个和面师傅。 水不能多了,也不能少了。 而且,李治的表现也让他难以理智。 这屁股已经大半边坐到士族那一方了。 就这样子,以后还怎么当好晋王,拱卫他的太子哥哥? 着实让人失望透顶! 是被世家大儒教坏了啊! 李世民有点后悔。 李治的性格太乖宝宝了,老师说什么就信什么。 早知道有些士族会在皇族教育里塞私货,把皇族后代按照他们的意图引导。 在老师的选择上,就应该更谨慎才是! 与其学到错误的知识,还不如不学。 就像某个……不,某群整天不上课,天天泡在大街上的熊孩子那样……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桌案。 孩子们的“检讨书”整齐地摞在一边。 字迹一点也不幼稚,反而相当老练,甚至还像草书大家那样连笔。 根本不像出自整天逃学的稚童之手。 毕竟是被某位殿下每天军训出来的。 每日一更,加上修改重写,文本量一点也不比基层文吏少。 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趣,随意拿起第一份。 第一份就是李明殿下彻夜所写的大作。 作为这群熊孩子的带头人,理所当然地摆在第一个。 “那厮到底写了点什么呢,他会老老实实认错吗? “大概不会。” 李世民的嘴边不由得浮现淡淡的笑容,翻开一看。 第一句话就震撼他五百年: “陛下于贞观元年全面考察分封、州县的利弊时,曾作出重要指示: “‘朕治理天下,百姓是根本,而不是劳役百姓以供养自己的亲族’。”(朕理天下,本为百姓,非欲劳百姓以养己之亲也) 这种不讲套路的文章体裁,还真是…… 讨人喜欢啊。 人总是喜欢被拍马屁的。 像李明这样,记住领导在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就是一种比较高级的马屁。 让领导觉得自己的决策受到了重视。 “这个讨厌鬼,在不讨厌的时候,还真是……不讨厌啊。” 李世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看着文章嘿嘿傻笑起来。 第一句话吸引了他的兴趣,文章就成功一半了。 李世民忍不住地往下看。 读着读着,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表情逐渐严肃,若有所思地抚摸起了两撇胡子。 这写的…… 有点意思啊。 第56章 一纸私货惊世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快速将文章浏览了一遍,又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地阅读。 确定了李明这篇“检讨”的主旨。 那就是: 干士族。 文章引用李世民自己的原话,说明皇帝不舍得劳役百姓以供养皇族。 接着话锋一转—— 皇族下不去手,可士族下得去啊! 士族就在吸吮着民脂民膏,供养自己庞大的家族。 下一段,便引出了这篇“检讨”的原因—— 韦宅占道,驱赶商贩。 为了一所一年可能住不了两次的别院,韦宅都把大门开到了大马路上,驱赶商贩和顾客。 商贩只是失去了生计、南城顾客只是购物不便。 而韦家可是失去了一座便利的大门,每年出城避寒都得多浪费一刻钟绕路呢! 小贩违规摆摊非法,士族违章搭建合法。 这是不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况且长安人民还在吃土(真吃土),韦氏四处新建豪宅仍不满足,还在肆意侵吞公地。 这是不是“劳百姓以养己之亲”? “门开到了马路上? “李乾祐这是怎么批准的?!”(李乾祐是时任长安县令)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意识到皇城根儿下发生了多么荒唐的事。 “如此说来,那小子还真没有错…… “不,错在他下手太软了,怎么没把韦挺他家给拆平呢!” 李世民坚决不认为打屁股打错了,继续往下读。 接下来便是历数士族风气的危害。 譬如凭借法律和人脉的优势,合法地、成体系地为家族谋私利,又譬如把持官场、独占社会上升渠道,等等。 不仅让普通百姓怨声载道,也使朝廷失去了更广泛选拔、激励和淘汰人才的能力。 长此以往,官吏的能力会越来越平庸。 这些道理,李世民自己也知道。 然而,李明的回答与李治相比,简直宛如云泥。 不论说理或文采。 光这个坚定的立场,李明就比李治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好啊,好文章啊。” 李世民忍不住连声赞叹,继续往下看。 又是一段惊悚的道理: 百姓被剥削,不会怪士族,只会把责任全推到皇帝身上。 就算造反,推翻的也是王朝,罪魁祸首士族依然还在。 皇帝相当于在为士族背锅啊! 这简直说到李世民的心坎上了。 让他不由得怒火中烧,砰地拍桌子: “是啊!” 从来只有下属给上司背锅。 哪有上司替下属背锅的道理! 这些蒙祖先荫蔽的士族纨绔,简直是倒反天罡! 不过在共鸣的爆发之后,李世民又冷静了下来。 作为一篇检讨文,完全不合格。 哪里有检讨的意思,通篇都是“讨伐!战斗!”。 但作为一篇议论文,内容让李世民非常满意,提供了极大的情绪价值。 诸多观点与他不谋而合。 让他知道,子嗣之中还是有明事理的。 不过,文章的价值也仅限于此。 点出了李世民早就意识到的问题,但没有给出他亟需的解决之道。 “我在想什么呢,我自己都没有主意的事,指望一个孩子……” 李世民自嘲地摇摇头,翻开文章看下一份。 然后发现,反面还有。 “还真给办法了?” 李世民震惊了。 但他不是很想继续读下去。 以他对受迫害妄想症患者李明的理解,给出的多半是“把反动派都突突了吧”这类疑似有点太极端的最终解决方案。 “不过写都写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 让他不自觉地把视线又挪了回去…… “哦? “哦…… “哦!” 浏览全篇,李世民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小子给出的方法…… 好像有点东西啊! 李明开篇明义: 地主(划掉)士族阶级不排除有个别人才,但总体是反动的,长期注定消亡。而在短期内,虽然可以共存,但也应以政治手腕遏制。 遏制的办法,核心就是两个字:拉、打。 拉一派,打一派。 这倒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老大拉老三打老二,是统治者常用的套路。 就连狼群里,老迈的头狼也常联合弱小的狼,打压挑战狼王地位的二号公狼。 李世民就一直在扶持关陇势力,对抗河北势力。 然而通过这次氏族志事件发现,成效一般。 随着互相联姻和利益趋同,关陇士族有与河北士族合流的趋势…… “有想法,但也幼稚,以为全天下就他最聪明。” 李世民微微一笑。 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李明这小子的打法。 有点不走寻常路啊—— “拉拢河北士族,打压关陇和其他地区的士族?!” 这是什么骚操作? 联合媳妇,痛殴亲娘? 李世民心里充满了槽点。 但因为槽点太多,反而让他控制不住地继续读下去。 “领头犬效应?” 他读到了一个古怪的名词。 大意是,在北方雪原,人以狗群拉雪橇。 狗主人对狗群中最强壮的那条狗格外照顾,单独关一个笼子里,吃最好的食物。 拉雪橇时,那条狗领头,其他狗跟在它后面。 因为嫉妒领头狗的特殊待遇,其他狗会对它拼命追赶撕咬。 而领头狗为了保命,更是会玩了命地向前跑。 而在狗群的内耗中,雪橇被拉到飞起,得以尽快到达目的地。 “也就是说,以河北士族为领头犬,多加招抚,让其成为众矢之的…… “而若几方势力互斗,那就都需要获得朕的支持…… “有点意思,真的有点意思。” 只要挑动士族内斗,那就不是皇帝拉拢士族。 而是士族主动巴结皇帝了。 人类社会虽然复杂,但底层逻辑和狗群是相通的。 李世民看得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李明的用意—— 关陇集团仗着从龙之功,又自恃皇帝不得不用他们来对抗河北,便觉得自己有“统战价值”。 可以随便作,打定了皇帝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是该给他们一点危机感了。 要让他们明白,圣眷不是无限的! 给朕咬河北士族去,朕满意了才会赏你们骨头啃! 其实李明在这里塞满了私货。 他在有意地把“圣恩”向河北士族引导。 于公于私,这样都有益处。 于私,河北士族也许是自己未来的潜在盟友; 于公,若能缓和朝廷与河北的紧张关系,对唐王朝的长治久安也有利。 而又恰好撞上了李世民不爽韦家,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对,就该先敲打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关陇以京兆为重,而京兆以韦、杜为尊。” 李世民锁定了要敲打的目标,又翻回了李明前面的文章。 是韦家为了修大门,直接砸毁坊墙、一直修到大街上的事儿。 “连敲打的棒槌都递到朕手上了。 “那小子还真是……不赖啊! “唉我去,嘶溜~” 直到口水都滴下来了,李世民这才猛然惊觉,自己是全程咧嘴笑的。 他大咧咧地擦去,兴奋地挥拳,平复汹涌澎湃的激情。 李明那小子,有点意思啊! 不论写文章还是做事,每次都能出乎他的意料。 看似乱搞,实则总能神奇地达到目的。 比如这一次,组织了一群小屁孩和泥腿子,窝在西市的角落里闷头瞎搞。 这能成什么事?李世民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结果,居然在全长安掀起了一场舆论狂潮。 民众被狠狠带了波节奏,无脑冲朝廷。 嗯,冲朝廷…… 李世民的笑容又渐渐收了回去。 那货确实真能干。 能干就能干在善于作死。 “不过以奇谈怪论挑动民意,坐在西市一隅,竟能对朝堂造成如此冲击…… “这手法更不一般啊。” 与房玄龄一样,李世民也对李明这套低级红高级黑的舆论战法感到惊叹。 但他的视野更高。 为君者,以势、术、法治国。 其中,又以“势”为首。 君主若能顺势而为,那便是明君了。 但李明这厮,不但能顺势,居然还能造势。 用一场原本无人关注的战争,竟能平白掀起大浪,几乎有淹没太极宫之势。 治国的花活儿全让他玩明白了。 第57章 “此子英果类我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一纸雄文,让李世民振奋得双拳紧握。 恨不得现在就给天下士族门阀一人一耳光。 他定了定神,慢慢卷起文章,一边卷一边笑: “此子英果类我啊!” 这句话一般是父皇对儿臣的最高褒奖。 但如果李明在现场,横竖得来一句“老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些花活李世民自己也整不出来。 别的不说,这种新形势下的舆论战,全大唐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打的。 “只可惜,此子是最小的第十四子,还是个庶出的,嫡、长是一个都不沾边。” 李世民不禁喃喃。 庶出的也好。 这个受迫害妄想的鬼才,如果有朝一日真能统揽大权,天知道会把国家搅合成什么样子。 让他安安分分地戍守一方、拱卫京师,足矣。 李世民一半埋怨、一半好笑地嘀咕着,又认真翻阅起其他孩子的“检讨书”。 并不因为作者都是逃课的熊孩子,而有半点懈怠。 因为他同样想看看,士族之后对同一件事的评价。 作为一国之君,偏听是大忌。 必须了解不同立场之人的意见。 “哦?哦?哦?” 李世民的表情越来越精彩了。 “这真是那些纨绔能写出来的东西?!” 孩子们也在以韦家豪宅为例,声讨门阀士族的种种特权。 而且,他们和李明出坏主意的说理套路还不一样。 大概因为各自在带节奏事件中的分工不同,孩子们以抒情为主,十分有煽动性。 让读者不禁义愤填膺,忍不住振臂高呼: 地主豪强真该死啊! 若不是亲眼见证了这些小破孩带的节奏,李世民真以为这是请幕僚文吏捉刀的。 开口就是天下苍生,闭口就是大唐药丸。 坏了,阿爷阿翁的核心科技都让下一代学去了。 “怪了,他们不是士族家的孩子吗? “怎么不站在士族那一边呢?” 李世民虽然口中称怪,但嘴角的笑意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地捋着八字胡。 既然士族能规训皇族子嗣。 那同样的,皇族自然也能规训士族子嗣。 寇可往,我亦可往。 好啊,李明,你教他们教得很好啊! 李世民一页一页地仔细阅读,其中有一篇文章格外合他心意。 皇帝作为天子的权力是无限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些理念实在太先进了,李世民恨不得把这些条文原封不动地抄进《帝范》里,好生教导太子。 然后一看文章作者姓名,李孝逸。 这小孩儿他认识,还是位宗室,而且关系也不远。 李孝逸的父亲李神通,是李世民的堂叔,也是一员宗室猛将,可惜早逝。 嘶~孝逸。 不就是那个在传单中唯一署名、写得最肉麻最招黑的那个“孝逸”吗? 李世民的表情垮了下去,嫌弃地移开文章,总觉得是在明吹实贬。 不过抛开这个疑似阴阳怪气的宗室,其他孩子的文章都让他非常满意。 李明对下一代的教育很成功嘛! 相较之下…… 李世民的脸上蒙了一层阴霾。 李治的表现,让他很不满意。 跟什么大儒学习,学个屁! 就应该去民间,多多摸爬滚打一番! “嗯……此事再议,先把手头的问题解决。” 士族抱团的问题,已经让李世民头疼许久了。 必须优先处置,让他们内部先掐起来。 而在河北与关陇的士族集团之间,他想到了一根绝妙的楔子。 “记得杨氏曾请求朕赐一门婚事,让崔挹与李令结为连理来着……” 李世民仰头思考一阵,召唤大伴: “把长孙无忌叫来,有事商量。” ………… 御史大夫韦挺,应召前往两仪殿。 他一路脚步轻快,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他给自己的独生女寻了门好婚事。 他有六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 为了这颗掌上明珠的婚事,他煞费苦心。 终于,以《氏族志》的排位为“嫁妆”,韦挺说动了崔仁师。 为他女儿与崔仁师之子崔挹搭上了线。 崔仁师是博陵崔氏在京中的代表。 博陵崔氏乃天下第一望族,连朝中重臣也争相攀附而不得。 以他京兆韦氏的朝中地位,加上博陵崔氏的民间威望…… 组成的新家族,无疑将无比兴旺发达啊! 韦挺打着如意算盘,踏上了两仪殿。 殿上,只有皇帝与长孙无忌两人。 他立刻嗅出了不对劲。 只有三人,为何不在立政殿召见…… “韦御史。”李世民的脸上挂着不可捉摸的微笑: “有人向朕弹劾你徇私舞弊。” 韦挺茫然: “谁?” “我。” 长孙无忌淡淡道,将折子扔到他脚下。 韦挺心里咯噔,颤颤巍巍地打开。 看完松了口气。 不过是检举他在南城的宅子违规搭建罢了,小事一桩。 “陛下,臣的草庐年久失修,不得不略费小资修葺一番。 “已经取得了长安县令的许可文书。” 李世民玩味地笑笑: “此话当真?” 这一问,给韦挺问心里没底了,哆哆嗦嗦地回答: “当真,县衙里应有文书留存。” 李世民点点头,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朗声道: “根据《贞观律》,居于坊、贸于市,一律不得侵街。 “尤其不得私自破坏坊墙,更不许将街道纳入私宅,妨碍通行。” 韦挺还想狡辩: “可是长安县令李乾祐……” “问题就在这个长安县令。”长孙无忌厉声道: “他作为一方父母官,怎么会公然违背律令,明目张胆地包庇这种侵街的行为?” 说着,他向李世民拱手: “因此,臣以为御史大夫韦挺勾结下官,徇私舞弊。 “窥一斑可见全豹,韦挺为官不正,应彻查韦府上下。 “并逐笔复核韦挺任御史大夫以来,御史台所经手的所有案件。” 韦挺登时冷汗涔涔。 韦家这么大的家,御史台这么大的机构,哪经得起这样掘地三尺的搜查? 万一真查出点什么呢! 这一切的肇因,就因为那间一年住不了两次的破宅子? 太小题大做了,背后明显是有人在整他…… “韦御史,你真的结党营私、目无法纪吗?”李世民作震惊状: “真是甚负朕望啊!” 韦挺意识都模糊了: “臣……臣……” 结党营私! 目无法纪! 这么大两顶帽子呼过来,这谁背得住? 李世民扔下他,故意转过头问长孙无忌: “最近吏部是不是在严查官员行为啊?” 侯君集不在、目前代理吏部事务的长孙无忌煞有介事地点头: “天下承平,官员有腐化堕落苗头,应该及时刹住。 “许敬宗就因为四年前在国丧上不敬,贬去洪州。” 李世民点点头: “以此为标准,那么违建宅邸侵街,少说也得流放儋州吧。” 韦挺看着这俩在那大声密谋,一个字不拉地全听进去了。 李世民笑眯眯地问他: “韦御史,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你说侯君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自己又如何呢?” 韦挺扑通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李世民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满不在意地挥挥手: “下去吧,你的处置朕会再考量的。” 韦挺两脚瘫软,已经站不起来了,是被守卫架出去的。 架到一半,李世民突然说: “对了,有件与此无关的事,顺便问一下。 “朕让你和高士廉重修《氏族志》,现在修改得怎么样了?” “呃?”韦挺还在云里雾里,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李世民语重心长地交待他: “《氏族志》应当公允公正,为天下人所信服。 “朕绝不会因为你编写的内容,而对你抱有任何成见。” 韦挺的眼光一闪,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 李世民又挥了挥手: “去吧。” 第58章 别想和朕抢女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天下诸姓,以李、王、卢、郑、崔为大。 “而大姓之中,又以陇西李氏为最贵。” 立政殿上,高士廉与韦挺共同献上《氏族志》的最新版本。 唐太宗假装捋胡须,摁住两边嘴角别翘起来,尽量严肃地问: “果真如此?事关姓氏正朔、民间风气。 “众爱卿不可因朕是皇帝,就有所偏护啊。” 韦挺义正辞严: “我等多番考据、引经据典,排名绝对公平公正,绝对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嗯,这样便好。”李世民艰难地克制笑意,又作惊讶状: “河北博陵崔氏,居然只是第三等姓? “他们不是自吹是天下第一名门望族,屡次拒绝诸臣的婚约吗?” 高士廉开口: “这个嘛……” “这个绝对是他们自吹自擂!崔氏就是第三等,公平公正,毫无异议!” 韦挺积极地抢过话茬。 “崔氏可真是卑鄙无耻……库库库……欺瞒天下这么多年……库库库。” 李世民辛苦地憋着笑,轻描淡写地挥挥手: “如果天下人都这么觉得,那就这么定稿了,拿去刊印。 “低调点,也就每座府衙收藏个万把本吧。” “遵旨!” 公平公正韦御史便要退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执行皇帝陛下的最高指示。 “稍等等。” 被李世民叫住了。 韦挺整个人明显一顿,满头冷汗地转过头来: “陛陛陛下?” 李世民玩味地微笑: “朕记得你有个女儿吧,差不多是婚配的年龄?” 韦挺心里咯噔:“是……是。” 李世民悠悠道: “正好,朕的第五子齐王李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若二人有良缘,也不失为咱之间的君臣美谈啊。” 韦挺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扑通跪地大拜: “谢陛下赐婚!” 虽然李祐出身不咋样,他生母阴妃乃是大唐仇敌阴士师的女儿。 而且李祐本人的风评也不怎么样,好像是个只会打猎的二愣子。 但毕竟是陛下的亲儿子。 陛下如今主动提起这事,是不是说明…… 自己这算是成功落地了? 万幸万幸,没被流放去儋州和鳄鱼呲牙…… 至于原本打算的把女儿嫁给崔挹,韦挺那是根本想都不敢想了。 自己出尔反尔,反手把人崔氏列为三等公民。 韦氏和崔氏这下是铁定结仇了,还结亲呢? “臣……告退。” 韦挺战战兢兢,和满脑袋莫名其妙的高士廉一同告退了。 李世民看着韦御史歪歪扭扭的背影,轻蔑地哼一声。 “还是李明说得对,早该收拾这帮吃里扒外的关中贵族了。 “轻轻敲打一下,立刻就服帖了。之前那股横劲儿呢?” 在此之前,李世民就流露过以庶出皇子娶韦氏之女的暗示。 但总被韦挺这老东西一通太极糊弄过去。 当时李世民还投鼠忌器,指望着他们去咬河北士族,所以不敢霸王硬上弓。 现在一顿收拾之后,你看,老实了吧? 主动跪谢皇恩了吧? 犯贱! 还想和朕抢女婿? 崔挹是朕的好大女李令的! 你们韦家就世世代代和崔家斗去吧! 韦氏这边给了一棍子,接下来该给河北崔氏一颗甜枣了…… “陛下。” 殿中侍御史崔仁师应召上殿,恭敬地一拜,灰头土脸地跪坐下,静等圣上的指示。 他是根正苗红的博陵崔氏安平房,崔氏在长安的代表性人物,后来官至宰相。 他今天很不爽。 因为他们整个家族,被韦氏背刺了! 韦氏参与主编的氏族志,居然把陇西李排到第一,把博陵崔排到了三等! 简直睁眼说瞎话! 崔氏源自周朝姜姓,传承千年,迎来送往了多少王朝! 就算这唐王朝灭亡了,崔氏也不会亡! 韦挺在搞什么?! 不是说好以博陵崔氏为第一,以此作为联姻的条件吗? 关中人就是奸诈无信! 自己当初怎么会信任这些暴发户…… “崔御史,为何闷闷不乐呀?” 李世民压下勾勒的嘴角,作关切状。 请从七品下的“殿中侍御史”来立政殿,还尊称一句“崔御史”,那是大大的抬举了。 但崔仁师莫名觉得好像有讽刺的意味,叹气道: “回陛下,犬子被野狗所伤,难免心事重重。 “因为家事而让陛下费心,羞愧之至。” 作为豪门大族,至少面上的教养都是一等一的,殿中礼仪十分到位。 你等着吧,关陇的那群野狗以后会追着你屁股咬……李世民暗暗得意,顺着崔仁师的话往下讲: “你儿也在京中?可曾在朝廷任职?” 崔仁师不明白皇帝的突然关心,老老实实地回答: “年龄尚浅,不曾为官。刚考中制举,尚在等候吏部的调令。” 这条件,李世民自己听着都心动了: “少年俊才啊!可曾有婚约?” 啊? 话题太跳跃了,一下子把崔仁师问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味来: 皇帝特意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攀亲家? “这……应该是没有……” 崔仁师支支吾吾道。 至于和韦氏的婚约? 去他奶奶腿儿的! 从今往后,姓崔的就与姓韦的势不两立! “朕有一爱女,刚封公主,贤惠淑德,朕甚爱之。 “一对佳人正好是芳年华月,若能成就一对佳缘,也不失为你我君臣的一段佳话呀。” 李世民满嘴顺口溜地开始推销了。 崔仁师嘴角略微抽动。 河北的彪悍老乡一直对李世民不满。 如果让李世民的女儿过了门当媳妇,他还有何脸面去见父老乡亲? 况且老李家的家系也很成谜。 李世民自称源自陇西李氏,攀亲戚一直攀上了老子李耳。 但问题是,陇西李氏本家一直保持沉默。 真正的陇西李氏,比如李靖,那是有族谱为证,可以明确追溯到李氏丹杨房的。 但李唐的这几个李,那就说不清了。 反正皇帝亲自攀上了门,本家却一直没吭声。 这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但老李家这些二皮脸,就这么赖上了陇西李氏。 没反对=同意。 而且还在氏族志上给陇西李抬了旗,硬生生捧到了第一。 这就是他对《氏族志》的第二大槽点。 野儿子为假本家光耀门楣,属实有点幽默了。 若是往常,崔仁师铁定开始打太极。 但今时不同往日。 崔氏仅排三等,这样的事要是宣传开来,对家族的名望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而在《氏族志》上被韦氏摆了这么一道,也基本意味着崔氏和韦氏、乃至整个关陇士族将要进行一番明争暗斗。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崔仁师突然开窍了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能争取到皇帝的一点支持呢? 或许,崔氏的处境不至于这么艰难,还能维系往日的风光…… “嗯……” 就在崔仁师满脸纠结的时候,李世民也屏着一股气。 如果崔家不给脸,不接受这个好意。 那他搅屎……不是,挑动两个士族集团互斗的计策,就失败一半了…… “臣……” 崔仁师顿了顿,郑重地拜倒在地: “谢恩。” 无论怎么说,皇帝也是在给崔家雪中送炭。 这如果还用冷屁股贴人家的热脸,就有些不识时务了。 呼……李世民也无声地出了一口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若不是李明送上的妙计,又怎能让崔氏低下高傲的头颅…… “很好,从此李氏与崔氏就是儿女亲家了。” 崔仁师告退,腿脚发软地离开了立政殿。 长孙无忌上殿求见。 见李世民春风满面,好奇地问: “陛下,有喜事?” “辅机啊,确实有大喜事。”李世民心情颇为美丽地喊着长孙无忌的字: “我将女儿许配给了崔仁师的儿子。” 长孙无忌大惊: “博陵崔氏?他们居然松口了?” 那些心高气傲又讨厌无比的河北士族,一直自视甚高,对关陇人、尤其是陛下本人不甚以为然。 这次居然向陛下屈服,主动向皇权靠拢了? 嘶~ 长孙无忌控制住此起彼伏的疑问和震惊,以诸位皇女舅舅的身份,关怀地问: “请问陛下欲下嫁哪位公主呀?” 李世民不疑有他,干脆地回答: “李令。” “哦,李令。”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 “李明的姐姐,是吧?” 第59章 长孙无忌:那小子居然在下大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是啊,这女婿还是李明替他姐抢来的……李世民兴奋得想点头说是。 但看了眼长孙无忌的表情,他平静地改口道: “是李元吉的长女,嫁过去安抚河北田舍郎。 “辅机你有所不知,姓崔的知道自家被列为三等姓氏后,脸都绿了哈哈哈。” 李世民纵声大笑,话题也被他巧妙地带了过去。 长孙无忌拱手长拜,由衷赞叹道: “陛下的这计策甚妙,能让关内与河北的豪强大族势不两立。 “双方互相攻讦,陛下就能坐收渔利,垂衣拱手就能治理好国家。” 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 作为外戚势力在朝中的领军人物,长孙无忌在第一线与士族斗了多年的法。 他能切身感受到,地主豪强之间的争斗在趋于和缓。 但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对皇帝陛下是越来越阳奉阴违了。 仿佛中原安定了,陛下不再亲自领兵了,世人便淡忘了天策上将的恐怖一般。 但现在,陛下所展现的文治手腕,一点也不逊色于他的武功。 用《氏族志》挑起河北与关陇两个集团的矛盾,坐山观虎斗。 下面斗得越起劲,上面的帝位就越稳固。 而且,陛下通过与韦氏和崔氏的两次联姻,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在替河北那一方拉偏架啊。 河北一方自不用说,在有难的时候被陛下拉了一把,念着这份儿女亲家情,以后也能少做点妖。 而关陇一方,作为李唐王朝起家的基本盘,却落得和河北田舍郎一个待遇。 这本身就是一记棒喝。 偏偏关陇士族还有苦说不出。 因为韦氏也和皇子结亲了呀,很公平嘛。 难道理直气壮地要求超规格待遇吗? 既敲打了想与河北士族苟且的关陇士族,又不至于和他们撕破脸皮。 妹夫的这一通骚操作,秀得长孙无忌头皮发麻。 “只是……”长孙无忌欲言又止。 “辅机有何顾虑?但说无妨,朕向来闻过则喜。”李世民笑眯眯地问。 长孙无忌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兴冲冲的妹夫泼泼冷水: “只是以海陵王(李元吉)的生女,与息王(李建成)在河北的旧势力相结合,这是否……” 李世民大度地摆摆手道: “无妨。吾子李祐还是掘我李家祖坟的阴世师的外孙。 “难道你担心李祐会造反不成?” 对于李世民超乎常人的……大度(?),长孙无忌也说不出什么,再拜再赞颂曰: “陛下妙计安天下。” 李世民非贪功之人,下意识地摇头道: “非也非也,此乃吾的……” 下一句“好大儿李明”卡在喉咙里,又被他咽了回去。 和李明吵过一架后,虽然他还是对这小子无来由的恐惧嗤之以鼻。 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当着太子的亲舅舅来一句“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了。 “对,就是吾的计策。”李世民坚决点头。 我也没说不是啊……长孙无忌满头问号。 “对了辅机,你来所为何事呀?”吹逼吹爽了,李世民这才想起正事。 长孙无忌一脸无奈地叹气: “仍是为西州、西昌州之争而来。 “群臣恳求陛下废西州,改置西昌州,以土人羁縻统治即可。” 李世民的气头又上来了: “高昌乃商路要地,怎么能交给土人? “那地方直通伊犁河谷,如果被西突厥控制,那商队去西域就只能翻葱岭(帕米尔高原)了! “而且高昌人也不土啊!统治高昌国的麴文泰麴智盛,也是汉人啊!” 吐完槽,他定了定神,冷不丁问: “是哪些大臣在反对?” 长孙无忌早有准备: “这是名单。” 背后拉清单,这货也是个腹黑……李世民心里嘀咕,浏览一番。 人数比之前的要少,而且姓韦、姓崔的一个都没有。 “呵呵呵,领头犬,果然是妙计啊。”李世民愉悦地抚摸两撇胡子。 长孙无忌偷偷瞧了眼皇帝自豪的表情,又立刻规规矩矩地收回视线。 “此事吾已知晓,不必理会。” 李世民将名单顺手丢入香炉。 长孙无忌躬身告退。 临走时,他瞥见数日前自己抱来的一堆儿童检讨书,现在还凌乱地堆在陛下的书桌上。 宫女每日打扫,所以陛下一定是刚刚还看过。 这堆检讨书的最上面,有一份特别破旧,纸边缘都被磨毛了。 抬头赫然两个大字: 李明。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无声退下。 目送大舅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李世民这才呼唤大伴: “去找阿史那结社率,把李明从西市揪回来,朕要见他。” “遵旨。”大伴表示见怪不怪。 “还有。”李世民补充一句: “传杨妃,来立政殿服侍朕。” “遵旨……呃,哪位杨妃?”大伴有点挠头。 不是他业务不熟练,而是渣男李在后宫养了一大把姓杨的妃子。 李世民没好气道: “当然是李明的生母,立德殿的那位!” “遵旨!”不敢让暴躁老李久等,大伴一溜烟跑了。 李世民弹着桌案,一脸坏笑: “让他检讨他写成了告状,该怎么奖励奖励那臭小子呢?” 一场酣畅淋漓的男女混双如何? ………… 长孙无忌出了立政殿,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怪异。 他跟随李世民的时间太久了,对老板的套路不能说知根知底吧,至少也能摸出基本规律。 陛下的政治手段高超不假,但向来是“守规矩”的。 像这种大胆敲打关陇基本盘、捧杀河北不安定势力的奇招…… 只能说,非常出乎意料。 他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一个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人,突然不按常理出牌。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说明,他要么被石头砸了脑袋。 要么,有场外援助。 问题是,朝堂上的所有人,他长孙无忌也都知根知底。 谁会出这种鬼点子? 长孙无忌抚摸着下巴,桌案上那醒目的“李明”二字无来由地在眼前浮现。 这时,一个小宦官急急忙忙跑出了殿。 他立刻拦住对方: “太监,所往何处?” 唐朝“太监”这称呼不是随便哪个宦官都能当得起的,只有身份高者才能获此殊荣。 这相当于一个小科员被兄弟单位的一把手尊称为“某处”。 小宦官立刻诚惶诚恐道: “不敢当不敢当,奴婢去往后宫。” 长孙无忌皱起了眉头: “这大白天的,陛下怎么…… “找的是哪位妃子服侍?” 这是皇帝的私事,再问就不礼貌了。 但小宦官乱了方寸,老老实实地回答: “立德殿的那位。” “哦。”长孙无忌点点头: “立德殿的哪位?” 精确定位妹夫的后宫,对他来说也太超纲了。 “是杨氏……不,杨妃!” 小宦官丢下一句,匆匆走了。 长孙无忌眉头越皱越紧。 杨妃有很多。 但从杨氏变成杨妃的,只有一位。 恰好,又是李明的生母。 姐姐下嫁河北士族,母亲获准在“长孙皇后”的立政殿陪侍……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奖励他呀! 难道这鬼主意,真是他出的? 不可能吧,他还那么小…… 不,如果是那孩子,没什么不可能的。 最近冲击朝堂、要求释放侯君集的舆论,始作俑者就是那货。 为此还把长孙延的头发都给薅秃了! 棒打关陇本家,也就那货干得出来! 而且据大理寺上报,这孩子一直与侯君集秘密接触…… “侯君集……加上河北士族……还有李建成旧势力……” 长孙无忌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不由得悚然。 “那位”殿下想干什么?! 第60章 李世民之……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被突厥将军提溜进了立政殿,无助地站在书房门口。 李世民高坐龙榻之上,气色红润。 杨氏也脸色潮红,细心地给夫君擦汗,又在他额头、后脑勺、手腕等部位点上驱虫安神的雄黄酒。 其他人都被屏退,书房只有一家三口。 爹妈一边玩着小情调,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李明,两根鸡毛掸子就这么随意地搁在桌案边。 “那个……”李明悄悄往门外挪: “我纯路过,不是有意打扰二位,我先去忙了……” “忙着煽动愚民诋毁朝廷?” 李世民和杨氏露出微笑,手不约而同地伸向了鸡毛掸子。 啪啪啪。 一家三口的深入交流后,李世民心情舒畅地半躺在位子上。 但不知为什么,一躺下就让他心慌胸闷,便又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李明纳闷。 “管好你自己。”李世民敲敲桌案: “让你们这些熊孩子写检讨,你们倒是写起了弹劾奏章,议起朝政来了。 “竖子可真是忧国忧民啊,朕不赏你们都不行了!” 李明委屈地摸着刺痛的屁股: “为什么你给其他小孩奖赏,却唯独要揍我?” 那个突厥将军阿史那结社率来找李明一伙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一车一车的绸缎。 陛下对这些针砭士族弊病、和自己家正义切割的士族子弟们非常满意,勉励他们继续胸怀天下,好好学习。 每个人都赏赐了绫罗绸缎,唯独始作俑者李明收到了一顿竹笋炒肉。 哦,还有一个例外。 李孝逸小朋友也收到了一份非同寻常的“奖励”—— 一整套四书五经。 要求全文背诵。 什么时候能倒背如流,什么时候才能继承先父李神通的爵位。 李孝逸:??? “你,巧取豪夺他人工坊、煽动民攻击朝政,还写文侮辱朝廷命官!” 李世民说到激动处,心口隐隐作疼,面色也涨得通红。 他深深吸气,指着李明呵斥: “你还想要赏?” “孩儿知错了。”李明诚恳地低下了小脑袋: 下次还敢。 “你等等,还有事。”李世民叫住了这脚底抹油的小猢狲。 杨氏温柔地说: “你姐李令要嫁为人妻了,你未来的姐夫是崔挹。” 李明眉毛一扬,知道自己的小花招成了。 李世民全盘采纳了自己的意见。 而他也成功利用解君忧的机会,趁机达成了自己的私货—— 与河北士族攀上了亲戚。 某位教员曾说过,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将来,河北也许真是一条退路…… “你的母亲与姐姐,赐封的赐封,赐婚的赐婚。”李世民看着李明: “现在就差你了。” 李明一惊:“你要给我娶媳妇?” “咳咳咳!”李世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是封王!老子要给你封王!” 别吧,这样全天下都知道你拉拢河北、疏远陇西的馊主意是我出的,我以后在宫里还怎么混…… 李明满脸不情愿。 “你不是说再封我曹王就跟我姓?” “你跟你老子不都姓李?而且我还可以转封你为鲁王,就在曹国隔壁,下辖曲阜,让你这野孩子多受受圣人的熏陶。” “不要,那里出了个因为不想造反而被自己党羽噶了的鲁隐公,不吉利。” “你如果想图吉利,那要不让你来当秦王,把秦地封给你,再任你为秦州都督,统管关中兵马?” “好啊好啊。” “好你个头!李泰和李治都没这么重要的封地,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父子俩一顿拉扯。 最后还是杨氏忍不住插嘴打圆场: “明儿还小,他也是不舍得离开陛下去封地。” “是啊是啊。”李明借着这话头,委委屈屈地小手一摊: “阿爷如果无论如何非要赏我,不赏我心里过不去。 “那要不索性赏我一个人吧。” 李世民眼神一肃: “侯君集?” 李明一怔,苦笑道: “原来你都知道啊。” 侯君集?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名字? 杨氏忽然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爷俩的节奏。 李世民瞥了一眼杨氏,柔声说: “你先回去吧,有些话吾得和这竖子好好谈谈。” 杨氏担忧地看着李明,心情惴惴地离开了。 书房只剩父子二人,李世民忽然觉得憋气胸闷。 戎马半生的天策上将,今年才四十出头,正是男人最好强的当打之年。 他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表现出软弱,便起身走到窗边。 假装看着御花园的风景,沉重地呼吸着。 不知为什么,从杨氏陪侍自己开始,他的胸口就一直隐隐感到不适,脉搏也有些紊乱。 大概因为昨晚思考挑拨士族集团的计策,彻夜未眠,身体有些乏了…… “阿爷阿爷~把侯君集从牢里放出来,当我的王府司马吧。” 李明死皮赖脸地恳求。 这几天他忙着搞科研,都没空去和老侯谈心了。 不谈就不谈,每天舔得太勤也不好。 舔狗不得好死。 得保持一定的距离感,若即若离,才是让对方念念不忘的关键。 怎么登庸人才比找女朋友还麻烦…… 李世民沉沉地吸一口气,缓缓道: “你想他辅佐你干什么?” 李明一愣,随便扯了个理由: “当然是教我兵法啊,以后做藩王戍守四方,拱卫太子哥哥。” 这要是换别的皇子这么说,李世民会非常感动。 但对于李明,他只想说: “得了吧你,你给我静静心,别不安分。 “侯君集太难控制,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李明很听劝: “好哒。但侯君集为国开疆拓土,掠城也是体制问题,锅不能都扣在他一人头上。 “看在我面子上,把他放了吧。” 李世民哑然失笑,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你有多大的面子? “不过……确实……” 侯君集是该放出来了。 关得越久,那桀骜不驯的家伙就越会怀恨在心。 侯的案子就是御史台在查,他刚才已经敲打过韦挺了,应该能领会精神…… “朝廷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侯君集我会妥善处置的。 “你不是想要人吗? “看在你出了馊主意的份上,我送你一个更合适的王佐之才。” 李明的小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侯君集不行,换个人才当报酬也行啊! 贞观猛男天团,换谁不是换? 在公事里塞私货就是爽啊,自己的小目的也达到了,公家的工资还一文不少,一鱼两吃…… 李世民看着李明美滋滋盘算的样子,不由得嘴角勾勒: “江夏王李道宗,你的远房堂叔。 “让他来当你的亲王傅,全面管理你的品行。” 啊?李道宗?! 李明立刻垮起个小猫批脸: “你……你竟如此狠毒……” 自己这位堂叔担任礼部尚书,又古板又严厉。 而偏偏这个礼部尚书还是个以(物)理服人的,超级能打。 曾被李世民评价为与李世绩、薛万彻齐名的优秀将帅。 自己有次过年耍任性,就曾被这位堂叔当众打过屁股。 这他要是和内鬼女婿韦待价联手,自己的逍遥日子可不就…… “对,我就是这么狠毒。”李世民懒得和他多废话: “还有,侯君集的事你别管,传单也该停了,别让那些小孩发了。 “朝堂大事,岂容你们孩童瞎胡闹?” 天天被百姓喷,大家还要不要面子的? 李明立刻正色道: “陛下,你想钳制舆论?难道你要当周厉王?” 看着这耍熊的小不点,李世民又好气又好笑: “你怎么和魏征那乡巴佬说一样的……” 忽然,他心脏一阵绞痛。 胸口仿佛压着千钧巨石,压得他无论怎么用力也喘不上一口气。 心跳如战鼓擂动,震耳欲聋。 李世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61章 消失的李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这是……” 李世民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陛下!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太医们激动地嚎起来,手忙脚乱地来号脉。 “陛下感觉如何了?还感觉不适吗?” 李世民不耐烦地拍开咸猪手: “别吵,让朕静静。” 太医们手舞足蹈地去报告喜讯了。 李世民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胸口,尝试着深呼吸。 肋骨隐隐作痛。 但呼吸已经恢复和缓,心脏也在有力地搏动着。 “我到底是怎么了……” 记忆非常模糊,他只记得和杨氏在书房缠绵了一阵,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陛下!陛下!” 让人心烦的女人尖叫声,韦贵妃哭着扑倒在李世民的怀里。 李世民的肋骨又是一阵钝痛,他咧了咧嘴,轻轻挪开韦贵妃的脑袋,沉静地问: “朕无事,让爱妃担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韦贵妃哭哭啼啼: “陛下今晨在书房猝然不省人事,御医说是因操劳国事,以致心衰体竭……” “杨妃呢?”李世民打断她。 “杨妃早已回后宫了。”韦贵妃一笔带过,继续嚎啕大哭: “臣妾不知该如何自处,已写信与纪王……” 纪王就是韦贵妃所生的皇子李慎,已经出藩,在纪地为王。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 “朕又没什么事,小恙而已,大老远的你和他说这些作甚?” 韦贵妃道: “纪王极为孝顺,定要在陛下病榻前服侍。 “若臣妾不与他说,他事后知道了,反倒要责怪臣妾不是了。” 儿子孝顺啊……李世民倍感安慰,轻柔地抚摸韦贵妃的秀发: “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韦珪还想说什么,但大伴来报: “陛下,魏王、晋王与长孙无忌求见。” 这三人来了,韦贵妃也只得悻悻退下。 “阿爷!” 一位胖成球了的青年王爷几乎是冲了进来。 他是魏王李泰,长孙皇后所生的老二。 李泰与李承乾年纪相仿,都出生于玄武门之变前,颇有才气,深得李世民宠爱。 也因此,虽然已经成年,但李世民一直不放他去魏地就藩,还让他搬进了武德殿。 武德殿在太极宫与东宫之间,太上皇李渊曾在那里办公。 如此礼遇,让有为青年李泰浮想联翩,开始了与太子的一系列明争暗斗。 “阿爷无事便好,阿爷无事便好啊!” 李泰激动地握住李世民的手,跪地大哭: 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一阵,他才好像恍然大悟,退后一步砰砰磕头: “儿臣见父皇康健,喜不自胜,才做出此等失礼之举。望父皇赎罪!” 说着一边擦鼻涕一边嘿嘿傻笑,演出了范进中举的效果。 李世民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没白疼这个带孝子。 “青雀(李泰的小名)何出此言?” 他主动握起李泰的手,拍拍肥厚的手背: “孝顺最重要的是心意。你我父子情深,何必在意酸儒的繁文缛节?” 李泰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这时,李治牵着舅舅长孙无忌的手,红肿着两只眼眶,懵懵懂懂地走进来了。 老三李治和两位哥哥的年龄相差有些大,一直都和小透明似的。 “他怎么了?”李世民疑惑地问。 长孙无忌苦笑着说: “得知陛下有恙时,这孩子就跪在佛堂前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现在,人都快哭睡过去了。” 李世民立刻起身,心疼地把小李治搂在怀里: “傻雉奴,你哭什么劲?把身体哭坏了怎么办?” 李泰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想到这弟弟的演技也不可小觑啊。 李世民抚摸着李治的头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承乾呢?” 太子李承乾和李泰、李治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怎么两个弟弟来了,他没来? 长孙无忌担忧地说: “太子殿下知道陛下有恙后,当即昏了过去,醒来后呕吐不止。 “现在虽有好转,但元气大损,御医拦着他不让出东宫。” 李治和李泰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演技这块还得是大哥。 李世民的心都悬了起来: “承乾素来病弱,汤药不断。 “没想到朕只是熬了一夜,便平添这么多乱事……” 他抚摸着李治的小脑袋瓜子,莫名想起了另一位给他相似感觉的小人儿。 是谁呢…… 大脑还没完全走出昏迷的迷雾,记忆朦朦胧胧的,一团模糊。 李世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任由思绪漫无目的地飞驰…… “……故请速遣右监门卫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特此奏请陛下。” 长孙无忌请示道,见李世民没有反应,又小心翼翼地提醒: “陛下,陛下~” “啊?嗯。”李世民惊醒,含糊地点点头: “就这样吧。你办事,朕放心。” 他顿了顿,慈爱地对两位嫡子说: “你们兄弟的一腔赤子之心,吾心甚慰。 “夜已深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吾还有几句话,与你们的舅舅说。” 李泰立刻很有眼力见地告辞: “父皇也好好休息养病。” 说着,便牵着李治往外走。 御医和其他所有下人被全部屏退。 卧房只留下李世民与长孙两人。 “陛下?”长孙无忌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李世民唐突地问: “李孝恭案,有进展吗?” 这问题问得长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实回答: “尚未有进展。” “贼人怎么下的毒,下的是什么毒,也不知道?”李世民追问。 长孙无忌还是摇头: “只知河间郡王是砒霜中毒而亡。但砒霜的痕迹仍暂未发现。” 李世民微微叹气,不再说话。 长孙无忌也品味出了不一般,语调陡然抬高: “陛下的意思是,今日之事也是那贼人……” 如果太子不是演的,确实是身体不适。 那皇帝和太子同日同时发病,这未免太过巧合…… 人为的迹象很重啊! “嘘。”李世民轻声示意: “装作不知道,暗中详查。” 长孙无忌自然理解皇帝的意思。 杀死郡王还能全身而退,甚至把毒下到了太极宫和东宫。 幕后黑手必定盘根错节,稍有异动就容易打草惊蛇。 但长孙无忌表示异议: “贼人是谁还不明了,陛下龙体系着整个大唐社稷,以身入局太危险了!” 李世民微微点头: “朕已有打算。 “以天热养病为名,朕赴九成宫避暑。 “在此期间,由辅机你主持朝政。 “务必速速勘破李孝恭案,揪出那胆大妄为之徒!” 长孙无忌顿感肩上担子沉重,郑重地一拜: “谨遵钧命!” “对了。”李世民想起了什么: “朕晕倒后,杨氏呢?她在干什么?” “在陛下不省人事前,杨妃便回后宫了。” 长孙无忌干巴巴地回答,劝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便告辞离去。 李世民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枕着枕头看天,肋间还残留着些许疼痛。 他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夜深人静,窗外一片漆黑,烛火摇曳。 十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 为了缓和与哥哥李建成的关系,他去东宫赴宴。 结果被拱火的弟弟李元吉一杯毒酒,口吐鲜血几乎丧命…… “李元吉……他的王妃,就是今晨陪侍我的杨氏…… “难道是她对元吉旧情未了,想加害于我? “不,不太可能。 “李元吉那个人渣,怎么可能有人对他真心……” 李世民发散思路,沉浸在思考之中。 迟钝的大脑又动了起来,扫清雾霾,模糊的记忆也渐渐现出原形。 他终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这里是立政殿,杨氏为什么会离开后宫,出现在这里?” 后宫门禁森严,她出现于此一定是有什么缘由,出现了什么契机。 那个契机,是谁? 一个名字涌到了喉咙口 李世民拼命地回忆着。 一个矮小模糊的身影冲破了人为织造的迷雾,在眼前一闪即逝。 “李明?!” 李世民陡然高呼。 自己晕倒的时候,并不是独自一人在书房! 李明也在! 可李明现在在哪? 他为什么不来探望? 李世民心中颇为不忿,同时又非常困惑。 既然李明当时在现场。 为什么韦贵妃和长孙无忌都默契地绝口不提?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62章 李明,危!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很生气,又有些心寒。 扪心自问,最近对那出身尴尬的小儿子还算不错的了。 给他母亲和姐姐破格提了职级待遇,封为妃子和公主,而且对他本人干的混账事也睁只眼闭只眼。 没想到,投桃不报李,李明连探望都懒得来。 连纪王李慎都不惜千里地赶回来,连李治都能强撑着来问安。 他李明能有什么借口? 连老爹死里逃生都不来问一句,这还算是人吗? 就算是匹马、是条狗,生病了也得来看看好歹吧! “不孝!” 李世民失望地直拍大腿,气得他胸口的肋骨都在发疼。 因为原生家庭的那一段特殊经历,李世民特别看重子孙的孝道。 一旦被打上“不孝”的标签,后果会非常严重。 “来人!”李世民大喊。 大伴立刻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奴婢在!” “在朕晕倒的这大半天,李明究竟在干什么?!”李世民不悦地问。 大伴连连摇头: “奴婢不知。 “刚看见陛下躺在地上时,奴婢便如五雷轰顶,眼中根本看不见其他事物。” 说得很好听,但硬是漏过了最重要的信息。 李明当时在场,要喊人也是他第一个喊。 大伴虽然有些岁数,但能侍奉在皇帝身侧,必定耳聪目明、手脚利索。 如何能没注意到这么一个呱噪的小不点呢? 李世民还想再刨根问底。 但联想到刚才长孙无忌和韦贵妃的奇怪反应,他又闭了嘴。 好像大家商量好了,要联手把李明从这段历史中抹去了似的。 李世民心中的疑问更重了,向大伴伸出手: “扶朕去外面走走。” “可是陛下龙体……” “扶朕去外面透透气。” “……遵旨。” 立政殿的正殿,灯火阑珊。 李世民的肋骨还有些疼痛,但呼吸已经完全顺畅,心跳也规律有力。 只是因为躺了大半天,所以手脚发麻,脑袋还有些昏沉。 他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正殿,仿佛这是他缺了一块的记忆。 明知道一件事就发生在半天前,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所有人都刻意瞒着他,让他一无所知。 作为一国之君,这种被明目张胆欺瞒的感觉,非常不好。 但他又不能揪住长孙无忌,或者殿里的哪个宦官、乃至于李明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 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有没有串供呢? 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李明到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让所有人都不得不瞒着他李世民? 难道这件事就这么成了罗生门,永远笼罩在迷雾之中了? “不,不对。” 李世民想到了某个一直存在、但又一直被忽略的角落。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一丝不苟地全部记录在案…… 李世民甩开大伴的手,独自向点着一盏小油灯的大殿一隅走去。 起居郎褚遂良正眯着眼打瞌睡。 听见脚步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用袖子擦擦口水,便立刻拿起纸笔,睁大眼睛。 看看皇帝又干了什么搞笑的事情,值得记录在起居注上。 然后,他发现皇帝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朕的言行,是不是一笔一划都记录在起居注上?”李世民问。 褚遂良这才确定,陛下确实是在和他这个旁白背景板说话,惊愕地点点头: “是的。” “像朕突然暴病、众人救治的情形,能记录得巨细靡遗吗?” “这是自然。” 褚遂良自信满满,觉得陛下在质疑他的业务水平。 李世民捋着两撇胡子: “起居注,朕能看一看吗?” 褚遂良很有职业操守地回答: “原则上不行。” “原则上不行,那就是行咯。” “如果陛下硬要看,臣也无法阻拦,但臣会将此事一并记入起居注。” “哦。那朕如果不看,你还会记吗?” “会的,这段对话会原封不动地记录在案。” “看也记不看也记,那朕不看岂不是亏了?” 李世民发现了华点,伸出大手: “给朕看看!” “啊这……” 褚遂良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屈辱地把起居注交了出去。 李世民将册子往前翻了一页,翻到今天上午的记录。 瞳孔一缩。 “朕昏倒后,李明率先呼救……朕脉搏停滞,御医一筹莫展……李明跪在朕的身边,以双手按压朕心,向漫天神佛祈祷……孝感动天,转危为安……” 若不是对褚遂良知根知底,知道他就是一台么得感情的记录机器,李世民还以为自己在看小说。 自己这条命,真的是李明向神佛祈求来的?! ——当然没有神佛,其实是李明拼上这条小命、以及这身吃大米拌小米得来的体重,连做一个多时辰的心肺复苏,才拖回了李世民的一条命。 但“心脏骤停、胸部按压”之类的,对唐朝人来说有些超纲了。 加上唐朝儒释道三教盛行,将心脏停跳又起搏这类“死而复生”的“神迹”归因为孝感动天,也不难理解。 可以说过程全错、答案全对。 李世民还在那儿纳闷,究竟哪个流派的祈福仪式这么古怪。 需要用力按压胸腔,让他的肋骨疼到现在…… “这是小事,关键是,李明救了朕的性命啊!” 李世民抛开微不足道的疑问,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这才是真正的孝啊! 足以感动上苍的孝顺! 与之相比,三位嫡子都略显黯淡了…… “他救了朕的命,而朕居然还怀疑他不孝……”李世民自责到了极点。 现在想来,李明虽然调皮了些,但干出的无一不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调和他和太子的矛盾、给出驱陇西吞河北的妙计、乃至于拯救了自己的性命…… 真正做到了小节不拘、大节不亏。 而这么多年来,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不但对他恩宠极少,甚至还在有意无意地冷落这个最小的儿子…… “朕真傻,真的……” 李世民喃喃自语,瞄到了起居注上李明说的一句话,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明大恸,抚龙体泣曰: “太宗有事,吾亦逝矣!” 瞧瞧,瞧瞧,说得多孝顺啊! 唐太宗如果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李明也活不下去了…… “嗯?等等。”李世民发现了华点。 那臭小子,管谁叫太宗呢?! 特么的连老子的庙号都想好了?! 李世民气得忍不住发笑。 “兔崽子,每次都能在干出一番大事之后,又试探朕的容忍底线……” 笑着笑着,他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起居注解答了“李明干了什么”这个问题,但没有解答另一个更大的问题—— 李明他人呢? 他躲哪儿去了? 不应该急着来领取小红花吗? 接着,李世民慢慢意识到了第三个,也是最大的问题。 皇子孝感动天、救驾有功。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祥瑞之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韦贵妃和长孙无忌,乃至李泰、大伴以及身边的宦官,都在瞒着他? 仿佛这是一件臭不可闻的皇室丑闻? 若不是李世民多了个心眼,顶着后人的议论,强行查看起居注。 他未必会知道、知道了也未必会相信,李明竟做出了此等奇幻之举。 李世民的心慢慢冷却下去。 头脑也随之冷静,高效地进行政治算计。 后宫之首韦珪、朝堂之首长孙无忌,各自携他们所支持的皇子势力前来探视。 而又默契地联手掩盖李明的功劳。 加上之前李明的种种自污举动,三番五次地推脱封王拜相…… 还有两仪殿上的那句什么“父皇我要辞职”的怪话…… “难道他的惧怕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诸皇子之间真的……真的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 李世民感到后背发凉。 一片阴影,一片高大城门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 “传阿史那结社率!” 李世民当机立断,召唤离立政殿最近的禁军将领。 大伴不知道陛下大晚上的要做什么文章,奏报道: “回陛下,阿史那中郎将,已率兵去往立政殿……” “去那儿干嘛?谁下的命令?!”李世民猛然大喝,目眦欲裂。 朕不过睡了半日,他们要反了天了?! “是,是那个……” 饶是跟随陛下多年的大伴,也被吓得方寸大乱,语无伦次。 “唉算了!” 李世民没时间和他耗,果断对殿外守卫发号施令: “令北门外左右屯营飞骑劲军,由玄武门入宫,把守甘露门! “召百骑出营,随朕左右!” 这阵仗把大伴吓坏了。 发生了什么?宫廷政变了吗? 不过一会儿工夫,披甲执锐的百骑精兵已整装待发,在立政殿门口集合。 大病初愈的李世民亲自披挂上马,挥刀向北。 “向立德殿,急行军!” 第63章 大唐coser李承乾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刚披上总重五、六十斤的战甲兜鍪时,李世民还有些气短气急。 意识仍然蒙着一层薄雾,被李明按压的肋骨也在隐隐生疼。 但当他跨上了战马,一切雾霾顷刻消散。 这位急病初愈的马上皇帝,又变回了年轻时的天策上将。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百骑是皇帝直接招募指挥的贴身护卫,飞骑是世代为兵的职业军人。 都独立于南衙府兵十六卫,被称为“北衙禁军”。 十六卫之一的右监门卫有异动,保险起见,府兵暂时不可信任。 所以调集的是另外两支心腹部队。 马背上,李世民面沉如水。 如果说,有人要动他的庶子,使他感到愤怒。 那么,有人擅动他的军队,还是宫中的军队,更是触碰了他的逆鳞。 作为宫廷政变上位的皇帝,他太清楚禁军的利害了。 玄武门之变他之所以能成功,关键的一手不在于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 而在于他控制了禁军,大清早的把父皇李渊挟持到海池上“泛舟”。 “是谁,到底是谁……”李世民目光血红。 麾下马蹄踏踏,兵士们沉默着向北挺进。 沿途的宦官宫女都被吓破了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穿过永巷,穿过甘露门。 李世民能清楚地看见,另一支部队高举火把,将后宫角落的一处小破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立德殿。 李明和他的母亲、姐姐、姨娘们所居住的宫殿。 “驾!” 李世民一夹马腹,一马当先,百骑精锐紧随其后。 包围立德殿的部队,由一位面容粗犷、披头散发的突厥将军率领。 他现在很慌。 他看见北门屯军冲进玄武门,又看见另一支更杀气腾腾的部队冲过甘露门,将他两面包夹。 将军立刻纵马上前,见皇帝正气冲冲地向自己发起死亡冲锋,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番审时度势后,果断下马跪下: “末将阿史那……” “阿史那结社率!”李世民懒得废话,大老远地怒喝: “尔等的部落被薛延陀部落攻伐,是朕给了尔等容身之所! “怎料尔等反骨,竟想杀了朕的爱妃和子息?” 阿史那结社率的汉话不太行,磕磕巴巴地解释,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 “不,末将听命令,只包围宫殿,没有进入。殿下们,很安全……” “谁命令你出营的?!”李世民暴躁地打断。 “呃?” 阿史那结社率显然愣了愣,迷茫地看向身后。 另有一骑慢慢向前,也是一身戎装、披头散发。 “父皇,儿臣腿脚不便,未能及时下马,还望父皇恕罪。” 李世民眯细了眼睛,终于认出了这个像突厥人一样不束发的年轻人。 骤然一惊: “承乾?你不是……” 他把“也中毒了”几个字咽了下去,改口道: “辅机不是说,你也得了病吗?” 李承乾终于在护卫的搀扶下下了马,呈上两半完整的虎符: “既然父皇有令,那么儿臣即便只剩下一口气,也必须站出来。 “父皇才是,您刚醒转就纵马奔驰,要保重龙体啊。” 李承乾甩着一头秀发,搭配上过于清秀的眉目,让李世民很想吐槽。 而李承乾所说的话让他更想吐槽。 “你说……出兵包围立德殿,是朕的命令?” 他想怒斥胡说八道,但调兵遣将的虎符是真的。 “确如太子殿下所言。”第三人远远地下马,行至李世民的鞍前,抱拳躬身: “陛下大病初愈,还望保重龙体。 “杨妃与李明殿下之事,交由臣等处置便可。” 此人正是长孙无忌。 李世民怔怔地看着这位大舅哥,这才恍然大悟。 刚才长孙无忌探望自己时,确实提过一嘴阿史那结社率什么的。 当时自己的意识正在神游八方,没听清楚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没想到上奏的内容居然是动兵马…… 原来“擅动兵马”只是个误会。 李世民心稍安。 但另一个问题让他如鲠在喉: “你们为什么要包围立德殿?你们想怎么处置李明他们?” 长孙无忌对答如流: “陛下是在与杨妃、李明殿下独处后,才骤然病发的。 “虽不是说二位贵人一定有问题,但查验审问总是要……” “审问需要带这么多兵吗?!”李世民厉声打断。 长孙无忌把头埋得更低了:“以防万一……” 李世民冷哼一声。 要不是知道长孙无忌隐瞒了李明搭救自己的关键事实,他说不定还真信了这鬼话。 自己的命是李明救的,李孝恭被毒杀的秘密也是李明发现的。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有问题,李明也不可能有问题! “给朕闪开!” 李世民暴躁地挥挥马鞭。 长孙无忌搀扶着李承乾,乖乖地让路。 李世民策马扬鞭,几乎擦着他俩的脸疾驰而过,直奔立德殿。 李承乾看着父皇怒气冲天的背影,苦笑着摇头: “看来他都知道了。果然瞒谁也别想瞒陛下啊。” 长孙无忌抚摸着下巴,语气略有埋怨: “经过这一系列事件,李明殿下外联河北士族、内结陛下欢心,已然起势。 “良机难得,太子殿下刚才为何不愿将李明殿下先斩,后奏呢?” 这一切都是他除掉李明、为李承乾清扫隐患而出的计谋。 调兵也是他趁李世民当时还在犯迷糊时,找准机会故意提出来的。 头是陛下亲自点的,就不算权臣擅动刀兵咯。 而既然手里有了兵,那么让“弑君疑犯”李明背中八刀畏罪自杀,不是易如反掌? 就算陛下事后真查出什么,在李明人已经凉了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为难太子。 毕竟一个是庶子,另一个是嫡长子,孰轻孰重陛下是拎得清的。 只是,长孙无忌低估了李家父子整活的能力。 一是没想到陛下反应这么快,行动这么果决。 二是没想到就差咔嚓一刀时,太子居然心软了,拦着不让杀。 “李泰势更大,舅舅为何不建言诛杀他呢?” 李承乾微笑地看着自己的舅舅: “是因为我俩同为您的亲外甥,其实谁上都无所谓吗?” 李世民的十四个儿子中,只有李承乾、李泰和李治三人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嫡子。 也只有他们三人,和长孙无忌有血缘关系,是正牌的甥舅。 其他皇子不过是讨个口头便宜罢了。 长孙无忌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 “臣肯定是支持太子殿下的。 “只是嫡庶有别,魏王也颇得圣眷。若他真的有事,陛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承乾微微叹气: “父皇谁都不喜欢,他只喜欢手里的军权。 “舅舅看见了吗?在得知军队并未脱离掌控时,他整个人都松弛下去了。” 长孙无忌不敢接话。 李承乾自顾自继续说道: “况且,李明弟弟解开了孤与父皇的误会,他不也是孤的党羽吗?至少不少朝臣是这么认为的。” 长孙无忌疑惑地抬起眼睛: “殿下也这么以为?” “当然,他当然是为孤所用的。” 李承乾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弟不听话,孤身为大哥,只需小小地教训他一下,叫他别越界就行,怎么能随便杀了呢? “如果没了这根趁手的棒槌,孤能用什么来敲打另一个弟弟呢?” 长孙无忌这才猛然意识到,李承乾也在玩驱虎吞狼的套路。 用李明斗李泰。 不愧是老李家的,祖传老银币了。 但长孙无忌心中还有个更大的疑惑: “太子殿下既然忌惮魏王,那为何还要做胡人打扮,故意惹陛下不满意呢?” 李承乾有些错愕: “众人不是都嫌孤阴柔,劝孤阳刚些吗? “突厥人野蛮雄壮,所以孤效仿他们。 “还是说,舅舅想让孤换回女装?” 宁就不能穿得像个正常的中原男性么……长孙无忌槽点满满。 但他生怕自己说错话,把脑回路不太正常的大外甥又掰弯回去,便不再吭声了。 精突就精突,总比男娘好…… ………… 立德殿内。 女眷齐聚正堂,望着窗外的火把,听着金戈铁马,气氛极其凝重。 从下午开始,禁军就包围了立德殿。 她们与如虎似狼的禁军之间,只隔了一道大门和一根老旧的门闩。 虽然兵士们暂时还什么都没有干。 但对立德殿中的所有人、尤其是经历过玄武门之变的年长女眷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就像一柄吊在天花板上的利剑,随时会掉下来砸死自己。 李令五姐妹手挽着手,互相打气。 李明窝在杨氏的怀里,睡得正香。 不是心大,而是他太累了。 他的身体还是孩子,给李世民连续做一个时辰的心脏按压,差点把半条命搭进去。 没办法,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代雄主就这么提前挂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元吉的一位妾室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弄得众人人心惶惶。 “王姨娘,您就歇歇吧,别再叨叨了。”李令忍不住吐槽。 “我说说怎么啦?我说说怎么啦?”王氏叽叽喳喳的快跳了起来: “我说说都不行?也不知道是谁惹了这大祸,还在那儿事不关己呢!” 她看似在指责李明,其实是含沙射影地在骂杨氏。 王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把一切都归咎于这位自己的老对头。 因为今天杨氏一反常态,居然离开了后宫。 结果杨氏回来没多久,外面就是乱糟糟的脚步声,好像太极宫方向发生了什么大事。 接着,老宦官背着沉睡的李明回了立德殿。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阉人死活不肯说。 没过多久,这支可怕的军队就突然从天而降,把立德殿围得水泄不通。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啊?!” 见没有人响应自己,王氏直接指着杨氏的鼻子。 她出自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 仗着出身,在李元吉府上时,她就常与杨氏争风吃醋。 即使一起在掖庭、立德殿蜗居多年,关系也丝毫没有转圜的迹象,连带着对李明也很讨厌。 最近杨氏圣宠不断,让她嫉妒得抓耳挠腮。 现在疑似被杨氏引火上身,她立刻跳出来兴奋地……不是,愤怒地指摘。 “你说什么?!”李令忍无可忍,便要反击,被杨氏摁住。 危难当前,最重要的是团结,而不是窝里斗。 “阿娘……唉!”李令垂头丧气地坐下。 “……”杨氏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小李明。 她比所有人更不安。 李明就这么一直睡死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所以她和其他人一样,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仿佛噩梦成真,又发生了一次玄武门…… “你们说是不是?这是不是那姓杨的错?” 王氏还在寻求支持,被其他姨娘翻了一通白眼: “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氏登时就撒起泼来,叉着腰数落起来: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非等到她把天兵引进门来,你们才知道……” 她刚撒泼到一半,门口突然一声巨响。 立德殿的门闩,被从外面撞断了。 第64章 此子交由朕亲自抚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立德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他们来了! “啊啊啊!” 王氏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发出尖叫。 “妈……”李令害怕地扑到杨氏的怀里。 杨氏温柔地安抚着好大女儿,怀里抱着好大儿,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嘴里喃喃: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一尊身披金色战甲、脚踏乌皮六合靴的高大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啊啊啊……” 王氏魂飞魄散,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当她终于看清楚了来者,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尊披盔戴甲的上将无视周围讶异的目光,径直走到杨氏面前,单膝跪地。 “朕来晚了,让你们受惊了。” 大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仿佛雕塑一般,唯有眼珠瞪得快蹦出来似的。 杨氏呆愣了许久许久,终于肩膀抽动起来,积压已久的恐惧和担忧化为泪水,倾泻而下: “臣妾……好怕!真的好怕!” ………… “居然有这种事……” 杨氏等人听完了李世民的讲述,只觉头晕目眩。 自己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差一点就变天了! “你是个好妃子,好就好在生了个好儿子。” 李世民抚摸杨氏的长发,又捏捏李明的小脸蛋。 “要不是他的孝心感动了漫天神佛,将吾从鬼门关拉回来,就没有吾了。” “这是陛下的福分,大唐的福分。”杨氏擦着眼泪。 “长孙无忌当时也是急了眼,所以才匆忙派人,并没有别的意思,吾已严词申斥他了。” 李世民适当淡化了长孙无忌的动机,向在场的女眷点头致歉,环视一圈: “你们……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王氏有些小恙,陛下是大病初愈之身,所以让她回避了。”杨氏回答。 李世民眉毛皱起: “太原王氏……这些豪族,没一个让吾省心的。” 说着,他站起了身,从杨氏手里接过李明。 杨氏一愣:“陛下?” “此子可成大器,但若不经雕琢,走上邪道,必定祸害无穷。” 李世民亲自抱着李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香甜的睡脸: “所以,他以后就在立政殿居住,由吾亲自抚养成人。” 对于皇帝的决定,杨氏抿着嘴唇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孤单的身影,李世民又在她耳边柔声地说道: “你以后也可以随时来立政殿看他,与宦官打声招呼便可。” 这是韦贵妃才有的特权。 杨氏眼睛微微睁大,眼中有光在闪烁。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李世民直视杨氏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 “过几日,吾将赴九成宫避暑疗养。 “在此期间,你入住立政殿,好生看护李明。 “千万,千万,不可让他逃到宫外。你可知晓?” 杨氏心里咯噔。 陛下如此认真地交待,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但她识相地没有多问,郑重地点头: “臣妾记住了。” 一切安排妥当。 李世民抱着李明走出立德殿。 老宦官躲在角落,偷偷看着这一幕,时不时抹一抹眼泪。 “殿下……一路顺风。” 终于。 “那位”可气又可爱的殿下,终于为自己挣得了父亲的疼爱…… 李世民听着李明轻轻的鼾声。 这才感到踏实。 把李明接到身边抚养,既是褒奖,也是保护。 这次事件让李世民意识到,不论在太极宫、东宫还是朝中,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对李明抱有敌意。 而李世民又不可能与这些力量反目成仇。 至少不会为了一个庶子。 所以,为了保全李明的生命,李世民自认为,将他养在立政殿最为稳妥。 全天下有什么地方比那儿更固若金汤呢? “你这臭小子,可真是让老子我伤透了脑筋。” 李世民搔搔李明的小鼻子,看着这小子想打喷嚏又打不出的难受样子,心里平衡多了。 “啊~啊~啊嚏……别放弃,你还能抢救一下……”李明嘟哝着梦话。 他在梦里也想着朕……李世民十分感动,对自己的手贱行为感到十分内疚。 “唐太宗你别死,你死了我也嘎了……”李明继续嘟哝着。 李世民嘴角一抽。 然后疯狂搔李明的鼻子。 ………… 李明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在云端自由地翱翔。 “坏了,上次做到这个梦,是私房钱被查抄了……” 李明迷迷糊糊地嘟囔,挣扎着想睁开眼睛。 失败了。 “我的私房钱这次都存在外面,应该没事……” 李明安慰自己,心安理得地沉入梦乡。 这时,耳畔响起少女的说话声。 温柔甜美,就像蜂蜜一样。 “看哪,小明弟弟的小拳头握得好紧,是舍不得离开阿娘吗~” 另一个有点耳熟的少年音: “我怎么觉得……他这动作像是在抓钱?” 女声嗔怪道: “雉哥哥太庸俗了。” 男声充满了无奈: “雉哥哥是什么东西,我是雉奴……不对,我是你俩的李治哥哥!” 女声:“嘘嘘嘘!你会把小明弟弟吵醒的!” 男声:“明明吵的是……算了,我把李明抱回房里,让他安安静静睡一觉吧。” 女声:“可他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呢。要不……” 男声:“不行。” 女声:“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男声:“你能有什么正经主意?不就是想抱着你的小明弟弟睡么?” 女声:“哎~呀~李治哥哥别那么死板嘛,你也不希望他睡在垃圾堆里吧?” 男声:“不行就是不行。” 女声:“李~治~哥~哥~” 男声:“……” 李明感觉到,脑袋枕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好像自己飘进了一朵棉花糖里。 淡淡的柑橘香让他安心,他很快又睡熟过去。 ………… 天亮了。 李明意识朦胧地醒来,发现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我擦,我变杨过了? 不不不,只是手臂发麻……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一位漂亮小姐姐枕着他的胳膊,正做着美梦,无意识地把脑袋往他的怀里凑。 酸酸甜甜的柑橘香钻进鼻孔,轻柔的吐息呼在李明脸上,让他痒痒的。 “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 李明又闭上了眼睛。 第65章 小“兜”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又睁开了眼睛。 那位小姐姐也醒了,正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李明嘴角微抽,礼貌地说: “美女,你压我手了。” 小姐姐噗嗤笑了,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扎起了头发: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那么怪。” 宁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惹人误会,请尊重一下公务员的生活纪律……李明缩回了麻木的右手,左右环顾。 这里是姑娘的闺房,处处透着低调奢华有内涵,显然不是立德殿这种档次的窝点配拥有的房间…… 我被富婆绑架了?! 李明几乎喜极而泣。 “你没认出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小姐姐嘟着嘴,但又很快笑嘻嘻地贴上来,对着李明撩开长长的鬓发: “你睁大眼睛好好瞅瞅,我是你的哪位姐姐呀~” 不,我从出生起就有记忆,纯粹是你女大十八变……李明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精致可爱的桃花脸。 有点印象。 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生下的嫡女。 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作为庶子,他与父皇的嫡子们有着天然的隔阂。 平时几乎没有交集,只在过年这种重大场合,会难得在同一个屋檐吃饭,远远瞄过一眼。 这位小姐姐似乎很是受李世民的疼爱,吃饭的时候,渣男李恨不得把饭嚼碎了喂给她。 根据推理,她应该就是那位最受宠爱、最出名的唐朝公主,各种穿唐小说的常务副主角。 只可惜李明自己也是个女儿奴,平时没什么时间看小说,名字涌到嘴边却卡住了。 她叫……她叫……小什么子来着…… “小‘兜’子?”李明脱口而出。 “???” 小姐姐明显愣了一愣。 “噗,噗哈哈哈!!!” 接着,她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什么兜……那个字念‘兕’,一二三四的‘四’!”” 啊这…… 李文盲尴尬地直抠脚,看着阿兕子李明达笑得花枝招展,前仰后合。 “叫你好好学习……哈哈哈……你却逃课,闹笑话了吧。” 阿兕子叉着腰,颇有姐姐风范地教育他: “你记好了,兕是犀牛的意思。我叫阿兕子…… “不对不对,被你绕进去了。这是我的乳名,你怎么能随便叫。 “我是你的李明达姐姐!” 给女儿取乳名叫重装犀牛,不愧是你啊,绰号达人李世民……李明心里吐槽,乖巧地点头: “好哒明达姐姐。 “父皇的身体还好吗?还有,我为什么会睡在立政殿?” 多谢老姐杠铃般的笑声,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大致猜到了自己的处境。 昨天,他和李世民唠着唠着,老李突然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教科书般的心脏骤停。 幸好李明以前看过急救视频。 他立刻大声呼救,并且按照科普视频的样子,赌上这一身小肥肉,死命给李世民做心脏按压。 终于把脉搏按回来一点。 而他这幅小身板也筋疲力尽,昏睡了过去。 从李明达开朗的表情来看,李二应该是逃过了一劫。 万幸万幸,历史没有发生急转弯。 自己也没被扣上“疑似弑君”的巨锅。 “菩萨保佑,阿爷没事。这多亏了你!阿爷说是你孝感动天!” 想起昨天的一幕,李明达心有余悸地握住了李明的小手。 “阿爷昨晚把你接到立政殿,是因为……” “咳咳!” 李治在门外干咳: “阿兕子别浪费时间了,李明弟弟昨日睡了大半天,肚子一定饿了。 “赶快起床洗漱,来用早膳。” 李明达俏皮地吐吐舌头: “瞧我,光顾着聊天。还是雉奴哥哥想得周到。” “无妨,无妨。” 李明露出轻松的笑容。 这才像兄弟姐妹嘛! ………… 唐朝是分餐向合食过渡的时期,餐桌也从低矮的桌席向高脚桌椅演变。 高脚桌椅好啊,不搁肚子,方便消化。 李世民正端坐主位。 看见李治和李明达一人一边,牵着李明的小手手,他心中充满了感慨,露出欣慰的笑容。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真是梦幻般的家庭关系。 “你可终于醒了,昨天把吾的胸膛摁得疼到现在。” 李世民主动起身,疼爱地摸摸李明的脑袋: “没有你的一片孝心,阎王未必肯放过吾。不愧是吾的好大儿啊!” 李明眨眨眼睛,发现李世民好像把心肺复苏误认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过也没差。 他还是以前那幅没大没小的样子,晃着脑袋说: “那阿爷你准备怎么奖励我呀?把李道宗退货了,换成侯君集赏给我怎么样……” 话没说完,脑门挨了李明达一个爆栗。 “小孩子不可以这样没大没小哦。” “哦。”李明委屈巴巴。 “哈哈哈~童言无忌,无妨无妨。”李世民被逗得龙颜大悦。 小霸王,看朕给你找的克星。 李世民一家的日常早膳还是挺随意的。 父亲与未出阁的幼子,四人一起围坐在一张餐桌前。 并不像电视剧那样呼啦啦一大桌,一大群宦官们忙前忙后的。 李明昨天睡得太死,一连错过了中饭和晚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然而,当他看见满桌菜肴时,却不禁有些反胃—— 鹿血煎鹿肠! 腊肉蒸熊白(熊背脂肪)! 骆驼蹄香菇羹! 羊奶酪蒸羊腿! 冰酥山! 他就算连饿两顿,也觉得这桌菜过于油腻了。 这不是过年才有的大宴吗? 你们在立政殿平时就这么吃的? 为什么不显胖,是因为咱老李家是属于脂肪堆积在内脏的体质吗? 太子无缘无故跛了脚,该不会是糖尿病吧? 李明不由得担忧起了一家人的心脑血管健康。 “那个……阿爷?” 刚走出ICU的李世民正在大啃羊腿,看着李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感到十分古怪: “你怎么这么客气?吃啊。” 我不想血管里流的是胆固醇和甘油三酯……李明诚恳地说: “阿爷,大病初愈,饮食最好还是清淡些。” 李世民有些讶异: “你还真懂医术?太医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已经减了大半的菜肴了。” 减了大半……大半……半……李明嘴角抽搐。 “不是!你这……” “咳咳!”李治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李明弟弟,你救驾有功,因此父皇格外开恩,将你接到立政殿。 “立政殿不比立德殿,还望你谨言慎行。” 这算是解答了李明刚才的疑问。 将与孩子同住当做褒奖,还真是皇帝特有的表扬方式…… 李明心里吐槽,问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你救了吾的性命,足以证明你的本质至纯至善,只是平时疏于管教。” 李世民认真地说: “玉不雕不成器,以后你就留在立政殿,由吾亲自抚养你长大成人。” “啊?”小李明满脸嫌弃。 他已经开始想念葵菜拌大米拌小米了。 脑门又挨了一个爆栗。 “还不谢皇恩?”李明达秀眉紧蹙。 “哦,谢皇恩。”小李明嘴上老实了。 但心中还很迷惘。 李二这闹的是哪出? 要给我抬旗了? 难道他要禅位与我? 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全被李世民看在眼里,知道这坏东西又在动坏脑筋了,便故意说: “李明,你还不知道昨晚立德殿发生了什么吧?” 李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发生了什么?” 难道不是我英明神武拯救大唐,所有人对我顶礼膜拜,母亲姐姐姨娘们鸡犬升天吗? “在你力竭睡熟、被背回立德殿后,禁军围困了立德殿大半日。 “一直围困到父皇醒来、亲自赴立德殿将你抱出来。” 乖宝宝李治替父皇解释,一边偷偷抬眼,观察李明的微表情。 “由太子殿下与长孙公领军。” 一听见太子和长孙无忌的名字,李明的手一抖,筷子落到了地上。 轰隆! 殿外,夏雷炸响。 第66章 陛下打算立长还是立贤?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乖~乖~打雷不怕不怕哦~” 李明达安抚地拍打着李明的背,嘴里轻轻念着。 “是的,我怕打雷……” 李明脸色苍白,钻到桌子底下捡筷子,整个人形同梦游。 李世民看着他面如土色的狼狈样子,擦擦油腻的手,重复了一遍: “你以后就住在立政殿了,知道了吗?” 李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和长孙无忌的出兵,证实了最糟糕的预想—— 太子党已经盯上自己了! “你以后就别出太极宫了。”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道: “除了去学堂,你也尽量不要离开立政殿,更别结交外臣和外人,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知道了吗?” 李治有些吃惊,感觉父皇明显是话里有话,又看了眼小脸煞白的李明,闷头吃饭。 李明没有吭声。 他根本不知道嘴里嚼的是什么,仿佛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早饭的场景,宛如梦幻泡影一般。 被东宫和朝中大佬视为威胁,绝对没有好下场。 李明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死亡倒计时。 真是日了狗了,贞观朝的老妖孽们都这么变态的吗? 根本不给一点点发育的空间! 自己只不过刚露苗头,刚有了一点起色。 便立刻招致猜忌,差点摁死! “弟弟你身体不舒服吗?”李明达担忧地看着冷汗直冒的李明,手背搭了搭他的额头。 李明勉强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咬到舌头了……” 冷静……冷静! 父皇将他保护在立政殿里,至少短期内是安全的。 而且太子一党,似乎也没有将他李明处之而后快的意思,至少暂时来看是这样。 听李治的讲述,在李世民醒来救场以前,太子其实有充足的时间动手。 他们为什么不动手,是因为他们不敢动吗? 皇帝生死不明,太子在情急之下,杀掉一个有弑君嫌疑的庶子,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说不定还会挂上“带孝子”的牌匾呢! 那他们既然不动手,却又为何派兵围上一圈? 当气氛组吗? “是警告,这是对我扩张势力的警告……”李明冷汗涔涔。 抛弃一切人性,光从冰冷的利益角度分析。 或许太子和长孙无忌觉得,李明这根搅屎棍还挺有用的,所以才没有动手…… “问题是,以后怎么办?” 从被动进入立政殿的那一刻起,他李明就已经树大招风了。 已经成为了无数人的眼中钉。 比如太子李承乾,比如魏王李泰,比如身边的这个李治…… 根据以前的历史,最后是李治成功问鼎皇位,当上了唐高宗。 但经过自己一通搅和,这条世界线已经扑朔迷离。 他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成功吃鸡。 三个嫡子,谁都有可能当皇帝。 但是不论李承乾、李泰还是李治,谁登临大宝,都一定会对其他兄弟展开猎杀。 而且毫无疑问,第一时间清理的,肯定是他李明这根不安分的搅屎棍! 加上武则天、长孙无忌、或者别的什么权臣野心家出来搅局…… 李明汗如雨下,脑子里一团乱麻。 “感谢”李二的骚操作,导致李明现在即使被原地贬为庶民,也难逃朝堂的视线了。 李世民作为父亲的本意是好的,但作为皇帝,他高估了自己死后的掌控力。 玄武门继承法可是贯穿了盛唐始终的。 新皇登基前的搏杀、登基后的清算,俨然成为常态。 李明感觉自己不可逆地进入了慢性死亡。 好好好,你们这么逼我是吧…… 他感到心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皇帝吓唬自己,外面危险,乖乖在家呆着。 太子吓唬自己,别越界了,否则天兵伺候。 怎么,让老子缩在皇宫当几年乖宝宝,然后乖乖被当成年猪杀? 老子偏不! 李明握紧了双拳。 然后,他偶然发现李治正偷偷瞧着自己。 李明立刻低下头,拧起眉毛,装出一副便秘的模样,委委屈屈地说: “承乾老哥也太过分了,难道他怀疑是我害阿爷得病的吗?” 嗯……李治觉得这个回答很直率,父皇与李明弟弟的对话并没有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便安心地挪开视线。 李世民一怔:嗯?你还停在第一层? 他感觉李明好像没听懂“你小子以后老实点,你舅舅对你有意见”的潜台词。 但有些赤果果的话,又不方便当着老实人李治和花季少女李明达的面说,会教坏纯洁的小孩子的。 “总之,你以后由吾亲自看管。不许出宫胡闹! “吾过几天去九成宫避暑,你就由你母亲看着。” 李世民放完话,就放下碗筷匆匆上朝去了。 在事业上升期,打工仔996,老板都是007的。 “你怎么吃得这么少呀?身体不舒服吗?”李明达温柔地拍拍李明弟弟的脑袋: “可你就算不舒服,也不该惹阿爷生气呀。阿爷治国可是很忙哒,我们不能给他添乱的。” 李明乖乖点头: “嗯,你是位好姐姐。” 可惜根据历史,过不了多久,李明达就将香消玉殒了。 知道得越多,烦恼的就越多。 “你们别磨蹭了,该去小学上课了。”三人中最年长的李治理智地提醒。 李明一愣: “你们也去小学?你们的王师王傅呢?” 李治叹了口气: “都被贬出京了。 “父皇的命令,从今天开始,未出阁的皇子都得在小学上课。” 啊? 李二在搞什么东东? 李明一头雾水。 ………… 太极殿上。 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群臣咸集。 大家都听说了昨天陛下有恙的传闻,心都揪了起来。 当今圣上的文治武功,大家是一致认可的。 天下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好不容易有一位能服众的皇帝,可别再出岔子了…… “嗯?诸位爱卿为何愁眉苦脸?” 李世民在龙榻上自如地问。 亲眼见证陛下无恙,群臣暗暗松了口气。 接着便是正常奏对。 “侯君集案事实不清,疑点颇多。且掠夺敌邦,乃历朝传统。 “臣以为,应将侯君集无罪释放。” 御史大夫韦挺放出重磅炸弹。 在被李世民一通修理后,他洗心革面,坚决拥护中央的一切决定。 陛下曾暗示放了侯君集,那他就一定照办! 李世民对韦氏的幡然醒悟非常满意。 还是李明说得对,就该敲打敲打他们。 “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呀?”他得意洋洋地问。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里顿时议论纷纷。 有支持点赞的,也有狂喷点踩的。 房玄龄半闭双目,计算着李明应该将侯君集的收服得差不多了,也该把老侯放出来最后收割一波人心了,便要上奏: “臣以为……” 然而,老房刚慢吞吞张开嘴,话头被另一个人抢了。 “臣以为,侯君集案证据确凿,并没有不清楚之处。 “而且陛下曾明确下令,此战应以招抚土人为主。而侯君集仍无视君命,大肆掳掠,应从重处罚。 “韦御史知法犯法,有包庇之嫌,也应弹劾。” 房玄龄抬头看向说话者,微微眯细了眼睛。 抢他话的,却是长孙无忌。 这回双方的立场来了一个两极反转。 房玄龄主放,长孙无忌主抓。 韦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长孙无忌不是太子党、侯君集的政治盟友吗? 一直主张将侯君集无罪释放的,不就是他吗? 怎么今天突然倒打一耙? 难道这也是陛下敲打韦氏的一环? 韦挺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了。 “嗯……”李世民眉头紧锁,捋着胡须。 长孙无忌亲自下场落井下石,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加上侯君集本来就屁股不干净,所以风向又倒向了“严惩侯君集”那一方。 眼看争来争去,争不出个结果。 李世民闷闷不乐道: “退朝。” ………… 朝会后,李世民把长孙无忌单独留了下来。 “辅机,你三番五次到底想干什么?” 李世民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昨天派兵围堵他的爱子,今天挑头关押他的爱将。 这大舅哥怎么突然处处和他作对? 长孙无忌迎着李世民凌厉的目光,毫不退缩,义正辞严地反问: “敢问陛下是想立嫡还是立庶,立长还是立贤?” 李世民愣住了。 第67章 侯君集的命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能继承朕大统的,有且只有一人。 “那就是现在的储君,李承乾!” 李世民只是微微一怔,便斩钉截铁地回答。 长孙无忌紧接着追问: “那陛下知道,最近有另一位皇子殿下隐隐有不可挡之势了吗?” 若论哪位“亲王”能与太子分庭抗礼,那自然是只比太子小一岁的嫡老二、魏王李泰。 但若要说是哪位“皇子”,这么特殊的身份在他十四个儿子中,有且仅有一个…… “你说……李明对承乾构成了威胁?” 李世民有些难以置信。 魏王李泰不服太子,这李世民是知道的。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故意安排的。 既能给李承乾一点竞争压力,让他别躺平。 又能挑动大臣们各自站队内斗,削弱相权、巩固皇权,原理与挑拨关陇集团斗河北士族类似。 他觉得李泰全程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两人的争斗完美贯彻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宗旨。 可是,李明完全是计划外。 此子出身又差,年龄又小,性格顽劣,说话又难听,各种负面状态叠加满了。 李世民再怎么玩弄权谋,也不可能拿他去和李承乾打擂台啊。 可那小子就像石缝里的野竹子,一场春雨过后,突然就顶开了千钧巨石,猛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正中…… “陛下,这半年间,李明殿下的势头发展得太快了。”长孙无忌满面忧色: “他与勋贵子弟素来交好,又能以一纸荒唐言,在民间呼风唤雨。 “近来有传闻,他在流民、工匠之中广集义士。而且他又在撮合姐妹与河北之士联姻……” 经大舅哥的提醒,李世民才恍然意识到,李明确实悄默声地干了不少不得了的事情。 调和皇帝与太子的矛盾、发现李孝恭之死的猫腻、发动舆论凭空造势淹没朝堂、挑动两大士族集团互咬。 再加上,就在昨天,救了自己一命……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 如果假以时日…… “而且那厮……那位殿下首鼠两端。” 长孙无忌的语气有些悲愤,似乎他都被李明的无耻骚操作给震惊了: “东宫属官皆以为他支持太子,武官集团以为他是自己人。河北士族以他为友,甚至一些关陇之士也以为,可以通过韦待价拉拢他……” 李世民的眉头越皱越紧,深刻得宛如刀刻一般。 “臣不敢说李明殿下不安分,可他的动作很难不招致误解。” 长孙无忌回收最初的话题: “况且李明殿下已有房玄龄为辅佐。若再得侯君集襄助,恐怕…… “不但会令东宫不安,对他自身,也未必说得上是福啊。” 李世民有所了然,眉头倏然放松: “辅机,你有什么建议?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置侯君集吧。” 长孙无忌直言不讳: “陛下应加强对东宫的扶持,任侯君集为东宫属官,一同辅佐太子。” 李世民斜了长孙无忌一眼: “所以你坚持关押侯君集,是为了让承乾成为那个放他出来的恩人,摘李明的桃子?” “臣不过是略微学习了房相的计谋。”长孙无忌阴阳了一把老对手。 李世民抚摸着胡子,沉入了思考之中。 若是往日,他还会觉得李承乾历练不够,还得再加点难度,不能就这么顺风顺水地接了班。 但经过昨天的事件,他猛然意识到,世事难以逆料,自己指不定哪天就突然逝世了。 储君,随时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君主。 这让李世民不得不更严肃地审视接班问题。 是否应该改换育儿策略,从磨砺承乾,改为替他铺平道路呢…… “可承乾那样子……” 一想起接班人的那幅……音容笑貌,李世民的血压又上来了。 “太子殿下的才能足以治国,只是努力得不到陛下的回应,才不免有些迷茫。”长孙无忌斟酌着用词,为李承乾辩解道。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这位大外甥可怜,一边提防着弟弟夺嫡,一边却又行为乖张,不断惹人非议。 虽然长孙无忌不知道“精分”这概念,但他也是刀山火海滚出来的。 见识过前线士兵在重压之下精神崩溃,做出荒诞的举动。 李明那厮在这点上确实没说错。 李承乾快被压力逼疯了呀…… “嗯……你可以转告承乾,就说他近日的装扮行为有所改正,朕是看在眼里的。” 李世民对李承乾模仿突厥的行为,姑且给予正面的评价。 唐朝人的性情总是折中的,要说太子是精突,那一定是不行的。但要说太子是男娘,他们又会觉得,其实胡服骑射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其他皇子的安排,无需他多管闲事,让他先做好身为太子和长兄的表率。” 李世民勉励几句,便让长孙无忌退下。 走出大殿,长孙无忌稍稍松口气。 这一下,基本宣判了李明的政治死刑。 李承乾和李泰、他长孙家的大外甥和二外甥,可以争可以斗。 但你海陵王妃所生的庶子,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啊? 还偏偏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把他长孙无忌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那位’殿下确实是位青年俊才啊,可惜,可惜……”长孙无忌不禁惋惜慨叹。 动杀心,代表他对那位小小政敌的尊敬和认可。 ………… “还有这事? “陛下几乎不测,是‘那位’殿下召来神迹救活的?!” 侯君集怀里抱着好大孙儿,听着嘎嘣嘎嘣的噪音,一脸难以置信。 “真的~嘶嘶,好酸好酸。”薛万彻连皮带核地嚼着李子干,脸都酸成了*形。 白衣书生契苾何力说道: “天人合一,此乃自然之理。李明殿下拳拳赤子心,孝感动天,将军为何不信?” “他?拳拳赤子心?”侯君集盘点起自己对那位殿下的所有印象。 拳打孔颖达! 拳打房遗则! 拳打韦府走狗! 拳打士族集团和一切反动派! 确实够拳拳的…… “阿翁阿翁,明哥很厉害哒,全长安的贫民都在传说,明哥会仙术,能让沙子变成米。穷人吃了治百病,富人吃了烂肚子!” 侯宝琳坐在侯君集怀里,两条小短腿晃啊晃的。 施粥摊的传说已经走样到了这步田地么……侯君集有槽吐不出。 这段时间,李明在侯君集面前真实演绎了,什么叫“哥不在江湖,但江湖还流传着哥的传说”。 先是忙着改良印刷术,后来又因为长孙无忌之变而被关在了立政殿,所以李明一直没有机会再来找侯君集谈心。 不过好在他之前来得够频繁,成功拉低了大理寺卿·修仙达人·孙伏伽的底线,让乖孙儿和龟下属都能自由出入了。 “将军,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薛万彻大咧咧地说: “你猜救活陛下后,李明殿下提了什么要求?” “什么要求?封他为秦王?”侯君集嘬一口茶,觉得这是符合李明人设的答案。 “将您无罪释放。”契苾何力接过话茬。 侯君集放杯子的手在半空一顿,又送回嘴里继续嘬。 喝到见底了,他才满不在乎地嘟哝一句: “多管闲事。” “明哥答应我把阿翁捞出来,他一定会做到哒。”侯宝琳非常有自信。 “我倒是不乐意出来呢,在这儿看看书,不比当孩子王清静?”侯君集哼了一声。 薛万彻直言道: “将军,那位殿下搅动民间是为了捞你,向陛下出谋划策驱策关陇士族是为了捞你,这回连救驾也是为了捞你。 “这位少主大义,未尝不是个好去处啊!” 这位薛将军颇有江湖气息。玄武门之变时,他是李建成一方的战将,拼死为主效力。 李建成被杀后,他遁入终南山(秦岭),李世民三番五次招抚才把他劝下来当官。 契苾何力点头附和: “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 侯君集闭口不语。 站队,从来都是一门学问,不可意气用事。 万一站错了,是要付出权位、生命、乃至整个家族为代价的。 在外人眼里,他侯君集已经搭上了太子这一艘大船。 与之相比,李明这一叶扁舟,能有什么前途呢? 然而,他也遇到了和房玄龄一样的难题—— “在太子眼里,我算得了什么呢?” 平白顶了“太子党”的帽子,结果自己身陷囹圄,太子一方却根本不为所动—— 岂止是不为所动。 太子的那位舅舅还反过来落井下石,硬是拦着陛下不让放人! 否则,以李明的那个大面子,自己怎么着也能重获自由了。 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侯君集投机冒险的血液在蠢蠢欲动,颇为玩味地看着薛万彻: “说起来,那位殿下与你还有一段渊源—— “他的生母是原齐王妃。” 薛万彻脑子不大灵光,困惑地摸摸脑袋: “齐王不是李祐吗?刚被陛下赐婚韦氏为齐王妃,这就有那么大的儿子啦?” “……”侯君集突然不想说话了。 契苾何力也不由得捂脸,提点道: “是之前的那位齐王,李元吉!” “哦!”薛万彻这才恍然大悟。 玄武门之变时,薛万彻正是李元吉的手下,任齐王府副护军。 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明也确实可以做薛万彻的少主了。 “只可惜李明殿下没一个王府,我总不能做立政殿副护军吧?哈哈哈!” 薛万彻豪爽地哈哈大笑。 侯君集若有所思地说: “会有的,会有的。” ………… 三位访客走后,侯君集的草庐再次归于宁静。 侯君集手捧一卷《贞观律》—— 在被李明看破以后,他再也不敢在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研究中原地形地理了。 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全程心不在焉。 这判又不判,放又不放,折腾得他着实心焦。 更可气的时,那叽叽喳喳、满口“廉洁奉公”的调皮殿下,在连续烦了他好长一段时间后,突然就不来了。 搞得整座草庐都冷清了几分。 而最最可气的是,那位殿下还一直通过他人之口,侧面刷一下存在感! 也许薛万彻和契苾何力并不是有意为李明当说客。 但李明已经俨然成为了朝堂的顶流热门话题,只要提起朝政,必定绕不开他。 妈的,那小子既然要拉拢他侯君集,为什么不直接点,亲自当面说清?! “妈的,搞得老子像独守空闺的小娇妻似的。” 侯君集自嘲地一笑,深呼吸平复焦躁的心情,重新研究起大唐律法来。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 门开了。 侯君集心跳陡然加速,刻意随手将书反扣在桌案上,揉揉太阳穴,语气略显不耐烦道: “瓜果小食摆在玄关,自取便是。” “看来最近常有孩子来拜访陈国公您啊。”来者说道,是个成年人的声音。 侯君集一怔,猛然抬头看去。 来者是长孙无忌。 第68章 另一个活在背景板里的男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这是封建糟粕!必须彻底批判!” 秘书省,小学。 李明同学照例(?)在课堂上,对新来的先生作妖。 而随着他的一声炮响,他的同学们,大唐根正苗红的小将们也十分精神地参与进来: “没错!要把你打倒在地,踩上一万只脚!” 刚上任的小学老师、出自河东裴氏中眷房的裴行俭,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幅场景。 这位高宗朝文武双全、威震安西、新一代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现在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刚离开弘文馆的小小文士。 他哪里见过这幅战天斗地的阵仗。 更糟糕的是,今天房玄龄轮空,韦待价休沐。 没人制得住这帮出身高贵的兔崽子。 他生怕真被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将们拖进牛棚,瑟瑟发抖地看向教室的角落,这场风波的肇因—— 一位楚楚可怜的小公主。 晋阳公主李明达,陛下最宠爱的女儿。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裴行俭惆怅地回忆道。 好像是他发现,在挤满和尚头的小学教室中间,赫然坐着一位姑娘。 男女大防,授受不亲! 裴行俭根据儒家教条,礼貌地请这位公主离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是本宫错了,不能因为舍不得离开雉奴哥哥和小明弟弟,就坏了圣人先师立下的规矩……” 李明达低着头,泪眼闪烁。 裴行俭的心都快碎了。 几十年以后,在他临死的病榻上,每每回想起这一幕,他也还是会垂死病中惊坐起,万分懊悔地抽自己耳光: 我真该死啊! “是……是在下冥顽不化,子曰有教无类,公主殿下有一颗求学圣贤书的心,善莫大焉,在下一定欢迎您一同研习探讨……” 李明达立刻小雨转晴,满心欢喜地坐在李治和李明中间。 “我们今天学什么呢?” 李治忍不住扶额: “你开心就好。” 他是个隐藏深度妹妹奴。 在过去,许敬宗他们上课也不带李明达,李治颇为不满。 看着妹妹寂寞的表情,他几次涌起掀桌子的冲动。 但为了维持“乖宝宝”的人设,他硬是忍了。 还好,还有个李明。 这厮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第一天就强硬地把李明达带到了教室。 而房先生只当没看见。 他不方便干的坏事,李明替他干了。不想当的坏人,李明替他当了…… “啧,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隔壁桌传来尖酸的嘀咕声。 皇十三子、赵王李福也来上小学了。 因为父皇的命令是“所有未出阁的皇子”均于小学就读,所以李福也被这波不明AOE波及,痛失小灶。 吃大锅饭的这几天,他度日如年。 被小学独特的“学习”氛围吓得不敢吱声。 此时,他发现李治正看着自己,便向难兄难弟寻求赞同: “皇兄,你说是不是?李明这小人与李明达这小女子,是不是在瞎胡闹?” 李治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善地向他笑笑。 李福突然感到透彻骨髓的寒冷,不敢吱声了。 另边厢,李明正在向大姐进献谗言: “姐,和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学好孔孟之道呢? “我们还是逃课……” 话没说完,脑门挨了一个爆栗。 “小明,逃课是不对的哦。”李明达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是的,李明达觉得自己的小名被李明知道不公平,所以反手给他也取了个小名。 不得不承认,李明达并没有遗传他爹取绰号的天赋,取的绰号了无新意。 但却歪打正着,比李明原本就很敷衍的名字更没有存在感。 可谓反方向的特点鲜明了。 “来,乖乖坐好,姐姐就奖励你好东西。”李明达从兜里掏出一枚枣子,像逗小婴儿似的在他眼前晃晃。 真当我三岁小孩儿么……李明忿忿不平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真乖。”李明达把枣子塞李明嘴里。 我才不是被一棍子一颗甜枣骗的……李明傲娇地嘀咕着,用力一咬。 好酸…… 古代的水果品种真不行…… ………… 夕阳西下,李明同学又撞了一天钟。 “寡人被幽禁宫中,不得面见子民,政令不出太极宫,该如何是好啊!” 前·曹王殿下感慨涕零,群臣面有愁容。 “没事哒,我们可以自由出入,我们可以帮明哥看场子啊!”房遗则率先为主公排忧。 但李明殿下越排越忧。 你们没事,就我遭殃,他妈的为什么…… “我来护送明哥出宫!”尉迟循毓主动请缨。 李明看了看窗外。 阿史那结社率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我没有别的本事,就是骨头硬,愿以死报君恩!”尉迟循毓坚持道。 李明摆了摆手:“得了吧你,咱俩前天还刚被一起抓获,挨了顿板子。” 小黑炭头黯淡了下去。 狄仁杰看不下去了: “明哥急切想知道的是外面的情况。 “这几日一切平稳,施粥摊还在照常施舍,工匠们也在不断改良明哥提出的活字印刷法。 “只是传单发送被官府喝止了,来俊臣和他的爪牙们整日无所事事,得给他们加点作业了。” 还得是你啊……李明心稍安,撕下一页纸,唰唰写了几个字,再签上大名。 “把这份敕令交给来俊臣,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学有所成,就由他们教工匠认字识字。 “以后活字需要每日排版,工匠们不认字可还行?” 狄仁杰顿时喜形于色。 此计甚妙啊! 终于能让那群整天逃课的小臂崽子们,也体会体会教书的乐趣了! 李明转向了侯宝琳,替他擦擦鼻涕,问道: “你阿翁怎么样?” 小宝琳老实回答: “吃得下睡得香,正在钻研法律条令呢,就是经常有两个怪蜀黍来烦他。” 就是那个缺根筋的大山炮和精唐突厥人是吧……李明通过侯宝琳这根眼线,一直暗中掌握着侯君集的思想动态。 看来,离彻底攻略就差临门一脚了。 可我现在也身陷囹圄…… 李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孩子们招招手,大家脑袋碰在一起。 “你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 小学散学时,长孙延拿着书本拦住了李治。 “晋王殿下,‘维民所止’是何解呀。” 按辈分排,李治算是长孙延的表叔了。 对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表侄,李治先生很耐心地教导着: “这句诗出自《诗经》……” 教室外,阿史那结社率正警惕地关注着他俩,而忽略了打闹着离开教室的勋贵子弟们。 走了一段路,孩子们散开,把中间的尉迟循毓露了出来。 小黑炭掀开宽大的袍子,李明小朋友就躲在他袍子里。 众人同时小声欢呼。 李明得意洋洋: “所谓禁军精兵,不过如此。只需略施小计……”、 还没吹完逼,双脚突然凌空,整个人腾空而起。 一只强壮的手臂捏住李明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李明嘴角一抽,颤颤巍巍地扭头看去。 果不其然,是那张四角方正、连胡子都长得一丝不苟的脸。 “宗……宗叔,真巧啊……” 江夏郡王李道宗单手提溜着熊孩子,声如洪钟: “殿下,吾乃鲁王傅,请称吾为老师。” “李……李老师好。”李明谄媚地笑笑: “寡人……那个,我其实本来就想回立政殿来着。” “立政殿在宫城北,这里是南门。” “哎呀~我迷路啦~” 李道宗懒得和这小无赖打机锋,直接拎着他就往宫里走。 “既如此,就由吾护送殿下回殿。” 小伙伴们爱莫能助,只能在心里为明哥默哀。 这位初代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兼宗室大将,他们是真打不过啊…… ………… 被抱回去的一路上,李明满脸写着不开心。 “我还年轻,不想提前过上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生活。” 李道宗不搭理他。 “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李道宗还是不搭理他。 “你是鲁王傅,而我又没正式被封为鲁王,你凭什么……” “君子讷于言敏于行,殿下再多言,就休怪吾敏于行了。” 李道宗用力捏了捏左拳,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李明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两人就这么回到了立政殿。 殿前的台阶下,停着一顶轿子。 “有客人?” 李明没往心里去,只是好奇地看着这顶精美的轿子。 唐朝人爱骑马不爱坐轿,所以轿子是稀罕物是。 在皇宫还能坐轿,还挺大牌,来的人会是谁呢? 李道宗一眼就认出了轿子的主人。 “魏王来了?” “啊?魏王?” 李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明弟,下课回来了?” 李泰和善地对他笑着。 第69章 李泰的寓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明弟,你怎么又惹郡王生气了?哈哈~挨了几次打了你也不老实点。” 李泰就像被老师告状的亲大哥一样,一边无奈地摇头笑着,一边挪动肥硕的身躯,笨拙地一步一步迈下台阶前来迎接。 这幅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就像个特大号的李治。 “不敢不敢!”江夏郡王李道宗一个健步上前,放下小李明,向李泰拱手。 “参见魏王殿下。” 魏王李泰是李世民的第二个嫡子,与太子李承乾只相差一岁,都是玄武门之变前出生的。 李明和这位嫡出的二哥不熟,因为他俩的行动轨迹刚好是一对补集—— 李泰的活动范围限于太极宫外、中、内朝,而李明的活动范围涵盖这之外的整座长安城,包括后宫。 直到最近,李明被动在立政殿和小学之间两点一线,才会偶遇前来向父皇问安的李泰,有了点头之交。 李明不乐意地噘嘴,向李道宗嘟哝: “你双标,你胳膊肘往外拐,你明明是鲁王府属官为什么对寡人大不敬,却对魏王这么客气。” 李道宗额头爆出青筋,偷偷踹李明的小屁股: “您丫不是还没正式封王么?自称个您妈的寡人。” 不愧是礼部尚书,骂人都带“您”。 李泰笑眯眯地向李道宗回礼,又乐乐呵呵地摸摸李明的小脑袋: “我今日向父皇问安,但父皇不在,出来时刚巧碰上了二位。 “明弟这几日在立政殿住得可还习惯?侍奉父皇可曾恭敬?” 就像普通的大哥似的,他絮絮叨叨地关心着最小的小弟。 因为体态臃肿,李泰被李世民特许在宫中乘坐轿子。 所以他能亲自下台阶迎接,还是很能涨好感的—— 若不是李明知道李世民的一窝男丁都是影帝,事先有所提防的话。 他和李泰本人虽然没什么交集,但这名字是如雷贯耳。 而且每次提到这名字,前边必定带个#太子和#争宠夺嫡的话题标签。 听说,因为都是当皇帝之前所生的嫡子,有种共患难同富贵的感情,所以李世民对李泰也格外偏爱。 不但分封的魏地最为膏腴,还在东都洛阳为他修建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魏王府。 而且李泰都成年了也还没去封地,还能赖在宫里,甚至住在武德殿,甚至能在宫里乘轿子。 这已经逾越礼制,非同小可了。 看人家韦贵妃的儿子纪王李慎,小小年纪就被一脚踢去了封地,连拍马屁都赶不上热乎的。 “李明殿下虽稚气未脱,但忠孝之心有目共睹。只要悉心教导,必能成为孝悌忠义的亲王。” 李道宗趁李明没来得及大放厥词,颇为妥帖地代为回答。 他虽然对李明不客气,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挺为小主子挽尊的。 老傲娇了。 “忠义的亲王……是啊,光阴荏苒,明弟也马上要封王了。”李治有些感叹。 鲁王傅已经到位,正式册封李明为鲁王也就是时间问题。 救了皇帝命还不封王,你再推辞,皇帝面上也挂不住。 而且,现在李明对封王也不排斥了。 甚至多了几分期盼。 现在他有了基本盘,再来块根据地,就很舒服。 事物是变化发展的,再沿用过去的策略应对未来的问题,就不免刻舟求剑了。 只是,封王不是电子厂招工,上午面试下午上工。 还得再过几日,待皇帝从九成宫避暑回来,再择良辰吉日正式册封。 “这次圣驾移驾九成宫避暑养病,太子、我和晋王李治都会陪同。”李泰面露忧色: “父皇和太子同日急病,真是让人担忧啊。” “皇帝和太子同日急病?!” 李明发现了华点,看向李道宗。 李道宗也是一脸迷茫,对此毫不知情。 李泰点头,小声道: “是的,太子在得知父皇有恙后突然晕倒,醒来后呕吐不止。 “他是带着病领兵,包围明弟你的。” 虽然嘴上恭敬,但李泰也不忘暗地里给太子哥哥拉拉仇恨。 李道宗的视线骤然锐利: “呕吐?和李孝恭当时的情况一样……” 虽然礼部并不参与此案的调查审理。 但同为宗室的两根支柱,加上李孝恭慷慨豪爽的大佬脾气,两人的关系很好。 所以,李孝恭之死对李道宗造成了政治和情感上的双重打击。 他也一直以宗室代表的名义督办此案。 “难道是毒……”李道宗喃喃。 毒?! 李明不禁悚然。 难道李世民当时心脏猝死,也是被毒素诱发所致?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别看偌大的皇宫,人多手杂,似乎到处都是漏洞。 然而,但凡是进皇帝嘴里的东西,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绝对的严防死守。 譬如李明,他自己可以溜出去胡吃海塞。 而回到宫里,连一滴外面的油水都带不进来,只能乖乖吃特供大米拌小米。 虽然不好吃,但绝对安全。 纵观历史,除去被权臣完全把控皇宫的极端情况。 真正被下毒暗杀的实权皇帝,极少极少。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刺客所为,那抓着机会还不疯狂加料啊? 来一碗大米拌砒霜,怎么可能让两人都抢救过来了? “嘘嘘!此事非同小可,可不兴乱说啊!”李泰压低声音。 李道宗这才恍然,闷声道: “是在下失言了。” 李泰很高情商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对了皇叔,若得了空,我们不如择日去禁苑夏苗?” 禁苑在太极宫之北、玄武门外,是皇族狩猎娱乐的地方。 夏苗的意思是在夏天狩猎野兽以保护禾苗,是贵族找借口嗨皮的文雅理由。 李明看了看李泰连走路都费劲的大肚子,有种不知如何吐槽的感觉。 李道宗又踹了踹没礼貌的李明小朋友,笑着说道: “魏王殿下射的一手好箭,坐车射猎,箭无虚发。” 李泰谦虚地摆摆手: “我射术不精,全靠踏雪猃咬残猎物,再由我补上一箭而已。 “明弟见过踏雪猃吧?是我的一条黑毛白爪的长嘴猎犬。” 你们古人取名真风雅……李明心里正要吐槽。 便听李泰添了一句: “只是这条畜生虽然能干,但狂傲不驯,屡次险些咬伤我的手。 “我不得不给它戴上嘴笼、修剪利爪。要不是它能追能咬,打猎还有些用,我也不想养他了。” 话是对李道宗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李明。 有短短的一瞬间,李明感到一缕寒光在对方眼中闪过。 但似乎只是错觉,李泰的笑容仍然温暖。 魏王和善地与二人告别,笨拙地钻进了轿子。 几个太监吃力地起轿,嘿咻嘿咻抬向武德殿。 李道宗向李明拱拱手: “请殿下好好休息,在下明天一早来接您。” 每天也只有在分别的时候,这位亲王傅才有点幕僚的样子。 李明挥挥小手: “其实你明天晚点来也没事哒。” 李道宗神情严峻,明显是在纠结,小声说道: “刚才魏王殿下所说的,令在下心中惶惶。 “虽未必真有下毒的歹人,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在下总觉得……近期将有大事发生。” 李明一脸问号: “你还兼职算命?” 李道宗摇头: “在西域作战的直觉。 “天子和太子同一天遭难,总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叹了口气,方正的脸上,咀嚼肌一鼓一鼓的。 “总之,在陛下回来之前,在下会对您严加看管,麻烦再忍几天。 “等您正式封了王,有了身份,在下也不便再对您横加干涉。” 李明当时就不乐意了。 不知道放假前的几天最煎熬吗? “你要不钻我被窝里看着我得了? “而且如果真像你说的有大事发生,不是更应该……跑路……吗?” 他看着李道宗慢慢捏紧的拳头,一溜烟躲到了来迎接的宫女身后。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听话不要打我脸再见!” 李道宗无奈地看着这个熊孩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李明看着他逐渐消失的高大背影,脸色慢慢阴沉下去。 有一点李道宗说对了。 宫中确实酝酿着剧变。 从太子一党肆无忌惮地率军包围立德殿、炫耀武力开始,变化的齿轮就在加速飞转。 李明已经不可能再假装别人看不见自己了。 各方势力粉墨登场,开始合纵连横。 长安城,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70章 辞职一时爽,吃土火葬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嘻嘻。” 宫女小姐姐牵着李明的小手,看着他嘟着小嘴的模样,捂着嘴莞尔一笑。 “那位”殿下大名远扬,所以当陛下真的将李明抱进立政殿的时候,一众宫人如临大敌。 但出乎意料的,这位小殿下虽然经常对达官显贵作妖,甚至有时对陛下也没大没小的。 但对她们这些下人却很好。 而且他的好,还和晋王殿下的仁、晋阳公主的善不同。 是一种把他们当“人”、而非律法所规定的“物”的那种尊重。 所以几天下来,大伙儿在他面前反倒放松了下来。 “十四郎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呢?”宫女笑着问。 因为李明排行十四,所以就得了这个亲昵的尊称。 李明一脸严肃地发出哲学三问: “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晚上吃什么。” 宫女姐姐被逗得更乐了。 但李明是真的在严肃思考这三个问题。 如果李道宗的担忧为真,真有贼人可以在御膳里下毒,那立政殿一定是高危地区。 那他晚饭最好还是溜回立德殿,继续吃葵菜拌饭。 不过李明觉得这个猜测不太可信。 如果宫禁之中真那么容易下毒,那历史早乱套了。 所以,自己的晚饭应该还是安全的。 回到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自己应该往何处去。 今天遇到李泰,显然不是什么偶然。 因为那货平时舔李世民舔得可积极了。 肯定知道李世民今晚召集群臣商讨应对夏季水患,得很晚才回立政殿。 李泰显然是有话要和他李明说。 “李泰提起的踏雪猃……” 李明想到了李泰没头没脑提到的狩猎一事。 “该不会是拿猎狗比喻我,拿猎物比喻他李泰,拿猎手比喻太子李承乾吧? “他是想告诉我,我这条猎狗无法控制,已经让李承乾感到威胁了,只是因为还可以用来咬李泰,所以才没有对我痛下杀手?” 在老银币堆里熏陶久了,李明也腌制入味了,一眼就看穿了魏王的小算盘。 李泰其实是想告诉他,两人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兔死狗烹的那种共生关系。 李泰活着,他李明对太子就还有利用价值。 等李泰死了或彻底失势了,那就该是李明自己体面,或者被体面的时候了。 其实李明他也有类似的猜测。 既然李承乾和长孙无忌已经对自己有了猜忌。 那为什么最后没动手? 他们当晚完全可以安排个小兵把自己一刀咔嚓了,然后甩锅给那个突厥中郎将。 甚至都不需要亲自来现场。 难道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从这方面来看,李泰的结论是一项合理的解释。 “所以我这位好哥哥突然造访,是为了拉拢我,一起对付太子?” 李明苦笑。 魏王也太现实了。 平时不闻不问,刚嗅到有利可图的气味,立刻就凑了上来。 这也从侧面证明,他李明已经成长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然而结论和李泰一致,不代表我的策略也要被李泰牵着鼻子走。 “李承乾会兔死狗烹,难道他李泰就不会?” 仔细想来,魏王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承诺。 只是用一则寓言似的故事,来暗示双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已。 随时可以翻脸不认。 话又说回来。 就算李泰真与他结盟,指洛水为誓,那就可信了? 宫斗的基本原则: 没有签字的条约是厕纸,签了字的条约是有字的厕纸。 他要做的不是跟着老二都老大。 而是同时在几颗鸡蛋上跳舞,伺机向外寻求发展。 “现在封王或许是件好事,鲁王就鲁王,不吉利就不吉利。 “这段时间,我多少积累了些力量和人脉。 “文有韦待价、武有侯君集,加上朝堂的房玄龄和朝外的官宦子弟,还有民间舆论的杀器,必要时那些流民都可以煽动起来。 “加上卖血攒起来的、关键时刻或许能保自己命的皇恩…… “不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有了人和根据地,李明的信心也膨胀了起来。 在起势之前,封王相当于插标卖首,期货死人。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自己已经进入了太子、长孙无忌和魏王的视线,再把头埋沙子里,就是自欺欺人了。 有了封地就能名正言顺地快速积累资本,对抗太子和其他各路牛鬼蛇神。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宫中情况不妙,他还能找个理由“就藩”跑路,至少苟到李世民驾崩—— 因为现在的太极宫,形势比较玄。 虽然李明身负圣宠,但如果太子真的狗急跳墙,嘎了他这个庶子,那也没处说理。 理智分析,在李明被官方认定为救驾英雄后,太子再对他动手就不合适了。 问题是,看太子那鬼模样,鬼知道他是理智还是不理智。他如果全程理智,历史上登基吃鸡的怎么会是李治? 李承乾那货到后来可是连皇帝都敢杀的,难道还不敢杀一个皇弟? 立政殿是他的安全屋,这里的守卫,足以让任何不理智的人理智下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道宗说得是对的,他李明确实不能随意离开立政殿。 可他也不可能一直窝在安全屋里,总要出来巩固和发展党羽的。 而有了鲁国这个大后方,他就能进退自如了。 “真是辞职一时爽,吃土火葬场。”李明苦笑起来。 虽然李世民承诺要封他为鲁王,但也要等圣驾从九成宫回来以后了。 这段时间,就只能乖乖在立政殿待着了。 幸好幸好,他对基本盘的掌控还是比较牢固的,对侯君集的思想工作也进入尾声。 人员基础已经攒起来了。 “等等,如果李泰刚才的那番话确有深意……” 李泰又回忆起了其中的另一个细节—— “那他说的对猎犬‘套上嘴笼、修剪利爪’,又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 “翦除我的势力?!” 李明心里一沉。 开始盘点起自己还在发育的羽翼。 房玄龄?太子段位不够,动不了这老银币。 来俊臣等贱民、流民和工匠?更不可能,堂堂太子才不屑于和泥腿子为伍。 熊孩子们?除了长孙延,太子控制得了谁? “总不会是和我抢侯君集吧……” ………… 夕阳斜照在侯君集被软禁的草庐之中。 长孙无忌疲惫地起身。 他没料到这厮竟能顽固到如此地步。 劝了一整天,也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东宫詹事乃东宫实官中的最高品级,不可随意予人。陈国公还是考虑别的官职吧。” 长孙无忌喉咙有些沙哑: “阁下的文治比得上魏征、马周、岑文本吗?” 侯君集手靠在桌案上,随意地说道: “太子既然礼贤下士,要召在下这个罪臣作为幕僚。 “那让在下做东宫左卫率也行啊。” 绕了一大圈又绕回了原地,长孙无忌不禁嘴角抽搐。 他是代表太子来招抚侯君集,截胡李明的。 本以为许以高官厚禄,能让这家伙顺利倒戈。 没想到,侯君集这厮狮子大开口,让谈判变成了讨价还价,陷入胶着。 “左卫率乃东宫最高军事长官。” 长孙无忌耐着性子,第n遍拒绝道: “就算陈国公你骁勇善战,但我大唐缺少骁勇善战之人吗? “阁下的战功,比李靖、李世绩如何?” 唐朝的东宫相当于“影子内阁”,东宫属官官职与朝廷官职一一对应,太子接班后可以无缝转换。 也就是说,侯君集张口就要当未来的军政一把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得不让在下怀疑太子殿下礼贤下士的诚意啊。” 侯君集坐在夕阳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长孙无忌微微眯细了眼睛: “我觉得,是陈国公没有诚意吧。 “阁下是在故意推脱太子殿下的美意吗?” 侯君集闭口不言。 “是因为李明殿下?” 长孙无忌毫无笑意地呵呵: “就因为那位顽劣小殿下的一句童言,陈国公便死心塌地地要追随他? “在下着实不知,阁下竟也童心未泯啊。” 长孙无忌毫不掩饰讥讽之意,讲的也是最直白的道理: “李明殿下甚至没有自己的王府,而阁下却要因此失去东宫的青睐。 “其中利弊,还需要在下替你解释吗?” 侯君集还是不答,只是稳稳地端茶。 送客。 长孙无忌倒也不恼,冷冷地说: “在下虽没有能力像顽童那般,散播谣言煽动愚民、倒逼朝廷。 “但让阁下在大理寺再静养一阵的能力,还是有的。” 拂袖而去。 侯君集坐在阴影之中,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过了一会儿,他猛然抓起桌案上的贞观律,恨恨书柜向书柜。 中原各地区的详细堪舆图被撞落一地。 “无耻!比我还无耻!” 他低声咆哮。 ………… 入夜,韦府。 韦待价在书桌边掌着灯,脑袋一点一点的。 因为最近的前任曹王兼未来鲁王,被现任的鲁王傅管教得服服帖帖,让他这个曹王典签有些无所事事。 也就偶尔去粥摊和贫民唠唠家常、去工坊和工匠探讨生产工艺而已。 他有一种青春被荒废的感觉。 这时,门外有响动,让他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父亲?”韦待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朝廷发生了什么?让您这么晚回来?” 韦挺抱怨道: “雍州渭水泛滥,陛下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可我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又不是工部尚书,河堤溃坝与我何干?” 对于无来由地被叫去加班,韦挺一肚子哀怨。 韦待价听了,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雍州就在京城之外,乃京畿重地。恐怕入京逃难的流民又要翻番了…… “发生了什么?今年雨灾也并不比往年严重,为何仍会发生溃坝决堤?” 韦挺不屑地撇撇嘴: “当地乡野的群氓出工不出力。 “除了徭役外,朝廷还出钱出粮,让雍州府雇劳力修缮河堤,但都入夏了还没有整备完成。 “耗费工时过长不说,已建成的堤坝也不堪一用,洪水一来就垮塌了。” 韦待价一听就听出了问题所在,想起了某位十四郎殿下的名人名言: “想要马儿跑得快,哪能不给马儿吃草? “民夫不肯出力,是不是朝廷下拨资金被州府贪墨了?”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父亲却突然不说话了。 韦待价抬头,见对方正满脸错愕地看着自己。 第71章 韦待价升职记(冲三江,求追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说得……有道理啊!” 韦挺一下子就不困了,指着好大儿,兴奋地来回踱步。 “你说得对啊!我也感到奇怪,关中之民并非懒汉,况且朝廷可是给报酬的呀…… “嘶,可是也不对啊。” 韦挺又困惑地挠挠脑袋: “民夫都是就近征募的,堤防垮了他们的田地也将毁于一旦。可他们为什么还是不愿出力?” 他还是觉得是刁民的问题。 韦待价莫名想到了工坊墙上张贴的、繁琐的工资制度。 下意识就把自己代入到了民夫的视角,为泛着清澈的愚蠢的老爹解释道: “大道理又填不饱肚子。若要激发劳动积极性……那个,若想民夫干活勤快,必须付出相应的报酬。 “如果州府没有拨付报酬,没田之人肯定不会出力,大不了进京当流民。 “而有田的人,也得分心照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否则就算堤坝修起来了,自己接下去的吃饭也还是成问题。” 一通分析,韦挺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 “对啊,州府不作为,众人便不得不为一己私利考虑。 “无法团结一心,那河堤自然就修不起来,最后所有人遭殃…… “对极,对极!” 他兴奋得快跳了起来,立刻伏案奋笔疾书: “若州府官员贪墨朝廷赈灾拨款,那正是我御史台的权责范围! “我要连夜写奏章,明天就上报陛下!” 韦挺虽然能力平庸了一点,但工作态度还是很可以的。 然而,韦待价古怪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烦扰陛下? “雍州牧由王公贵族遥领,实际办事的是下辖的二十个县令。 “此次溃坝最严重的是渭南县。查一个县这种小事,无需奏报吧?” 韦挺一拍脑瓜。 对哦! 我去,才几天功夫,这儿子的政治手段怎么长进得这么快! “你说得对!一个县令和两三个县丞、主簿罢了,如何能烦扰陛下! “等明天点卯,便即刻出城审问他们!” 韦待价还是这么看着父亲: “为什么等明天?” 韦挺一怔,不是很有自信地解释: “因为……因为这么晚了,那些县官肯定已经休息了……” “就是要在他们睡觉的时候。”韦待价的嘴角露出某位殿下的同款坏笑: “凭什么我们得熬夜收拾残局,而那些始作俑者们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 “可是……这时间点还有宵禁,还有城禁,而且……” 韦挺说着说着,忽然一拍大腿: “你他妈说得对!我他妈这就去找右武侯卫给出城谍文!” 被儿子这么一点拨,他心里也冒出一股无明业火。 “那些虫豸捅了这么大篓子,还他妈睡觉? “他们怎么睡得着的! “我要把他们从床上拖下来!” 韦待价欣慰地看着责任感爆棚的老爹。 孺父可教也。 然后,他就见韦挺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主意很不错,陪我跑一趟,反正渭南县也不远。” 韦待价眼皮一跳,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 次日,小朝会。 李世民肿着一对熊猫眼,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雍州水患之事,朕决定从邻州征调民夫,代为加固渭水堤防。” 作为不久前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康复病人,他也不想熬夜。 但没办法,雍州之事让他格外忧愁。 倒不是水灾有多严重,今年下雨并不比往年多,绝大部分地区甚至算得上风调雨顺了。 渭水再怎么闹腾,还能闹得过大江大河、淮水折江? 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你出事了? 有没有好好找找自己的原因? 让李世民最为心忧的是,雍州的百姓不行了,懒散了,好逸恶劳了。 连出钱修堤都不愿意好好干了! 雍州不是一般的地区,是关陇的核心地带,是李唐家族基本盘中的基本盘。 他李世民在成为太子前,也当过雍州牧。 雍州百姓素来是最优质的良家子,府军中下级军官和骨干成员的第一兵源地! 雍州人烂一点,唐朝的军队就要烂一片! 中书舍人马周立刻上谏: “夏季是最农忙的季节,洪涝、干旱频发,加上抢收抢种,各地丁口都捉襟见肘。 “如果再从外州征调民夫,外州怎么办?如此拆东补西,恐生民怨啊。” 李世民不耐烦地挥挥手: “天灾不等人,先把眼下的灾荒度过去。 “朕也会在长安城中征募脚夫、流民,先赶紧把口子堵上。” 众臣这才不再反对。 李世民环顾一圈,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韦挺呢?” 老板都在熬夜加班,你这打工仔居然敢旷工? 长孙无忌替他开脱道: “韦御史并非专精,只是列席……” “列席就能缺席了?那朕还叫他来干什么?他这官不想当可以不当!”李世民暴躁地回怼。 奶奶的,这些士族门阀真讨厌。 刚老实没几天,这又是要给皇帝上眼药了? 这时,宦官上殿: “韦挺求见。” “不见!”李世民气鼓鼓的。 宦官一愣,有些为难地说: “那个,陛下,韦挺还锁了几个县官上来,说是抓了蛀空堤坝的白蚁……” “见见见!赶紧请扶阳公上殿!” 李世民毫无停顿地多云转晴,亲切地以韦挺的封爵尊称之。 韦挺同样肿着一对熊猫眼,但精神格外亢奋,嗓子沙哑得像几天没喝水: “陛下!臣昨夜擅作主张,抓获贪墨民夫工钱、克扣朝廷赈灾款、贪污堤坝建筑费用和修缮材料的渭南县县官数名,请陛下向臣降罪!” 一晚上抄了半个县,可谓说最怂的话,干最猛的事。 大殿上,渭南县令和他的爪牙们都浑浑噩噩的,觉得这半天过得不真实。 昨天半夜,凶神恶煞的御史大夫带着几个家丁从天而降,突然闯入县衙,亲手把县令从床上拖了下来。 被这么无耻偷袭,这七品芝麻官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三两句就招供了。 然后就被简单地绳索一缚,骑着马,陪着御史大夫,奔向了属下的家。 就这样,韦挺走穴走了一晚上,把渭南县的官场清洗了一个遍。 “哎呀哎呀!扶阳公真是让朕爱不释手啊,怎么舍得罚你呢!” 李世民激动得从龙榻上崩了下来,亲手扶起韦挺。 韦挺庄重地说: “关陇百姓不曾负君,只是被虫豸压迫,民不聊生!” 李世民郑重点头: “朕又岂能负关陇百姓!” 他立刻做出妥善安排,惩处贪官、派亲信巡视安抚地方、增加民夫报酬并负担伙食等等。 ………… “扶阳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退朝后,李世民觉得韦挺的转变不太真实,把他留下了单独问话。 他何时这么聪慧果断了? 韦挺并不抢自己儿子的功劳,十分自豪地说: “全赖吾之长子韦待价的计谋。” 接着,便将昨晚韦待价的想法和计策合盘托出。 李世民听着听着,颇有兴味地翘起一边的眉头。 原因无他,韦待价这一套打法里的“明氏”痕迹过于明显了。 尤其是大半夜偷袭,把人拖下床突击审问。 这种不讲武德但很有效的损招,明显是学到了李明的精髓。 韦待价他是知道的,一开始只是个蒙家族荫庇才能当官、连小孩子都抓不住的“看门将军”。 没想到,不过是把他放在李明身边才短短半年,竟有如此惊人的成长。 李明居然还有如此驭人之才,能这么快速地锻炼、激发手下官吏的能力…… 李世民很开心地听着韦挺夸儿子,觉得这也是在夸他的儿子。 然而…… “韦待价有此大才,却只能屈居一隅,未免可惜。” 李世民悠悠道。 韦挺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的才能足以担任上等州的刺史,出去历练历练,未来必成朝廷栋梁。” 韦挺立刻叩首拜谢: “谢陛下皇恩!” 李世民捋着两撇八字胡,觉得自己替李明和韦待价都做了一件大好事。 长孙无忌说得对,得削削李明的势,别让他招致兄弟的猜忌。 这既是保护李明,也能避免韦待价被打上“李明同党”的烙印,将来被太子弃之不用。 殿外,乌云密布,闷雷滚滚。 夏季的暴雨正在酝酿之中。 ………… 半夜,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啊!” 李明从梦中惊醒。 他做了噩梦。 梦见自己成了一只飞鸟,正在空中自由翱翔。 突然,李泰弯弓搭箭,一箭把他射了下来。 “踏雪狝,咬死他,不然我就炖了你!”李泰坐在车里哈哈大笑。 细长的猎狗疯狂地撕咬他的身体,慢慢长出了人脸,变成了李承乾的模样。 “皇弟,你居然敢背着你皇兄培植自己的羽翼,你意欲何为呀?” 李承乾一身华丽的贵妇装扮,刻薄地用手指甲掐入他的翅膀,一点一点地拔除他的羽翼…… 李明坐在床上发呆,听着宫里打更人的梆子声。 此时正是四更,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小明弟弟别怕,不是打雷,只是雉哥哥出宫。”阿兕子睡眼惺忪地安慰着。 自从知道李明怕打雷,每到乌云天,她都坚持陪着睡。 “雉哥哥习惯每天四更坐车出宫~转转~哒~” 李明达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沉沉睡去。 出宫做甚,见见凌晨四更的长安么……李明吐槽着李治的怪癖,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翻身睡下。 入睡前,他口齿不清地喃喃: 别动我的人,千万别动我的人…… 第72章 我那刀法精准的太子哥哥(求追读,冲三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八月。 天子车驾离京,去往三百里外的岐州九成宫避暑。 随行的有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晋王李治、晋阳公主李明达,以及嫡子们的舅舅长孙无忌。 其余庶子,一律留京。 朝中由尚书省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监国。 “你这几日就乖乖呆在立政殿,小学也暂时停课,哪里都不要乱跑。 “你阿娘会来照顾你的。” 临行前,李世民对最不省心的李明仔细叮嘱。 “好哒。”李明满口答应。 李世民当这小子的话在放屁,看向了李道宗。 “臣定然对鲁王殿下严加看管,绝不生乱。” 李道宗认真地回答。 李泰的那句无心之言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怕最近真的有什么危险。 若皇子真的遭遇不测,先不说陛下如何如何,他自己就无颜苟活于世。 “我还不是鲁王,你这鲁王傅凭什么管我?你这是越级指挥!” 李明就像小长假被通知单位值班一样,狼哇叫唤: “父皇,此贼擅权,皇斩了此獠!” 李道宗:=_=+ 他也不顾皇帝的面子,当着李世民的面,就对李明殿下的屁股重拳出击。 “真铮臣也!” 李世民非常满意,对李明谆谆教导: “等吾回来,就为你举行鲁王册封典礼。 “道宗就是你的三品亲王傅,你要好生听他教诲,不得无礼。” “好耶!就等阿爷回来了。”李明真诚地期盼着。 封王是他最近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时移世易,之前他怕当出头鸟,所以拒绝封王。 现在反正已经出头了,找块根据地才是破局的基础。 “甚善。”李世民也很是欣慰。 这瓜娃子终于懂事了,不扯什么“父皇,我能辞职吗”这种鬼淡了。 他安心地坐车离去。 走出没几步路,李世民忍不住拉开车帘,向后方骑马的长孙无忌招招手: “朕不想坐车,朕也想骑马,朕又不是冢中枯骨。” 国舅爷无语地看着这个任性的大孩子: “陛下,我等此行的目的是暗中排查可能密谋刺驾的贼人,借口是避暑养病。 “若您一路雄赳赳气昂昂,毫无病态,恐怕被贼人看出端倪。” 李世民这才无奈作罢,手肘无聊地靠着车窗,貌似随意一问: “君集还是不愿归附太子?他想开什么价码?” 长孙无忌叹气道: “恐怕不是价码的问题。” 李世民错愕地抬头,盯着长孙无忌: “拒绝高价收买,这还是侯君集吗?” 他表情阴晴不定,不知是喜是忧,良久像下定决心道: “让人去大理寺,把侯君集也带到九成宫。 “朕与他面谈。” 长孙无忌嘴角一勾,一勒马头: “臣这就去找孙伏伽。” ………… 长孙无忌干什么去呢……李明望着离队的国舅嘀咕。 这时,一辆更小但精致的马车路过李明面前,突然停了下来。 李明达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笑嘻嘻地朝李明招招手。 李明乖乖地蹭过去,嘴里被塞了一颗枣子。 “要乖乖听话哦,打雷不要怕找妈妈哦~”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李明忿忿不平地说: “好哒。” 李明达的马车走后,第三辆低调典雅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下: 李治探出脑袋,认真地对李明承诺: “我会照顾好阿兕子的,小明弟弟你放心。” “哦……那我,谢谢你?”话题走向有点奇怪,李明一时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你其实没必要专门向我汇报这个,还有你怎么也跟着叫小明了…… 李明望着李治远去的马车,一肚子槽没处吐。 李泰的大车经过,掀开帘子向他温和地微笑着,简短地留下三个字: “笼中雀。” 李明脸色一僵。 这比喻,和他目前的境况意外地贴切。 只是这货怎么说话总喜欢弯弯绕绕的…… 这时,一伙突厥族卫兵骑着高头大马,在他面前扬长而过。 “皇弟,这几天的表现不错。继续乖乖看家!”为首的突厥女首领和李明熟稔地打招呼。 “啊?” 李明愣住了。 原来这“女首领”是太子李承乾。 因为披头散发,加上奇装异服,让他没有一眼认出来。 论cosplay,谁玩得过你啊……李明僵硬地向太子挥手。 别看李承乾足疾行动不便,在马上还是很英姿飒爽的。 而且他说的话也比李泰直接得多,就是字面意思—— 他很满意李明目前束手束脚、乖乖待宰的状态。 “鲁王殿下,后会有期了。” 太子半笑不笑地扔下一句话,便一夹马腹,丢下僵硬的李明扬长而去。 长长的仪仗最后,是担任侍卫的左右监门卫,由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殿后。 他一路低着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路过老对头李明也完全没有表示。 李明对那个突厥人没什么好感。 感觉他就像一条白眼狼,明明和自己周旋这么久了,还和陌路人一样,根本养不熟。 反观之下,他的前任韦待价简直是条田园犬,给点剩饭就死心塌地了。 “若是李靖在的话,恐怕又要说,阿史那想造反了吧。”李道宗难得地露出微笑,打趣道。 李明升起问号:“为什么这么说?” “此事还与侯君集有关。”李道宗回忆道: “有一天,侯君集闷头骑马,越过了衙门也没下马,李靖就说侯君集意不在人,肯定是在想谋反的事。 “哈哈,李靖麾下也是位妙人啊。” “哈哈,他的受迫害妄想比我还严重。”李明跟着笑了起来,望向滚滚烟尘。 漫长的队伍已经远去,只剩烟尘中的一行剪影。 ………… “最后一课就上到这里。” 上午,小学就放课了。 房玄龄挂着营业性微笑,对各位努力学习、尊师重道的小朋友们告别道: “下午起,我与诸位先生都要专心国事,无法为你们上课。 “希望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诸位皇子、世子、公子能继续努力,钻研圣贤之道。” “呜呜~脑师,我涩不得李们啊~”侯宝琳哭得花枝招展。 房玄龄几乎破功,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一字一句道: “只是陛下不在的这几天不用上课,陛下回来后一切照常。” 其他刚要欢呼的同学们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也和侯宝琳一样泪光粼粼了。 众人渐渐散去,李明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学不能上,宫不能出,甚至连立政殿都难以迈出一步。 那他岂不是被切断了一切对外联系,实质上被软禁了? 他莫名有种齐桓公、赵武灵王、隋文帝三幻神附体的感觉。 “再等一等,只要等父皇回来封我为鲁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明不断地安慰自己,看见侯宝琳在位子上发呆,随口问道: “宝琳,你阿翁这几天还好吗?” 侯宝琳吸着鼻涕嘟囔: “不知道,管大理寺的大叔突然不让我进了。 “学也不上了,阿翁也探望不了,好无聊啊~” 李明心里咯噔,追问: “那孙大叔有没有透露过什么原因?” “不知道,我问他他也不说。”侯宝琳如实说道。 天空闪过一道蛇形,闷雷炸响。 孩子们急着回家,一一和明哥道别。 长孙延拖拖拉拉地拖到了最后。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他贴上来,小声告诉李明: “吃饭听阿翁说,太子殿下将要任命侯君集为东宫属官,而且侯君集已经欣然接受了,过几天会同去九成宫,商量具体的官位待遇。” 咦? 李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好的鲁王府司马呢? 总不能在王府和东宫两边兼职吧? 也就是说,侯君集,侯君集他…… “侯君集贪心不足,背叛了明哥,草他妈!”长孙延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地与李明道别。 李明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太子党不但动作迅速,动刀还这么精准。 先从羽翼翦起,再动经脉,最后是骨肉根本。 行家啊…… “殿下,该回去了。”李道宗适时地出现: 虽然没有了阿史那结社率,但李道宗对李明寸步不离,让他的自由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这倒不能怪他。 李泰提供的信息让这位宗室郡王非常警觉,总觉得“有贼人”这个可能性不能被完全排除。 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精神,他果断提高了对李明的安保等级。 “还有一个人呢?”李明喃喃,像是自言自语。 “嗯?”李道宗一怔, 李明慢慢抬起头,眼神呆滞: “还有一个人没有我没道别呢!” “谁?” “韦待价。他还在休沐吗?怎么这几天都没见他?” 自从智破雍州水患案以来,韦待价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从李明面前消失了。 这位本职是替皇帝监视亲王的典签,已经被李明改造成了自己的得力干将。 在他的规划中,房玄龄咖位太高请不动,韦待价是文治的最佳人选。 而有了侯君集的前车之鉴,李明心中的不安陡增。 该不会…… “待价将要高升,他要去地方上做刺史了。这几天,他也被韦氏宗族关在了家里,正在学习为官之道。” 作为老丈人,李道宗满心欣慰,一丝不苟的脸上浮起一些笑意: “这也得感谢殿下您,他如果不在您身边,现在还是个毛手毛脚的毛头小伙,怎能成为今日的大器。” 远方闷雷滚滚,一下一下敲在李明的心房。 听着李道宗出于真心的恭维,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 只有大难临头的预感。 噩梦,成真。 他稚嫩的羽翼,正在被一点一点拔除! 计划里的侯君集、韦待价文武两翼,竟然全部…… 确实还远不是太子和长孙无忌的对手啊! 只是派兵一逼,他辛苦搭建的基础就已摇摇欲坠。 加之小学停摆,他与十四党其他成员被实质上隔离开,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李明双眼放空,失焦地望着天空。 夏日午后,乌云在狂风中聚集,宛如水墨画一般风云涌动。 “看在我把你女婿培养成才的份上,能放我出宫吗?”他淡淡地问。 李道宗下意识地想给这熊孩子一个爆栗。 但看着这孩子如此认真的表情,他也认真地回答: “恐怕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您也不必感到太寂寞,就忍个几天。 “等陛下避暑回来,封您为鲁王,课堂再开,不就一切照旧了吗?” 一切都不可能照旧了……李明在心中低吟。 朝堂各大势力同时向他投来注视,疯狂地挖他墙角。 被剃成光杆司令后,再封王…… 娘的,光有块地有什么用? 人,只有人,才是一切!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没有一套自己的心腹班底,当藩王也就是任人宰割的傀儡—— 历史上的李明,以及他的许多兄弟们,就是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干掉的。 “我还不能回殿。”李明坚定地说: “我还有一个人没有道别。” “哦?”李道宗松了松浑身筋骨,随时准备重拳出击。 李明这次倒没有跑,而是静静地走到被人忽略的讲台边。 房玄龄正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册。 “房长史,你也是我的王府属官。” 李明坐在房玄龄坐着的席子边上,诚恳地说: “我如今有难,请房长史辅佐。” 第73章 玄武门的预感(求追读!冲三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玄龄手上动作不停,非常营业性质地回答道: “殿下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老臣必知无不答。” “这个人太烦了,我想甩掉他溜出去。” 房玄龄眼角一抖,慢慢抬头,看了看小手指着李道宗的李明。 又转移视线,移到就站在李明斜后方、正把关节掰得咔咔响的李道宗。 “老臣只负责教书,对歪门邪道不精通。 “况且江夏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对殿下损害自身安全的行为,臣为僚属,也不得不制止。” 宁这老银币装什么清高啊,最会歪门邪道的就是你……李明心里吐槽,忽然发现了华点: “你也觉得京中将要发生大事?” “托天之福,陛下龙体无恙,前几日还在彻夜操劳雍州水患。”房玄龄抚着山羊胡: “如今水患尚未完全平息,赈灾抚民等扫尾工作也十分繁琐。加之八月天气已转凉。 “以陛下的脾气,为何不顾魏征等人的劝谏,突然选择这个时间避暑呢?” 对啊! 老姜的一句点拨,就让打开了李明思路。 他坐得更为恭敬: “相父是说,父皇避暑是假,避难是真? “前日父皇急病,真的有贼人在搞事?” 能不能别叫我相父……房玄龄看了看神色不善的皇叔李道宗,不置可否道: “陛下圣意,我等做臣子的怎么敢随便揣测。 “只是最近京中恐怕有大事发生,现在的立政殿一定是最安全的。 “殿下何不听从郡王的建议,暂不轻举妄动呢。等您封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明无视房玄龄的建议,追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会有大事?” 房玄龄微微叹气: “直觉。”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太子、魏王、外戚、士族……各路势力在台面下的小动作突然密集起来。 合纵连横,在暗中激烈斗法。 显然是即将发生什么的前兆。 而陛下的外出,又在客观上给予了这些力量更大的发挥空间。 就像暴雨来临前的关节病人一样,经历过玄武门的老臣们,都恍然觉得现在这肃杀窒息的氛围似曾相识。 山雨欲来…… “那我下一步该怎么做,相父能教教我吗?” 李明仍然不死心,诚恳地求教。 房玄龄直视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 “老臣能教的已经都教了,请殿下学而时习之。” 说完,他收拾好书籍纸张,向二人微微点头,便扬长而去。 妈的,一个个都装谜语人,其实是肚子里没什么货硬要装神弄鬼吧……李明在心里激烈吐槽。 李道宗拍拍李明肩膀: “请殿下移步立政殿。” 李明满面严肃,突然指向半空: “看,飞碟!” 拔腿就跑。 ………… 当晚,李明是跪着吃饭的。 “你呀,总是不长记性,不是惹你阿爷就是惹你皇叔。” 杨氏为李明添饭,一边和风细雨地唠叨着。 李世民走后,当晚她就入住了立政殿。 让后宫一众嫔妃咬碎了后槽牙,还得强作笑脸欢送。 不,我最不该惹的其实是阿娘你啊……李明揉揉被她揍肿的屁股,往碗里夹着青菜。 在李明的多次抗议下,立政殿的伙食终于多了一丢丢绿意。 “有心事?”杨氏关切地问。 李明下意识地摇头: “这里饮食太油腻了,胃口不好。” 不论在哪个位面,他都不希望让母亲为他的工作而操心。 “你在立政殿过得还习惯吗?有没有好好听父皇的话?和哥哥姐姐相处得还融洽吗?”杨氏关怀地问。 “唉,人生地不熟的,只差不多把大家认了个脸熟。”小李明寂寞地叹气。 杨氏疼爱地抚摸他的小脸蛋: “没事,相处久了自然就熟络了。 “陛下也是不想让你整天和妇人们闷在后宫,出来多和兄弟姐妹接触接触。” 李明点点头: “是这样哒。我发现李治哥哥很有责任感,做事认真但不死板,就是有点腹黑,看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明达姐姐天真烂漫,身体也还结实,不知为什么世人都说她骨子弱。还有那宫女姐姐……” 李明就这么一路絮絮叨叨地讲述着。 嗯? 杨氏听得有些发愣。 你不是说你人生地不熟吗?你不是说你只是认了个大概吗? 宫女都泡上了,装什么陌生人哪? 你这不是把立政殿上上下下摸了个底透? 许多人许多事,连经过大风大浪的杨氏都没有看透。 比如李治,她单知道李治是个老实乖宝宝。 但完全没有料到,晋王难道还有这么复杂的一面? 李明达倒是表里如一。 还有,李明是怎么把每个宫女、宦官和卫士都描述得如此详细? 从家庭出身、喜好厌恶到性格特点,仿佛是多年老友一般? 这小家伙…… “阿娘阿娘,我说累了。”李明吃力地咀嚼着家乡的大米拌小米: “姐姐姨娘她们还好吗?” “呃……都好。”杨氏忽然觉得自己对身边人的了解有些苍白单薄了,不免自惭形秽,努力多挤几个字。 “李令与崔氏的婚事已定,择良日便可出嫁。其他四位姐姐,也都与各地的名门高第有了婚约,将来对你也是个帮衬……”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李明兴奋地搓着小手手,竟有种养了一辈子的白菜终于能骗猪来拱的感慨: “哎呀哎呀,她们终于都嫁出去啦,不用做剩女啦……” 搓着搓着,他的表情沉了下去: “姐姐们马上出嫁,我也将被封王,以后也是要去封地的,那阿娘岂不是会很寂寞?” “傻孩子,立德殿太挤了,我巴不得你们都赶快飞出去才好呢!”杨氏捏捏李明的小脸: “我还有姨娘们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冷宫的其他妃子才是,没个贴心人说话,论寂寞啊……”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李明扯开话题: “那王姨娘还在作妖吗?” 杨氏有些脑壳疼,叹了口气: “斗了一辈子,都斗成习惯了,哪会说停就停。 “不过有她逗闷子也不是坏事,就当是消遣了。” 差点忘了,咱家阿娘也是宫斗的行家里手,都把老作女当成宠物溜了……李明不禁捂脸。 说起作女,他又想到了一个人: “五姨娘呢?她还常来咱这儿挑拨是非吗?” 杨氏摇摇头: “说来也怪,你圣恩日隆后,阿武就不怎么来了。 “听说,她最近好像常去感业寺吃斋念佛。” 感业寺位于太极宫北禁苑内,就是李泰提过打猎的禁苑。 虽然那里也不是想去就去,但总归是后宫女子少数被允许涉足的一个去处。 她去那里干嘛,提前适应未来的退休生活吗……李明心里颇为地狱地琢磨着。 “对了,有一句话我知道你听过很多遍,但阿娘还是再次提醒你。”杨氏正色道: “你这几日安安生生别惹事。阿娘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李明笑了,欠扁地反问: “女人的预感?” 杨氏没有揍他屁股,认真地说: “玄武门的预感。” ………… 仿佛是为了验证房玄龄、李道宗和杨氏的预感。 圣驾离开的第二天,乌云压境,闷热得令人窒息。 而太极宫内的气氛更是骤然高压。 宫城之外的皇城增设了许多卡口,对往来办公的官吏严加管理。 宫城的所有大门更是全部紧闭,只允许中书省、门下省的高级阁僚出入,且行动均由守卫一对一陪同。 宫人们个个神色紧张,不敢高声说话,处处谨小慎微,行色匆匆道路以目。 内侍省和十六卫府更是全力运作起来,对所有宫人、守卫等皇宫人员一一排查谈话。 “发生了什么?他们问了姐姐什么问题?” 李明眨巴着担忧的大眼睛,关切地询问最近混熟了的立政殿宫女。 第74章 破局的关键,是一起旧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宫女根本无力拒绝这双透着清澈的卡姿兰大眼,小声说: “上面在盘查每个人的籍贯和家庭出身,本人和家人是否收到来路不明的钱财,是否对工作有怨言,等等。” “还有呢还有呢?”李明好奇地追问。 宫女看了看旁边,见四下无人,偷偷答道: “奴婢只负责庭院洒扫,所以只问了这些。 “但是听说,上个月出入宫廷采买物资的宦官、上个月有幸服侍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宫人、以及传菜、御厨和御医,全被关起来集中讯问了。 “十四郎可千万别和人说,否则奴婢就要被撕烂嘴了!”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来来往往,她便福了福身子,急匆匆地走了。 嘶,果然有大事…… 李明望着天边变幻莫测的云朵,抚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思绪飞回了一个月前。 这一个月发生的最大事件,莫过于李世民的心脏骤停…… “难道真的是人祸? “莫非李道宗的猜测是有道理的,皇帝太子同日急病,都是因为被人下毒,受毒素诱发所致?” 李明悚然一惊。 靠,自己的担心成真了,幕后黑手真要趁这几天,来干他李明了? “不不不,我何德何能能让皇帝和太子挡枪。 “况且最有动机杀我的太子,他自己也中招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如果真要摁死我,不需要冒生命危险上演苦肉计……” 李明觉得脑子一团乱,仔细梳理自己当前的处境—— 人身被禁锢,左右臂膀被断,其他党羽也与自己隔离了开来。 与此同时,最大的保护伞李世民现在外地,鲁王这一层正式的亲王身份,也得过几天。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是他最脆弱的时刻。 如果有谁要杀他,就是趁这几天。 问题在于,他这个疑似受害者还没事,但头号嫌疑人和法官却先躺了。 “也许他俩中招不一定是被人下毒,纯粹为了谨慎起见,才开始大范围排查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当场彻查,而是事后清算…… “也许为了让那个可能的幕后黑手放松警惕,引蛇出洞?” 李明自问自答着,先假设确实有这么一个下毒者存在。 那么对方的目标也是李世民,和他这个边角料皇子无关。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乖乖听话,窝在这既没皇帝太子、又防守严密、风险收益极度不对等的立政殿,一定是安全的。 对,自己目前是安全了…… “可李世民怎么办?” 万一真有人想刺驾,万一这贼人还得手了…… 李明心里七上八下,感到极度不安。 自己的羽翼正在被翦除,而与此同时,自己的父皇又可能陷入未知的危机之中。 不论是作为自保之人,还是作为一个儿子,他都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一头闷在安全屋里坐以待毙。 一方面,等到羽翼被彻底翦除,他就进入了慢性死亡,就算去了封地也是个傀儡。 而另一方面,父皇现在是他最大的靠山,万一有三长两短,他甚至撑不到当傀儡的那一天。 他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沉闷的局面。 至少,动脑筋思考一下,总不会少块肉吧? 李明澄净自己的心灵,暂时抛却自己的安危和利益算计。 把脑力全部投入到这起疑似下毒的悬案中。 “假设真有贼人刺杀李世民……” 刚开动小脑筋,就撞到了第一个绕不过的问题。 而且还是一个老问题—— “既然凶手有这手眼通天的本事,能在太极宫下毒,为什么不下得猛一点,直接吃死李二呢? “是因为不想吗?” 他这次思考得更深入一步,一条全新的思路呼之欲出—— “是不能。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李世民和李承乾都没有被毒死,也许是因为他们摄入的毒素还不够多。 “贼人下毒了,但没有完全下。” 这就牵涉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凶手是怎么下的毒? 非凡的事需要非凡的手段。 在饮食、用度管理极为严密的皇宫下毒,显然不是直接往皇帝碗里吐口痰那么简单。 “下毒手法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李明认识到,案件的突破口就在这个点上。 但他苦思冥想,依然无有所得。 在周围环境完全隔离的状态下。 该怎么把毒物,转移到受害者的嘴里? 这案情,让李明蓦然觉得似曾相识: “李孝恭案也是如此。 “除了在死者的喉咙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砒霜残留的痕迹,仿佛是凭空挪移到他喉咙里一样。 “莫非……” 莫非朝廷也是这么想的? 莫非朝廷也把圣驾不祥案,与河间郡王案联系在了一起? 要想验证这一点,说简单也简单。 只要朝廷同时在严查李孝恭案,那就说明,这两起案子之间确实可能存在关联。 但对如今被实质软禁、与羽翼隔离开来的李明来说,接触外界难如登天。 “不,还是有简便的办法的。” 他想到了一个人,立刻就有了思路。 李明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悄悄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双腿还没落地,衣服后领就被一只巨擘抓住,轻轻松松地提溜在了半空。 “殿下何往?” 李道宗嘴上礼貌地问,但另一只空闲的手不是很礼貌地在掰关节。 陛下外出,最近农忙又没有什么祭祀典礼,所以这位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闲了下来。 可以专心致志地守着这位小主君。 你若守礼,他便讲礼。 你若无礼,那他也略通一些物理。 “真巧啊,我正要找你。”李明厚颜无耻地说。 “哦?” 李道宗把小李明放了下来,替他拍拍衣服整整衣领,看这小子还有什么花招。 现在的皇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没有令牌不得通行,就算插翅也难飞。 李明认真地问: “宗叔,河间郡王李孝恭一案,现在是不是加紧追查中?” 李道宗一怔。 同为宗族功臣,李孝恭是他的老搭档了,所以他一直在密切跟进这起案件。 每天进尚书省,他都要顺路在大理寺和刑部转一圈,问一问近况。 经李明的提醒,他猛然想起了最近的异常: “经您的提点,确实……感觉大理寺卿孙伏伽越来越有气无力,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 “听下面人说,上头定了死命令,必须在陛下回宫前将河间郡王案结案。 “所以这几天他们都睡在衙门里。” 李明了然地点点头。 这则情报证实了他的猜想,皇帝太子急病一事,确实与李孝恭案有联系。 至少他和朝廷都一致认为,这两起事件之间存在联系。 “怎么了?” 小殿下忽然安静了下来,让李道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虽然平时对李明动手动脚的,但他当然知道,这熊孩子非同小可。 正是因为非同小可,他更要动手动脚,千万不能让未来的栋梁提前夭折了。 然而,当这样一位小殿下认真起来的时候…… “没什么。”李明淡然一笑道: “还是宗叔你说得对啊。” 李道宗:“?” 我说什么了? “也许就是你最开始所猜测的—— “李孝恭案与父皇、太子疑似被投毒案,也许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为。” 李道宗只觉得自己眼睛发红,脑子一热。 待他重新冷静下来,自己正揪着李明的衣领。 “……请殿下恕罪。”李道宗慌忙放开他,单膝跪地。 能在李明调皮时揍他屁股,不代表在对方不犯事的时候也能无缘无故揍他。 这个理和礼,礼部尚书是很拎得清的。 李明微笑着整整衣领: “不恕罪。” 李道宗一愣。 “除非,你能带我出去……” 李道宗立刻否决:“不行!” “你带我出去,协查李孝恭案。”李明无视李道宗的反对,将话慢慢说完。 李道宗明显迟疑了一下,瞥向别处。 “可是外面总归是危险的…… “况且,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的探案高手都云集此案,加上万年县的全力配合,无需劳烦殿下……”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李明呵呵一笑: “别忘了,李孝恭案之所以成了‘案’,而没有被当成自然死亡,靠的是谁? “三司的那些酒囊高手吗?” 李道宗的态度显然有了松动,半晌不答。 房玄龄的计策确实有效啊……李明看着抓耳挠腮的礼部尚书,不禁心中感叹。 房玄龄那句“该教的已经都教了”,看似听君一席话胜听半席话,其实是一句相当明确的提示。 因为除开“之乎者也”这些废话,老房这条藏私的老狐狸,从头到尾只指点过少主一招—— 搭便车。 抓住对方最关切的事件,在帮他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目的。 而且这是李明和房玄龄两人的秘密,就算当着李道宗的面说出来,也丝毫不显突兀。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办事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口实。 “李道宗目前最关切的,无疑是李孝恭案。 “用这起案子钓他,一定上钩……” 李明快速地打着算盘,在心里算计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他必须闪转腾挪,一步一步为自己撕扯出更大的行动空间。 危中有机,这既是为了李世民的安危,也是为了他自己! 第75章 越来越浓的疑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此案关乎陛下和太子的安危,不可不详查啊。” 李明的小眼睛贼溜溜地闪着,一边观察李道宗阴晴不定的表情,继续煽风点火。 “嗯……” 李道宗揉着太阳穴思考一阵,像是想到了什么,考校地问: “殿下何以认为,这几件事之间存在关联呢?” 被李泰提醒后,他下意识地把圣驾不祥事件与河间郡王案联系在了一起。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 如果要指导实践,是需要一定证据或者逻辑佐证的。 李明回答: “是犯罪手法。” “您知道贼人是怎么下毒的了?”李道宗骤然兴奋。 李明摇头:“没有。” 看着李道宗眼中褪去的光芒,他接着补充道: “然而凶手忽略了一点—— “让人看不出下毒的痕迹,这本身就是一个共通点。” 李道宗眉头紧皱。 觉得李明这话听着吧……还真就那么一听。 就像拉不出屎怪地心引力,牵强是有点牵强,但你能说地心引力真的没有一点责任吗? 况且宫里宫外同时联动,联合严打,这副阵仗也让他不能不怀疑…… “当然,宗叔完全可以认为这是我捕风捉影。”李明小手一摊,欲擒故纵地说: “有可能一切都是巧合,三起案子可能是不同的凶手独立作案,或者父皇和太子只是凑巧同一天发病,并凑巧表现出了与河间郡王相同的症状。 “甚至有可能河间郡王案本身就是一桩乌龙,他就是自己喝酒喝死的,只是一些技术原因,导致银针发黑而已。” 李明直视李道宗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江夏郡王,弑君还是意外,必然还是巧合,一切都在你的定夺。 “你说这是偶然,那它就是偶然,将我锁在立政殿。我绝对安全,你也绝对安全。” 李道宗有点汗流浃背了。 李泰无心透露的、皇帝与太子同时身体不适的情报,无意中对他确实起了暗示的作用。 不过是往反方向暗示。 暗示他宫里不安全,必须牢牢看住未来的鲁王殿下,让他不要乱跑。 更不要说外出查案什么的了。 “然而你我是安全了。”李明话锋一转,目光闪耀: “但陛下的安危呢?大唐社稷的稳固呢? “难道东征西讨的江夏王,竟是龟缩在角落只顾自保吗?” 李道宗好歹是西击突厥、吐谷浑的大将,被毛头小儿嘲讽为缩头乌龟,脸登时就涨红了,破口道: “无礼小子!小痴汉!” 痴是愚痴的意思,大意是“小笨蛋”。 脏话骂出口,礼部尚书感觉爽多了,大口吐着粗气,瓮声道: “出去就出去!是吾觉得殿下的推理有道理,绝不是因为吾被您激将了!” “啊对对对,宗叔最理智了。”李明眨着真诚的小眼睛。 可就在他的诡计即将成功的时候,身后的窗户开了。 “明儿!”杨氏焦急地喊。 “杨妃……!” 李道宗一下子就慌了神,非礼勿视地别过脑袋,长揖不起。 完啦……李明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杨妃的脸上闪过担忧、不舍、恐惧、……但最后归于平静,只是淡淡地说: “路上小心。” 说罢,便又关上了窗户。 李明五味杂陈地站在原地。 一只宽大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愣着干什么?说好了带您查案,走吧。” ………… 在李道宗的一路开道下,李明通过层层卡哨,终于顺利踏出了平时一脚油门就能出的太极宫门。 “呼……” 李明长出一口浊气。 外面其实和里头一样,阴沉闷热。 但好歹不需要再对着千篇一律的宫墙面壁了。 我也真是乱来,说好的苟命呢……他自嘲地摇摇头。 冷静分析,现在确实是自己最容易被gank的时间。 但祈祷无事发生、束手等待风波结束,不符合他的性格。 自己略施小计,终于过了第一大关,成功混出了宫。 海阔凭鱼跃,接下来便要…… “殿下何往?” 李道宗伸手,把向皇城门挪的某位殿下提溜了回来。 “那个……去查案?”李明心虚地撇开视线。 “大理寺在皇城之内!” 李道宗不多废话,提溜着李明就向大理寺衙门走去。 长安城的结构有点像蛋黄肉粽,宫城北面靠城墙,东西南三面被包含于皇城之中,而皇城又被包含在京城之中。 大理寺等九寺和门下省六部,就位于宫城之外、皇城之中。 一进大理寺,李明立刻感到宾至如归—— 文吏抱着成堆的卷宗,各个行色匆匆,面有菜色,脚步虚浮,显然是007了相当一段时间。 这仿佛时刻会有人猝死的氛围,让李明就像回到家一样。 “我们查验了郡王府的物资进出台账,顺着线审问了所有与郡王府以及郡王府下人做过买卖的摊贩……” 孙伏伽一脸生无可恋,声音嘶哑地向李明一行人介绍目前的案件进展,语调毫无起伏,仿佛梦呓。 “我们检查了全长安所有的药铺、耗子药货郎等,追查今年每一份砒霜的来源去处…… “出入城记录也进行了彻查,核查炼制砒霜的红信石等原材料的去向……” 李明听他讲了一大堆,最后问: “也就是说,这也查了那也查了,但是啥都没有发现?” 孙伏伽脸皮微微抽搐,艰难地咽下一口气: “暂时还没有。” 大理寺和刑部的效率不可谓不高。 长安城是一座人口破百万的大城市。 但他们在个把月时间里,几乎把长安城翻了个遍,每一个可能藏有线索的角落都没有放过。 甚至顺带破获了无头命案八十余起,伤人、未遂和其他案件数量勿论,把京城的几个监狱都挤爆了。 然而,最关键的李孝恭案,仍然一无所获。 别说锁定凶犯,连对方是怎么下的毒都不知道。 仿佛是西域杂耍师吹了一口气,毒药就隔空转移到了受害人的喉咙里,把他毒死了。 “李孝恭儿子和姨娘们的底细,都摸清了吗?”李明问。 孙伏伽的脸色更苦了: “都有动机,但都缺乏证据。” 李明想起来了,李孝恭的三个儿子和七个姨娘,不是争风吃醋、通女干,就是图谋财产,还有疑似外国细作的。 他太理解孙伏伽的感受了。 就像晚上睡觉总听见蚊子声,但掌灯后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让人尖叫抓挠。 …………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河间郡王在倒下前,已经喝得有些醉意了。” 离开大理寺,李道宗讲述着目前唯一可以实锤的案件信息。 “借着酒劲,他怒斥儿子败家、妾室不忠,还动手打了与五姨娘通女干生子的此子李晦。” 李明有些想起他们家复杂的家庭关系,但又没有完全想起来。 只记得男女之间有点像排列组合的暴力穷举法,好像谁和谁都能搭上一腿…… “打完儿子后,李孝恭一口气闷完了小半壶酒。 “酒下肚后,他立刻感到头晕恶心,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呕吐,然后就倒地不起了。” 唐朝还没有成熟的蒸馏酒工艺,酒精度数很低,喝死一个酒蒙子是比较难的。 “多人的供词可以互相印证,所以这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李明一听,脑袋一拍: “这不是很明显吗?毒就在那最后一壶酒里,谁接触过那个壶,谁就是重点嫌疑人啊!” 李道宗看着李明,淡淡地说: “那壶酒是李孝恭自斟自饮,其他人并未碰过。 “难道他自己给自己下毒?” 李明一愣,挽尊地反驳道: “如果毒就下在酒坛子里呢?” 李道宗不答,抱起李明。 “你干嘛?带我去哪儿?” “您不是要出去吗?去马厩,一起上郡王府亲自看一看。” ………… 李明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紧紧抱住李道宗,生怕被这糙汉子一个加速就甩下马背。 河间郡王府,与之前的氛围天翻地覆。 府门大开,不同制服、不同部门的吏员进进出出,脚不点地,非常忙碌。 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洞开的府门黑森森的,气氛压抑。 在府门的另一侧,地上残留着一团一团的黑渍,是巴蜀土人为郡王焚烧香烛纸钱留下的痕迹。 “正厅根据郡王亲属和下人的供词,还原成了案发时的样子,方便启发思路。” 李道宗紧紧牵着李明的手,生怕他溜走,一边熟门熟路地进入了正厅。 果然,正厅的陈设和当初摆豆腐饭时完全不一样,而是分主次摆了十余套桌席。 李孝恭是保守派,家里还是分餐制的,每个席位前摆着一张低矮的案桌。 桌上的酒盏、靠墙的酒瓮、温酒煮茶的小炭炉……老酒鬼的装备一应俱全。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 “这,就是李孝恭自斟自饮的那坛酒,也是他临死前最后喝的。” 李道宗从角落挑出一个特殊记号的坛子,随手一提就掂在了手里。 哎你这破坏现场……算了算了,这年代也不提取指纹……李明心里吐槽,便看李道宗拔开封泥,把酒坛口凑到李明鼻子边。 “您闻闻?” “哎哎哎别别别~!”李明本能地扭开脑袋。 看着这又勇又怂的小家伙,李道宗心里偷笑,清清嗓子道: “放心,毒不死您。实际上这酒谁也毒不死。 “郡王薨逝的那场午宴上,除了他本人以外,长子李崇真、还有那个突厥的七姨娘,都喝了这坛子里的酒,而且还不止一碗。 “他俩都没事,仵作也查验了,这酒没问题,并没有毒。酒坛里也没有可以夹带砒霜的机关。” “真的?” 李明半信半疑地把小鼻子凑近坛口,朝里面看去。 一股类似醪糟的酒精味,混着一丝熟悉的药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这是…… “雄黄酒?” 第76章 内鬼守国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雄黄,雄黄…… 闻着这略带蒜臭的熟悉气息,李明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李世民倒下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记忆,也是雄黄味的。 “淮水以南炎热,蛇虫痢瘴较多,所以当地人喜欢内服或者外用雄黄酒,用以解毒杀虫。 “近年,越来越多南方商人进京,也把这习俗带到了长安。” 李道宗说道: “李孝恭做过扬州都督,在当地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年端午都要弄几坛子雄黄酒,不是一次两次了。” “嗯嗯……”李明心不在焉地听着,在记忆里仔细地搜索。 他是文科生,中学的那点化学知识早忘光了,所以刚碰到雄黄酒时,他并没有多想。 他自己也被宫女涂抹过雄黄酒,甚至喝过一两口,味道就像加了大蒜的酒酿,并没有什么不适。 然而,当这种传统药材被放到聚光灯下,与三起诡异的、没头没尾的案件相联系…… 他想到了什么。 在某个瞬间,李明的双眼闪过一丝光芒。 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表情归于平静。 李道宗察觉了他的异常,忍不住激动地问。 “殿下或有所得?” 李明颇有城府地眯着眼睛,在是或否之间选择了或: “目前信息太少,我还不能断定,得去其他地方搜集证据。” 李道宗半信半疑: “您该不会是借机出去放风吧?” 李明一本正经地反问: “我是这种人?” “……”李道宗忍住面皮的抽搐,叹了口气: “行行行,您还想去哪里搜-集-证-据?” 最后四个字拖长音。 李明也不客气,上来就点大菜: “我要去西市。” 李道宗几乎秒拒:“不行!西市人多手杂,太危险了。” 最大的危险就是李明,这小东西像泥鳅一样,在人多的地方稍不留神就滑走了。 曾经的某位韦姓看门将军,就用自己的军衔验证了这条血淋淋的道理。 “我要去西市,亲自盘查那出售雄黄酒的卖家。”李明小手一摊,故技重施: “这事关陛下和太子的安危,事关河间郡王的冤情,如果江夏王觉得这无所谓……” “吾知道了吾知道了,殿下别念了!”李道宗捂着耳朵。 ………… “宁也不必这么着急……” 李明揉着被马背颠得快裂开的屁股,回到了久违的西市。 此时已近正午,但天阴沉沉的,狂风大作,还不算很热。 “反正来都来了,咱要不先去趟……” “您不准下马!” 李道宗直接无视,一夹马腹,迅速奔向一家酒铺。 “经过调查,李孝恭所喝的雄黄酒,就来自这儿。”李道宗熟门熟路地介绍,同时一手揪住李明的衣角,防止这厮跳马而逃。 酒铺掌柜热情地迎了出来: “客官买点,上好的雄黄酒……咦?明哥?” 跟着他出来的还有好几只老鼠。 李明看见了这张熟面孔,也是一愣: “咦?你是……执失步真?” 又是那个卖啥亏啥的突厥商人。 “你什么时候改行卖酒的?还把生意做到了郡王府上?!” 执失步真一脸懵: “什么郡王?” “原店主还被羁押问讯着,铺子刚被这突厥人盘下来。”李道宗解释道,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明: “三教九流,您都认识?” 他对宗室本家的认识被不断刷新。 好家伙,李明殿下简直是大唐交际花啊。 “唉~我真傻,真的。” 执失步真的脸色顿时忧愁起来,哀怨地念叨着: “拿了明哥你买木头的本钱后,我见这铺子廉价转让,就接了过来,谁知道……” 李明看着他满柜子的雄黄酒,门可罗雀的客流量,以及满屋子与他作伴的硕鼠,也不禁捂脸。 不愧是行业冥灯…… 雄黄酒季节性很强的,只在天热时喝。等过了八月,他卖给谁去? “我买一坛雄黄酒。”李明坐在马背上敲敲李道宗。 李道宗嘴角一抽,扔下一串铜钱。 “好咧!” 执失步真活了过来,殷勤地捧出一个黑坛。 “帮我舀一壶出来,放小炭炉上加热。”李明又吩咐道。 “现在加热?”执失步真感到困惑。 因为雄黄酒驱虫,大家都是夏天喝的,天冷了没人爱碰这种带着蒜臭味的药酒。 夏天喝酒还加热,你咋不再套件棉袄呢? “让你加热你就照办!” “是是是,好好好!” 执失老板不敢得罪这唯一的金主,从角落里搬出小炭炉,又在柜子角落里找到温酒的专用小酒壶,搁在小炭炉的铁网上。 为了保证风味,这种酒壶一般不大,也就是一碗的量。 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李道宗心中疑惑,偷偷往后面看。 李明既不期待也不紧张,完全是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 “明哥。”执失步真抱着胳膊等酒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还在往宫廷外边儿捣鼓些器物出来卖吗?” 嗯?! 李道宗觉得自己听见了不得了的信息,目光犀利地盯着李明。 “咳咳!”李明疯狂地咳嗽,用绝望的视线向大嘴巴突厥人使眼色。 然而有眼力见儿就不是行业冥灯了,执失步真自顾自地说着: “明哥,你最好最近别去皇宫了,听说那儿最近不太平。” 执失步真并不知道李明的真实身份,单知道对方在宫里有点门路。 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关心,他特别提醒一声。 李明捂着脸不搭理他,只想钻进地里。 李道宗半笑不笑地接过话题: “怎么,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吗?” 执失步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好像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 “听说,最近那里会发生大事。” “什么大事?”李道宗兴致勃勃地问道。 他觉得这突厥商人还挺有意思的,看看他会把宫里最近的风波谣传成什么样。 执失步真左右看看,凑了上来,在两人的耳边轻轻说: “宫里的突厥守卫,要造反!” “什么?!” 消息与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李道宗几乎从马背上跳了起来。 李明则对这条消息嗤之以鼻。 每笔交易都能精准踏空的冤大头,这种内幕消息来源靠谱吗? “这次又是你的哪个七大姑八大姨告诉你的?”李明颇为嘲讽。 执失步真认真地说: “我的堂侄,他就在右监门卫当差……” “你说什么?!”李明也几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从一个无关的商人嘴里,突然蹦出“右监门卫”这种宫廷专用名词,让李明感到强烈的违和感。 李道宗的警惕性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是突厥哪个部落的?” 执失步真老老实实地回答: “原东突厥的执失部落,被阿史那部落吞并,后来随阿史那什钵苾一起投降唐朝,快十年了吧。” 阿史那什钵苾就是突利可汗,是长安舞王颉利可汗的侄子。 在唐灭东突厥、擒获颉利可汗之前,突利可汗就已阵前“起义”,率先归附了唐朝。 后来,这些“阿史那”们就被天可汗李世民陛下赐予了高官厚禄。 其中,不乏禁军的关键岗位…… “为什么造反?谁带他们造反?” 李道宗像连珠炮似的提出问题。 执失步真被这位亲自参与讨灭突厥的大将军吓住了,激起了血脉里的恐惧,把所知道的像豆子一样抖了出来。 “因因因为他们的首领……啊不,将军不习惯在长安的生活,又多年不升官,对唐皇积怨已久……” “是谁?!”李道宗的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执失步真猛烈地哆嗦。 “是是是看大门的中郎将,是右监门卫中郎将…… “阿史那结社率。” 第77章 神断来俊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史那结社率,是一位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就是那个顶替韦待价、来抓李明的新任看门将军。 皇帝急病的当晚,就是结社率奉令调兵包围了立德殿,给李明来了波武装油行…… 想到这里,李道宗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认为,突厥商人口中的传言就来自于这起事件: 结社率当晚奉命行事,经口口相传后,走样成了结社率要造反。 没事,谣传而已。 但李明却一动不动,宛如弘福寺的不动明王像。 因为他太了解执失步真了。 知道这家伙平时的消息有多么天马行空。 然而,关于阿史那结社率的信息,却意外的完全正确。 阿史那结社率正是突利可汗的弟弟,十年前一同归唐。 再且,那家伙在宫中也常披头散发,做草原打扮,多年来在官职上原地踏步,常设宴结交三教九流。 最重要的是,作为禁军将领,阿史那结社率并不抛头露面,在外流传的个人信息几乎没有。 对上了,都对上了…… 从一个不靠谱的人嘴里,突然得到了可以印证的、十分靠谱的信息。 论谁都会感到诡异。 “殿下不会觉得,这突厥商人说的是真的吧?”李道宗发现了李明的异常,小声问。 李明沉吟片刻: “你还记得送别圣驾时你说的,阿史那结社率闷头骑马,意不在人,疑似要谋反吧?” 李道宗一怔,微微摇头: “戏言而已,在下也觉得牵强。” 右监门卫中郎将,调侃一下是个看门抓小孩的,但如果要较真,那也是正四品下的高阶武将。 因为商人的传言和无理由的怀疑,就草率弹劾一位中郎将,恐怕“破坏朝廷安定”和“破坏民族团结”两顶大帽子就要呼上来了。 “右监门卫统领部分禁军,而且随驾一同去了九成宫。” 李明小声说道: “九成宫的防守远不如太极宫严密,阿史那结社率的位置,非常要害啊。” 李道宗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眉毛慢慢皱成了川字。 “酒热好了,给二位满上。” 执失步真感到非常不自在,没话找话地说着,将小酒壶的酒匀作浅浅的两碗。 李明从沉思中醒来,在马背上吩咐着: “把酒灌进老鼠嘴里。” 李道宗对这孩子气的无理要求感到古怪。 但和李明呆久了,他也慢慢习惯了这位无厘头的少主。 没有多嘴,主动从怀里又掏出一吊钱,扔给商人。 我堂堂草原男儿,岂能受尔等田舍郎羞辱……执失步真本想这么大声斥责。 但对方给得实在太多了。 穷疯了的他把草原男儿的尊严先放到一边,随手揪住一只店里的老常客,把鼠鼠的脑袋摁进了酒碗里。 硕鼠痛饮了几口加热过的雄黄酒,又被放了出去。 在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老鼠摇摇晃晃爬了几步。 忽然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执失步真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去,这老鼠怎么死了?! “不是……这酒真的没问题!我自己也常喝的!明哥你要信我呀!” 手里的药酒突然成了毒药,他急得舌头都打结了。 李道宗浓眉紧锁,问询地看着李明。 他不相信这突厥人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卖毒药。 但酒变毒之事,确实和某起、或者某两起无头案件莫名地契合。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 “不是你的问题。”李明平静地安慰吓坏的执失步真: “雄黄酒本来就是有毒的。” “可是……”李道宗刚想争辩什么,忽然瞳孔一缩。 他明白了李明的用意: “您是说…… “‘温热的’雄黄酒,是有毒的?” 李明肯定地点头: “正是如此。而加热雄黄酒所产生的,就是砒霜。” 某天刷手机,他误触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的链接,这条没什么用的豆知识以一种粗暴的方式侵入了他的大脑,所以只有个大概印象。 没想到,在千百年前,居然还真有人用这办法作案! “热的雄黄酒……居然是有毒的?!” 李道宗感到三观被刷新,不由得阵阵后怕。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现? 因为夏季雄黄泡酒,是近年从南方传来的习俗,对关中人来说还是新鲜玩意儿。 加上在夏季,西京热,柴火贵,没人会多此一举地加热。 这就导致,长安人对它的有毒特性并不熟悉。 “李孝恭喝的那壶雄黄酒,是谁替他煮的?”李明问。 李道宗几乎没有迟疑地回答:“是七姨娘。” 他对事件的经过烂熟于胸。 因为七姨娘最年轻,又没有和其他人发生过于奔放的关系,最“干净”,所以由她服侍李孝恭起居。 回想郡王府正厅的布局,确实摆放了一盏小炭炉。 就在主位的右手边,非常顺手。 当是时,李孝恭与李晦起了口角,是七姨娘将酒壶撩在了炉子上。 对李晦重拳出击后,李孝恭气愤不过,顺手抄起酒壶,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殊不知雄黄已经受热分解,将砒霜溶入酒中…… “七姨娘的来历……是突厥牙帐的侍女……” 七姨娘是突厥人,阿史那结社率也是突厥人。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还是纯粹的巧合? 李道宗的思路成了一团乱麻,疯狂地抓着头皮,感觉要长脑子了。 “先别想这么多,从已有的线索开始入手。”李明冷静地分析: “七姨娘有问题,先审七姨娘。” “好!” 李道宗扬起马鞭,便要加急赶回大理寺。 “等等。”李明却阻止了他: “先带我去趟我店里。” 李道宗差点岔气了,急得龇牙咧嘴: “殿下,关键时刻,就不要藏您的那些私货了!” 李明理直气壮地摇头: “我手下有个人,精通审问。 “反正来都来了,跑一趟又不花什么时间。” “来都来了”对华夏人有特殊的魔力。 李道宗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李明套路了—— 如果要试验雄黄酒加热有毒,郡王府里的雄黄酒有的是,随便开一坛热一热就行。 为什么专门跑到西市来? 不就是为了把他诓过来,“顺路”找那个所谓的审讯高手吗? 那家伙最好真的通一二……李道宗瞪了后座的李明一眼,一咬牙,调转马头,向西市角落疾驰而去。 “哎哎,酒!” 执失步真望着扬长而去的骏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两人干什么来的? ………… 施粥摊旁,李明地板价从胡商手里盘下来的基地。 现在已经成了孩子们的教室。 小学的课程一停,正在攻读小学的高材生们,便在狄仁杰的组织下,为来俊臣手下的几十号“报童”教习写字。 天气炎热,孩子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互相对着龇牙。 门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明哥来了!” 正在神游物外的娄师德眼尖,喊了一嗓子。 安静的教室立刻鼓噪起来,不论是教书的还是被教的,全呼啦啦涌了出去。 “我回来啦!” 李明激动地大喊,很顺滑地从马背上跳下来。 刚在半空,被李道宗揪住后衣领,又摁回了马鞍上。 李明:“……” “那个,来俊臣,我有事找你。” 贼眉鼠眼的大孩子挤出人群,搓着手,满脸猥琐的微笑: “嘿嘿,明爷,找我有何贵干呀?” 李明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低声道: “有一个女人,我怀疑她没有和我说实话。” “明爷的意思是?” “你帮我问出来,方法不限。” 来俊臣整个人浑身一颤,猥琐的表情一消而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天真的、宛如孩童般的,真诚笑容。 ………… “这细节我等早已审问过。七姨娘说,酒就是她顺手搁在炉子上的。” 大理寺狱,负责审讯的狱丞垂头丧气地回报。 李明一行回到大理寺后,第一时间向寺卿孙伏伽说明了情况。 包括热雄黄酒有毒、温酒的七姨娘有重大嫌疑,等等。 孙伏伽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组织审问。 然而,什么也问不出来。 因为七姨娘来自漠北草原,从小生活在苦寒之地,养成了喝什么先热一热的习惯。 不论寒暑,她都会替李孝恭温酒,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陈述也得到了其他人供词的佐证。 结合最新的事实,这起案子就变成了: 李孝恭和李晦争吵时,七姨娘习惯性地将雄黄酒搁到了炉子上。 她是突厥人,自然不知道这南方玩意儿的特性。 而李孝恭做过扬州都督,或许知道一二,但他当时正在吵架,没有注意到猪队友的骚操作,将毒酒一饮而尽…… 也就是说,李孝恭案说破天,其实是由无知少女和暴躁中年共同造成的一起意外? “嘶……” 孙伏伽有些失神,两眼放空。 修仙修了小半年,你来一句“误会误会,只是个意外”,是不是有点过分? 就算陛下不罢免他,他自己都恨不得罢免了自己。 “唉……” 李道宗的脸色并不比他好多少。 经李明提醒,他也多了一个心眼。 特么的哪来这么多意外? 皇帝和太子同日中毒,也是意外? 太极宫几千上万人,全长安上百万人。 怎么就他们仨中了招? 皇族、雄黄、突厥人…… 这是两起事件的共通之处。 但就是怎么也串不起来。 因为线索走到了唯一的突破口,也就是那个七姨娘的时候。 突然就断了…… “孙廷尉。” 一直安安静静不发声的李明,冷不丁地问: “你确定那突厥婆娘说的是实话?” 孙伏伽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质疑,不是很高兴地回答: “当然。河间郡王的家人已经被羁押审讯了数月。 “谁能经得住大理寺狱几个月的审讯,况且还是平日养尊处优的姨奶奶?” 李明悠然道: “难说。所以我带了一个人,他或许能帮我们问清楚。” 孙伏伽这才把视线投到了角落里的陌生少年。 那少年的猥琐气质,让孙伏伽本能地反感。 他忍着厌恶问: “这位是?” “来俊臣,嘿嘿,明爷托我找那娘们儿问两句话。”来俊臣兴奋地搓着手。 第78章 殿下真神仙手段!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审案查案岂是儿戏!” 孙伏伽愤怒地拒绝了这个猥琐少年。 让门外汉越俎代庖,这是任何一个衙门都不可接受的。 面子不面子的先放一边,万一出了问题,耽误了查案的进程,这个责任谁负得起? “李尚书,您也一起劝劝殿下吧。”孙伏伽寻求李道宗的支持。 都是来自同一个衙门系统的,礼部尚书一定能和大理寺互相理解的。 “孙廷尉。” 然而,李道宗却只是语重心长地拍拍孙伏伽的肩膀: “吾建议,你最好还是考虑接受殿下的提议。” “为什么?”孙伏伽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李明嘴角一歪,37度的小嘴蹦出了零下273度的话语: “是哪个无能廷尉以为李孝恭是自然死亡,而非被毒杀?又是哪个酒囊饭袋发动三个衙门之力,查了小半年,硬是连怎么下的毒都没查出来? “而每次帮助这位无能廷尉破局的,又是英明神武的谁呢?” “唔……!” 孙伏伽痛苦地捂住心口。 他急火攻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但是…… 没法反驳…… 他再怎么气急败坏,也完全无法反驳。 案情的每一次重大突破,确实完全依靠李明殿下的一步步指引…… 李道宗同情地看着这位差点猝死的朝中同僚,满眼都写着“你看吧”。 ………… 由孙伏伽领衔,在大理寺全体高层官员的陪同下,李明一行人获准进入关押人犯的监牢“协助调查”。 阴风惨惨的大理寺狱深处,七姨娘被单独关押在角落的一间囚室。 李孝恭案的主要嫌疑人都被单独关押,以防止嫌疑人互相之间串供。 听见有人进来,七姨娘几乎没有反应。 这几个月以来,她明显挨了不少“大记忆恢复术”,凄惨的模样让李明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她的汉话不是很好,问起话来有些困难。” 负责审讯的狱丞向各位贵人说明,便打开牢门,凶神恶煞地用烧火棍敲打铁栏。 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内震耳欲聋。 “起来!孙廷尉要亲自审问你!” 七姨娘空虚的眼睛动了动,看向监牢之外,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婶已经死了。” 狱丞嘴角抽动: “不是婶子,是审问!问你问题! “河间郡王毒发之前,是你用炭炉替他温酒的吗?” “探路?窝是舞女,不是打仗滴,探路不归我管。”像是为了印证狱丞所说,七姨娘表现得非常迷茫。 狱丞有些绷不住了,大吼: “不是探路,是加热酒的,炭炉!你伺候你郎君饮酒用的!” “狼是不喝酒滴,就算草原上的狼也不会。” 一个说前门楼子,另一个说胯骨肘子,根本合不到一块儿去。 李明看出了问题。 经过几个月的刑讯逼供,这突厥婆娘显然是“练”出来了。 这样的老油子,还在发育期的来俊臣能对付得了么? 他心里没底地看向身边。 只见来俊臣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仿佛孩童觊觎着礼物。 各行各业都有天才,来俊臣就是虐待的天才。 底层泥潭摸爬滚打的经历,加上扭曲的性格。 这货之所以能成为历史上都有赫赫大名的酷吏,无师自通地创造一系列酷刑,靠的就是这份天才。 稳了……李明感到安心,又莫名觉得自己的手下有点可怕。 “唉~”狱丞连轴转,也有些乏了,对几位贵人拱手: “还请移步审讯室……” “不用,在这里就行。”来俊臣自作主张地说。 这家伙在监狱里就像在家里一样,血脉觉醒。 狱丞不敢做主,看看孙伏伽,孙伏伽又看看李明。 “就按他说的办。”李明给予小弟百分之百的支持。 狱卒们按照来俊臣的安排,立刻做起了准备。 一盆水,一迭草纸,仅此而已。 七姨娘被仰面朝天绑在了床上。 “窝知道的都说了,窝不是故意的!” 她有种强烈的不安,拼命挣扎。 但狱卒们绑得非常死,她根本无法动弹。 “你误会了。”来俊臣温和地笑着,不紧不慢地将一张粗糙的草纸浸入水中: “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需要用你的身体和心灵来体验。” 来俊臣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动作优雅而轻柔,将草纸轻轻盖住了七姨娘的整张脸。 “窝系~呜呜!” 湿透的纸张严丝合缝地贴合住了七姨娘的口鼻,她的声音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枕头。 来俊臣的手不停,在她脸上一张一张地添加着的湿草纸。 七姨娘越来越难以喘息。 她仿佛感觉到了死神的逼近,疯狂摇头。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吸足水分的草纸像胶沾的一样,完全甩不脱。 “我建议你最好省点力气,这样也许能撑得久一点……不过你大概是听不见了。” 来俊臣嗓音温柔,继续将湿草纸贴在她脸上,一张两张…… 七姨娘的动静越来越微弱,只有胸膛还在徒劳地起伏,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够了,够了!别让她死了!” 李道宗不禁大吼道。 啧……来俊臣像是从美梦中惊醒,恋恋不舍地将厚重的纸张,从七姨娘的脸上移开。 “呼!呼!”七姨娘终于活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在场的其他人也好像鼻子通了一样,跟着大口喘气。 这才恍然发现,背上早已被汗水打湿。 “我说!我说!”七姨娘脸上沾满了眼泪鼻涕,哭喊得撕心裂肺。 连汉语都标准了。 然而,她还没说完,嘴被一团纸堵住了。 “嘘。”来俊臣食指抵住嘴巴,轻柔地对她说: “我说过的,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全身心地体验。” “呜呜,呜!”七姨娘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咕嘟……孙伏伽艰难地咽了口水,感到毛骨悚然。 吃这碗饭几十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不不,这残忍的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这个叫来俊臣的少年,根本不是审讯的门外汉! 而是审讯界百年、不,千年难遇的天才! 和他相比,整个大理寺,包括他孙伏伽在内,才是真正的门外汉啊! 李明殿下的手下,都是怪物吗…… 孙伏伽十分畏惧地偷眼瞧瞧李明,把李道宗拉到一边问: “那么可怕的家伙……难道也是殿下的人?” 李道宗十分理解同僚的惊讶,嘴角一勾,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算啥,殿下的爪牙还有更厉害的。” 看着大理寺卿被吓得小鹿乱撞的样子,李道宗十分满意。 李明殿下为整个皇族争面儿了啊,好样的,很有精神,没丢份儿! ………… “我招,我全招!” 七姨娘跪倒在地,像疯了似的砰砰磕头,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她被来俊臣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精神崩溃地嚎啕大哭,把她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全部交代,语速极快,并且逻辑混乱。 在场的刑侦老手们意识到,她这回说的才是真话。 七姨娘就这么不停地讲述了两刻钟,文吏们奋笔疾书,将供词全部记录在案。 从颠倒的语序中,众人拼凑出了关键事实。 “我生下来就是奴隶,被阿史那结社率买走,训练之后送给他哥突利可汗,名为舞姬,实为细作……” 听见阿史那结社率的名字,李道宗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突利可汗死后,我成了李孝恭的小妾,为结社率提供宗室的信息。” 七姨娘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眼泪都哭干了,干嚎着交代道: “前几个月,结社率说他学到了一种十分隐蔽的下毒方法,就是将雄黄酒加热。 “这样下毒不用额外添加毒物,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非常适合在宫廷中使用……” 现场鸦雀无声。 宫廷,陛下,太子…… 所有人都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阿史那结社率,堂堂禁军中郎将,居然真的有问题?! “郡王府不是宫廷,此事与李孝恭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杀他?”李明代众人问道。 七姨娘一点都不犹豫地交代: “结社率说,在宫里只有一次动手机会,不知道南人的方法是否有效,让我先找个人试试。” 所有人不寒而栗。 “就为了‘试试’,你谋杀了自己的亲夫、与世无争的河间郡王?!” 李明仿佛怒目金刚,双眼喷射着怒火。 我们胆大妄为的李明小殿下……姐姐们封公主的那天,李孝恭慈祥的话语言犹在耳。 再见竟已阴阳两隔…… “咿咿咿不要!”七姨娘被他吓得抱住脑袋。 她显然已经精神不正常了。 孙伏伽如拨云睹日,激动得浑身颤抖: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幕后的头号凶嫌,是阿史那结社率将军! “他妄图刺驾,并唆使七姨娘,用温热雄黄酒的方法先毒杀了李孝恭。 “在此法可行后,他在宫中如法炮制。 “但圣人天佑,陛下与太子殿下都不喝酒,只是以雄黄酒涂抹身体驱虫,所以中毒较轻,都被救了回来!” 三法司全系统全力运转数月,所为的结果,不过是这寥寥片语而已。 萦绕心头的乌云散去,他正了正歪倒的衣冠,向李明长长作揖: “殿下真是古今都少见的贤王啊!若非殿下几次点拨,我们还在迷雾之中苦苦摸索!” 在场所有的大理寺官员,齐刷刷向李明行礼。 这不是对皇室的礼节,而是出于对一位天才的钦佩。 结论看起来很简单,一句话就能说明白。 但亲自参与此案的他们都知道,就为了得到这句话,需要耗费多么巨大的脑力! 而李明殿下只是轻轻点拨,就让一切水落石出。 所有人无不折服。 这简直是仙术,云淡风轻的一招便能破解万法。 若非殿下慷慨相助,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时限内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参与此案的所有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乌纱帽几乎不保啊…… 这是孙伏伽和整个大理寺欠李明殿下的。 “没有时间客套了。”李明干脆利落地挥挥手,打断了新舔狗的膜拜: “速将反贼阿史那结社率拿下!” 确定了突厥禁军将领就是狼人后,李明心中愈发不安。 事件正在向最糟糕、最凶险的状况快速滑去。 阿史那结社率,那个杀害了郡王、又试图弑君的凶手,带着他的突厥裔禁军手下,也随驾去了九成宫! (本章完) 第79章 清君侧(字面意思)!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好,马上办!”孙伏伽一口答应: “下官这就写文书与刑部和御史台,待刘德成尚书和韦挺御史会签后,便可向陛下上奏。只要陛下点头,给南衙十六卫下旨,便可让万年县衙出动衙役,请阿史那将军协助调查……” “等等等等!”李明打断了孙伏伽的吟唱。 他奶奶的,流程流程,怎么穿越了也得走流程! 阿史那结社率正在给李世民保驾护航呢! 老鼠给米仓当门卫了属于是。 走完一套流程,怕不是要给李二过头七…… “能不能简化一点,先将人犯捉拿归案?”李明问。 孙伏伽几乎是一秒摇头: “右监门卫中郎将,那可是高居四品的禁军指挥官。 “七姨娘的供词虽然很有价值,但也仍只是犯妇的一面之词。如果因此就贸然逮捕一位中郎将,那朝堂和宫中早就乱成一片了。” 这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唐又不是非洲奇葩小国,没有一把手点头,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军队高官下了? 更何况还是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军高官。 这么乱搞,哪一天玩脱了就演变成长安无限制吃鸡大赛了。 连遍地类人群猩的南北朝,都很难有这么抽象的行为。 “形势非同寻常,因此不能不使用非常办法。”不知不觉中,李道宗完全站在了李明这一边: “大理寺能否出动衙役,先将阿史那结社率控制住?” 礼部尚书也如此提议,让孙伏伽品味出了不一般,认真地说: “大理寺主管断案审案,除了狱卒和门卫,并无多余衙役。 “或者,下官跳过刑部,现在就进宫,先向陛下上一道奏疏?” 李明和李道宗面面相觑。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孙伏伽的眼睛闪烁着清澈的无知。 连续几个月007,他全身心扑进了这起案子了,已经和外界脱节了。 “陛下今天早些时候,就去九成宫了。 “阿史那结社率随行!” 孙伏伽如遭雷击。 他终于明白了现在的严峻形势,也理解了为什么李明和李道宗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反贼竟在陛下身边! 更糟糕的是,九成宫的城防远不如京师严密,驻屯的军队也少。 如果要刺驾,就是在九成宫!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孙伏伽焦急地开始踱步: “我写信让万年县和长安县出动衙役捕快? “不行不行,他们怎么可能是禁军的对手……” 他心中浮现了一个个办法,但又都一一打消。 先不论这两个县衙是否会听大理寺的命令。 衙役皂班,不是雇佣的京城不良人,就是由服徭役的白丁充任。 他们去打全甲具装的精锐禁军?真的假的? 李明想起了n多里的段子,拉拉李道宗的袖子,小声道: “能调集军队,去九成宫勤王护驾吗?” 李道宗白了他一眼: “您疯了?陛下不在,谁敢乱动军队? “而且就算不怕被当成反贼一刀砍了,陛下的亲笔手谕、心腹使者和虎符三者但凡缺一,也调不动京城的军队—— “这还是太子借兵围攻您以后,陛下新设立的规矩。” 站在皇帝的角度,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自己刚去外地度假呢,突然一支军队喊着什么“禁军叛变”就杀过来了,指明要砍一个禁军中郎将。 到底是谁叛变? 你是要清君侧呢,还是清君? 军队逼杀皇帝左右的人,马嵬驿还有一百多年呢!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道宗沉思片刻,果断地说。 一切摇人的办法都被堵死,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 单骑闯关。 “在下这就加急前往九成宫,密奏陛下此事。 “陛下身边有百骑,以及其他分属不同卫所的禁军,应该足以应付那个阿史那。” 九成宫在三百里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紧凑一点半天就能到。 李明毫不犹豫地大喊: “带上我!” 李道宗也毫不犹豫地秒拒: “不行!太危险了!” 对面是狡猾而训练有素的突厥裔禁军,决不能掉以轻心。 除了知道阿史那结社率这个人,其他重要情报全是空白。 阿史那结社率的党羽是谁,有多少人? 不知道。 除了右监门卫以外,其他禁军部队中的突厥人,是不是也是一伙的? 不知道。 其他军官和汉人禁军,是否参与其中? 不知道。 敌人是否已经把持了九成宫的各个关键节点,是否已经暗中提高戒备,断绝一切人员出入,堵塞了一切面圣的通道? 不知道。 乃至于敌人是否已经动手,是否已经得手…… 都一概不知! 单骑闯关,李道宗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觉悟。 怎么能再带个小拖油瓶? 面对皇叔的决绝,李明只是冷静地反问: “你现在出发去九成宫,到那里也是凌晨了。没有皇子开道,你如何能在半夜进宫? “还是说,你想拖到明天?” 拖到明天再汇报陛下,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结社率要动手,最好的时机就是今夜。 到了明天,可能就没有陛下了! “可能会死,即使这样您也坚持要去?”李道宗直言不讳,盯着李明的眼睛。 李明丝毫不躲避视线,肯定地回答: “如果父皇有事,我必死无疑!” 抛开利益算计不谈,父亲有难,儿子哪能袖手旁观? 而且权衡之后不难发现,只有险路才是活路。 如果做缩头乌龟,皇帝如果被杀,自己就当场去世了。 就算过了这一关,待政敌挖完他的墙脚,他还是慢性死亡。 不如闭上双眼,往前莽上去。 奋力一搏,才能为自己多挣一份和嫡子分庭抗礼的政治资本。 奋力一搏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李道宗鼻子一吸,重重点头: “好!” “我们也去!”孙伏伽等大理寺官员一齐请缨。 看着他们风一吹就倒的鬼样子,李明也直接秒拒: “如果对方还没有动手,去的人多了会让他们怀疑的。 “通风报信,两三人足矣。” ………… 李明和李道宗二人快马加鞭离开大理寺—— 来俊臣说他在天牢里就像在家里一样,所以特许他留在那儿,与同好切磋技艺。 李明坐在后头,紧紧抱住李道宗,突然想到了一个幼稚的问题: “对了,结社率是看门将军,他不让我们进大门怎么办?” 礼部尚书为他耐心解答: “监门卫分左右两府。左监门卫管入,右监门卫,也就是阿史那领军的那一府,管的是出。” 前提是左监门卫没有和他沆瀣一气……李道宗在心里默念,调转马头向东。 “哎哎走错了,九成宫在西边!”李明急得大喊。 “九成宫距离京城至少三百里,一匹马驮两个人狂奔容易力竭,在下找人再借几匹! “而且还需要一些兵器,以防万一!” 李道宗一个拐弯,来到了一栋大宅子前。 门牌匾额写着大大的“韦宅”,是李道宗的女婿、也是李明正在被挖墙脚的小弟,韦待价的家。 门卫看见亲家老爷骑着马狂奔而来,殷勤地上来打招呼: “郡王殿下……” “快开门,有急事!” 李道宗扯起洪钟似的嗓门,大老远就在那儿喊。 “是是是!”这阵仗把门卫吓坏了,赶紧打开府门。 一秒也不耽搁,李道宗纵马跃过门槛,直入宅邸深处,熟门熟路地向马厩奔去。 院子里一片大乱,韦挺不在家,韦待价手捧书卷急匆匆出来。 看见老丈人一脸急切,纳闷地问: “丈人,您这是……” 一个小脑袋从李道宗身后探出来,正是李明。 “阿韦!借马,借兵器!” “好咧!” 一看是十四党党魁,韦待价立马把书一扔,也不多问,亲自牵来几匹上等好马。 又让下人给老丈人备上一张杨木弓和一柄长剑。 “不要剑,要铁骨朵!”李道宗大喝。 铁骨朵是专用于破甲的钝器,你们这是要打谁?!……韦待价心中一凛。 但还是按老丈人吩咐,准备了一柄木柄锤,锤头是花苞大小的六棱铁头。 这便是铁骨朵,也是实战中常用的锤类兵器—— 像演义中那种动辄几十斤的西瓜大锤,在实践中并不存在。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华夏超人。 “我也要兵器,我也要防身!”李明也嚷嚷起来。 李道宗秒拒: “您就算了,小孩拿兵器能顶什么用?” 李明反唇相讥: “面对精锐披甲禁军,一个成年人又能顶什么用?” 李道宗被怼得哑口无言。 宁们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终于走到要造反的地步了吗……韦待价听得瑟瑟发抖,为李明殿下拿来了一把袖珍小剑,亲自帮他背在背上。 还别说,还挺威武。 “殿下,这是您的剑。”韦待价擦擦冷汗: “千里良驹,精钢骨朵,我也都为二位准备好了。 “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事吗?” 李明回答下次一定: “事情紧急,回头再和你解释!” 李道宗十分配合,直接拍马启程,扔下韦待价在风中凌乱。 ………… 作为曾远征西域的礼部尚书,李道宗此时学着突厥人的先进经验,用一条套马杆,同时指挥着几匹战马。 马群一齐向西疾驰,整齐划一。 “嘶……咦?” 出了城,行到半路,李道宗突然觉得有点古怪。 知道韦家是爱马士,但这马也太听话了吧? 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帮着一起赶马似的…… 他心里嘀咕着,回头一看。 好家伙,韦待价那小子正骑着马跟在后面,有样学样地学习老丈人,挥舞着长杆,协助指挥马群。 因为马蹄声凌乱,他居然没发现这毛脚女婿跟了一路! “你干什么?滚回去!此行危险!”李道宗大喊。 但韦待价根本不听,还在那里振振有词: “臣乃曹王典签,有记录殿下言行、向殿下传达圣训的职责。 “管他是赴汤还是蹈火,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李道宗一怔,看看李明。 他现在也渐渐养成了凡事征询李明殿下的习惯。 李明立刻拿定主意: “韦待价统领过右监门卫,熟悉那里的人员和轮班情况,可以作为助力。 “而且三个没有盔甲的人,不至于引起对方警觉。” 李道宗一听有理,便对韦待价大声喊: “我们去往九成宫,勤王护驾!” “什么?!” 有禁军在,护驾轮得到你们? 韦待价无语地看着这搞笑二人组,忽然有种自己应该乖乖听劝、回家读书的冲动。 “你知道担任宫禁的右监门卫之中,有多少突厥人吗?”李明问。 “突厥人?”韦待价好像猜到了点什么: “右监门卫共收有归附突厥人一百零八人,我当值时有约二十人在宫中轮值。 “但阿史那结社率接手后,不知轮入宫中的突厥人数是否有所增加。 “此外,左监门卫有突厥人四十。其他禁军中,左右卫有突厥人合计……”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明。 李明仔细地听着,表情一点点严峻起来。 归拢一数,宫里的突厥禁军足有大几百人! 这些可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甲士,不是什么炮灰。 放到正面战场上,这几百人足以冲散几万人的游牧部队。 何况在九成宫中。 “那些人对朝廷不满吗?他们都有反意吗?”李道宗问。 “那倒不至于。契苾何力二位知道吧?有部分突厥人就像他那样,比汉人更汉人。 “当然更多的则是日子人,只要军饷不少,在哪里混日子不是混。 “但是……” 韦待价细细回忆着: “也有相当一部分突厥人,对中原生活很是不习惯,渴望回到草原……” (本章完) 第80章 磨刀霍霍向唐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兄弟几个窝在汉地,实在憋屈得慌,哪像在草原那般自在。” “是啊,每天拿着根破棒子,从早站到晚,无聊死了。” “而且不管见到谁都得低声下气的,妈的。” “在草原上见到这种连只羊都宰不了的文官,老子一刀就削了他脑壳!” 入夜,九成宫外的营房。 天上乌云堆积,没有半点星光。 还没到换班的时间,突厥裔的禁军下层军官聚在营房的院子里,互相倾吐着在汉地生活多年积累的诸多怨念。 从996的社畜生活,到冬凉夏暖的气候,抱怨了个遍。 他们长途跋涉了一整天,刚到地方还没来得及歇歇,怨气冲天。 一位全副武装的将军走了过来。 他身披战甲、头戴兜鍪、面覆面甲,浑身冒着森森杀气。 下级军官们立刻站直,不再多言。 闪烁的火把下,将军的面甲跳跃着诡异的阴影,显得尤其阴森可怖。 面甲之下,那个人开口了,声音粗犷低沉。 “我知道,你们是被迫降唐。我也知道,你们思念东突厥故土。我更知道,你们再怎么痛恨软弱狡猾的汉人,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服侍他们。” 气氛十分肃穆,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也一样!” 将军一把掀开了头盔和面甲。 鹰顾狼视,正是右监门卫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 下级军官们振奋地挥舞拳头。 “自从东突厥覆灭,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我们已经忍耐了整整十年。从今天起,不用再忍了!” 结社率的嗓音陡然高亢,粗鲁的声音颇具煽动性。 “李世民,是李世民毁了我们的国度,把我们逐出美丽的大草原,强行迁徙到这里,为汉人做奴隶! “杀了李世民,重塑突厥荣光! “回到草原,我为大汗,你们也都是可汗!” 突厥禁军们激动地低吼: “回到草原,重建东突厥!” 动员完毕,这些低级军官们立刻回营,按照事先计划的各自分工,组织起突厥裔的禁军士兵。 阿史那结社率就地而坐,举着火把,仔细研究着九成宫的布局图。 城防图边上,摊开了一本小册子。 是他本人十年来摸索记录的、各卫府禁军的换防时间和路线。 包括李治每天凌晨四更坐车出宫的习惯,也被他掌握了。 为了这一天,他足足准备了十年。 他假装性格豪爽,经常大开酒宴,暗中拉拢对皇帝不满的突厥和其他各族禁军将士。 在不经意间,拉拢到了一条大鱼。 就是那条大鱼,让他真正动了杀掉李世民和李承乾的心思。 “只要替那姓李的杀了皇帝和太子,我就是大汗了。” 结社率抽出佩剑,凝视着在火光下闪耀的剑尖。 造反是这样的,低级炮灰只管卖命就行了,但身为新东突厥(筹)未来的大汗,结社率要考虑的就多了。 所以在围困立德殿的那晚上,即使太子和皇帝都在他身边,他也没敢贸然下手。 惜命。 当时手下的汉人禁军听不听令、打不打得过天策上将先不谈。 就算能走狗屎运,像马岱砍魏延那样,趁李世民不备无耻偷袭。 他也活不到走出宫门、重回草原当大汗的那一刻。 所以忍到了现在。 而且他还知道,就算这次杀了皇帝太子并活了下来,也不代表他自然而然地拥有了汗位、草场和牛羊。 因此,他事先和那个姓李的、“狡猾软弱”的汉人达成了一笔交易。 只要弑君弑太子,那人就在长城以北、薛延陀汗国以南划出一片土地,并将移入汉地的突厥子民迁徙到那里。 “本来哪会这么麻烦……” 阿史那结社率愤怒地擦拭着佩剑。 根据原先的计划,他买通宫里的突厥宫女,偷偷将雄黄酒加热一下,不声不响的就能将李世民父子送上西天。 安全隐蔽,没人发现得了其中猫腻,他也能深藏功与名,回去当大汗。 这诡谲的方法,还是那“姓李的”合作伙伴提供的。 结社率一开始并不相信。 凉的时候是无毒的,用火烧一烧反而有毒。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违反直觉的奇妙之物? 真的吗?他不信。 皇宫戒备森严,出于谨慎考虑,结社率让潜伏在河间郡王府的女细作先试试—— 因为河间郡王李孝恭是坚定的太子党,除掉他,同样能让“合作伙伴”高兴。 事实证明,这方法是切实有效的。 嗜酒如命的李孝恭果然一命呜呼。 然而,在实际操作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那个称霸中原、暴打草原的天可汗,居然不喝酒!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有男人不喝酒的……”结社率这才发现了自己的思维盲区。 当然,也正是因为李世民不喝酒,所以宫中单纯将雄黄酒当做外敷药物对待,看守并不如饮食那般森严。 才给了宫女做手脚的机会。 而李世民也确实被毒素放倒了,通过皮肤吸收的部分砒霜足以诱发他的心脏病。 歪打正着,他几乎成功了! “他妈的,要不是那个小鬼,那个叫李明的小混蛋……” 阿史那结社率愤恨地握紧双拳,仿佛掌心里握着的是李明的脖子。 要不是李明发现了李孝恭之死的秘密,他也不需要如此仓促地动手。 要不是李明的援救,李世民已经死了! 要不是李明,要不是李明! 在太极宫看门时,他就不止一次产生了当场捏死这小王八蛋的冲动。 硬是忍了下来。 他向苍天发誓,如果大计能成功,他一定要霸占李明全家! 他要当着那小畜生的面,糟蹋他的五个姐姐! 嗯,杨妃三十出头,风韵犹存,也不是不可以。 极致的侮辱过后,他便要当着姐姐和母亲的面,将这熊孩子的脖子拧断! 想到这里,阿史那结社率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咳咳,现在不是意淫的时候。” 他把思路掰了回来。 拜李明所赐,他现在的处境不能说不被动。 朝廷那边正在抓紧严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查到他头上了。 继续留在汉地,已经十分危险了。 必须尽快动手。 因此,他不得不铤而走险,选择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弑君方式——趁李世民不备,直接诛杀之。 也是天灭李世民,这厮在查出个所以然之前,居然突发奇想,来防守相对疏漏的九成宫避暑了! 更妙的是,把他结社率也一齐带来了! “这段时间,我把右监门卫一百多突厥勇士,都轮换进了宫里。 “加上此前勾连的其他卫府的突厥人,偷袭的胜算很大!” 阿史那结社率踌躇满志,抖擞地起身,重新戴上头盔面甲。 监门卫的营房就在宫门口,他计划四更晋王李治出宫时,伺机杀入宫内! 动手的时机,就在这个夜晚! 天边白光一闪,短暂照亮了层层叠叠的积雨云。 接着,轰隆! ………… “又打雷了,没有我陪着,小明弟弟该多害怕呀。” 九成宫,凤璃殿。 皇家的家宴上,李明达不开心地嘟着小嘴。 李世民有事不在,所以成了皇嫡子们的小型聚会。 “放心,李明的生母在立政殿陪着他呢。”李治安慰道: “而且这里离长安有三百里远,说不定长安已经下过雨放晴了。” 这答案显然不能安慰李明达。 她忍不住抱怨: “父皇为什么不让小明弟弟来呢” “因为十指总有长短。”李泰满脸温和,微笑着为妹妹解惑。 虽然大家都是长孙皇后所生、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只愿意这个妹妹交心。 “哦~”李明达乖巧地点头,回头小声问她的“雉哥哥”: “什么意思?” 李泰总爱当谜语人,说的话经常超出她小脑瓜子的理解范围。 李治叹了口气,轻声回答: “意思是,父母对不同的孩子做不到一视同仁,总是会有偏爱的。” 李明达的表情立刻变得苦涩起来: “这太不公平了,从出生起就注定得不到恩宠,连避暑都要区别对待,不能一起来,小明弟弟好可怜。” 李福更可怜,他的名字都不配出现……李治心里吐槽。 李承乾打个哈欠,悠悠起身。 李泰乐呵呵地说了一句: “都这么晚了,皇兄去打猎吗?” 李承乾知道,这厮一是讽刺自己提前离席,二是讽刺自己的突厥装扮,呵呵一笑: “是啊,去射些鸟雀。” 李泰的小名就是青雀。 被皇兄反唇相讥,李泰也不恼,悠然说道: “小心外面的野狼。” 李承乾不甘示弱: “彼此彼此。” 扬长而去。 家宴的气氛一下子就僵了。 李泰丝毫不受氛围的影响,语调还是那么平缓: “今天坐了一天车,大家都早些休息吧。” 李明达还在嘟哝,李治把她拉了起来: “皇兄说的是,今天是要早睡了。” 因为他四更夜游的习惯,李治每天都很早就上床了。 李泰点点头:“去吧。” ………… 九成宫的主殿,气氛更为僵凝。 “陛下携罪臣一同来到别宫,愧不敢当啊。” 侯君集坐在正殿上,口称罪臣,但态度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意思。 他奶奶滴,爬了大半年戈壁滩,好不容易替你李二打通商道,回来屁股都没焐热就被反手打进大牢。 换谁谁能服。 李世民脸有苦笑,果断甩锅: “都是朝中文官为了彰显大公无私,法不徇情,而君集你行事也多有不慎,让他们揪住了辫子借题发挥。” 一旁的长孙无忌接话道: “率先弹劾麾下的,正是曹王府长史房玄龄。” 房玄龄有n个头衔,从尚书省左仆射、司空到梁国公。 长孙无忌却刻意搬出了最不起眼的某王府长史,用意不言而喻。 侯君集冷哼一声。 要不是他被长孙无忌关到现在,他说不定还真信了。 “闲话休叙。”李世民直入主题: “这次特意带君集过来,是有事要与你当面聊聊。” 侯君集瞥了长孙无忌一眼,闷声道: “让臣出任东宫属官一事?” 对他快人快语的性格,李世民还是挺喜欢的。 把一切摊在台面上,该讨价还价就讨价还价,这样聊起来比较痛快。 比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尚书省左仆射容易打交道多了。 “朕决定,以你为东宫右卫率。”李世民干脆利落地说。 东宫十率之中,右卫率是仅次于左卫率的最高军职。 在名将辈出的贞观朝,李世民对这位从龙心腹不可谓不慷慨。 长孙无忌听见陛下的诏令,惊讶地猛然抬头。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本想挑个司御率、或清道率之类的,随便打发了侯君集。 右卫率这个关键职位,可得留给核心幕僚啊,怎能给一个半路出家的…… 但皇帝都开口了,他又不能跳出来否决。 只能坐在那里,纠结地脚趾抠地。 君集啊,陛下都开出这么高的价码了,你就别不知好歹了,认命服侍我们吧…… 长孙无忌有种割肉后的痛感和畅快感,看向侯君集。 瞳孔一缩。 他在侯君集的脸上,看见了和自己同款纠结的表情。 因为性格原因,侯君集一直以陛下孤臣自居,背后并没有哪个士族势力的支持。 堂堂东宫右卫率,是远超他目前价值的地位。 破格提拔,这还能纠结? 长孙无忌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侯君集。 这货不是贪婪,而是愚钝! 该死的,这厮该不会还在想着辅佐“那位”殿下吧? 那个熊孩子,究竟有什么魅力? 能让一个私吞战利品的贪婪之徒,毅然抛弃唾手可得的超然地位??? (本章完) 第81章 九成宫之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正殿上,气氛陷入了胶着。 侯君集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李世民看着他便秘的表情,继续加码: “此外,朕还将升你的女婿贺兰楚石为东宫殿书坊主簿。” 侯君集低下了头,但还是一声不吭。 李世民眉头微皱,最后语重心长地说: “君集,你一家都要好生辅佐皇太子,勿负朕望。” 侯君集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回答呢?” 帝王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这是一国主君的威严。 长孙无忌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显然是承受不住如此的高压。 侯君集的脑袋越垂越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仿佛肩膀上压着整座大唐帝国。 然而,他硬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若能轻易服软,侯君集就不是侯君集了。 呼……李世民无声吐出一口浊气,眉间略有松弛,高压的氛围倏然消散。 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不愿意辅佐太子,是因为李明?” 这是一种审讯技巧。 经过这一张一弛,一般人很容易就破防,交代心里话了。 侯君集没有正面回答,嗓音干涩地说: “臣愿为东宫左卫率。”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明显是找个理由推脱。 大唐最不缺的就是武将,侯君集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朕就算封你为左卫率,天下人能服你?你自己能坐得安稳?” 李世民愠怒地起身,回到龙榻上,不打算和他绕弯子: “愚蠢至极!你怎么就不懂呢? “你若辅佐鲁王,既是害了他,也是害了你自己!” 出身最低下、行为最有争议的庶子,配上性格最桀骜、品性贪婪的武将。 两者会碰撞出什么火花,会引起李承乾怎样的不安与忌惮,李世民都不敢想。 他妈的,这两个最让他头疼的家伙。 一个号称怕死,一个号称贪婪。 可在他看来,他俩一点都不怕死不贪婪嘛! 明明还嫌继承人之争不够热闹嘛! “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侯君集十分干脆地装傻。 李世民额头暴起青筋,嗓音沉闷地说: “你知道汉朝景帝对大将军周亚夫动杀心时,说了句什么吗? “这闷闷不乐的周亚夫,不是能服侍少主的臣下啊。” 李二最爱用古代皇帝杀功臣的案例来吓唬手下的功臣了。 侯君集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要说什么。 李世民不打算听,挥挥手: “回去好好想想,去吧。” 侯君集拜别,跟着宫中守卫回到了九成宫角落的小屋里。 毕竟他名义上还是罪人,不能太逾矩了。 长孙无忌对妹夫的操作感到不解: “陛下为何不直接下诏,强令侯君集辅佐太子呢?” 李世民呷了一口茶: “对待不同性格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 “侯君集吃软不吃硬,像你这样霸王硬上弓,硬是把他关到现在,是要出事的。 “所以吾把他带到离宫,恩威并济,才是对付他的正确方法。” 长孙无忌不禁惭愧: “是臣鲁莽了。” 李世民看着这位大舅哥,只是叹了口气,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在碰上李明之前,侯君集已经跟了他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了,何曾展现过这软硬不吃的一面? 论操弄和收买人心,谁能比得上吾儿李明啊…… “今天路途劳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遵命。” ………… 夜色渐浓,九成宫的灯火依次熄灭。 黑云压城,宫灯在刮起尘土的狂风中疯狂摇曳。 孤独的火光之外,伸手不见五指。 一声闷雷炸响。 “谁?!” 李治从梦中惊醒,一看四下无人,不由得自嘲地挠头。 “我也和那家伙一样胆怯怕雷了么。” 宫中的更夫敲响四鼓,正是凌晨四更时间。 “该出门了。” 李治看起来是个乖宝宝,实则是个颇有城府的心机boy。 但这也给小小年纪的他带来了一个副作用——失眠。 所以,每天四更他都要坐车出宫,兜个风溜达一圈。 在车上,他或许还能再补上一觉。 即使出了京城,他也保留着这个习惯。 宫中守卫早已习以为常,出行仪仗也已经准备就绪。 今天的状态很好,李治坐在摇晃的马车上,还没出宫,困意就很快来袭。 在朦朦胧胧中,他听见宫门开启的吱呀磨擦声。 此时正值四更,也是宫中守卫换班的时间段。 透过车窗的帘子,李治能隐约看见,一队整齐的黑影接替下原先的宫门守军,防守在九成宫正门的左右。 帘子的缝隙处,一束橙光一闪而过。 是某个守军的面甲,在火把的照射下反射出的光芒。 站岗又不是实战,为什么要覆面甲……李治心中闪过疑问,下意识地撩开车帘,向后方的宫门张望。 新轮岗的禁军井然有序,正列队离开营房,进入九成宫大门。 “一切正常。呵呵,我也和那家伙一样受迫害妄想了么……”李治又自嘲地摇摇头,安心地靠在车椅背上。 一转念,他整个人坐了起来。 不对啊! 正常个毛线啊! 换防的监门卫,是负责在宫门外站岗的。 他们进宫干什么?! 李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用力拍打车窗: “回宫……” 话音未落,车驾忽然剧烈地一颠,让他脑袋都顶到了车顶。 马车陷进了隐蔽的陷坑。 整支仪仗队乱了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试图将车子搬出来,同时心中又不免纳闷。 白天来的时候,这条路明明还好好的…… 就在李治晕头转向、车外的守卫和仪仗乱做一团的时候。 传来密密麻麻的弓弦声。 接着是奔跑、哭喊、金属相撞、枪头埋入肉体的刺耳噪音。 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紧凑。 不过小半炷香时间,车外便重归死寂。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李治无法理智了,缩在车座一角瑟瑟发抖。 窗帘被整个掀了起来。 一张覆着面甲的脸毫无顾忌的探入车内。 面甲纹着眼口鼻图案,在微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 阿史那结社率领军,大摇大摆地走入了九成宫宫禁之内。 并不是所有突厥人都站在他这边,但也不是所有其他族裔的胡人完全忠于皇帝。 禁军之中,汉人士卒都是经过严格“政审”的世家子弟。 然而胡人不是。 这些胡人成员,大多是归顺大唐的部落成员,混进了不少忠诚度比较可疑的二五仔。 平衡狂魔李世民本想在禁军之中也玩平衡,让两股力量相互掣肘。 没想到玩脱了。 被阿史那结社率一鼓动,还真有一批有为青年愿意跟着他造反。 这些叛军之中,除了一门心思造反的反骨之人,更多的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莽夫—— 他们在草原放牧放习惯了,不爱动脑子,稀里糊涂地被军官裹挟了进来。 “除去各门岗的辅助人员,进宫的主攻部队一共有二百甲士……” 阿史那结社率在心中盘算着,觉得自己稳了。 在帝国的核心地区,二百甲士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前提是别被李世民提前发现,让他逃了。 “左!” 在他的命令下,两百人有序地避进庭院内的一条小道。 不一会,在他们刚才的道路上,一支夜巡队经过。 这支队伍与叛军擦身而过,漆黑的夜色和吵闹的风声,让没能看见或听见端倪。 因为他的手下有来自南衙不同卫府的禁军士兵,对巡逻线路和时间了如指掌。 躲过第一关,阿史那率领手下的亡命之徒继续向皇帝憩息的寝殿进发。 一行人在蜿蜒的宫道上闪转腾挪,一路躲避巡逻、绕过警戒哨,来到了一堵高大的城墙前。 这是隔绝九成宫内外宫的内城墙。 坚固的城门之后,就是贵人们休憩的寝殿区。 城头燃起了火把。 监门校尉听见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以为是哪支巡逻部队睡糊涂走错了方向,打着手势大声喝道: “向东!向东!北面不是你们的防区!” 这支叛乱的禁军没有硬闯大门,但也没有按照指示向东巡逻。 而是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群人在干嘛,为什么要覆面甲……校尉疑惑地嘀咕着,脑袋向城楼下凑过去,想要仔细看个真切。 殊不知,他身后的两名突厥士兵突然抱住了他的左右腿,往城楼下一掀。 噗通一声闷响。 校尉头着地,死了。 没有掀起一点浪花。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结社率嘴角一勾。 他这个“看门将军”没白当。 虽然整天在门口站岗放哨很蠢,但也给了他几乎让眼线遍布各处宫门。 九成宫中,没有一扇门能拦得住他。 若是在太极宫,除了有形的城墙宫门外,禁军还会在宫中各要道上设置卡口,盘查来往人员。 这是最令叛军头疼的防守方式。 但在九成宫,这关键性的设置被大幅缩水。 对外人来说,这里依然不失为铜墙铁壁。 但阿史那结社率陪李世民来此避暑数十次,在他眼里,九成宫布满了致命的漏洞。 两百甲士鱼贯而入,气氛肃杀。 除了甲片的碰撞声和呼呼风声,全程极为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天边一阵一阵地发白,远方的岐州县城电闪雷鸣。 在黑夜的背景下,闪电短暂地映照出了一轮壮观的轮廓。 那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唐帝国的核心,也是公元七世纪当之无愧的世界核心。 那是帝皇的寝殿。 大唐皇帝李世民,此刻就在那里休憩。 阿史那结社率心中肃然,缓缓抽出佩剑。 大汗的宝座,突厥的荣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唾手可得! 他举重若轻地发布着指令: “啜剌舍尔,哥舒射匮,你们各带十人去各处放火。 “其他人,随我冲锋!” (本章完) 第82章 李世民,老子来啦!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治被拖出了马车,像狗一样扔在了地上。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他的晋王仪仗和守卫的尸体像破麻袋一样,横七竖八地躺在他周围。 这是一边倒的屠杀,无人生还。 尸体的外层站着一圈禁军,手持破甲弩、金瓜锤。 都是针对披甲护卫的利器。 这些原本应该保卫皇室的禁军,此刻都沉默地看着他。 生平第一次,李治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他冷静地质问。 将他拖下车的禁军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是突厥语。 见他一脸茫然,换上了生疏的汉语: “本想放你。你回来,找死。” 说着,利索地抽出佩剑,对准李治的咽喉。 当是时,远方忽然传来尖利的啸叫声。 那禁军下意识地将身体向侧方一让。 一支箭正中他持剑的手腕。 叮! 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箭头被护臂弹开,擦出一路火花。 “嘶!” 突厥禁军手腕一阵酸麻,佩剑也掉落在地。 他愤怒地望向箭射来的方向。 黑暗中,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 马背上的人用突厥语高喊: “别开弓,自己人!” 自己人?阿史那大汗还叫了别的帮手? 这伙禁军面面相觑。 两匹骏马冲进了火焰的光线范围。 却是两个身穿寻常衣衫的成年汉人,一个胖墩墩的汉人小孩坐在其中一个大汉的身后。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大汉一马当先冲到李治边上,一提就把他提到了马背上。 那人继续喊着“自己人”,冲向还没完全关闭的九成宫大门。 “是骗子!狡猾的南人!射死他们!” 突厥禁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套路了,匆忙地向救出了李治的来者射箭。 然而,破甲弩的装填是非常慢的。 等到箭射出,两匹马已经钻过了两扇门之间开没闭合的缝隙,钻入了内宫。 轰隆,宫门彻底关闭。 ………… 死里逃生,李治整个人都是蒙的。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背上,死死地抓着李明的衣服。 李明则抓着李道宗。 另一匹马上也是熟人,是李明的典签韦待价。 “殿下的鬼主意真不赖,把那些突厥人都骗懵了。”李道宗大声喊。 刚才用突厥语喊“自己人”的就是李道宗。 他征战西域,会一些突厥语,李明就让他一路喊过去,短时间迷惑敌人。 你还别说,还真的有效。 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不但闯进了九成宫,还顺手解救了差点被噶的李治。 “发生了什么?禁军怎么造反了?” 李治顶着大风大喊,声音都破音了。 劫后余生,他现在才真正地感到后怕。 李明同样大喊着回答: “阿史那结社率反了!李孝恭是他杀的,阿爷上次中毒也是他干的!” 李治脑袋一嗡。 禁军的中郎将,居然造反了? 李明怎么知道的?他不是在长安吗?他查出来的?还大老远从长安一路奔袭到九成宫,为了通知这件事? 他感到不真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像树袋熊一样牢牢地抱住李明。 李明也没比他好多少,这一路颠得屁股都裂了,抱住李道宗的手也麻了,生怕被甩出去。 长安到九成宫三百余里,说远不远,但也不算很近。 马匹连续奔驰数个时辰,跑累驮不动人的直接扔在路上。 韦待价的心都在滴血。 “得赶紧通知陛下,调集禁军!”韦待价大喊。 李明大喊着回答: “来不及了!咱一路喊过去!”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刚好撞上阿史那一伙动手的时候! 一行人的响动很快吸引了巡逻禁军的注意,举着火把拦住去路,抽出刀剑,紧张地质问: “何人?!” 李道宗和韦待价勒住马匹,正好天空划过闪电。 禁军认出了对方,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江夏郡王何以半夜入宫?” 李明从他背后探出脑袋: “阿史那结社率反了,我们去通知阿爷,你快通知其他禁军,勤王护驾!” “什么?”禁军一愣。 李明的背后,李治的脑袋又探了出来: “按他们说的办!” 这下懂了,军官慌慌张张地说: “遵命!” 旋即向天空射出一支响箭。 凄厉的破空声还未消散,塔楼应和以沉重的鼓声和号角声。 警报! 沉睡的九成宫仿佛从梦中惊醒,四处燃起火把,踏步声和马蹄声有条不紊,各部禁军向发射响箭的方位急速靠拢。 “我们先去寝殿!” 李明一行继续策马前冲。 ………… 隔绝外朝和寝殿的城墙,大门还洞开着。 阿史那结社率的二百甲士刚刚通过不久,他的党羽正在肃清城楼内负隅顽抗的守军。 登上内城楼的叛军听见了警报声,也看见了九成宫外同党燃起的烽烟,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所幸,有着内城墙的隔绝,外面的动乱暂时还未波及到寝殿区域! 而且负责点狼烟、向寝殿区域禁军和宫人通风报信的内城楼,也被掌握在了手里! 也就是说,唐朝皇帝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在呼呼大睡! 而大汗的勇士们已经向皇帝的寝殿急速进军了! 成功的机会依然很大! 只要及时关闭城门,隔绝内外,给唐皇和他的狗儿子来一个瓮中捉鳖! 只要再拖延一会儿时间,就一会儿…… “先放闸门!”负责夺取内城门的叛军小头目大喝道。 城门有两层结构,内层是由数十根厚重的铁芯木栏横竖组成的闸门。 闸门平时用铁链收在城门上方的沟槽处,只要松开绞盘就能立刻放下来,足以抵挡重骑冲击。 然而,这道致命的闸门迟迟没有放下来。 因为城楼残存的唐军同样深知其中利害,拼死守护着绞盘。 天空雷电交加,借着一闪而过的电光,头目眺望城楼之下。 忠于大唐的禁军已经发现了端倪,正井然有序地向寝殿区急行军。 队伍的最前方,是两匹飞驰的骏马。 若让他们渗透进来,提前叫醒了皇帝,一切就晚了! 头目气急败坏地嘶吼: “草他妈,死也要拿下绞盘!” 突厥人一拥而上。 唐军拼死抵挡。 精锐中的精锐激烈地碰撞,血肉横飞。 双方都是武德充沛王朝的武德充沛之人,通向绞盘的走廊堆满了一样盔甲、一样制式武器的尸体。 然而走廊非常狭窄,两名全甲的唐军并排一站就能完全堵死。 再这么拖下去,城门还没关,外面的唐军就要涌进来了! 头目果断命令: “放弃闸门,关闭正大门!” 内宫的正大门是两扇铜芯包铁的大门,足以阻挡攻城锤的冲击。 没有专业的攻城设备,禁军再精锐,短时间内也别想破城而入。 唯一的缺点是,门太重了,关门需要时间。 而唐军打头的两匹骏马,已经快冲到城门下了! “放箭,关城门!” ………… “趴下!伏低身子!” 李道宗向身后的两位皇子大喊,一边娴熟地驾驭马匹,在箭雨中左右躲闪。 在这种形势下,贸然将两位短腿的小殿下放下马,那就是活靶子了,更危险。 而韦待价要考虑的事情就少了,闭着眼睛往前莽就行了。 他们的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在唐军的最前方,和后方的大部队逐渐拉开了距离。 大门正在缓缓合拢。 与此同时,从门里走出了几名叛军。 他们作为敢死队留在门外,举起长枪排成一字横阵,试图阻挡最前面的两骑。 只要挡住他俩,阿史那大汗就有足够的时间,杀死唐皇! 李明从李道宗背后探出脑袋,看见了挡在大门口的银亮枪头,心里暗道不好。 “怎么办?!” 无甲轻骑冲重甲步兵,必死无疑! 事到如今,李道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抓紧缰绳闷头硬冲。 韦待价策马扬鞭,跃马向前,决绝地向李明一行道别: “在下先去凿阵,诸位殿下再会!” 阿韦等等……李明的喊声被呼呼风声淹没,眼睁睁看着不着寸甲的韦待价,自杀式地冲向结阵的重步兵。 然而,后方的弩机声和弓弦声甚至击破了风声。 唐军的破甲弩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恰好从头顶绕过两骑,后发而先至,直奔堵门的叛军。 仿佛利石穿纸,一轮齐射过后,对面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一两人了。 好配合,不愧是大唐的百战之兵……李明松了口气,振奋地挥舞拳头。 可是内城门的阻碍虽然没了,关门的速度也加快了。 “快,内城门要合上了!” 韦待价一马当先,抽出铁骨朵,笔直冲向还站着的那俩叛军。 “滚!” 借着强大的冲击力,他一锤将叛军的头盔砸瘪下去,像捏爆的罐头一样喷出殷红的血液。 另一个叛军则被战马笔直地撞上了。 战马带着人,重达半吨,强大的冲击力是任何甲胄也不能抵挡的。 那突厥人像块破抹布一样,被轻易地撞飞到天上,像麻袋一样躺在一边。 而韦待价也借着这股劲,钻过了两扇门之间的空隙,率先冲入寝殿区。 然而李道宗的马驮着三个人,落后了好几个身位。 “糟糕,赶不上了!”李道宗拼了命地抽打马匹。 里面还有大股叛军,只有韦待价一人,不够! 然而,他胯下的骏马已经跑得开始吐沫子了,出力越来越小。 任凭李道宗再怎么抽打,速度已经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眼看着门就要彻底合上了。 “来不及了,韦待价一人独木难支!”李明毫不犹豫地大吼: “把我扔进大门!” 李治都震惊了,死死地抓住李明: “小明你疯了?!” “放手!我爹在里面!” 李明已经完全热血上头,粗鲁地打开唐高宗的手。 李治愣住了。 李道宗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假装没听见。 李明狂敲李道宗的背: “皇帝死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李道宗还是不答,只管继续闷头赶路。 李明的声音骤然沉静,带着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独有的自信。 “宗叔,我可曾让你失望过?” 李道宗深吸一口气,向后伸出右手,比往常更紧地揪住李明的衣领。 “没有!!!” 他大吼一声,用力将李明扔了出去。 李明拼命回忆着初中体育课打滚的教程,在空中将身体蜷成了一团,擦着两扇门之间的夹缝,精准地落入了寝宫区之内。 他像个球一样滚出了好远,一路消力。 等停下的时候,他已经深入城门之内几丈了。 “擦,那礼部尚书真懂物理啊。”李明心里吐槽,猛然发现,自己正好处于一片三不管区域。 阿史那结社率的主力还在摸向李世民寝殿,城门边的叛军被韦待价吸引开了,而城楼上的叛军还在双线热血pk。 他因为个子小,加上天色黑、噪音大,居然浑水摸鱼地没有被发现! 毕竟突厥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唐人居然能这么不讲武德,直接把一个皇子扔进来通风报信!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一骨碌站起来,借着闪电的短暂光亮,向最高大的那栋大殿摸了过去。 李世民别睡了,老子来啦! (本章完) 第83章 致敬玄武门传奇英雄李元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九成宫,立仁殿。 李世民的大伴已经早早起床,吩咐宦官宫女洒扫道路,清理廊堂。 就在这时,黑乎乎的宫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大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立刻惊觉起来。 根据往日经验,在这个时间,立仁殿附近应该是没人巡逻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者来到了殿前。 摇曳的火光下,面甲反射着妖冶的光芒。 大伴意识到情况不对,后退着打开后门,悄悄摸回了殿中。 身后传来卫哨的喝问: “站住,什么人!” 接着,便是砍杀声和叫喊声。 大伴不敢回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李世民正在卧榻安睡。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了遥远战场的厮杀声,鼻子还仿佛闻到了狼烟呛人的气息。 朕也老了,开始念旧了……他迷糊地念着梦话。 “陛下,陛下!” 大伴冲了进来,声音凄厉。 “谁?!” 李世民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依循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本能,向侧边扑了出去,躲在装饰的武器架后面。 一阵凌乱的破空声,数支箭簇射在了床褥上,深入寸许。 借着这一滚,他才有机会瞥了眼纱窗外—— 火焰熊熊,浓烟滚滚。 九成宫已陷入了一片火海! 发生了什么?雷击造成的火灾??? “陛下,禁军叛……”大伴还没说完,整个人浑身一震。 几支箭头从他胸膛钻出,扎穿了肺部,让他只能徒劳地发出嘶嘶声。 咔嚓一声脆响,背后飞来一柄飞刀,将大伴的脑袋齐刷刷砍了下来。 还没死透的脑袋骨碌碌滚到李世民脚边,用嘴唇向他交代了最后遗言。 叛乱…… 李世民发怔地看着这位服侍自己多年的贴身太监。 门外脚步杂乱,戴着面甲的叛军高举火把,杀将进来。 为首之人指着狼狈躲在武器架后的李世民,用突厥语大喊: “杀死他,就能回草原!” 阿史那结社率,妈的突厥禁军居然反了……李世民心里一沉,本能地抽出架上的弓箭,连发数箭。 唐皇的弓术一流,第一支箭就钻过面甲和护颈之间的缝隙,精准地射穿了一名士兵的咽喉。 但他已不复年轻,后几箭的准度和力度都差了些,没能放倒更多的人。 突厥人仗着坚固的唐军制式铠甲,一拥而上。 眼看就要将唐皇彻底围死,打头的几名叛军突然仆倒在地,背后插着破甲的弩箭。 妈的,百骑的反应怎么这么快……阿史那结社率心里咒骂,撺掇着剩余的人: “先杀了唐皇帝!” 最前面的一个叛军大吼一声,高举利刃扑向李世民。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小孩的喊声: “阿韦!” 下一秒,一颗肉球被人用力抛了进来,撞破了纱窗,像一只巨大的抱脸虫,直接扑到了那士兵的脸上。 “李明?!” 李世民感觉眼前的这一切都不真实。 为什么这些人,都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像是被这股暴雨前的狂风吹过来的一样? 他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就要帮助自己的儿子,摁住那个士兵的双腿。 但下一秒,他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撞倒在地。 阿史那结社率扑了上来。 因为主武器用来飞刀砍太监装逼了,他手里只剩一把剔骨匕首,刺向李世民的脖颈。 李世民拼死抵住,但气喘不上来,很快就开始力竭。 他本就大病初愈,又被一个身披全甲的壮汉压在身下,浑身骨骼都快被压碎了。 “陛下!” 韦待价从破窗里爬了进来,但很快被另一名叛军缠斗上了,脱不开身。 贴身护卫百骑已经从李明那里得到了消息,从四面八方冲向立仁殿。 然而双方都是精锐,而叛军已经提前把守了殿中各处要道,战斗打得异常艰难。 能冲进帝皇卧室护驾的士兵只有寥寥数人,还都被结社率的贴身卫兵阻拦住。 双方捉对厮杀,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战,竟一时难分胜负。 “艹,滚开!” 李明骑在那突厥人脖子上发狠了,拔出韦待价给他的小佩剑,有样学样地对准面甲下方的孔隙,用力向下一插。 一种类似切羊蝎子的手感,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射而出,溅了他一脸。 突厥人轰然倒地。 第一次杀人,李明根本没有空闲感叹,挥舞着小剑就刺向了压在皇帝身上的阿史那结社率。 叮! 跟电视剧完全不一样,羸弱的剑根本破不了甲防。 李明的手麻得像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小剑也丢到了某个黑暗的角落里。 “李明!又是你!” 阿史那结社率怒不可遏,左手摁住李世民的脖子,右手反手抄起匕首,一个反撩。 刃尖贴着李明的额头,削下了一缕发丝。 他刚才若再靠近一点,就被从下到上开膛破肚了。 “养不熟的狼!别碰我儿子!” 李世民双眼血红,手摸到了镇纸,想都不想就砸在了结社率的头盔上。 昂贵的碧玉镇纸登时粉碎。 而结社率的头盔也发出了洪钟巨响,震得他脑袋嗡嗡的。 “弓,用弓!”李世民大喊着提醒李明。 李明看到了被扔在一边的弓,有些头皮发麻。 先不说自己拉不拉得动这动不动一石两石的重弓,就算拉得动,箭也已经被李二射完了啊! “用弓弦,勒!”李世民被结社率重新扼住了喉咙,嘶哑地叫着。 李明心一横,立刻把整张弓套在了结社率的脖子上,用力向后一扯。 细而坚韧的弓弦滑过光滑的面甲,刚好落入阿史那结社率的脖颈咽喉处。 “呃……!” 结社率艰难地呼吸着,脑袋被弓弦牵着一点点往后掰过来。 透过面甲的眼孔,李明仿佛能看见对方喷火的双眼。 “李……明!又是你! “我宰了你!” 结社率的暴怒压过了理智。 他松开李世民,双手向后,试图掐住李明的脖子。 他要亲手把这兔崽子的脖子拧断! 但李世民死死抓住结社率的手,从带血的牙缝中吐出六个字: “别动,我的,儿子!” “呀啊啊啊!” 李明使出当年疯狂心脏按压的吃奶劲儿,两只胳膊肘卡住弓的两端,全身向后靠,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细细的弓弦上。 “……” 阿史那结社率的气管被彻底扼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微弱的嘶嘶声。 过了不知多久,这个突厥汉子的力气突然泄了,整个人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接着,他一动不动了,裤裆一湿,冒出阵阵恶臭。 阿史那结社率,毙命。 被李明亲手杀死了。 ………… 百骑大部队终于冲破叛军的层层阻拦,冲进卧室,将阿史那结社率的党羽一网打尽。 “抓活的!”李世民赶紧命令。 但为时已晚,结社率的死忠见弑君无望,全部自杀。 与此同时,立仁殿各处与九成宫各区域,唐军与残匪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现在贸然离开立仁殿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李世民选择继续呆在已确认安全的卧室里,远程指挥禁军战斗。 以免在转移的时候,被某个蹲在角落的叛匪余孽趁乱阴了。 “陛下,恕臣护驾来迟!禁军正去往各殿,全力确保诸位殿下的安全!”韦待价单膝跪地,长长作揖。 “叛军的主要目标是陛下,其他人的寝殿在立仁殿的后面,因此暂未被波及,请陛下安心!” 他借着夜色躲避叛军的弓箭,利用“看门将军”的经验,一路跑到百骑营房,这才摇到了人。 而李明则凭借刷脸,顺利收拢了各支夜巡队伍,双方在立仁殿会合,一气攻入,这才在关键时刻拯救了皇帝的生命。 一听嫡子们都无事,李世民这才心安,又被这假正经的小子逗乐了,亲昵地踢他屁股: “恕什么恕,等着领赏吧。” 大概因为李明的关系,李世民发现自己对“十四党”的其他成员也很难严肃起来。 “恕护驾来迟!”百骑齐刷刷地跪地作揖。 李世民望着这些百战精英们,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依然半张着口试图传达信息的大伴的头颅,不禁有些恍惚。 “朕所托非人,才至于此……” ………… 宫人们收拾着残局,李世民也投入到战场指挥之中。 指挥的间隙,他发觉某个平时吵闹的家伙好像一直都很安静。 李明正坐在地上发愣,右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这短短的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看来,第一次杀人还是很不习惯啊。 得多练练。 李世民盘膝坐在他边上,让语气显得轻松: “你又救了我一回。” 李明用左手摁住颤抖的右手,尽量勾起一个轻松的笑容: “你是我爹,我不救你谁救你?” 李世民听着这沙哑得连他都快认不出来的嗓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疼。 “我亏欠你多矣啊……” “是的。”李明大言不惭。 若是以前,李世民说不定就要摸鸡毛掸子了。 但现如今,他只是慈祥地抚摸着李明的脑袋。 “是啊……” 父子俩就沉默许久。 待李明终于不再颤抖,李世民小声问: “你怎么想到来九成宫的?” 虽然韦待价也是不速之客,但李世民心里很清楚得很,这胡来的主意肯定是点子大王李明出的。 “在你走后,我查出来,你身边的阿史那结社率是内鬼。”李明简短地说: “他利用雄黄酒加热有毒的特性,先杀李孝恭,后又密谋毒杀你和李承乾。 “在毒杀失败后,他又随驾去了九成宫。 “九成宫防守薄弱,我猜他可能利用这个机会密谋刺驾。在李道宗和韦待价的全力护卫下,我们拼了命地来到了这儿。” 李世民目瞪口呆地听完了李明的讲述。 寥寥数语,蕴含的信息量可一点也不小。 自己此番遇袭,居然和李孝恭案也联系到了一起…… 要知道,光一个李孝恭案,就牵住了大唐精英们几个月的时间! 而李明不但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查清楚了原委,还顺着藤蔓摸出了幕后真凶,并一路从长安奔袭到岐州,救了自己……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感动?钦佩?骄傲? “你……做得好,做得很好。”李世民温柔地拍拍李明的肩膀。 “你也不差。”李明没大没小地说: “用弓弦勒死人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哦,这个小技巧啊。”李世民仰起头,回忆起了一段往事。 这招还是他自己亲身体验过的。 当年在玄武门之变时,他李世民就差点被四弟李元吉用弓弦勒死。 要不是尉迟敬德及时拍马赶到,一箭射死了李元吉,他当年也是阿史那结社率这般下场…… 呃,说起来,李明的生母杨氏,好像和李元吉有亿段渊源来着……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呀?”李明眨着好奇的小眼睛。 李世民轻轻给了他一个爆栗。 “太血腥太暴力了,小孩别学坏。” 这时,卧室外传来一阵一阵的焦糊味,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一位宦官手忙脚乱地冲进来,一路高呼: “走水了走水了!请陛下与殿下出殿一避!” (本章完) 第84章 侯君集危在旦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九成宫的局势依然胶着。 虽然在正面战场上,反叛的二百甲士根本不是唐军的对手。 但唐军也不敢说完全控制了局势。 因为叛军借着夜色化整为零,以桐油在各处放火,与唐军打着游击。 桐油十分粘稠,如同沥青,燃起的火焰难以扑灭。 而且,叛军还很风骚地穿着唐军的衣服,敌我不分,更是大大增加了清剿的难度。 叛军的持续骚扰,加上狂风大作,导致宫人们很难灭火,火势快速蔓延开来,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韦待价抱住李明,李世民在百骑的陪护下,匆匆离开卧室。 而在此时,立仁殿各处已经窜出了明火,越来越危险了。 一行人在着火的长廊和宫室之间四处绕行,同时警惕着角落里可能的叛军。 “陛下!陛下!” 长孙无忌冲进火场,与李世民一行会合。 看见李明这小子陪在李世民身边,他愣住了。 “辅机?你进来作甚?”李世民也愣了愣。 忠心耿耿的长孙无忌立刻回过神,搀扶着李世民,诚恳地说: “陛下有难,臣焉有不救之理?” 李世民面露欣慰,急忙问道: “朕的承乾、青雀、雉奴和阿兕子呢?” 他其实心里一直挂念着孩子们,只是没有在李明和部队面前表露出来。 长孙无忌庆幸地回答: “诸位殿下均无恙,但他们的宫殿也被纵火了,在江夏郡王和禁军的保护下,正在向立仁殿会合。” 确认孩子们都没事,李世民先是松了口气。 接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让他怒不可遏: “阿史那结社率……养不熟的狼!他是要毁灭整个大唐社稷吗?” 如果皇帝、储君和嫡子在这里团灭了,没有长子、嫡子可立,那继承法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立贤”—— 谁拳头大谁当皇帝。 运气好一些,皇位争夺战只是一场皇室内部自相残杀的家庭伦理剧。 运气差一些,如果外部的野心家也来共襄盛举。 那大唐就要变成秦、隋二世而亡的历史剧了。 不夸张地说,李明的及时到来,制止了一场潜在的大动乱啊! “阿史那结社率?罪魁祸首是他?”长孙无忌一惊。 那个专职抓小孩儿的看门中郎将,居然有这般野心? 李世民眼神一黯: “是朕看走了眼,他蓄谋已久。而且他也是毒死河间郡王的真凶。” 长孙无忌闻言大惊: “三法司已经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了?”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难道孙伏伽越过了他,直接向陛下汇报了? 李世民摇摇头,脸色混杂着不悦和自豪: “别提那三个衙门了,还不如一个孩子。 “查清这案子的是李明!” 李明,是他……长孙无忌一阵恍惚。 如果是孙伏伽或别的人对他这么说,他一定当做笑话。 但此话出自陛下的金口…… 他忍不住把眼光瞥向一旁。 李明正被韦待价抱在的怀里,咧开嘴角,向长孙无忌扯出一个营业性假笑: “很惭愧,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谢谢孙廷尉等诸位同仁。”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 李明能出现在九成宫,陪伴在陛下身侧,显然是有事而来。 所以他心里已经有所准备,猜测这熊孩子大约又干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李明这货依然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 三法司忙活了小半年,结果还不如这孩子一天的所得?! “李明勘破了李孝恭案,并以此为线索,发现阿史那结社率有反叛的倾向。 “为了朕与尔等的安危,他与李道宗、韦待价连夜马不停蹄,只为尽早将此事告知于朕。”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一字一句道: “若非李明智慧可嘉,忠心可鉴,朕与尔等只能在九泉之下相见了,而天下也将大乱了。” 长孙无忌嘴里发苦,知道妹夫这番话是专门对他说的。 意思也很直白——别再“动”李明了。 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了。 一国之君亲口说的这席话,份量已经重得不能再重了。 不论是千里奔袭救驾、还是阻止天下大乱,都是举世无双的功劳。 身为大唐宰相,长孙无忌当然能充分认识到李明的功绩,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当然懂。 但身为大唐国舅,长孙无忌内心深处的忌惮也更深了一层—— 有了这两块免死金牌,李明的势力将会得到怎样的发展,对嫡皇子们—— 也就是他的亲外甥们—— 构成怎样的威胁…… 长孙无忌都不敢想。 “是……陛下所言极是…… “李明殿下确实……功德无量啊。” 可不论他心里有多少个不愿意,长孙无忌也只得应和。 因为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如果再继续明着与李明作对,那“弑君同谋”和“唯恐天下不乱”两顶大帽子,岂不是要马上扣过来? 他这个权倾朝野的文官之首,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熊孩子做大,而什么也做不了! 这小家伙,真有一套啊……连历经风浪的长孙无忌也忍不住心中感叹。 抛开立场不谈,他是真佩服李明的办事能力和行事手段。 把死案办成了活案,把死局走成了活局。 而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竟然就发生在短短的一天之内! 昨天,李明还只能眼睁睁看着羽翼被翦除,什么也做不了,连宫门都出不去,全程被动挨打。 没想到,只是一个疏忽,他长孙无忌和太子才离开长安大半天。 居然就让李明绝处逢生,变得再也难以压制了…… “对了,侯君集呢?”李世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被幽禁在东边的丽华阁,门窗都是紧锁的。刚才朕临走时望了一眼,东边的火势甚大呀。” 侯君集,他也在九成宫?! 一听见鲁王府司马(自封)的消息,李明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像条虫子一样在韦待价怀里扭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快去救他啊!” 火势蔓延这么快,每拖延一分,都会让危险成倍增加。 长孙无忌看了李明一眼,道: “臣已派兵去解救他了。” “你能指挥得动禁军?” “臣是让随行文吏去的。” 李明觉得长孙无忌在诳他,但他没有证据。 便果断发动了熊孩子的撒娇技能: “阿爷阿爷!拨几个禁军去丽华阁,把侯君集救出来吧!” 像条蛆一样,欢快地在韦待价的怀里扭起来。 “陛下、殿下三思!”长孙无忌几乎是立刻反对: “立仁殿的残匪还没清剿干净,加上殿内殿外为圣人和诸位贵人的护卫,人力已经捉襟见肘。” 似乎是为了印证长孙的说法,走廊的温度骤然升高。 火苗从各个角落窜出来,四处蔓延,精致华丽的立柱装饰就像炉子里的木柴一样被火舌吞噬,烧得劈啪作响。 而地面上,也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体,鲜血淋漓。 显然,这里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所有人的神经骤然紧绷,小心翼翼地蹚过去。 刚行几步路,地上的两具“尸体”突然跳了起来,手持利刃向李世民扑来! 砰!砰! 禁军手起锤落,当场送那偷袭的人归西。 “陛下,诸位殿下,请小心。”负责护卫的禁军将领严肃地说。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李世民也只能安抚李明: “你舅舅说得对,现在还太危险,不能随意分兵。 “已经有人去救他了,侯君集会没事的。” 不,我怀疑我的便宜舅舅是想借火杀人,一劳永逸地解决我的王府司马……李明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长孙无忌。 但和长孙无忌一样,他也没敢乱开口。 双方都一边互相猜疑,一边又面上假客气防止撕破脸,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 所幸,一路有惊无险。 李世民一行在禁军的护送下,顺利地离开了立仁殿。 此时的火势已经彻底失去控制,立仁殿正门已经燃了起来,内殿和偏殿则完全陷入了火海。 不仅如此,其余各寝殿也在熊熊燃烧。 九成宫火烧连营,映红了半边天。 李道宗携李承乾、李泰、李治和李明达,在禁军的护卫下,及时赶到了立仁殿的正门口。 “恕臣护驾来迟!”所有人向李世民单膝下跪请罪。 “起来吧,你们没事就好。” 亲眼确认人齐,李世民最后悬着的一点心也终于放了下去。 虽然大家都狼狈不堪,但人都还在,没有受伤。 不幸中的万幸。 接着,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强烈的后怕。 要不是李明及时赶到,提前预警禁军,在悲剧发生之前阻止了阿史那结社率。 一家人可能就无法像这样团聚了…… “承乾,你可还好?”李世民发现,李承乾的脸色似乎格外苍白。 其他几个孩子,李泰是正常的惊吓和担忧,李治除了惊吓之外,眼神中似乎还多了一丝坚毅。 而李明达是最先恢复过来的,已经在给李治的嘴里塞枣子了。 “儿臣……还好。”李承乾披头散发,身体微微发抖。 不知这次被真突厥偷袭了一回后,会不会对他的扮演胡闹的行为有所遏制……李世民心里无来由地生出这个念头。 长孙无忌替太子解释道: “除了陛下所憩的立仁殿之外,就数太子殿下所居住的嘉仁殿所受匪患最重。 “若不是李道宗殿下身先士卒,顶着箭矢攀爬云梯、攻下内城楼,打开城门及时拍马赶到,恐怕……” 唐军的精锐着实威猛,在短时间之内就攻破了铜墙铁壁的内城门。 离宫虽然安保不如太极宫,但也是不差的,设备齐全,连云梯这种攻城兵器都有。 要不是阿史那结社率是资深内鬼,对其中的破绽了如指掌。 换一个人来,就算多一倍的兵力,这场叛乱也不至于翻出这么大的水花,早就被镇压下去了。 李世民的眉头登时拧紧了。 “先攻杀朕,再攻杀太子,最后纵火。 “突厥人还挺有条理,做得真绝啊……” 他望着连绵的火势喃喃自语。 旋即恢复镇定,下达一连串指令: “此地不宜久留,由李道宗暂领左、右卫所属禁军,护送诸皇子离开九成宫。 “轻装简行,在岐州府暂行安置,并让州府速速调集府兵,向九成宫集结。 “朕镇守此地,亲自指挥百骑和其余禁军,务必将叛匪一网打尽!” 这也是一种“鸡蛋别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保险措施。 九成宫有危险不假,但叛军是否在九成宫之外的道路上设置了埋伏,这危险同样不能排除。 为了防止像刚才那样差点被一波“团灭”,他理性地决定,将一家人分开。 “父皇,儿臣愿随父皇荡平敌寇!”李泰率先蹦出来表态。 “儿臣也愿往!”李承乾不甘示弱。 李世民对儿子们积极进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微笑着拒绝道: “有这份孝心是好的,但让你们走便走,这也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父皇都这么说了,兄弟们也只能遵从。 在孩子们撤离之前,出于谨慎起见,李世民最后点数了一次人数。 李承乾、李泰、李治、李明达…… 咦? 他揉了揉眼睛,又数了一遍。 还是只有这四个嫡子。 嘶……怎么感觉少了某个人…… “李明呢?李明在哪里?还有他的那个典签?!” 李世民迷茫地四处张望。 明明一路陪着的,也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亲眼看着一起逃出立仁殿的。 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不可能是敌人,难道…… 是他们自己趁乱溜走的??? “该不会?!” 李世民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望向东方。 丽华阁的方向,侯君集的关押之所,大火熊熊。 (本章完) 第85章 我打长孙无忌?真的假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泰听了父皇的问题,不由得一怔: “明弟?他不是还在长安吗?此地离长安可有三百里之远啊!” 李明达想要附和,但看着李治哥哥若有所思的样子,乖巧地选择不说话。 李治低声道: “不,李明他来了。他连夜奔袭三百里,只为提前通知我们—— “阿史那结社率作乱。 “若不是他,叛军便已得逞,皇家恐怕都已……” 李泰瞳孔一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妈的,妈的!” 李世民忍不住仰天怒吼: “此子过于顽劣!在这节骨眼上乱跑!” 他立刻改变部署: “长孙无忌,由你带其余皇子回岐州。李道宗,你来指挥九成宫禁军剿匪!” 长孙无忌和李道宗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隐隐觉得陛下好像要做什么蠢事。 “朕带领百骑精兵,亲自把那顽童揪回来!” 李世民暴跳如雷,向大火连绵的丽华阁方向一头扎过去。 若兵力充裕,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更稳妥的地毯式搜查。 但在目前突厥叛军骚扰不断、兵力紧张的情况下,只能凭借对儿子的了解,去丽华阁赌一把了。 “可是陛下。”长孙无忌有点急了: “臣已经派遣门下省文吏去往丽华阁释放侯……” “你给朕闭嘴!”李世民怒气冲冲地回怼。 长孙无忌忌惮侯君集、埋怨侯不愿为东宫出力,这点小心思李世民观若洞火。 所以,他也隐约有了一个和李明相似的猜测。 他也觉得,长孙无忌对侯君集的态度可能有问题。 也许,长孙无忌想借叛军和火灾之手,不留手尾、一劳永逸地除掉侯君集这个不稳定因素! “朕回头再收拾你!” 怒斥完莫名其妙的长孙无忌,李世民拂袖而去。 刚走出没几步,他感到有人拉住了他的龙袍。 “父亲!” “滚开!” 李世民暴躁地打开那个人的手,顺势一回头。 映入眼帘的的是,太子满是错愕的脸。 “父亲!别去,危险!”李承乾跪在地上,几乎是央求的口气: “大火不容情!何必为了一个庶子……” “没有那庶子,你我早已是死人了!”李世民对自己的嫡长子怒吼。 他对太子一党失望透顶。 要不是这对甥舅把政治操弄带到了生死战场。 哪会凭空惹出这事端! 李世民一肚子闷气,带着精练勇猛的百骑,扭头向东边走去。 又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李治。 “你也要阻止朕?” 李世民嗓音十分低沉,眼神锐利如刻。 李治一脸平静,缓慢而坚定地摇头说道: “请父皇准许儿臣同行。” 李世民下意识瞄了一眼和李治关系最好的李明达。 阿兕子泪眼朦胧,但并没有阻止哥哥胡闹的意思。 若非女儿身,怕拖了后腿,甚至她也想去找小明。 李世民略一闭眼,冷冷地拒绝道: “不行!” “父皇。”李治诚恳地说: “李明从突厥人手中救了我,我不能坐视他陷入危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是父皇一直教导我们的吗?” 看着他稚气未脱但认真的脸,李世民不由得愣住了。 半晌,他向前方撇了撇脑袋: “跟紧点。” 说着,便兀自向大火的方向前进。 就这样,李世民和李治率领一队甲士,义无反顾地奔向火场。 李承乾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连李泰都不敢招惹他,老老实实地待在李道宗身边。 长孙无忌小声在李承乾的耳边安慰道: “殿下请安心,陛下吉人天佑,屡次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也平安无事,今夜不过是小场面。” 李承乾保持着跪姿,纹丝不动。 长孙无忌咽了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殿下……我们可以启程了吗?” 散乱的长发下,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孤……比不过那个庶子。 “在他眼里,嫡长子还不如一个庶子……” ………… “明哥……不,李明殿下。您说我陪您这么一胡闹,是不是说好的升职加薪就没了?” 韦待价一路走一路抱怨。 李明紧紧跟在他身边,给自己的得力干将灌鸡汤: “富贵险中求,往好处想,说不定父皇觉得你胆魄过人,让你连跳两级呢。” 两人一边聊着天缓解心中的压力,一边向九成宫寝殿区域东侧行进。 他们的身后,是可能潜伏着残匪的黑暗。 他们的前方,是熊熊燃烧的火海。 舍得一身剐、也要冲进寝殿清君侧的主仆二人,对这场面也是见怪不怪了,此刻正在去往营救侯君集的路上。 “我还是觉得,在火场捞人这事儿得交给禁军,或者至少应该多叫几个陪护。”韦待价嘀咕着: “这样不打招呼就走,不大好吧。” 李明白了他一眼: “有长孙无忌从中作梗,怎么会让我们舒舒服服地抽出兵来? “只有我俩玩儿失踪,父皇真急了,才会派兵往丽华阁一带搜查。 “我们只需在门口等着,和他们汇合后,发动‘反正来都来了’的技能,说服甲士们冲入火场,就能把侯君集救出来了。” 韦待价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殿下这……那个……我去,好办法啊!” 以自身为诱饵,迫使长孙无忌无法阻止陛下派兵前往丽华阁,这变相摇人的办法真绝了。 但他也发现了华点: “可是……您的意思是,长孙公想要置侯公于死地?” 李明看着已经成长起来的韦待价,严肃地说: “阿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官僚们除了治理国家,也会拉帮结派、互相内斗,这是不可避免的。” 韦待价不禁悚然: “您是说,我们与长孙公是对立关系?!” 那个文官之首、当今圣上继承大统的第一功臣,长孙无忌? 李明毫不避讳地点头: “是的,他觉得我的势力坐大,会威胁到他的亲外甥们。 “所以我想拉拢侯君集,长孙无忌就会挑拨离间。 “如果挑拨不成,不排除他用其他盘外招,扼杀潜在能为我所用的力量。” 韦待价低声自言自语: “比如,以失火的名义,让侯君集被活活烧死……” 他这才看出来长孙无忌计谋的毒辣之处—— 第一步宣称侯君集没事,已经派出文吏为他开门了;第二步说也许侯君集有些危险,但形势危急,不能派出禁军;第三步说也许应该派出禁军,但火势太大,什么都做不了。 等侯君集凉透了——或者说,熟透了,长孙无忌还可以拍拍屁股说风凉话:也许当初可以第一时间救援陈国公,但现在已经为时已晚。 完全就是个站在理性与道德制高点的不粘锅嘛! 借着火势与叛匪的混乱局面,稀里糊涂地害死一位尚书,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高手对弈,看似闲庭信步,其实每一步都是算计啊…… 韦待价有些汗流浃背了。 换成他,他觉得自己活不过三章。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理,长孙无忌也许真的派出文吏,真的想救侯君集。”李明小手一摊,坦诚地说: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不能赌这样的风险,让我失去另一位臂膀,让侯宝琳失去他的阿翁。” 韦待价艰难地咽了口水。 李明看着他,淡淡道: “站在我这边,就会与这样等级的对手为敌。 “怕了吗?” 韦待价有些愕然。 他从小就是听着长孙无忌的事迹长大的。 从李唐家族晋阳起兵东征西讨、组织玄武门之变、到主持朝廷,辅助当今圣上开创贞观之治。 不夸张地说,长孙无忌就是他、以及其他许多士族小孩儿童年的偶像。 与偶像为敌,真的假的…… 但韦待价几乎毫不迟疑,果断地摇头: “有殿下在,怕什么?” 和李明混久了,他也不知不觉染上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品性。 两人又跋涉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小巷子前。 巷子两旁是精致的建筑园林和草木庭院,若是平时,还是颇有情调的。 然而在此时,这里的一切都被炽热的烈焰吞噬了。 “此处是九成宫的亭阁区域,关押侯君集的丽华阁就在深处。” 韦待价作为前任看门将军,九成宫也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地介绍着: “再进去就危险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如果陛下真的派人,一定能看见我们的。” 李明咽了口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 四下无人,火焰的噼啪声甚至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对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仆。 这火势,远超李明的预料。 “侯君集真能撑到援兵到来吗?” 李明焦虑地原地跺着步。 好慢啊…… ………… 李明不知道的是,李世民虽然的确派出了搜索他的队伍。 但领队的,就是不太理智的李世民他自己。 这位曾亲自冲锋陷阵,带头冲过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颉利可汗等英雄豪杰的马上皇帝,这次同样亲自带队寻找儿子。 和他随行的,还有同样不太理智的李治。 两人都是被李明孤身深入虎穴亲手拯救的,自然也要亲手把这让人又爱又恨的顽童揪回来。 而且两人也都板着脸,气氛十分凝重。 被夜风一吹,李世民冷静了一点。 他觉得自己有点武断了,对关心自己安危的太子也有些过于粗鲁严厉了。 发过脾气后,他又习惯性地后悔了。 毕竟除了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能直接证明,长孙无忌真想害死侯君集。 就这样凭空怀疑嫡长子和心腹,实在难以称得上圣明。 “唉,朕也被那顽童感染,开始疑神疑鬼了吗?”李世民苦恼地敲脑袋。 长孙无忌,朕所欲也;侯君集,亦朕所欲也。 功臣之间互相内斗,让李世民忧心忡忡。 而从这里折射出的、背后两个皇子集团的尖锐对立,更让老父亲的心都要碎了。 所幸,身边还有一个又乖又犟、有情有义的小儿子,陪着心累的老父亲一起发疯。 只是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气氛略有尴尬。 “咳咳。”李世民干咳一声,问李治: “吾刚才没来得及问你,李明怎么救的你?” 回忆起刚才的经历,冷静的李治也不免脸色苍白: “是的,他直接把我从突厥人的屠刀下救了出来。” 李世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雉奴,难道你……你直接遭遇了叛匪?” 李治是他和长孙皇后的最后一个儿子,他是把李治当做小儿子那般疼爱的。 李治点点头:“当时我如常出宫巡游……” 便将李明施巧计冒充突厥人,把他捞出绝境的事复述了一遍。 “险啊,险啊!” 李世民细细听着,紧张得胃都有些疼。 父子俩差一点就不能团聚,或者说,差一点就只能在阴间团聚了! “那厮还真是胡闹,但不得不说,还真是有办法啊!”他不由得连声感叹。 “不胡闹就不是李明了。”李治深有感触地点头,继续讲述着两人见面以来的遭遇。 一直讲到李道宗把李明扔进内宫门、双方分别为止。 李世民听得百感交集,嘴角比地头蛇还难压,听到细处还不忘再三追问: “他在进入内城门之前,真的这么说了?‘我爹在里面’?” 李治肯定地点头: “句句属实。” “哈哈,算那厮有情有义。” 李世民美滋滋地笑骂道。 因为他和他父亲李渊比较独特的亲子关系,李世民格外注重子孙的“孝”。 李承乾和李泰对他态度恭敬,完美符合儒家对“孝道”的定义,让他倍感欣慰。 然而李明和李治,一个发疯来救他,另一个陪他一起发疯,都是有骨有肉的孝,更让他由衷感到喜悦。 可惜这两人的年龄都太小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禁纳闷: “这样的大事情,他怎么不亲自与吾说?” 其实是李明把李治这茬给忘了。 但在美颜滤镜下,李世民觉得,李明此举必有深意。 “他难道是怕吾瞎担心一场? “不,他岂是如此温柔之人。” 李世民眉头一皱,觉得自己抓住了华点: “吾知道了,他是用欲擒故纵、旁敲侧击的方式,利用你李治的嘴收买人心啊!” “有吗?” 李治一愣,觉得李明当时处于睡眠严重不足的状态,未必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必是如此!”李世民非常自信,严肃的脸上不禁浮现起一丝自豪的笑意: “吾算是知道,那小子是如何忽悠这么多人为他卖命了。” 这收买人心方式,着实高明啊! 别说侯君集顶不住,连他李世民都被撩拨得心动了。 他有些兴奋,同时又对李明更添了一份担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些快些!越耽搁越危险!” 就在他脱离大部队几步远的时候。 突然,呼啦啦一声。 路旁的楼阁,坍塌了! 燃烧的建筑向李世民的头顶倒了下来! (本章完) 第86章 拯救大帅侯君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天不佑我!……” 凭借多年军旅生涯的本能,李世民下意识地就地一滚。 将将躲过了倒下的柱子和断墙砖瓦。 若是慢一拍,他就要被压在下面了。 “是大火烧空了地基,以致楼阁倾倒吗?” 这些建筑残骸挡住了整条路,在狂风的助威下熊熊燃烧着,将李世民与大部队分割开来。 李世民无奈地望着这喷吐着烈焰的路障,通过孔隙,只能勉强看见对面的李治和禁军快急疯了。 “朕无事!” 李世民向他们大喊着,打算就这么在原地等待他们绕路过来会合。 嗡嗡! 破空声炸响,这是弓弦的声音! 李世民向侧方一避,两只箭矢插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在残骸之间,能听见叽叽呱呱的突厥语。 “是突厥人,是他们推倒的建筑?” 李世民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在此耽搁,扭头就跑。 跑着跑着,他听见突厥人在那儿喊: “瞄准那个穿黄袍的!他是唐朝皇帝!” 李世民低头一看,确实,黄色的龙袍在火焰的照射下像火炬一样明亮。 他当场就脱去龙袍,只着一身里衣,继续躲避。 废墟之间的突厥人又在那儿喊: “穿乌皮靴的是唐皇帝!” “戴黑幞头的是唐皇帝!” “留八字胡的是唐皇帝!” 奶奶的,逼老子割须断袍是吧……李世民不搭理他们了,一路躲避至岔路口。 一条路通向曲径幽深的小路,一条路通向浓烟滚滚、烈焰熊熊的火场。 “走小径容易被截,火场看着可怕,但道路非常宽阔,除了热一些,其实相当安全……” 李世民合计一番,一头扎进了通向东边亭阁的火场。 ………… 丽华阁内。 “开门!快开门!” 侯君集疯狂地拍打门窗。 然而门窗都被紧紧锁住,纹丝不动。 丽华阁说是“阁”,却是离宫之内,幽禁犯错嫔妃之所。 奢华归奢华,但窗栏和大门都十分坚固,关人的设施一应俱全。 侯君集的身份毕竟是罪臣,李世民把他接到九成宫已经是顶着压力了。 如果还让侯在这边“疗休养”享福,那回长安以后,魏征、唐俭之流就得跳脸了—— 侯君集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接受了这一安排。 但他现在不这么看了。 “长孙无忌,你这婢养的杂碎,鲜卑胡虏,只会吃妹妹软饭的废物!” 侯君集愤怒地狂吼,疯狂揭长孙无忌的短。 他觉得,是长孙无忌要干掉他。 半夜他正睡着,梦里好像听见吹角连营之声。 离开战场才不过半年的他,立刻睡醒过来。 一醒来发现,窗外火光闪烁,灼热异常。 丽华阁四周的亭台楼榭、假山绿竹,全部成了一片火海! 丽华阁虽然没有被直接纵火,但风将火苗吹到了楼上,很快就着了起来。 侯君集扯起嗓子喊人,但平时来来往往的宫女宦官,好像全死了一样,一个都没有来! 火借风势,先是很快吞噬了阁楼顶的区域,然后顺着木质的主结构,一点一点往楼下蔓延。 侯君集孤立无援,被一步一步逼到了一楼的狭小角落。 他不知道禁军中的突厥人造反了。 他只知道,有人在他被关押的地方放火,而且阻止宫人来救援! 能想出这种损招的人有很多。 但在如今的大唐,论谁最有动机将这阴毒至极的损招用到他侯君集的头上…… 那就非太子李承乾和长孙无忌莫属了! “鲜卑奴!娘娘腔!尔等原来竟是如此鼠辈吗!” 侯君集无能狂怒,从李承乾、长孙无忌,一路骂到了李世民头上。 “李-世-民!我侯君集为你卖了一辈子命,为你征服四夷,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我不就是看不上你那娘娘腔儿子吗,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要把我给杀了?” 他觉得,李世民必然是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的,并且默许了长孙无忌的所作所为! 甚至有可能,这本身就是李世民的主意! 因为把他侯君集带来九成宫的,是李世民。 而能命令宫人远离丽华阁、不许救援的,也只有李世民! 毕竟,长孙无忌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调动得了宫人啊! “关中田舍郎,蹭陇西李氏名号的野种,逼父弑兄的禽兽! “为了维护你那点可怜的声誉,故意伪造火灾烧死我,以掩盖你屠杀功臣的罪行吗?!” 侯君集狂戳李二的肺管子,搬起桌椅,疯狂地砸着丽华阁的门窗。 然而,门窗依然纹丝不动。 门窗外的木质只是装饰,内部是用铁芯浇筑的,非常坚固。 “嗐,这是没用的!他们铁了心要烧死我!” 侯君集灰心丧气地把桌子往地上一扔,泄气地盘坐在地上。 “李世民这么急着杀我,那他也必定急着杀其他功臣,就像晚年刘邦一样…… “难道他自觉命不久矣,要给那娘娘腔太子铺路? “可他看着还壮健啊…… “不,李世民工于心计、善于表演,未必不是装的。前几天还差点身死,当时若非李明…… “李明若在九成宫,会来救我么…… “嗐,侯君集你醒醒!” 侯君集恍然意识到,自己被烟气熏得意识模糊,思绪比平康坊的窑姐都要野了。 他赶紧给了自己俩巴掌,慌忙起身。 在烧死之前,自己多半会被这烟气熏死。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把口鼻凑近窗口,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然而,外面也同样在熊熊燃烧着,空气同样灼热滚烫。 命尽于此了吗…… 侯君集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闪过走马灯。 朦胧之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戎马一生,死去的战友和敌人,拖着鼻涕求抱抱的乖孙儿…… 他看见一扇大门打开,门后是纯白的光明。 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光明正中…… ………… “好热,好慢……” 李明和韦待价在巷口等着,把脚都快跺烂了。 本想等着与搜索他俩的禁军甲士会合,“顺道”去一趟巷子深处的丽华阁,把侯君集救出来。 然而,所期望的禁军却迟迟没有到。 “难道此计有误,父皇压根就没打算派人找我,任我自生自灭?” 李明也是老受害妄想了,一开动脑筋,打底就是子辞父笑起步。 “不可能!陛下岂是如此无情之徒?”韦待价立马驳斥了少主的底线思维,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该不会兵荒马乱的,陛下没发现我们不在吧?或者陛下并不知道我们在寻找侯君集,派人漫无目的地搜查?” “不可能!我阿爷岂是如此弱智之徒?”李明也立马驳斥。 不论是无情或者无脑,都不符合李世民的人设。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那么该不会……” “救援队遇到了什么意外?迷路了?” “……请殿下尊重一下禁军的职业技能,丽华阁在哪里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那该不会是遭遇了突厥叛军袭扰,耽搁了时间?” “有这个可能。”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怎么办? 继续原地等待?还是…… 李明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巷子深处,对韦待价笑笑: “你看,这巷子还挺宽敞的,我看着不危险……” “不行。”韦待价一口拒绝。 李明也杠上了: “火势太危险了,再拖延下去侯君集就烤焦了!” 所以你说到底是危险还是不危险……韦待价不想吐槽,好言劝道: “若我们前脚刚走,后脚陛下的人就到了,岂不是两边刚错过?” 李明沉思片刻,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 关键时刻殿下还是明事理的……韦待价暗暗松气。 没想到,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刻。 李明这厮竟拔起小短腿,一溜烟往火场里跑了! “哎哎殿下!” 韦待价像疯了一样追上去。 李明跑在前面,还在不停地飙垃圾话: “你说得有道理个屁!在巷口找不着我们,禁军不会深入丽华阁来找啊?” “我#$%&*!” 韦待价只想爆粗口。 不过在无法腾挪的灼热巷子里,短腿小孩岂是看门将军(前任)的对手。 韦待价一个冲刺,终于将李明捉住。 “殿~下!”韦待价语气不善。 “嘿嘿,真巧啊你也来了。”李明讪笑着狡辩道: “我是想,巷子口离丽华阁还是太远了,万一禁军不中‘反正来都来了’的计谋,强行把我们拖走而不援救侯君集,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韦待价眉毛一挑:“所以?” “所以……”李明向巷子尽头的一栋楼阁撇撇脑袋。 楼阁上层淹没于火焰之中,但一层依然大致完好。 里面的人依旧有很大的存活几率。 楼阁紧锁的大门上,门匾在四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耀眼: 丽华阁。 “反正来都来了。” 李明嘴角勾起坏笑。 这计谋原来是用来对付我的吗,殿下…… 韦待价有种气血上头的感觉,长出一口浊气,苦笑道: “论耍心眼,谁耍得过您啊!” 少主与少臣二人顶着越来越窒息的热浪,埋头向丽华阁前进。 除了风声与火声、以及远方偶然的闷雷声,四下一片死寂。 两人在这条燃烧的巷子里继续挺进了数十丈,终于到达了丽华阁前。 韦待价伸手就去开门。 “嘶!”他被烫得虎躯一震,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来。 “门窗都被锁住了,你打得开?如果能打开,侯君集早跑出来了,还轮得到你来救?” 李明白了呆萌的手下一眼,观察着丽华阁。 楼上一片火海,楼下的门窗紧闭,侯君集应该是还被困在里面。 “你能看见里面吗?侯君集逃到一楼了吗?”李明焦急地问。 韦待价都快把脸贴到灼热的窗子上了,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不行,里面烟尘太浓,看不清!” 李明心里咯噔。 众所周知,火场里死因第一名从来都不是烧死,而是浓烟窒息而死。 得快点,快点把人救出来! “窗子能砸开吗?” 韦待价双手抬起一块厚重的景观石,直接砸了上去。 砰! 景观石四分五裂,铁芯窗棂纹丝不动。 韦待价摇头。 啧,麻烦了……李明咂咂嘴,绕着丽华阁四周,寻找缝隙。 虽然是园林的一部分,但毕竟是用来关押皇家犯人的地方。 抛开外表浮夸的装饰,内里依然是一座铁打的监牢。 “没有钥匙,打不开啊……”李明嘟囔着。 总不能等大火把门烧开吧? 里面的人怕不是先熟了…… 他一路转到了阁楼的背后。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 带着明火的木屑、布匹、瓦砾和树木枝条等碎片,向二人的头顶纷纷飘落。 李明狼狈地躲避着天上,没空留意脚下。 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扑通摔倒在地。 “我擦啥玩意儿……” 李明拍拍屁股爬起来,定睛一看。 把他绊倒的,是一具尸体! “我擦,死人?切,死人而已。” 李明表示爷已经练出来了,心里没有一点波动,还顺便观察了一下。 除了他脚下的这具,在丽华阁的背面,还躺着几具尸体。 他们统一身穿门下省文吏的便服。 大多是背后中刀、中箭而死的。 “他们是……长孙公所说的文吏?” 韦待价的脸上不由得露出轻松的表情。 “原来长孙公是真的派人来释放侯君集了,并没有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还好还好,是自己想多了,朝廷的大家还是团结的,自己也不用担心被偶像阴死了。 李明同样暗自松了口气。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长孙无忌还是留了后路的,没有把事情做绝。 这说明,双方的对立还没有尖锐到有你没我的地步。 还有继续打太极苟一会儿的空间。 “别光顾着感叹了,快搜他们身找钥匙啊!”李明催促道。 “确实!”韦待价不敢耽搁,立刻埋头找起来。 丽华阁烈火熊熊,侯君集仍然生死难料。 而且,这些文吏显然是半路被叛军截杀的。 凶手可能还在附近,得赶快把人救出来,迅速转移! “找到了!” 李明从脚下的尸体怀里,摸出了一串钥匙。 赶快! 他一个咕噜起身,奔驰到正大门,握住厚重的门锁。 “好烫!” 纯铜的锁已经被热气炙烤得滚滚发烫。 所幸还没有变形。 李明咬着牙,迅速掏出钥匙串。 “到底哪一把钥匙才是?靠!这家伙带这么多把钥匙干什么!” 他快速地将钥匙一把一把试过去。 “这不是,这把也不是…… “靠不是吧,开个锁也大保底?” 李明一直选到最后一把钥匙,对准已经微微发红的锁孔,插了进去。 咔嚓,开了。 李明大大松了一口气,立刻将大门向里一推。 几乎与此同时,韦待价在他身后大喊: “殿下小心!” (本章完) 第87章 臣请辅佐皇子明,若陛下不许,请杀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侯君集趴在地上意识朦胧,呆呆地看着门口的光明,以及光明中的那个身影。 看着那个幼小的身影向自己大喊“侯君集”,看见另一个年轻的身影用身体将那孩童撞开。 然后,第三个披甲的禁军突然出现,一枪戳进了那年轻人的手臂。 这人死之前的幻觉也忒真实了吧…… 侯君集含糊不清地嘀咕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好像……有点接近真实啊…… 新鲜的空气不断涌入丽华阁,侯君集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起来。 不是幻觉,这就是在自己眼前正在发生的真实! “咳咳咳!” 他咳出充满肺部的废气,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由于大量新鲜空气的涌入,丽华阁里的火势更旺了。 在明亮得几乎刺眼的火光下,侯君集终于看清楚了现状: 是李明。 李明为侯君集打开了监牢的大门,旋即被韦待价顶到了一边。 紧接着,一名身穿禁军盔甲的士兵突然从背后出现,一枪刺进了韦待价的胳膊,原本李明所站立的位置。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侯君集的脑子一时有点短路。 玄武门第二季这么快就开拍了? 脑子虽然短路,但身体没有丝毫犹豫—— 不论对错,谁干李明,他就干谁! 老帅老而弥坚,狂奔着冲上去,像蛮牛一样,竟将具装全甲的重步兵撞得人仰马翻。 沾血的长枪也掉落在地上。 韦待价顺势一扑,拼命抱住那突厥人的双腿。 侯君集心领神会,捡起枪,掀开那人的面甲,一脚踩住他的头颅,将枪头朝那人的嘴里狠狠刺去。 噗呲一声,突厥人就像断线的木偶,立刻停止了挣扎。 “侯君集!韦待价!你俩没事吧!”李明焦急万分,眼珠简直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韦待价撕下血染的袖口,牢牢绑住伤口,轻描淡写地说: “不妨事,皮肉伤而已。倒是吏部尚书可好?” “咳咳!”侯君集剧烈地干咳着,嗓音嘶哑道: “只是有些渴了。我们快离开这儿,火势越来越大,丽华阁大约马上就要塌了。” 三人立刻向门外奔去,然而还没踏过门槛。 嗖的一声,几支羽箭射在脚边。 若不是大风干扰,这些箭矢可能已经射中三人了。 角落里叽里咕噜有人高喊,是突厥语: “放箭!把他们逼进去!” 随着叛军头目的一声令下,霎时箭如雨下。 李明一行被箭雨硬生生地逼回了屋内。 丽华阁外,数名穿着禁军盔甲的士兵,似乎是被贯口的士兵的同伙,正弯弓搭箭对准大门,阻止他们三人离开。 丽华阁只有正门一个出入口,其他窗口均被窗栏阻隔,人员无法进出。 所以,叛军只要把住大门,就能将这里完全封锁。 既要杀死房里的三人,又不想贸然冲进火场肉搏,这办法着实歹毒阴险。 “彼等鼠辈,铁了心要杀死我等?”侯君集顿时火冒三丈,悲愤地怒吼道: “长孙无忌鲜卑奴,竟要连皇子带功臣,一块杀了吗!” 韦待价捂着伤口,有些无语。 文官的偶像长孙无忌公,原来这么招人厌吗,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李明同样不理解,侯公为何对长孙公抱有这么大偏见,解释道: “其实……是突厥人造反了。” “突厥?” 侯君集表示活久见。 全甲具装重步兵,这种新品种的突厥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但目前还身在险境,不是互相核对情报的时候。 三人被困在火场,正在思考对策。 听见外面响起锁链拖地的清脆声音。 接着,着火的楼顶传来咚咚几声。 好像是锁链链头甩在砖瓦上的声音。 “他们在干什么?”李明感到十分困惑。 韦待价竖起耳朵: “好像在……喊号子?” 侯君集侧耳静听一会儿,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抱住李明往桌子底下钻,同时向韦待价大喊: “躲起来!他们要拉塌……” 话音未落,头顶的天花板骤然崩塌。 李明只觉眼前一黑,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意识昏昏沉沉,鼻子口腔充满了粉尘和碳灰,耳朵嗡嗡直叫。 他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胡须如钢、神情坚毅的脸庞。 丽华阁已经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堆杂乱无序的残砖瓦砾。 但所幸侯君集反应够快,庇护的榆木桌足够坚硬,两人竟奇迹般的没有受伤。 “韦待价……呢?”李明勉强打起精神问。 “我……无碍,暂时。”韦待价正趴在地上,满脸苦笑。 他的脚踝被一根房梁压住,动弹不得。 “我们来帮……” “嘘!” 韦待价示意两人别出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是盔甲逐渐远去的声音。 似乎叛军认为里面的三个人死定了,没有冒险深入还在燃烧的废墟,直接转移了。 而拜房屋倒塌所赐,坚固的墙壁被砸开了好几个缺口。 “侯尚书,敌人随时可能回来。你先带殿下离开!” “不行……”李明下意识的摇头,但发现脑袋连支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身体还是小孩子,在一刻没停地经历了起伏跌宕的一天后,身体的能量已经无法保持意识清醒了。 就像这个年龄的其他小孩子一样,上一秒还鲜龙活跳,下一秒倒头就睡。 侯君集快速观察了一下。 压住韦待价的梁木没有起火,但两端被死死卡在瓦砾堆之中,需要多个人手才能帮助他脱困。 在踢走可燃物、替韦待价清出一片空白区域后,侯君集闷声问道: “你确定禁军没问题,作乱的只是其中的突厥人?” 韦待价点头。 “那我这就去找人,你先撑一会儿。” 说完,他抱着李明,头都不回地离开了。 ………… “上次朕身陷如此险境,是在玄武门呢,还是在单挑单雄信时呢……” 李世民一边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一边脚步不停,在燃烧的废墟之间与追兵周旋。 本以为只是带着帮手找儿子,轻松加愉快,并且能第一时间与那顽童父子团聚,并赏他一个大逼斗。 没想到,这伙经历完整唐军训练的突厥禁军,战术素养一点都不差—— 先拉倒建筑分割战场,再集中优势兵力围歼落单的主帅——也就是皇帝。 玩的真溜啊,自己确实有些轻敌了。 但李世民也不是吃素的,逆向思维躲进火场,还真甩脱了追兵。 只是没想到,在这片烧着大火的火场中,不巧撞上了正在纵火的叛军,双方就又展开了一场追逐。 “此地多是羊肠小道和亭台楼阁,离丽华阁应该不远了。再拖延一会时间,李治他们应该就来与朕会合了。” 李世民心里打着算盘,继续借着燃烧的建筑残骸躲藏视野,不断地与追兵兜着圈子。 然而风云突变。 一声炸雷过后,狂风骤急,卷起沙土拍打在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雨丝。 “下雨了?” 几乎是一瞬间,豆大的雨珠就倾盆而下,砸在脑袋上都让人发疼。 夏季的暴雨突如其来,很快就将周围的火势浇灭大半。 然而,追兵的浸油布火把有一定的防水能力,并且他们还将头盔摘下来为头盔挡雨。 很快,就发现了在暴风雨中孤零零的李世民。 而李世民也与追兵打了个照面。 对方是三个人,与他只相隔了一栋已经烧塌了的小亭子。 这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那个……自己人,别放箭?” 李世民说着蹩脚的突厥话。 三人互视一眼。 拿头盔为火把挡雨的那人大喊: “我见过他,他就是唐朝皇帝,杀死他!” 三人立刻兵分两路,绕过亭子废墟,向他包抄过来。 他们没有放箭当然不是因为讲武德,而是因为在这样的暴雨之中,弓箭的准头近乎随缘。 李世民果断后撤。 然而,因为周围的大火被雨浇灭了一大半,四周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路面。 跑出没几步,李世民忽然脚下一空,被绊倒了。 是一具尸体,文吏的尸体。 “见鬼,门下省的人怎么死在了这里?!难道天要亡吾吗?” 李世民绝望地望着向自己扑来的三人。 当是时,半空闪过一轮银色,仿佛明月一般。 是一把剑,从斜刺里飞出,正中那手持火把、没戴头盔的叛军,从他后脑扎入,嘴里扎出。 那人当场倒地毙命,火把也掉进了水坑里,立刻熄灭。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除了路旁残骸中零星闪烁的火苗,没有任何光源。 漆黑之中,先后响起两声惨叫。 接着,一切归于死寂,只余呼呼雨声。 李世民从地上爬了起来,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摸索。 借着星点微光,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座高大魁梧、宛如蛮牛的轮廓。 是侯君集。 他的赤红圆领袍染着斑斑血迹,手里的长枪更是浸满了猩红的血液,仿佛修罗在世。 瓢泼大雨之中,君臣二人相顾,竟一时无言。 片刻之后,侯君集先向李世民抱拳: “恕臣救驾来迟。” 雨滴打在他伟岸的身躯上,溅起阵阵水雾,宛如雕塑一般。 李世民没有回礼。 他脚踩泥泞的道路,步履踉跄地迎向侯君集,声音颤抖: “李明呢?” 侯君集身体一震,好像想解释什么。 但李世民根本不给他机会。 这位九五至尊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但步伐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紧促。 到最后,他几乎是冲到了侯君集的跟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大唐皇帝仿佛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满脸都是纵横的雨水,拉扯着侯君集的衣领,嘶声咆哮: “李明专程来救你,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他人呢?”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从胸膛深处嘶吼出来的。 龙颜失态至此,侯君集的嘴唇动了动。 李世民直接挥起一拳,结结实实地揍在侯君集的脸上: “我儿子人呢?!” 侯君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他怎么解释天策上将也不会听。 所以,他便什么也没有说。 而是转身蹲下,拨开虚掩的瓦砾。 瓦砾之中,是一个熟睡的孩子。 是李明。 他身上盖着侯君集的袍子,胸部有规律地起伏着。 李世民愣住了。 侯君集满脸苦笑,将李明轻轻抱在怀里,自嘲地问: “陛下问您话呢,您是皇子,何必为了一个臣子以身犯险? “您难道不知道,我并不是鲁王府的幕僚?您难道不知道,我即将被您的父皇指派去东宫了吗?” 李明的小嘴半梦半醒地嘟哝着: “我答应过……侯宝琳……救他阿翁……” 说着,便发出均匀的鼾声。 侯君集深吸一口气,一手抱着李明,一手从尸体上拔出佩剑,走到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噌! 侯君集将剑头插入土地之中,单膝跪地: “臣侯君集,请求辅佐皇子明。 “若陛下不许,请以此剑,杀臣!” (本章完) 第88章 长孙无忌:对!就应该这么赏他!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快,跟上!” 九成宫外的密林深处,残存的突厥叛军仓皇北逃。 暴雨停歇,乌云散去,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经过一夜激战,唐军终于完全占据了九成宫的主动,消灭了所有有组织的抵抗。 而剩余的叛军在啜剌舍尔的带领下,抢夺了数匹战马,向北方一路逃窜。 “叶护,前面有河流!”斥候回报。 啜剌舍尔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那应是泾水。只要渡过泾水,到灵州就是一马平川,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回草原啦!” 众人心中振奋,催促马匹加速。 然而一行残兵败将到达河边,等待他们的不是渡口。 而是一列队形严整的重骑兵。 “唐军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设下埋伏?!” 啜剌舍尔大为震惊。 然而,当他看清楚了对面领军之人的长相,表情立刻从惊讶变成了惊喜: “原来是你,是来接应我们的……” 话音未落,破空声响。 一支箭精准地射进了啜剌舍尔的口中,让他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箭如雨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 八月中旬。 九成宫这场耻辱性的禁军叛乱事件彻底发酵,已经成为了这两天长安城乃至全国最大的话题。 这座始建于隋朝的大唐第一离宫,被烧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若非一场及时雨,怕是不会比阿房宫好多少。 不仅是建筑,最精锐的禁军,以及内侍省的宦官宫女,也遭受了巨大损失。 十六卫中的左右监门卫更是濒临解体。 在帝国中心闹出这么大乱子,基地差点被人给偷了,真是应了那句名言: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一向直性子的贞观诸臣直言道,大唐连禁军都造反,只怕是药丸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大唐通过此次事件发掘了一批人才,成为备战下个赛季最早的队伍。 比如大难当前指挥若定的宗室大将李道宗,比如忠心耿耿、年少有为的士族虎子韦待价。 而这些英才俊杰中最耀眼的领军者,自然是勘破阿史那结社率造反密谋、并疾驰三百里及时通报、两次救驾并挽救了全体皇室成员性命、顺便还破获了李孝恭无头悬案的皇十四子,李明。 事变之后,便是论功行赏、调查问责。 而在朝野评定的九成宫功臣中,李明当仁不让拔得头魁。 朝野能达到如此一致,是因为李明同时抓住了最重要的两端—— 皇帝和民间。 就在收拾完残局,李明一行人仓促结束避暑假期、回到长安的第二天早上。 长安市民无比熟悉的传单攻势,又回来了。 当然,传单内容肯定不是从正面直接宣传李明同志的丰功伟业。 否则一粉顶十黑的“孝逸定律”就要应用到他自己头上了。 一大早,长安市民们便收到了一条耸人听闻的信息推送: 《震惊!这种夏季常见饮料竟然有毒?这样处理赛过砒霜,连皇帝也不能幸免……》 市民在关心自身安全、探究猎奇的心理下,心里毫不设防地阅读完了最新的传单。 而李明的种种丰功伟绩,就通过这种十分狡猾的方式,侵入了所有人的大脑。 陛下钦点、朝廷一致认可、民间呼声最高。 李明已经完全起势。 立政殿,书房。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讨论着九成宫事件的若干善后工作,两人先对好口径,等到明天大朝会上,再与群臣商议。 这事也只能与亲历者兼大舅哥、长孙无忌讨论了。 不必烦扰房玄龄等其他文官。 要脸。 “阿史那结社率在宫里的内应,都排查出来了吗?”李世民神色不悦。 禁军出现叛匪是他自己用人不淑,也就忍了。 但宫人也出现叛匪同僚,那说明整个内侍省的选人考察不严格,是妥妥的体制问题,不能忍。 今天在药里加点料,明天在饭里拉坨屎,这谁遭得住? “回陛下,门下省会同内侍省,逐一排查了宫中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重点调查其中的突厥人。” 长孙无忌轻车熟路地汇报道: “查获尚药局的宫女一人,就是她将陛下的雄黄酒搁到炉子上加热,导致陛下中毒。 “经查,她并非阿史那结社率同党,只是收了他的贿赂,按照吩咐热了热酒,以为这么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世民的眉头拧了起来: “私自乱动朕的药,这还没什么大不了?难道没人发现吗?” 尚食局和尚药局的工作流程,都是非常繁琐的。 一个人烧饭熬药,需要同时有禁军和宫人全程监视,以防有人往里面“加料”。 那宫女私自加热药液,怎么监视的人没有及时阻止? “大约是因为她所摆弄的雄黄酒是外用的,不入口,加上只是加热,并未添加什么东西。 “因此,守卫也许懈怠了吧。” 李世民摸着胡子沉思片刻,眼神锐利: “大内禁地的守卫,本应该事无巨细。内侍省太监和各级少监要负主责……” 说到这里,李世民想起来了。 内侍省太监就是他的贴身大伴,事发之日舍命向他发起警报的大伴。 李世民眼睛闭了闭,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念其初犯,内侍省少监罚半年俸禄。 “那宫女收受贿赂,致使朕与太子中毒遇险,念其无知,就……杖五十,流放儋州。” 陛下对弑君之徒的处置也太仁慈了……长孙无忌心里嘀咕,嘴上回答道: “善。” “活捉的残匪呢,问出来了些什么?”李世民追着问道。 他本能地觉得,阿史那结社率一案,背后应该还有人。 因为一个不学无术、十年前才归顺大唐的突厥人,一生都没有去过比长安更靠南的地方。 他是怎么知道南方人的习俗,知道雄黄酒加热是有毒的? 连关中人都不知道啊! 难道那厮是隐藏的抓药天才不成? 肯定是有狗头军师在为他出谋划策的啊!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的神色也黯淡三分。 “未曾。高级军官不是被杀就是自杀,活捉的喽啰什么都不知道,大部分都是盲目跟从裹挟的无脑之徒。” 向下摸大鱼的线索断了啊……李世民苦恼地皱眉。 本来有小股叛军顺利趁乱逃出了九成宫,领头的啜剌舍尔是结社率的副官,应该知道些什么。 然而,那支残匪被前来助剿的秦州都督府军队在泾水边截住,全部杀死。 为此,李世民还写信训斥了秦州都督李慎一顿。 就是他与韦贵妃所生的皇十子、担任纪王而赶不及拍马屁的那个李慎。 “其他隐患排查呢?”李世民问。 长孙无忌对答如流: “正在进行中,尤其严格地审查军队里的突厥人。发现,确实有一部分突厥人就像这些叛军一样,长期不习惯在汉地的生活,渴望回到大草原。” 唉……李世民无声叹息。 “朕的本意,是以天下人为子民,不论是突厥、羌人,还是扶余、室韦,都可为朕所用,都可以和谐共处。”(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 “但没想到,有些一厢情愿啊……” 长孙无忌摸着下巴,进言道: “在中原生活的突厥人太多,日久难免生变。将他们全部迁徙至岭南如何?”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 “让北人去岭南,你不如直接杀了他们。但……” 长孙无忌的这主意,倒是启发了他的思路: “可以迁徙突厥人去长城之北,在丰州、夏州一代建牙帐,拱卫北部防线,监视薛延陀。” 薛延陀是东突厥灭亡后,由填充原东突厥故土的铁勒诸部所组成的部落汗国,对唐朝一直阳奉阴违,虚与委蛇。 “陛下高见。”长孙无忌为妹夫的妙计点赞。 既排除了中原核心地带的隐患,又巩固北疆,还让突厥与薛延陀互相猜忌敌对,争相向唐王朝“争宠”获取支持。 一步盘活全局啊。 “除了突厥内鬼,其他人的善后事宜,也得劳烦辅机你替吾参谋参谋。”李世民道。 长孙无忌装傻地说: “士卒宫人的抚恤已从优从厚发放,各位功臣也多有赏赐升迁……” “吾说的不是李道宗和韦待价,是李明。”李世民不和长孙无忌来虚的,开门见山。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 “皇子殿下立下如此盖世之功,陛下如何奖赏也不为过,臣无权置喙。” 现如今,李明势头正隆。 长孙无忌就算再怎么想压制他,也只能选择暂时隐忍,日后再说。 千万别做那个扫大家兴的恶人。 否则,先不说忤逆圣意,也不说激怒朝中同僚。 光民间舆论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要知道,街上四处分发的奇怪小传单,已经渗透进了长孙府,并且迅速在下人之间流传开来。 在这种高强度洗脑之下,府上的下人们全都胳膊肘往外拐,自发地站到了李明那一边,觉得这位小殿下有情有义,未来可期—— 至于这件事是否与家里的小内鬼长孙延有关,老谋深算的长孙无忌选择暂且蒙在鼓里。 这份战略性模糊虽然能让他多一条后路,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小麻烦—— 如果他长孙无忌在这个风口浪尖弹劾李明。 他也不知道这些被洗脑的恶奴会不会在他的饭里吐痰。 “可吾就是来请你置喙置喙的。”李世民坦诚地对这位心腹之臣说。 这位明君深知强扭的瓜不甜。 如果对李明的分封不合长孙无忌的意、而自己还要一意孤行强推,无疑会激化这对甥舅的矛盾。 这是他这个父亲、妹夫不愿意看到的。 长孙无忌又无声叹了口气,缓缓道: “臣必以江山社稷为重。” 李世民赞赏地点头,道: “吾有一个初步的想法—— “封李明为宋王,治所徐州彭城县。任命他为徐州刺史,遥领扬州,并担任扬州大都督。 “你觉得如何?” 一王,两州,外加一个大都督府,这是庶出皇子的高配打法了,甚至能摸一下嫡子待遇的边了。 尤其这个“扬州大都督”,不但地位重要,是开唐四大都督府之一,同时也是李孝恭曾经担任过的职位。 宗室传承的意义不言自明。 对于如此优厚的条件,长孙无忌先是一怔。 接着,他嘴角缓缓勾勒,露出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陛下的这番安排,甚善,足以匹配李明殿下立下的赫赫功勋。” (本章完) 第89章 分封三要素:地段,地段,还是地段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孙无忌脚步轻快地离开立政殿,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 “长孙公,有好事?”路过的同僚向他打招呼。 长孙无忌和气地一一回礼: “当然有好事。陛下奖惩有方,对功臣不吝奖励,乃是江山社稷之福啊!” 同僚一听,便知道长孙公又在最近的一笔政治交易中得利了,纷纷向他拱手: “同乐同乐。不如散值后一起去吃酒,大家共享这社稷之福啊?” “下次一定。”长孙无忌心情轻快地和同僚们开着玩笑,转身通过武德门,走进了东宫。 刚进东宫,一支箭擦着他的耳朵边,射进了他背后的土垛里。 在他面前,有许多披发左衽、突厥扮相的……人,正挥舞着刀剑弓箭,在东宫的庭院里张牙舞爪。 长孙无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不是吧,又造反? “舅舅!” “长孙公!” 东宫的那些“突厥人”中,两名头领打扮的人骑着马,向长孙无忌踱步过来。 不消说,其中一位披头散发的,正是酷爱角色扮演的太子殿下李承乾。 而另一位的来头同样不小,是太上皇李渊的庶子、当今圣上李世民同父异母的弟弟,汉王李元昌。 别看李承乾和李元昌差着辈,但年纪其实没有相差多少,臭味相投—— 但这点小伎俩,何尝逃得过长孙无忌的眼睛。 李元昌是在投其所好,故意接近李承乾。 必有所图。 长孙无忌轻快的心情低落下来,礼貌而冷淡地问: “二位殿下在做什么?” “模仿突厥人作战呀,刚才射来的箭没有箭头,舅舅莫要上心,哈哈~”李承乾模仿糙汉子大笑几声,偏笑出了个百媚生的模样。 李世民的算盘落空了。 吃了突厥人一吓以后,李承乾似乎认为突厥人果然够男子汉够英雄,更坚定了他当一个精突的想法。 长孙无忌的脸色越来越黑: “殿下将来莫非要以突厥人为榜样,把中原当成大草原?” 李承乾大笑着拍打马鞍: “是啊,也学突厥人那样,分成东西中原,孤与汉王各领一半,岂不美哉?” 李元昌觉得对方好像在聊非常危险的话题,借故溜走了。 李承乾腿脚不便,就这么坐在马背上。长孙无忌替他牵马,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铁不成钢地问自己的外甥。 “从九成宫回来以后,殿下愈发自暴自弃。这是为何?” 李承乾凄然一笑: “父皇总是为孤树立敌人。先是魏王,现在又是李明。 “如果他想另立新储君,又何必这样钓着孤,让孤日日惶恐不安?” 长孙无忌感到一阵胃疼。 果然,九成宫事件中李明殿下大放异彩,让太子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更令太子挠头的是,就算现在想杀李明也杀不了了。 在力挽狂澜拯救了整个皇室,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智慧、勇气和孝心后,如今的李明已是圣宠缠身的不败金身。 李明若有事,陛下一定震怒。 如果太子现在敢对李明造成伤害,那么陛下也未必不敢换一个储君。 毕竟,嫡子还有两个呢。 或许太子殿下现在也在后悔,为何没有在陛下不省人事的那个晚上,将李明一劳永逸地给…… 不过如果李明那时候就没了,那么包括太子在内的一大票皇亲国戚,或许都活不到今天。 唉,那熊孩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长孙无忌也感到非常纠结。 就在他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意识的大草原上疾驰之时,李承乾的一个更狂野的问题打断了他: “舅舅,父皇现在与杨妃如胶似漆,他不会人走茶凉,将与母后的多年恩爱抛诸脑后,而欲将李明…… “扶正吧?” 长孙无忌看着这位既胆大妄为、又胆小如鼠的神经质外甥,不由得笑了起来: “殿下自可安心。臣今日前来东宫,便是来为殿下打消疑虑的。” “哦?发生了什么?” 李承乾是很相信这位能干的舅舅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心态也冷静下来。 在他冷静的时候,他的脑子动得一点也不比父兄差,直指重点: “九成宫事件之后,父皇自然是要给皇弟李明封王的。 “莫非,父皇给他的封地……” 长孙无忌静静地点头,小声道: “封李明为宋王,主政徐州。” “徐州?徐州……呵,父皇给他的是徐州?!” 太子的眼睛重新有了亮光,嘴角也欣慰地勾起,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父皇圣明。 “徐州可是风水宝地,希望皇弟将来好生治理,莫负皇恩啊。” ………… “徐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长安,侯宅。 侯君集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与家人们尽享天伦之乐。 但在今天,他早早地哄侯宝琳出去玩,专心在里屋接待一位贵客—— 他目前的顶头上司,未来的宋王,李明。 宋王府司马侯君集展开地图,向主君李明分析着未来根据地的战略形势和得失。 “抛开战役是非不谈,单论战略地位,徐州这个中原古战场,对于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 李明舒适地斜靠在窗边,嗅着暴雨过后庭院里的泥土香,听着十四党新员工的第一份汇报,不由得皱起眉头: “徐州是通衢之地,交通便利,土地肥沃,为何凶多吉少了?” 面对自己人,李明从来不端着,态度向来相当随便。 替李世民搞定九成宫之变、攒够皇恩后,他第一个点的就是侯君集的将,点名让吏部尚书侯君集辅佐自己。 李世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虽然他也担心李明势力坐大,会不会导致皇子之间有所缓和局面再次激化。 然而没有办法,李明的皇恩点数已经快溢出了。 说破了天也就一个幕僚而已,李泰、李治身边的僚属比李明更群星璀璨。 对于这样“小小”的要求,再拒绝就有点不仁义了,是要被褚遂良写进史书供后人批判的。 “因为徐州是中原古战场。”侯君集的回答打断了李明的回忆。 李明:“所以呢?” 侯君集:“所以徐州打了很多次仗。” 李明:“然后呢?” 侯君集:“说明徐州这地方很适合打仗。” 李明:“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听君一席话,胜读半席话。 看着闪烁着清澈的愚蠢的少主,一向脾气火爆的侯君集却出奇地有耐心,拆开揉碎了细细道来: “因为徐州是战略要冲,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在兵荒马乱之时,很难稳定发展。” 他展开地图,耐心地解释道: “徐州北接齐鲁,西北直通中原河洛,南下直达淮水,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 “加上汴水、泗水流经,这导致徐州成为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易攻难守。若天下动乱,此地无法为前线稳定提供粮草兵马,还要浪费兵力防守。” 第一天为十四党上班,侯君集的积极性也很高。 皇帝能顶住太子、长孙无忌的异议,强行把侯君集拨给李明,同样离不开侯君集自己的努力—— 毕竟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辅佐李明、毋宁死了。 李世民能怎么办?真的赐死侯君集? 别忘了,侯君集也同样攒了一大把皇恩点数,在暴雨中亲手救了李世民的命呢! 回宫反手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李世民难道是当今舆论和历史评价没有任何留恋了么? 所以,在两方面不可抗力的作用下,李世民毅然决然地排开太子一党的反对,选择满足李明的愿望,强行将侯君集封为宋王府司马—— 司马是王府之内主官军事的最高长官,与房玄龄所担任的长史分工合作,为亲王打理府上的文武之事。 “原来如此。”李明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说,父皇赐我的东西,不论是宋王的牌匾,还是两州刺史、一府大都督的实职,只是听着唬人。 “然而一旦与朝廷为敌,我的地盘将会很容易地被敌人攻破,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活靶子而已?” 侯君集重重地点头: “正是如此。” “嘶……”李明也沉思起来。 “看来,这个封我为宋王的提议,也是一枚糖衣炮弹啊,中看不中用。 “我们得另寻一块风水宝地,展开我们的事业。” 这就是李明今天找侯君集商量的原因——帮忙参谋参谋,自己受封宋王有没有暗雷。 如果有雷,那么应该向李世民请求换哪块封地。 糖衣炮弹是什么……侯君集已经习惯了李明的口癖,很自然地忽略了偶尔蹦出来的怪词儿,走到书架旁,拧了一下暗处的把守。 机关打开,呈上一摞折迭过的纸。 侯君集将纸铺展开,几乎铺满了整个书房。 这是整个大唐的地形地貌图,其中的标注巨细靡遗。 这是各地斥候探子多年以来所勘探得到的地形情报,再由侯君集将这些情报亲自汇编成册。 整理成了这么一张巨大的、包罗万象的地图。 毫不夸张地说,这张地图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和生命,蕴含着无价的情报信息,可以被列为最高等级的国家机密。 侯君集将此图私藏,一直不敢让他人知道。 而如今,他就将这份信息量巨大的地图随意地铺在地上。 任由李明爬来爬去,寻找适合“创业”的地点。 “应该选择哪里开局呢……” 李明对着密密麻麻的地图抓头皮。 他要趁现在皇恩点数足够,向父皇提要求换一块封地。 和上次虚封曹王不同,这回他获封的是实权诸侯王—— 称呼诸侯王一点也不过分,因为除了王位,他还额外获得了两州刺史加一府都督。 给钱、给地又给兵,统管当地军政大权。 这也是李世民经常玩的操作—— 让自己信任的子孙后代们总领兵马,割据一方。 是的,李世民心中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分封梦。 几年前,甚至搞出过“世袭刺史”这种打了郡县制皮肤mod的异姓诸侯王。 好在这抽象操作被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联手打了下来。 站在李世民的角度,这思路是很有道理的嘛—— 周实行分封,国祚八百年有余。秦选择中央集权,二世而亡。 汉郡国并行,国祚四百余年。隋选择中央集权,二世而亡。 把子孙分封道各地,既能增强李唐皇族对地方豪强的控制力,又能共同拱卫京师。 退一步说,就算最后强干弱枝,各诸侯不服中央,效仿春秋战国互相征伐。 至少也能保证,最后能成功登基的,依然是李唐皇族的子嗣。 而李世民的这番操作,就也李明留下了一个极大的回旋空间。 同时有了地和人,他就有了稳固的基本盘。 而有了基本盘,他就能挺直腰板,与各敌对势力正面对抗。 现在的李明,俨然成了房间里的大象,避无可避。 所以,他要改变过去“韬光养晦”的策略,开始积蓄力量,伺机主动出击。 封地就是他硬实力的来源,进可攻退可守,是未来能倚靠的最大资本。 进,可增加自己在朝堂的分量。 退,又是一个能避祸的大后方。 不过分封也是一门学问,可以粗暴地理解为一种另类“房地产”—— 最重要的是地段,地段,还是地段。 所以,必须小心选择开局地点。 如果空投到了徐州这样的四战之地,容易落地成盒。 李明忽然有种在玩模拟经营策略游戏的感觉。 正当他沉浸在各地的山川关隘之中时,门口传来一个毫无波动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李明抬头。 来者是房玄龄。 (本章完) 第90章 请选择您的出生点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玄龄今天刚在门下省散值,回家路上被李明截道了。 “来侯府共襄大事”……李明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于少主的突发奇想,房玄龄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恢复自由行动后,李明的第一站,果然是侯君集的家里—— 抽到了新英雄,当然是要第一时间放到整备室里,好好促膝长谈一番。 九成宫事件之后,李明的禁足限制被全面解除—— 现在的他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立政殿,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太极宫。 虽然他以前实质上也能出入宫城,但好歹还有个看门将军一直在背后捉他。 现如今,随着一个看门将军被李明收入后宫,另一个看门将军被李明送下地府。 李世民索性连这层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接放李明随意进出。 宫内、宫外,加上后宫,大唐人的不可能三角让李明一下子凑齐了。 这也让李明这张小脸成为李世民之下,全天下第二刷脸好用的脸皮子。 虽然李世民仍然担心李明的安全,但经九成宫一役,他也意识到,这小子是属猢狲的。 所谓“限足令”根本关不住他。 这家伙不还是一个筋斗从立政殿翻到了九成宫吗? 还不如索性放这个小猢狲四处乱晃悠,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 况且李世民也明白,李明最大的生命威胁,其实是太子。 在整个皇室、包括太子自己都被李明救了一命后,于情于理,太子都不应该再动李明。 否则“以怨报德”的大帽子扣上来,就该轮到太子考虑辞职了。 就这样,李明被放虎归山,报复性地大搞串联、拉拢朝臣拉帮结派,房玄龄对此是一点都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一开门就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反贼,正趴在绝对不能私藏的精细军用地图上指指点点。 好家伙,共襄的原来是这样的大事啊! 侯君集也是名不虚传,上班第一天就挑唆主君造反。 以后能做出什么来,他都不敢想。 “二位在干什么?”房玄龄又问了一遍。 “相父你来啦。” 李明朝房玄龄招招手: “来,一块儿替寡人参谋参谋,到底割哪块地能让我的赢面更大?” 对于殿下发起的赢趴邀请,房玄龄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轻咳一声提醒道: “老臣乃大唐宰相。” 宁们割地为王、密谋造反的时候,能不能低调一点? 至少别邀请老臣专程过来参观吧? 侯君集瞥了一眼假正经的房玄龄,大义凛然地回答道: “我们在干什么?当然是研究华夏地理,为少主挑选一块合适的封地。 “以拱卫京师、驱除四方夷狄,为大唐天子镇守国门。” 接着,他话锋一转,反问道: “说起来,房阁老在朝中提议,分封不满一年的亲王,其领地赋税一年不用上交中央,三年上交减半。 “房阁老又是在做什么?” 众所周知,贞观十四年都过了大半了,仍然分封不满一年的亲王殿下,有且仅有一位。 大唐忠臣房玄龄大公无私地回答: “当然是为了快速提高诸位新皇子在地方上的实力,助其护卫大唐,巩固四方。” 李明懵懵懂懂地挠挠小脑袋: “相父,你这是为了大唐咯?” 房玄龄清高地捋起了山羊胡: “这是自然,臣为国相,一切都以大唐为重。” 李明又懵懵懂懂地看向侯君集: “宝琳阿翁,你也是为了大唐咯?” 侯君集半笑不笑地摩挲着钢须: “呵,我为大唐都出生入死多少回了。” 李明又低头看看自己: “我既是皇子,那当然更不可能反唐吧?” 房玄龄和侯君集同时摇头: “当然不可能。” “我为大唐,你为大唐,他也为大唐,大家都是为了大唐咯?” “没错。” “那也就是说,咱们仨都是志和道同的同志咯?” 房玄龄和侯君集互相看了一眼,重重地点头: “没错,都是一条船上的。” 李明微微一笑: “那么,为了大唐的未来,相父也一起帮我挑选一块便于割据的风水宝地吧?” 房玄龄同样微笑着答应:“好。” 于是,大唐的三位带忠臣愉快地在大唐全域图上分割划线,仿佛在切割肥肉一般。 大唐国土辽阔,挑选一块地方开局种田,说难吧,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贞观十四年,全大唐一共分十道、三百六十州、一千五百余县,真教人挑得乱花渐欲迷人眼。 比让你选择在大年三十值班还是大年初一值班还要让人选择困难症。 不过李明有他自己的算盘。 从始至终,他都十分清楚自己的目标,这是他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在琢磨的—— 如何自保。 所以,封地的自保能力同样也是第一位的。 再剖开分析,考虑到最极端的情况,也就是说—— 将来如果哪一天和朝廷彻底翻脸了,李明的封地一定要足以抵挡住朝廷的进攻。 是双方面的进攻,既有内部的人事上,又有外部的军事上。 既不能像三哥李恪那样,后来被长孙无忌一封圣旨就“体面”了,也不能像八哥李贞,后来被武则天的军队打得耻辱下线。 首先,向父皇请求转封的两州之地,一定是要能连成片的。 不能东一块西一块,为了一点租税上的利益,搞个首尾不顾的飞地出来。 而且这里的“连成片”,不仅是行政上,也是地理上。 比如这次李世民所封的徐州和扬州,看似问题不大,两个州是互相交界的。 但细品就不难发现,这两州之间还隔着淮水,地理上其实是割裂开来的。 一个州属于中原,另一个州在长江中下游。 这也造成了两地不论是经济发展、人文文化还是乡里乡音,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性。 从这个角度看,李明如果真接受了这个“宋王”的分封,那才真是踩到大坑了。 这倒不是李世民故意坑害这个儿子。 在国家一统、风调雨顺的年景,徐州和扬州都是上等的封地。 然而,在李明的“底线思维”之下,考虑到“与全天下为敌”的极端情况。 他必须选择更稳妥的两州之地。 “殿下,您如果对如今的封国不满意,那想要换封哪个地界呢?”房玄龄很懂事地先向领导征询意见。 而李明领导也很专业地给出了“既要又要”的意见: “既要固如堡垒,又要发展经济。 “既要易守难攻,又要交通便利。 “既要土地肥沃,又要发展空间。” 两位幕僚顿时就不会了。 他俩觉得殿下想要的可能不是幕僚,而是一尊神。 侯君集忍不住捂脸: “那要不让陛下把长安和洛阳两京分给您?” “我昨天要了,阿爷没给,还揍了我一顿。真小气。”李明委屈地摸摸屁股。 侯君集眼角抽搐。 这都没打断条腿,陛下真是仁君啊…… 房玄龄忍不住问: “殿下若担心封地的租税供奉不足,那就请陛下分封您更肥沃的州县就行了。 “如今四海升平,您又为何执着于军事价值呢?” 李明心虚地撇开视线: “万一,我是说万一,大唐被某个娘们儿篡了位,我还能以我的封地为依凭,效汉光武帝故事,卷土重来,光复大唐。”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就差把“从哪里起家最容易造反”贴脑门上了。 但房玄龄假装信了,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昔日太上皇陛下从晋阳起兵,席卷四方。 “今晋阳属并州,殿下何不效法先祖,取并州、代州之地。 “有汾水、太行山天险,表里山河,足以谋大事。” 他也不避讳了,开口就是“谋大事”。 侯君集对这提案摇头: “昔日晋阳能起兵,是因为隋末天下大乱,才有可乘之机。 “而今天下大定,就没有钻空子的机会了。 “并、代两州靠近中原,朝廷军队补给方便。而我军若被围困在太行山中,那补给就很困难了。 “战事一长,我军自溃。” 两人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到“造反者”的角色中去,并积极开动脑筋,激烈地争辩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密谋,李明只与房玄龄和侯君集两人商量。 因为这俩老狐狸虽然年纪大,但心思比现在的小年轻还野,一点也不安分。 李明可以与之共谋大事。 而相比之下,韦待价太嫩了,造反的话题会吓着他的。 李道宗则古板方正,又有宗室的包袱,不太可能参与这种近似大逆不道的擦边行为。 把握各个手下不同的性格和特长,是当一把手的关键,没有之一。 侯君集眉头紧锁,盯着自己研究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地形地图,一手抚摸钢须,都快把手掌印出印子了。 许久,他眉头倏然舒展: “符合殿下的要求地方,倒也不是没有。” 他眼里放光,将手指点在梁州和兴州的地方。 这也是汉中盆地所在的位置。 “此两州为古汉中郡,在南山(秦岭)以南、巴山以北,以此两座山脉为屏障,足以抵挡大军。 “两山之间,有汉水纵贯东西,又有沮水、漾水、玉带河沟通南北,土地肥沃、交通便利。 “两州互为犄角,若被攻击一处,另一州可以乘水路迅速支援粮草兵马,足以自持。” 对于侯君集的提案,房玄龄也是微微摇头: “汉中固则固矣,然而空间略显局促狭小。 “以此地为基础,难以席卷天下。 “昔日汉末三国,汉中先后落入张鲁、刘备之手,然而这些势力终归没能成大气候。” 他用丰厚的文史知识,成功反驳了军事见长的侯君集。 听着两位大能的互相争论,李明也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在地图上有模有样地画着: “江南的杭州与越州,如何呀?” 他想效两百多年后的钱王“故事”。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两位战略大师的联合拷打。 房玄龄直言劝谏道: “殿下若真想谋大事,最好别把眼光放在淮水以东。” 李明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太热了?” 虽然经济重心南移是在唐末以后的事情了,但唐初的南方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除了唐朝间冰期天气炎热,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对于小殿下的疑问,侯君集指着地图,耐心地讲解: “殿下请看,淮水以南多山川丘陵,河网密布,地形支离破碎。 “这导致交通不便,若一处受敌,其他地区难以相助。 “况且南方人丁稀少,军事重镇同时也是经济重镇,一般都坐落在江河的岸边,纵深较浅。 “所以,来自北方的力量若合兵一处,攻打防线的薄弱处,则南方守军难以互相接应支援。 “而一旦突破了最初的防线,则南方缺乏纵深的弊病就会暴露无遗,重镇一旦被分割包围,则全线溃败。” 这都是大唐开国之战的经验教训,也是为什么李靖与李孝恭能迅速攻灭萧铣等势力,一统南方。 唐朝以前的南北方战略,与唐朝以后是截然不同的。 房玄龄与侯君集两人争论许久,各自发挥特长,提出方案又被一一否决。 从南点到北、从西点到东,差不多把整个大唐疆域都鸟瞰了一个遍。 就是没有选择出让人满意的封地。 这不是因为两人业务能力不足,而是李明给出的任务目标实在太变态了—— 以两州之力,抵挡全天下剩下的三百五十八州。 悬殊之差,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两人对这个无厘头的任务,丝毫没有半点怨言。 因为他俩内心深处想干但又不敢说的大事,在天下太平、吏治昌明的贞观时期,又何尝不是螳臂当车呢? 两人争执不下,辩得口干舌燥,房玄龄看向了李明: “殿下,您觉得呢?” 侯君集也看向了他: “一切都由您定夺。” 两人争论的时候,李明没有再插嘴。 全程静静地聆听着,像是一个谦虚的学生。 在充分听取正反双方的意见、受到双方的启发之后,就该是他这个领导拍板的时刻了。 “房公与侯公,不愧是我大唐的二柱石,二位的意见对我大有裨益。 “所以……”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李明将手指,点在了大唐地图的东北角。 在侯君集或房玄龄的方案之中,他选择了“或”。 (本章完) 第91章 大唐第一节度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这里是……” 侯君集瞪大了铜铃似的双眼,盯着点在地图上的小手指,又抬头看看李明,确认少主是否在开玩笑。 “辽东?” 连资深面瘫房玄龄都难掩心中的诧异,困惑地勾起了一边的眉毛。 “是的,辽东。”李明确定地点下了头: “我想拿下辽东的营州和平州,换掉徐州和扬州。二位觉得如何?” “这……”侯君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辽东有什么? 有与中原从大隋打到大唐的高句丽(高句丽由东北扶余人建立,在古籍中有时也被写为“高丽”,与现在半岛那俩货不是一回事)。 还有什么? 还有就没有了。 那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辽东与中原交通不便,又有高句丽外敌,又是苦寒之地。 迭满debuff,属于是作为流放之地都嫌太残忍的地方。 从春秋到唐朝,虽然中原屡次试图将势力发展到辽东半岛,但屡屡失败。 更别说北方更广袤的东北平原了。 现在辽东的营州和平州,看着地占了挺大一块,也设立了州县。 然而那地方的边境并不稳固,很多地区仍然与高句丽进行着拉锯战,并不能实际控制。 用边远之地的两州,去换徐州和扬州,侯君集觉得少主的脑筋多少有点秀逗了。 房玄龄虽然也同样非常不解,但他对李明的了解更深,知道这崽子哪里都值得怀疑,唯独这鬼点子层出的脑子是不用怀疑的。 “殿下是有高见?”他好奇地问。 李明笑道: “下棋有句俗语,叫金角银边草肚皮。辽东正好在大唐的东北角上,不会腹背受敌。” 侯君集也不由得笑了: “打仗又不是下棋对弈,怎么能这么算。 “辽东那鬼地方地处苦寒,远离中原,人烟稀少,是化外之地。怎么能以那儿为据点呢?” “就是因为那地方远离中原。”李明指着辽东与幽州(北京)之间的重重群山。 燕山山脉。 “西南有燕山为阻隔,西有戈壁荒漠,南面和东南面则是大海,辽东实质上处于独立的区域,与中原是分隔开的。 “这就导致朝廷若要征讨,后勤将非常困难,补给线会拉得非常长。 “虽然沿海有一条古道,能通过临渝关(山海关)直达辽东,但都是滩涂沼泽,不便于大军行动。” 李明指着一目了然的地图,述说着自己的理由。 两位谋臣十分仔细地倾听着。 “从历史事例上也不难看出,从战国时的燕国、汉朝的玄菟郡,到隋朝的辽东郡,中原王朝屡次想染指辽东,但几次被当地土人打退。 “这足以说明,辽东是易守难攻之地。也是我皇业……那个,王业初始的安全之地。” 单从防御角度来说,这番分析确实很有道理。 远的不说,隋炀帝三征辽东被打得当场去世,还是给唐朝人留下了心理阴影的。 这也是为什么天可汗李世民东征西讨,打完突厥又打吐谷浑,但暂时还没和同在辽东的高句丽大打出手。 原因就两个字:难啃。 “营州平州乃我朝与高句丽的作战前线。殿下不觉得以那里为后方,有点不太稳妥吗?”房玄龄不解道。 “对,敌邻高句丽,这就是我选择辽东的第二个原因。”李明嘴角浮起狂傲的笑容: “发展空间。” “发展空间?” 房玄龄和侯君集面面相觑。 “是的,辽东有极大的发展空间。”李明娓娓道来: “当天下太平之时,如果我贸然吞并邻近州县的土地,那肯定被打为逆贼,招来朝廷毫不留情的打击,掐灭星星之火。 “这就卯死了我的发展上限,就算我在地方治理出了花来,土地就只有这么一点。 “但是……” 李明将手指滑向了营州和平州的东北方向。 “如果我向高句丽索要土地,吞并高句丽的州县呢? “我不但不是逆贼,还是开疆扩土的功臣。 “既得到了土地,又得到了朝廷的支持,何乐而不为?” 是的,在仔细研究了地图、听取二位幕僚的意见之后,李明猛然意识到一个地方。 一个完美符合他“既要又要”标准、而恰好又处于唐朝人思维盲区的处女地—— 东北。 在唐朝时,直通中原的辽西走廊还大半淹在海里,东北与中原有着天险阻隔,坚如堡垒。 同时,东北黑土地极为肥沃,森林矿藏丰富,足以发展经济。 而且东北靠海,在辽东半岛有不冻港,还有多条河流贯穿其中,交通也算便利。 更美的是,东北大部分地区还是化外之地,发展空间巨大。 侵吞东北的蛮族土地,不但不会引起中央王朝的过激反应,反而还能让李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疯狂指指点点。 简直完美! 而在唐朝人眼里,东北不过是一个充满原始森林和蒙昧野人的大冰坨子。 强如房玄龄、侯君集,都看不见它的战略价值。 只有来自二十一世纪、亲眼见证过东北工农业发展潜力的李明,才会把目光放在那苦寒不毛的化外之地。 选择这里为自己的封国,完全可以安心地猥琐发育,而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惕和注意。 因此,李明形成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计划—— 以辽东的营州、平州二州为跳板,一路北伐,吞并整个东北平原。 而有了整个东北作为大后方,他的硬实力,就可以和中央王朝掰掰腕子了! 甚至,等待时机有利,还可以…… 南下! 入关! 改换门庭! 更美妙的是,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那些精明谨慎的潜在敌人——如长孙无忌等,同样看不清李明这招所包藏的险恶用心。 等到李明在东北的势力发展起来的时候,再阻止就晚了! “为天子巩固辽东、征讨高句丽?” 侯君集没料到,李明殿下居然真的大唐带忠臣,尴尬地干咳一声: “咳咳,打高句丽当然没什么问题。 “只要殿下能在营、平二州屯田,那些扶余蛮子不过土鸡瓦犬耳。只是……” 他一脸苦涩: “只是……殿下,您想好了,辽东那儿可穷了。” 地理阻隔,代表着中原的先进生产力同样难以触及那里。 别说土人,那里连正经人影儿都没几个。 侯君集可不想下半辈子对着袍子龇牙,或者和土人萨满一起跳大神。 李明鼓励地拍拍侯君集: “放心,在我的治理下,那里会富裕起来的。” 房玄龄也不解地问: “同样是帝国边界,殿下为何要选在动荡不安的辽东,而不是突厥已被驯服的西北,如沙州、伊州? “那里也有广阔空间,而且扼守商路,比辽东总归是富裕不少。” 李明摇头: “西北不如辽东容易发展。” 他可不是乱自信。 因为最重要的一点——西北不能大规模农耕,东北可以。 虽然东北和西北都是纵贯华夏历史的刷怪笼,但二者的底色是不一样的。 西北资源太缺乏,不适合农耕。中原王朝就算短暂征服当地,也难以在生产方式和生活习惯上就地进行同化。 中原王朝一弱,这些羁縻地区很快就各找各妈了。 而东北则不同。 东北资源丰富,土地肥沃适合农耕,又与中原有着地理阻隔,导致当地容易诞生足以抗衡中原的政权。 比如高句丽,比如后来的渤海国、金等等。 也就是说,只要能吃下东北,是有条件进行农业化改造的。 只要彻底农业化了,东北也能变成汉文化的核心地区。 而不是像西北那样,被恶劣的自然环境逼得谁过去都得游牧化。 自然禀赋决定的发展潜力,正是李明将目光放在辽东的根本原因。 至于大唐的两外两个角——西南和东南,一个濒临青藏高原,海拔太高。另一个与东南亚接壤,在唐朝间冰期太热了,都不纳入考量范围。 房玄龄和侯君集认真听着李明讲述的道理,并提出一针见血的意见,并不因为他是少主而有所保留。 三人就这样,一直畅谈到天黑。 “我真是想不通。”侯君集自嘲地摸着头: “居然有王爷想定都辽东,而我也居然同流合污了!” 房玄龄也有类似的感觉。 但他没有浪费时间感叹,接着问李明: “既然以确定要分得营、平二州,那殿下想要陛下封您为什么呢? “燕王?” “燕王李明,听上去不错。”侯君集点头。 李明抱着胳膊思索片刻,微微摇头: “我觉得不行,我不想当王。而且我也不想当刺史,换个白手套替我来当就行。 “我觉得韦待价就不错,他可以来当这个营州、平州两州的刺史。” “怎么,殿下又要辞职了?”房玄龄调侃一句,随即正色道: “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 “殿下既不封王,又非刺史,您该如何号令当地的其他官员呢?如何让当地百姓臣服于您呢?” 资深二五仔侯君集表示同意: “房阁老所言甚是。就算韦待价是您现在的心腹,人总是会变的。 “如果在职位上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光凭幕僚之情,恐怕很难让一个有才之人,永远为您这么服务下去。” 李明认真听取两位过来人给自己的忠告,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王也好、刺史也罢,终究是地方上的官员,终究是要到地方就藩就职的。 “如果一个封王的庶皇子一直赖在京城不走,就容易招致诟病,比如齐王李祐。 “至于长时间逗留在京城和封地以外的地方,比如河北山东之地,更是不被允许的。 “这既让我疏离了京城朝政和各地百姓,又不能刷皇恩……那个,聆听父皇教诲。 “被限制行动范围的坏处多多,必须极力避免。” 就像异地恋容易坏结局,人的感情是会随着距离拉长而变淡的。 父子感情同样如此。 远离京城的副作用,从连拍马屁都赶不上热乎的纪王李慎身上就能体现出来了。 而且李明的处境比李慎还要不利。 因为有太多眼睛盯着他,有太多人想要对付他了。 李明几乎可以笃定,他如果长时间离京,一定会有人在李世民面前说他坏话。 积毁销骨,就算是圣人也抵挡不住每天的耳旁风。 而一旦他与李世民的父子关系被离间了。 那李明的麻烦就大了。 汉武帝迷信巫蛊、误杀太子刘据,就是这样的悲剧。 所以,李明一定要掌握自己的行动自由,保证自己有权力随时回京面圣。 一旦产生误会,能与皇帝老父当面澄清。 “那依殿下的意思……” 房玄龄能明白李明的苦恼,估摸着这不走寻常路的小家伙大概又有什么坏主意了,轻轻抚摸着山羊须, 李明缓缓地说: “我不图虚名,只要实际利益。 “我既要有实权亲王的军政大权,又要行动自由。 “既可以留在京中,陪侍父皇、关注朝堂局势,又可以辗转各地。” 既要又要,非常符合李明殿下的貔貅性格。 房玄龄和侯君集互视一眼,一齐问道: “那殿下想获封什么呢?” 李明微微一笑: “我有一个主意……” ………… 次日,立政殿。 大朝会之前,李世民特意先把李明叫到书房,两人面对面地聊。 “我想封你为宋王,主管徐州、扬州两地军事。你觉得如何?” 李世民露出慷慨的笑容,期待着李明惊喜的表情。 徐州、扬州都是军政重地,若非心腹,岂能随便与人? 李世民都觉得自己都有点太宠这个小儿子了。 对此,李明只能长揖拜谢: “父皇,我能辞职吗?‘宋王’一听就很怂。” 李世民的血压一下子就飙高了。 有什么比精心为儿子准备了一份大礼、儿子却转身扔进垃圾桶,更扫兴的事呢? “你又不想当王?” 李世民气得快把八字胡揪下来了,声音颤抖: “曹王嫌小,鲁王嫌不吉利,这回又嫌宋王太怂。 “你手下的幕僚有曹王长史、曹王典签、鲁王傅、宋王司马,都特么快凑齐东周列国了。 “那你说说你想当什么?难道要当周天子?” 李明微微一笑。 ………… 昨夜,侯府中的二位权臣疑惑地问李明: “殿下,您到底想当什么?您想让陛下怎么分封您呢?” 李明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有一个主意…… “节制兵马谓之‘节’,度支财政谓之‘度’,代天子行使意志谓之‘使’。 “不如让父皇封我为……” 他在辽东的地形图旁,刷刷写上几个大字。 房玄龄和侯君集不约而同地凑近上去。 ………… “父皇。” 立政殿书房之中。 李明端正地跪在李世民面前,双手作揖,掷地有声: “儿臣恳请陛下赐封儿臣为—— “辽东,节度使。” (本章完) 第92章 李世民怒签不平等条约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贞观十四年,九月。 长安太极宫,举行了一场奇怪的册封典礼。 呼声最高的皇十四子李明,终于正式受封。 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在九成宫事变之后,朝野内外就一致笃定,这位有勇有谋、忠孝无双的大唐第一孝子,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然而,当所封职位随着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几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这封的是个什么东西? “辽东节度使”? 节度使是个什么东东? 一听就很不酷炫啊! 而且还是辽东? 辽东不能说荒无人烟吧,也可以说远离人类文明了。 那疙瘩除了一个长期备战的平州、和一个羁縻性质的营州,还有什么? 啥都没有啊! 大家左看右看,都快把眼睛贴上圣旨了。 然而,除了不明所以的“辽东节度使”,李明殿下就没有别的职位了。 什么燕王、刺史、都督之类大家熟悉的头衔,一概没有。 然后,一场舆论风暴开始酝酿…… 几天以后。 唐皇对皇子李明的这场耻辱性册封,又双叒叕成为了大唐朝野最大的话题。 一向直性子的臣民直言道,把立下不世之功的功臣封到鸟不拉屎的辽东,陛下只怕是连面子都不要了。 两仪殿,小朝会上,李世民相当窝火。 怎么解除了李明的行动限制以后,自己一天起码上个十次热搜。 而且每次都是被喷上去的。 特么的,自己是不是对那厮太纵容了。 朕是不是应该悍然撕毁协议,禁止那厮在民间办报…… “陛下。” 魏征一马当先,打断了李世民的闷气。 “皇子明智破河间郡王案,顺藤摸瓜查出突厥人谋反大案,第一时间奔赴九成宫,解救陛下、太子与其他整个帝室。 “其谋智矣,其勇壮矣,足以担当大任!” 你可以不用再在朕的面前夸他了,这几天朕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李世民耐着性子听完魏征的一通赞歌,等待职业喷子说出那个“但”。 “但!”魏征面色一肃,神情凝重地谏言道: “对于皇子明立下的泼天大功,陛下却仅让他领远在辽东的营、平两州之地。 “这并不足以发挥李明殿下的聪明才智。 “让此等人才闲置,对国家来说是惊人的浪费。 “臣请陛下三思!” 几乎是立刻,大理寺卿孙伏伽就附议道: “臣以为,将李明殿下封到辽东,与其说是奖赏,不如说是流放。 “对立下大功之人施以惩罚,恐怕会让天下人以为,陛下赏罚失度。” 李世民的眼皮在跳动: “朕说过多少遍,那鬼地方是他自己要去的! “而且他向朕索要的,远远比你们看到的更多……” 群臣:“啊对对对。” 李世民太阳穴青筋暴起,指着一旁闭目养神的某人: “不信你们问那家伙的长史!” 被陛下点名,房玄龄只是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话: “是真的,我就在现场。” 这心不在焉的态度,是让大家不信呢,还是不信呢? 然后,群臣就不困了。 谏言像雪片一样飞了过来,一致要求提高李明殿下的待遇。 “行行行!朕再加!给他加待遇!” 小朝会以李世民的又一次妥协告终。 临散朝时,他叫住了孙伏伽: “你一个主管审案的大理寺卿,掺和分封之事干什么?” 朕又没家暴儿子,就算家暴了也不算犯法,你一个大法官起什么哄啊? 孙伏伽义正辞严道: “君王的一举一动都是法令,君王奖惩的公正与否,也同样关系到法令的公正性。 “既然与法令有关,臣不敢不管!” 说得好有道理,李世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眯细了眼睛,声音低沉: “你该不会是因为李明替你破了案子,你投桃报李吧?” “断无此事!臣一向仗义执言!”孙伏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得,这堪比城墙的厚脸皮,和那些“十四党”是一个死出。 李世民叹了口气,挥挥手: “去吧。” 好家伙,李明是属魅魔的吗,悄默声的又把他的大法官也拐跑了。 让他再这么折腾下去,怕不是半个朝廷都要变成十四党了。 李世民越想越气,便要呼唤大伴。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黯淡了下去,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宦官轻轻挥挥手: “朕先回立政殿,传杨妃陪侍。立德殿的那个,别像上次那样找到别的杨妃了。” 小宦官都快吓哭了: “奴婢愚笨,奴婢该死……” “哎,别轻言死。”李世民温和地说: “还有,把李明也带到立政殿来。他这个时间应该在西市的印刷坊,你一个人抓不住他,多叫几个禁军随行……” ………… 一个多时辰之后,禁军终于捉住了四处流窜的辽东节度使,把他押回了立政殿书房。 “阿爷,找我?”李明被第三任看门将军拎在手里,向父皇眨巴着调皮的眼睛。 李世民嘴角一抽,打发走看门将军,指着李明,龙颜很是不悦: “你小子,名声都让你赚了,黑锅都让你老子我背了。 “世人只知道我刻薄寡恩,封给你平、营两个最边角料的州。 “可谁能知道,你开的价比看上去远远狠得多!” 是的,李明当然不会和李世民客气。 用辽东的两个下州换了徐州和扬州,这差价他当然要找补回来。 具体方式就是: 要权!要财!要人!要粮! 李明附上了长长一串清单,为营州和平州索要了大量金钱、粮食、铜铁等利益。 让李世民一度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想要在辽东重新建一个扬州和徐州出来。 但和李明提的其他条件相比,这点物质利益又算得了什么—— 李明还索要两州的赋税自主权! 开矿采矿权! 铸币权! 征兵权! 立法权! 认下这些条件的时候,李世民有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天可汗了,而是签订不平等条约的窝囊废。 然而,朝野的无关人等们是算不清这笔账的。 他们只知道,陛下把大功臣发配去了辽东,陛下不公,大唐药丸! “唉,人之常情。”李明深有感触地说: “人的眼球只会被标题几个大字吸引,而忽略藏在细节里的魔鬼。” 不愧是带节奏的专家……李世民呵呵一声: “你就谢谢孙伏伽吧,他又为你的辽东军镇争取到了利益。” 军镇又是李明新弄出来的东西,涵盖了辽东节度使李明治下的营州和平州两地。 拜李明的疯狂要价所赐,在李世民的字典里,军镇=国中之国。 “哦?孙廷尉大义啊!”李明的眼睛迸发出了光芒,市侩地搓着小手手: “说好的一百万斤铁和十万斤铜,终于要拨给我啦?”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尽量耐心地回复: “不可能!全国一年的开采量也就一两百万斤,怎么可能全运到辽东?! “最多十万斤铁,一万斤铜,再多就没有了!” 李明的小嘴一下子就瘪了下去,泪眼婆娑: “我们东北实在太惨了,东防高句丽,西敌突厥,北边抵抗渔猎野人的骚扰。为国戍边几百年,却连铁器都用不起,只能用手刨土,百姓穷得吃草……” “行了行了!顶多再翻一倍!”李世民脑袋都快炸了,暴躁地挥挥手: “二十万斤,再多其他州县就要吃草了!” 李明立马不嚎了,歪着小脑袋算计了一会儿,立刻多云转晴: “好哒!”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你要这么多铜铁有什么用?辽东那地方又没有几个工匠。” “对哦!”李明一拍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只想抽自己耳光。 “阿~爷~”李明开始了吟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再多拨给你一些工匠便是!”李世民及时打断。 经过友好协商与深入沟通,双方就辽东军镇的建设问题初步达成一致。 李世民轻吐一口浊气,道: “朕几乎是把两州之地割让给了你,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可以让外头的所谓‘报纸’停一停,别再抹黑朝廷了吗?” 开放办报,是除了辽东军镇之外,李明向父皇索要的第二项价码。 印刷坊的活字印刷术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可以勉强实用了。 这也给李明开办新闻报纸提供了物质条件。 当然,这里的“开放”是有条件限制的,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来蹭这碗饭的。 具体来说,这个资格只对李明一人开放—— 舆论阵地太重要了,他才不会把这个关键阵地交给市场无形的大手。 他就要搞垄断。 “报纸由记者编辑独立编写,内容我无权过问。不过据我所知,其中登载的都是老百姓日常关心的信息,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但绝没有无端抹黑。” 李明把锅先甩出去,接着话锋一转: “比如报纸抨击朝廷吝啬。我的一个小小要求你一直不愿意满足,不就是吝啬吗?” 李世民眉毛微皱: “在能力范围内,你还有哪一个条件我没有答应你?” “平州和营州的人事任免权。” “这绝对不行。” 李世民几乎立刻否决。 (本章完) 第93章 谁还没个密探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看吧,小气。”李明赌气地撅起小嘴。 平州营州的财政和军事大权,他已经拿到手了。 但更关键的人事权力,李世民一直不愿意放手。 这就很麻烦,因为人是一切的关键。 如果没有心腹辅佐,李明就难以实现对辽东军镇的全面控制。 这很不利于他在脑海中筹划的、即将开展的大计划。 而站在皇帝这一边,他也很有道理的。 如果连官员都让节度使自己认命了,那朝廷就真的管不到辽东军镇了。 李世民虽然对分封制念念不忘,但他也没想分封得这么彻底。 好家伙,没想到李明这厮年纪虽小,却比他爹还要老古董,大开裂土分疆的历史倒车。 官员任命权也就成了父子俩之间的博弈焦点。 “不是我不愿意给,其他军政大权我不是都放给你了吗?”李世民苦口婆心地说: “实在是因为,官员认命兹事体大,不止影响你我,更会影响当地百姓。 “你可曾有主政一方的经验?” 李明一怔: “呃……可以有。” 等我上辈子从基层公务员升到局长,就可以有了。 “你自己都没有经验,若是所托非人,那可就害苦当地百姓了啊!” 李世民仿佛想到了那个让狼当看门口的自己,态度格外诚恳。 李明一时语塞。 “况且。”李世民略一整理情绪,冷静地说: “平州暂不论,营州还是个羁縻州,没有州府,只有总管府。而除了总管府所在的柳城县,其他地区均由土人自行管理。 “尤其是近年来,高句丽颇不安分,屡次挑衅,营州下辖的数个县在高句丽的实际控制下,另有一部分县与高句丽暗通款曲。 “那些土人都未必肯跟着我走,你又如何让他们服服帖帖地跟你走?” 李明很有自信地拍拍胸脯: “没事,他们如果既不肯跟我走、也不肯给我阿爷走,那我就让他们跟我阿翁走!” 李世民被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逗乐了,佯装发怒道: “你这逆子,都把玩笑开到太上皇头上了!” 连打带踹地把李明轰出了书房。 “等等,你回来。” 他又拉住了撒丫子往宫外跑的李明。 “有什么事?” “晚上早点回来,你阿娘也来立政殿,大家一起吃晚饭。” “好哒!” “去吧。” 就像一对普通的父子,李世民与李明道别。 看着那活蹦乱跳的背影,李世民的脸色慢慢沉下下去。 “辽东……这馊主意是侯君集给他出的?还是房玄龄?真该扣他们俸禄。”他自言自语地说。 李世民实在摸不清李明的动机,这和把自己流放到辽东有什么区别? 就算往那里输送再多的资源,当地限制条件摆在那里,能有什么大发展? 难道真想在关外再造一个徐州扬州? 现成的徐州扬州你不要,专门跑到荒山野岭,图什么? “但那厮看着顽劣,小心思精明得很,不可能吃亏的。 “他这么做,一定有其原因…… “莫非是效法春秋时的孙叔敖,故意请封边远贫瘠之地,以免受到他人的觊觎?”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这很符合李明低调怕死的人设。 不过对于李明一直表现出来的“怂”,李世民现在完全能够理解了。 李明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宫里的情形确实非常复杂。 从九成宫之变就能管窥一二。 虽说事变主谋已经伏法,但还有一个隐藏疑点没有得到解答: 阿史那结社率,不学无术的突厥军官,是怎么知道雄黄酒加热有毒的? 他曾以为,这是在江南人尽皆知的常识,只是关中人见识少罢了。 但在一番调查后,李世民没人发现,南人对这条“生活小常识”也懵然不知! 他的御医中就有来自扬州的,他们对此也毫不知情! 南人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知道雄黄酒这么危险,谁还敢喝啊! 御医更不敢把它当成药,往陛下身上抹啊! 九族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现在想来,可能确实有不少倒霉蛋因为喝了雄黄酒中毒死亡的。 只是夏天本就疾疫横行,没人往雄黄酒的方向想! “所以,阿史那结社率一定有同谋,向他提供了这条情报。 “那个同谋学识渊博,并且对宫中运作了如指掌……” 李世民的心一点点沉重起来。 更吊诡的是,参与造反的人说少不少,足有几百人。 可是抓获的寥寥数个活口,全是一问三不知、被裹挟而来的大头兵。 而或许知道一些内情的军官,全部战死了。 “或者说,被灭口了……”李世民心中一凛。 有一队叛军逃出了九成宫,领头的正是阿史那结社率的副手。 然后,那些人全被前来支援的唐军杀了。 李世民隐约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阻止他探寻九成宫事变的真相。 但他也有暗中的手段。 “传张亮。” 不一会,一位长相平平无奇的文臣匆匆上殿,恭敬地一拜: “陛下。” 张亮不但长了一张路人脸,职位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工部尚书。 所以,虽然身为尚书省六部之一,张亮一直是个透明人。 除了每年夏季洪水时,会让人想起他负责督造的各个堤坝,平时甚至没有人会想起他的存在。 就是这位路人甲,是李世民的绝对心腹。 因为张亮收养了一众“义子”。 名为义子,实为密探,暗中为李世民搜索着情报。 一些不方便大理寺、刑部查的案子,李世民都悉数交与他。 “朕让你查秦州都督府,查得怎么样了?”李世民开门见山地问。 那支逃出去的突厥叛军,就是被秦州都督府的军队所截杀的。 张亮如实禀告: “暂未发现异常。 “秦州都督府距九成宫最近,接到斥候报告后,迅速派兵支援。 “因为事发猝然,一线将士并未收到陛下要留活口的命令。 “当时,突厥人头目先被箭射死,残匪负隅顽抗,被尽数屠戮。” 所以这也是意外么……李世民微微闭眼思索片刻,又问: “纪王当时在哪里?” 纪王李慎,时任秦州都督府都督,是那支部队名义上的最高指挥。 “回陛下,纪王一直在封地,未曾离开。”张亮回答道。 李世民微微点头。 李慎才十岁出头,挂的秦州都督也只是个虚职,不太可能酝酿什么阴谋。 毕竟谁都不是李明那样的小妖孽…… “陛下,关于阿史那结社率的案子,臣还查到了一些颇为有趣的东西。” 张亮从怀里取出几封信件。 是用羊皮纸写的。 李世民顿时激动起来: “密信?草原来的?” 他急不可耐地从张亮手里抢过,迫不及待地摊开一看。 “……这写的什么鸟语?” “是突厥语,这是译文。” 张亮又从怀里取出一份写在白纸上的译文。 李世民眼皮一抽。 你就不会一起呈上来么…… 他展开阅读,眉头越皱越紧。 “是薛延陀?” 薛延陀是游牧的铁勒诸部落在大唐北方建立的汗国,占据了原东突厥的草场。 薛延陀的首领真珠可汗夷男,名义上臣服于大唐,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不过这一次,夷男的动作一点也不小啊。 这些羊皮纸的信笺,都是夷男与阿史那结社率的通信。 在信中隐晦地约定,在阿史那结社率“成大事”后,薛延陀部落将会为结社率的部落“让出生存空间”。 “难道幕后主使是薛延陀?” 李世民紧抿双唇,反复阅读着这份信息量巨大的密报。 案子牵涉的势力越来越复杂了…… “只是发现阿史那结社率与薛延陀有通信来往,未必能证明夷男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张亮从事实出发,严谨地回答道: “信中闪烁其词,不知其所指的‘大事’为何,‘生存空间’又在哪里。 “很可能只是夷男与阿史那结社率虚与委蛇,随时可以反悔。” 李世民赞同地点头。 这种首鼠两端的做派,确实很符合夷男反复无常的性格。 九成宫事件,薛延陀汗国应该也有一份。 只是具体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主谋还是共犯,还未可知。 “确如你所说。薛延陀的活动区域比突厥人更靠北,怎么会知道雄黄酒的性质? “尔等继续详查。” “遵旨。” 张亮领命退下。 李世民缓缓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堪舆图前。 原先“高昌国”所在的地方被打了个叉,用笔写下“西州”。 站立片刻,李世民嘀咕: “明年把薛延陀也灭了吧。” ………… 李明离开立政殿后,又一头扎回了他在西市的印刷坊—— 在“钞能力”和“我爸是李世民”的共同作用下,现如今的印刷坊已经彻底改头换面。 原先与印刷坊相连的张氏书坊门店,以及邻近的商铺,被节度使大人打包买下,墙壁打通,改造成连片的办公区域。 门口挂上匾额,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长安报社。 闻名遐迩、或者说臭名昭著的《长安快报》,就是在这里发行的。 这份全大唐第一份、也是唯一份报纸,每三天一版,涵盖的内容从新闻到“宫女姐姐不可言说的秘密”,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只需一文钱,读者就能亲身体验一整天礼崩乐坏的震撼。 长安的文人雅士们见面打招呼,一定是以这样的对话为开场: “你看过今天的长安快报了吗?” “那东西简直是糟粕。你看了吗?” “狗都不看。对了,你知道宫女在宫里是怎么解决个人需求的吗?” 在一片骂声中,《长安快报》成为了全长安销量最大的出版物没有之一。 一打开报社大门,忙碌的氛围扑面而来。 记者们脚不点地地把初稿交到编辑手里,编辑们对着狗屁不通的初稿发出尖锐爆鸣—— 编辑、记者的名号听起来高大上,其实还是李明的老班底,换了一块牌子—— 以来俊臣为首的机灵穷孩子们当记者,四处搜集有趣的新闻原材料。 以狄仁杰为首的功勋子弟当编辑,将刚学会写字的穷孩子们所作的一线报道采访,重新编辑成能发表的内容。 这只是大致分配,长安快报鼓励内部人员发挥优势,互相调岗。 由于活字印刷还存在一些问题,加上初创阶段采编人手不足,《长安快报》每三天一版。 即便如此,报社的工作强度也超过了翘课小孩和文盲小孩的承受范围。 所以,李明高薪聘请了好几位场外专家。 “李明殿下……” 弘文馆优秀毕业生、秘书省小学教师、未来的第二代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裴行俭,有气无力地向李明问候。 此刻的他正怀疑人生地坐在“总编”的宝座上,对着堆积如山的稿子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他的弘文馆同学们同样一脸茫然,座位前摆着“主编”、“副主编”、“资深编辑”等让人半懂不懂的牌子。 时至今日,他们也搞不懂情况。 他们明明是秘书省小学的老师,明明在教习诸位贵胄圣贤之道。 一个转眼,他们就被节度使大人拐到了这个奇怪的、叫做“报社”的地方,稀里糊涂地和自己的学生做起了同事。 要不是李明拿出了陛下的朱批,让他们就地转入长安报社入职,他们还以为要被绑架到辽东去当野人了。 “你们先忙,我找人。”李明就不打扰主编们掉头发了。 “明爷找我?”来俊臣乐呵乐呵地凑了上来。 他现在管着主要由贫民孩子组成的“小记者”团队。 至于他们原先分发报纸的任务,则交到了从施粥摊新招的一批廉价劳动力手里。 施粥摊俨然成了李明的人力池。 “我找狄仁杰和娄师德,让他们带着手下来我书房一趟。” 李明吩咐完,一头扎进了一间独立的房间。 不一会,狄仁杰、娄师德和其他几个孩子鱼贯而入。 狄仁杰不必多说,娄师德虽家境贫寒,但学识吊打一众世家子弟,未来也是出将入相的大人物,智商是有保障的。 其他的孩子,除了都是从施粥摊捞出来的机灵小孩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对李明在施粥摊的古怪都市传说——比如扬把沙子益寿延年之类——深信不疑。 “有一件案子比较有趣,我想让你们深入调查一下。”李明开门见山。 狄仁杰和娄师德互视了一眼。 这两天,明哥一直有意无意地让他们查一些“有趣”的事情。 而且检查所得从不在报纸上发表,也不许他们四处说。 “你们去找一找,长安有哪些技术高超的药师或者炼丹师,他们在近期是否与宫人或达官显贵有过接触。” 娄师德问: “明爷,怎么判断一个药师的技术是否高超啊?” “简单。” 李明淡淡道: “在报纸刊发以前,就知道雄黄酒加热有毒的药师,就是我要找的人。 “如果找到了符合条件的人,你们先别惊动他,我有下一步打算。” (本章完) 第94章 辽东情报局的雏形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同样觉得九成宫事件有问题。 他也发现,阿史那结社率居然知道雄黄酒的特性,这一点也不科学。 除了这个疑点之外,结社率和他手下的作案动机就很迷。 据生还的叛军喽啰透露,他们是因为不受重用、又不习惯中原生活,渴望回到草原,才铤而走险的。 这不符合逻辑。 因为漠北又没加盖,想回草原,直接润到薛延陀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作死杀皇帝? 难道皇帝是个什么boss,杀死了就能自动加官进爵,并传送到大草原? 李明怀疑,阿史那结社率应该也是受人指使的。 一个看门的中郎将,就算杀死了皇帝,对他能有什么直接的好处吗? 显然是与他人达成了利益交换。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他人”,也很有可能是将雄黄毒方提供给结社率的始作俑者。 所以,他从药师和炼丹师入手,以可能的信息来源来突破口。 虽然他能动用的力量远不如他的父亲,但他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这事儿说大不大,你们走访民间好好查查吧,注意保密。”李明向狄仁杰和裴行俭交代着。 一听见“雄黄”,狄仁杰立刻就把这事与李孝恭案联系在了一起,不禁有些心里没底: “明哥,这案子真的……让我们来查吗?” 他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应该的压力。 李明微笑着给手下煲了一碗鸡汤: “放心,相比三法司那些酒囊饭袋,你们有自己的优势。 “你们是孩子,没有人会对你们抱有戒心,所以更容易套出情报来。” 李明的信息渠道就是《长安快报》的记者们。 或者说,挂着“记者”牌子的密探。 反正都是打探消息,李明寻思记者和密探是差不多的两种职业。 都要广交朋友,都要发展线人,都要将纷繁复杂的情报汇集成稿。 唯一区别是一个见报,另一个见内参。 所以,打从改良印刷术、让来俊臣收集一帮机灵的“卖报童”开始,李明就一直在动这个歪脑筋—— 他要组织一支属于自己的密探队伍。 借着为侯君集造势发传单的目的,他顺理成章地办起了报纸。 而办报本身,又为他招聘、培养、组织密探提供了掩护。 反正都是打探消息,谁知道这些小屁孩是在做新闻,还是搞个大新闻? “明爷,这信息您打算啥时候要?”娄师德的小眼睛一闪一闪。 这猢狲似的小孩子还是很上道的,提前问好交稿日期。 李明却微笑着摆摆手: “不急不急,这是让你们锻炼锻炼的,不以结果论英雄。 “你们要重视向你们提供情报的人,有必要的话,多交朋友多聊聊。” 说着,他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箱子。 掀开盖,全是成串的铜钱。 孩子们的眼睛都直了,望向李明的视线多了几分迷惘。 做什么样的新闻需要用钱开道? “钱是好东西,好就好在能让人与你心平气和的说话。” 李明十分中年油腻地说着: “出手大方点,三教九流的人都要结识。 “就算问不出什么结果,也别和人家疏远了联系。” 孩子们更懵逼了。 当交际花也是做记者的一环吗?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李明的嗓音低沉了起来: “你们探得的任何信息,只能交给我和狄仁杰,不得对外宣扬,不得告诉他人,不要互相打听。 “你们只与我和狄仁杰单方向联系,记住了吗?” 孩子们紧张地咽口水,点点头。 “好了,去吧。” 李明微笑地目送懵逼的孩子们领钱出门。 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对他死忠的孩子,就是未来“辽东情报局”的开朝元老了。 有了自己的地盘以后,下一步就是自己的情报组织。 目前实力尚羸弱的他,太需要情报方面的支持了。 别的不说,九成宫这起案子,他就嗅到了十分危险的气息。 这是针对整个皇室的恶劣事件。 于公于私,他都有义务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否则,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谁知道会不会睡着睡着,突然被另一位看门将军一刀剁了? 他要以做代练,以此案为契机,培养出自己的探子队伍。 “那个幕后黑手不但要杀皇帝,还要杀死太子和其他嫡皇子。 “什么样的人能从这场针对皇室的屠戮中得益呢……” 根据谁受益最大谁是凶手的定律,敌人可能是别国,比如薛延陀、高句丽、西突厥这些和大唐有过恩怨的政权。 这是一目了然的,天可汗死了,大唐动乱,他们就能渔翁得利。 当然,凶手来自皇室、后宫或外戚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皇室嫡系一脉全灭,庶出的就有出头之日了。 这样的话,庶出的李恪、李祐等大龄皇子,以及他们的后妃,就都有了犯罪动机。 李世民不愿意把怀疑的视线投向家人。 但李明可以。 他从小就生活在惴惴不安中,觉得太子要害他、舅舅要害他。 现在无非是多加了几个哥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以上都只是初步猜测,具体如何还要根据他的小密探们查出的证据为准。 然而,九成宫事件无疑折射出一个事实—— 太极宫中的形势愈发诡谲复杂,谁都可能成为牺牲品。 既然决定不再苟着,和太子、长孙无忌、也许未来还有武则天他们硬碰硬。 那就要做好全方位的对抗准备。 既有明的,也有暗的。 要让自己在乱流之中屹立不倒,除了一块稳定的大后方和一套自己的班子,李明目前最亟需的—— 是属于自己的情报机构。 一支能替他打探情报、替他保驾护航…… 并且替他“干脏活”的地下力量。 而来俊臣手下的这些贫民孩子们,简直是做探子的不二人选—— 不但机灵,而且对他李明足够忠诚。 多谢施粥摊流传的古怪都市传说,什么“李明殿下的沙子包治百病,贪图李明殿下的施舍会穿肠烂肚”之类的,让他能放心地把任务和活动经费都交给他们。 至少在组织扩大以前,暂时不用考虑贪腐和纪律检查这类的问题。 嗯,孩子们都值得信任 “除了来俊臣……”李明喃喃自语。 对油头滑脑的家伙,底细仍然不明朗,暂时不能委以重任。 所以,李明把领导这些未来007的任务,交到了更聪明稳重的娄师德手里。 同时再把狄仁杰也拉进来。 一个主管情报搜集,一个主管情报分析。 一套情报体系的草台班子,就算搭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一次次实践磨炼了。 先从相对安全的“雄黄毒方”来源入手…… 李明闷头刷刷写起来,为他的“辽东情报局”制定基本的组织章程。 做完大致规划,天已经黑了。 “回宫吧,家宴要开始了,迟到了是要被阿娘打屁屁的。” ………… 刚进立政殿的大门,李明不由得瞪大了惊讶的眼睛。 除了杨妃以外,李令和其他四位姐姐也来了。 这是李世民担心李明想念,特意将这五位他实质上的侄女召进来的。 “明弟。” 李令她们笑盈盈地迎上来。 这半年,她们的境遇可谓扶摇直上。 从罪臣之女,摇身变成了公主,又下嫁给了天下闻名的豪族。 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优厚待遇。 她们没有忘记,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是托了谁的恩情。 她们有太多的话,要与这位调皮捣蛋的弟弟说道说道…… “你们也来啦?”李明一愣,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后脑勺挨了一个爆栗。 回头,是他的第六位姐姐,李明达。 “小明,对姐姐要有礼貌,不能这样。” “哦。” 李明乖巧地向李令她们行礼: “诸位姐姐来啦,小弟已恭候多时。” “嗯,乖~” 李明达摸摸李明的头,给他嘴里塞了颗枣子。 李令脸上的笑容散去,和姐妹们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遇到劲敌了啊…… (本章完) 第95章 你好李令,再见李令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皇帝的家宴开始。 落座的宾客除了立政殿的李治和李明达、以及立德殿的诸位之外,李明又遇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故人。 韦贵妃。 她是后宫地位最高的贵妃,代行部分皇后的职权。 所以,这次以女主人的身份,参与到这次家宴中来。 出于和“阿韦”是本家,而且韦贵妃的儿子早早被淘汰出局,应该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李明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姨娘好。” 韦贵妃面若冷霜,装作没看见。 什么毛病……李明心里嘀咕,很快把目光投到丰盛的饭菜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后宫也在暗中展开了激烈的角逐。 角逐陛下的欢心。 长孙皇后薨逝已经四年了,后宫长期无主,这显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朝中已经出现了请求陛下立后的呼声,而李世民也有这方面的心思。 所以,后宫的诸位有为女青年和女中年,又开始重新春心荡漾了起来。 对陛下的白月光长孙氏,她们自惭形秽。 但如果对手是后宫里其他那些土鸡瓦犬,她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因此,后宫诸妃各自动用家族的力量和自身的魅力,争夺皇帝的垂青。 甚至于李世民每次莅临立德殿,姨娘王氏都得明里暗里地搔首弄姿。 而后宫诸妃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韦贵妃。 作为关陇集团的原始股东,她原本觉得十拿九稳。 直到立德殿那个姓杨的异军突起。 近段时间,她在立政殿陪侍的机会骤减。 而杨氏的圣宠骤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都特么怪李明。” 韦珪眼神幽怨,暗中剜了李明一眼。 要不是这个顽童,杨氏连妃子都不是,何德何能与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李明却对后宫发生的事情懵然不知,他阿娘从不和他说这些狗屁倒灶的烦心事。 所以,他只是没来由地感到浑身一冷,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看吧,这就是情报匮乏的后果。 “今日,大家能齐聚一堂,吾心甚慰。” 开餐前,李世民动情地说着: “若非李明智勇双全,吾与尔等将无缘再见了!” 满座皆怅然落泪。 韦贵妃十分顺畅地挤出几滴眼泪,抹泪的时候,瞥见李明这小家伙的小手手不是很老实。 正把小猪蹄往鸡腿上伸。 到底是不识礼数的顽童……韦贵妃心里冷笑,等到那家伙的手已经摸到鸡腿了,故意提高声音道: “李明,你当时是怎么想到雄黄酒加热有毒的?” 这问题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到了李明身上。 然后,毫无例外地发现了他“领导讲话你夹菜”的小动作。 李世民自然也看在了眼里。 陛下最看重孝道,就让他看看你这不敬不孝的模样吧……韦贵妃等着看好戏。 然后,就见李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厚脸皮地扯下了鸡腿,一边吃一边随便胡诌了个理由: “小时候逗老鼠玩的时候发现的。” 李世民笑着抚摸两撇胡须: “这老鼠玩儿得好哇,不愧吾儿李明。” 啊这不是,玩老鼠也是值得骄傲的事吗……韦贵妃表示大开眼界。 似乎大家突然瞎了眼睛,根本没有发现,李明在陛下开动之前就先动手了。 不,其实都看到了,只是大家都听之任之。 连陛下本人也放纵他这样御前失礼的行为! 不,也不能说没有人在意…… “小明,大人还没开动你就吃饭,这样是不对的!” 李明达给了李明一个爆栗,并把他的鸡腿收走了。 李明哀怨地看着远去的鸡腿,立刻把气撒到了李世民头上: “都怪你,叽叽歪歪的,怎么不早点开饭啊。” 啊这不是,这小子都是这么和陛下说话的? 韦贵妃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然而,李世民对于李明的狂言妄语,却也只是赏了一个爆栗: “老子下次再讲长一点,看不饿死你!” 这哪里像皇家,简直就是一对田舍里的父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似的。 韦贵妃闷头吃饭。 如果李慎对父皇这么不敬的一半……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她不无心酸地意识到,此子的恩宠绝非一般。 她果断收起了刁难的爪牙。 现在李明势头正盛,暂时不可与其争锋。 而在另一边,另一场争宠的比赛悄然开始了。 李令热情地给李明夹菜。 她莫名觉得,自己的弟弟好像被李明达这个小绿茶魅惑了。 作为姐姐,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小子扶回正轨,认识到谁才是他真正的姐姐。 她觉得自己优势很大,果断A了上去。 “明儿,这羊肉你夹不到吧?我帮你。” 李明却一脸苦瓜地移开碗: “羊肉太腻了,多吃点蔬菜,别挑食。” 李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年谁整天在立德殿喊油水少的? 怎么才吃两天细糠,就开始嫌这嫌那了? “小明弟弟,你这样是不对的哦。”李明达批评没礼貌的小明同学: “你好不容易见你姐姐一回,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片关心呢?” “可我经常溜去后宫,每天都见面啊。”李明顶嘴道。 “那也不能没礼貌。”李明达给了李明一个爆栗。 “哦。”李明乖巧地点头,把碗伸到李令面前。 “我吃羊肉哒。” 李令嘴角抽搐,机械地把肉片夹到他碗里。 好像成功了,好像输透了…… ………… 宴席结束,李明正打着哈欠要与姐姐们道别。 李令凑到他跟前,小声说: “我马上要出嫁了。” 李明露出真诚的笑容: “好哇,恭喜飞升,不用窝在立德殿了。” 李令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不想我?” 李明差点笑出声: “怎么会?姐夫崔挹就在长安当官,只要我想,我能每天过来吃你家大米。” 李令深深地看着他,道: “我要嫁去河北。” “什么?”李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未来的夫君,将要回河北当官。”李令静静地说: “光禄大夫兼河北道存抚使,代朝廷安抚河北地区。” 大唐分为十“道”,每道下辖州县若干,河北道是十道之一。 贞观时,道一级没有常设机构,也没什么实权,一般由中央官员充任,发生水旱等灾害时,去地方巡查安抚。 崔挹现在是驸马爷,实权的官是当不了了,“光禄大夫”这个有名无实的荣誉称号正好适合他。 让这位出身河北士族的驸马爷,回河北安抚当地,是非常合理合适的选择。 “可这……”李明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这样你就不能留在长安了,只能跟着去河北?” “是的。”李令点点头。 李明顿时火起: “怎么把女婿丢到河北去了?阿爷想干什么,拆散我家?” 李令静静地摇头: “出这主意的不是父皇。 “是我们的阿娘。” (本章完) 第96章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是阿娘说服了父皇,让他将未来的驸马爷们都放回了河北。” 李令沉静地讲述着。 李明愣住了: “阿娘?” 哪有娘把女儿往外赶的? “这……是为什么?” “为了招抚河北士族。”李令的眼睛闪烁着光亮: “为了大唐,更是为了你。” “为了我?” 替李令谋婚事前的那晚上,杨氏就提过一嘴。 河北与李世民素来不和,更偏向李建成一党。 若能以此为纽带,引以为援…… 不说在物质上提供多少帮助。 最关键的是河北的地缘战略价值。 李明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地图。 他的辽东军镇在东,与河北道的幽州隔着一座燕山。 河北相当于东北的锁钥。 如果能打通那里,就相当于有了一块直达中原的跳板…… “可是……你怎么办?”李明忧心忡忡。 李令微笑着调侃道: “我自当学习某位殿下的模样,长袖善舞,广结善缘,在河北收拢人心……” “我说的是,你自己,怎么办?”李明不由得抬高声量: “你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突然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周旋……” 李令温柔地握住李明的手,柔声道: “我们姐妹几个身为罪臣之女,生在掖庭之中,行走在危疑之间。 “能有今天的日子,全靠你。 “现在你有需要,我们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李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他四位姐姐的婚事也快了,到时候她们也将各自去地方上,为你疏通关系。” 李令握紧了李明的手,用力摇了摇: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李令走后,李明愕然发现,杨氏正站在灯火阑珊的角落。 “阿娘?” “你怎么还在宫里?”杨氏的语气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责备。 “我……又没嫁到河北。”李明有些心虚。 “对,因为你把你自己嫁到了东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苦寒之地,别人流放都避之不及,你却主动往那儿凑。” 杨氏又好气又好笑,接着严肃地说: “明儿,你既然要主政辽东,那就该亲自去看一眼,知道那里大概是什么样子,究竟需要些什么资源,和地方官混个脸熟。” 确实是这个道理。 就算李明封的不是王,不用一直待在封地。 但也不能玩成君主离线制,连个脸都不露。 否则前线还没事,大后方就要先起火了。 李明嘟起了小嘴: “阿娘,我是想要去趟辽东的,但就是因为地方官的事,让我耽搁到了现在。” “地方官和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我想要平州和营州的人事任免权,但阿爷不给。” 嘶……杨氏深吸一口气。 她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孩子的贪欲。 “你想干什么?把辽东切割出大唐吗?” 税也自己收了,币也自己铸了,盐铁等一切物产还都不用上交。 这回连官员都要自己任免,那朝廷和失去了辽东有什么区别? 不,还不如失去了辽东,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源源不断地输血供着。 这是平白养了个大爹啊! “那个……那些官员无能,不利于我大展拳脚……”李明眨眨眼睛,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你和那些官儿接触过么,开口就说人保守无能…… 杨氏懒得戳穿儿子的借口,叹了口气道: “我会替你和陛下说说的。” “阿娘真棒!”李明笑嘻嘻地撅起油腻的小嘴,往杨氏的脸上凑。 “恶心,都是口水。”杨氏嘴上嫌弃,还是弯下了腰,让他的小嘴贴了上来。 在李明的耳边,杨氏细声地交代着: “辽东不似关中安定,北有高句丽,境内也有化外土人。你此行一定要小心安全。” “放心,有侯司马带兵保护我,没事哒。”李明对自己的班底很有信心。 杨氏还是放不下心: “侯君集虽然有勇有谋,但高句丽如山中野狼,杀死一批还有一批,我怕他独木难支。 “有一员猛将,与我和侯君集都有些旧情。若能把他招揽过来,对你也是个助力。” 给帮手还给将领,我妈真是神队友啊……李明又给了杨氏一个啵儿,兴奋地问: “是谁啊是谁啊?” “武安郡公,薛万彻。”杨氏说道: “他原是李建成的心腹,调到李元吉府上担任副护军。玄武门之变时,就是他率军对抗你父皇,战败后躲入终南山,数次安抚才肯下山。” 忠诚勇猛的虎将,这谁不喜欢哪? “我懂了,阿娘是要利用李元吉这层关系,把他忽悠……那个,招揽到我的旗下?” 杨氏的脸色忽然有些尴尬: “那可能……不太行。李元吉对他恩情并不厚。” 对哦,李明想起来了。 他母亲的前夫、在玄武门差点勒死李世民的老四李元吉,是个畜生。 生下来时因为相貌奇丑,被生母遗弃。是一个侍女把他偷偷养了起来,才没夭折。 孰料,李元吉长大后,因为一点小事就处死了这位救命之恩的侍女。 就这种以怨报德的人渣,能拉拢人心就怪了。 薛万彻忠于的是李建成。 “不过,我知道薛万彻他想要什么。” 杨氏缓缓说道: “如果我们能帮他解决,加上侯君集的斡旋,或许就能将他拉拢到你身边。” 后宫又能壮大一分,李明不由得挫起了小手: “他想要什么?” “一个媳妇。” “媳妇?” 这答案出乎李明意料,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一个大将军,还能缺女人? 似是看出了李明的疑问,杨氏解释道: “薛万彻是个武痴,除了打仗,其他方面可能……不太机灵。 “好姑娘家看不上他,一般姑娘他又看不上人家。” 好家伙,原来是个不爱洗澡的大龄剩男……李明直龇牙。 虽然掌握了对方的痛点,咱一个小男孩和六个已婚妇女,也爱莫能助啊…… 杨氏说道: “薛万彻的事,可以等你从辽东回来再说。这段时间,我也会替你和陛下那边吹吹风。” “嗯好哒。”李明很乖巧。 有神队友帮着带,确实很爽啊。 根据自己的计划,辽东只是第一步。 土地、资源和人口,都要向高句丽索取。 当然,高句丽不是市场经济,需要用有形的大手,将他们的资源强行向自己的口袋里配置。 这就需要武力的支持了。 阿娘说得对,光侯君集一人,又当帅又当将,确实不够…… 李明正兴奋地盘算着,恍然发现,母亲侧过了脸去。 李明把贼溜溜的小脑袋探过去,杨氏就转头。再探,再转。 好像在避开他的视线似的。 李明就喊:“阿娘哭了?” “我没……”杨氏急忙解释,但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李明沉默了一会,说: “我不去辽东了。” “别任性,那你劳心劳力当什么辽东节度使?” “那阿娘和我一起去辽东。” “不行,陛下身边需要有人替你吹风。” “那……” 李明一时有些哽咽,在母亲耳边小声地问: “那……阿娘,如果我们都走了,你不会寂寞吗?” 唉…… 杨氏缓缓叹出一口气。微弱的烛光下,脸上闪烁着两道晶莹的泪痕。 当妈哪有放得下自己孩子的? 她的表情写满了不舍。 但她的语气非常坚定,目光似乎飘向了十四年前的那天: “相隔两地,总好过阴阳两隔……” (本章完) 第97章 让朕考考你的御下之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杨氏和姐姐们都走了。 只剩李明一人,静静地坐在昏暗的角落。 母亲,也一直在下大棋啊。 宝贝儿子放着大好的扬州徐州不要,千里迢迢跑去鸟不拉屎的辽东,换别的妃子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比如韦贵妃,对李世民是极尽妩媚和讨好之能事,才让儿子李慎被封在了近一点的纪国就藩,还担任了要害的秦州都督府都督。 但杨氏对李明的选择,不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还与儿子迅速打出配合,为打通东北南下的通路做起了先期准备。 这说明,她一眼就看出了李明的图谋—— 索要的不是出产丰富的膏腴之地,而是潜力巨大的战略要地。 儿子这是要干什么…… 她也不问,只是默默地提过着帮助。 宫闱禁地,母子二人从未当面提过“造反”二字。 但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朝一个方向努力。 “母亲的心思,也不太安分啊。” 李明仰头,望着窗外的星光。 虽然杨氏现在颇受帝王恩宠,但她完全不像其他的妃子那样飘飘然起来。 因为,她也是经历过玄武门之变的。 十四年前,她的丈夫和五个儿子被杀,自己被幽禁于掖庭,直到李明出生才被放出来。 她太知道了,这种完全仰赖一个人好恶的、招来后宫无数红眼的所谓“恩宠”,是多么虚无缥缈。 伴君如伴虎,皇帝只要一个不高兴,随时会剥夺她的一切。 她也要留一条后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宫里谁都不容易啊……” 被母亲催促,李明觉得自己也得赶紧行动起来。 不能虚度光阴,被虚假的安全感麻痹了神经。 在去辽东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李明沿着昏暗的走廊,熟练地来到立政殿书房前。 果然灯亮着。 家宴之后,李世民把韦贵妃晾在一边,先处理起了政事。 “进来吧。”李世民处理着奏折,头也不抬。 李明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也不客气,张口就来: “阿爷,我想过了,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父母官关乎营州和平州当地百姓的福祉,人选不可不详查。” 李世民只是皱起半边眉头,“哦”了一声。 不出他所料,这熊孩子一秒钟图穷匕见: “所以,营、平两州农业不发达,资源太缺乏,一定是因为那两州刺史不行。 “任用那样的虫豸当父母官,怎么能建设好我大唐的东北边防呢? “所以,那两州的人我都要换了。” 李世民耐心听着熊孩子过于跳跃的发言,缓缓道: “首先,营州是羁縻州,不设刺史。 “其次,你阿娘走前已经和我提过这事了。” “哦?”小李明激动地搓着手。 你阿娘还是你阿娘,一路带飞啊。 “唉……”对这一对个性都极为鲜明的母子,李世民也只能无奈地让步。 他叹了口气道: “你不就是想要韦待价吗? “我让他当平州刺史,给你打下手,这总行了吧?”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 在九成宫事件之前,李世民正在有意地削弱李明的力量,以平息李承乾和长孙无忌的猜忌。 把韦待价支去外地当刺史,就是一刀削在了“皇十四党”的大动脉上。 然而,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九成宫一役之后,李世民对待李明的态度发生了动摇。 他发现,自己狠不下心继续打压一个拯救了全皇室的小儿子。 于是,便又对李明的小算盘听之任之,放任他在合理范围内继续发展自己的势力。 要人?放。要钱要地?给。 这都是李明凭实力为自己挣得的利益。 李世民内心深处,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只要嫡长继承制不变,那么不论李明做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壮举,他都应该继续翦除李明的势力。 然而,这位杀伐果断的帝王,在对待自家孩子时,却像他的老父亲李渊一样,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韦待价还你了,侯君集也给你了,还附送你一个李道宗。有文有武,也有文武兼修,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一篇奏折。一看其中的内容,他却微微闭了闭眼,随手将奏折扔到一边。 李明仔细观察着皇帝一举一动,嘴角却是挂起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我不知道阿爷你在说什么。 “不论韦待价、侯君集还是李道宗,都是我凭真心和真本事,收拢到我麾下的。 “与阿爷何干?” 他果断表示,这个人情债我不背。 “你……”李世民被这混不吝的小混球气笑了: “好好好,我这就让他们仨入职东宫,看他们怎么聚集到你麾下。” 李明面色不改: “身在曹营心在汉,即使在东宫,他们也照样能为我所用。 “我相信我的手下,就像阿爷你当年相信你的手下不会被收买一样。” 玄武门之变前夜,李世民的心腹爱将尉迟敬德曾被李元吉重金收买。 李世民却对这消息只是轻轻一笑,不相信这个黑炭头会背叛自己。 最后果然如李世民所料,尉迟敬德对李建成、李元吉的拉拢始终不为所动,在玄武门事变当天,还亲手杀死了李元吉。 然而,当自己的光辉事迹被儿子翻出来,李世民却一点开心不起来。 若陛下不许,请杀臣!……那个暴风雨的晚上,侯君集的话言犹在耳。 李明说的是真的,不论是栖身东宫还是委派外地,这些十四党的死忠都会一条道跟李明跟到黑。 李世民竟隐隐有种指挥不动这三个手下的感觉…… “行吧,就算这三人都是被你小子的魅力折服,与朕无关。” 李世民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直接开门见山: “就算我还欠你的。说吧,你到底还要我给你什么?” 李明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贱贱笑容: “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嘛,我要辽东军镇完整的人事任免权。 “从刺史到最底层的胥吏,都要由我亲自安排。” 李世民都有些佩服这小子钻牛角尖的死犟脾性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地方官吏关乎当地的国计民生,非我不许,实在是兹事体大。 “我岂能因为皇家一家的私事,让平、营两州的百姓白白受折腾呢? “此事断不允许,你换个其他的要求吧。” 李明立刻小嘴一瘪,撒起泼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选官的能力不行?你先见为主,你不客观,你没有调查就妄下结论!” 李世民被他吵得心情烦躁,抓起刚才被他丢到一边的奏章,扔到了李明眼面前。 “这是?”李明一愣: “让我批奏折?你要让我当太子辣?” “放屁,想得美。”李世民忍住揍他的冲动: “你好好看看,这份奏折大概率就是你的下级官员与你打交道的方式。 “你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吗?” 李明展开一看,奏章的署名者是尚书省右仆射萧瑀。 标题内容是,请改设西州为西昌州。 李明顿时满头问号。 改个名字多大点事,也值得专门写条奏章呈上来,也值得让皇帝大半夜的加班? 没活可以咬个打火镰。 不过通篇一读,李明发现这奏折内有乾坤。 大致意思是,请求将高昌故地改设为羁縻性质的“西昌州”,而非与汉地相同的“西州”。 原因有三:一、直接设州的管理成本太大,而田赋收益太小;二、把大唐军队直接驻防在西域,距离中原太过遥远,而府军两年一轮,轮换驻防花在路途上的时间太长。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唐在高昌故地设直管州,无异于将高昌国整个吞并。 这会令西域的其他国家对大唐骇怕忌惮,从而把他们推向西突厥。 嗯,看上去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你对这奏折,怎么看?”李世民带着考校的意味。 萧瑀这篇奏折,看似长篇大论很有道理,实际上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但这,正是下级官员愚弄上级的常用套路—— 只提供片面的信息,诱导上级做出有利于下级、但未必利于大局的决策。 上达太极殿上、下至乡里之间,下级对上级的这种误导行为非常猖獗。 一个在田间摸爬滚打几十年、也许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胥吏,甚至可以把刚上任的状元郎拼得团团转。 这也是许多才子纵有一身才华和远大抱负,但在基层治理中迅速泯然众人、沉寂多年的原因—— 被他们的下级官吏坑了。 而要成为合格的领导者,就必须能把握全局,不被下级有目的地带偏。 这不但需要天赋,更需要丰富的行政经验。 李世民打算以这个令他自己都头疼不已的“西州”、“西昌州”之争,来告诉李明一个道理: 对付诡计多端的官僚集团,你还太嫩了,别自作主张任命官员,乖乖听你阿爷安排吧。 “御下之术,十分复杂而精细。如果连你手下给你的汇报都看不懂,你怎么选官?怎么知人善任?”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摸着两撇胡子: “对萧尚书的进言,你有何高见?” “就这啊?” 李明将萧瑀的奏折在手里拍了两拍,便往地上一丢。 “垃圾。” (本章完) 第98章 吃吃陛下的人血馒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 李世民有些诧异,眉毛一挑。 “萧瑀萧时文,乃是出身兰陵萧氏的大儒,太上皇在位时他便是宰相,历经风浪而不倒。 “能将这位老前辈呕心沥血的奏折视作垃圾……你的学问很高么?” 他很快压制住了内心的惊讶,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带着嘲讽。 李明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我才不管这奏折是谁写的,我也不管他学问高不高。 “我只知道,这写的内容就是垃圾。” 李世民把屁股往前挪了挪,饶有兴致地手肘撑在桌案上: “细说。” “啊?这还需要理由?”被李世民这么一问,倒是把李明给问不自信了,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作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的忠实拥趸、地图填色游戏的狂热爱好者。 李明只是单纯地觉得,萧瑀在奏折所建议的“设羁縻州、以夷制夷”,是件很扯淡的事。 劳民伤财发动远征、把高昌国灭了,却又放权给当地土人的统治阶级。 不派地方官治理,而当地百姓的户籍、赋税也都不用上报朝廷。 这特么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将士们流血牺牲是为了什么?老百姓交的租庸调又是为了什么? 灭国了不吞并,放着一块异色的地图杵在西域,难道不膈应吗? 不过,李明也能意识到,父皇既然这么考校他,那肯定不能回答“我强迫症犯了”。 吞并领土不是想当然,也是需要充分理由的。 现实情况比游戏复杂得多,不是按一下“annex”就能将一块地盘自动消化。 要让一方土地和人民归顺,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成本”去经营。 而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又是一门不断算计“成本”与“收益”的生意。 要将远在农耕核心千里之外的地盘置于控制之下,那么所需的收益就必须足够覆盖成本。 收益,西域那鬼地方能耕种的地方不多。 高昌国能为大唐带来什么收益呢…… 李明学着侯君集的样子,自说自话地拿起一盏油灯,照在书房的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西域堪舆图。 李世民在一旁观察着小儿子的一举一动,全程一言不发,眼中的光芒随着烛光闪烁。 “啊哈!” 只要一放到地图上,高昌国的重要性就一目了然了: “高昌国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是我朝通往西域的重要通路,而在高昌之北,又有西突厥虎视眈眈。 “这块风水宝地如果我们不派人治理,当地土人若投靠西突厥或别的势力,大唐去往西域的通路就被拦腰截断了。” 英雄所见略同……李世民非常满意地抚摸着胡须。 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苦心了。 而且这个知音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让他十分欣慰。 但李世民还要继续给李明上强度。 他考校地问: “你的王府司马侯君集,适才率天兵将高昌国犁庭扫穴。 “经此一役,大唐天威遍传西域。 “当地土人再不通教化,难道还看不懂刀剑之利,还敢再次叛唐?” 李明的键盘侠瘾发作了,开始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起来: “地缘,地缘决定一切。” “地缘?”又听见一个虽然陌生、但很有意思的新词儿,李世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你继续往下说。” 李明指着地图: “高昌处于河西走廊的西端,东临大唐,西接焉耆、龟兹、于阗等西域小国,沿赤河(塔里木河)、乌浒河可直达波斯。北方是西突厥,南方是吐蕃。 “它正好处于中原、波斯、身毒(古印度)、游牧等各文明的交界处,是天然摇摆的地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像现在这样中原强盛,那还好说。一旦中原式微……” 李明抄起一根鸡毛掸,踮起小脚尖,拼命地指点着西域的通路。 “高昌必然倒向敌对势力。”他严肃地说着: “届时,西域的商路就被切断了,而彼时中原已经衰弱,恐怕难以发起去年那样的远征。 “如此一来,连通商的利益也一并失去了,对中原的局势更是雪上加霜。 “不但会加速中原的衰落进程,也会导致我们再也无力控制西域。” 李明想起了历史书上的记载。 自从大唐的安西都护府陷落以后,西域脱离中原的控制长达百年之久。 导致后人只能在诗词中追忆汉唐的强盛。 这,是不行的! 李明一脚踩在萧瑀的奏折上: “所以这篇要求放弃高昌的奏折,何止是垃圾,简直是对历史的犯罪!” 李世民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李明的意见,恰好说到了他的思维盲点上。 身为打谁灭谁的天可汗,李世民意气风发。 胡人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 在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贞观朝,他确实对国力处于下降期的战略思考甚少。 而唐朝,正如其他王朝一样,总是会经历由盛转衰的过程。 如何在国家衰落的时候,尽量保证对西域的影响力、尽量维持中原基本盘的稳固和完整呢? 用一些羁縻在外的胡人守边,显然十分不靠谱…… “你说得……很有道理。”李世民沉重地点头。 虽然两人都得出了“应直接管辖高昌故土,增设西州”的共同结论,但显然李明的理由比他的更充分。 “然而……” 李世民不由得端正了坐姿。 “然而朝中的文官都反对此举,以萧瑀的态度最为典型,他列举的三点原因你也都看到了。 “我虽为一国之君,但不可能亲力亲为,是需要底下的官僚办事的。 “一项国策,我虽能强令通过。但如果百官不服,他们也照样能阳奉阴违,让事情办不成。” 不知不觉中,李世民的态度从单纯的考校,渐渐转变成了探讨。 而李明也听得极为专注。 他知道,李世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这些,都是亲身当了皇帝才能亲身体验到的宝贵经验啊…… “所以为人君者,御下不但要擅权术,也要会动人心。”李世民沉静地阐述着: “现如今百官都不愿直接管辖西州,只想依循旧例、羁縻统治。 “你有什么办法说服他们?” 李明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回答道: “要说服他们,首先得要知道,官员们为什么反对管辖西州。” “原因不是都写在奏折上了么?”李世民明知故问。 李明抱起了胳膊: “正因为写在奏折上了,所以这更不可能是真正的理由。” 李世民眉头一挑。 “我猜,文官们应该是觉得,直接统治西州并不会直接给他们带来直接利益,但却会让他们的工作量增加吧。” 李明从自己基层公务员的经验出发,给出了猜测。 当自己负责的辖区多了一个街道,那工作量将不成比例地增加—— 人事变动、日常报表报送、现场非现场检查、各种KPI考核……公文琐事能把人逼疯。 从底层办事人员的角度出发,李明觉得,贞观朝的这些文官们对西域的态度,大抵也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对极对极!”李世民不禁连连击节。 他已经出离惊讶了。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小皇子。 到底是怎么把那些老官油子的心态,把握得这么精准的? 就算是他李世民,也是在登基之后吃了前朝老臣的几次软钉子,才大致摸清了老官油子们偷懒摸鱼的套路。 李世民甚至隐约有种错觉。 仿佛和他对谈的不是一个小孩儿。 而是一个伏案算账多年、带着一身油滑习气的底层小吏一般。 “既然知道了官员不配合的原因,对症下药就行了。”李明继续剖析道: “首先,要向文官们说清楚高昌独特的地理优势,先说服那些以国事为重的人。 “不过这样的大忠臣肯定是少数,阿爷你可以先用小本子记下来,这部分人将来可堪大用。” “确实如此”李世民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 李明继续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而要说服其他大部分官员,便要将他们的利益与国家利益统一起来。 “高昌虽不怎么产粮,但位于商贸要道上,不但本地富庶,还能让国内的贸易更为繁荣。 “多收的商税、关税,可以作为‘招商引资奖’,为官员们发些小福利。得了实利,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反对。” 李世民听得哑然失笑: “贿赂群臣,你还真能想办法。” “什么贿赂,这叫分润。”李明十分市侩地说着: “如果还有其他反对声音,阿爷你其实还有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可以动用。” 李世民眉头一挑: “什么理由?” 李明露出坏坏的笑容: “吃自己的人血馒头。” “什么什么?”李世民一时没有明白,整个人愣在当场。 “就是利用这次九成宫事变。”李明说道: “阿史那结社率,作为归降的蛮夷,在京中享尽荣华富贵,深得皇帝信任,却仍悍然做出此等反叛之举,这说明蛮夷不可信。 “既然蛮夷都不可信了,那还‘羁縻’个什么劲?不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吗?” “这……”李世民一怔,细细品味一番,顿时从龙榻上站了起来: “对啊!蛮夷不可信啊!” 蛮夷对中原王朝的忠诚,是羁縻政策能否成功的核心。 所谓“羁縻”,本质就是中原王朝向边远蛮夷的统治阶层让渡治权,换取蛮夷不搞事。 中原节省了统治成本,蛮夷得到了实权,双赢。 然而,如果蛮夷不可信…… 那羁縻政策的根基,就无异于建立在流沙之上了! 李世民背着双手,低头来回踱步,大脑飞速地旋转着。 他第一次对羁縻政策的有效性产生了怀疑。 李明的小眼神一直跟着李世民,还不忘在一旁煽风点火: “陛下因为轻信了蛮夷,几乎付出了血的代价。 “可现如今,朝中大臣仍然选择相信蛮夷的人品,还要在商道上设羁縻州。 “他们意欲何为?这不是等着那些蛮夷将来继续造反、切断商道吗?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朝还有第二个侯君集吗,还有余力率大军西征吗?” 李世民忽然停住了脚步,手指颤抖地指着李明,恍然大悟道: “你说得……有道理啊! “中国才是树的根须主干,而四夷不过是树的枝叶。哪有割裂根干而奉养枝叶的道理?”(中国,根干也;四夷,枝叶也。割根干以奉枝叶,木安得滋荣) 看着犬父可教,李明十分欣慰地点头。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羁縻政策的是非曲直,难以论说,远没有李明口中的那么不堪。 不过李明从来不是争对错的。 小孩才讲对错。 大人看的是利益。 在给皇帝老爹一通洗脑后,李明在最后图穷匕见: “羁縻州行不通啊。 “所以,像西域的西昌州、辽东的营州,是否都应该取消羁縻?” (本章完) 第99章 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真是被你小子带到沟里去了! “本想拿西域考校你一番,却被你想着法的拐回了辽东。 “怎么,你还想吃你老子我的人血馒头?” 通过李明的示例,李世民无师自通了人血馒头的大概意思。 李明蔫儿坏地笑笑: “这话题本就是因我的辽东而起的。 “将营州变成大唐的直属州,利大于弊啊陛下。” 李世民摇头苦笑道: “行行行,都依你。 “如果你有本事让营州土人乖乖向你交税,服从你的管理,你让那里当你封国的都城都行。” “不是封国,是军镇。” “啊对对对。” 行政编制解决,贪得无厌的李明同学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既然营州已成为我大唐无可争议的领土,那土地上的人民自然也是我国同胞。 “每每想到那些大唐子民只能渔猎采果充饥,我就难受得吃不下肉肉……” 李世民都无奈了: “说吧,你又要什么?” 李明小手一摊: “不多,也就粮食十万石,猪仔一千头,再要……” “你营州一共才多少人口,吃得下这么多吗?”李世民都震惊了。 李明反问:“一共多少人口?” “那个……”李世民一时语塞: “那地方一直是羁縻州,户籍户口不清楚。” 李明的小脸一下子严肃起来: “父皇,营州可是对抗高句丽扶余蛮子的前线。 “我要把那里打造成最坚固的堡垒,将蛮荒之地一扫而清,永远守护大唐东北的安宁稳定。” 李世民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神,忽然笑了: “你能有这份开疆拓土的心,还算不错。” 李明:“嗯,那能给我二十万石……” 嘣! 挨了一记爆栗之后,李明不敢加价了。 “营州你想直属就直属吧,那两州的税赋户籍都交由你管理了,看你能管成什么样子。” 李世民快速地说道: “韦待价你想带走就带走,那两州人口不多,由他同时兼任两地的刺史,问题也不大。” 李明点点头,眼巴巴地问: “还有所有官员吏员的任免权……” “你先回去睡吧,我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在批阅奏折上。” 李世民连哄带打地把李明赶出了书房。 接着回到席位上,手上继续翻着成捆成捆的奏折,大脑却开始了神游物外。 “唉,都写的什么垃圾!” 他发现自己没法专心了,暴躁地把折子往边上一丢,闷闷不乐地起身。 累了,休息吧。 刚走出书房,发现李治正站在廊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咳咳!”李世民干咳一声。 李治一下子惊醒,慌慌张张地扶正自己的帽子。 “有事找吾?”李世民低声问。 李治不敢直视威严的父皇,小声道: “父皇赠与儿臣的鹦鹉,儿臣甚是喜爱,视作掌上珍宝。 “今日,鹦鹉诞下鸟卵两枚,特向父皇禀报。” 李世民微微皱眉。 为了什么鸟蛋问题,李治专程等他到现在? 他毫无笑意地勾起嘴角: “吾既然将此鸟赠与你,如何照看便是你的事,不必一一与吾汇报。” “是,儿臣知道了。” 李治怯懦地应和一句,深深吸一口气,道: “既如此,那父皇既然将平、营两州赠与明弟,为何又对两州的人事之权恋恋不忘呢?” 李世民闻言色变: “你在向朕进谏?!” 李治立刻跪倒在地上。 嘶~李世民大口地呼吸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是的。 在对父皇心态的把握上,李治在李明之上。 这位李世民从小在立政殿亲手抚养长大的嫡子,一眼就看穿了他迟迟不肯将官员任命权交予李明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怀疑李明的能力,或者什么“父母官兹事体大”之类的屁话。 而是因为他舍不得。 治国靠的是人,人事权是十分关键的大权。 他虽然将平州和营州的各项权力应给尽给,将那边变成了独立王国一般。 但只要那地方的官员还是朝廷任命的,那辽东就永远飞不出中央的手掌心。 可是,一旦那位“辽东节度使”掌握了包括人事在内的一切权力…… “你知不知道,你的明弟想占辽东为王?”李世民冷冷地问。 李治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 “可我等皇子都是王啊,唯独他是个节度使什么的……” “不是册封的王!而是……唉,算了!”李世民一拂袖子,不想对单纯的李治说得太透彻。 是的,李明的那点小心思,李世民一眼就看穿了: 不就是想割据辽东,远远地躲到地图的边缘,待中原发生变故—— 比如,他李世民驾崩—— 便立刻裂土为王,利用燕山天险地利,抵挡新任皇帝的清算吗? 这和之前一直念叨的“贬为庶民”,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不就相当于,李明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将辽东半岛分裂出大唐么? 所以李世民迟迟下不了决心。 这样的决心,随便换历史上哪个明君上来,都是不好下的。 “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李世民闷声问李治: “就因为他救了你一命?” 李治把头埋得更低了。 “哼!一个一个熊孩子,都不省心!” 李世民气愤地拂袖而去,留下李治一人跪在廊上。 过了半晌,小宦官才敢过来扶他: “晋王殿下,要不奴婢先扶您回房?” 李治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表情却是沉静无比。 李明弟弟,对皇室的所有嫡子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不但是李承乾,连李治这个与皇位无关的幼子,都清晰感受到了那家伙对“皇恩”的巨大虹吸效应—— 自从李明来了立政殿,父皇对李治的关爱越来越少了。 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如果能自我放逐到辽东,也好。 避免兄弟阋墙,仍能维持表面的友爱关系。 “小明,你还是走吧。我实在不想与你为敌。” 李治的眼中闪烁着火焰,哪有刚才半点天真单纯的样子。 ………… 次日的大朝会,李世民恨不得把唾沫星子都喷到群臣的脸上。 羁縻、羁縻,朕都差点被这帮忘恩负义的蛮夷咔嚓了,你们还对羁縻政策念念不忘? 为什么,因为羁縻太美? 这问题被直接抬高到了攸关御驾安危的高度,没人敢接。 就这样,李世民利用李明支的招数,一边为群臣描绘着商税和“招商引资”的大饼,一边携九成宫事变之余悲向群臣施压。 胡萝卜加大棒,终于成功说服群臣,顺利地将西州——顺带着连同某位辽东节度使的营州——一并变更为了大唐的直属州。 而在此之前,李世民就将高昌国的特殊地理优势分析了一遍。并根据李明所说的,暗暗记下了第一波就转变立场的大臣。 这些都是抛开个人利益、而能真正站在国家战略角度思考问题的大忠臣。 数量不算少,还是让李世民略感欣慰的。 就此,关于高昌国、以及后续其他西域国家的解决方案,就此板上钉钉—— 高昌故地新设西州,属于大唐的直属领土,采用与其他汉地州县一致的统治制度,统一实行乡里制、租庸调和府兵制, 同时,在原高昌国交河城设立安西都护府,威慑监视西突厥和西域诸国。 此外,将逗留在中原的突厥人重新迁徙到长城以北的荒漠,以原东突厥贵族阿史那思摩为可汗,在定襄城建立牙帐,拱卫中原之北,与薛延陀形成制衡。 阿史那结社率“重回草原当大汗”的剧本,被阿史那思摩捡到了。 “呼……” 李世民无声地松了口气。 延宕半年多的高昌国处置问题,居然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 只不过与那孩子畅聊了一晚上而已…… “就这样,鲸吞整个西域。”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时,魏征启奏道: “陛下,关于九成宫之变,臣有一事要奏。” 李世民微微点点头: “说吧。” “九成宫之变,实属不幸之至。” 魏征语调铿锵地说道: “然而臣认为,当今天下太平,却仍有人敢对皇室图谋不轨,皆因另一起事变。 “宫中的气氛使臣意识到,那起事变虽已过去多年,却分明又同大家在一起,让各路野心家蠢蠢欲动,意欲效仿。” 听完魏征的话,长孙无忌的脸色骤变。 连房玄龄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微微扭头看这个不要命的铮臣。 李世民面色铁青。 他已经知道魏征要说什么了。 “若要杜绝以后出现铤而走险的行为,就必须从源头上拨乱反正。” 魏征的话回响在静悄悄的太极殿上: “请陛下,为玄武门之变,画上真正的句点。” ………… 入夜。 桌边点燃明亮的烛光,一人伏案写着什么。 是一封信,写在坚固的羊皮纸上。 写的是突厥语。 大致意思是: 「薛延陀汗国的可汗,铁勒薛部落与延陀部落的共主,真珠可汗夷男阁下: 虽然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挫折,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在下先前的预料—— 唐皇陛下正在迅速收紧对四方的控制。 将西北的高昌、东北的营州设为直属州县,便是例证。 如无意外,在当今陛下的带领下,大唐将一步一步地蚕食所及之处的一切领土,将您的子民驱逐到常人无法生存的荒芜凶险之地。 为了您与您子民的生存着想,也为了你我共同的大业着想,请阁下重新考虑在下建议。」 那人写完信,将羊皮纸仔细收起来,夹进了书里。 确认无误后,他才重重地擦了擦汗,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李明啊李明,你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你的存在已经有点碍事了,最好能动一动……” (本章完) 第100章 爸爸的兄弟叫爸爸?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次日,朝廷连续发布了争议性极大的诏令。 其一,朝廷对羁縻政策进行了全面检讨,率先将西北的西州和东北的营州改成直属州,并收紧了对西南剑南道、南方岭南道、北方陇右道下属各羁縻州的人事控制。 而作为该项新政的副产品,迁居长安和中原各地的原东突厥归降各部众共十万余人,又被重新迁回了长城以北。 以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泌可汗,渡过大河,在定襄城建立牙帐,与薛延陀隔白道川对峙。 如果说这条消息与普通市民还没有什么直接关系,那第二条政令则让吃瓜群众手里的瓜掉了一地: 当今圣上,追封他的大哥、太上皇陛下的嫡长子、玄武门之变的最大输家,李建成,为皇太子了! 同时,与李建成一同在玄武门被淘汰的四弟李元吉,也从海陵王被追封为了巢王! 这条劲爆的新闻随着《长安快报》迅速传遍大街小巷,几乎一瞬间引爆了朝野内外。 众所周知,在十四年前的玄武门,如今的圣人李世民,与他的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闹了点家庭矛盾。 结果就是,李建成被杀身死,太子的封号也被李世民褫夺,被封为息王,谥号为“隐”。 现如今,重新封李建成为皇太子,可不是在太庙办个仪式那么简单。 这个追封其实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李建成是太子,说明官方认可了他作为李渊继承人的正统地位。 问题来了,既然李建成是正统。 那为什么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却是李世民呢? 这就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个碰都不能碰的话题——因为李世民是篡位上台的。 当然,这事儿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在背后也没少戳皇帝的脊梁骨。 但毕竟是民间流传,顶多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实质上产生什么政治后果。 然而,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官方认证的。 相当于陛下亲口承认,玄武门之变是一场篡权政变,自己是通过弑杀亲兄弟,篡位上台的! 吃瓜群众在激烈讨论之余,不免疑惑: 近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方战事也节节胜利,并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的迹象。 陛下是发的什么癫,怎么突然给过去的政敌翻案,下了这么个类似“罪己诏”的玩意儿? 难道陛下晚上又做噩梦了,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哥? 在民间的一片沸沸扬扬中,风暴的中心太极宫,却出奇地平静。 因为官员们这几天都在沉迷工作,无法自拔。 朝廷突然新增两个地处边缘的直属州,并且对其他羁縻州也新增了户籍、财政、官员监察等监督职责。 这位百官凭空增加了许多工作。 央地协调、地方官选调、户籍造册、财政对账、土地丈量、年赋评估、官员绩效…… 羁縻改直属,说起来简单。 但具体实施起来,书面工作异常繁杂琐碎,让人恨不得原地爆炸。 然而这些工作却又不可或缺,万一耽误了,导致地方上对接不畅、无所适从,那当地老百姓就真的要爆炸了。 可谓是陛下动动嘴,基层跑断腿。 而除了行政区划与职能的变动,将十几万突厥人迁徙回大河以北的漠北,也是一项需要精心准备的大功臣—— 十几万人一路上的吃喝拉撒怎么办?走半路有人反悔想回中原了怎么办?有人生病掉队了怎么办?有人造反了怎么办?…… 全特么是让人头秃的问题。 因此,相比上述这两个专业的行政事务问题,“陛下亲承自己得位不正”这件在外面吵烂桃子的事,在事务官之间实在翻不起什么波澜。 做个姿态而已,陛下又不可能真的禅位。 禅位也无人可禅啊,他的侄子们都在玄武门那天被斩草除根了。 “营州的户籍有问题啊,一个羁縻州,怎么报上来的户籍数比隔壁直属的平州还多……” 朝会结束,魏征脚步虚浮地走在宫道上。 这段时间天天996,让这位年迈的名臣也不免眼眶浮肿。 但他的眼神却炯炯明亮,对国事政事仍然饱含着无穷的精力。 “玄成公。” 长孙无忌从后面亲切地叫住他: “玄成公要去往何处?” “长孙公。魏某将去东宫,规劝太子殿下的言行。”魏征不苟言笑地说。 他还有一层身份,便是太子太师。 九成宫事变之后,国中对突厥人的警惕性又重新抬头。 但就在这风口浪尖,角色扮演爱好者、太子李承乾依旧我行我素,到处以突厥形象示人。 差点被突厥人杀死的经历,不但没有让他像父皇期望的那样,认识到自己是叶公好龙,幡然悔悟。 反而愈发崇拜起突厥人“野蛮”的力量,变成了更坚定的精突。 这就让魏征很是头疼。 “玄成公为太子殿下殚精竭虑,让我这个做舅舅的也相形见绌啊。”长孙无忌笑着说。 魏征还是一本正经,一板一眼地回答: “既然陛下任命某为太子的老师,那就要履行好职责。殿下不教,皆我等亲近者、教育者之过。” 被魏征一发aoe波及,长孙无忌并没有任何不悦,还向魏征郑重地叉手行礼: “玄成公所言极是。前几日的大朝会上,您在大殿上冒险启奏,太子殿下和我都记在心里。” 冒险启奏指的是,魏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求陛下将玄武门之变正式定性为“宫廷政变”,从而为这起事变真正画上句点。 站在王朝稳定的角度,“玄武门之变”这类的内乱,必须受到道义上的谴责和压制。 否则,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李世民”,人人都觉得“彼可取而代之”,那皇帝人身的神圣不可侵犯性就荡然无存了。 这次九成宫之变,就是例证。 以后时不时地来一次针对皇帝的“斩首”行动,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世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便准了魏征的奏。 所以才有了追封李建成为太子、从而引爆了民间舆论这件事。 这相当于李世民变相承认自己是篡位者,朝自己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不过,为了大唐政局的稳固和国家的长治久安,自己名节受损又算得了什么? 而这件事,还产生了一个额外的效果—— 那就是巩固了太子的地位。 因为这相当于说: 朕发动玄武门之变、篡了太子李建成的位,这起政变是错误的,太子永远是皇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你们不要学朕。 “唉,扶太子殿下上位,乃是人臣的本分,这有什么可以感谢的。” 魏征丝毫不避讳自己是太子党的身份。 他和李孝恭一样,一直是原教旨太子党—— 谁当太子他帮谁。 所以在最开始,他是太子李建成的僚属,多次谏言干掉秦王李世民。 后来,李世民把李建成干掉了,魏征又为新任太子李世民出谋划策。 现如今,他自然是坚定地站在太子李承乾这一边。 “陛下为了稳固太子殿下的储君地位,不惜让自己的名节受损。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魏征不禁仰天长叹: “殿下也该匡正自己的行为,尽到为储君、为人子的本分了。” “是是。”长孙无忌心不在焉地点头。 他叫住魏征,显然不是来探讨太子的教育问题的。 “既然息王成了隐太子,海陵王成了巢王。”长孙无忌摸着下巴,压低了声音: “那可不能让他们断了香火啊。” 魏征的眉毛疑惑地挑了起来: “隐太子与巢王的儿子都已经死了,你想怎么给他们续弦,过继?” “是的,过继。”长孙无忌肯定地点头: “从他俩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里,过继一个儿子。” 魏征一下子就懂了长孙无忌此举的深意,皱着眉毛看他。 李建成和李元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世的有且只有一人。 那就是当今圣上,李世民。 长孙无忌的意思,便是挑选两名幸运皇子,分别过继给李建成和李元吉。 而根据惯例,过继子一般都是由年龄最小的皇子担任。 也就是说,分配给李元吉的“儿子”,就是十四子中最小的李明! 况且,李明的生母杨氏,恰好是李元吉的正妃! 于情于理,将李明过继给李元吉,都再合适不过! 而一旦这个不稳定因素褪去了皇子的光环,成了区区亲王的儿子。 他就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目标是‘那位’殿下,是么?”魏征确认道。 长孙无忌露出了深邃的笑容: “是的。” 魏征沉思片刻,点头道: “这方法甚好,也不用流血。 “魏某这就向陛下上书。” ………… 西市,长安报社。 李明正在激烈地吃着“追封皇太子”的大瓜,丝毫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这起吃瓜事件的主角。 “李孝逸,你加紧写一篇社论,标题就取《陛下没有篡位,帝王家的事,能叫篡位吗?》。 “李敬业,你也赶一篇小作文,标题就叫《我的巢王父亲》。” 李明坐在书坊,对手底下的两位金牌编辑大声吼道。 这两位前世的冤家,文笔只能算一般。 但大概因为天生神力,他俩生来就有讨骂的能力,不管写什么东西出来总有人骂。 招骂好啊,黑红也是红,这两人毫无争议地成为了金牌主编。 然而,李明的吼声淹没在了其他人的吼声之中。 长安报社都快忙疯了,所有人不是在脚不点地地跑新闻、就是在奋笔疾书,大家都在激烈地交流着意见,不大吼大叫根本听不见。 吃了垄断的福利,《长安快报》本来就销量不错。 而自从朝廷新颁布了这几条争议性极大的政令以后,报社更是像过节一样。 报纸一上市就立刻被抢购一空,不论加印多少次都供不应求,甚至从三天一版改成了两天一版。 长安市民吃瓜的热情就像无底洞,疯狂地吞噬着一切从长安报社出来的出版物,一时长安纸贵。 本来李明只想拿报纸当做舆论战工具,赚钱只是随缘。 没想到,一文钱一份的小买卖,竟也成了日进斗金的大生意。 没办法,老天爷赏饭吃。 “李孝逸,李敬业,你们听见了吗?” 李明从书房走出来,和一个瘦猴子似的小个子撞了个满怀。 “娄师德?你小心点。”李明眼睛含泪,揉着鼻子。 “明爷!找到了找到了!”娄师德激动地大喊。 “找到什么了?” “找到善用雄黄的神医了!” (本章完) 第101章 辽东人才喜加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什么神医?” 娄师德说话像机关枪似的,李明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您要找到,很早以前就知道雄黄酒加热有毒的,神医!” 娄师德难掩心中的激动。 李明扬起了眉毛,既感到惊喜,心里又有一些怀疑: “这才几天就找到了,这么快?” 长安住着上百万人呢,更别提每天进进出出的各路人马。 这几十个小孩子,这么快就定位到目标了? “是的!”娄师德肯定地点头: “我们的一个孩子,曾经在城里的一家道观讨生活。 “那里有个怪道士,用雄黄酒杀过老鼠。所以我们觉着,他也许就是明爷您想要找的那种人。” 道士……对啊,论摆弄化学药剂,谁比得过道士? 在古代,医巫不分家,能灵魂超度的出家人擅长一些让人物理超度的生活小妙招,也并非怪事。 “好,带我去见他!”李明迫不及待。 虽然母亲杨氏让他赶紧先去趟辽东,熟悉熟悉自己的封地,同时让自己的人民熟悉熟悉自己。 然而,因为李世民一直不愿意放出辽东的官员任命权,他也不能现在就贸然过去,否则就相当于默认了这个安排。 两人就这么一直杠上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明留在长安,便继续追查九成宫事件之后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 而事实证明,辽东情报局还是很给力的。 这些来自底层的机灵孩子,完美地适应了“朝阳大妈”的角色。 李明跟着那些孩子,一路来到了一座道观前。 道观地处偏僻,没有什么人烟。 大门破破烂烂的,随意地虚掩着,匾额早已不翼而飞,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有人吗?”李明问。 娄师德点头道: “我自己也进去确认过了,里面是有人的。 “这里的住持姓袁,整个道观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袁道长挺好说话的,也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但脾气可能有点古怪。” 李明透过门缝,看了眼内部破败的建筑,对娄师德的情报表示认可。 脑子没点大病,谁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进去吧。” 孩子们鱼贯而入。 说是“道观”,其实是间只有一进的小屋。走廊都坍塌了,东西厢房的门也不翼而飞,里面杂乱地堆着柴禾、斧子等日用品。 庭院里萧瑟凄凉,杂草丛生,一尊香炉锈迹斑斑。 正殿只有一层,同样破败不堪,屋顶的瓦片之间长满了杂草。 唯一的优点是,因为东南西北都通透,所以正殿的采光良好,李明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天师像,以及画像下盘腿坐着的邋遢老道。 想必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袁道长。 “明爷,和他交谈的时候要小心些,别被他带到沟里。”娄师德小声提醒。 李明点点头,紧张地咽了口水,迈步走向了那位“世外高人”。 道观突然来了一群孩子,那道士头也不抬,直到李明走到跟前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聋了一样。 而李明那边的反应就大了。 刚一靠近袁道长,他就立刻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差点吐出来。 这老邋遢鬼,多久没洗澡了…… 他忍着恶心,憋着气望向老道士的面前。 是两张图,各画着四组由空心圆圈、实心圆圈和直线组成的图案,像几串五子棋,按码麻将的方式排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袁道长就这么一直注视着这两幅图,一动不动。 “咳咳。”娄师德清了清嗓子: “袁道长,我们又来请教您了。” 那怪道长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来客的存在,抬了抬头,含糊不清地吐出三个字: “袁天罡。” 说完,又继续低头研究那两幅像五子棋一样的图谱。 他这是什么意思,自报姓名吗……李明心里纳闷,硬着头皮搭话道: “袁道长,我叫李明,有件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毫无意外,袁天罡忽略了李明的搭话。 对这样的怪人,直接问显然问不出个所以然。 得从他研究的东西入手。 李明便将目光,投到了袁天罡一直盯着的两幅图上。 这些圆圈和直线,显然不是乱画的,而是遵循了一定的规律。 作为行测过关的小公务员,李明对图形推理还是有点自信的。 他看了一会,便看出了这两幅图的门道: “将这些点的数量转化为数字,这幅图就成了九宫格,每个横排、竖排和斜角的三个数字相加,都等于十五。” 明爷在说什么东西……小伙伴们听得一脸懵逼。 然后,他们同时看见了一件稀奇事—— 醉心于两幅图、对一切外物毫不关心的袁天罡,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震了一震。 接着,袁老道抬起了脑袋,死死地盯着李明,双眼之中满是惊讶。 “你……也能一窥河图洛书的秘密?” 袁道长主动向李明搭话,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疏离感,语气充满了热络和惊喜。 小伙伴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明爷说到了袁老道的心坎上。 不愧是明爷啊。 “河图?洛书?就这两张图?” 李明也一下子听懵了,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洪荒的世界。 这两幅平平无奇的棋子图,就是各路玄幻中的常客? 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觉…… “什么叫‘这两幅图’?”袁天罡立刻晴转多云,不大高兴了。 李明立刻改口: “传言道,河出图、洛出书。大名鼎鼎的河图洛书居然在袁道长手中,小弟我感到万分惊讶。” 袁天罡的脸色又立刻转晴了: “呵呵,‘河出图洛出书’你都知道,看得出来,你确实对河图洛书有一定的研究。 “不过你所知的并不全面,这玩意没你说得那么邪乎,谁都能画,出现在贫道手里也不稀奇。 “然而,这玩意也没乍一看这么简单,虽然谁都能画,却不是谁都能参透其中奥秘的……” 老袁整个人虽然邋邋遢遢的,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色彩,仿佛充满了力量,嘴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看着他,李明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 隔壁理科班那些理工男们核对最后一题数学大题答案的时候,浑身就会闪耀着类似的光芒。 如果放着不管,这种理工男一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少说能唠叨一个时辰…… “袁道长,小弟有一件小事想向您请教。” 李明趁袁天罡心情还不错,果断打断吟唱,见缝插针地问道: “我家是卖酒的,最近家里闹老鼠,用砒霜杀鼠吧,又怕被家里的猫误食。道长有什么好用的丹方吗?” 袁天罡的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 不过作为整天研究学术的古怪老道,今天难得碰到一个看懂自己研究方向的小同好,他也不得不耐心性子来,为对方解惑。 “毒杀老鼠而已,这有什么难的,你家不是卖酒的吗? “用雄黄酒加热一下就是砒霜。酒的气味重,猫不会喝的。” 李明心跳陡然加快,忍着发麻的头皮,假装懵懂地摸摸脑袋: “哦~这不就是《长安快报》上记述的方法吗?” “什么《长安快报》,狗都不看。”袁天罡傲娇地摇头。 嗯,这是《长安快报》读者的典型反应。 像是觉得自己的学术能力遭到了质疑,袁道长又补充一句: “那是报纸偷贫道的办法!贫道早在多年以前,就知道雄黄酒的用法了!” 娄师德在一旁微微点头,表示这老道说的是真的。 李明却抱起了胳膊,满脸质疑的表情: “真的吗?我不信。 “如果不是通过报纸,袁道长是怎么知道这法子的?” 被这么一激将,袁天罡果然暴跳如雷: “是贫道自己悟出来的!那时候还没什么‘报纸’这种劳什子玩意儿呢!” “自己悟的?”李明眉头一挑,心中的兴趣愈浓。 情报的来源和去向,是“一头一尾”两个关键节点。 如果袁天罡关于雄黄酒的情报,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那其中的任何一环都有可能透露给阿史那结社率。 这样的话,要排查起来就非常复杂了。 但如果袁天罡本身就是情报的第一手来源,那就不用查他的上游。 只需向下排查,他向哪些人提供过这个“生活小妙招”就行了。 依然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工作量能至少减少一半。 “那当然!”袁天罡有些自豪地挺起腰板: “那一年冬天,贫道在巴州游历悟道,在一处坍塌的地窖露宿时,正口渴难耐。 “忽然天道显灵,赐予贫道雄黄酒一瓮。” 就是把别人存过季的雄黄酒给零元购了呗……李明没有当面戳穿。 “当时正是雪夜,贫道便就地生火,想将酒热一热。”袁天罡讲述着: “没想到天道显灵……” 你这天道显灵得也太频繁了吧……李明忍不住吐槽:“然后呢?” 袁天罡的视线向天空望去,仿佛在感谢天道: “然后,大约因为一冷一热,酒瓮碎裂了。 “酒洒了一地,小鼠舔舐,立毙。” 立毙,短短两字,让袁天罡时至今日,依然心有余悸。 “贫道就是如此得知,雄黄酒加热有毒的。” 李明听得极为专注。 “竟有此事……” 还真是天道显灵,否则,老袁多半熬不过那个天寒地冻的夜晚。 “袁道长将此事告诉过其他人吗?” 袁天罡鄙夷地一哼: “贫道岂是饶舌之人? “若非与小儿……小施主你还算投缘,贫道也不会与你述说。” 这种理工男,一看就不是那种喜欢和人聊家长里短的类型。 李明又抱起了胳膊,继续激将道: “你既然没有和人分享过,那又如何断定,报纸上关于雄黄酒加热有毒的知识是从你这里剽窃来的呢?” “这……”袁天罡被哽住了,视线不自然地往旁边瞟: “鬼知道,大概是在这破道观露宿过的流浪儿传出去的?” 消息打探到这地步,李明基本排除了“阿史那结社率的消息来源是袁天罡”这个可能性。 社会层次差距太大,两者所能接触到的人几乎没有交集。 为阿史那结社率提供雄黄酒杀人手法的,应该另有其人。 扑了个空,李明便要起身告辞: “那么袁道长……” “哎等等。” 袁天罡拉住了他的袖子: “有缘之人难得,何必急着走? “贫道见小施主也颇通道法,不妨与你分享一二。” 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莫名其妙成了“颇通道法”的修炼奇才,李明嘴角一抽。 向老袁打探了这么久的情报,他也做不到拔吊无情。 只能乖乖地坐了回去,陪老道长应酬几句。 “哈哈哈,是吗?对对对,小弟我愿闻其详愿闻其详……” 他一边顺着袁天罡的毛往下捋,顺便向后一伸手,抓住了准备跑路的娄师德和小伙伴们。 “来,我们一起听道长讲经。” 他慈祥地对提供了虚假情报的手下微笑着。 “嘿……嘿,明爷……”娄师德满头冷汗,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孩子们围坐在臭烘烘的老道身边,这一听就是半天。 袁天罡双眼放光,口若悬河: “你们看,河图虽出于大河,但对应的是天上的因何。以北极星为原点,贯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二十八星宿…… “而洛书也是脉络之书,代表东南西北、阴阳五行,乃是周易八卦的渊源…… “这些数字除了横竖斜相加是十五,还有许多奇特的特征,比如从左往右的两个数相加,便是第三个数……” 哈欠……小伙伴们一个个听得东倒西歪,哈欠连天,但又不敢睡着了。 活像听数学课打瞌睡的最后一排学生。 李明也不耐烦地抖着腿。 可听着听着,他听出了华点—— 这位袁天罡老道士,道法如何不清楚。 但数学不错啊! 抛去混杂的道教术语和神话传说,袁天罡关于河图洛书的推演,其实就是数学推理。 其中蕴含了多种代数运算和规律总结等解题技巧。 经过九年义务教育和行测洗礼的李明并不陌生。 数学,数理人才…… 他的小脑筋快速开动了起来。 虽然九成宫之变的线索断了,但他觉得此行不虚。 本着贼不走空的精神,李明望向袁天罡的眼神,渐渐热切了起来。 (本章完) 第102章 直把东北作缅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发现了自己思维的盲区: 古代的神职人员,看似在搞封建迷信,其实都是披着宗教外衣的理科人才啊! 不仅在欧洲,第一批科学家是从神学家之中诞生的。 即使在中原,道士同样也是精通自然科学的高手。 因为要探索宇宙万法,所以对物理有所研究;因为要炼丹,所以化学也不错。而因为要堪舆算命,所以数学还更好。 比如祖冲之是道士,杨辉三角的杨辉是道士,发明火药的葛洪也是道士。 常言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要建设好辽东,光凭房玄龄这种文科老银币,还不够全面。 如果能将袁天罡这样的数理化人才,也收入自己麾下。 再辅以自己的现代化思路…… 虽不至于能手搓核弹,但也能如虎添翼,大大推动辽东生产力的发展啊! 李明敏锐地意识到了袁天罡的重要性。 “没想到案子没能继续推进,却掘到了一枚意外之喜……” 他有种走在路上捡到钱的感觉,看向袁天罡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这枚罕见的SSR,一定要收入后宫! 至于方法,简单。 只要把握对方的心理,理工男是很容易搞定的。 “……小施主,你怎么了?” 袁天罡莫名觉得,坐在他面前的小孩,眼神变得猥琐了起来。 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道长,我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李明摸着下巴问: “道长既然勘破了天地大道的秘密,为何屈居在这简陋至极的地方呢?你的门徒呢?” “这……”袁天罡受到了暴击,表情立刻垮了下去,含糊不清地嘟哝着: “世人皆愚昧,不懂大道的精妙,说这些数字游戏都是奇技淫巧。 “不如修习儒家经学,能经世致用,出将入相……” 老袁说的还真是体制问题。 虽然君子六艺包含算学,唐朝的科举明经中也包括了算学的内容。 但这些学问都围绕着“算”,而非“数”,更像是一门“会计学”。 旨在培养的也是能计算田亩面积、能算清账目的实干型官吏,而非钻研“数字”这门学问的数学家。 而众所周知,数学是一切理工科的基础。 “口说无凭,袁道长可有著书?”李明问。 “那当然有!” 一说到著书立论,袁天罡立马就不困了,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贫道的终身所学,就凝聚在这本书上。只恨世人有眼无珠,大道暴殄……” “然,今天有幸遇见有缘人,若小施主……小公子能施舍一二,让这本书早日付梓刊印,传达四方。 “大道就不会废止,而更多有缘人也能得以一窥世间的奥秘!” 施法前摇这么长,原来是为了骗钱啊……李明肃然起敬,对这袁老道刮目相看,顺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书本。 书随主人,散发着同款恶臭,让人恨不得扔进水潭里泡上几天几夜。 李明浓眉紧皱,像对付霉苋菜梗蒸臭豆腐一样,憋住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揭开封皮,大致瞄了一眼。 不出所料,抛除夹杂其中的道家术语,这本书更像是一本数学教科书。 其中甚至记载了一串有规律的数字,每个数等于上方两个数之和,且每行数字左右对称,有“杨辉三角”的雏形了。 袁老道没有说谎。 这确实是他呕心沥血所凝聚的结晶。 袁天罡假装继续研究着河图洛书,一双眼睛却从下往上,贼溜溜地偷看着李明。 他又不是真的呆子,有钱没钱,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位衣着光鲜、前呼后拥、泛着清澈愚蠢的小纨绔,明显就是钱花不完的主。 正好,给道长花花呗。 “明爷。”娄师德在李明耳边小声说: “这就是我说的,和袁道长聊天时,千万别被他带到坑里去。他现在就是想坑您钱呢。” 李明却好像没听见娄师德的忠告似的,将袁天罡的书籍一收,笑着说道: “妙哉妙哉,这本书确实蕴含了世间万物的本质。 “如果只有一本孤本,未免暴殄天物。 “我愿意出钱多印几本,让我的子民们好好学习学习这些数学知识。” 娄师德的脸上出现了失望的神情,但又不敢明说。 袁天罡的整张皱褶的老脸,像花朵一样盛开了,不由得激动地握住了李明的小手: “小公子……不,小祖宗,这可是你说的哦!咱俩说好了哦!” 老东西说话还挺有礼貌,李明心里想笑,道: “一言为定。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袁天罡殷勤地问:“什么请求?” 李明嘴角一勾,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请道长随我一同去辽东。” 你馋我的钱? 我馋你的剩余价值。 “辽东?” 袁天罡一听那鬼地方,本能地大皱眉头。 在大唐,辽东属于最熟悉的陌生人。 说熟悉,是因为在前朝的隋朝,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杨圣人,发兵三征辽东。 结果在丢下几座万人京观和一整个隋朝之后,耻辱下线。 说陌生,是因为辽东那鬼地方太靠北了,又与中原没有交通。 既不像黄河之北的东突厥、薛延陀那样,时不时南下打秋风刷下存在感。 也不像西北的西突厥和西域诸国那样,刚好卡在通商要道上。 那化外之地就这么扔着不管,任其自生自灭,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袁天罡不明白,让他去那天寒地冻的不毛之地干什么? 对着傻狍子传播大道吗? “哎呀袁道长你有所不知~”李明搓着小手,露出了营业性的笑容: “辽东不再是北大荒,而将是北大仓啦! “过不了多久,那里的经济就将腾飞,人丁兴旺! “不趁现在去抄底,太可惜啦!” 袁天罡狐疑地抱起了胳膊: “真的吗?我不信。” 他从没去过辽东,仅有的一点印象,也基本和“冷”、“蛮荒”、“一辈子都别去”强绑定了。 连朝廷流放罪大恶极的犯人,都不忍心往那里送。 抄底? 怕不是把贫道当成垫底的那个人吧? “哎呀~袁道长的消息可真不灵通啊。” 李明的笑容越来越殷勤,说得唾沫横飞: “你没看今天的《长安快报》吗?朝廷正式在辽东建立了全大唐首个经济特区啦…… “那里深化体制改革、大胆制度创新,不限商贾、不设宵禁…… “不但三年免税两年减半,朝廷还向当地进行了巨额的转移支付…… “辽东两州的新任刺史,乃是青年才俊,克己奉公,整支官僚团队也是高效廉洁…… “总之,在朝廷的建设下,百姓安居乐业,国安民乐,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今日份的报纸。 李明没有说谎,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印着一连串惊悚的大标题: 《谢邀,人在辽东,刚赚了十贯》 《朝廷在辽东大撒币,你怎么还不去捡钱?》 《三免两减半,陛下德政让冻土成热土?》 《辽东,经济增长的另一驾马车!》 当然,这些软广都是李明自己写的。 里面的内容不能说虚假,因为朝廷实打实地在辽东投入了大量真金白银,李明也确实“计划”从下到上地改革整套行政体制。 不过为了忽悠……不是,劝导人才前往建设东北边远地区,他在软文上用了一些文学上的修辞手法。 包括不限于夸张、提供片面信息、将未来“或许”的新政提前在纸面上“实现”,等等。 不过,正如李明所预料的那样。 唐朝人还是淳朴的,还没有遭受过水军、舆论战或者fake news的毒打。 袁天罡同样如此,对“印在书上的”东西有种本能的信任。 他真的信了,眼中泛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袁道长,那里可是未开垦的处女地啊。” 李明在袁天罡耳边煽风点火,仿佛恶魔的诱惑: “你想想,辽东有那么多新增人口,他们的思想都是白纸,没有被儒教经学所毒害。 “如果袁道长能率先在辽东扎根,在当地天真单纯的民众中间,传播你的思想,那……” 咕嘟……袁天罡贪婪地咽了口水。 作为探寻世间大道的思想家,他最大的执念,莫过于让自己的思想流芳百世。 就像春秋战国时的那些思想家一样。 即使四处“化缘”要钱,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毕生心血所作的经书能多印一本,让多一个人看见。 他觉得自己生不逢时。 若能早生千年,在百家争鸣的年代,他袁天罡何尝不能开门立派、著书立说? 只可惜,他生在了唐朝,哲学的赛道早就被“这个子”、“那个圣”占据了。 如果,能在一片没有被其他学派污染的处女地上,传播自己的学说…… 那他袁老道,也不是不能当一下至圣先师! “如果辽东真有你说得那么好……”他显然有些心动。 李明给他添上最后一把火: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过几日我便要去趟辽东。袁道长何不同行?” 一听连路费都能省了,袁天罡兴奋之余,又不免怀疑: “小施主,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我到这地步?” 很好,这人虽然有点轴,但基本的情商还是在线的。 李明也不隐瞒了,直言道: “道长,小弟我便是辽东的新任节度使。 “要让辽东更为繁荣富庶,离不开道长的襄助。” 他诚恳地向袁天罡行礼。 “繁荣富庶?”袁天罡一愣。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研究河图洛书所揣摩出来的数字技巧,对治理地方能产生什么作用。 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个“节度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既然能有一位贵人欣赏他的学识,那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反正自己烂命一条,被骗了又能如何? (本章完) 第103章 让朕送儿子?好好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行,辽东就辽东。” 袁天罡被说得心动了,还是装出清高的样子,抚着邋遢的胡须说道。 李明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言为定。待我过几日启程时,便来接道长。” “贫道就在这里,不闪不避。” 袁天罡说完,便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两幅由黑白棋组成的河图洛书了。 “那就不打扰啦!” 李明带着小伙伴们,离开了破败的道观。 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袁天罡也没心思再研究这破图了,蹭地站了起来,兴奋地在破烂的廊下来回踱步。 仿佛布满庭院的不是杂草,而是整整齐齐跪坐着、等候他传业授道的徒子徒孙。 “好哇,好哇!” 他嘴里激动地喃喃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向厢房。 从乱七八糟的柴禾堆里,他又翻出了好几本不同的书。 上面充满了涂涂画画,都是他在研究周易、八卦时,顿悟的数学规律。 “不会被埋没了,有用武之地了……好哇,好哇!” 老道士的语调中,带着哭腔。 ………… “明……明爷……” 娄师德和其他“辽东情报局”的小成员们,畏畏缩缩地跟在李明身后。 “嗯?你们怎么了?”李明奇怪地看着他们。 自从和袁天罡分别后,这些孩子就好像特别畏惧他,走路都刻意隔了一个身位。 心虚得就像把沙发拆了的二哈似的,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个……”娄师德怯懦地说: “我们,好像,找错了人……” “啊?哦,你们说袁天罡啊?”李明总算搞明白了。 袁天罡并不是他一开始要找的那个、与九成宫事变相关的人物。 因为这个原因,孩子们觉得自己谎报军情,把事情搞砸了。 “没事,怎么可能事事都成功。”李明安慰着这些忠诚得有点轴的孩子: “而且不还是有意外之喜的吗?袁天罡这个人,可堪大用啊。” “是吗?”众人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那必须的。”李明非常有自信,向孩子们教导道: “我怎么告诉你们的?多交朋友,别计较一时一刻的得失。 “只要路走宽了,总会得到意料之外的好处的。” 娄师德仔细地听着,重重地点头: “嗯!” ………… 事实证明,李明把自己的路走得非常宽。 利用手里的报纸,他连篇累牍地发表着“东北大开发”的软文。 什么“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啦,什么“森林里处处是人参鹿茸”啦,什么“肥沃的黑土地地广人稀”啦。 每天换个姿势,都快把荒芜的东北吹出花来了。 为的就是鼓励中原人口向东北移民。 开发东北,人口是第一位的。 种田离不开人口,建设离不开人口。 稀释当地土人、将东北变成真正的核心地盘,更离不开人口。 大家与其窝在中原的尺寸之地,内卷到飞起。 不如向外殖民,卷死外面的人。 所以,为了忽悠……不是,劝导中原人民出关,为大唐开拓阳光下的黑土地。 李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舆论武器,连番为东北造势。 虽说东北的区位劣势、以及中原人士对辽东高句丽的刻板印象,不是几篇软文、几条段子就能抹消的。 加上大唐实行严格的户籍管理和出入城管理制度,想发动人民群众,自发地和他一起北上,那也是想多了。 但是,李明相信,舆论的作用也是潜移默化的。 只要吹得够多,人们总会放下对那片辽远荒凉之地的成见。 等待时机成熟,总会有不安分的人,跟着他一起走出关外的。 而就在李明忙着为辽东军镇做形象宣传的时候,宫中也正在酝酿着一场剧变。 既然官方已经正式追封李建成为隐太子、李元吉为巢王,那就不是光赐封一个名号就完事了。 是需要有后续一系列动作的。 其中,为惨遭灭门的两人续上香火,就是后续处理中必不可或缺的一环。 “因此,臣请陛下分别将两位皇子过继给隐太子李建成,和巢剌王李元吉。 “如此一来,既合乎礼法,又能平息世人的争论。” 两仪殿的小朝会上,魏征郑重地献上奏折。 至于过继的皇子人选,礼法和传统也有相应的规定。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皇十三子、赵王李福过继给大哥李建成,皇十四子、辽东节度使李明过继给弟弟李元吉。 在古代的大家族之中,将小儿子过继给无后的兄弟,是十分常规的操作。 李世民捋着两撇胡子,不置可否地问其他大臣: “玄成对朕的儿子做出如此安排,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啊?” 细心的大臣不难品味出,皇帝的措辞中,隐约有埋怨魏征越俎代庖之意。 然而长孙无忌只当没听懂,立刻上前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一大片大臣们纷纷附议,觉得魏征此言甚妙,应该将李福和李明都过继出去。 就算不考虑太子党派之争,魏征的建言也是很有道理的。 九成宫之变,无疑给诸位大臣敲响了一记警钟。 陛下得位不正,确实在客观上削弱了皇权的权威性,给了各路野心家“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全面反思玄武门之变,不但能修补皇权的权威性。 同时也能巩固太子作为皇权接班人的地位。 对大唐政局稳定是很有裨益的。 而代价,不过是过继两名最小的皇子而已,对大臣们来说成本几乎为零。 加上李明的生母还曾是李元吉的齐王妃,有了这一层关系,过继的关系更是顺理成章。 因此,小朝会中没有表态的大臣便成了少数—— 尚书省右仆射房玄龄、吏部尚书侯君集、礼部尚书李道宗、大理寺卿孙伏伽,以及其他寥寥几人而已。 李世民点了房玄龄的名: “玄龄,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臣以为,息王、海陵王皆是乱臣贼子。以皇子之尊,为乱臣贼子续弦,臣以为不妥。” 房玄龄直指问题核心。 作为秦王府老臣,他喷起李建成和李元吉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魏征立刻反驳道: “此次讨论的不是谁是乱臣贼子,而是应该以哪位皇子殿下,为隐太子续上香火。 “息王作为隐太子,是陛下与太上皇陛下都亲封的。 “难道你房玄龄反对不成?” 这两座大山一搬上来,就算是房玄龄也无言以对。 李世民微微一皱眉,又看向李道宗。 “你为宗室大臣,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臣以为。”李道宗沉吟道: “追封息王为隐太子,将赵王殿下过继过去,确实能彰显陛下之仁德。 “只是还有一位巢王,他并不是太子。难道,也要为他过继一位皇子?” 他的意思很明确,李福可以送出去,但李明不行。 魏征还在输出: “隐太子是陛下的兄弟,巢王亦是陛下的兄弟。 “岂有厚兄而薄弟、坐视亲弟弟断香火的道理?” 开玩笑,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李福只是附赠的,李明才是主菜。 怎么可能让李明跑了? “陛下。” 长孙无忌添上最后一把火: “玄成公所言甚是。 “若依此计行事,既能对列祖列宗有交代,也能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他在心里暗笑。 魏征果然是贞观朝第一喷子,有他在自己这一边,确实好办事了许多。 李明就等着被送给李元吉当儿子吧。 这样一来,这个熊孩子就能远离朝堂的中心,从此再也成不了气候、构不成威胁了。 “嗯……” 面对群臣的进谏,李世民轻叹一口气,道: “朕意已决。” 群臣立刻竖起耳朵。 李世民摸着两撇胡子,悠悠道: “辅机,将远在外地的亲王们,全部叫回长安。 “朕很久没见他们,甚是想念。秋天快到了,该在禁苑秋狩了。” 群臣心中一凛。 这是要当众宣布过继的事宜啊。 “臣,领旨!” 长孙无忌压住满嘴的笑意,朗声回答。 (本章完) 第104章 太子的阳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打猎?可是我很忙的。” 李明咂着嘴挠了挠头,下意识地望向了书房外。 长安报社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忙景象。 而在嘈杂的环境中,“总编”裴行俭的惨叫声格外刺耳—— “来俊臣,你又用错词了!去辽东的那叫‘海阔天空’而不是‘山穷水尽’!” “李敬业,什么叫辽东‘天高皇帝远,欢迎充满野心的你’?你想让辽东成为盗匪逃犯的庇护地吗?这里是皇城根下!你想让咱们都被关进天牢吗?” “还有李孝逸,你怎么能造谣说陛下将迁徙河北之民至辽东呢?你这不是对陛下尊敬,你这是在假传圣旨!” 李明把门关上,书房里立刻清静了。 房间里坐着几位客人,此时正在淡定地喝着茶,假装没听见外面那些大逆不道的内容。 来客是曹王长史房玄龄、曹王典签韦待价、鲁王傅李道宗、宋王司马侯君集。 这四人性格迥异、地位参差、立场也不尽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是“皇十四党”在朝内的核心成员。 “看到了吧,我真的很忙。”李明对着四位心腹,夸张地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就在这几天时间里,他发动了一波又一波舆论攻势,每天新造热点,不遗余力地为辽东做着宣传。 而这些软文的内容,又都不是空穴来风,都能与朝廷的一系列对辽东的帮扶政策一一对应上,只是用词浮夸了一些。 于是,这些宣传材料先是在长安的士人之间,引发了关于辽东的大讨论。 这股热度又随着仆人、酒馆小二、商人之口,一层层渗透进了长安的民间,掀起了一阵“辽东热”。 然后,又随着在长安进进出出的客商,缓慢而坚定地向全国范围内扩散开来。 虽然这股舆论攻势暂未收获看得见的实效,但是世人对于东北那片“苦寒之地”的印象,正在慢慢向积极的方向转变。 而处于这场舆论风波的最核心,李明自然是每天忙到飞起,稍稍体会到了几个月前孙伏伽的那种工作状态。 然后,今天这四个心腹突然同时造访,让他暂时放下手下的工作,过几天一起去北禁苑打猎? “而且我人太小了,不会打猎也不会射箭,过去就是晒太阳喂蚊子。” 李明已经开始琢磨逃课的借口了。 房玄龄微微点头: “殿下所言甚是。您可以与陛下请个假。” “房相公!”四人中最年轻的韦待价憋不住了: “此次秋狩是陛下亲自组织,所有在外的亲王全部回京参加。 “兹事体大,不是您平时上的课,怎么能任由殿下逃课呢?” 在外面,韦待价是绝对不敢和堂堂尚书左仆射这么说话的。 不过,在“十四党”内部,诸位同仁之间就没有外面那么多规矩了。 “确如韦使君所言。”李道宗同意韦待价的意见。 使君是对刺史的敬称,虽然韦待价还未正式定岗,但很讲礼的礼部尚书已经提前叫上了。 “这次秋狩,陛下之意不在狩猎,而是有一件关乎皇室的重大事件,要当众宣布。” 李明叹了口气: “父皇就是想过继两个皇子,给我那未曾谋面的两个叔伯呗?” 过继,对上辈子独生子的李明来说,还非常陌生。 “此事是魏征那河北田舍郎提议的,他是太子的太师。”侯君集的语气中多有不忿: “东宫那位娘娘腔殿下大概是觉得,李明殿下地位在他之下,却在下面不安分,顶得他难受,便怂恿他老师将您开除出皇子之列。” 李明反问道: “过继不过是一个形式,我乃父皇亲生子这件事是不会变的。 “难道天子一道诏书,就能凭空改变事实不成?” “能的。”李道宗回答道: “于礼法来说,过继就是重新认父。 “仪式过后,所有臣子都将以亲王世子、而非皇子之礼,来对待您。” 皇室和其他普通家族还不一样,皇室成员之间的关系是要讲究一定行为规范的。 而这个规范,就叫做“礼”。 其中不乏违背人性的内容,但却是确保国家权力核心稳固必不可少的条件。 这件事上,礼部尚书李道宗最有发言权。 “这样啊……唉。”李明又不免叹气。 看来,“过继”这件事,不但让他的名头发生了变化,也让他的实际利益受到了切实的损害。 皇子与世子之间的待遇差别,姑且不谈。 作为侄子而非儿子,他以后再向父皇撒娇卖萌、谋取政治利益,就难了。 甚至连现有的利益,都有可能失去。 比如《长安快报》的特许经营权,又比如辽东节度使那近乎“占山为王”的莫大权利。 如果在大半年前,李明的势力还没现在这么大,那他巴不得被过继出去。 甚至最好能一步到位,直接把他踢出宗籍,从此泯然众人。 然而现在,时移世易,他的斗争策略也随之产生了变化。 现在的他有了自己的根据地,反而更要抱住皇帝的大腿。 不断地赚皇恩、用皇恩,狠狠地榨取皇恩的剩余价值,用在辽东的建设上。 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褫夺自己皇帝亲儿子的名号。 以后还怎么挺起腰板发动“我爸是李世民”技能啊…… “礼法礼法,什么都是礼法。”李明抱着胳膊,很不开心地嘟哝着: “根据礼法,长孙皇后还是我的母妃,长孙无忌还是我的舅舅呢。 “皇后不谈,我那位舅舅可曾对我这便宜外甥有何照顾?” 照顾是没有的,“重点关照”倒是真的少不了。 对于李明殿下大逆不道的发言,四位心腹大臣只能低下脑袋,当做没听见。 这番牢骚,也确实不无道理。 享受权利没他的份,可当要承担义务的时候。 “礼法”这座大山就压了下来。 这是太子一党的阳谋啊。 借为李建成、李元吉“正名”的东风,名正言顺地夺走李明的皇子之位。 大家都不说话了,李明也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轻声问,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说,父皇真的会把我过继出去吗?”。 他都救了李世民两次了,让李世民倒过来喊他一声爹,也不过分吧? 侯君集冷哼一声: “陛下做事只遵循大局,何曾顾过儿女私情?” 言语中的讽刺扑面而来。 作为立下汗马功劳、回头却被丢进监狱、还差点被烧烤了的大“酱”,他觉得自己对李世民的性格很有发言权。 李明陷入了沉默。 侯君集说的不无道理。 所谓政治,唯一看重的就是现实利益。 其他的情感,都得往后排排。 而过继子嗣,显然对李世民有着巨大的现实利益。 不可能因为儿女情长,就收回成命…… “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李明问策与群贤。 群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默不作声。 李明把目光投向了房玄龄。 这老头话不多,脸色也是一成不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要不是侯君集和李道宗“力邀”,老房今天其实甚至都不打算来的。 “老臣以为,这一切都是庸人自扰。”房玄龄缓缓说道: “圣意,不是我们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烦恼也无用。” 话难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现在还是太依赖父皇的支持了啊……”李明不禁感叹。 现在回想起来,他目前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老爹给的—— 辅佐的名臣、报纸的特许经营、资金、还有一整个辽东。 虽然,他可以硬起腰板说,这些都是他为皇室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挣来的。 但是,扪心自问。 如果今天他就和李世民翻脸,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能被轻松剥夺了。 所以,开拓自己的根据地、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硬道理啊。 “房相言之有理。既然这场在北禁苑的鸿门宴必须参加,那再烦恼就无用了。”李明像下定了决心,双眼透彻: “接下来,我有一件真正重要的事要与诸位商量。” (本章完) 第105章 “都是假的,李明根本不受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韦待价好不容易逮着了开口的机会,殷勤地问: “殿下,请问还有什么事?” “就是辽东平州和营州两地的官员任免问题。” 李明弹着桌子说道: “父皇还是不肯交出两州的人事之权,怎么办?” 一听是这老大难问题,韦待价又立刻不吭声了。 能把人事这种最要害的权力,说成菜场讨价还价的,估计全天下也就只有李明殿下了。 房玄龄淡淡地说: “陛下不会允许殿下的胡作非为的。” “这哪里胡作非为?我不过是想任命真正为百姓办实事的官僚而已。”李明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这就是。”连侯君集这次也站在了李世民的这一边: “官吏任命乃是大权,怎么可能轻易予人?” 作为吏部尚书,他太明白人事权的重要性了。 因为各地的亲王,都有一定的税收度支自主权,在特殊年景,朝廷也允许亲王铸造货币。 因此,辽东两州的特许政策,和其他封国相比,只是程度更深了一些,也没有那么的特殊性。 然而,人事权利不一样。 “开府”向来是一项莫大的荣誉,所以到了有唐之时,“开府仪同三司”基本成为了一项名誉职位,并不能真的开府。 而亲王所开的府,其中的府僚也一般由陛下钦点、中央官员充任的。 不可能任由亲王像春秋战国那样,真的自己随便豢养一大批门客。 而李明的计划,好家伙。 直接在远离中央的辽东边陲开府,而且还要自己招聘人马。 这是想干什么? 就算是羁縻地区的酋长土司,也没有这么强的自治权啊! 您这是想分土裂疆呢,还是对抗中央呢? “可是如果不能上我自己的人,怎么能保证我在辽东的权力,哪一天不会被父皇收回去呢?”李明很不甘心: “就像现在这样,指不定哪天连皇子都当不成。” 李道宗听得哑然失笑: “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想给就能给。陛下不想给,自然也能随时收回去。 “不仅您是如此,大唐之内、乃至全天下,谁人能阻止陛下的意旨呢?” 就连薛延陀、西突厥这样的敌对部落,想南下放个羊,也得先看看天可汗陛下的脸色呢。 侯君集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钢须: “如果您的东西连陛下都不能夺走,也不是不行。那就是要有和他分庭抗礼的能力和底气……” “君集,你说什么呢?”李道宗神色一凛,大声呵斥。 侯君集很无辜地一摊手: “我只是在与殿下分析每一种可能性。” 韦待价觉得这话题太危险了,自己一声都不敢吭,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房玄龄嘬了一口茶,缓缓道: “殿下何必操之过急? “您想一步到位,直接操纵两个州的一切人事任免,陛下自然是不许的。 “但如果您徐而图之呢?” 李明把脑袋凑近了自己的长史: “如何‘徐而图之’?细说。” 房玄龄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果脯,道: “比如,您可以向陛下提出‘建议’,建议哪些人来担任平州和营州的县令、县丞等职位。 “考虑到您的贡献和才能,陛下会考虑您的建议的。” 相当于各退一步,李明可以在朝官中选择人选,有限度地安插、培养自己人。 而朝廷也仍然掌握着辽东官员的最终控制权。 而且,一切任免流程也都符合朝廷的办事章程。 “只能出此下策么……” 李明仰着头,手指在桌上弹啊弹的。 房玄龄瞅了他一眼,进言道: “老臣认识几位青年才俊,都是刚考取的进士,天资聪慧,忠厚勤恳。 “他们若能到辽东为官,对殿下、对当地百姓,不可谓不是一桩幸事啊。” 李道宗和侯君集互视了一眼,也争相进言: “巧了,我们也认识几位。” 李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忽然“积极”起来的三条老狐狸,悠悠道: “我明日再和父皇磨一磨。 “他都把我送给别人当儿子了,难道不应该在其他方面补偿我一下?” ………… 九月,秋狩之日。 皇家狩猎,是带有礼仪和社交性质的大型活动,一般在宫城之北的禁苑进行。 因为是皇室宗族的内部活动,没有外臣参与,所以后宫诸位妃嫔也能够抛头露面,参加这次盛会。 而今年的秋狩,格外不一般。 连远在外地就藩的诸位出阁皇子们,也不远千里地赶回了京城。 名义上,皇帝还在世的十一位儿子们齐聚一堂,是陪同死里逃生的老父亲一起“玩儿两把”。 事实上,大家都通过自己的渠道听说了一个大概: 这次秋狩,将有一件关乎皇室的大事要宣布。 “哥,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子的行列中间,老六李愔问老三李恪。 两人都是隋炀帝的女儿杨妃所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以感情比和别的兄弟更好。 吴王李恪小声答道: “听说,父皇准备将两位皇子,过继给我们的大伯和四叔。” 李愔闻言,顿时色变: “哥哥,这是不能碰的话题!” 认乱臣贼子李建成为大伯、李元吉为四叔,那可是大大的政治不正确! 李恪看了一眼消息不太灵通的弟弟。 “不,父皇已经追封二人为隐太子和巢王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李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竟有此事!父皇的心胸可真不一般哪……” 他消化了一会这巨大的信息量,想到了下一层: “按照惯例,过继的应该是老十三李福,和老十四李明吧?” “按惯例是如此。唉……”李恪不禁叹了口气: “上次见那两位弟弟,还是在今年元旦。 “没想到大半年过后,竟然做不成兄弟了。” “世事难料啊。”李愔跟着苦笑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李明不是屡立奇功,最近又在九成宫,挽救了父皇和太子他们的生命吗? “难道这样,也要送给死人当儿子?” 李恪立刻皱眉: “慎言!” 李愔这才乖乖闭上嘴巴。 “不过……”李恪仰头,叹息一声: “如此待遇,确实……不妥。” 李恪常被旁人评价为“酷似父皇”,至少多愁善感这一点上,他确实遗传了李世民。 “哼,这有什么不妥,贼臣妻妾之子回归贼臣罢了。” 身边传来刺耳的声音。 李恪和李愔同时扭头看去,是老五,齐王李祐。 这位不修文史、酷好游猎的纨绔,此时正歪着肩膀,吊儿郎当地站着。 “什么‘李明护驾有功’,什么‘少年才子’,都是假的。” “假的?”李愔一愣,连忙追问道: “你说李明在九成宫……还有李孝恭案、陛下急病案中立下的功勋,都是假的?”李愔一愣。 李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祐所说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 大意是,李明所立下的一切功绩,都是假的,或者说是夸大其词的。 这种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一个淘气无比的乳臭儿,忽然成了神童。 不但在医术上超越了整个尚药局,真正做到了起死回生。 而且还在一天之内,破获了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研究半年而不得的奇案。 又在同一天,单骑远赴九成宫,一人挽救了整个皇室。 这样的事迹,就算写在神话故事里,都会被嫌太夸张。 所以,许多人对李明各种事迹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 “我觉得不是。”李恪摇头道: “父皇亲自下诏,嘉奖了明弟。而且李明的事迹多有目击,皇叔李道宗还亲自参与了。 “你如果有疑问,何不当面问他?” 李祐讪笑一声,无所谓地说: “谁知道呢,说不定父皇和皇叔、以及整个朝廷,有着什么我们不便过问的目的,所以传假消息诓骗全天下。” 抛开事实不谈是吧……李恪不想和老五争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便不再搭理他。 但他的亲弟弟李愔,就没有哥哥那么清醒的头脑了。 “五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是自然。”李祐十分肯定地点头: “如果李明真的立下了盖世奇功,父皇宠爱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把他送给李元吉当儿子? “甚至可以说,正因为是假的,所以在九成宫事件之后,父皇才这么急着把他过继出去。” 从这个角度解释,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这种“隔壁家的孩子”,人人都恨不得抢过来养。 怎么可能甘心送人呢? 而且还是送给那位风评不怎么样的李元吉殿下? 李恪也不由得微微侧目。 “再说了。”李祐自信地拍拍胸脯: “一个小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真要轮救驾,为父皇杀尽突厥人,还得要像我这样的英雄汉!” 他只会打猎,脑子不怎么灵光,却对自己的这身腱子肉非常有自信。 而这身充满男人魅力的肌肉,也确实很有说服力。 相比一只手就能丢出去的小屁孩,李祐给人的安全感显然更足。 李愔附和着点头: “还是五哥说的有道理。” 李恪也有些拿捏不准,下意识扫了一眼到场的兄弟们。 却发现,故事的主角不见了。 “李明,李明弟弟去哪里了? “这秋狩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的问题,吸引了正在谈话的李愔和李祐,他俩也扫了一眼。 发现十一个皇子果然少了一个,李明并不在列。 “那孩子又跑哪里胡闹去了?”李愔对熊孩子有些厌烦。 李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道: “就这种连秋狩都不守时的主儿,怎么可能立下大功,还荣获父皇的恩宠? “都是假的,赶紧送人得了。” (本章完) 第106章 扑朔迷离的功绩与过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恪对老五的态度相当不以为然。 他们和李明好歹兄弟一场,虽然交集不多,但怎么能和对待小狗一样,说送人就送人呢? 不过,老五李祐对李明的质疑,是非常站得住脚的。 如果十四弟真能像朝廷所宣传的那样,立下赫赫功勋。 怎么会转头就被父皇过继给别人呢? 而且还是过继给四叔李元吉? 李元吉的为人,李恪也有所耳闻。 那位四叔不但是父皇的政敌,同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玄武门之变后,父皇或许对手刃亲兄李建成有所愧疚。 但一想到顺便干掉了李元吉,愧疚立刻就好多了。 “也就是说,李明立功……是假的?” 可为什么父皇和整个朝廷,要把李明弟弟塑造成无所不能的大功臣模样呢? 李恪也不清楚。 他只觉得,长安套路太深了。 他想回自己的吴国了。 “原来老十四不是真的受宠啊……”脑子不大灵光的李愔,觉得自己如拨云睹日,恍然大悟了。 常年在蜀国封地,他的消息非常不灵通。 所以一直赖在长安的李祐只要敢说,他就敢信。 同时,他也深刻理解自己老爹的尿性。 知道别听父皇说什么,而要看父皇做了什么。 而从李明的遭遇来推断,他的这份泼天大功,应该是杜撰的。 那么自然,所谓“受宠”也是虚构的。 都是假的,都是酪酥油兑水儿的。 “李明是肯定不受宠的。父皇戎马一生,怎么会独宠一个不能张弓的小娃娃?” 李祐取下背上的九石大弓,一口气拉满。 鼓胀的大臂肌肉,配上他身上的螭纹胸甲,颇有“弯弓射大雕”的美感。 在尚武的唐朝,这才是“好大儿”的模板。 父皇就算要挑个嫡子以外的儿子宠,也应该是宠他李祐啊! “呵呵,我儿真是壮勇啊。” 在皇子们队列的后方,一座小土丘上,阴妃眺望着李祐英武挺拔的身姿,向身边的姐妹们夸耀。 阴妃就是李祐的生母,也是掘了老李家祖坟的阴世师的女儿。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这层关系,而遭遇区别对待。 李世民对她也是恩宠有加,还将她册封为“德妃”,成为后宫四妃之一。 这让她产生了一丝幻想,总是明里暗里和姐妹们别苗头。 “啊对对对。”其他妃子们随口应和着。 虽然过了立秋,但白天还是很热的。 后宫妃嫔们都窝在临时搭起的凉棚里躲太阳,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聊着天。 曾生育过皇子的妃子们,都坐在最好的观景位上,远远望着自家好儿郎们的身姿。 狩猎,在古代不仅仅是社交娱乐。 同时也可以视作半个军事演习。 所以一众皇子们都身披半套盔甲,一手弓一手剑,腰间束着箭袋。 远远望去,煞是威武雄壮。 母以子贵,她们都希望自家儿郎能在这次秋狩中大放异彩。 尤其是已出阁就藩的皇子们。 他们的生母更是看重这一次机会,无比期望儿子们在父皇面前争点气,从而赢得陛下的垂青。 这样,她们的脸上也有光彩,在后宫的腰杆也能挺得更直。 一场争夺皇恩的无形竞赛,已经悄然拉开序幕。 而在凉棚的外围,没能生育皇子的妃嫔们则自发地坐在角落里。 她们甚至没有资格参与这次竞争,仿佛天生矮人一等。 女人们表面和和气气地聊着天,抱怨着育儿的辛酸、与儿子阔别的思念。 实则都在明贬暗捧着自家的好大儿,言语间刀光剑影。 聊着聊着,眼尖的妃子发现人数不对。 “咦,武才人呢?武才人今天不在吗?” 大家这才发现,才人武媚娘并没有出席这次秋狩。 “媚娘昨日染了风寒,怕有损陛下和诸位姐妹,所以不来了,在禁苑的感业寺里祈福呢。” 韦贵妃向诸位解释道。 她是嫔妃中地位最高的妃子,也是实质上的后宫之主。 “呵,前日我见她还好好的,今日就风寒了?”阴德妃嗓音尖利地说: “怕不是她没能为陛下生下一男半女,没脸出现吧。” 她天生嚣张跋扈,性格不讨喜,李祐这副样子就是随了她。 而即使在明争暗斗的后宫,像阴德妃这样的直球侮辱也是少之又少的。 大家只能呵呵笑笑,就把话题扯开了。 阴妃丝毫没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手搭凉棚,继续欣赏着自己好大儿李祐的英武身姿,祈求陛下能多看他一眼。 看着看着,她也发现了华点: “咦,皇子怎么少了一人?” “真的假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妃子们都一个个离开凉棚,学着阴妃的样子手搭凉棚,好奇地一一点数起来。 皇子不像妃子。陛下光顾后宫少了,对后宫管理也松懈起来,像武才人这样,生病了也可以不来。 但是皇子不同。 陛下是十分看重孝道的。 平时父子们就天各一方,难得团圆一回。 你还搞个月有阴晴圆缺,这不是讨打吗? “八、九……十,确实少了一人。”大家反复点数,确定有一位胆大包天的皇子缺席。 缺席的,正是“那位”时常逃课的殿下,李明。 “他该不会睡过头了吧?”韦贵妃不禁皱眉。 阴妃冷哼一声: “秋狩马上开始,除了陛下以外,所有人等都已经到齐。 “难道他还要压轴登场不成?” 确如她所说,秋狩定于巳时开始。 现在还剩不到半刻钟,陛下的御驾马上就要到了。 “这熊孩子……!”韦贵妃坐立不安。 虽然她也十分讨厌这个吸收皇恩、排出熊气的熊孩子。 但是,毕竟大典当前。 如果出了岔子,陛下难免会迁怒到她这个后宫之主身上。 “杨妹妹!”韦珪焦急地找到了母熊杨氏。 “你家李明呢?” 杨氏虽然有了名分,位居正式的妃子之列。 但是她仍然保持着过去低调的习惯,主动坐在凉棚的最外围,晒着太阳,和未能生育的年轻嫔妾们唠着家常。 “明儿啊?”杨氏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 “明儿这几日都在立政殿居住,妾身并不知晓他的近况。” 她的话刚一出口,旁边妃子们的聊天声瞬间静了静。 想起来了,她儿子是住在立政殿,由陛下亲自抚养的! 这可是嫡亲的皇子们才有的待遇! 和这一比,她们的宝贝儿子,不是被发配南蛮当个“吴王”,就是在巴山苦水凄凉地当个“蜀王”之类的…… 和陛下的亲疏远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不过,这段尴尬的宁静只是暂时的。 很快,妃嫔们就和没事人似的,接着聊起天来。 “呵,呵呵……杨妹妹。”韦贵妃嘴角抽搐。 那是你儿子,你怎么说得和局外人似的?! “你不是也偶尔去立政殿侍寝的吗?没见到你儿子?” 杨氏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语气有些落寞: “妾身年老色衰,圣眷淡了,这几日无缘再去立政殿。” 妃嫔们又安静了下来。 在短暂的寂静中,能听见细小的、咬着牙根的声音。 她这是在炫耀吗?她就是在炫耀吧! 后宫之中,除了她和韦贵妃,谁还能有这个福分踏入立政殿了? 大部分妃子,在后宫一关就是一辈子,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陛下几次! 而杨氏只不过近几日没有陪寝,居然还哭起寂寞来了。 妃嫔们恍然发现,平日里最人畜无害的杨氏,原来才是真正的茶艺高手啊! 果然猎手都是以猎物的姿态示人的…… “哼,呵呵~” 阴德妃脸色铁青,声音微微发颤。 她觉得,自己被杨氏秀了一脸。 这个李元吉叛党的余孽,也配在她面前炫耀圣恩? 她的嗓音不由得尖酸刻薄起来: “我看啊,那李明应该是知道,自己要被过继出去了。 “所以啊,索性发脾气躲起来了。” 阴妃也是“阴谋论”的拥趸,认为李明并没有立下汗马功劳,或者说,也许立了什么功,但远没有所流传的那么夸张。 一个到处胡闹的熊孩子,先是“孝感动天”救活了陛下,又“突发灵感”勘破大案,“武神附体”千里救驾。 这怎么可能的? 而九成宫事件之后,陛下又立刻宣布为隐太子和巢王续弦,似乎更进一步证明了这条阴谋论: 如果李明真的立下大功,那么陛下对其必定恩宠有加,何必这么急着过继出去呢? 至于为什么朝廷上下、皇叔李道宗、乃至于陛下本人,都要配合演戏,一起把李明包装成有如神童下凡。 那肯定是有陛下的理由。 至于是什么理由,别问,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阴谋论就是这样的。 可以说,李祐的那套逻辑,就是从阴妃那里学来的。 “唉,今天不是寻常的上课日子,那孩子怎么在秋狩这种场合,也敢这么任性呢。”其他妃子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埋怨了起来。 刚才不小心让杨氏装到了,经阴妃提醒,她们才想起来,今天这么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将李明过继给巢王。 过了今天,李明在礼法上就不再是陛下的儿子了。 也就是说,杨氏从今往后,就和她们不是一个赛道的了。 呵呵,李明在立政殿侥幸受了几天皇恩,算得了什么? 杨氏受了陛下临幸,在立政殿耀武扬威了几次,又算得了什么? 杨氏想吹嘘,就让她吹吧。 只要李明不再是皇子了,先前的一切礼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妃子们欢欣鼓舞地聊着天,连吃着杏儿干也不觉着酸了。 她们觉得,场子找回来了。 “唉……可是,那李明还不来……” 韦贵妃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和其他在后宫闭目塞听、沉浸在阴谋论里的妃子不一样。 她是真的在立政殿,亲眼见证过陛下对李明的恩宠的。 所以,她对九成宫事件的真实性,没有丝毫的怀疑。 因此,这更显得这次过继事件十分唐突。 这背后,恐怕有着很深层次的原因。 连她这个实质上的后宫之主,也无法探究其一二。 “姐姐何必着急,那孩子自有分寸。”杨氏心平气和地劝道。 不,最让我安不下心来的,其实是你……韦珪看着杨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皇子”是杨氏一家最大的护身符。而今这块护身符就要作废了,她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呢…… 就在她心里五味杂陈的时候,南方玄武门方向,传来阵阵锣鼓声。 御驾的仪仗队,来了。 (本章完) 第107章 不宠?都快宠上天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妃嫔们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离开遮阳的小凉棚,下了土丘。 所有人分立在大道两侧,恭迎圣驾的到来。 唐朝的规矩不像后世这么多,加上在场的都是皇家自己人,所以大家无需下跪。 男丁作揖、女眷福福身子便可。 漫长的仪仗队慢慢从众人眼前经过。 阴德妃偷偷抬眼,确定皇子之中少了一个人。 李明仍然缺席。 已经误了时辰,就算飞过来也来不及了。 她嘴角一勾。 把脾气都发到秋狩上来了,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以为这样憋着气,陛下就能放过他? 天真。 她收回目光,发现李祐也是同样的表情。 母子俩相视一笑。 他们不论在宫中还是宫外,所听见最多的就算李明如何如何了。 连那份不知来路的《长安快报》上,也总是连篇累牍地刊载着李明和他那狗屎“辽东军镇”的信息。 他俩早腻烦了。 还是魏征靠谱,提议把李明送走,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那烦人的小家伙。 而除了李祐母子,其他外地来的藩王们也发现了这个异常。 “哥。”李愔悄悄拉扯李恪的袖子。 “五哥说的没错吧,李明确实有问题,在赌气呢。” 李恪不答。 近日,他在吴国先后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是李明神勇,救社稷于水火。 紧接着第二则,是父皇要为绝后的大伯与四叔续香火。 根据惯例,过继给四叔的皇子,非李明莫属。 这两条矛盾的消息,让李恪一度感到困惑。 而现在,一直呆在京中的李祐所提供的消息,以及李明的反常缺席,让他也恍然大悟。 李明并没有邸报传的那么神勇。 那他自然也就不会得到那么隆重的圣恩。 那么被过继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嗯,一切都说得通了。 其他外地来的皇子,也都产生了类似的猜测,不由得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嫡皇子他们不敢比。 但如果连最小最熊、出身最差的李明,都能立下赫赫功勋,赢得巨大的恩宠。 那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出阁的皇子,非常无能吗? 万幸,传言都是假的。 李明弟弟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眷顾。 而就在他们安心下来的时候,又是鼓声三下。 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走向人群。 当今圣上,大家的李世民陛下,姗姗来迟。 所有人都恭顺地低下目光,神情庄严肃穆。 就在这无比神圣严肃的场合,低头的众人,却好像听见了古怪的声音。 好像是陛下在和谁小声说着什么话。 随着白马越来越接近,大家听了个真切。 不,不是错觉。 确实是陛下在说话。 “你……特么给老子放手!” 李世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着。 但周围的环境太安静了,所以这句话完完整整地传入了大家的耳朵。 发生了什么,有人刺驾?!……这是李恪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北禁苑遍布守卫,此时没有半点动作。 显然大家是对此习以为常了,圣驾安全无虞。 李恪打消了这个想法,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奇怪。 是谁惹得父皇如此生气? 父皇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很少像现在这样,当众口出秽语吧? 他心中好像有蚂蚁在爬,好奇得不得了。 好想抬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但是不行,李恪立刻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虽然父皇可能对礼仪无所谓,但陛下对礼仪无所谓不太可能。 准许臣子迎驾不跪,这是皇帝彰显仁德之举。 但皇帝没有准许臣子直视他啊。 在私底下的场合,陛下或许还挺好说话的。 但是在正式的典礼仪式上,没让你平身就敢乱抬头。 那是绝对要被参一本的愚蠢行为。 比如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许敬宗,就因为四年前在皇后葬礼上笑了一声。 在四年后,就被回旋镖击中了眉心,一把拍飞到了洪州。 咕嘟……李恪艰难地咽了口水,发现弟弟李愔、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祐,也都是同款想看而不敢看的纠结表情。 再往远处看,三位嫡皇子,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也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了。 “呼……”李恪长出一口浊气,便也学着那三位大佬的样子,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又听见了一个更怪的声音。 这次的声音莫名有点熟悉,是个孩童的声音,但李恪一时想不起来: “哎呀阿爷,别那么小气嘛。 “不就是边远地区的一点人事任免权吗,你就送给我呗~” 然后是李世民的低吼: “这事没得谈,你给老子滚下去!”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皇在和一个孩子吵架? 是哪个熊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而且那熊孩子在讨要什么,“人事任免权”? 这个词用一个如此幼稚的嗓音说出来,就透着诡异啊! 李恪实在忍不住了,一抬头。 愣住了。 父皇李世民,高坐在纯白的骏马上,莫名有些狼狈。 而在父皇的怀里,端坐着一颗肉球。 嗯,比过年的时候大了一些,但本质上还是一颗小肉球—— 那不就是李明吗?! 李恪的脑子在短时间内一片空白,无数矛盾的信息在激烈地碰撞。 碰撞的烟尘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问号,在他的意识之中飘荡—— 大家都是皇子,为什么我们这些庶出的……不,连嫡亲的皇子,连太子殿下,都不准抬头看一眼。 凭什么,凭什么李明,居然能坐在陛下的怀里? 还和他没大没小地说着话? 守卫呢?宦官呢?大儒呢?担任礼部尚书的皇叔呢? 怎么就没人阻止他? 李恪僵硬地转动脑袋,发现其他外地来的兄弟们,也都是同样懵逼的表情。 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本以为这个小弟弟并不受宠,所以赌气不参加这次秋狩了。 好家伙,原来不是不受宠,而是被陛下宠到没边了! 被父皇亲自抱着入场! 连太子殿下,都没有这般排场啊! “啧!”李祐沉不住气地咂了咂嘴。 此情此景,又让他想起了那个下午。 他正和舅舅阴弘智在宫里散着步聊着天。 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被父皇抱着李明,冲了一波脸。 妈的,这种不会武艺、没有筋肉,浑身胖成一个球的小不点。 凭什么成为英雄,凭什么受尽父皇恩宠? 在危难之中拯救社稷的,与父皇纵马并驾齐驱的,本应该是像本王一样的健儿啊…… 李祐嫉妒得牙齿发颤,双眼仿佛要射出一股无明业火。 “五哥。”李愔在一旁火上浇油: “你的消息,好像也不大靠谱啊。 “李明弟弟这不是非常受宠吗?” 李祐面色铁青,胳膊上的青筋一股一股的。 而在另一边,李明没有注意、也根本不去在意哥哥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他继续像一条小八爪鱼一样,整一个缠住了李世民: “哎呀阿爷,你都要把我送出去了,临行前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份礼物吗? “我觉得平州和营州的人事之权就十分适合,你留着反正也没用,那地方本来就是土人自治的,不如就送给我呗~” “你都特么从哪儿听来小道消息的?给老子滚!” 李世民实在忍不住了,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接着,他纵马脱离了队伍,径直来到皇子的队列前。 在一众庶出皇子们讶异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李世民亲自下马,把李明轻轻放到了地上。 还拍拍他皱着的小衣服,嘴里很不文明地埋怨着: “你别听他们瞎勾巴乱说。” 李明抽噎着: “你最亲爱的小儿子的最后一个小小愿望,你都不愿意满足……” 咚,李世民暴躁地赏了他一个爆栗。 “假哭你妹!再多学学吧!” 摆平了李明,李世民装作无事发生,矫健地跨上了白马。 发现周围有一圈懵逼的眼神,正灼灼地盯着他和李明二人。 李世民清清嗓子,瞬间变得威严无比: “谁许你们平身的?” 包括最强壮的李祐在内,所有庶子就像瘟鸡一样,乖乖低下了头颅,瑟瑟发抖。 直到现在,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这个残酷的差距—— 李明可以像普通的孩子一样,随意在父皇怀里撒娇。 而他们,连看一眼都不被允许! 李恪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挫败感,下意识地瞥向太子那边。 三位嫡子毫无波动,显然今天的所见不是第一次,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切,小气。” 李明还在对陛下骂骂咧咧的,松了松衣领,大咧咧地向兄弟们打招呼: “李恪大哥,你来啦?扬州那边儿的雄黄酒少喝啊。 “李愔大哥,好多你们那儿的土人来为孝恭伯伯祭奠。他们虽非中原人士,但也有情有义……” “小明,小明!”李治低着脑袋跑过来,当头给了李明一个爆栗,把他拖到了自己身边站好。 这场风波这才告一段落。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既没有引起什么骚动,也没有影响秋狩仪式的安排。 但庶出的皇子们,尤其是外地就藩归来的诸位藩王,忽然觉得眼前的所见不太真实。 这真的是父皇吗? 对一个儿子,居然能宠爱到这种地步? 他们觉得三观都崩塌了。 而随之一同崩塌的,还有一切对李明的怀疑。 父皇李世民,是一位非常现实的政治家。 非常的宠爱,需要非常的功绩做支撑。 也就是说…… 朝廷邸报所记载的,其实句句属实? 这位在典礼上都放肆不羁的乳臭儿,真的干出了非凡的成就? 所有庶子们都低着头,眼睛瞥向了谣言的中心—— 齐王,李祐。 本以为这家伙一直窝在长安不就藩,消息能灵通一点。 没想到,远不如突然冒出来的可疑出版物《长安快报》靠谱…… 李祐满面涨红,好像被扇了几个耳光似的。 嘴里一直喃喃着什么。 ………… “哼,那又能如何?” 阴德妃与其他妃嫔一道,站在大道的另一侧。 她也和姐妹们一道,全程目睹了李明在陛下怀里撒娇的模样。 只能说,对整天窝在后宫、像干涸的庄稼渴求甘霖一般、渴求着陛下圣眷的女人们而言。 这景象,有点太震撼、也太招人恨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就是这小子把皇恩都抽干了…… 韦贵妃甚至为武才人庆幸起来。 她若在场,不知会如何尖叫抓挠…… “可再受宠又如何?” 阴德妃从牙缝里,露出一丝冷笑: “那孩子,不还是要被陛下送出去,成为别家的孩子吗?” 此话一出,立刻让嫉妒得质壁分离的女人们冷静了下来。 是啊,纠结于李明是否真的立下大功、是否真的受宠,这是本末倒置。 今天的重头戏,是正式宣布“将李明过继”一事啊! (本章完) 第108章 齐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关于李明功绩的传言真实与否,这根本不是重点。 就算他真的立下了泼天的大功,享尽了泼天的皇恩。 那又能如何了? 从礼法上,他将不再是陛下的儿子了。 把这不稳定因素排除皇子的序列,让他成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宗室世子,这才是今天此次盛会的重点! 其他皇子们也都想到了这一层,都莫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样的小妖孽和自己不是一个赛道的。 李明作为皇子,不但会强烈地虹吸有限的皇恩,还会反衬出他们的无能。 但如果李明成为了宗室大臣,那就不一样了。 内外有别,对他们地位的威胁自然解除。 皇子们甚至还能说一句风凉话:有辽东节度使这样的人才拱卫皇室,真乃大唐之幸事也。 “切,是真是假有意义么?反正那小子要被送给别人家当儿子了。” 李祐恶狠狠地斜瞪了李愔一眼,把老六吓得收回了质疑的目光,乖乖头朝下看着自己的鞋尖。 “嗯……”李恪眉头紧锁着。 他思考的,比这两个头脑简单的兄弟更多。 但是越思考,他的思路反而越乱。 就像一团乱蓬蓬的毛线,越扯越乱。 李明弟弟在九成宫立下大功是真,深受陛下超规格的宠爱也是真。 然而,九成宫事件后,父皇忙不迭宣布为大伯和四叔续香火亦是真。 几桩事实互相矛盾,就好像太阳一边从东边升起,又同时在东边落下一样。 诡异至极,让他根本无法看清事件的原貌。 到底哪个是真实的? 是父皇当众表演“父慈子孝”,其实对李明并无感情? 还是“无情最是帝王家”,父皇为了政治利益,忍痛将宝贝儿子送走? 抑或是其他不为人所知的原因? 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啊! “宫里的局势,已经这么复杂了么……” 长安套路太深了,李恪只想立刻回他的封国。 “小明你别乱跑了,就乖乖待上一会儿!不然我回头告诉阿兕子!” 李治把李明牵到了自己身边。 李承乾和李泰就站在一边,见到小弟弟来了,都友好地向他点头致意。 老一辈艺术家的从容。 “二位哥哥好啊~”李明也十分友好地露出营业性笑容。 “嘘,别说话了!”李治掏出阿兕子事先准备的枣子,塞进李明嘴里。 总算让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安静了下来 四兄弟,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李明站在微笑着的兄弟中间,乖乖低下了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面色凝重,哪有刚才半点顽劣的模样。 对于自己在藩王和嫔妃之间引起的争议,他完全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无所谓。 他没有兴趣和那些臭鱼烂虾们玩“争宠”的过家家。 他要为自己的生存开拓空间。 “妈的,自己的人血馒头没有吃成啊……” 李明低着头,恨恨地小声吐槽。 他都豁出老脸,当着众人的面撒娇卖萌,甚至都把父子之间的“临别礼”都搬出来了。 李世民仍然不肯将辽东的人事权放手。 表面是人事权之争,实质是辽东的实际控制权之争。 皇帝不愧是政治动物啊,理性完全凌驾在感性之上。 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平白丢掉两州之地。 “你们这对父子,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李明悄悄剜了李承乾一眼。 太子依旧我行我素,身披中原的扎甲龙纹铠,护膊却是粗犷的突厥式,披头散发,不汉不胡的。 察觉到了李明的视线,他还颇为和蔼地向小弟弟点头。 李明嘴角抽搐。 完全被太子压制了啊…… 九成宫之变,原本对太子是极其不利的。 没想到,他将这次事件,硬和玄武门之变扯上了关系。 诱导父皇将玄武门之变最终定性为政变,接着便是为李建成、李元吉恢复名誉,续香火…… 一套丝滑连招,竟然让太子反败为胜。 借着九成宫事件的东风,一方面加强了储君的地位,另一方面将李明剔除出了皇子的行列。 一正一反,双赢啊。 “如果我无法完全掌控辽东二州,却又失去了皇子的名号,那将十分被动……” 李明的脑子开始飞转。 “我在九成宫,好歹也算间接救了太子一命。 “现在又彻底失去了夺嫡的理论可能,对他不构成威胁。 “他会就这么放过我么……” 他摇了摇头,觉得这是异想天开。 政治不是恋爱模拟器,没有那种数值化的“好感”点数。 政治机器们的一切决策,都是基于、且仅仅基于现实利益。 “救命之恩”这种东西,在道义上重于泰山,在利益上轻于鸿毛。 因为在完成“救人”这个动作以后,救人者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是否投桃报李,完全依赖被救一方的良心。 很显然,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李承乾的所谓“良心”上,多少有点搞笑了。 九成宫事变才过去几天呢,李承乾就马不停蹄地向他发起了进攻。 等他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这个疯批会就此停手? 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李明口中发涩,悄悄向后退,头一次仔细观察自己目前最大的对手。 太子李承乾,一身汉铠胡甲混搭,长相阴柔,偏要扮做粗鲁的突厥人。走路不便,在马上却如鱼得水。 就像他的外表一样,他的性格也充满了互相矛盾的不协调感。 谨小慎微,时刻担心储君之位被夺,恐怕受迫害妄想不会比李明轻多少。 然而,却在行为举止疯癫不堪,不断挑战着世人的底线,仿佛生怕自己不被废了似的。 简直就是一个由理性堆砌而成的疯子。 皇权的重压,把大家都压迫得抬不起头了啊…… “诸爱卿平身。” 陛下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终于得以抬头,活动一下酸胀的脖颈。 李世民高踞典礼高台之上,一身戎装,威严无比。 “近日秋高气爽,鸟兽肥美,正是秋狩的季节。 “朕不禁想起年幼时,太上皇携朕与兄弟数人,牵黄擎苍呼啸山林,好不痛快。 “唉……如今物是人非,朕啊,也上了年纪。 “人一上年纪就容易感怀,朕,想你们了。 “可你们中的许多人都在外地。掐指一算,朕与你们,还能再见几次面哪?” 说得是情真意切,皇子们无不潸然泪下。 李明也无语凝噎。 因为他才是这次召集皇子团聚、一同秋狩的主因。 就是为了他这碟醋,李世民才包的这顿饺子。 “正好借大家齐聚禁苑的机会,朕有一件关系皇家的大事,要向诸位宣布。” 开场的客套话过后,李世民直奔主题。 大致是,十四年前,他在玄武门猝然起事,皆是被李建成、李元吉所逼,情非得已。 但这起事变,在客观上也确实破坏了皇帝与储君的传承。 为了维护礼法的正统,维护太子的储君地位,他决定—— 正式承认自己的政变之实,并追封李建成为皇太子,谥号“隐”。李元吉为巢王,谥号“剌”。 一番表白,不可谓不透彻。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悲哭声不绝于耳。 这其中,哭得最凶的当属韦贵妃。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当不成皇后了。 为了李承乾的地位稳固,陛下不惜自污。 又怎么可能另立新后,让韦贵妃的儿子李慎,对李承乾构成新的挑战呢? 李世民让自己情绪积淀了一会儿,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建成与李元吉,虽有诸多不是,但朕与他们毕竟兄弟一场。 “他们无后,朕是忧心如焚。 “根据礼法,朕决定,将二位皇子过继给他们,让两家的香火不致断绝。 “李道宗,接旨。” 礼部尚书李道宗,客串起司仪的角色。 接下来,就由他宣读这份对皇家至关重要的敕旨。 李道宗深吸一口气,先是向皇位恭敬一揖,举重若轻地向高台走去。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重头戏来了! 李承乾低着头,嘴角勾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泰看看皇兄,又看看李明小老弟,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李治什么也不说,轻轻拍了拍李明的肩膀。 李明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突然懂王附体,当李道宗路过他跟前时,向对方喊道: “如果念到我的名字,就换成别人! “你是礼部尚书,礼法上的事,你说了算!” 李道宗嘴角抽搐,当做没听见。 他信步来到高台之下,从近侍手中,无比恭敬地接过这道决定了许多人政治命运的敕令。 是一卷古色古香的竹简。 因为事关皇子,所以尤为正式。 李道宗再次深深呼吸,展开了“圣旨”——在唐朝称为敕旨。 上面的墨迹还很新,显然是门下省刚会签完毕、便立刻马不停蹄呈上来的。 他定了定神, 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门下:诏书如后,请奉诏施行谨言……”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无不屏息以待。 一旦板上钉钉,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李承乾毫不掩饰自己的微笑。 “明日再与皇弟相见,皇弟便不再是皇弟了。” “皇兄此言差矣,明弟永远都是我们的明弟。”李泰一声叹息,多少包含着真诚的遗憾。 少了一柄制衡太子的棒槌,他同样也是输家。 李治拍拍李明的肩膀,低声道: “以后再见,恐怕就难了” 他心里五味杂陈。 是遗憾,还是窃喜? “什么意思?哦……懂了。” 经李治提醒,李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开除出皇子队伍,不但丢了权力,生活上也将平添诸多不便。 首先,作为亲王世子,他再继续赖在太极宫里,就不大合适了吧? 以后进宫都得打报告,去后宫和立政殿更是奢望。 再见母亲一面,就难了。 还有那个好管闲事的阿兕子姐姐…… “唉,我是不是还得在长安寻个新住处……”李明直龇牙。 这时,其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李道宗也念到了敕旨中最关键的部分。 “……将十三子,赵王李福,过继与隐太子李建成,是为太子世子。” 倒数第二个孩子给老大,符合礼法,也符合所有人的预计。 大家都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 连李福自己都觉得李菊福,认了。 这半年以来,他也算是当了好几回衬托红花的绿叶,人早就麻了。 世子就世子吧,总比整天窝在太极宫里,被自己唯一的弟弟整天踩头要好吧。 至于下一个,那自然就是幺子李明,陪老四李元吉。 众人就像每晚东西市的小贩,竖起耳朵等着闭市的鼓点一般。 都知道那是即将发生的必然,但又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期待起来。 李承乾眼中闪过精光,不禁在心中感叹: 太师魏征,真奇才也,过继的阳谋根本无解。 老五李祐同样不怀好意地向左边瞥了一眼。 那个衬托得他无比无用的讨厌小子,终于从下一刻开始要说再见了。 阴德妃有种扬眉吐气地感觉,挑衅地瞥了杨氏一眼。 杨氏却依旧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没有流露哪怕一丝失望或沮丧的情绪。 仿佛即将讨论的是他人事务一般。 “哼,你就装吧,看你装得了几时。” 阴德妃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神灼灼地盯着高台下的李道宗,期盼地听着他继续朗读敕旨。 在西北见惯了沙尘风暴的李道宗,此时也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仿佛大唐社稷就系于他的舌尖一般。 他将竹简展开一点,瞟了一眼之后的内容。 忽然浑身一滞,双目睁大。 众人侧耳静听。 可怎么听都没听见李道宗的下一句,忍不住抬头望去。 却见李道宗保持着摊开竹简的姿势,口部微张,就这么站在那里,仿佛雕塑一般。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李道宗却充耳不闻,扭头望向台上的陛下。 像是确认其中的内容。 对于礼部尚书的失礼举动,李世民并不深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李道宗的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深吸一口气,嗓音洪亮铿锵: “将五子,齐王李祐,过继与巢剌王李元吉,是为巢王世子。” (本章完) 第109章 龙椅,你坐得我也坐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一时间,偌大的北禁苑落针可闻。 众多皇族宗室,在听见李道宗宣读的那一刻,人都是懵的。 就好像估分觉得自己不是状元也是榜眼,结果揭榜时却发现自己耻辱落第一般。 当事实与预期极度不相符,脑子是会一瞬间空白的。 紧接着,一片哗然。 怎么是李祐? 为什么是李祐? 按惯例,不应该把最小的李明过继过去吗? 而且李明的生母还是李元吉的原配,于情于理,都合适得不得了啊! 而反观李祐,他已经成年了啊! 将成年子女过继,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明乍一听,还以为李道宗真的那么勇,都敢现场篡改圣旨了。 但他的视线往旁边一斜,看见了稳坐钓鱼台的李世民。 然后,他联想起这几天以来,房玄龄平静得出奇的态度,母亲杨氏更是淡定得都不来立政殿探望一下。 联想起刚才李世民那句“别信外面乱传的”。 他便意识到,不是李道宗红脖子附体。 李世民打一开始想送的,其实就不是他,而是李祐啊! 确实,李明的生母杨氏虽然有段黑历史。 但李祐生母阴德妃,更不是什么好鸟。 具体来说,是阴德妃的父亲,阴世师,不是好鸟。 那家伙杀了李世民的兄弟李智云,还掘了老李家的祖坟。 最后被李渊正义制裁。 也好,李元吉被杀时的封号是齐王,李祐的封号也是齐王。 齐王对齐王,绝配啊。 趁着这个机会,李明快速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身周。 李承乾的表情明显的有所扭曲,但只有一瞬。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甚至在感受到李明的视线后,还有余裕露出庆幸的微笑,向他点头致意。 把“幸好我们还是兄弟”的戏码演得惟妙惟肖。 显然,在几次交锋后,李承乾完全认可了这个弟弟的本事,并没有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役。 所以心态还算平稳。 相比之下,李泰的表情就精彩了。 既有着“还好棒槌没断”的庆幸,又混杂着“这根棒槌出奇地难缠,用不好可能会误伤自己”的难堪。 总之就是喜忧参半。 而三人中最小、和李明最亲近的李治,则又与李泰完全相反,与李承乾也有所不同。 李治的表情完全没有波动,仍然保持着静候圣旨的姿势。 明显不合常理。 这种出人意料的爆炸性新闻,就连完全无关的路人都会忍不住打听一二。 李治怎么会完全无动于衷呢? 这只能说明,李治在掩饰自己的表情,用力过度了。 远没有他哥哥来得自然。 可这个小小的李治,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情绪,需要瞒着我呢? “看来,这腹黑的小家伙,也对我抱着相当的警惕,希望我被送出去啊……” 李明恍然。 啧啧,原来都是狼人。 到底是父皇的嫡子,三盏都不是省油的灯。 和他们仨相比,其他庶子真的就是臭鱼烂虾…… “肃静!” 李道宗严肃地维持现场秩序。 众人一愣,看看底气十足的李道宗。 又看看他的背后,不动如山的李世民。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 这就是圣人真正的旨意—— 留下李明,赶走李祐!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人群深处,传来女人们凄厉的尖叫。 是阴德妃。 她晕倒了。 御医立刻冲上来,对着她又是掐人中又是喷水。 一通手忙脚乱,阴妃终于悠悠醒转。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好像天塌了一样。 好好的秋狩搞成了一场闹剧,李世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又不忍训斥。 “她怎么了?” “回陛下,德妃脉象尚可,只是心神有些不宁。”御医回报。 都哭成泪人了,这叫“有些不宁”……李世民懒得计较,挥挥手: “扶她回去歇息吧。” 阴德妃被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架了下去。 杨氏同情地看着她,不禁惋惜地咂嘴: “啧啧,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失心疯了呢。” 韦贵妃看着杨氏,忽然感到头皮发冷。 她头一回意识到,这位不声不响的“姐妹”其实非常可怕…… “儿臣不服!” 阴妃被抬走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乱。 被过继出去的老五李祐,不顾兄弟们的阻拦,冲到高台之前,啪嗒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儿臣不服!” 他双眼瞪得滚圆,有些狰狞,有些愤怒,又混杂着茫然和无措。发达的咀嚼肌一鼓一鼓的,几乎快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 他既像个愤怒的莽汉,如干柴般一点就燃;又像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傻孩子,浑身散发着无助和傻气。 唯独不像一位皇子。 “殿前不得无礼!”李道宗厉声呵斥。 李祐狠狠瞪了皇叔一眼,继续梗着脖子喊: “儿臣不服!” “哦?你有什么不服?” 李世民背着手踱步到台前,俯视着自己的第五个儿子,情绪相当稳定。 李祐会有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个……”李祐快速思索了一番,姑且抛出一个理由: “儿臣已壮勇矣,再过继给别家,恐怕没有先例,也不合礼法吧?” “那你就是这个先例,朕就立了这个礼法了。”李世民霸气地回怼。 礼部尚书表示我没意见,陛下说什么都合乎唐礼。 “什么?” 李祐没理由了,人都快被怼傻了。 他本来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遇事更是脑子一热,不会冷静思考了。 李世民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似笑非笑道: “怎么?你母亲恸哭,你又跪在朕的面前。你俩都想抗旨不遵? “就像你长期托病滞留京中,不去齐地就藩一样?” “我……不是……”李祐一时语塞。 这旧账翻起来,让他百口莫辩。 李世民挥挥手: “下去吧。” 当卫兵架住了他的两条胳膊,李祐才好像如梦初醒,挣扎着大喊: “父皇,儿臣到底哪里比不上李明那个顽劣儿!” 他这一喊,喊出了在场所有庶皇子、以及他们生母的心声: 为什么宁可违背祖制礼法,陛下也一定要保下李明? 为什么要把那个极度不稳定的危险分子,继续留在宫里?? 李世民的目光骤然锐利,语调低沉: “你这是逼朕做选择?” 李祐被父皇的目光扫过,忽然感到浑身冰冷,连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唉,不肖子……李世民失望地叹了口气,视线柔和了一些,道: “他从不问蠢问题,这就是他远超尔等之处。” 这句话,他是对所有不自量力的庶子说的。 全场鸦雀无声,无人胆敢再多嘴。 ………… 宣布过继这件“小事”之后,便是今天的主菜,秋狩。 侍卫们将洒了虎尿的树枝缚在马尾上,沿着禁苑奔跑,将苑中的飞禽走兽向中间的区域驱赶。 围猎开始。 然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参加的人都打不起精神。 因为普通皇子就算单刷整座禁苑,也不可能与李明争宠。 而能与李明争锋的嫡皇子,又不需要在狩猎这件事上刷存在感。 这就导致,秋狩就像科举考砸之后的游山玩水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我去,盔甲好重……” 小李明嘿咻嘿咻套上了按他尺寸打造的胸甲,在宫女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跨上了矮脚小马。 从左边跨上去,从右边摔下来。 刚才还全程云淡风轻的杨氏,这下却坐不住了。 匆忙与姐妹们告个辞,便火急火燎地跑到他身边。 只见小李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大喊: “哎呀我摔倒了,要宫女姐姐抱抱才肯起来。” 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把宫女都逗乐了,想笑又不敢笑。 杨氏脸一黑,给了小色批一个爆栗,便把他搂在怀里。 老腰差点断了。 “你怎么这么重了?!”杨氏大惊。 “是盔甲……” 李明就像翻倒的王八,根本起不了身。 这时,一只强壮的大手熟稔地揪住了李明的衣领,把他像拔萝卜一样拔了起来。 “阿爷!你总算来救我们母子俩啦~” 李明毫不见外地大声喊着,丝毫不顾周围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面对这脸皮厚似城墙的小娃娃,李世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只能佯装发怒: “我李家世代英雄,怎么出了你这个连马都骑不明白的小孬种?” 李明幽幽道: “父皇陛下,马背上可以打天下,但不能治天下哦。” “你……”李世民被哽住了。 好家伙,这小玩意儿连魏征的核心科技都掌握了。 杨氏在一旁看着这对冤家父子,只是掩嘴微笑。 “你小子还向老子我进谏了?我是不是还得赏你几匹绢布啊?” 李世民轻轻踹踹李明的屁股: “上马,跟你老子我打猎去!” “不要。”李明断然拒绝。 这熊样,连杨氏也看不下去了,揪起他的小耳朵: “明儿,怎么能扫父皇的兴呢?” “哎哎哎疼!” 李明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仍然固执己见: “打猎太危险了,我们又不愁没有肉肉吃,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他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 打猎既然被称为半个军事演习,那自然是一项高危运动。 在狩猎中出事或几乎出事的名人,一抓一大把。 甚至连李世民自己,也曾差点在打猎的时候被李元吉射个对穿。 李明面上没表现出来,但他心里门儿清,李世民的宠爱给他拉了一大波仇恨。 虽说兄弟们不一定真敢拿他怎么样。 但稳字当头,他也没必要冒这个风险,把性命交给兄弟们的理智和良心。 “你真的不去?”李世民神色冷峻。 “不去。”李明很干脆地对皇帝说不。 李世民脸色变幻,最后妥协了: “不去就不去,我也不去。” 说着,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李世民亲自为李明解下盔甲,抱在怀里。 “你不去玩吗?”李明也有些惊讶。 李世民呵了一声: “你马上就要去辽东了。 “还记得我一开始说的吗?此去路远,以后咱俩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李明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早逝的父亲,眼神一黯。 缓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放心,我早想到这一层了。 “所以我不当王,就是为了能常回家看看你。” 李世民笑了: “就知道你这‘节度使’没安好心。” 说着,在众人——包括杨氏本人——极度震惊的目光中,李世民抱起了李明。 一起坐在了龙椅上—— 并不是正式的龙榻,而是内侍省专为陛下出行方便所准备的椅子。 但若要较起真来,这椅子也确实不是谁都能坐的。 陛下为李明逾越礼制,甚至超过了魏王李泰。 连素来宠辱不惊的杨氏,也紧张地揪起了衣摆。 唯独礼部尚书李道宗表示,陛下所言所行都合乎唐礼。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有种下注下赢了的感觉。 甚至这注还是皇帝替他下的。 就在任命他为“鲁王傅”的那一天…… “你就算脱了盔甲也不轻啊。” 李世民让李明半坐在龙椅上,半笑不笑地问: “怎么样,这位子舒服吧?” “不舒服,只能坐半边屁股。” 李明随口一句,就是让九族消暑凉爽的话语。 “哈哈哈!” 李世民被这混不吝气笑了: “不舒服就忍着,好好欣赏你皇兄们在马上狩猎的英姿吧!” ………… 皇兄们表示,这尼玛还打个毛猎啊。 他们刚上马,就看见李明这小无赖又在耍赖。 然后又看见,父皇为了陪这个小无赖,居然也不打猎了。 不但不打猎,还抱着这小厮,坐在…… 尼玛坐在哪里? 龙椅??? 这回不仅是臭鱼烂虾的庶皇子。 连三位嫡皇子,此时也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 打猎的心情荡然无存。 偏偏在此时,战鼓擂响。 秋狩开始了。 即使有一万个不情愿,皇子们也只能按照活动安排,策马追逐猎物,强行“娱乐”起来。 他们不像李明,能对父皇撒娇。 如果胆敢对父皇的安排甩脸色,父皇也不介意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终生难忘的那种。 然而,在一群三心二意的演员中间,也确实还有几人沉浸在了狩猎的乐趣里。 太子李承乾便是其中之一。 策马奔驰,让他忘却了腿脚的残疾,忘却了夺嫡的不悦。 自己仿佛是一只草原上的雄鹰,自由自在,不再为自己的地位而担惊受怕…… 突然间,身后破空声响。 李承乾本能地趴下身子。 一支利箭掠过他的侧翼,正中草丛间飞奔的野兔。 “李祐?你……!” 李承乾目眦欲裂。 但李祐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个太子哥哥。 他神色阴沉,眼红如血。 目之所及,只有猎物。 心之所念,唯有杀戮! 他嘴巴快速一张一合,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不把我当儿子是吧,就宠那个小废物是吧。 行,父亲,你行! “那家伙疯魔了……” 李承乾理智地觉得,自己应该离李祐那座活火山远一点。 可就在他打退堂鼓的时候,身后的灌木丛发出簌簌的声响。 李祐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回身,弯弓搭箭! “要糟……!” 这打猎打入魔的家伙,这才恍然发现太子竟在自己的箭路上。 但为时已晚,他的手指已经松开,箭已经射了出去! “李祐你……” 李承乾来不及发怒,灵活地一拽缰绳。 所幸他骑术高超,驾驭着马匹,将将擦过这致命的一箭。 然而,箭头擦过了马匹的耳朵。 “嘶~!” 这头畜生受惊了,先是人力而起,接着便载着李承乾,向林间深处一路狂奔! ………… “驭,驭!”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乾的坐骑终于恢复了平静。 “呼……”他长出一口气。 好几次,他差点被甩下马背。 如果真的被失控的烈马甩下来,不死也得半残…… 李承乾劫后余生,浑身脱力地趴在马背上,轻抚着马的鬃毛,任由马儿驮着他,漫无目的地漫步着。 走了一会儿,他隐约听见念经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李承乾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现在虽是晌午,但禁苑里树木茂盛,光线昏暗,竟颇有些诡异的氛围。 他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视线豁然开朗。 马儿驮着他,走出了密林,来到了一座古朴的院落之前。 “佛寺?在禁苑之中?” 李承乾心中疑惑,嗅着空气中微微的熏香,抬头看去。 佛寺的匾额上,写着三个金光大字: 感业寺。 (本章完) 第110章 让他装,让他装!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感业寺……” 李承乾喃喃地读着匾额。 这地方他有些印象,禁苑里确实有这么一座佛寺。 太上皇驾崩时,皇太妃们便全部入感业寺为尼。 毕竟那些姑奶奶们留着,辈分比皇帝还高。 如果对朝政指手画脚起来,很难遭得住的。 比如那位又菜又爱玩、间接导致李世民兄弟阋墙的张婕妤。 但若要把太妃们都殉葬,跟着太上皇一起殡天,又太残忍了,我们大唐不玩这些的。 所以,索性把姑奶奶们塞进感业寺里拉倒,眼不见为净。 “都是阿翁的妃子啊……” 李承乾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一群搔首弄姿的白发老太太。 顿时一阵反胃。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 佛寺的边门开了。 从中走出一位香客。 “禁中的尼姑庵,怎么会有香客?” 李承乾心中疑惑,勒住马缰绳,远远地观望。 只见那位香客是位年轻的女性,一身黑白的衣衫,看着素净,料子确实上好的丝绸罗衣。 秋风吹过,衣衫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婀娜的身段。 李承乾看入迷了,心中恍惚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 那位陌生的女香客,余光也瞥见了林子前的骑手。 只见那骑手披头散发,身披粗犷的铠甲,乍一看好像是突厥人。 她立刻回想起九成宫的那起不祥事件,吓得嘤咛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别怕!” 李承乾怕旁生枝节,小声抚慰,纵马慢慢走到那女香客面前,撩开自己的飘柔长发。 “看,是孤!” 女突厥?……女香客几乎脱口而出。 但她之前曾被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辽东节度使连续打脸数次,所以城府比以前更深了。 学会了在宫中多看、多想、少嘴贱的保命哲理。 能出现在禁苑之中,男生女相,好奇装异服,善骑,自称孤…… 这些要素迭加,她便认出了面前这位古怪骑手的身份。 立刻整理仪容,起身请安道: “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哦?你认识孤?” 李承乾饶有兴味地挑起一边的眉毛,对这机灵的姑娘颇为满意。 “你是何人,缘何出入感业寺?” 那女香客低着头,谦卑地回答道: “妾身姓武,名媚娘,并州人士。幸蒙圣恩,觍封才人。” 是的,她就是之前常来立德殿嘴贱的“五姨娘”,未来的则天大帝,武媚娘。 在亲眼目睹了杨氏借顽劣子之力,原地飞升为杨妃以后,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后宫中垫底的存在。 她意识到,在当今陛下的手里,她大抵是没有出路了。 于是,她便心灰意冷,成天窝在感业寺面壁思考人生—— 既是提前适应退休环境,又是与皇太妃们打通关系。 将来拎包入住一起当室友的时候,不会尴尬。 她就这么渐渐淡出了后宫,只是杨氏与李明闲谈时,偶尔提过一两嘴。 没想到,今天竟能在寺院外,偶遇太子…… 李承乾脸色一变: “才人?你是父皇的妃子?” 没想到这位年轻女郎比他还大一辈,李承乾下意识地就要翻身下马。 他虽然大事荒唐,但在小事上,身体仍然本能地遵循着礼法的教条。 “请殿下自便!” 武媚娘连忙阻止了李承乾下马的举动。 她知道这位太子爷腿脚不便,而且对此还挺自卑的。 如果坐视太子下马,那她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就要大打折扣了。 她换上悲切的口吻道: “妾身无用,虽腆列后宫嫔妃,但未能为帝室开枝散叶。 “只能常来感业寺,为大唐社稷祈祷求福。近日又不幸染疾,所以无缘秋狩盛会。 “殿下只当妾身为民女便可。” 一段话,既把姿态放得极低,又漂亮地解释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还表明了自己冷宫妃子的身份,语调却又不哀怨。 李承乾听得就很舒服。 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孤岂敢对姨娘失礼”,但仍然心安理得地坐在马上。 根据礼法,成年皇子对父皇的后宫是要回避的。 但众所周知,大唐老李家的家庭关系,比较……奔放。 比如隐太子李建成,就与老爹的张婕妤发展出了一段纯洁的男女关系。 而在此时,在禁苑的密林之中,四下无人。 只有一对年纪正合适的青年男女。 李承乾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心中瘙痒,只能偷偷欣赏着小妈的美颜。 而武媚娘当做不知道,低着头,犹抱琵琶半遮面,半推半就、面色绯红地让他就这么看着。 过了半晌,李承乾硬是把心里的冲动强压下去。 冷静! 父皇还在呢! 千万别被套上秽乱后宫的帽子! 自己为了这太子之位,担惊受怕了一辈子! 千万别因为一个女人而功亏一篑! 对着镜子看自己还不够吗? “咳咳!” 李承乾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说: “孤得回去了,秋狩正在进行中。 “武姨娘也请安心养病。” 武媚娘轻叹一口气,福了福身子: “媚娘恭送殿下。” 李承乾策马跃出几步,却又勒马回头。 “你说,你常在感业寺祈福?” 武媚娘恭顺地回答,语气中透着似有似无的哀怨: “回殿下,后宫清冷无事,这是妾身唯一能为大唐做的。” “这寺庙灵验吗?” “灵验的。” “好!” 李承乾扔下这个字,便纵马离去。 呼……武媚娘听得马蹄声渐远,这才长出一口气,高昂起头颅。 恭顺的表情烟消云散。 “呸,有贼心没贼胆!” 武媚娘轻蔑地说着。 嘴角却又隐隐透出些许笑意。 在冷宫中逐渐冷却的野心,在吹了一阵秋风之后,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还年轻,他也年轻。 她可以等…… ………… 李承乾的遭遇不过是一则小插曲,他很快便与寻找他的侍从汇合。 秋狩继续。 李明就这么坐在父皇的怀里,半拉子屁股沾着龙椅,一边吃着当季的葡萄,一边欣赏着皇兄们的表演。 母亲杨氏就坐在近旁,为挺会享福的爷儿俩扇风驱虫。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皇子们和嫔妃们心里有再多不爽,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为皇帝陛下表演着兄弟友爱、后宫和谐的一幕。 等到李明小肚皮撑得滚圆的时候,天色渐晚,愉快的秋狩结束了。 皇子们收起弓箭,纷纷下马,牵着马匹回到父皇近前。 至于所获的猎物,有专门的侍从为他们收集,无需劳烦主子们自己动手。 李世民这才放下李明,背着手踱步向前。 李明的小屁股终于离开了龙椅,蹬蹬有点发麻的小腿。 只能说,左半边龙椅也不是很舒服。 如果能整个屁股都坐上去,那就爽了。 “嗯?” 李世民只是大略扫了一眼猎物,便不由得皱起眉毛: “怎么今年所获相比往年少了许多? “是今年秋收年景差吗?” 皇子们都快哭了。 被一个坐半边龙椅的小孩儿全程盯着,谁特么还有心思打猎啊…… “启禀父皇。”李承乾辩解道: “诚如皇弟李明所言,我等如今已不缺肉食。 “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不让林中的生灵们也休养生息呢?”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的发言格外有禅意。 而他的收获,是零,忙活了一天什么动物都没有猎到。 李明注意到,太子哥哥面色潮红,眼中又残留着万分惋惜。 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又只能眼睁睁放跑一般。 “皇兄所言差矣。” 李泰挺着肚子,笑呵呵地反驳: “我李家先祖、老子李耳曾有一言。 “天地是不讲求所谓‘仁德’的,天生万物一视同仁,都可以视作祭祀用的刍狗。 “林间滋生万物,自然可为人所用。就如山林野兽也会食人一般。 “这就是一种天地间的阴阳循环。” 他这样辩解是有原因的。 因为所有皇子中,就属他的所获最多。 李泰不会骑马,也用不着骑马。 他就坐在小推车上,放出猎犬“踏雪猃”牵制,自己在后面刷刷射箭。 猎物这不就来了嘛。 皇兄暗讽他嗜杀,他必须做出反击。 李承乾讲“佛”,李泰就用“道”,两人争锋相对。 而且李泰还搬出了老子李耳。 老李家能否搭上陇西李氏这条线,尚属疑问,追根溯源到李耳身上更是扯淡。 但耐不住皇帝就这么硬攀亲戚了。 所以,李泰祭出“李耳”这张便宜老祖宗,属于是占据了政治正确,比太子更胜一筹。 无形之间,太子与魏王开始了争锋。 段位太高了,其他皇子只当是神仙打架,一个个低着头,闷不做声。 李世民也乐得袖手旁观。 以李泰为磨刀石,砥砺砥砺李承乾的品行,也是极好的。 将来太子登临大宝以后,那些嗡嗡叫的铮臣们,可比李泰还要能说会道许多。 “况且。”李泰口若悬河,乘胜追击道: “历次秋狩,父皇所获猎物最多。 “皇兄莫非是想说,父皇嗜杀不仁?” 李承乾继续活用李明和魏征语录,不与李泰纠缠,转而向李世民建言道: “马上能得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 “儿臣必须犯言直谏,游猎不过是游手好闲之徒的娱乐,父皇不可耽于其中,当以国事为重。” 一套丝滑连招,既化解了李泰的攻击,又让一个有主见、有骨气的太子形象跃然而出。 只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沉迷于游猎的齐王被aoe波及,气得太阳穴青筋鼓起。 但李祐没有理由反驳。 他已经连皇子都不是了,和太子地位差距甚远,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李世民听着两位嫡子的对话,忽然发现了华点: “青雀,历次秋狩,真的是朕所获最多? “皇室之中,善猎之人可不少啊。” “这……”李泰被问倒了。 他不可能一只一只去数,但也不能随便胡诌一个数字,因为秋狩每人所获是有记录的。 他觉得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 李世民语重心长地教导: “青雀,不可因为朕是乃父,就虚构瞎编啊。 “说话要有依据,皇室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被记录在史书里的。” 李泰难堪万分,面红耳赤。 “李泰哥哥没有说错,阿爷确实是大唐收获最多的猎手!” 这时,一个脆亮稚嫩的声音响起。 有人帮腔,李泰立刻眼前一亮。 李世民循声望去,见说话的人叉着腰,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敢当众喊他“阿爷”,除了李明还有谁? “哦?你底气很足嘛。”李世民颇为玩味地看着可恨又可爱的小儿子: “怎么,朕的猎获你难道数过?” “我当然数过!” 李明自信满满。 接着,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李明像报菜名似的,流畅地报出了一长串猎物名单: “阿爷登临大宝后,亲自参加秋狩十三次,一共猎得熊罴两头,虎四头,豹九头,狼二十五条,鹿八十三只……” “等等!你……你别胡编乱造啊!”李世民愕然之中带着惊喜,嘴角比地头蛇还要难压。 其他小数他不记得了。 但两头熊罴还有四头老虎,他记得非常清楚。 这孩子没有乱说! (本章完) 第111章 辽东,我素未谋面的故乡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当然没有乱说!” 李明委屈地嘟起小嘴: “阿爷你刚才还说过,你的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在案。 “历次秋狩的收获,自然也都有据可查,可以查验比对的。 “李泰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这小家伙哪是来帮腔的? 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李承乾倒是挺平静的,还有余力幸灾乐祸地瞥一眼自己的老对手。 让李泰也尝尝这个混不吝的厉害。 “哦?哦?你还能有这份心思?” 李世民嘴上揶揄,但颤抖的声音深深出卖了他。 他非常激动。 有什么比顽劣的儿子居然记住老爹的一言一行,更让他这个父亲倍感欣慰的呢? 这记马屁,属实拍到了他的心坎上。 “咦?熟读阿爷的功绩,这不是当儿子的基本吗?” 李明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其实当然不是。 他只是样子小,又不是真的顽童。 人情世故,他当然圆滑圆滑滴。 在秋狩之前,他特别做过功课,把李世民打猎的历次收获背得滚瓜烂熟。 这经验,他还是看某部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雍正王朝》电视剧学来了。 就像谁钓鱼不戴头盔,谁陪皇帝打猎之前不读读陛下的丰功伟绩啊? 谁都爱听好话,明君也不例外。 只是明君更挑剔。 所以必须花点功夫,让马屁拍得自然而然。 “呵呵呵……嗐,这种小事朕一点也不在意,不记也罢不记也罢!” 李世民连连摇头摆手,像极了过年时谢绝红包的小孩儿。 开玩笑,他怎么会不在意? 连打了几只鸡鸭鱼这种鸡毛蒜皮,李明都能如数家珍。 那朕的文治武功,朕的丰功伟绩,这孩子不还倒背如流啊? 原来这乳臭儿嘴上“你老子我老子”的不客气,其实心里一直有朕啊! 李世民心里仿佛吃了蜜一样甜。 “明弟真是……好记性啊。”李泰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微笑: “若能潜心学习,一定比我文学馆中的诸位学士还要通晓文史。” 李泰是享有特权,经父皇允许,开设文学馆广招文士的。 他专门把文学馆拿出来炫耀,多少有点酸溜溜找场子的意思了。 李明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 “啊?文学馆那些牛皮哄哄的大学士们,难道连皇帝做了什么都记不住吗?” 李泰被怼得脸皮直抽,理智地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看着他这幅狼狈样子,李承乾的心情甚至愉悦了起来。 其他臭鱼烂虾……不,皇亲国戚们,根本插不上话。 只能仰望神仙打架。 “行了行了,知道你记性好了。” 李世民宠溺地弹弹李明的小脑门: “那你评评,你的两位哥哥,谁说得有道理?” 不知不觉中,李世民考校的目标,从两位嫡子转到了幼子身上。 是支持李承乾,还是站队李泰? 在两人中间,李明选择了“或”。 他无辜地抓抓脑袋: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佛啊道啊的大道理,我又不懂! “但是……” 他拖长了语调: “我知道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李世民扬起眉毛: “什么问题?” 李明手指着李世民: “皇兄们打不了多少猎,原因都在阿爷你身上!” “因为朕?” 李世民突然躺枪,倒也不恼: “你能说出什么道理?” 李明扫了一眼灰头土脸的皇子们,腰板挺得笔直: “因为阿爷在秋狩之前,先当众宣布了将两位兄弟过继出去的决定。 “兄弟当不成兄弟,大家心里沉重,又能有什么心情纵马奔驰呢?” 此言一出,李世民不由得皱眉思索,微微点头。 这个理由倒是很朴实,又很难挑得出毛病。 不像李承乾和李泰那样,扯上佛道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而且,这回答还暗含着皇子们的手足之情。 这太孝悌了,完全符合李世民对“兄友弟恭”的想象。 他看向了自己的其他儿子们: “你们大家来评评,是因为李明说的那个理由吗?”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庶皇子们,此时都来了精神,一个个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明明是因为妒忌李明导致发挥失常,却被李明解读为了舍不得李福和李祐的兄弟情。 被李明解了围,还当着父皇的面抬了一手,他们的心里能不美滋滋么? “明弟……”甚至连生无可恋的李福,听着都有些鼻子发酸。 庶皇子们对李明的羡慕嫉妒恨,随之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愧疚感—— 李明这孩子虽然顽劣,说话也不好听。 但本质还是很良善率直的。 自己怎么能嫉妒这样一位天真无邪的孩童呢? “哥哥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等儿子装完了逼,杨氏才姗姗来迟,满脸宠溺地把他抱下去。 适时地为这场口舌之争画上句点。 李明把脸贴在母亲怀里。 以掩盖自己坏笑的嘴角。 可以的可以的,在离开父皇、前往辽东之前,又刷了一些好感。 顺道给庶皇子们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好话,无本万利地消了一波仇恨值。 他的斗争对象一直都是太子为首的嫡皇子派系,千万别节外生枝、乱拉怪。 一鱼两吃,这波操作可以的。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又拉了李承乾和李泰的仇恨,让他俩显得很傻叉…… 李明小眼珠子贼溜溜地转。 李承乾显然是对连番打击习惯了,双眼亮晶晶地凝望着虚无,似乎在考虑其他重要的事情。 而李泰……似乎也对被李明打击一事习以为常,神色自若。 腹黑的李治还是老样子,表情不变,一声不响,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呼……无所谓了。” 李明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太子想恨他就恨吧。 现在的他,已经度过了“韬光养晦”的阶段,必须有所作为。 为此,他始终遵循着房玄龄为他制定的战略—— 只有迅速壮大自己,适时展示自己的软硬实力。 才能吓阻对手,保自己一时无虞。 “对,这种恐怖的平衡只能保我一时的安全。 “要长治久安,还得要巩固我的基本盘。 “我的辽东……” 在各自的算计中,皇家秋狩大会落下了帷幕。 人群散去,但角落里,仍然杵着一个强壮的身影。 齐王,李祐。 自从打猎回来之后,他全程黑着脸,谁也不搭理。 甚至连差点被他误伤的太子,他也没有赔罪。 他就这么低着头杵在角落,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嘴里一直在无声地嘀咕着: 还是舅舅说得对,还是舅舅说得对!老子应该回齐地,回齐地!然后,然后……! ………… 秋狩大会后的第二天,藩王们在向父皇拜别后,便各自前往封地。 长安的水太深了,个个都是宫斗高手。 如果继续逗留在此地,他们觉得自己活不过三章。 而在离京的藩王之中,混进去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齐王李祐。 在秋狩被怼了一顿之后,这位一直借故滞留京中的藩王,终于乖乖听从舅舅阴弘智——以及很多其他人——的建议,赴齐地就藩。 他和李福,虽然被过继了出去。 但封位、待遇等等,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继续当自己的藩王,逢年过节也能回宫看看,对父皇行儿臣之礼。 只要不涉及夺嫡,对于与世无争的普通庶皇子来说,其实过继与否并没有什么卵影响。 甚至李福觉得自己当了太子的太子,赚大发了。 长安的格局,仿佛又回到先前一般。 “唉……” 李明坐在报社书房里唉声叹气。 父皇仍然紧握人事权不放,只是勉强答应李明,在候补官员名单里挑几个人作为“参考”。 和房玄龄先前所预计的一样。 那老狐狸,已经成了李世民肚里的半条蛔虫,什么都瞒不过他。 也难怪这货在这场过继风波里,全程淡定地打着酱油。 “是赶紧去辽东呢,还是继续磨一磨李二呢……” 李明正在左右为难,辽东情报局“外勤大队长”娄师德,搂着“办公室主任”狄仁杰,连蹦带跳地跑了进来。 “明爷明爷!我们找到你要找的人了!知道雄黄酒特性的神医!” 李明这下学聪明了,没有急着应声,目光转向狄仁杰。 狄仁杰沉稳地点头: “是一位在施粥摊义诊的医生,医术十分高明,尚药局的御医之中,也有很多是他的学生。” “尚药局?” 李明嘶了一声,在大脑里画出一条笔直的线条: 御医——宫廷守卫。 逻辑链路很短,确实能把关系连到阿史那结社率这一层。 “那人姓甚名谁?” “孙思邈!” “哦,孙……孙什么?!” 李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不是传说中活了一百多岁、在历史书上都有着赫赫大名的神医吗? 怎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施粥摊附近转悠啊? 再转念一想,孙思邈本来就是京兆人士,在长安碰到他并不稀奇。 而他李明这几年,又天天都在和历史书上的人物们斗智斗勇。 于是,他便又淡定了起来。 “行,那我去找他聊聊吧。” “呃,恐怕这几天不行。”娄师德小手一摊: “孙神医这几天回终南山采药了,得过一阵子才回来。” 李明哦了一声。 反正自己滞留长安也好多天了,再多等几天也无所谓。 就在他盘算着的时候,长孙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扯起嗓子喊: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看着平日里优雅的公子这么急躁,李明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平州,平州出事了!” ………… 李明弹着桌案沉思。 虽然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踏足辽东的土地。 但不妨碍他将那里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 平州有事,就是他有事! “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他沉静地问。 似乎被李明的冷静感染了,长孙延缓了口气,像倒豆子一样,把家里听见的情报全倒了出来: “平州将被高句丽入侵!平州匪患猖獗!平州粮荒!平州……” “等等等等!” 李明打住了他: “你说的是平州?” 平州才多大点地方,五毒俱全了是吧? 长孙延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韦待价也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殿下大事不好!平州大事不好! “高句丽入侵!匪患猖獗!……” “还有粮荒是吧?” 韦待价一怔:“您……都知道了?” 唉……李明身心俱疲地揉了揉眼睛。 看来是真的。 “殿下。” 又一个沉稳粗糙的声音。 是他的王府司马,侯君集也专程登门。 “平州……” “平州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李明闷闷地反问。 侯君集点头: “平州形势急转直下,陛下紧急召开御前会议。进宫前,我特意来告知殿下。” 说着,他便雷厉风行地往外走。 “稍等。” 李明叫住了侯君集,在桌子上弹着手指,酝酿了一会,缓缓道: “告诉陛下,我明日启程。 “亲自去探探情况。” (本章完) 第112章 高句丽!我到平州了,你人呢!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所以,我明天就要出发去辽东啦。” 当晚,李明久违地回到立德殿,嚼着熟悉的大米拌小米,与母亲、姐姐、姨娘们,以及忠心耿耿老宦官告别。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一去便是绝大部分大唐人从未涉足过的辽东苦寒之地。 家人们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而老宦官一听小祖宗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了。 连一直与杨氏争风吃醋的、出身太原王氏的王姨娘,虚情假意地陪着笑,为大唐第一节度使践行。 “路上小心。”杨氏淡淡地说着,仿佛孩子只是出去秋游一般。 注意事项李明都懂,无需赘言。出行的准备用品,杨氏也早已备好。 剩下的,便是隐藏好内心的不安与不舍,给予儿子坚定的支持。 “呜呜呜,小明弟弟窝写不得你哇……” 李明达哭得花枝招展。 一边哭,还不忘一边给李明的碗里夹菜。 刚从阿爷那里听说小明弟弟明天就走,她也耍起了性子,一溜烟跑到了后宫。 李世民本来也想来的,奈何平州事出突然,抽不开身。 “我又不是去就藩,过年前就会回来的……”李明苦笑着。 恍然想起,阿兕子历史上是突然急病,早早夭折的。 此去还真有可能是永别…… 他的心里也不禁泛起了一阵酸楚。 “你要多吃蔬菜水果肉蛋奶,少食油腻,经常体育锻炼,身体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及时告诉阿爷,要常写信给我……” 李明握着明达姐姐的手,仔仔细细地告诫着,好像出远门的是她一样。 李令四姐妹看着这姐友弟恭的一幕,干咳了一声: “也就这一两个月,我们也要出嫁了。” 李明愕然抬头,望着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的姐姐们。 “别这么落寞。”李令挤出一个微笑: “我们在河北,离你那辽东还近一些。 “什么时候有空了,你还能过来串个门,请你吃驴肉火烧。” 李明不知该说什么。 她们最大也才十六岁,按说才是高中的年龄。 她们却已经嫁做人妇,而且是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 就是为了他…… “我早就让你去辽东了,为何今日才走?” 看见儿子的表情变化,杨氏以为这小崽子又想在长安多赖几天,便换了个话题。 “唉,说来话长。要不是平州突发事件,我还想再多呆几天,等等孙思邈呢。”李明叹了口气。 “孙思邈?我听说过,是位神医。你找他做什么?”杨氏皱了皱眉。 “嗯呐,阿爷也曾请孙神医也给我开过几个调理身体的方子呐。小明你生了什么疑难杂症?”李明达关心地问。 姐姐们和姨娘们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来,几位贵人劳烦让一让,今日新摘的豆苗。”老宦官也正好端着菜上桌。 “我的朋友阿韦肾虚,我替他问问。” 李明搬出“我有一个朋友”大法,把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他不想让家人知道,他还在追查九成宫事件背后的猫腻。 如果阿史那结社率背后还有黑手,那么毫无疑问,这只看不见的手在宫中一定也存留着极大的势力。 这事儿就和克苏鲁一样,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所以,这事儿得保密。 “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要出远门了。” 在杨氏的提醒下,践行宴早早散去。 ………… 入夜,长安城的一角。 “哦?节度使阁下已经找上了孙神医? “那孩子留着还真是……棘手啊。” 那人擦擦冷汗,点燃了油灯,展开一张羊皮纸。 提笔写信以前,他冷笑一声: “幸好,草原的朋友还是找到了辽东的门路,终于让‘那位’小殿下动一动了。 “目的已经达到,天子的注视已经转移到了东北,这出戏码再演下去就不免有些危险了。” 他用突厥语迅速写了一封短信,对着窗外吹了一声口哨。 黑暗的夜空中,扑闪起一阵风。 一只苍鹰飞到了窗台上。 “粗陋的草原,也不是没有好东西。” 那人的嘴角挂起轻蔑的笑容: “将我的信息,送给草原上的朋友吧。 “让他们在辽东密林间的朋友先停一停,积蓄力量,耐心等候我的指令。” ………… 次日一大早,辽东节度使李明殿下正式启程,前往他素未谋面的故乡。 没有迎来送往,没有践行宴饯别诗,更没有登高筑台祭祖。 轻装简行,只有马车一辆、骑马侍从数名而已。 第一站,平州。 长安到平州,一路四千余里。 路途虽远,但一路都是大唐的核心控制区,安全无虞。 而且有金光灿灿的皇家专属通关文牒,衣食住行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并不需要前呼后拥的大队人马。 “此行以了解当地情况为主,所以要务必低调。 “待搞清楚平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再上书父皇,看看要对当地官场进行哪些调整。” 马车里,李明对随行的侯君集和韦待价仔细交待着。 虽然李世民给他开了一个口子,可以在大唐的官僚体系之内,有限地选择平州和营州的地方官员。 但李明理智地决定,先不急着行使这份权力,胡乱安插自己人。 甚至连已经内定的两州刺史,李明也没有急着让韦待价上任。 换人之前,得要先摸清平、营两州的底。 否则,万一用人不慎、所托非人,闯出了祸事。 不但坑了自己,也害苦了当地百姓。 “好的明哥,我知道了,一定低调!”小屁孩房遗则兴奋得坐立不安。 李明满脸嫌弃: “啧,你阿爷这么把你给支来了?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又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的神童,来一个拖油瓶干嘛? 房玄龄这条老狐狸,是把儿子派过来镀金的是吧? 这老小子既不想为党国出力,又要在十四党党魁面前刷怒存在感,摸鱼政治学算是给他玩儿明白了。 房遗则讪笑道: “家父年岁已高,出行不便,所以让我陪侍左右……” “唉……注意安全,跟紧我们,辽东不比长安,还有……” 李明像大哥哥一样,谆谆告诫着房遗则。 虽然他比房遗则还矮一大截。 韦待价为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开脱道: “殿下也别埋怨房相公。 “房相乃是尚书省的轴心,他若不在,朝廷得瘫痪一半呐,陛下不可能放他出京的。” 李明不开森地嘟着嘴: “那李道宗呢?难道他不在京,朝廷就退化成无礼的野人了?” 他对十四党的核心人物不能到齐耿耿于怀。 “李道宗去云州定襄城了。”侯君集道: “阿史那思摩率突厥人北迁,他作为礼部尚书,去那里与突厥部落设坛祭祀,订立盟约。” 让一个手上沾满突厥人鲜血的礼部尚书,去向突厥人讲礼。 嗯,这很合理。 绝对可以让对方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彳亍口巴,大家都忙,忙点好啊……” 李明寂寞地叹了口气,像极了村里的留守老人。 韦待价嘴角抽搐。 陛下肯把他俩放出来,已经很给李明面子了。 让堂堂吏部尚书和根正苗红的两州刺史,屈尊莅临两个边远的下等州,就这还嫌不够? 您是要把半套朝廷班子搬过来,另立中央吗? 侯君集冷哼了一声: “一个冢中枯骨,一个榆木脑袋。没那两人,我们做事还能方便一些。” 刚离开西京的政治中心,老侯就迫不及待地尽显反贼风范。 这危险的家伙,除了陛下和殿下,谁压得住啊……韦待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鬼知道侯君集在背后怎么编排他…… “哎呀明哥别丧气,阿爷托我给您带了锦囊妙计。” 房遗则笑嘻嘻地拍拍李明的肩膀安慰。 在座四人之中,就属他最没心没肺。 只要不用背考核KPI,出差不就是游山玩水吗。 “哦?”李明眉毛微动。 房玄龄这老头虽然狡猾狡猾滴,但出的主意不能不听。 “看!” 房遗则跑到车厢后部,在李明不解的目光中,打开了内置的箱板。 这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是自带“后备箱”的。 “就这些!”房遗则笑眯眯地从后备箱里,抱出一摞摞书册。 呵,这锦囊还挺大的…… 在李明无语的注视下,房遗则差不多搬出了半人高的资料。 “这些都是平州和营州的人文地理、历年账册、人口户籍、堤坝营造、军事布防等等,全是不可示于外人的绝密资料。” 房遗则神秘兮兮地说着,将手伸进箱子深处。 摸到了什么软乎乎、暖烘烘的东西。 软乎乎? 房遗则一愣,把小脑袋也钻进了箱子里。 在里面碰上了两双亮晶晶的小眼睛。 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和一位小黑炭头。 两位不速之客同时把手指伸到嘴边: “嘘~” “呵,呵,嘘……”房遗则眼皮子直跳。 接着。 “啊啊啊!!!” ………… “所以,长孙延,尉迟循毓,你们俩瞒着大人,偷偷躲进马车车厢,要和我去辽东?” 李明弹着窗子。 老房把一个小屁孩丢给他照顾,已经让他脑壳痛了。 这回又一下子多了俩。 把他堂堂节度使大人当什么了? 幼儿园阿姨? 韦待价在旁边面无表情,甚至想笑。 李明殿下也能切身终于体会一把熊孩子的酸爽了。 “我们这已经离开长安了……”尉迟循毓讪笑着。 “一路危险……”长孙延一脸“来都来了”。 啪!啪! 李明给了这俩滑头小子一人一个爆栗。 “我让那些侍卫送你们回去!”他无可置疑地说道。 尉迟循毓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黑上加黑,直接被李明无视。 长孙延叹了口气,失落地说: “明哥,兄弟们都怀疑我对你不忠诚。” 十四党的少年们,虽然都是从小穿同一条裤衩子的兄弟。 但毕竟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 大人们的世界,必然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影响。 孩子们都或多或少从他们的阿爷阿翁那里听说过,长孙无忌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刁难明哥。 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说侯宝琳的阿翁,差点被长孙无忌活活烧死在九成宫。 而长孙延,正是长孙无忌的嫡孙。 因为这层关系,长孙延被逐渐孤立了。 小学同学们还好。 来俊臣等半路出家的野孩子们,则根本不惯着长孙延,明着给他甩脸色。 这让这位公子哥受尽了委屈,顺风顺水的人生中首次遭遇了大挫折。 “所以我要向大家证明,阿翁是阿翁,我是我! “我是绝对可靠的,比他们,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可靠!” 长孙延说着说着,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李明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不用理会旁人的眼光,我相信你。” “明哥……!”长孙延感动得鼻涕泡都要流出来了。 “所以你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所以你现在就给老子滚回去!” 李明脸色一变,小肉手一用力,狠狠地掐在熊孩子的肩膀上,把他掐得龇牙咧嘴。 “还有你,你难道也被小伙伴们霸凌了?”李明转向尉迟循毓。 小黑炭头挠了挠黑炭头: “那个,我是正好看见长孙延往车厢里钻,便想把他揪出来。 “揪着揪着,就一起跟来了……” 对这位神经比手臂还大条的小壮汉,李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俩都给老子滚回去!” 侯君集倒是有不同的主意,他拍拍李明的肩膀: “李明殿下,长孙公子和尉迟公子留在我们手里,倒也见不得是一件坏事。” “是吧是吧!”吏部尚书都为他们说话,长孙延和尉迟循毓顿时眼前一亮。 但李明对侯君集的为人是太熟悉了,敏锐地察觉了这家伙的用词。 什么叫“留在我们手里”? “你鹅几在我们手里”的意思? “我们何不写信,向长孙公和尉迟公亲自告知这件事。” 侯君集瞅着这两个孩子,凶狠贪婪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两个人质。 “这样便能防止长孙公在一路上刁难我们。否则,哼哼~” 被侯君集冰冷的视线扫过,两个孩子就仿佛是被老虎盯上的小鹿,顿时噤若寒蝉。 我就知道会这样……李明都无奈了,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 “即使如此,你们俩也要坚持跟着?” 长孙延和尉迟循毓咽了口水,坚定地点点头: “要哒!” 房遗则也在一边求情: “明哥,他俩反正来都来了,对我来说也是个伴儿啊。” 你丫还说起风凉话来了……李明突然有一种一脚把三个熊孩子都踹下车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无奈道: “彳亍口巴。” 三小只低声欢呼。 韦待价在一旁掩嘴偷笑。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殿下也有今天…… 李明视线向他一瞥,道: “韦待价,这三只瘪犊子就由你照顾了。” “咳咳咳!”韦待价惨遭躺枪。 “别咳了别咳了。” 李明正经了起来,从书堆里挑出基本资料,一人扔了一本。 “趁赶路的这几天,好好研读房相留给我们的材料,了解辽东的风土人情。 “你们仨也别跑,到时候我会考你。” “啊?~”孩子们哀嚎起来。 李明的分贝陡然高了八度,朝他们吼起来: “不想读书就给我滚回长安!” 孩子们哭丧着脸,被迫沉浸在沉重如山的“斤”囊妙计之中。 ………… 此去经月。 一路车马紧赶慢赶,来到平州地界时,已是十月。 过了临渝关(山海关),一路景色虽比中原萧条不少,但也还算平静。 一边是宁静的渤海,一边是连绵的燕山山脉。 山海之间,农人们在狭长的土地上收获完麦子,正在补种蔬菜。 一片祥和的农家景象。 完全没有急报中兵荒马乱、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不仅如此。 在一路途径的州县,李明一行也完全没有打听到,东北高句丽有异动的消息。 侯君集原本打算,在附近各个折冲府调集一些兵马,护送车队入平州。 然而,辽东风平浪静,根本没有必要摇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朝廷收到的情报是假消息,还是高句丽在酝酿一个大的?” 李明从窗外收回视线,问策于群贤。 群贤纷纷直抒胸臆,但中心思想概括就是: 我不道啊。 “唉算了,到平州再说。” 马车就这么畅通无阻,一路无事地进入平州境内,行至平州治所的所在。 卢龙县。 过城门时,李明好奇地问卫兵: “最近可有蛮夷入侵?” 那卫兵黑着脸: “我就是蛮夷,契丹人。” “哦,我南方来的口音有点重。”李明轻咳一声: “我是问,最近可有河水漫溢?” 这什么鸟问题……卫兵实在不想搭理这熊孩子。 但随从递上来的这份金光灿灿的通关文牒,以及这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大马车,让他隐约意识到。 车里大概坐着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还算耐心地回答: “流经县城的滦河,在一个月前发了次大水。 “当时盛传高句丽即将入侵,所以堤坝一直没人修缮。 “可后来,高句丽又突然退兵了,所以堤坝也修起来了,河水不再漫溢。” 啊? 这则消息,让李明有种被放鸽子的感觉。 高句丽!我到平州了!你人呢?! (本章完) 第113章 钓鱼执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平州。 位于如今的冀东,相当于唐山和秦皇岛的部分地界。 是通往辽东和整个东北的门户。 平州下辖两个县,一是治所所在的卢龙县,二是临渝县。 根据房玄龄提供的贞观十三年户籍数据,平州全州共有户三千一百一十三,人口二万五千零八十六。 嗯,差不多一个小区的人口,像摊胡椒面一样洒在两座城市里。 “才这么点人,你说我是不信呢,还是不信呢?” 李明坐在车里,手搭着脑袋,望向卢龙县城的大街。 目之所及,和刻板印象不能说完全相反吧,也能算是不在一个图层了—— 虽然远比不上长安那般繁华,但是卢龙县中,客栈、酒肆、铁匠铺、磨坊等基本设施一应俱全。 甚至还仿造长安的东西市,设有专门的集市。 至于路上行人,虽然称不上摩肩接踵吧。 但也绝不至于人烟稀少。 光一个卢龙县的县城,怎么看都不止两万多人的样子,这么点人口体量根本供养不起如此琳琅满目的基础配套。 更不用说,古代的城市化率极低,县城的住民只占总人口的一小部分,人口的大头还在县城下辖的乡里阡陌之间。 更更不用说,卢龙县之外,还有一个临渝县呢。 房玄龄是不是小数点点错了,少写了一个“百”? “确实得亲自来一趟,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人口多点好啊。” 而除了人口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意外之喜。 那就是气候。 亲身踏在平州的土地上,他才真正感受到。 和民间的刻板印象不同,辽东的秋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寒冷啊! 想来也是。 唐朝正处于间冰期,连地处秦岭淮河以北的长安,都温暖湿润,并没有让李明感到不适。 至于后来经济发达的江南和岭南,此时更是热得让人融化,充满热带风情。 唐初的经济仍然北重南轻,气候也是占有一定的原因的—— 毕竟冷了可以穿衣生火,热了可不能扒皮啊。 甚至于,连原本不适合人类居住的青藏高原,都孕育出了能严重威胁中原的农耕文明。 比如打得没出息的大唐后生仔们连续换家的某吐蕃。 在这种千年难遇的气候条件下,没道理东北发展不起来。 这也是当时李明别出心裁,选定东北为基本盘的原因之一。 唐朝初期,也许是千年之内,中原奔向东北最后的时间窗口了。 如果错过这一趟。 下一趟就得等一千年以后,东北老铁入关,东北自己向中原奔过来了。 而平州街景的现实,也似乎印证了李明的想法。 治所卢龙县,人来人往,人丁还是比较兴旺的。 加上汉人胡人杂居,又是东北门户,商贸也比较繁荣。 而皇帝陛下答应李明、为辽东输送的人才和物资,在李明正式就任以前,还没有发放一个字儿呢。 也就是说,平州是完全依赖自己的自然禀赋,就发展到了这个程度。 客观来说,平州人民衣着简朴,面有菜色,显然生活清贫。 但人口是实打实摆在面前的。 辽东完全具有富庶起来的潜力。 然而,这就让一个问题显得尤为诡异了起来。 “平州只有三千多户、两万五千多人?这到底谁统计的?房玄龄一个一个数的?” 李明的手拍着《贞观十三年平州户籍人口》,好像在打房遗则的屁股。 老子可是连阿爷打了几只松鼠鸟雀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这帮庸臣连大活人都数不清楚吗?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疯狂地指指点点。 “这个,那个……” 这问题对房遗则来说太超前了。 韦待价为小房开脱道: “殿下,边疆之城,户籍有所少记实属难免。” “可这少记的也太多了吧!”李明感到极度不解。 他是在基层机关组织过几次活动的,所以对人数有个基本的概念。 用眼睛大致一估,平州的实际人口与户籍数据之间,差着数量级呢。 这绝对不是用“误差”能解释的。 侯君集对此见怪不怪了: “这事怪不得房相。 “因为百姓之家,人口越多、交税就越多。 “所以在越边远的地区,朝廷掌控力越弱,上报的户籍人口就越少,为的就是少交税。” 还得是吏部尚书,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唐朝的税收体系是“租庸调”,本质上是人口税。 每个男丁每年缴纳田租粟米两石,谓之“租”;服劳役二十日,谓之“庸”;绵麻绢布若干,谓之“调”。 一切以男丁为核心,妇孺老人和失地农民,谓之“不课户”,不用交税。 所以,站在老百姓立场上,就有很强烈的、瞒报人口的冲动—— 人之常情,谁喜欢多交税啊? 不仅是唐朝,在以人丁税为主力税种的古代,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因此,在朝廷掌控力强的时代和地区,人口数量还能大致相符。 然而一旦时代动乱,或者在王朝统治的边远地区,朝廷掌控力一弱。 这户籍人口数字,就开始玄幻起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一到王朝末年,人口数量就突然雪崩。 并不是打仗真有那么惨烈,而是因为户籍混乱,大批人户瞒报逃税。 而当治世开始,正式户籍人口也始终超不过汉朝巅峰的六千万人。 一个封建王朝的控制极限,差不多就是这点范围了。 所以,到了东北老铁康雍乾的时代,一个“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一个“摊丁入亩”,实质取消人口税后。 直接把全国人口“爆”到了三万万。 并不是带清解锁了什么农业黑科技。 实际种过就知道,番薯玉米之类的南蛮作物,并不像网上吹的那样,吹口气就能养活几倍人口了。 后世统治者掌握的,其实是数字魔法。 统计学,很奇妙吧。 “阿翁也说过,人口户籍不宜统计得太细。”长孙延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正的明君,是不会与百姓锱铢必较的。” 李明瞥了他一眼: “那欠我的这块租庸调,你阿翁给补吗?” “呃……”长孙延一时语塞。 啧…… 李明意识到了平州真正的问题所在。 不在外敌。 而在内部,在官场。 户籍人口与实际的出入这么大,他这外地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猫腻,当地基层官员会不知道? 可怎么就敢把这么离谱的数字端上来了? 见微知著,这就让李明不得不怀疑平州上报的一切信息了。 包括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潜心研究的这一堆基础资料。 包括这份把他从长安大老远摇到平州的所谓“边疆急报”—— 这一路看来,粮荒姑且不论,平州并没有十分严重的外患,民间生活波澜不惊。 但官场的内忧,李明已经见识一二了。 “君集,你看出问题了吗?” 他手托着脑袋,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司马。 吏部尚书自然明白少主的意思,点头道: “平州刺史刘歆,同时也兼任着卢龙县令,历年考核仅位列丁等中。 “尤其是这次改羁縻为直属,胡人占多的营州,户口数竟远超汉地平州。 “这十分不合理,所以陛下遣我来彻查平州的官场。” 彻查平州官场,这就是侯君集得以陪同李明前往辽东的表面理由。 对皇帝陛下来说,人可以放,但流程必须走,否则真的搞国中之国、府中开府的那一套,皇权还要不要面子了? 而李明也听出了言外之意—— 在发觉刘歆老弟和他的班底委实扶不上墙后,李世民大概是准备做个顺水人情,把平州的人事大权交给李明了。 因为负责考核官员的侯君集,就是他李明的人。 把侯君集派过来,不就是摆明了让李明随便整顿当地官场吗? 刘歆是肯定要拿掉,换韦待价的。 至于其他人,那就是看谁不爽就直接考核不合格,卷铺盖滚蛋! 是的,大唐公务员也要参与年度考核的。 这点倒是和现代颇有相通之处。 甚至考核的内容也大同小异,虽然带唐没有国内生产总值的概念,但也考核人口税收这种可量化的指标。 而野心勃勃的武将侯君集,他的主业其实是做Excel,考核天下百官。 可以说,贞观朝的官僚们,其治国的思想理念非常务实先进。 只是辽东这边,确实已经达到了古代封建王朝的统治极限。 不免吏治废弛,掺入了混子…… 没事! 就由我辽东节度使出场,将此地重新纳入咱老李家的控制之下! “嗐,咱阿爷真是傲娇,送份大礼还扭扭捏捏的。”李明笑逐颜开。 在被高句丽虚晃一枪闪了老腰,发现是虚惊一场后。 他找到了此次平州行的真正目标—— 搜集刺史刘歆党羽不作为、乱作为的证据,统统弹劾,塞上自己人! “侯尚书,你觉得刘使君主政平州,干得如何呀?”李明明知故问。 侯君集心领神会: “平州官场向朝廷上奏的文本,多有不实之处。 “尤其是这次,谎报急情,让陛下枉自担忧,官场上下都辜负了皇恩啊。” 李明痛心疾首地点头,吩咐道: “韦使君,劳烦你先写信,将所见所闻告知陛下,让他安心。” “遵命。” 韦待价自然也心领神会。 平州的父母官,要遭殃咯。 不用打仗,不用剿匪,目前来看也不用施粥。 房遗则、长孙延和尉迟循毓,在松口气之余,又不免感到无聊。 剩下的就是枯燥的政治操作,好像根本用不到他们。 “明哥明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呀?” 李明望向窗外,摩挲着下巴。 是啊,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彻底底地摸清平州的底,让自己的“举报材料”更为详实呢? 如果顶着皇亲国戚、朝廷高官的身份,有些情况反倒不太好查…… “我们,微服私访吧?” “卫府私房?” 两大三小面面相觑,第一次听见这个陌生的名词。 “对的。”李明压低了声音: “平州人,未必敢对吏部尚书和辽东节度使说实话。 “但如果是行至平州的豪商大贾呢?” 几人立刻明白了李明的意思。 长孙延看了看窗外,眼中流露出了惊慌: “既然不表明身份,那我们就住不了州府,那还是快快寻个客栈吧。 “这辆马车,好像有点太招摇过市了……” 车窗外,好多人都在围观这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大马车。 卢龙县虽没有想象的那么人迹罕至,但显然并不富裕。 李明所乘的这辆车,虽然对里面群星璀璨的乘客来说,已经够低调了。 然而在远离中原的卢龙县,仍然是件稀罕物事。 宽敞的车厢,甚至快比巷子还宽了。 不少百姓都伸出脑袋,甚至还有年轻妈妈抱着孩子出来围观的。 要不是有骑马侍卫呵斥,这些好奇宝宝肯定上手摸了。 “你说得对,闹出乱子前,先去客栈。” ………… 半个多时辰后,卢龙县福来客栈,走出了老少幼三人。 三位据说是长安来的富商和他的两位家人,都穿着一身精细雅致的绸缎衣服。 而三人乘坐的马车更是无比宽敞,超出了平州人贫瘠的想象力。 如果能坐这样的马车出门,就算让他们一路游山玩水也愿意啊! 没见过世面的平州人,就这么尾随着这辆马车,一路跟到了福来客栈。 最后被小二费了老鼻子劲才轰出去。 “车子放客栈,应该是安全的吧?” 三人中的幼童有些担忧。 他就是李明,现在的身份是貂皮商人阿韦的外甥。 “那些百姓只是好奇,并没有恶意,况且还有守卫。” 侯君集倒是比较放松。 战场磨练出的直觉告诉他,平州百姓只是穷了点,好奇了点,人性还是纯朴的。 他扮演阿韦的舅舅,资深的人参鹿茸商人。 “殿下,我们先去哪儿探消息呀?”貂皮商人“阿韦”韦待价询问李明的意见。 这次只有他们三人出门“摸底”。 另外三小只是纯纯的累赘,统统关在客栈里,美其名曰“看家”。 李明指向了全县最高的那栋建筑: “咱先去那儿。” “平州州府?”韦待价一愣。 李明的嘴角勾起坏笑: “打听一个地方官场的虚实,怎么能不先从父母官本人开始呢?” 对于如何整顿平州官场,他已经有了主意。 那就是“钓鱼执法”。 当面对节度使和吏部尚书这两位顶头上司时,刘歆刺史一定小心谨慎。 但如果面对的是薄皮大馅、弱小无助又有钱的外地富商呢? 刘歆和他的手下还能装得人模狗样吗? 只要这群家伙敢有任何不符合官德的举动,吏部尚书就统统记小本子。 伸手必被抓! 到时候秋后算账,连根拔起,统统换上自己人! 别说李世民,连长孙无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合理合法,足以服众! 这群虫豸连皇子殿下的羊毛都敢薅,对老百姓会如何敲骨吸髓,都不敢想! 必须出重拳! (本章完) 第114章 这孩子什么来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以自身为饵,让刘歆主动暴露破绽吗? “这……确实不失为好办法!” 侯君集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络腮胡。 “钓鱼执法”对大唐来说,有点超前了。 不过老成如他,立马意识到了这招的高明之处。 李明殿下试图将辽东的官场大换血,不但陛下不乐意,官员之间其实也有意见。 大家拼母胎、拼功名,好不容易当个官。 突然天降一个皇子,硬生生把大家伙连根拔起,是不是有些霸道了? 衮衮诸公虽然平时看不上那些被发配边远的地方官。 但在面对讨人厌的“那位”殿下时,还是难免会物伤其类的。 可如果殿下引蛇出洞,让刘歆一伙自己露出马脚。 那么诸公也无话可说,如此一来,清洗辽东官场的阻力就会少很多。 能想出这种缺德带冒烟、然而又很有效的计谋,只能说不愧是李明殿下。 吏部尚书侯君集表示学到了,必将活用于今年的官员考核。 韦待价有些心里没底: “就算平州是个下等州,刘歆考核再怎么差,可刺史终究也是刺史。 “如今我们以商人的身份求见,他会见我们吗?” 士农工商,商是最低等的。 再豪气的商人也是贩夫走卒,与芝麻官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别拿刺史不当干部呀。 “这有何难?” 侯君集就比韦待价机灵多了,掏出随身的纸笔,草草写了一张条子,写上侯君集的落款,扯给了韦待价: “以字条为证,就说我们是吏部尚书的朋友,是来辽东做大生意的,请刘使君行个方便。” 为了面见刺史,侯君集托了自己在吏部的关系。 嗯,这很合理。 李明斜了自己的大司马一眼。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你给别人批条子大开方便之门多少次了啊…… 两根老油条就这么带着菜鸟刺史,叩响了平州州府的大门。 说是“州府”,同时也客串着卢龙县衙的职能,看起来颇为寒酸。 只是在百废待兴的卢龙县,这栋小院高墙,多少显得有些鸡立雀群了。 州府门口的皂隶,远远看见三个外地人一头撞过来,便毫不客气地吆喝道: “呔!尔等何……人?所为……请问各位有什么事?” 他越说底气越不足。 老少幼三人,光鲜的衣着还是其次。 主要是他们仨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把他给震慑住了。 “官爷。” 韦待价叉手行礼道: “我等是长安的买卖人,京城侯尚书的朋友。有些事情想与刘使君商量商量,还请行个方便。” 说着,小手手就不是很老实地往袖子里伸。 袖口隐约露出了黄澄澄的一角,是大串大串的铜钱。 皂隶几乎是立刻答道: “小的我这就去通传!” 说完,逃也似的溜进了州府。 把韦待价晾在了外面,保持着往兜里掏钱的姿势。 “咦?” 事情的发展,好像与韦待价估计的不大一样。 说好的小鬼难缠呢? 不是应该要个红包润润喉咙吗? 怎么通报得这么痛快? “别急,在见到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李明安慰地拍拍韦待价。 这三个货不走寻常路,一脸“求刁难,求索贿”的贱模样。 然而并没能如愿。 通传的皂隶很快就回来了: “刘使君正好有空闲,请三位随我来。” 三人互视了一眼,只得跟上。 说是州府,其实也不大,不过是一间三进的院落而已。 几人沿着走廊前进,韦待价一路搭话: “官爷,我们初到贵地,有些规矩可能不大懂。” 皂隶抓抓脑袋: “别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就行。” “我们在平州人生地不熟,也没个照应。” “可以雇土人护卫。” “我们带了很多钱。” “哦,那可要小心,平州匪患很厉害的。” 不管韦待价怎么搔首弄姿,小皂隶硬是不接招,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正堂后的书房前。 “刘歆使君就在里面。” 带完路,皂隶一溜烟就没影儿了,留下尴尬的三人。 半晌,侯君集不解地抓抓脑壳: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外地,富商,没根基,有钱。 各种要素都拉满了,对官吏们来说,简直是任君采撷的散财童子。 他们仨也做好了一路大撒币的准备。 可是,怎么皂隶就是不上钩啊? “三位找刘使君?” 一个老师爷从书房里探出脑袋。 “是的。”韦待价满口称是,手又顺滑地伸进了衣袖。 “稍等。” 老头只是点点头,便进屋通传了。 过了一会儿,书房里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 “进来吧。” 三人又互视一眼。 能这么顺利地见到刺史,这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李明朝里撇撇脑袋: “百闻不如一见,姑且先会会刘歆。” ………… “所以,你们是侯尚书的……朋友?想在平州经营皮毛药材产业?” 平州刺史刘歆高坐主位,看着韦待价呈上的、吏部尚书侯君集刚刚批的条子。 他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两眼无神,头发稀疏,充满了中年男人的油腻和无力。 一看就很“官僚”。 今天有辆很“炫酷”的马车入城,这事城门官已经向他禀报了。 他早已有登门拜访的意图。 所以,当马车的主人来找他时,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平州像是被大唐遗忘了一样,鲜有贵客。 难得来了几个一看就很有来头的富商,自然是要拨冗见一见的。 作为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他当然知道农业才是国家根本,商业是末流。 然而,平州的广大百姓,无本可作。 因为平州的耕地,都被“那一家”给占据了。 如果能多来几个商人,带着一穷二白的百姓们捞点偏门,让日子过得下去。 他这位刺史也就安心了。 舍本逐末就舍本逐末吧,被同僚笑话就笑话吧,官员考核差就差吧。 作为父母官,他总不能眼睁睁坐视大家饿死。 或者落草为寇,加入“那伙贼人”吧?。 “如使君所说。”韦待价点头,打断了刘歆的思索。 “我们初来乍到,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请使君指教。” “不明白的地方?” 刘歆抬起视线,颇有官威地打量着来者。 就算有求于对方,但他也是堂堂刺史,不可能对商贩之流卑躬屈膝…… 可看着看着,他的“官威”就弱了下去。 因为两位商人,态度不能说不恭敬。 但不知为什么,透着一股很……难以明说的气质。 好像是久居人上的上位者一般。 刘歆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几分,把目光放到了一起带来的亲戚小孩身上。 可这一瞅,更是让他万分不自在。 因为那孩子也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的不是孩童的好奇,而是充满了考校和挑剔。 好像是上司在品评考察下属一般。 不知为什么,这三人之中,反倒是这位孩子的“官味儿”最浓。 不是他的姿态有多优雅,或举止有多高贵。 而是一种官员本能的戒惧…… 刘歆忽然觉得自己的座位有些烫屁股,让他坐立难安。 “几位请坐!”他急忙礼貌地伸了伸手,回头向仆役吆喝: “来人!你们怎么不为三位贵客看座奉茶?” 堂堂刺史,对“不务正业”的商人这么尊重,这令三人有些意外。 侯君集和韦待价下意识地望向李明。 李明微微点头,三人这才坐下。 这一系列小动作都被刘歆收入眼底,让他更为困惑。 那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一直打着肚皮官司,直到亲眼见到三人都落座喝茶,这才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得以大大方方地坐在位子上。 奶奶的,明明我是主他们是客,怎么搞的好像是我在求人办事似的…… 刘歆心里嘀咕,脸上依然维持着官威: “几位是侯尚书的朋友?本官在侯尚书那里,也有几分薄面。 “当年本官考取功名,远赴平州之官以前,侯尚书便亲自握着本官的手,叮嘱本官要好生治理此地。” “呵呵,那可真是巧了。”侯君集皮笑肉不笑,嘴角微微抽搐。 “那是自然,本官在京中也有几分薄面。”刘歆的感觉起来了,开始滔滔不绝地吹起比来: “京兆韦氏,三位知道不?韦氏与我刘家是世交。正是通过韦御史的这条线,我才结识吏部的侯尚书。” “哦,是吗?”韦待价好奇地扬起眉毛,静静地看着他装逼。 李明掩嘴笑道: “刘使君是不是在太极宫也有几分薄面?” “这个自……不,这个真没有……” 刘歆在送命题前打住了。 不知为何,他不敢责怪这毛头小孩随意插话。 只当是童言无忌,干咳了几声,转向了三人中最好说话的貂毛商人阿韦。 韦待价继续刚才的话题: “如刘使君所见,我们是外地来的,借宝地做生意求财,规矩不是很熟。” “规矩?”刘歆眉头微皱: “平州也是大唐,平州的规矩,与长安无异啊。 “如果几位要在平州设摊收购药材皮毛,那在监市办理相应手续,按贞观律纳税经营便可。 “接下去便是诚信经营,各凭本事。 “其他做生意的规矩,就算几位向本官请教,本官也回答不出来啊。” 这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把韦待价给整不会了。 侯君集懒得纠缠,直接图穷匕见,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 刘歆的眼前闪过一丝精光,硬是压了下去,闷声道: “几位是什么意思?” 侯君集也不扭捏,直言道: “意思意思。以后我们将常在平州做生意,少不得父母官多关照关照。” 唉……刘歆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本官虽家境不富裕,但托陛下洪福,俸禄足以糊口。 “收了你们的钱财,本官又不能多吃一顿饭,多娶一房姨太,睡觉也不能多占一张床。 “可却要从此担惊受怕,怕自己被人弹劾,怕你们没赚到钱向侯尚书告状。 “贪腐的钱财不过是过眼云烟,实际的好处没有享受,坏处却一大堆,这种蠢事本官不做的。” 刘歆有气无力地说着,带着杨伟中年人特有的无欲无求。 他也许无能,但正因为无能,反而活通透了。 啊?这…… 一番话,反倒把老贪污犯侯君集说得面红耳赤,行贿的手又尴尬地缩了回去。 韦待价也是难堪万分。 本想钓鱼执法,好家伙,居然钓了个清官出来? 正尴尬的时候,李明小嘴一撅: “我和同窗交朋友以前,都要送礼哒。 “刘使君不肯收舅舅的礼物,这是不把我们当朋友?” 商人和官员做朋友,在古代属于不自量力的高攀了。 但李明很好地利用了“童言无忌”的优势,顺利地替两位没用的手下解了围。 刘歆一怔,不禁抚须大笑: “不,只要付出真心,谁都能是朋友。” 接着,他对韦待价和侯君集正色道: “平州物产丰饶,且都是中原没有的好东西。 “诸位采购物资时,若能为当地百姓让点利,那就是我刘歆的朋友。” 韦待价和侯君集面面相觑。 李明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 “刘使君刘使君,平州有什么物产呀?” “那可多了,辽东的物产都得经过平州。”刘歆如数家珍: “除了人参鹿茸皮毛,还有木材、雪蛤、蜂蜜等等,而且也产米。” 李明顺着这个话题问: “那为什么平州人丁稀少,只有三千一百一十三户、二万五千零八十六呢?” 刘歆脸色微变。 哪个孩子聊天,随口一扯就是人口户籍的? (本章完) 第115章 香忌两短一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这孩子不但聊户籍,甚至数字还精确到个位,分毫不差! 记性要不要这么好? 而且,户籍数与实际人口数,可以说是平州最关键、最敏感的话题。 搞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差异与联系,就能搞清楚平州一切问题的根源。 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 话不多,但为什么总感觉,这场对话是被他主导着的…… 刘歆心中越来越困惑,竟在自己的主场坐立难安起来。 长安的小屁孩都是怪物吗? 呵,不说是吧……见刘歆对这个问题闭口不答,李明故意大声说道: “可惜平州人口太少了,还不及营州的一半,做生意赚不到钱的。 “舅舅,我们不如还是打道去营州吧。” 韦待价立刻接话: “确实,反正营州现在也是直属州了,一切规矩和平州是一样的。” “不,等等!”刘歆城府并不深,被李明一激,急得脱口而出: “其实,也不尽然……” 哦? 李明露出和善的微笑: “哪个不尽然?平州的户籍人口吗?” “呃……” 刘歆迟钝地思考了一会儿,眼睛咕噜噜直转: “这个数字倒是尽然的。全平州的在册户籍,确实只有这么多。” 刘歆在“在册户籍”四个字上加重音。 李明故意兴味索然地说: “还不及长安一个里坊的人多。” “但……”刘歆思索了一会儿,道: “小兄弟,还有二位,你们一路走来,不觉得平州人丁还算兴旺的吗?” 三人默而不语,就这么看着刘歆。 刘歆压低了声音道: “你们所见也是属实。” 这什么意思? 李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薛定谔的平州,同时处于人多和人少的迭加态? 但刘歆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总之,平州人丁数量还可以,几位不愁找不到苦力,也不愁赚不到钱。 “不信的话,大可以去隔壁的营州转转。” 眼看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李明拍拍屁股从座位上跳了下来。 仿佛是发令枪,他的舅舅和舅舅的舅舅,也同时站了起来,向刘歆作揖: “多有叨扰,望刘使君海涵。” 刘歆向奇怪的一行人告别,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说到规矩,平州确实有一项特殊的规矩。” “有何规矩?”韦待价好奇地问。 “如果你们在收购山货时,有人向你们索要山海捐。”刘歆一字一句,仔细地交代道: “看在本官的薄面上,不妨把钱给他们。如果遇到麻烦,也可以说与本官。”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番眼神,同时答道: “好!” 送走了三人,刘歆重重地叹了口气: “难得百姓有条活路,‘那家人’千万别作妖……” ………… “切,还以为是个清官,我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呢。” 离开府衙,李明很是兴奋地说着: “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山海捐’,是吧?贿赂不直接过自己的手,而是通过巧立名目,来向商贩收取? “刘歆使君的套路,很深嘛!” 狡猾的鱼终于上钩,韦待价也非常兴奋: “山海捐,没有听说过这项杂税,收取它显然不是一个刺史的权力,所得金钱也没有入府库国库。 “私设苛捐杂税,悉数贪墨进自己的钱包,这肯定不是刘歆一个人的事。 “如果深挖,绝对能将平州的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侯君集若有所思地捋着钢须: “刘歆为官虽然平庸无能,但个人品格还行,为官清廉、明哲保身,所以才能在政绩乏善可陈的情况下,继续当着这个刺史。 “没想到竟如此大胆么……” 你贪污也就罢了,居然还专门巧立名目,设了个“山海捐”出来。 让大贪官侯君集也叹为观止啊。 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怎么会得到“明哲保身”的评价的? “设立一项捐税也不是小事,怎么河北道的监察御史没有弹劾他?” 李明耸耸肩膀: “也许是官官相护,平州上下所有人都在打掩护,瞒过了御史台。” 韦待价振奋地点头: “殿下,下一步怎么走?” “怎么走?”李明呵呵一笑: “就按照刘使君说的来。我们堂而皇之地开摊子做买卖,看谁敢来收这个所谓的‘山海捐’,全部拉名单!” 只要这项罪名能落实,谁也保不住刘歆和他的走狗! 李明觉得,平州此行的目的快要达到了。 只要彻底铲除刘歆,安插信任的能官巧吏,重新造册清点户籍,平州就算彻底收入掌控之中了! 按计划,回长安过年! 兴奋之余,李明忽略了一个自己其实明了的问题—— 在封建社会,真正阻碍皇权深入边远地区的,从来都不是贪官污吏。 ………… “敬德!尉迟敬德!” 长孙无忌一个月里第五十三次寻上了鄂国公府,和前五十二次一样心急火燎。 “哎呀,长孙公,何事如此焦急?末将正在逍遥眠呢。” 所谓逍遥眠,是道家修仙的一种集冥想、呼吸与休憩于一体的睡觉姿势。 尉迟敬德慢悠悠地接待长孙无忌进门,落座,看茶,悠然自得。 仿佛长孙无忌是火爆武将,而尉迟敬德却是文臣一般。 在某次宴会上,居功自傲的尉迟将军胖揍李道宗,被腹黑李二拿汉高祖杀功臣的事迹吓唬了一通以后。 尉迟将军就忽然就成了尉迟道长,天天不是磕药就是修仙,因为不晒太阳,连黑炭头都白了一些。 “唉你怎么睡得着觉!你这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长孙无忌都快抓狂了: “‘那位’殿下所裹挟拐带的,可不仅是我家的长孙延,还有你家的尉迟循毓! “你怎么睡得着的?!” 是的,长孙无忌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孙子不见了,全家发了疯地寻找。 在当天就收到了长孙延在李明马车上写的回信。 大意是:世界很大,再见了阿翁今天我要去远行,请勿挂念,有文武双全的侯君集大伯保护我们。 长孙无忌顿时满头问号。 艹,有侯君集在才更不放心啊! 九成宫事件中,两边几乎结下了死仇啊!!! 几乎第一时间,长孙无忌通令沿途各州县,务必拦下李明殿下的马车,把熊孩子都押回来! 然而,信息传递是需要时间的。 加上李明一路也很鸡贼,低调行路,每遇州县并不通报,怕政敌在半路设伏制造个“交通事故”什么的。 这就导致长孙无忌的拦截命令根本无法实施。 就算有收到命令、也发现李明踪迹的州县,在现成的皇子+吏部尚书组合,与远在天边的长孙大司空之间。 那些老油条们也果断选择了公务员甩锅四阶段: 第一阶段,他们宣称没收到大司空的急令; 第二阶段,急令收到了,没有发现李明殿下一行; 第三阶段,李明殿下路过州县时没有事先通报,县衙找不着人; 第四阶段,终于确定李明殿下一行的位置,但他们已经离开当地,再采取措施就已经晚了,请大司空降罪。 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只要陛下不发话,长孙无忌拿这些不粘锅也没办法。 以至于现在,按理说李明一行应该已经到达平州卢龙县了。 然而,平州那边愣是没有通报! 大活人就这么在他鼻子底下变没了! “长孙公,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为凡尘之事所束缚了。来一颗?” 尉迟敬德平心静气地递过来一枚金丹。 本来,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为首的一伙文官是不怎么和的。 不过现在已经看开了。 “我乃俗人!我最是放不下凡俗的欲望!” 长孙无忌都快抓狂了。 宝贝孙儿落在死敌手里,他没办法像仙人尉迟敬德、或者面瘫房玄龄那样,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 “那可是四千里路啊!来回接近万里!他还是个孩子啊!”长孙无忌抓着头皮。 “无忌,放手吧。” 尉迟敬德的眼神骤然深邃: “孩子嗖的一下就会长大的。像陛下,起兵打仗时也才十余岁。 “此行归来,长孙延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只怕是惊吓!”长孙无忌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尉迟敬德被他逗乐了,冷不丁问道: “今天小朝会,我不去可以,你也不去?” “唉我去!”长孙无忌急匆匆起身: “被你气的,本来是顺路拜访,差点忘了!” 长孙无忌火急火燎地走了。 目送老同僚走远,尉迟敬德也缓缓起身,在香炉敬奉一束心香。 “太上老君保佑,尉迟循毓此行平安……” 啪,无来由的一声脆响。 没有风,没有外力,两炷香无来由地折断了。 尉迟敬德怔怔地看着两短一长的熏香,一时无语。 ………… “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如果那孩子有三长两短……” 策马进宫的一路上,长孙无忌咬着牙,狠狠地咒骂着。 在这件事发生以前,虽然太子殿下三令五申别伤害他的兄弟,但长孙无忌总是不自觉地想: 毕竟路途遥远,“那位”殿下在去辽东的路上,说不定会遭遇什么事故…… 然而,在好大孙背刺自己以后,他的利益就和李明殿下的安危强绑定了。 你们踏马的一定要平安啊! 在两仪殿门前,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平静地上殿。 奏对,辩论,一切如常。 直到中书侍郎岑文本、黄门侍郎刘洎,共同丢出一枚不大不小的炸弹。 “臣等弹劾礼部尚书李道宗,贪赃枉法,逾越礼制。” 礼部尚书不讲礼,属实有点幽默了。 而李道宗此时恰好不在,他去定襄城给突厥酋长阿史那思摩讲礼去了。 九成宫刚过,陛下正念及江夏王的忠勇,现在对江夏王发难,何其不智……长孙无忌在心里说着风凉话。 这两位侍郎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主使是谁…… 就在长孙无忌事不关己地打着肚皮官司时,恍然发觉,老对手房玄龄正扭头看着他。 老面瘫素来波澜不惊的瞳孔里,甚至还透着几分不解、不忿和不屑。 你瞪我干什么? 长孙无忌一头雾水,慢慢发觉,两仪殿的氛围不大对劲。 他抬起头,愕然发现。 陛下也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诶?不是……关我什么事,那两个侍郎不是我的党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长孙无忌有种狼来了的感觉。 (本章完) 第116章 真正的老对手:士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孙延不知道他的阿翁,或者尉迟大伯睡不睡得着。 反正他是睡不着。 “你昨天不是说……需要府衙的引路函吗? “现在引路函已经有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登记开市?” 卢龙县监市衙门的办事大堂之中,长孙延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 本着微服私访就要贯彻到底的原则,李明一行全都风骚地换上了商人的衣服,按部就班地进行经商开店前的登记。 一切步骤都严格遵守大唐律令,以免落人口实,在弹劾刘歆一党时被反咬一口。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卢龙县城的治安也还算良好,在各个衙门之间跑腿“办证”的小事,李明就丢给了长孙延和他的两位小伙伴。 然后,长孙延就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官僚主义震撼。 “你这是平州州府的路条啊~我要的是卢龙县的路条,这我办不了~” 办事的老吏员拖着腔,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们州府和县衙不是在一块儿的吗?而且你昨天也没说啊!”长孙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吏斜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呷了口茶: “这还需要说?咱这集市开在卢龙县,要的肯定是卢龙县的条子啊~” “咿咿咿!”长孙延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声嘶力竭地大吼: “为了这点小事我都跑上跑下几天了! “不是缺这个签字就是缺那个条子,需要什么材料你就不能一次性全告诉我吗!” 老吏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 “你再咆哮公堂就让捕快把你抓走。” “你……?!”长孙延怒目圆睁。 在事态扩大以前,房遗则和尉迟循毓赶紧拦住他: “老哥,算了算了,再跑趟县衙吧。” 三小只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卢龙县衙兼平州府衙。 办事吏员越过高高的柜台,瞥了他们一眼: “县衙在前院。” 三人跑到前院。 吏员:“办什么事?” 长孙延:“开店的引路函。” 吏员:“商人走侧廊第二间房。” 又去了侧廊。 吏员:“做什么生意?” 长孙延:“皮毛……” 吏员:“皮毛去二楼农桑司。” 又上二楼。 吏员:“你干什么?” 长孙延:“做皮毛生意……” 吏员:“办引路函去前院。” 尉迟循毓和房遗则:“咿咿咿!!!” 他们俩也终于崩溃了。 把小小的县衙治理成了鬼打墙,不愧是年年考核都勇夺丁等的刺史。 刘歆使君,竟恐怖如斯! ………… 在三小只与公文办证斗智斗勇的时候,李明与他的两位谋臣也在物色着人参鹿茸等山货的进货渠道。 一是做戏做全套,二是贴近民间,才能更全面地了解自己基本盘的概况。 所谓脚底有泥,心里有底,坐办公室都是问题,下基层都是办法。 而这几天的摸底,李明也确实看出了些门道。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他对平州的印象,那就是: 穷。 路人面有菜色,瘦骨嶙峋。 而且无所事事的流民特别多,上山下海捞偏门的人也特别多。 手臂那么粗的海参,只用几升米就能买到。 显然,人穷不是因为自然条件的制约。 能养活这么多人,平州本身的自然禀赋并不差。 既然不能甩锅给天灾,那问题出在哪里,就很明显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刘歆尸位素餐,以至于民生凋敝啊。” 韦待价不禁感叹。 作为内定的两州刺史,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都特么怪那个油腻、无能还虚伪的中年官僚,给他留了这么个烂摊子。 “将刘歆这厮评定为丁等中,看来都是高了。” 侯君集也被刘歆的骚操作熏得眉头直皱。 一个刺史贪污与否,他不在乎。 但是无能,就让他感到不可饶恕了。 “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侯君集话锋一转。 “刘歆的治理越无能、吏治越腐败,动他们的理由就越充分。” 韦待价苦笑: “这也是因祸得福了,只是苦了百姓。” 李明静静听着两位心腹你一言我一语,埋头思考着什么。 韦待价心里没了底,小声问: “殿下,难道不对吗?” 跟李明跟久了,他也逐渐掌握了小主子的特点。 当呱噪的小主子突然不说话,一般就意味着,事情不简单。 “嘶~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天刘歆接待我们的态度与问题?”李明冷不丁问。 韦待价与侯君集面面相觑: “有什么问题?” 和扳倒刘歆一党、洗刷平州官场相比,他们觉得,态度不过是小问题而已。 “他的态度太恭敬了。”李明沉声道: “我们的身份乃是商人,就算有中央大员的条子,就算很有钱,也还是末流的买卖人。 “而他乃是刺史。结果,我们不但很顺利地面见了刺史,甚至还与他平起平坐。 “这态度,有些太好说话了吧?” 韦待价尝试着回答道: “会不会因为他贪图我们的‘山海捐’?” 侯君集从职业贪官的角度,给出反对意见: “当官的向商人求财,直接勒索便可。何必低声下气?” 确实如此。 “那是为什么呢?”韦待价也不由得开始思考。 “说明在平州,外地商人是个稀罕的玩意儿,所以刘歆才会郑重其事。”李明缓缓道。 这就引出一个更大的问题—— 为什么行商稀少? “是因为交通不便?”韦待价问。 李明摇摇头。 平州去往中原,主要有两条路: 一条走渤海边的傍海古道,过临渝关(山海关),也就是现代的辽西走廊南段。 唐朝时期,因为海平面高,这条道每当涨潮或者下雨,就泡在水里了,不能过大车。 另一条走燕山,沿着青龙河谷的无终古道,出刘家口到蓟州。 大规模行军确实不便。 但过个小规模商队绰绰有余。 “你们也都看到了,平州的商品都是重量轻、价值高的奢侈品,如海参干鲍、人参鹿茸之类。 “运输难度不大,而利润又极为可观。 “怎么会没有行商呢?” 经李明这一提点,两人也觉得此事蹊跷。 “去市场打听打听。” 卢龙的集市位于县城中心,并没有什么特点,不大不小,就是个大唐各州都有的普通市场。 而商贩也以本地人为主,所交易的大多是米面油盐之类的本地日常必需品。 平州特有的高价值商品,几乎无人交易贩售。 这在胡商遍地、商贸繁盛的大唐,这非常罕见。 仿佛平州是一个封闭之地,与大唐的其他地界完全阻隔了一般。 “上好的大米,买些吧。”一个老摊贩有气无力地叫卖着。 李明看着这老头,觉得这是个挺好的套话目标,故意问: “卖大米赚得到几个钱,为什么不卖参茸?” 老头切了一声: “参茸又不能当饭吃,除了病人谁买?” 李明故意抬杠: “你可以往中原卖啊,谁让你只做本地生意了?” 老摊贩看着李明一行,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之意: “外地来的,刚来平州?” “嗯呐。”李明点头。 老头笑了: “别说中原了。你能把参茸皮草、鲍鱼海参这些山珍海味,原封不动地运出卢龙县吗?” 侯君集眉头一皱: “怎么,这里的官儿,还不准你们往外卖东西了?” “和官儿有什么关系?”老头摆摆手: “是‘山海捐’。山海所产只要离开县城地界,‘慕容’家先扒你们一层皮。能有什么赚头?” 山海捐,原来是它! 直接导致了商业委顿,刘歆为了搞钱整出的苛捐杂税害人不浅啊…… 等等。 老头刚才说,和官儿没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收“山海捐”这门杂税,不是官员收取的吗? “慕容”家又是个什么东东? “老头……” 李明还想问,吃了个闭门羹。 “去去去!不买就别挡我财路!” 老头突然紧张地东张西望,不由分说地把三人轰了出去。 三个人一头雾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虎皮衣、头戴狐尾帽、一身原住民特色的汉子靠了过来。 那家伙先是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接着压低声音,用很流利的汉语说道: “我有货!”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卖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李明微微点头: “带路。” ………… 四个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角落。 韦待价用现学的契丹语问了一句。 “呃?”那胡人眨着懵懂的眼睛。 “……货呢?”阿韦用汉语又问了一遍。 “哦。” 这回对方听懂了,拨开地上的树叶,底下是一个陷坑,里面是成堆的动物毛皮。 “看!上好的皮草,买些吧!” 三个人互视一眼。 皮草并不是管制违禁品,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 问问题之前,李明先套近乎: “兄弟这身行头少见啊,契丹人?还是黑水靺鞨?” 现在这时代,就算是少数民族,也很少有这么粗犷的打扮了。 那“胡人”咧了咧嘴: “我才不是蛮子,我是汉人!” 啊? “嗐!”那家伙自嘲地看了看自己的这身打扮,叹了口气: “以前我也是种地的,但遭了水灾,家里人都快饿死了,不得已向慕容家借了高利贷。 “然后,我就还不起本息,土地就被他们收走了,我也只能上山讨生活了。” 李明听出了一个重点: “慕容家族,是谁?在本地很有势力吗?” 刚才那老摊贩聊起所谓山海捐时,也提了慕容家一嘴! “慕容家族是咱这儿最大的家族,在平州盘踞了上百年,没人惹得起他们。呸!” 那汉子恨恨地吐了口痰。 “慕容家的家主,慕容燕,是平州的土皇帝。那家伙几乎占尽了所有的土地,乡里乡亲都成了他的佃农。 “我不想替那夺我祖产的家伙卖命,所以就逃进山里当野人了。” 李明仔细地听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小农户抗风险能力弱,一遇天灾,就容易被地主豪强利用高利贷剥削,掠夺走土地。 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这都是屡见不鲜的现象。 这便是“土地兼并”这种宏大叙事在微观上的具体表现。 事实上,门阀士族就是利用天灾和高利贷这套combo,合法合理地让唐朝的均田制走向崩溃。 嗯,自己身边的韦待价和侯君集,他们家族肯定也没少干这事儿。 看来,这个“慕容家族”就是平州本地的豪强大族啊。 名声不显,本质上和五姓七望那样的“门阀士族”是一样的…… 就在李明思路发散的时候,那汉子解释道: “你们外地人第一次来,所以不明白平州的规矩。 “慕容燕霸占土地,连山和海都让他占了。 “万一让他的狗腿子看见你我买卖皮草,就要向我们收山海捐,交易的七成都得给他!” 那个神秘的所谓“山海捐”,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地方豪强巧立名目,敲骨吸髓雁过拔毛的借口而已。 “七成?!”李明吃了一惊。 这一刀见骨的“税率”,连竭泽而渔都算可持续发展的了。 侯君集顿时眉头紧锁: “刺史怎么能如此纵容慕容燕?” 贪个污、放个高利贷、兼并个土地什么的,那还是常规操作。 不仅在边远的平州,就算在京畿之地也是屡见不鲜。 可收税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简直是用皇权的麻筋跳皮筋儿玩! 刘歆是怎么搞的,如此纵容当地土豪,不怕弄出乱子吗?! “纵容?呵呵,别太抬举那些庸官了。” 那汉子嗤之以鼻: “平州天高皇帝远,朝廷命官有什么用? “慕容家养着许多私兵,一个光杆的刺史能顶什么用?” 李明听得心里咯噔。 “封建王朝的统治边界”,这几个历史书上冷冰冰的字,此刻变得无比具象化。 如果说,在远离中原腹地、交通通信极为不便的边远地区。 有什么比地方官员与地方豪强同流合污更严重。 那就是地方豪强直接甩开官员,单干了! 这是另立朝廷,分裂割据的节奏啊! 而且分裂的还是他李明的地盘! 这个叫慕容燕的,怎么把他的剧本给抢了呢!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土豪劣绅了! 必须要出重拳! 李明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辽东的真正对手是谁。 还是老对手,只是褪下了温良恭俭让的画皮,露出野蛮贪婪的真面目—— 门阀士族! (本章完) 第117章 辽东只能有一个话事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给了那位被逼上燕山的汉子一些钱,并没有要他的皮毛,就此离开集市。 一行三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最开始,以为平州最大的问题是高句丽。 结果高句丽风平浪静,又以为平州的问题在于吏治。 但现在看来,平州的问题,还在于更基础、也是更棘手的层次—— 底层失控,皇权被士族鸠占鹊巢。 妈的! 当初选定辽东,原因之一就是此地远离中原,应该没什么成气候的士族势力,这样自己就能较方便地掌控基层。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旮瘩也有土生土长的士族权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权力讨厌真空。 皇权不下乡不戍边,地主豪强就会自发地填补这个空白。 “你们觉得,那人说的是真的吗?慕容燕,真的胆敢豢养私兵?”韦待价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觉得此事有点玄幻,现在是大唐初年,又不是东汉末年。 但又不是太玄幻。 在经历过九成宫事变、禁军在眼皮子底下造反后,哪里造反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尤其是辽东这开化边缘的鬼地方,豪族养几个私兵,也不是很难理解嘛。 “边远之地的豪强养几个私兵,并不奇怪。”李明说道: “而且此事不难验证,多问几个人就知道了。” 三个人心思惴惴,刚踏出集市,几个陌生人围了上来。 “三位何往?” 为首之人拦住去路,皮笑肉不笑。 他们都穿着宽大的袍子,手肘处隐约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侯君集和韦待价下意识地把李明隔在后面,手按剑柄。 “我们认识你么?”韦待价压低身子,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 面对敌意,那人却浑身放松,坦然地笑道: “长安来的贵客不屑于与我们土人打交道,我们可是一直关注着几位。 “你们的马车,属实令我等大开眼界啊。” 从刚进城就被盯上了……韦待价心中一凛,喝问道: “慕容家的?” “哦?”那人颇有兴味地挑起眉头: “既然认识我家大郎君,那就好说了。 “山海捐,请缴纳。” 韦待价冷哼一声: “我们什么都没有买卖,也要交钱?” 那人一愣,旋即勾勒起一个无赖的微笑: “反正你们商人来平州是做买卖的,早交晚交不都一样? “不如现在就把你们此行携带的钱,先预交七成给我们……” “呸!”韦待价大怒道: “大庭广众之下,抢劫就抢劫,还扯什么虎皮……” 韦待价还没喷完,被侯君集拍拍肩膀往后推了推。 “我们只是来找商机的,随身就带了一贯钱,你要拿去交差就拿吧。” 侯君集扔了一贯钱过去。 那人鄙夷地接过钱,掂了掂,朝侯君集的脚边吐了口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去。 临走前,他恶狠狠地说: “晚上记得关好门窗。” “我入你们妈!” 韦待价对着家丁的背影大骂。 他不明白。 虽然对方人多,但他有自信当街劈了他们。 为什么侯将军却这么怂? “他们的袍子下,穿着铠甲。”侯将军低声道。 “铠甲?!” 韦待价大惊。 在古代,你可以带弓,可以佩剑。 但如果私藏盔甲,不好意思。 意图谋反,三族起步,上不封顶。 经历过九成宫之变后,李明对这条严苛的律法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这玩意儿简直是小坦克,穿上以后是真的刀枪不入,确实该严管! “连盔甲都有,看来慕容家族豢养私兵一事也不用复查了,肯定是真的。” 李明感到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咂了咂嘴。 “慕容燕是要谋反?” 土地兼并,不难理解。 自行设卡收税,也可以用天高皇帝远来强行解释—— 即使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偏远地区也有这么围村收费的。 可发展出了连刺史都无可奈何的地方武装,甚至还私藏兵甲。 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经历过五胡十六国的动乱时代,远离中原的地区还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到处都是野心勃勃的有为中年啊。 “或许……” 侯君集却想到了什么,抚摸着络腮胡: “或许,慕容燕豢养军队,是朝廷默认的。” 李明疑惑地看着他: “民间可以拥兵自重?” 李世民又不是李隆基,这么大胆放权吗? 侯君集瞥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奇怪的?边境的羁縻州都是如此,有军权也有财权。” “平州虽然是直属州,但地处偏远,又是应对高句丽的前线。 “民间发展出自保性质的乡勇武装,朝廷乐见其成。” 还真是私兵守国门,土豪死社稷啊…… 李明意识到,在交通不便的封建王朝,边疆和中原的统治逻辑是不一样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 “如果慕容燕如此有势力的本地豪强,房玄龄的资料应该有所记述。 “先回客栈,查查这家伙的底。” ………… 回到客栈,在一楼大堂正好碰到连续碰壁的三小只。 “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看着三人一脸生无可恋,李明就感到一阵暗爽。 让你们这群熊孩子跟着老子…… “先回房间再说吧。”长孙延的视线往旁边瞟了瞟。 客栈里还坐着其他人,看样子也是外地来的。 不错,碰壁几次以后有了些城府……李明在心里点头,往楼上一撇脑袋: “去我房里集合。” 李明殿下自然是住在顶楼最宽敞的房间。 窗子朝南,能俯瞰大半座卢龙县城。 房玄龄为他准备的一大堆“锦囊妙计”,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 在发现平州户籍与实际相差甚远后,他便觉得书面资料可信度太低,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绝不是因为自己懒得看。 不过现在,李明觉得,这些背景资料参考一下也不是不行。 “刘歆为官的能力……确实不太行。” 长孙延疲惫不堪地向李明汇报着。 这几天他像个皮球一样,从监市踢到县衙,又踢到州府。 切身体会到了官僚体系的弊病。 从这个反面教员身上,他也算是收获了宝贵的行政经验。 “不过,平州的吏治还算清明。”房遗则的声音有些嘶哑。 是的,这些官吏虽然踢皮球,但为官还算正直。 都到了滴水不进的地步了。 三小只各种明示暗示,就是不收贿赂。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不会加快办事速度。 非常有原则地、非常清廉正直地,把事情拖着。 “妈的,还不如收贿赂呢!好歹能办事快一点儿!”尉迟循毓有些抓狂。 这几天的现实主义教育,让他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他甚至觉得,只要能让办事效率高一点,不介意多花点钱。 有用的贪官比没用的清官好啊! 可以说,平州的官场也沾染了刘歆的色彩—— 清廉,明哲保身,无能。 “基本与官员年度考核的评价相一致。”侯君集评价道: “看来山海捐这事儿,应该与刘歆无关。” “山海捐?”三位小朋友听见了很陌生的词汇。 李明便将沿途的见闻、以及与慕容燕手下的遭遇,都说了一遍。 “竟有此事!士族门阀果然是皇权的威胁,应该严加限制啊!” 三位名门之后得出了和李明同样的结论。 当初,他们在上交陛下的“论士族”作业里,也是这么写的。 “咳咳!”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京兆韦氏之后干咳了几声,岔开了话题: “那刘歆是什么来路?如此不作为,还能在平州稳坐刺史之位十余年?” 都让当地官场,染上了他那半死不活的中年“杨伟”男气息了。 侯君集回答道: “寒士出身,明经科入仕。 “正因为他没有来路,又没有才能,所以才会在平州一呆就是十几年。” 虽然顶着刺史的名号,但对于中原人士来说,在辽东当官,形同流放。 刘歆的底还是很容易摸的。 而另一位,平州真正的土皇帝,也同样记录在案。 “慕容,慕容……”李明飞速地翻阅着成堆的资料。 在一本《卢龙县·人文志》中,检索到了关键词。 “平州慕容氏,是慕容鲜卑的一支,前燕政权皇族的后裔?” 对于慕容燕的大来头,李明一点也不意外。 每一个枝繁叶茂的士族,都有一个功勋贵族祖先。 辽东同样如此。 从五胡十六国的前燕到大唐,慕容燕的这一支“慕容”,也差不多在本地盘踞了三百年。 称得上根深蒂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慕容氏大概会像其他名门望族那样,走科举这条路,向中央发展。 然后,发展到了慕容燕这一代,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一个契机,让这位老哥意外抓住了兵权。 “兵募?” 李明读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 历史书上说,唐朝中期府兵制崩溃,募兵制代替了府兵制。 然而在现实中,两种制度并没有明确的边界。 早在贞观时期,在府兵难以调动的边远地区,就已经开始施行募兵制,就近征召当地健儿入伍。 其中,辽东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西邻突厥、北接高句丽,成为了主要募兵来源地。 这些为了钱应征入伍的青壮年,在战事结束后便被遣散回家。 但没有完全回家。 “慕容燕将退伍兵士收拢,如常发放军饷、进行训练?”李明读到这一段时都惊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侯君集道: “平时由慕容燕帮着朝廷养兵,有战事时就地征召。 “在平州设立折冲府太不划算,慕容燕相当于‘折冲府’的角色。” 府兵制的一大弊端,就在于兵农合一,士兵不是职业的,必须每两年轮换一次。 而国家疆域一大,路上往返差不多就要大半年,这还驻防个毛线? 所以,在“节度使军镇”这玩意儿正式诞生以前,就搞出了慕容燕这种半民间半官方的四不像。 李明大开眼界。 把慕容燕理解为有兵力有财权的平民,这是说不通的。 但如果理解成凌驾于地方刺史的“节度使”,那就很说得通了。 当你在京中豢养十名甲士,你就是乱臣贼子。有一百名甲士,那是阿史那结社率。 但如果在边疆地区,你有一千名甲士。 那你就是维护和平的重要力量。 就算对当地老乡敲骨吸髓,那也是代天子筹措军饷。 奶奶的,到底谁才是节度使啊?! 李明愕然发现,自己还是被现代人的思维误导了。 以为古代封建国家和现代国家一样,都是铁板一块。 其实封建王朝一点也不封建。 在统治力难以覆盖的地区,手段也可以很灵活嘛! 李明觉得自己接手的辽东是个烫手山芋,有点脑壳痛: “营州也是这般模样?” “那倒没有。”侯君集摇摇头: “营州更靠前线,所以由都督府军事管制,土人羁縻并行,军权一直在朝廷手里。” 也就是说,慕容燕是在前线、但又没那么前的平州,钻了空子。 “你说,隔壁营州正好有个都督府?” 李明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个点子。 “慕容燕豢养军队,有朝廷的文书吗?” “自然是有的。” “那私藏甲胄呢?” “他大概是在打扫战场时剥下来的甲胄,朝廷也就默认了。” “我不问默不默认,我问的是,有文书吗?” “那应该没有。” 李明拳头一捶手掌: “那就这么定了。 “慕容燕私藏甲胄,意图谋反。调集营州兵马,赴平州平叛!” 啊? 突然就这么给“民间义士”缺席审判了,韦待价有些发蒙: “慕容燕是为朝廷守边,得了朝廷的许可的。 “这样卸磨杀驴,恐怕……” “他有再多的冤屈,去和孙伏伽哭去。”李明摆摆手: “他在长安锒铛入狱也罢,在别处荣华富贵也罢,甚至叛逃高句丽也罢,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慕容燕必须,与他豢养的私兵,分开!” 韦待价听得恍然,侯君集抱着胳膊默默点头。 不讲对错,不讲律法,先控制住权力的来源——军队。 这敏锐的政治嗅觉,果然子类父! 三小只吓得噤声。 他们莫名觉得,明哥变得非常可怕。 李明的目光锐利了,从喉咙深处,低吼出一句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过去朝廷的便宜之计,那都已经过去时了。 现如今,由他来掌控平州,他来主政辽东。 管他是无能的官僚,还是本地的士族。 辽东,只能有一个话事人! “此地不宜久留,明日启程,去往营州!”李明果断下令。 “遵命!”众人齐声回答。 就在这时。 楼下的道路传来急促的击打声,好像是下雨了。 然而此时,秋日的夕阳正透过窗子,洒在房间里。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哪来的雨? 侯君集侧耳静听了一会儿,脸色骤变: “马蹄声,急而不乱……是部队行军声!” (本章完) 第118章 几位施主有礼,在下慕容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行军? 李明心中一紧。 狗日的,这慕容燕是会读心术吗? 刚打算对付他,这就杀过来了? 他踮起脚尖,不敢露头,远远地望向窗子外面。 正如侯君集所猜测的那样,一列骑兵排着队列,气势汹汹地向福来客栈杀奔过来! 不过吊诡的是,这些骑手穿着五花八门的宽松袍子,并不像正规军队的样子,却又统一系着红头巾,用黑布蒙着脸。 本地人仿佛见了瘟神,行人四散奔逃,商家纷纷紧闭大门。 有人在边跑边喊: “快报官!赤巾贼来了!” 赤巾贼? 李明一阵牙酸,想起了把他摇来的那份急报—— 除了兵患,平州还有匪患啊! 治理辽东,哪里少得了剿匪? 好家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全赶一块儿来了! “不对劲。” 侯君集靠在窗户后边,眯细了眼睛。 “行进整齐,马匹膘肥体壮,哪家山贼有这么好的条件?” 韦待价急急忙忙把他往后头拉: “阿翁,管他们哪里来的,来者不善,快堵住大门!” 一行人匆匆下楼。 一楼大堂,三三两两几个散客正在喝酒吃肉。 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故事,改编自前几个月《长安快报》连载的煋新闻: “却道那宋王李明,单骑绝尘,千里奔赴九成宫,孤身硬闯阿史那结社率阵中……” “噫!老头,李明不是鲁王吗?怎么变成宋王了?”醉醺醺的看客起着哄。 “呃……是李明立下大功,陛下刚封……”说书人没来得及解释,看客的同伴插嘴道: “你别乱说,哪来的宋王,明明是曹王!” “呸,你才乱说!李明不是辽东王吗?” “不不不,是赵王!一定是赵王!” “放屁,赵王是老十三!我特么就是赵地来的!” 几桌醉鬼就李明的封号问题吵了起来,正吵得不可开交。 韦待价大喊: “别吵了,赤巾贼来了!” 满堂客人一怔,不知道赤巾贼是什么玩意儿,但也都能意识到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总算安静了下来。 唉阿韦你不懂事,干嘛多嘴啊,我还没听够……李明心里嘀咕。 这时,门外冲进来几个神色紧张的人。 却是李明此行的骑马侍卫。 他们赶紧把客栈大门关上,用木条堵住。 掌柜从后厨钻了出来,一时纳闷: “唉,几位客官……” “赤巾贼来了!”韦待价严肃地说。 那掌柜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们一眼,回了一个字: “哦。” 这态度把韦待价整不会了:“你们不怕?” 掌柜摇头: “那伙人只劫财,不伤人。而且……” 他若有所指道: “他们一般对付不守规矩的外地人。” 砰! 一声巨响,挡门的木板被从外面砸断了。 掌柜立刻露出心痛的表情,躲进了后厨。 门口呼啦啦冲进来一群汉子,正是刚才头戴赤巾、纵马招摇过市的那伙人。 满堂客人的酒立刻醒了,顿作鸟兽散。 李明的守卫们果断拔刀,护住两大四小、六位贵客,眼中毫无惧色。 贼人们一愣,不无轻蔑地咂咂嘴: “看来,要玩硬的?” “不好……”侯君集小声道: “丝毫不惧兵刃,他们大概穿了盔甲。” “山贼也有甲?”李明一怔。 平州的锻铁业这么发达的吗? 但旋即想到了一个更大的可能性。 “和刚才慕容府收‘税’的家丁一样,袍子下面藏盔甲…… “他们也是慕容家的人?” 李明神色一肃。 奶奶的,慕容燕在平州是只手遮天了?! 好,你等着…… “住手,收剑。”李明果断下令。 侍卫们一愣,但还是乖乖照做。 为首的贼人眼神微动,话语中包含笑意: “还是小郎君识大体。只要乖乖掏钱,耶耶们不为难你。” 红巾贼们粗鲁地大笑。 李明也笑了: “对,掏钱。” 给你们掏纸钱。 等老子去营州调天兵,看老子剐不剐了你们。 就在这时,一名小贼匆忙跑来,在头目耳边低语几句。 “啧。” 头目咂了咂嘴,大手一挥: “走!”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赤巾贼与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走了。 这是……李明一行面面相觑。 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把到手的鸭子又放了? 掌柜的听见外面没响动了,试探地从后厨里探出半个身子。 “结束了?他们给你们留住店钱了没有?” 韦待价心生嫌恶,从袖子里抽出一吊钱,甩到那老守财奴脸上: “今日住最后一天!” 掌柜啧啧称奇: “嘿,运气不错啊,给你们留这么多。” 摇着头又躲进了后厨。 侯君集果断地说: “平州危险,我们今晚就出发!” 三小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他们对平州发生的一切都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赶夜路,而且还是在边远的辽东,是非常危险的。 他们仨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明哥。 然而李明也点头称是: “确实,而且不能坐马车,太显眼了。 “抛弃一切不便的行李,马车也不要了,我们骑马走!” 相比继续窝在卢龙县任人宰割,或许还是荒郊野外更安全。 平州的局势居然如此复杂危险,完全超出了李明的意料。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冲到营州! 管你是慕容燕还是慕容复,赶在老子的地盘上玩建国,派出所就剿灭了你! 可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的时候,客栈又来了一个人。 是李明意料之外的人。 平州刺史,刘歆。 “几位这是……” 看见几位财神爷准备提桶跑路,刘歆一惊。 李明冷笑道: “平州人太热情了,我们吃不消,告辞!” 怎么是你这孩子拿主意……刘歆有些发蒙,对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侯君集劝说道: “辽东地处偏远,县城中的贼还能守点规矩,还知道怕官府。 “几位若大半夜进了荒郊野岭,那些贼可未必有那么好说话啊。” 此话在理,而且也隐晦地向几人邀了功——刚才那些赤巾贼,是被他赶走的。 看在这份面子上,就不能再给刘使君甩脸色了。 侯君集和李明对了一下眼神,故作苦恼道: “刘使君,我等也不是不想在平州开创一番事业,让中原用上物美价廉的辽东特产,让平州的赶山赶海客也能过得宽裕一些。 “然而……” 他战术叹气。 “这高达七成的山海捐,哪个买卖人能吃得消啊?” 刘歆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诸位莫急,本官略有几分薄面。 “在本官的牵线下,慕容家的家主慕容燕有意结识诸位,邀诸位今晚去他府上一叙。” 说着,他扫视三人: “买卖不成仁义在。诸位也卖本刺史一个薄面,如何?” 李明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到了一个词: 鸿门宴。 平州是多穷啊! 为了几个京城来的大怨种,让堂堂刺史做到这般地步。 而且这刺史也够窝囊的。 一边求着招商引资,另一边又得舔地头蛇,把自己混成了夹心饼干。 地方官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再坚持今晚要走,反而显得可疑。 而且,入夜的辽东野外,也确实不是安生之地…… “那我们……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侯君集无奈地说。 刘歆的表情显然轻松了些。 这几天好不容易和土皇帝沟通好了,如果放了人鸽子,那就难看了。 “诸位,请。” 一行人前脚刚走,掌柜从后厨里钻出个脑袋,大喊: “哎!坏掉的大门,还没赔钱!” ………… 虽然是请,但几位商人显然不可能与刺史大人同车出行。 李明一行连同侍卫,都骑着马,李明坐在侯君集怀里。 刘歆则端坐自己的马车之中,掀开帘子,与几位聊着闲天。 “想必几位是没有听从本官的劝告。”刘歆笑道: “没有缴纳山海捐,以致方才虚惊一场。” 至于为什么没有给慕容燕交买路财,立刻引来“红巾贼”光天化日地入城打劫。 李明一行人姑且蒙在鼓里。 刘歆也没有主动点破,若无其事地聊着天。 “也许是在下不明白平州的规矩,山海捐听名字是一门税,税收怎么能交给地方大族呢?” 侯君集试探道。 刘歆自嘲地苦笑道: “是本官无能。” 没错没错!……长孙延疯狂点头,被房遗则和尉迟循毓联手摁住。 侯君集很商业地说: “使君何出此言。” “但,大概正因为本官无能,朝廷才让我坐镇平州的吧。”刘歆话锋一转: “慕容燕虽然胃口大,但替朝廷养着兵马,防着西边的薛延陀和东北的高句丽,朝廷也乐得用他。 “换个有抱负的能臣过来,不消一个月,平州必定杀得血流成河。” 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李明跟着呵呵冷笑。 血流成河倒未必,人头滚滚倒是真的。 暮色已沉。 一行车马在衙役的陪护下,一路离开卢龙县城,踏上了乡间的道路。 这条路,与别处都不同。 居然十分宽敞平整,甚至还铺着碎石子。 不仅如此,两边甚至还像贵人府邸一样,竖着路灯杆子,里面点着油灯。 与这条大道相比,平州府衙前的主干道只能算是兽径。 “这条路是……”李明有些惊诧。 他大概能猜到,这条路是通向哪位土皇帝的宅子。 但在贫穷的平州,居然把道路铺设得如此奢华,依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他莫名想到了白天那个被逼上山当野人的汉子。 这是多少人的民脂民膏…… “此路直达慕容燕的府邸。”刘歆叹了口气: “不瞒你们说,有求于诸位的不仅是本官,还有慕容燕。他托本官为诸位引个路。” “是他?想见我们?”李明顿时警觉起来。 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份暴露了。 “因为这里很少有京城来的客商,慕容燕可能托你们采买一些物资。” 刘歆羡慕地向李明眨眨眼睛: “你舅舅或许能大赚一笔。” 呼,没有暴露……李明松了口气。 他现在落在了刘歆和慕容燕的手里,前后左右都是他们的兵。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猜边疆的准军阀是虎躯一震,向节度使大人顶礼膜拜,乖乖等着秋后算账。 还是铤而走险? “说起来,有一位皇子殿下也即将莅临平州。”刘歆冷不丁说道。 “咳咳咳!”李明疯狂咳嗽起来: “呵呵,是吗?平州是风水宝地啊。” “唉,也不知道那位殿下现在到哪儿了。”刘歆苦恼地挠挠头: “朝廷的通报大半个月前就发来了,可到现在也没个影,邻近州县都没看见皇子殿下……” “或许他还没出长安呢!”李明果断说道。 韦待价也立马跟上:“就是啊,贵人哪能赶路啊,四千里路屁股都坐麻了。” “这样么……”刘歆半信半疑: “你们在长安,可有听闻类似的传言?” “没有!”三人齐声否定。 这时,远远能望见一座灯火辉煌的府邸。 府邸坐落在燕山南麓的山脚下,依傍滦河而建,占地极广。 这些良田能供养多少户人家……李明不禁在心里计算。 车马缓缓驶到宅邸前。 灯火通明的正廊下,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上前,恭顺地向来客行佛礼: “阿弥陀佛。刘使君,劳烦您大老远跑一趟,惭愧之至。 “几位长安来的施主,久闻大名,今日终得相见。在平州可还安好?” “都好,都好。” 刘歆几乎是立刻下了车,向那人回礼。 李明一行也下了马,好奇地打量着接引的中年人。 他穿着粗布的灰衣裳,脖子挂着佛珠,好像是某个寺院的俗家弟子。 “这位是……” 和蔼的中年人彬彬有礼地向李明双手合十: “在下慕容燕。” (本章完) 第119章 刘刺史之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寒舍凋敝,不比长安的庭院,唯一的特点就是大。 “还劳烦几位上马随我来。” 慕容燕和刘歆骑着马并排在前,李明一行紧随其后。 与想象截然相反,慕容燕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 他衣着十分朴素,脖子上挂着硕大的佛珠,手里还盘着一串菩提木小佛珠。 简直就像是哪个野庙里头的和尚一般。 不过,李明早就过了以貌取人的阶段。 众所周知,西装革履的人除了房产中介,还有可能是黑社会老大。 “诸位竟不幸遭遇了赤巾贼?唉……辽东不比长安,山中总有亡命之徒。” 慕容燕表达了适当的惊讶和愤慨,仿佛是出自真心,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那伙贼人盘踞山中,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相传还与高句丽人勾结。唉……佛祖迟早收了他们。” 已知赤巾贼=慕容势力,赤巾贼勾结高句丽,也就是说慕容家族也勾结高句丽咯……李明在心中自娱自乐地吐槽着。 当然,在场没有一个人戳穿慕容燕的鬼话。 他们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他们知道他在说谎,但大家依旧保持一团和气。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贼人横行,是本官失职了。希望诸位看在本官的薄面上,勿将此事往心里去。”刘歆客套一句。 虽然就事实来说,他这句话也没说错。 侯君集接着刘歆的话说道: “刘使君过谦了,没有使君出手相助,我们恐怕要光个腚来慕容府上拜访咯~” 他笑着抚摸钢须,话锋一转: “不过,慕容阁下的山海捐,虽不至于让我们赔掉裤衩子,也差不多让我们赔得只剩裤衩子了。” 适时地表达不痛不痒的不满,不要过于恭顺,能够显得更真实。 侯君集此刻表现得就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商人,而不像心怀叵测之徒。 比如准备溜到隔壁营州摇人的吏部尚书。 一提这个问题,慕容燕神色骤变,变得狂热起来: “燕山与渤海,是上天赐予我大燕国历代先祖的。 “诸位在山海之间所得的宝物,难道不该向我这个大燕国的后裔交税吗?” “呃?”侯君集被这大胆的回答噎住了。 其他人也愣得说不出话。 “噗……哈哈哈!” 慕容燕神色又温和了起来,抚须大笑。 “戏言,戏言耳!现在已经是大唐了,陈年往事不谈,不谈!” 哦,原来是玩笑啊~大家毫无笑意地假笑一声。 “手下的人不长眼睛,冒犯了贵客,在下已经惩戒了他。 “不过说起来,在下向天下人收点钱,也是为了大唐啊。” 慕容燕诚恳地说: “诸位有所不知,平州虽贫,但受朝廷征募、为大唐守土的长征健儿,很是不少。 “这些百战老兵退伍之后,身无所长。在下念其为国效力,不忍其受饥挨饿,所以为他们补贴些家用。 “奈何慕容家底浅薄,只能以山海为名,向天下人借一些了。” 这老油条的话,真假掺半。 李明看着这座大到离谱的宅院,精致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以及五步一岗哨、十步一路灯的奢华配置。 要不是在贫瘠的平州,平地起了这么一座豪宅,他大概真信了慕容燕的鬼话。 “阁下如此富足,不知找我们几个行商有何贵干?” 侯君集直奔主题。 “一件小事而已。”慕容燕轻描淡写地说: “平州物产贫瘠,所以想托各位,从长安卖些小饰品给我。” 侯君集和韦待价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饰品?” “一些铁片。”慕容燕回答道: “大约一指半宽、两指长、五页纸那么厚的铁片。” 普通商人听不出其中门道,但侯君集一听就明白了这家伙想要的是什么。 这尺寸,正是札甲的甲片! 将几千片这种规格的甲片穿孔,用浸油麻绳首尾相接捆缚起来,就是一套铠甲! 好家伙,慕容燕不但私藏甲胄,还想自己造啊…… “这种铁器,长安随便一座铁匠铺就能打造。”侯君集睁眼说着瞎话,套对方的话: “平州难道没有一座像样的工坊?” “嗐,穷乡僻壤,哪有什么能工巧匠!”慕容燕苦笑一声,遥指山脚下。 在他的宅院之外,在滦河边,还有一处高墙围着的小院,里面同样灯火通明,还冒着烟气。 “那些手拙的庸人,连一块甲……唉,总之,除了浪费宝贵的铁,他们什么也不会!” 侯君集点点头,用手比了个孔方兄的姿势: “只要这个管够,小菜一碟。” 三言两语就解决了真正的问题,慕容燕的眉眼之间流露出了真实的喜色。 他很快按下自己的真情实感,伪装出一种普通的、释然的表情 那地方,多半就是私藏甲胄之所……李明深深望了那个方位一眼,默默记在心里。 好了,呈堂证供也已经定位了,到时候你有权保持沉默。 ………… 一行人在这大到离谱的庭院里骑马走了许久,才摸到一座辉煌的楼阁前。 晚上的应酬,就在这里。 正厅的规模几乎快赶上九成宫的凤璃殿了,地面铺着暗红的地毯,炭盆燃着兽金炭,将清冷的山风隔绝在外。 粗大的柱子雕龙画凤,精致的屏风、挂画等等,怎么逾越规制怎么来。 “欢迎诸位光临。” 慕容燕高居坐北朝南的主位,其他人等,包括刺史刘歆在内,都分坐两边,每人面前一张小桌板。 好像是主君面圣似的。 慕容这家伙嘴上恭敬,实际行动是一点也不客气啊……李明看在眼里,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开宴,上菜,奏乐。 “平州物产不多,只能恳请诸位凑合凑合了。” 李明看着桌上的辽参鲍鱼、鼋肉龙筋(鲟鱼脊椎),心说你原来知道这些是好东西啊。 自己霸占着山海之中的特产,却让百姓只能吃糠咽菜。 却见慕容燕的桌案上,摆着的都是些素菜。 “我不吃牛肉,因为它勤。不吃羊肉,因为它孝。不吃鱼,因为它爱子。不吃鸡鸭,因为它谦让。” 慕容燕手里盘着包浆的佛珠,满面虔诚: “诸位不必顾虑我,请!” 李明肃然起敬。 根据经验,在酒桌上信佛的人,一般都是干尽亏心事、干到自己都心虚了。 不过从这些细节推断慕容燕的虚伪品格,就好比拿着放大镜找房间里的大象一样。 没必要。 看看平州凋敝的模样,就能知道,这货到底做了多少孽。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营州离平州不远,只要渡过今晚,到了营州……” 李明在心中暗下决心,便清空大脑,快乐地享受起宴会的气氛来。 推杯换盏,胡吃海塞。 “本官将这边陲之地,治理得如何呀?诸位可否向侯尚书,美言几句呀?”刘歆借着酒劲,搂住了“侯尚书的朋友”侯君集的脖子。 侯君集连连苦笑: “还行,还行。” 你们全员戊等不合格,统统卷铺盖滚蛋! 长孙延也借着酒劲,发出尖锐爆鸣: “你们的官吏,办事太磨叽了!” 嗯? 刘歆疑惑地看着长孙延的杯子。 这小家伙喝的不是石榴汁吗,放久了也发酵了? “磨叽?磨叽也没办法,按按按照唐律,就是得这么磨叽!” 他扔下侯君集,舌头打结地和长孙延小朋友较真了。 “其实这事很容易解决。”李明随口说道。 “哦?” 一看是这来头不明的小孩,刘歆的态度一下子端正了。 “小兄弟,请看在本官的薄面上,细细道来一二。” 薄面哥,你的面子能有多值钱……李明心里吐槽,一边嚼着肉肉,一边口齿不清地传播着先进理念: “将这些面相百姓的办事衙门聚在一起,不就既能保证流程合法合规,又能让大家更快捷地办理事项,提高效率吗? “这样的衙门专门面对卢龙县民,就叫县民中心好了。” “县民中心?县民中心……嘶……”刘歆仿佛听见了非常不得了的智慧,兴奋地从怀里掏出小本子。 “你随身还带纸笔?”李明一愣。 刘歆用嘴巴润了润狼毫硬笔,苦笑着点头: “本官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所以听见了好点子,得要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和慕容燕的“德政”比起来,你这点便民小技巧根本是杯水车薪……李明心里吐槽。 但不得不承认,在平州这几天,最让他刮目相看的反倒是这个刘歆。 能力确实一点没有,办个证都能让百姓体验一把踢皮球的快感。 在干掉慕容燕以后,策略平州治理策略改换,刺史肯定是不能让刘歆继续当了。 但这家伙,官品是真的无可挑剔,是真正的清汤大老爷。 而且态度也算端正,为了招商引资也会主动应酬,算是个合格的基层干部。 嗯,如果将来在辽东开个干部学校,也不是不能返聘他来做个纪委宣讲员…… “恶……头晕,尿急。” 某位不知道自己的政治命运已经被内定的刺史,踉踉跄跄地向厅外走去,身体还不忘本能地向土皇帝道歉: “更衣,见谅。” 平民之身的慕容燕受刺史这一拜,也只是淡淡点头: “去吧。” ………… “恶……好难受……” 刘歆踉踉跄跄,在漫长的走廊之间寻找着茅房。 然后,不出意料地迷路了。 “艹,这鸟人造的这鸟地方太勾巴大了!” 刘使君口出詈语,在依山而建的慕容宅邸之中爬上爬下。 酒醉,又被秋季辽东的寒风一吹,他很快就感到天旋地转。 “妈的,不找了!” 刘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解腰带,打算就地解决。 然后,他听见黑暗的夜空中,扑扇起一阵风。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什么东西正在扇动翅膀。 “黑夜罗刹?恶鬼夜叉?尔等速……速……显形……” 他神志不清地说着醉话,感到肩膀上陡然一沉,接着传来隐隐的痛意。 好像恶魔的利爪,已经攫住了他一般! 刘歆吓出一身冷汗,拼命让醉眼聚焦。 发现抓住他肩膀的,不是什么什么厉鬼魑魅。 而是一只鸟爪。 一只苍鹰落在了他肩上。 鹰脚上,绑着一条绸布。 “传说草原蛮族擅于训练飞鹰,以此传递信息。这在辽东也让本官遇上了?” 刘歆以为自己喝醉了在做梦,本着做梦就贯彻到底的原则,大胆地揪住苍鹰的脖子,一把拽下了布条。 可怜的鸟儿被酒鬼扯了好几根羽毛,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让我看看,你的主人在传什么信儿啊~” 刘歆眯着醉眼,在路灯下展开布条,定睛一看。 酒立刻醒了一半。 “薛延陀?与……高句丽合流,蓄谋夹击辽东? “高句丽发动大唐境内的内应? “内应是……” 一个熟到不能再熟的姓名映入眼帘。 “慕容……慕容燕!” ………… 刘歆彻底清醒了。 “原来不是在说笑,这家伙真的想让大燕国死灰复燃! “竟不惜与薛延陀和高句丽勾结…… “他特么还养着大唐的军队呢!” 刘歆觉得,这种大事超过他这个段位了。 作为没有野望的中年人,他没有心气、也没有能力,与压制了他十几年的地头蛇对抗。 实话实说,他和慕容燕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 只要愿意躺平摆烂,土皇帝会帮他把基层打理得井井有条。 辽东脱离中原王朝的控制太久了,这里的人可不是很好管的。 把治权“外包”一部分出去,他也乐得清闲。 然而造反,就是另一码事了。 摆烂了一辈子的刘歆,回想起了自己幼年时读的圣贤书,想起了年轻时的一腔热血,想起了刚到任平州的踌躇满志。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摆烂下去。 然后。 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将布条小心收入袖子里,缓缓起身。 昏聩了一辈子的刘歆,此时的大脑转得飞快。 只要熬过今晚,只要熬到明天。 向隔壁的营州一封密信,借来天兵,内忧自解! 他咬着牙,努力走着直线,向宴会的正厅摸过去。 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惊吓,脚底还有些发软。 “支棱点,现在支棱点啊!” 他敲打着自己僵硬麻木的双腿。 “刘使君。” 黑暗中,有人叫他。 “谁?!” 刘歆下意识地回头。 下一秒。 一根绳索从背后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用力一勒。 (本章完) 第120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逼上燕山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好撑…… 李明扫了一眼满桌饭菜,又偷偷瞅了瞅边上空着的座位。 “刘使君怎么还没回来,都一刻钟了。” 慕容燕眉头一皱。 十月辽东的夜晚,冻死个酒鬼稀松平常。 “来人……”慕容燕正要遣人。 一个灰头土脸家丁的家丁却率先踏进大厅,无视在座的宾客,径直走到慕容燕耳边,低语几句。 山中秋夜虽冷,这人却仍然穿着宽松得不合身的袍子。 后背有道眼睛大小、不起眼的破缺,破洞之中反射着微微烛光,好像是金属片。 在他龇牙咧嘴的口型中,李明隐约分辨出“山贼”两个字。 慕容燕的双眼短暂地闪过一道厉光,很快收敛下去,面无表情地点头。 接着,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对长安的诸位来客作揖: “恕在下失陪。” 主人离席后,李明实在是憋不住了,蹦了起来。 “我去解手!” “我也去我也去!” 长孙延、尉迟循毓和房遗则几乎同时蹦了起来。 男生上厕所就要凑一波。 这时,在厅外休整的守卫们也一齐站了起来。 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武器,就只能在外面吹冷风了。 “你们也上厕所?” “……是的。”卫戍长嘴角微抽,附在李明耳边小声道: “晚上危险,护送殿下!” 撒个尿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李明吐槽。 不过他完全没有作死的想法。 在护卫的陪伴下,四个小孩浩浩荡荡地向茅房行进。 然后,不出意外的在迷宫般的宅子里迷路了。 “狗日的,这慕容燕的家也太特么大了吧!” 李明憋得肚子都有点疼了。 “咱要不随地解决算了。”尉迟循毓提议,被大家一通白眼瞪了回去。 目前暂时寄人篱下,先别惹事。 “我们找个人问问吧。”长孙延说道。 然而吊诡的是,偌大的慕容府,路上却连一个侍从都没有。 只有路灯在那里孤零零点着,气氛竟诡异了起来。 “怪了,人呢?” 长孙延纳闷地挠着头。 刚才还十步一岗,怎么现在外头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明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古怪,我们先回正厅!” 然而路灯烧完了灯油,也不见人来添,回去的路上一片漆黑。 一行人兜兜转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而在人一旦身处黑暗的地方,听觉往往会比平时更为灵敏一些。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尉迟循毓狐疑地抬起头来。 长孙延和房遗则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嘘,你们听!”尉迟循毓示意大家安静。 李明竖起耳朵,隐隐听见,远方好像确实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好像在打铁。 “金属碰撞……是砍杀的声音!”卫戍长眼神一肃。 尉迟循毓脱口而出: “慕容燕终于造反了,和刘歆的兵刀刃相见了吗?” 他脑补了好几章剧情。 李明当机立断: “先和侯君集、韦待价会合!” 走出没几步,转过拐角,他们和慕容府上的家丁撞了个满怀。 家丁手持利刃,身上的甲胄也不用袍子掩饰了,就这么穿在外面,杀气腾腾。 守卫们顿时紧张起来,把孩子们护在身后。 然而这些武装家丁,只是向几位客人点了点头,道了句“没事”,就提着刀,沿着宅邸的坡道向山坡上奔去。 而在他们身后,婢女们面有惧色,反方向往坡下跑。 这是什么情况? 李明逮着一个姐姐就问: “姐姐姐姐,发生了什么呀?” 婢女本不想与外人多透露什么。 可这萌娃叫我姐姐耶! 她弯下腰小声说: “府上遭山贼了,你们快回屋躲躲吧!” 李明的第一个想法是,哈哈,你们也有今天! 第二个想法是,赶紧提桶跑路! 紧接着,第三个想法浮现:不行,不能提桶! 辽东民风这么淳朴,连土皇帝都敢抢,走夜路岂不是更危险? “哪伙贼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打劫慕容府?”房遗则多问了一句。 那婢女说出了意想不到的三个字: “赤巾贼!” 什么? 赤巾贼不是你们慕容家族的外围组织吗?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李明果断道: “我们先回正厅,与侯君集他们会合。” 至于会合后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逃出慕容府,趁夜色直奔营州? 找死。 大家之前低估了辽东匪患的猖獗程度。 以为有土皇帝慕容燕镇着,治安应该有保障。 现在想来错得离谱,土皇帝又不是土政委,怎么可能肃清关外的匪患? 慕容燕这种不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政策,只会激化矛盾! 根据现有信息梳理,既然有敢直冲慕容燕老巢的悍匪。 那么剪径占道、杀人越货的传统赛道,肯定已经被各路好汉杀成红海市场了。 夜路不能走,否则就真是扶贫下乡了。 幸好几人选择了稳一手,上慕容府吃鸿门宴,而没有闷头往营州莽过去,走狗屎运地错过了劫匪。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继续留在慕容府,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还是冒险回卢龙县,向刘歆表明正身,要求次日护送出境? “奶奶的,我的基本盘都乱成一锅粥了,这节度使当得也忒灰头土脸了!” 平州积弊之深重、势力之错综复杂,远超想象。 这趟心血来潮的微服私访,可以说收获满满。 如果只是高高坐在庙堂之上,翘着二郎腿读着底下官僚糊弄事儿的奏折。 李明还真体会不到封建王朝统治边界的混乱程度—— 没有什么朝廷命官,甚至也没有什么地头蛇土皇帝。 这里只信奉朴素的唯物主义。 有枪就是草头王! 奶奶的,回头一定要掘地三尺,从根子上好好整肃整肃! ………… 慕容燕站在长长的游廊上,看着庭院内的人工湖,感到很心烦。 为了慕容家族光复大燕的宏愿,他蛰伏多年,忍气吞声地为唐王朝打工卖命。 终于,积蓄起了足够的力量,有兵有粮有外援。 虽然与隔壁兵强马壮的营州都督府相比,这一千甲士、上万杂兵还不够看的。 但是别忘了,他平州是有地利优势的。 平州横亘在河北道与营州之间,卡住了营州与中央王朝的所有咽喉要道! 只要平州变色,营州就成了飞地! 只要抗住营州驻军的反击,在补给、增援断绝的情况下,营州只能被慢慢耗死! 加上高句丽从营州北方牵制,进一步消耗唐军的有生力量。 赢面很大! 现如今,离揭竿而起只差最后一环了—— 甲胄。 就凭一千甲士,抗住营州都督府第一波、也是最强一波的进攻,还是有点吃力的。 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这几个从长安来的豪商。 商人他知道,为了几个孔方兄,不惜出卖勒死自己的绳索。 所以盔甲的原材料,算是有着落了。 只是在招待供应商的时候,出了两个小岔子。 “入畜生道的东西!偏偏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把赤巾贼放了进来,要是让他们发现,我脸都丢光了!养你们有什么用?” 慕容燕声色俱厉地训斥着领军校尉,哪有半点慈悲的样子。 这么大的宅子,还背靠大山,再填一千人也守不住啊……校尉心里委屈,表面恭顺地请罪: “属下无能……” “唉,罢了罢了。先把在府上流窜的赤巾贼都一网打尽再说!” 慕容燕挥手斥退了校尉,在全副武装的家丁的护卫下,翻过游廊,沿精致的石板路走进了庭院。 刘歆的尸体就躺在人工湖边上,将他勒死的绳索在脖子上留下了暗红的痕迹。 “麻烦了……”慕容燕不禁扶额。 虽说这个刺史迟早要杀了祭旗。 但特么不是现在! 造反的阵型还没摆好,夯土城墙还没加固! 加之赤巾贼的袭扰,沿燕山的堡垒群也没有修筑完成! 高句丽也没有做好牵制营州军的准备! 现在就贸然杀了朝廷命官,这不是找死吗? “突厥那群阿修罗,怎么用蠢鸟送密信!”慕容燕愤恨地将传信的布条攥在手里。 当发现送信的苍鹰将他谋反的密信,送到了刘歆手上的时候。 慕容燕几乎犯了杀戒,恨不得一箭将那蠢鸟射死。 不得已,只能让手下先将刘歆灭口。 只能说是不幸中的菩萨保佑。 要不是赤巾贼闹起来,把他引到了外面,还真让刘歆带着这个秘密跑了。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幸好是勒死的,向县丞县尉通报,就说是畏罪自杀? “该给这无能之辈套什么罪名呢……” 慕容燕正琢磨着,身后的游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差点呼吸停滞。 是长安来的那群小屁孩,还有他们的跟班护卫。 ………… 李明一行终于找着了还亮着的路灯,踏上了漫长的游廊。 转过拐角,来到一处空旷的庭院旁,一行人差点呼吸停滞—— 土皇帝慕容燕,在武装守卫的簇拥下,守在一具尸体旁边。 家里闹山贼,死几个人倒也不是问题。 问题是,死的那人穿着大唐的官服。 是刺史刘歆! 怎么回事,慕容燕为什么要杀刘歆,慕容燕终于要造反了吗…… 李明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疑问。 但他的保命本能转得更快,故意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 “我说刘使君去哪儿了,原来醉倒在庭院里了。” 同时,他悄悄踢踢三小只的腿,让他们别乱吼乱叫暴露了。 慕容燕露出了明显的轻松表情,旋即自然而然地换上苦笑: “是啊,在下替使君醒醒酒。” “要帮忙吗?” “不用。” “天色已晚,我们也告辞了。” “需要在下送送你们吗?” “我们有护卫,您请留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OK搞定,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拜拜了您内! 李明使了个眼神,一行人便准备细软跑。 就在这时,刚才的校尉兴冲冲地冲了回来,扯起嗓子就喊: “主君!我想到了妙计!可以将刘歆的死推到赤巾贼的头上! “就说人是他们杀的,不是我们!” 吼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当他发现主君并没有夸赞“好主意”,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终于发现,在游廊的现场,正站立着四个陌生的小孩儿和五个陌生的守卫。 慕容燕眼角抽搐。 李明冷汗直流,讪笑道: “哎呀,刘使君原来醉死过去了呀? “嗐,他真是太不小心了,人各有命人算不如天算。 “那个……” 他实在编不下去了,眼睛迅速扫了一圈现场。 慕容燕在披甲家丁的层层护卫之下,斩首是不可能了。 如此一来,只有一计—— “跑!” 一声令下,李明和尉迟循毓、房遗则、长孙延十分默契地沿四个方向,像一窝小强一样四散逃窜。 “追!”慕容燕无法再保持淡定了,急得大吼。 武装家丁倾巢而出,被李明的五位护卫挡住。 “你们想死?”慕容燕目眦欲裂。 五人不答,默默地抽出佩剑。 ………… “哈……哈……” 李明拼了命地往上山的方向狂奔。 山下都是家丁,天罗地网没法逃。 刚才婢女往山下跑,就说明土匪是从山上来的。 趁乱,先翻出围墙溜出去! 在夜色中,他撞上了三个黑影。 “尉迟循毓?长孙延?房遗则?” “明哥?” 四个小孩同时在心里升起一句话: 够聪明,知道往乱的地方钻! “他们在那儿!追!” 山坡下,几个家丁高举火把,向这边逼过来。 “妈的,逃!” 不料,面前又杀出几个家丁。 被包围了! “要怪就怪你们命苦,撞破了主君的秘密!” 家丁狞笑着,高高扬起屠刀。 寒光一闪,鲜血遍地。 持刀的那人圆睁着难以置信的双眼,轰然倒地。 他的脖颈被一支木梭镖刺了个对穿,血流满地。 黑暗之中,杀出来一票手持削尖木棍、锄头钉耙的农夫,将猝不及防的家丁们赶杀得七零八落。 那票“农夫”的领头人是位女性,扎着褪色的红头巾,手里一只梭镖,英气十足。 “张家的四位儿郎?” 大姐您认错人了…… 李明没有说话,望向山坡下。 慕容燕亲自带队,杀将上来。 与时常骚扰的小毛贼相比,知道他杀死刺史的小毛孩显然是更大的威胁。 四小只迅速交换眼神,默契地异口同声: “对对对!” “想活命就跟我们上燕山!” “姐姐,你们是……” “赤巾军!” (本章完) 第121章 这位姐,你也不想救错人被发现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嘶!” 李世民又一次被头疼疼醒。 立政殿外,秋夜漆黑如墨。 “陛下?”杨氏迷迷糊糊地呼喊。 “没事,睡吧。”李世民温柔地拍拍枕边人。 很快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李世民轻叹一口气。 隐隐的头疼让他无法入睡,索性披上衣服,摸到书房。 自从长孙皇后去世,他就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年纪。 证据就是每况愈下的身体,和愈演愈烈的病痛。 头晕头疼,胸闷气短,偶尔还会感到四肢麻木。 若是现代,随便哪个赤脚医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高血压的典型症状,开点几毛钱的降压药就可以回家了。 但在唐朝,就算是李世民也只能忍着。 老李家祖传的心脑血管疾病,严重制约了这位明君在后期处理国事的能力。 “呼……”李世民在桌边扶着脑袋坐了一会儿,病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半夜的头疼还算好的。 每天下午的头疼耳鸣,是真的让他坐立难安。 李世民完全没有了睡意,索性拿起下午头疼时积累的奏折,在烛光下翻看了起来。 第一份折子,就是平州州府传来的最新情报—— 说是“最新”,已经是两个月前了。 是九成宫事变后,平州刺史刘歆向陛下表的慰问奏折。 这消息传到平州花了一个月,刘歆立刻写书慰问,送过来又花了一个月。 除却成本极高、跑废好几匹千里马的军事急情以外,这算是正常渠道下,平州到长安的最速通信了。 顶着两个月的延迟,怎么玩? 还不如双手离开键盘。 所以,辽东那地方难管是有客观原因的。 “哦?平州豪族慕容燕疑似拥兵藏甲?赤巾贼疑似与高句丽相勾结?” 李世民从刘歆的折子里,得到了这么两条豆知识。 刘歆想借这难得一次的通信机会,拼命向陛下表现。 李世民只是瞟了一眼,便随手扔到一边。 这种小事还要汇报,刘歆这无能之辈是真拎不清轻重缓急。 贞观年间,造反还少吗? 从贞观的第一年第一个月,李艺谋反开始。 李孝常刘德裕谋反,静州、巫州等西南八州的山獠人造反,党项羌人造反、洮州羌人造反…… 一直到最近,眼皮子地下的阿史那结社率谋反。 李世民是真的见多了大风大浪,关内关外哪个叛乱他没平过,他谈笑间灰飞烟灭。 等你平州和贞观九年的洮州之乱那样,当地土人杀了一个刺史祭天,再来搞个大新闻吧。 “李明这家伙也是有趣,怎么挑了平州和营州那俩鬼地方……” 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 营州原本就是羁縻州,姑且不论。 平州其实也能算大半个羁縻州。 传达政令两个月起步,坟头的黄花菜都凉了,根本没法治理,不“土人治土”还能如何? “慕容家族是平州本地最大的士族,传承自北朝前燕的慕容鲜卑皇族。 “不论是当年杨广三征辽东,还是十年前我征东突厥,都向慕容氏借过兵,啧……” 李世民抱起胳膊沉吟起来。 慕容燕拥兵,他知道。慕容燕私自收税,他也知道。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唐朝皇帝还不至于完全蒙在鼓里。 不过,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羁縻州的土司酋长也能拥兵,亲王国的亲王也能自定税种。 平州慕容氏所做的,帝国边疆各州也在这么做。 甚至慕容燕还算拥护中央的,还在使用中央王朝的开元通宝。 而不像营州,都自己铸造货币了。 没办法,大唐实在太大了,不分权给地方,根本管不过来。 “不知那个眼里进不得沙子的小泼皮,在没有他老子我的帮助下,和真正的地头蛇能斗成什么样子。 “对他也是一次警醒吧,以后在地方上当王,不是他一家独大,也得兼顾豪门大族的利益……唉。” 被士族蚕食地方治权,李世民也难免感到窝囊。 但不爽也没用。 政治家,必须学会妥协。 唐朝又没有无线电台和空投手书,怎么搞微操? 没有慕容燕这样的当地豪族帮忙治理地方,你去顶着两个月的延迟操作咯? “陛下请保重龙体。” 杨氏轻轻地为李世民披上一件大衣。 李世民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笑了起来。 “陛下为何发笑?” “吾担心……”李世民拍拍杨氏的手: “吾担心,咱俩的臭儿子在平州豪族的帽子里撒尿。” ………… “老子……迟早要把慕容燕的头盖骨,当夜壶使!” 李明发出不甘的怒吼。 “明哥……小点儿声,省点力气跑路……” 长孙延跑得气喘吁吁。 四小只的后面,慕容燕的私军紧咬不放,流矢冲着他们的小屁股就来了。 “向北进燕山就安全了!”带队的女汉子指着黑魆魆的高山。 啊,半夜上山万一碰上山贼怎么办……哦,你们就是山贼?那没事了。 在这伙认错人的马大哈山贼的护送下,李明一行跑到了慕容府邸的边墙。 “翻墙向北就是燕山,我帮你们!”女汉子半蹲在地,示意孩子踩她肩膀。 李明一行表示,和太极宫的宫墙相比,这土堆子也算墙? 四小只就像壁虎一样,嗖嗖爬上墙顶,翻身一跃,一眨眼就消失在漆黑的燕山之中。 赤巾贼:…… ………… 李明几人毫不犹豫地脱离山贼的队伍,躲进了山里。 不逃,难道等着给他们发小红花吗? “明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房遗则跑累了,坐在地上一脸迷茫。 李明望着山脚下灯火通明的慕容府,咂了咂嘴。 没想到,慕容燕居然敢这样反了! 奶奶的,慕容鲜卑也学习羌人的先进经验,重演五年前的洮州之变,杀刺史揭竿而起是吧? 他现在无比庆幸,幸好突发奇想“微服私访”,没有一开始就暴露身份。 否则,他这个素有霸道之名的“节度使”,多半要和刘歆一起被慕容燕一勺烩了。 “误打误撞保了条命啊……”李明喃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边疆胡人聚集区的治理确实是老大难问题。 他现在有点理解,朝廷为什么要设置羁縻州,乃至于主动把黄河以北的草原划给阿史那思摩部落放牧治理了。 中央王朝确实管不过来啊。 “等天亮,下山去州府搬救兵吧!”长孙延提议。 房遗则几乎立刻反对: “万一州府里混着慕容燕的细作,怎么办?” 这担忧很现实,慕容氏在本地深耕几百年,不可能没有渗透基层的衙门。 随便哪个看门的大爷、通传的小吏当一回内鬼,他们几个都得完蛋。 退一万步说,就算府衙里都是好人,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一旦慕容燕起兵,大唐平州府明天还存不存在都两说,哪能顾得上他们! 长孙延不服气:“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直接逃到营州?”房遗则自己都不是很有底气。 长孙延都懒得反驳他。 大道是肯定不能走的,经常造反的小朋友都知道,造反的第一件事就是封路设卡。 四个贵族小孩走山路荒野求生,都不用叛军或土匪强盗、甚至不用食人猛兽出手。 深秋山林的寒冷和饥饿就能教他们做人了。 那怎么办? 尉迟循毓一拍脑袋: “要不,还是找赤巾军帮忙? “他们打慕容燕,我们也打慕容燕,大家不是同伴吗?” 这突发奇想,把长孙延和房遗则都逗笑了。 山贼守国门,匪首死社稷是吧? 山贼礼送他们出境,召唤天兵把他们剿了是吧? “明哥,怎么办?”三小只齐刷刷看向李明。 李明沉默不语。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侯君集和韦待价。 左膀右臂还不知道慕容燕造反了,还懵而不知地呆在敌人老巢! “必须救他们,否则他们凶多吉少!” 李明果断站起身。 “我们……” “你们原来躲在这儿!” 李明话音未落,四周突然冒出来许多黑乎乎的影子。 为首之人点燃了火把。 待看清来者,四个孩子同时心里一沉。 “你们跑这这么快,我们差点没找到!” 刚才救了他们的赤巾贼大姐姐生气地叉着腰。 “你们几个大半夜的脱离队伍躲在这里,是想给山里的老虎打牙祭吗?走,跟我们回寨子!” 四小只面面相觑。 好了,这下也不用动脑筋纠结该怎么办了。 ………… 李明几人惴惴不安地跟随敌我不明的“赤巾军”,艰难地行走在山道之中。 即使有火把,即使有熟悉地形的当地人带路,他们也好几次差点摔入深不见底的山涧,幸好被身旁的大人一把拽住。 这位女匪首说得对。 几个小孩走山路,和给老虎送外卖没区别。 走着走着,队伍里的其他山贼也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有个满脸胡须的糙汉子终于忍不住问年轻的女匪首: “吴大娘,这四个娃娃真是张家的?” 大伙儿其实从最开始就怀疑了。 这四个孩子一身绫罗绸缎,对山里的情况也懵然不知,而且还一口外地口音。 更让人怀疑的是,这四人明明长着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 怎么看怎么不像被慕容家掳走的张家儿郎…… “这……”叫做吴大娘的年轻女匪首有些动摇。 叫大娘不是因为她年纪大,而是因为她是家里的长女。 那糙汉子继续多嘴道: “吴大娘,你是吴头领的女儿,这回第一次带队。 “别千万别出岔子啊,出了岔子头领就不准你独自下山了啊。” 吴大娘嘴角一抽,态度立刻变得无比坚决: “绝对没有认错!” 糙汉子还有些狐疑:“真的?” “真的!我们都是孩子,还能骗人?”四小只一齐帮腔。 “哦。”山贼们显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吴大娘看看四个贼溜溜的陌生小孩。 四个小孩看看匪首大姐姐。 五个人莫名其妙地形成了攻守同盟。 ………… 这段脆弱的同盟关系,也就维持了不到一个时辰。 一行人翻山越岭,来到一片开阔的山谷。 月光下,能看见山谷中有好几个凸起,仿佛是坟头。 李明一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怕什么来什么,“坟头”中间,好像晃悠着轻飘飘、像是人影一样东西。 “鬼!”房遗则小声低呼。 尉迟循毓拍了拍他的脑瓜子: “是人!” 这些“坟头”,原来是低矮的土屋。 他们来到了一个深山中不知名的村子。 那些飘飘然的黑影,就是村民。 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好像一阵风就会吹倒,所以在黑夜里看起来像飘着一样。 营养状况比长安城里的流民还要差一些。 没有一个人说话,背对着李明他们围成一个圈,圆圈正中闪烁着昏暗的火光,气氛肃穆而诡异。 吴大娘深吸一口气,开朗地大喊: “张里正!你家的儿郎……” “张家的儿郎都死了!” 村民们让开一条道。 圆圈中间躺着四具孩童的尸体,和李明他们差不多年纪。但都面黄肌瘦,小小地蜷在地上,和狗差不多大。 一位面容刚毅、头包红头巾的汉子,默默走到吴大娘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爷……”吴大娘口舌干涩。 赤巾军的吴头领闷声道: “我与你兵分两路袭击慕容燕的老巢,半路你去哪里了?若是你能接应,或许张里正的四个儿子就不会死!” 吴大娘嘴巴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吴头领发现她身后的四个准备跑路的陌生小孩。 “他们是?” “张……张家的儿郎……” 刷! 赤巾贼举起削尖的木棍,将李明四人包围在中间。 (本章完) 第122章 跟着我,把慕容的头盖骨当夜壶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咕嘟…… 李明艰难地咽了口水。 虽然这些粗制滥造的棍棒很难称得上武器。 但捅死几个细皮嫩肉的小朋友,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大娘你怎么……” 吴头领压抑着满腔怒火,低沉地吼道: “你救错人了!” “我……我……”吴大娘眼泪汪汪,幽怨地剜了李明一眼。 总不能说自己被这群小崽种骗了吧。 要脸。 “我们姓张,我们确实是张家的儿郎!我们没说谎!”房遗则还在那里嘴硬。 “对对对!我又没见过张家的儿子们,见到四个年纪相仿的小孩被慕容家的走狗追赶,把他们顺手救回来有什么错!” 吴大娘也跟着狡辩起来。 他爹吴头领被气得出离了愤怒: “这四个贵气的小孩儿,你哪只眼睛看着像张里正了!给老子把他们……” 唉…… 吵吵嚷嚷的父女俩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一个身形伛偻的老头正跪坐在尸体旁。他拄着拐棍,慢慢转向李明一行。 借着闪烁的火光,李明发现这“老头”的实际年龄其实并不大,顶多三十出头。 只是被艰苦的日子璀璨得腰弯背驼,头发花白,脸上的皱褶就像燕山的河谷一样深刻。 赤巾贼们似乎很敬畏这未老先衰的小个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李明猜测,他就是父女俩口中的“张里正”。 唐朝的行政制度,县城实行里坊制,城外实行乡里制。 里正,就是最小行政单位“里”的头领,一般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耆老担任,相当于后来的“村长”。 “你们赤巾军被契丹人赶出平、营两州边界,是我们村子给你们庇护。”张里正坐在地上,尖细的声音充满了失望: “慕容燕的走狗进村逼问你们的下落,我们一个字没透露,结果那群畜生绑走了我的四个幼子。” 吴头领惭愧地低下了头。 赤巾军中有些人吐了口痰,轻骂一句“慕容家都是畜生”。 “今天,我让你们帮我救回我的儿子,还让村里的青壮们一道帮忙。” 张里正陡然提高嗓音,抬起拐杖,重重地杵了杵地面。 “就这结果?我儿的四具尸体,还有四个来路不明的小鬼头?!” 吴大娘羞红了脸,像桃子一样。 尉迟循毓不知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小声嘟哝了一句: “四个儿子找到了,四个活的小孩儿也找到了,其实也差不多……” 现场一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把头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瞪着四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眼神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了。 李明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呵,呵呵,呵呵呵!” 张里正唐突地笑了起来,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瘆人。 “你说得对,说得对。”他指着四小只连连点头: “只要你们的命能换我儿的命,能换村里人的命,你就说得对!” 村民对赤巾军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而赤巾军也把仇恨转移到了这四个油滑的小孩身上。 “那个……”尉迟循毓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闯大祸了,拼命想找补: “你们与慕容家族为敌,我们也与慕容家族为敌,我们不应该是朋友吗?” 吴头领眼神冰冷: “这就是你们的遗言?” “呃啊!呃啊!” 就在这个时候,村口的山林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伙武装的村民搀扶着一个受伤的年轻人,狼狈不堪地跑回了村子。 “三郎!” 一位妇人发了疯似的扑向了年轻人,待看清儿子的伤口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年轻人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整条手臂被砍断了,鲜血不止。 深山里的住民,显然没有什么急救常识。 过不了多久,这年轻人将鲜血流尽而死。 “又是一个……”张里正唉声叹气: “因为你们这什么贼什么军,又搭上一个!” 吴头领面色阴沉,无言地瞪了一眼自己的马大哈女儿。 吴大娘闷声不响地低着头,内疚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个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她。 “嘿!嘿!姐姐,姐姐!” 吴大娘抬起头,却见那四个孩子中,最萌最年幼的那个在叫她。 哼……她鼻子轻哼一声,不想搭理。 李明不依不饶: “我能办法救那年轻汉子!” “你们就继续扯谎吧!”这几个狡猾小鬼说的鬼话,吴大娘是一个字也不信了。 “反正他都要死了,何不让我抢救一下?” 李明的话就像恶魔的低语,撩拨得吴大娘心痒痒。 但她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悄悄在父亲耳边说了几句。 吴头领压根儿就不信,烦躁地挥了挥手,不悦地训斥女儿: “被坑了一次你还不长记性?” “我的儿啊!” 这时,传来村口妇人凄厉的哭声。 那年轻人的脸色比刚来时更惨白了些,已经意识不清,气息奄奄了。 村民们望向赤巾军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敌意。 如果再不找回点面子,这个寨子是肯定待不下去了。 “啧……” 吴头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吐了口痰,大步流星地跨到李明面前。 三小只立刻帮腔: “明哥可是能起死人的神医!他不出手的话,那家伙马上就嗝屁了!” 吴头领无视叽叽喳喳的三个孩子,对李明恶狠狠地赌咒: “你小子要是敢耍花样……” “你就把我们的心剜出来泡酒。”李明平静地直视对方的双眼。 吴头领被这气势吓退了半步,挠着脑袋嘀咕: “那倒也不至于……你打算怎么救人?” 李明思路流畅地说: “先止血,用布条将他的断臂紧紧扎住。 “再给他喂水,喂些有营养……也就是,喂他些贵重的吃食,补补血气。” 这一套流程,听起来很合理。 吴头领便硬着头皮,蹲在妇人耳边劝了几句。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村民们便也让开了,不以为然地看着吴头领的操作。 吴头领望向李明: “你等什么?快上啊!” “你上,我力气小,手劲儿不够包扎不紧。”李明理直气壮: “你按我说的做便是,相信自己。” 吴头领嘴角一抽,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打退堂鼓。 只能在嘴强王者李明的远程指导下,扯下自己衣服的一角,替那年轻人包扎。 “往上,再往上,动脉破损得要包扎靠心脏的那一边! “紧一点,再紧一点!力微饭否? “对对对……不对不对,你别把烂肉一起包进去,感染了你负责?” 一通手忙脚乱,伤口算是包扎得像模像样。 村民们手持火把,凑近了仔细观察。 “血不流了,真的止住了!” 大家顿时庆幸地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伤员的母亲不断地重复着。 呼……吴头领长出一口浊气,向李明点点头: “算你有点本事。” 山贼们也放下了武器,没有拿枪尖指着他们的喉咙。 李明却丝毫没有放松,语气中带着焦急: “我交代你的你忘了?快给伤员补充营养!” 在他的吆喝下,村民们都忙乎起来。 “水必须烧开,不能给他喝生水,他现在身体虚,喝进去大肠杆菌拉肚子就完蛋了! “有什么吃的赶紧给他端上来,肉,蛋,奶!至少也得要大豆,补充蛋白质!” 村民们听得半懂不懂,但又不敢问,这样会显得自己比小孩子还呆。 全村人把村庄翻了个遍,才在空荡荡的窝棚深处,摸到一个鸡蛋。 煮熟了捣碎,喂进年轻人的嘴里。 热水下肚,鸡蛋下肚,他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阿娘?我这是……没死吗?”他睁开眼睛,疑惑地四处张望,虚弱地喃喃。 妇人已是泪流满面: “儿啊,别说话,好好休息。是一位小神医救活了你……” 唉……一直沉默的张里正叹了口气: “这样救回来有什么用?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妇人面色突变: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 但有经验的村民点头道: “张里正说得其实没错。” 里正的声音包含沧桑: “过一会儿,他的伤口就会长坏疽,流脓流血,高烧不退,他最后还是得死,而且死得很痛苦……” 坏疽……听见这个词,妇人的脸色顿时煞白。 吴头领的脸色也重新沉了下去。 坏疽,就像挥之不去的诅咒。 他手下的不少战士,明明只是受了点小伤,伤口却会无来由地溃烂,最后高烧不退,全身流脓,凄惨地死去。 甚至可以说,死于坏疽的赤巾军战士,比直接被慕容燕杀死的更多! 这时,那个稚嫩而淡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坏疽就是感染,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用高温消毒,杀灭伤口的微生物。” 村民,赤巾军,以及长孙延、房遗则、尉迟循毓三人,都疑惑地看向李明。 这是一段佛经的经文吗?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李明看着他们一脸懵逼的样子,急得大吼: “用火!用热的东西烫伤口!” 用火烫伤口? 这是治伤还是给驴子烫烙印? 你怎么不索性在伤口上撒盐呢?! 吴头领眼珠一瞪,咆哮一声: “别乱说!” 这一吼称得上中气十足,让不少村民心中一颤。 连林中飞鸟也被惊起无数。 李明却丝毫不怵这种无名小贼,底气比吴头领更足: “人死了你负责?!” “这……”吴头领被反问得噎住了。 这小鬼什么来历,难道一点也不怕绿林好汉吗? “阿爷……”吴大娘拉了拉父亲的袖子。 “唉我知道了!” 吴头领只能破罐子破摔。 “生火!” 吴头领将一只梭镖——这是这支“义军”手里仅有的金属器具——放在火上烤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将滚烫的镖头贴在年轻人的断肢上。 嘶……所有人都能听见皮肉烧焦的声音,让他们毛骨悚然。 “呃……”青年根本没有力气大喊,只能脱力地申银着,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 母亲将头瞥向一边,不忍再看。 “呼……”吴头领再次深呼吸,颤抖着将梭镖移开。 哦? 他有些惊喜地发现,伤口被这么一烫后,居然闭合了。 那年轻人也精疲力竭,沉沉地睡了过去。 虽然创口处被烫出了水泡。 但致命的坏疽并没有产生,伤口没有破溃。 年轻人也没有发烧,呼吸十分均匀。 人,救活了! 吴头领抹了抹汗,故作轻松地对张里正点点头,果断发动“我有一个朋友技能”: “这四个小孩是我朋友,本来就是要救他们出来的。 “在村里的这段时间,他们也不妨为村里人看看病。” 吴大娘嘴硬的毛病,其实遗传自她的父亲。 “真的吗?!”村民们低声欢呼。 村里终于能有医生了! 张里正嘴角抽搐。 山贼的鬼话,他是一点也不相信。 然而,一个医生。 而且是一个能起死回生的医生。 在燕山之中的这个小山村……不,在卢龙县,在整个贫瘠的平州。 都是万分珍惜的资源! 张里正感到了村人们热切的目光。 只能将丧子之痛强行压下,望向了李明一行。 “没错,我和吴头领、吴大娘都是朋友。” 李明自来熟地站在父女俩的中间,抱起胳膊,对张里正说道: “我们也是朋友。我们都对慕容燕有深仇大恨。 “跟着我,一起把他的头盖骨当夜壶使。” ………… 慕容燕感到脑壳疼,手里不停地转着念珠。 “你说什么?那四个孩子都被山贼劫走了?!” 侯君集拍案而起,宛如怒目金刚。 (本章完) 第123章 我是皇子,送我去营州,给你封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侯君集和韦待价一直待在正厅,眼看着刘歆、慕容燕、李明一行出去撒尿没有回来。 茅坑有恁大魅力? 他俩当即起身寻人。 刚到门口,就见慕容府上火烧连营。 慕容燕在家丁的簇拥下,有些狼狈地回来,将经过与两位贵客说道。 “赤巾贼冲进你府上烧杀抢掠,劫走李明等四子,逃入燕山?!” 侯君集和韦待价感到天都快塌了。 与皇子第一次出远门,转头就把人搞丢了! 不用等陛下发话,他们自己都恨不得弹劾自己! 但他俩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迅速冷静了下来。 慕容燕所说的,多半是真实的。 并不是这个土皇帝值得信任。 而是,如果他真要为难李明一行,直接动手就可以了。 没有必要放火烧宅,演这一出苦肉计。 但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更麻烦。 茫茫大山,找四个小孩,如同海底捞针! 真没想到,平州这地方能混乱到如此地步,连土皇帝也控不住场…… “刘歆刘使君呢?”韦待价问。 死了……慕容燕早料到他们会这么问,表情没有任何破绽。 而是以地头蛇对付外地商人的正常姿态,表现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刘使君醉酒,加上这里的一点小动荡,已经先打道回府休息了。 “在下虽然也心急,但这里毕竟不是衙门,更管不了山中的贼匪。 “两位明天一早去府衙报案如何。” 侯君集和韦待价对了对眼,微微点头,下定了决心。 在平州和山贼抢人,光一个架空的刺史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要土皇帝的帮助。 土皇帝不配合,那就以势压他配合! 但他们也知道,慕容燕不老实,贸然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会招来杀身之祸。 稳妥的办法是离开慕容府邸,拖到第二天,让刺史刘歆卖卖自己的薄面,说动慕容燕,同时向隔壁的营州请援剿匪。 但,这样会浪费宝贵的一晚上时间! 时间每流逝一分,李明殿下与其他三位公子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所以,两人只剩一条路可走—— 赌一手慕容燕不敢翻脸! 侯君集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幽邃: “慕容燕,你可知被山匪劫走的孩子是什么身份?” 被这么一瞥,慕容燕不由得退后半步。 仿佛喉咙被攥住似的,一时说不出话。 旋即,他内心感到强烈的愤怒。 在平州地界,有几个敢这么对他说话的? 然后,他就听得侯君集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一句他无法理解的话。 “皇十四子,辽东节度使,李明。” 慕容燕诧异地抬起了头,连念珠都忘了拨。 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人的官印和文牒。 吏部尚书、平州营州刺史…… 作为与朝廷打过不少交道的地头蛇,这些文书一眼真。 结合半个多月前,朝廷快马加鞭下达的、关于做好接待准备的通报…… 这些“商人”,是真的? 鼎鼎大名、或者昭著臭名,从南诏到新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那位”殿下。 真的在他慕容燕的手里,被搞丢了? “杀,杀了他们!”……这是慕容燕的第一反应。 刺史都杀了,还差这几个? 但…… “二位说,失踪的是……一位皇子?!” 慕容燕飞快地盘起了念珠,同时大脑在飞速思考,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合适,立刻弯下腰,恭顺地双手合十: “罪过,罪过!草民有眼不识燕山,若有无礼还请海涵!” 侯君集和韦待价明显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慕容燕虽然拥兵自重,虽然敲骨吸髓,但他还是大唐的好同志。 “礼数勿论,先派人搜山!” “自然,自然。一定,一定!” 慕容燕低着头,嘴角勾勒。 ………… 侯君集与韦待价,带着“大唐忠臣”的家丁,火急火燎地上山去了。 可惜他俩不知道,这些家丁早已得了主君的吩咐,在山上各个化身睁眼瞎和路痴。 燕山茫茫,找去吧。 慕容燕本人则坐镇府中,负责将此事报给喝得烂醉的刘歆,发动本地官府的力量。 这安排原本没毛病,集中一切力量优先找人。 “可惜,这消息只能烧给刘使君咯。” 慕容燕悠然坐在桌边,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读着一封遗书。 “遗书”的落款是刘歆,笔迹也与刺史的笔迹十分相仿,只是墨迹还没有干透。 “下官失职,辖内盗匪横行……皇子殿下在眼皮底下被劫走……甚负皇恩,无地自容,只能一死……” 他收起假遗书,对模仿笔迹的账房先生点了点头: “写的不错,这事情绝不能泄露。” “小的口风甚严……”账房还没说完,忽然浑身一顿。 接着,就软绵绵瘫倒了下去,背心一个血窟窿。 一个穿盔带甲的家丁收起沾血的刀,熟门熟路地将尸体拖了下去。 “口风再严,严得过死人么……” 慕容燕面无表情。 文吏?百姓?奴仆? 他一个也不信任。 慕容氏唯一相信的,只有手下的军队。 “趁夜将刘歆的尸体吊在州府门口,旁边附上遗书。” “是!” 一切安排妥当,慕容燕长出一口气,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皇子失踪,刺史畏罪自杀。 嗯,很合理。 如此一来,他就不用提前跳反了。 还能继续扮演几个月大唐的忠臣,蛰伏一段时日,继续积蓄力量,扫清山匪,完成修筑燕山的堡垒防线。 等到明年,就能与高句丽相互配合,揭竿而起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皇子……” 也是那小家伙倒霉,无意中撞破了他杀害刘歆的事实。 皇子明必须死。 连同救走他的赤巾贼一块儿,死! 在平州,只要是慕容燕想杀的人,就算李世民也保不住! 慕容燕攥紧了拳头,眼中跳动着火光。 那是窗外,他熊熊燃烧着的宅邸。 “山匪,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 “却说那皇子明,单骑杀入九成宫,与二百突厥叛军短兵相接,七进七出,直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燕山深处,山贼团伙赤巾军的“山寨”——其实是吴头领求爷爷告奶奶、求得暂避的张家村——山贼们围着吴大娘,听她说书。 随着朝廷邸报、长安周刊和人们口口相传三管齐下,九成宫事件已经成为这几个月里全大唐最热门的话题。 不肖皇子怒救皇帝老父,可谓集齐了封建社会礼仪纲常的一切要素。吃瓜群众直言道,皇家的一位庶子都能这么支棱,只怕大唐的面子是越来越足了。 “不对!我怎么记得是五百叛军?”有听众提出质疑。 立刻又有人反驳: “放屁,明明是一千叛军!” “你才放屁!打个突厥随便俘虏就是几万十几万,一千叛军够干点啥,值得朝廷大书特书?皇子们起码干掉了五千人!” 山贼们激烈地争吵起来。 即使是家破人亡被逼上燕山的山贼,一想到大唐充沛的武德,便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吴大娘怒了: “不想听就别听!我说五百叛军就是五百!” “你刚才不是说二百么……” “咿咿咿!”吴大娘抓着头发: “都怪你们插嘴,乱我思路!” 有人提议: “我们问问神医吧!他从长安来的,消息更灵通。” 所有人把目光转向在旁边吃瓜的李明。 起死回生的李神医谦虚地摆摆手: “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肉身抗住几千甲士呢?” 他指指自己的脑子: “是计谋,皇子明利用计谋,巧退突厥五万叛军。” 哦哦哦~大家觉得李菊福,继续听吴大娘讲述魔改版的九成宫之变。 长孙延、房遗则和尉迟循毓只想捂脸。 论艺术再加工,还得是开辟新闻学的明哥啊。 这几天里,这四朵小交际花已经彻底融入了赤巾军。 在一个在刀口讨生活的团队里,医生是极受尊敬的。 在李明救活了几乎必死的年轻人、展现了一把起死回生术后,他们四个就自动获得了所有成员的尊敬。 连身上穿的绫罗绸缎都得以保留。 只是在贫苦的张家村,这一身名贵丝绸实在太突兀了,所以四人主动换上了粗麻衣衫。 只要再往脸上摸把土,看上去就和普通村民别无二致了。 当然,他们没打算真的在这里扮演村民一辈子。 可是,该怎么回去呢? 直接去营州不行,这帮落魄的赤巾军,就是被营州边上的契丹人打回来的。 混入官府,表明真身,寻求支援……风险同样很大。 慕容燕跳反,刘歆已死,侯君集和韦待价生死不明。 平州说不定已经变换大王旗了。 现在去官府求救,有送货上门的嫌疑。 自己唯一的靠山,居然是这帮不靠谱的所谓“赤巾义军”…… “唉……曾几何时,赤巾军在平州的名声不比‘李明殿下’小。” 吴头领酸溜溜地感叹。 “说起来……”李明好奇地问: “我一直以为,赤巾军是慕容燕手下的打手呢。” 就在李明一行拒付山海捐的一个时辰以后,一伙头戴赤巾、内藏甲胄的强盗精准地找到了他们的住处,说和慕容燕没关系那是骗傻子的。 而现在这支“赤巾军”,除了老大和他女儿头上还顶着块褪色的红布,其他人的衣着和武器都五花八门的。 就像一伙专门与慕容燕作对的农夫,既不“赤”,也没“巾”,更非“军”。 吴头领的面皮显然抽搐了一下: “是慕容燕,慕容燕老贼剿灭不了我们,就向我们身上泼脏水! “那老贼组织了一票人马,也顶着‘赤巾军’的名号,四处为非作歹。 “结果如他所愿,我们的名声被败坏了,衰弱至此,连胡人都能踢一脚!” 又是一个盗版逼死正版的悲惨故事……李明不禁扶额。 慕容燕也是有些手段的,这黄老爷假扮麻匪的故事提前一千多年上演了。 长孙延问道: “你们是怎么落草为寇的呢?” “还能为什么?”吴头领的火气又上来了: “大多是被慕容燕逼得家破人亡的失地农民。” 就慕容燕这恨不得把石头榨出油的剥削手法,没有反抗才奇怪。 怪不得赤巾军要闷头攻打慕容府,这都是有深仇大恨的。 “当然,除了农民,也有一些被官府通缉的逃犯。” 吴头领指了指边上一个山贼,那家伙正专心致志地听着吴大娘说书。 “老张,你怎么来的?” 那叫老张的山贼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支持李明殿下,主政平州铲除土皇帝,结果被扣上‘不敬乡贤’的罪名,所以逃进山里了。” 吴头领踢了踢另一个捂着耳朵不听说书的山贼。 “老王你呢?你为什么加入赤巾军?” 那老王一脸愤慨: “我反对李明,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管得好地方?被扣上‘不敬皇族’的罪名,所以也逃进山里了。” 吴头领耸了耸肩: “我们赤巾军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你们呢?为什么慕容燕要追杀你们四个小孩?” 李明诚恳地回答: “我就是李明。” “差不多得了。” “真的,我是辽东节度使,带我去营州,封你为左武侯中郎将。” “我特么还李世民呢!帮我干掉慕容燕,我封你为皇太子!” 两人正吵闹着,张里正拄着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了。 “封侯拜相,你们好不威风!”张里正的声音还是那么尖细,言语中毫不掩饰讥讽: “村里被你们吃没粮了,哪位大将军能赏一点啊?” 吴头领拿起梭镖,向手下们一挥手: “走,去抢慕容家!” “好咧!”吴大娘撸起袖子。 “别,现在他们肯定有防备,现在去就是送死。”李明制止道。 吴头领瞪了他一眼: “不抢,那喝西北风啊?” 李明指了指脑袋: “多动脑。粮食明明可以拿,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抢?” (本章完) 第124章 我要节制兵马,自己的兵马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营州。 治所柳城,营州都督府。 “唉……那位被贬的薛将军,行至何处了?” 营州都督张俭闷闷不乐。 他是太上皇的从外孙,多少也算个外戚,一直在营州自得其乐。 只是朝堂的衮衮诸公,好像把营州当成了垃圾桶。 随便哪个失势的倒霉蛋都往这儿丢。 这就给当地脆弱的官场生态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而让他更不爽的是,那位不说大名鼎鼎、也算臭名昭著的李明殿下,居然要来抢垃圾桶……不对,营州的主导权了! 还自封为,什么“辽东节度使”。 冰酥山吃多了,脑子冻住了是吧? 辽东的势力,可比九成宫那二百突厥蛮子棘手多了! “按路程算,薛万彻将军应该到平州地界了。”副将薛仁贵不用看地图,张口就来。 薛仁贵虽是北魏河东王薛安都的后代,但家境到他这一代已经中落了,他从小兵起家,凭战功一步一步爬到了游骑将军。 因此,对全靠父皇恩泽“空降”的某位节度使殿下完全没有好感。 传令兵来报: “报!平州有使者前来!” “哦?”张俭与薛仁贵互视一眼。 薛万彻将军赶路还挺急啊。 “有请。” 可一件来者,二人就傻眼了。 来者一身文官的圆领红袍,身上却沾满泥土,喘着大气,似乎非常紧急。 “这位郎官是……” “在下原右监门卫将军,韦待价!”韦待价来不及喝口水,当堂抱拳。 次日,他与侯君集便兵分二路。 侯君集坐镇平州,以吏部尚书的身份,暂替畏罪自杀的刘歆,发动全州府搜寻李明。 而他则直奔营州搬救兵。 “原来是韦使君!” 张俭也收到过朝廷关于辽东节度使一行的通报,知道韦待价就是来占他雀巢的那只鸠,态度不免生硬。 “请问使君所为何事……” “皇十四子、辽东节度使李明殿下被平州山贼所掳,请营州都督发兵救援!” 韦待价的一句话,让张俭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对李明不爽归不爽,但这小子如果没了,那也够头疼的。 张俭不假思索道: “本帅这就派柳城的衙役,前往卢龙县协助搜寻。” 韦待价一步上前,几乎与张俭脸贴脸: “在下说的,是发兵!” 薛仁贵握着拳头,蹭地窜过来。 张俭摆摆手示意手下冷静,寸步不让地回答: “天下兵马是陛下的,不是殿下的。跨州动兵,须有虎符。 “韦使君也为过将,这都不明白?” 韦待价怒目圆睁。 ………… 侯君集深刻体会到了“政令不出州府”的痛苦。 以吏部尚书之尊,挂着代行刺史之名,却调动不了手下的官吏。 连让全城张贴李明等四个小孩儿的寻人启事,也特么能一直推诿着不办! 平州府里有三类人: 一类是刘歆的老手下,死板至极。 一类是慕容燕的人,虽然剿匪卖力,但对侯的指令阳奉阴违,事事向慕容燕汇报,根本无法信任。 第三类人数最多,是上述两者的共同体——既是二五仔,又摸鱼。 “刘歆这一上吊倒是轻巧,把烂摊子全丢给我们……” 侯君集心烦意乱。 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五天了。 如果李明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也别当官了。 一头扎进燕山落草为寇算了。 “送给陛下的急信,过两天就要到了吧。” 侯君集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九成宫那天脸接陛下一拳,好像现在还隐隐作痛。 当陛下知道他俩把李明搞丢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报。”小吏前来通传: “城门拦下了一个人。” 侯君集眼睛一眯: “这种小事也向本官汇报?” 小吏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 “那那那人通关文凭不全,还态度蛮横,说他叫薛薛薛万彻……” “那家伙来了?”侯君集惊喜道: “快放他进来!” 小吏面露难色:“可城门官说,手续不全,除非刺史亲自……” “唉你们这群死板的夯货……”见惯大风浪的侯君集也有些破防了: “我去,我去!” 在这四周都没好人的环境,能多一个帮手是一个。 他雷厉风行,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州府,跨上马,向城门疾驰而去。 ………… “啧啧,在城里还骑得这么快,这平州真是法外之地啊……” 李明望着州府外扬起的一路尘土,不禁连连摇头。 为了给寨子“搞”点官粮,他和房遗则他们三个,以及吴大娘,潜回了卢龙县。 搞粮食,他是专业的。 因为房玄龄准备的资料,详细记录了平州各常平仓的位置。 常平仓用于平抑当地粮价,低吸高抛,只是平州的常平仓完全成为了摆设。 并不面向市场,只是根据惯例,来回在卢龙县、临渝县之间倒腾粮食而已。 好像设置的意义不是平抑物价,而是为了找个理由雇佣一帮文吏,并每月定期产生一堆毫无意义的账册表格。 这就有空子可钻了。 今天正是运粮的日子。 赤巾军在半路设伏,把催粮的临渝小吏劫了。 不抢财,不劫人,只是抢走了他的公文。 小吏看着山贼们兴高采烈的背影发愣。 这每个月的例行公事,狗都不看,大字不识的山贼抢走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 李明在公文中记载的临渝粮仓方位上,添上几笔,便替他们送回了卢龙。 “衙门每个月都要往临渝的粮仓输粮,地址变了他们会送吗?”吴大娘觉得这办法不太靠谱。 “放心。”李明对平州官吏十分有信心: “按照卢龙县死板迂腐的尿性,公文地址在渤海里他们也会送过去。” 他一边说着,顺便瞅一眼州府。 在府门口看见一个熟人。 正是在慕容府那一天晚上,追在他屁股后面的那个家丁。 那厮现在换了一身唐军的行头,堂而皇之地穿着唐甲。 一行人立刻噤声,低头匆匆来到市场外。 “将修改过的账册放到小吏的桌上,就等着这群死板的官吏将粮食送到家门口吧。” 长孙延反复交代: “平准署在二楼,左边第五个房间。” 为了办证,他把监市的结构摸得门清。 “我知道了,不必重复这么多遍。” 吴大娘对这鬼主意半信半疑。 但还是依计行事,假装路人,闲晃到监市门口,一闪身就不见了。 唯一外人走了,只剩他们四个孩子守在外边。 尉迟循毓问: “如何?州府安全吗?” 他们这次凑齐四人的原因之一,就是探探县城的情况。 如果安全,就直接在县衙摇人,护送出平州地界。 不过现在看来…… 李明叹了口气: “已经被慕容燕渗透成筛子了。” 房遗则哀叹: “难道得当一辈子山匪?” “我们是义军,不是山匪。而且当义军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 吴大娘突然出现,把四个人吓了一跳。 “咳咳。”李明干咳一声:“这么快?” 吴大娘有些疑惑: “你们不觉得县里的氛围很奇怪吗?” “怎么了?” “总感觉街上太安静了,不论县衙还是监市,守卫都消失了大半,连城门卫也少了几个人。” 李明四人面面相觑。 论对官军的警惕性,还是山匪更专业。 “守卫少还不好?拿粮更方便啊。”尉迟循毓没心没肺地搓着手。 “呵,也对。”吴大娘干笑一声,却始终无法心安,时不时回头望望衙门。 “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在……” “在干什么?” “没什么……走吧,我们先到地方。” ………… 卢龙县郊。 州府的运粮队赶着一队骡马,在山道里打转。 “临渝县的常平仓,是往这儿走的吗?”押运的守卫有些纳闷。 这条路他每个月都要折返一次,但今天感觉好像不太对啊。 领头的转运仓曹不耐烦地拍拍手里的公文: “临渝那边的请示就是这么写的,兴许他们新建了粮仓呢。 “出城十里上山,左转左转再左转,照走便是。” 左转左转再左转,这好像是个圈啊……守卫不敢多嘴,跟着粮队一起转圈。 转着转着,山林里杀出一票人马。 “山贼?!”众人立刻紧张。 可这伙山贼好生奇怪,脸上一个个挂着别扭的笑容。 “嘿,嘿嘿~”打头的是个扎红头巾的小娘子,强撑着咧开嘴: “我们是临渝县的,粮我们替你们送回去。” 仓曹有些为难:“可是……” “这是公文!”吴大娘立刻把盖着临渝县印的文件递了过去。 仓曹展开看了一眼,眉头立刻就放松了: “我们只认公文不认人,既然手续齐全,那就有劳各位了。 “记得下个月把骡子车子还我们。” 说完,揪着懵懵懂懂的守卫转头就走。 等走出了山贼们的视野,守卫终于忍不住了: “那些人,真的是临渝县的皂隶?怎么不穿他们的制服啊?” 仓曹瞥了他一眼: “一个月一贯钱,你玩儿什么命啊?” “啊?”守卫大开眼界。 自己的修行还是浅了啊…… ………… “居然……这么轻易地到手了?” 随行的赤巾军都傻了眼。 白拿这么多粮食,够全村吃好久! 官府甚至还贴心地附赠了骡子! 不打一架,就这么拿回去了? 他们忽然觉得心里不踏实,有种不干活白拿钱的感觉。 “你……”吴大娘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真聪明……” “小事小事。”李明表示基操勿六。 大家都当过基层小公务员,运粮小吏的心态他摸得门清。 这里是深山老林,不是官军方便支援的官道。 被山贼劫,反抗可能会死,不反抗更得背锅。 但如果只是被伪造公文,冒领了粮食。 那顶多算审核不严,扣半年俸禄。 山贼都这么给面子了,仓曹没理由不默契一把。 平州的官员只是蠢,又不是傻,小命攸关的事儿还是拎得清的。 吴大娘嘴角抽搐,莫名有种“还好这小家伙是和我们一边,就算是混球也是我们的混球”的庆幸感。 “别发呆了,运回寨子吧,大家都快饿过头了。” ………… 然而临近张家村,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小心点,不太对劲。”吴大娘小声说。 这次,连李明他们也觉出了古怪。 现在日头还高,怎么山中没有鸟兽的叫声? “你,去村里探探情况。” 吴大娘打发走了一个山贼。 过了没一会儿,传来那人凄厉的嚎叫。 “头领!” 所有人心一沉,抄起手中的武器跑了过去。 一到村口,见到了无比凄惨的景象。 坟包似的矮房子,被熏得漆黑,墙角处还残存着火苗。 房子之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大小不一的人形黑炭。 不是黑炭,那是人! 是张家村的村民,连同留守在此的赤巾军。 一块母亲形状的黑炭动了动,钻出来一个小孩儿。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大娘一行,已经忘记了哭泣。 “这……这是……”吴大娘麻木地喃喃着。 “恶!”长孙延吐了,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李明凝重地看着这副惨景。 “屠村……” 卢龙县里,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 结合慕容府家丁穿着唐军的制服,以及城中唐军莫名其妙的调动。 他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测—— 官军与慕容燕合流了。 借刘歆之死,慕容燕控制了州府。 而慕容燕的下一步,无比明确。 从将张家村烧成白地就能看出来—— 将他们这几个知道秘密的小孩儿,连同啸聚山林的山贼,全部一网打尽! 土皇帝想要控制整个平州的角角落落! “怎么办,怎么办……恶……” 嗅着焦糊味的空气,李明也忍不住连连作呕。 但现在不是手足无措的时候。 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自己的现状极为糟糕。 能打的两个帮手生死不明,而自己被困在了平州,出不去。 而土皇帝慕容燕,正在调动整个平州的力量,要将他扫灭! 一个人,怎么能对抗全州之力呢…… 李明大脑飞转,完全镇定了下来,冷静地扫了一眼四周。 赤巾贼们无不惊诧悲痛。 但他们眼中,分明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仇恨,是最好的种子。 “不对,我不是一个人,慕容燕也并没有掌控全平州的力量。 “以暴才能制暴,我需要一支自己的兵马。 “完全听令于我的,兵马。” (本章完) 第125章 李明疯了,他要搞新大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在张家村的废墟之中,赤巾军又刨出了几个活人。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巨大的恐惧和悲痛裹挟,彻底完全麻木了,只会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阿爷!” 吴大娘飞扑到一块几乎认不出人形的大“黑炭”身边,哭得撕心裂肺。 哭泣许久,她决绝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送死你一人去,别带上其他人。” 我……吴大娘被噎住了。 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慕容燕杀我家人,杀我同袍!难道我……” “我会带你报仇的,前提是你听我的。”李明的语调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 一个小孩,在烧焦的尸体堆之中,出奇的平静。 这幅景象,让吴大娘感到不寒而栗。 但心底深处,又莫名生出一丝希冀。 这小孩有问题,从相见第一面她就隐隐感到了。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只要,只要…… “我……” 可李明没等扭扭捏捏的吴大娘给个回音,已经自顾自地走开,走到呆傻的山贼们中间,一个一个地做起了思想工作。 “跟我走,打慕容!” “你们都被慕容害得家破人亡,难道不想报仇吗?” “别灰心,会赢的。” 当所有人迷茫的时候,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主动挑起大梁。 这让这伙行将崩溃的山贼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虽然只是个孩子。 但游走于法外之地的山贼强盗们,反而是最唯物的一批人—— 只凭本事说话。 不论是谁,只要能带大家起来,就是头领。 而李明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能挑担子,会治病救人,还能搞到粮食。 对一伙逼入绝境的山贼来说,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好,我们听你的。”山贼们向李明抱了抱拳,就当是认了这个新主。 李明看向吴大娘:“你呢?” 吴大娘点点头,没有说话。 拘泥于什么“头领的女儿”的架子,抢主导权什么的,在如今这绝境中,毫无意义。 恰恰相反,如今慕容燕与州府彻底合流,这支七零八落的“义军”已是朝不保夕。 所谓“头领”,一块没人敢接手的烫手山芋罢了。 这孩子若要,就拿去吧。 “姐姐能点头就好。” 李明俏皮地向她笑笑,又转向了张家村幸存的村民们。 “你们,想报仇吗?想在慕容燕的头盖骨里撒尿吗?” 村民怔怔地看着他。 “想的话,就跟我走,有粮吃。” 说完,他扭头就向村外走去。 一个,两个,在场所有的活人都不自觉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 草草埋葬了死者后,李明率领残匪和残存的张家村民,一头扎进了燕山深处。 张家村不能继续作为据点了,因为地点已经被官军摸透,容易被杀个回马枪。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大家的心里都无比沉重,对前途又无比迷茫。 李明主动打破了沉默,和吴大娘搭话: “山里还有其他村落吗?” 吴大娘点点头,没有说话。 “有那种贫富差距特别大的村落吗?”李明问。 吴大娘呆滞的表情中终于有了一点生动,是疑惑。 她显然不能理解“贫富差距”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嗯,也就是说……”李明思索了一会儿: “一个村子里,只有一个人特别胖、穿着特别好的衣服,其他人都穷嗖嗖的。” 这下吴大娘听懂了,简短地点头: “五里乡。” 李明一打响指: “我们就去那儿。” 吴大娘摇头,声音中带着愤恨: “那个乡我们以前驻扎过,后来被乡长赶了出来。” 李明胸有成竹:“不碍事,我会给他们一个无法抗拒的价格。” 吴大娘十分疑惑: “五里乡就在山的边缘,比张家村更靠近官道和县城,不危险吗?” “不危险,那里正好是慕容燕的盲点。”李明分析道: “站在对方的角度,在对赤巾贼发起了致命一击后,残匪会怎么做? “无非是亡命反击,或者逃进深山。 “我们在两者之间选择第三条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这完全无法解答吴大娘的疑问: “你就不怕乡民出卖我们吗?” 李明嘴角勾勒:“不怕。” 吴大娘不知这孩童的自信从何而来。 但她还是将队伍带到了地方。 因为他是头领。 如吴大娘所说,五里乡的地理条件比张家村更好。 坡度和缓,到处是农田,连丘陵之间也见缝插针地种上了蔬菜。 而且这里的人口和规模,都比山沟沟里的自然村要大得多。 这是五个里合并起来的一个乡。 只是,这里的民房和张家村相似,破败不堪。 半山腰的风水宝地上,却有一座庭院拔地而起,与周围低矮的民居格格不入。 “啧,你们怎么又来了?” 乡长挺着大肚皮,对这伙残兵败将很是不屑。 看着他的样子,李明总算明白为什么吴大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五里乡。 全村都皮包骨头,唯独这个乡长脑满肠肥。 甚至还穿着平州都少见的云锦丝绸。 乡长感觉到了这小孩贼溜溜的眼神,已经准备报官了。 但看见这伙山贼带着毛驴,背着大袋大袋的粮食,他有了别的主意—— 先把他们吃干抹净,再报官。 “慕容官人刚给我送信,有什么关于赤巾贼的情报就向他通报。” 乡长小眼睛被肥肉挤成了两条缝,透着狡黠的光: “包庇山匪可是重罪。你们若要我闭嘴,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比划了铜钱的手势。 把你们吃干抹净,然后反手卖慕容燕一个面子,哈哈哈……乡长美美地打着算盘。 “当然,我们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李明点点头,对山贼做了抹脖子的手势: “杀了他。” “什……” 乡长什么话都来不及说,肥厚的脖子就被捅了对穿。 山贼来打秋风了! 乡民们顿作鸟兽散。 为乡长报仇拼命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一点小家底。 李明爬到高处,对乱成一团的乡民们喊: “不用怕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乡民们不搭理他。 “我给你们分地!” 这两个字好像有特殊的魔力。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个迷你小山贼。 李明长出一口气,嘴角慢慢翘起: “乡长从你们手里夺来的地,都分给大家。他搜刮的财富,也还给你们。” ………… 吴大娘觉得自己在做梦。 突如其来的,赤巾军就迅速占据了一个乡。 人口、耕地都远超深山里的一个里不说。 甚至还有耕牛。 而在之前,赤巾军在这里连歇个脚都不行! 这位新头领,在杀了乡长后,只用了六个字就稳定了局势: 打土豪,分田地。 简直就是魔法。 他怎么知道乡长侵吞了村里绝大多数土地? 他怎么知道乡民对乡长的倒行逆施敢怒不敢言? 在这山里转悠了大半辈子的山贼们都不知道啊! 之前因为怕惹事儿,还都傻呵呵地和这些乡长地主们合作的啊! “明哥,接下来怎么办?” 四小只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李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要冲出慕容燕的包围,和营州接上头,就需要积蓄力量,经营我们自己现有的地盘。” 三人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所以,我们把这里的地都平分了吧,在五里乡恢复均田制。”长孙延提议道。 他对这里的乡长肆意兼并土地表示很愤慨。 同时,他又非常不解。 为什么所到之处,土地兼并才是常态,而均田制几乎没有落实的。 好像均田制只存在于法律文书中一般。 “我……倒有另外的想法。”李明缓缓道: “土地兼并是常态,就算把地平分给天下,时间一长又会集中在少数人手里。 “大户兼并土地,就会隐瞒人口,就像平州这样,官府就收不到税。 “税源不足,财政崩溃,王朝就会周期性地灭亡。” 三小只表示明哥说得有道理,同时又觉得,这好像和他们的现状有点遥远。 “我想做个社会实验。”李明摸着下巴。 “把五里乡的土地,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农民可以耕种,但不能买地卖地。 “十户为一组,每组能分到一头耕牛以及铁制农具。 “农民的收成之中,三成作为租税。若农具耕牛损坏,全组人照价赔偿。若牛产仔或修缮了农具,我们以原价收买。 “这样的安排,如何?” “可以的可以的。”房遗则和尉迟循毓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长孙延却隐隐觉得,明哥这思路好像……有点狂野。 大唐的基石,均田制和租庸调,都被他一脚踹开了。 上千年的人头税也被弃之不用,取而代之的是以收成定税。 这不是完全另起炉灶了吗? 有地有人,现在又有了自己的政权。 剧本走向有点诡异啊。 这特么不是一个小号的瓦岗寨吗?! “明……明哥。”长孙延内心极度不安。 殿下为何造反? 李明稳重地看着他,道: “平州乱象,你这一路也见了不少吧?” 长孙延一怔,点点头。 “你觉得谁是罪魁祸首?” “这……难道不是慕容燕吗?” “是我的父皇。” 长孙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李明缓缓道: “慕容燕横征暴敛,倚靠的是他的私兵,而他掠夺来的财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用来养他的私兵了。 “朝廷放任他豢养私兵,是为了什么?” 长孙延断断续续地回答: “为了抵御外敌?” “没错。”李明点头: “所以说,慕容燕的种种倒行逆施,一定程度上其实是替大唐背了锅。” 本来应该由朝廷横征暴敛,由朝廷养着上万人的大部队镇守边疆。 现在,这个矛盾转移给了慕容燕,由他吸引百姓的怒火。 平州人都在骂慕容燕,连山匪的主要矛头也对准了慕容燕,官府成了小透明。 可谁曾想到,一切的根因其实是朝廷呢? “父皇这一手政治操弄,实在是高啊。”李明不禁苦笑: “只是如此不作为,害苦了百姓,也害苦了你我。” 长孙延一时无言以对。 李明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既然主政辽东,就要从根子里改变这地方的乱象,将此地重新纳入治理,让百姓重新能当个人。 “你还觉得这是造反吗?” 这次,长孙延坚定地摇头: “明哥尽管吩咐。” 李明长出一口浊气: “好,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仨有得忙了。 “房遗则,你算学学得最好,主管财务和土地丈量。 “尉迟循毓,你和你阿翁学过兵法,负责训练乡勇民兵。 “长孙延,你是我的秘书长,总揽政令上传下达和实施。” 三个孩子顿时干劲满满: “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明道: “在治理五里乡的过程中,睁大眼睛,好好发掘治理基层的人才,将他们吸收进来。” 三人互视一眼,重重地点头: “好!” (本章完) 第126章 朕的好大儿……反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燕山深处。 破败的村子静悄悄的。 寸草不生,树皮都是光秃秃的。 被吃的。 村子里,衣不蔽体的贫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不是懒。 他们是没力气。 人在饿死前,就是这么安静的。 就算靠吃饿殍的肉勉强不饿死,过几天转凉,没有衣服穿的他们还是得冻死。 就像秋蝉一样。 男人无力地躺在干硬的土地上,手紧紧攥着。 透过指缝,闪烁着点点金光。 这是一粒金子,他在顽石间寻找野菜时偶然捡到的。 他在等。 等邻人都饿死了,就藏着这金子,摸到山下换粮…… 这时,村外传来响动。 走进来一群外人。 男人不禁心生绝望。 前几天,也有一群披盔戴甲的外人进村。 是唐军……或者披着唐军铠甲的慕容爪牙。 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一回事。 这群兵士似乎在找人。 但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找人。 “把这儿毁了,以免落入赤巾贼之手”…… 带队的校尉是这么吩咐的。 然后,村舍被烧,牲畜被杀,过冬口粮被扔入滦河。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一通搜刮后,村民骂过,哭过,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哭喊也没用,不如省点力气。 “逃到山里也躲不过慕容么……”男人握紧了拳头。 放着肥沃的平原不耕种,这个村子为什么举村进山?是因为不喜欢平原吗? 男人闭上了仇恨的眼睛,等待一把刀痛快地划破喉咙,就像慕容燕对付其他山民那样。 然后,他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给他灌点粥,慢慢来,别撑死了。” 粥? 男人听见了熟悉又陌生的词,睁开了眼睛。 一碗黄灿灿的黄米粥映入眼帘,滋润着他干涸的喉咙。 他活了过来。 整个村都活了过来。 他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真面貌。 一群系着红头巾的男男女女。 领头的,好像是个孩子。 孩子…… 男人以为自己饿出幻觉了,看见了佛子转世。 然而,这就是现实。 那孩子甚至登上土坡,对村民们说话了: “想打慕容燕的,和我走。想寻生活的,也和我走。舍不得离开故土的,每人发三日口粮。 “不强求,自愿选择。”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 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起来,跟上了这群奇怪的好心人。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全村都跟上了那孩子的脚步。 为了生存,为了复仇,为了干慕容燕! 男人攥紧了手里的金子,咬咬牙,跟上了大部队。 因为饿久了,刚起身忽然一阵晕眩,金子掉落在地。 然后,他就感到了红巾人贪婪的目光,整个人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 领头那孩子捡起了金粒。 “孝……孝敬您的……”男人挤出难看的笑容。 那孩子抓起男人的手,把金子塞回了他手里。 “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 说着,他踢了刚才那闪过觊觎的红巾人一脚。 “你想当第二个慕容燕?忘记我怎么交待你们的了? “不准拿老乡的东西!” 男人不知道这孩子是谁,也不知道这伙包红头巾的是什么来历。 他只知道,自己一辈子跟定他了。 一个孩子的传说,渐渐传遍了燕山南北。 ………… 长安,太极殿。 “臣弹劾江夏郡王李道宗,勾结突厥。” “侯君集不尊君上,私下对主君有狂悖之语。” “臣弹劾两州刺史韦待价,其门下妖僧谶纬言曰‘韦氏有后将得国’,意图可疑……” 大朝会上,李世民不耐烦地听着官员们弹劾这弹劾那的。 他莫名有种这些文官都在吃酸李子的感觉——嘴里酸溜溜的,时不时用弹个核玩儿。 而被弹劾的对象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李明“十四党”的成员,而且都恰好在外地出差。 谁不在黑谁是吧。 李世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从李明出发去辽东的那一天起,这些虫豸就不停地在往他和他的同党身上泼脏水。 甚至连间接有关的薛万彻也被波及,套了个“调戏民女”的帽子,一脚踢去了营州。 也合着这大老粗老光棍倒霉。 这群刁官什么时候弹劾李明谋反,李世民都不奇怪。 妈的,真以为朕是昏聩之君? 李明他们有问题?他们勾结突厥?他们谋反? 奶奶的熊,就算太子李承乾谋反,他们也不会谋反啊! 是哪四个忠臣把朕和嫡子们从突厥人手里救出来的,朕难道忘了吗?! 这才几天呐,你们这群衣冠禽兽就开始岁月史书了?! 要不是怕阻塞言路,李世民一直压抑着野兽般的心境,他恨不得马上出动廷尉,把这群虫豸一个个都送上天。 “辅机,你怎么看?”李世民压着怒火,玩味地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如坐针毡,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虽然李道宗有些虚荣,侯君集有些贪婪,韦待价有些软弱。 “但三人的忠诚毋庸置疑。 “说他们不忠、谋反之言,都是无稽之谈!” 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给政敌说了句阴阳怪气的公道话。 李明殿下及其党羽自然是要斗的。 可特么不是现在! 九成宫之变才刚过两个月,陛下还记着李明的好呢! 现在说李明坏话,不是触霉头是什么? 而且李明这几个月不在,本来正是让陛下疏离那顽劣童的大好机会! 结果倒好,你们这群二百五,天天替李明在陛下面前刷存在感! 人家回头还得谢谢你们呐! “呵呵,无忌说无稽,有理有据。”房玄龄疯狂玩起了谐音梗。 长孙无忌的脸色不太好看。 “哈哈,玄龄公此言甚妙。”李世民当着全体朝臣的面,开起了文官之首的玩笑。 眼睛没有笑意地瞥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嘴里一苦。 让自己在属下面前成为笑柄,无疑是陛下敲打他的一环。 至于敲打的原因,他也清楚…… 陛下把弹劾李明的幕后黑手当成他了! 甚至连带着对太子也厌恶起来了。 李明刚救太子一命,太子回头就指使舅舅在朝堂上攻击他。 忘恩负义,兄弟阋墙,是李世民最讨厌的两个毛病。 所以,在这段修复太子与陛下关系的最好时机,父子二人却反而愈发疏远了。 综合太子与长孙无忌对李明的作为和态度,陛下会如此理解无可厚非。 只是有个小问题—— 这回真不是太子和长孙无忌干的! 太子没那么无情,长孙无忌没那么无脑。 他虽然想过杀李明,也翦除过李明的党羽,但他知道自己还是个好国舅。 所以,这就显得这波对李明的攻讦格外诡异。 主力是逮谁就喷的清流言官,还有太子党、魏王党、宗室等各势力的边缘人物。 仿佛是无风起浪,这些边角料突然就成势了,而且连绵不绝…… “不知司空这次又要把谁弹劾去营州?”房玄龄讽刺地问。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 最狡猾的就是这条老面瘫。 李明党羽的党羽薛万彻被弹劾,对他这个“十四党党魁”来说本是件坏事。 没想到这老狐狸居然转危为喜,借机一纸奏章,把薛万彻踢去了营州! 营州是谁的地盘? 不就是李明的吗? 这特么不是羊入虎口,十四党喜加一? 李明远程刷了存在感,又得了新帮手,双赢。 长孙无忌都快被这群突然蹦出来的跳梁小丑气死了…… “长孙公,长孙公?” 中书令杨师道凑过来,小声打断了长孙无忌的闷气。 他递过来一纸奏折: “长孙公,您先过目?” 长孙无忌疑惑地瞥了同僚一眼。 递奏折是有流程的,先由中书省阅览,再上交陛下过目,让陛下能事先有个准备。 你这大朝会上冷不丁递上个条子,陛下猝不及防,岂不是会显得很呆? 但长孙无忌知道的流程,杨师道只会更清楚。 他立刻意识到,出大事儿了。 让中书令也拿捏不准是否要违反流程的大事儿,只能交由文官之首来定夺。 长孙无忌不敢怠慢,迅速浏览了一眼。 一瞬间,杨师道在顶头上司的脸上,同时看见了震惊、忧惧、窃喜、愤怒的复杂神色。 我的好大孙儿,混蛋李明,混账侯君集……长孙无忌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立刻将奏折呈上: “陛下,平州急报!” “平州?”李世民的脸色一沉。 能让长孙无忌当着大朝会百官的面呈上来的,必定是万分急迫的大新闻。 难道是高句丽联合薛延陀入侵? 他压下心中的忐忑,沉静地从宦官手中接过皱巴巴的奏折。 上奏人是侯君集,在八天之前发出的。 四千多里地只用八天,这是长安与平州通信的最快时间,一趟就能跑废一个韦家的马厩。 李世民读了一遍,瞳孔一缩。 情况比预想的糟糕得多。 “李明被山贼绑架,刺史刘歆畏罪自杀……啊!” 他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座下群臣皆是一惊: “陛下?!” “头疼,头疼欲裂……” 李世民低声闷哼,疼得冷汗淋漓,在龙榻上都坐不稳了。 宦官连滚带爬地扶住他: “陛下先回殿歇息吧,太医!太医!” 李世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突然用力,把宦官粗暴地推开: “滚!朕的儿子,朕得救他!” 什么?! 群臣一下子炸锅了。 “肃静!”长孙无忌急得高声维持秩序。 “肃静!”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吼声炸响在太极殿,让所有官员为之一怔。 是房玄龄。 这位素来宠辱不惊、面无表情的老臣,此时竟站了起来,面目极其狰狞,双目熊熊地注视着陛下。 许多大臣是第一次看见房相如此生动的表情,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位尚书左仆射原来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平州、皇子、有难……他还没有看见奏章,但这三个词放在一起,让房玄龄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他的儿子,他的少主…… 侯君集、韦待价、刘歆,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李世民被头疼折磨得又气又急,脑子简直要炸了。 他恨不得调集营州、幽州、乃至全国所有兵马,合兵一处,把平州的牛鬼蛇神全部送上天! 但他不能意气用事。 他是父亲,更是皇帝。 “传……朕诏令。”他捂着脑袋,快速进行一系列安排: “营州都督府调兵二千,即刻驰援平州,严防北疆高句丽;魏州都督府整训当地各折冲府兵马,时刻待命;幽州府隶属衙役、武侯卫,调拨三分之一……” 大臣们意识到辽东出事了。 但是没人敢开口询问。 陛下、长孙公、房相,帝国的三大支柱,此时都非常的不冷静。 “切记……”李世民忍着剧痛,语气无力地强调着: “对山贼,以招抚为主。只要能放人,一切……都可以谈。” ………… 接下来,侯君集每天都在用急报上奏平州的最新消息。 这对这条线路的驿站是巨大的考验,不知跑死跑废了多少快马,将来势必会影响东北方向的战备通讯。 但李世民仍嫌不够快,恨不得自己飞到平州,亲自坐镇。 但他旧疾复发,被群臣拼死拦住。 而根据侯君集的通信,情况在一天天变得严峻起来。 那伙绑架李明和其他三位公子的山贼势力,其名为赤巾贼,盘踞平州多年,短短几天势力急剧扩大,有席卷整个燕山山区之势。 据当地名门望族慕容燕的情报,赤巾贼一直勾结高句丽。 至于这个慕容燕,侯君集并不完全信任。 剿匪过于用力,似乎唯恐不激怒山贼,侯君集也深觉不妥。 然而这土皇帝对平州民间和官方的控制都超乎想象,对中央政令听调不听宣。 侯君集空有六部尚书的名头,却完全被架空了。 “蠢材,蠢材!这是山贼煽动裹挟的民变,民变要以安抚为主啊!” 李世民守着油灯,愤怒地把折子扔到一边。 刚一动气,脑袋就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下。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这时,宦官来报: “陛下,张亮求见。” 张亮? 他的秘密情报负责人?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李世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 “让他进来。” 不一会,长相平平无奇、扔到茫茫人海里根本找不到的密探头子张亮,毕恭毕敬地拜见: “大晚上的,请恕臣……” “说正事。”李世民开门见山。 张亮不紧不慢地说道: “启禀陛下,平州探子来报,发现了皇子明的踪……” 还没说完,张亮就感到肩膀一沉。 李世民双手摁着他的两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李明还活着?他可还好?他在哪?如何救他出来?” “呃……” 面对陛下关切的四连问,张亮忽地有些踌躇。 “快说!”李世民急躁地推了他一把。 张亮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依旧不紧不慢道: “李明殿下很好,并没有受苦。只是,他仍与平州的贼……那个,赤巾军在一起……” 李世民心太急了,并没有注意到张亮古怪的措辞,暴躁地打断: “朕问他人在哪里,怎么把他从山贼手里救出来!” “呃,可能……皇子明并不需要救援。”张亮斟酌着用词。 李世民几乎出离了愤怒: “你说什么?!” “因为……”张亮直视着暴怒的君王,冷静地说道: “那伙赤巾军,就是李明殿下领导的。” (本章完) 第127章 父子间的隔空斗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张亮明显感到,面前的君王呼吸沉重。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欲噬人的凶虎…… 李世民沉静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觉: “朕知道了,此事不得说与外人。 “说起来,九成宫事变,查出来什么了吗?” 张亮波澜不惊地对答: “发现了阿史那结社率与薛延陀的通信,两边确有勾连。” “有内应吗?”李世民直指问题核心。 “暂未发现。”张亮略一低头。 李世民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要刀口向内,刮骨疗毒。” “谨遵钧命!”张亮立答。 李世民回到了椅子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奏折上: “去吧。” 张亮恭敬退下,离开书房前,忍不住为自己辨明一句: “关于皇子明之事,有多人目击,也有密探混入赤巾……军,多方交叉验证,为实。” 李世民头也不抬: “你如果是听信底下一面之词的蠢猪,朕会准你入夜进立政殿?” 张亮微微一躬身,镇定地退下。 刚离开书房,他却一个趔趄,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 湿漉漉的衣衫已经贴住了他的后背。 他无比确信,刚才的某一刻,陛下对他动了杀心! “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 张亮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摇摇摆摆地离开了立政殿。 ………… 李世民端坐书房里,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忍不住捂住太阳穴。 又晕又疼…… 思路一片混乱,心情异常复杂。 好消息,儿子安全无虞。 坏消息,殿下何故谋反? 他现在不担心儿子被山匪撕票了。 他现在担心儿子“被”,或者“把”,官军撕了。 不论哪种结局,对大唐都是不可逆的损失。 “混小子特么怎么想的,好好的皇子节度使不当,去落草为寇?!”李世民的脑子几乎要爆炸了。 他到底是低估了李明整活的能力。 想来也是,在太极宫中、自己盯着的情况下,这厮都特么能差点把两仪殿拆了,把孔颖达等一票老儒生气死。 现在那家伙鱼入大海,放虎归山,又是在辽东那块冥风淳朴的整活宝地。 可不就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反复翻看侯君集送来的急报。 这是了解来龙去脉的唯一依凭。 “去慕容府上赴宴,赤巾贼突入烧杀抢掠……他应该确实是被掳走的。 “慕容燕与官府连夜搜查未果,捣毁赤巾贼巢穴,杀死匪首……慕容燕的对策急了,相比皇子安危,更关心自己在平州的统治。这倒是意料之中。” 然而,之后的画风急转直下。 赤巾贼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死灰复燃。 几乎一瞬间就燃遍了燕山的角角落落,将犄角旮旯的乡里连成片,在山林间闪转腾挪,和唐军打起了游击。 而且这伙贼人的规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居然在乡里间建立起了政权,有模有样地颁布法令,任命官员,开展税收,训练武装。 根据侯君集最新的情报,赤巾贼居然还在山林间修筑起了道路工事,似乎有将山中各村连接起来的计划! 简直是国中之国,比当年李密的瓦岗寨还要组织严密。 更不用说,平州与长安有着长达八天的“时差”。 按照这个趋势,这伙叫“赤巾军”的农民叛匪,其势力恐怕更为可观…… “……” 李世民不禁扶额。 配合张亮的情报,他也发现了这一系列操作的“明氏”痕迹。 “这混小子真是不服软啊,就算与山贼混迹,也一定要当头……” 李世民摇头苦笑。 这不甘居于人下的脾性,可以说很有老李家风格了。 确实有理由怀疑,这伙倒霉的“赤巾贼”被自己的好大儿李明夺舍了。 而且好大儿的手腕也不赖,白手起家,几天时间,居然平推了平州郊外的半壁江山。 他此时的心情极度复杂。 作为全国所有公务员的头头,儿子留了案底,属实有点难绷。 但儿子就算留案底也是主犯,决不当从犯,又让李世民心里暗暗有点小骄傲。 还特么招抚山贼,和山贼李明谈判释放节度使李明,什么冷笑话…… “咳咳!” 李世民收拢发散的思绪,理智地思考一个新问题—— 如果赤巾贼的新头目真的是李明。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不向官府和慕容燕表明身份? 而是不断蚕食土地、袭击官军。 难道被同化成山匪了? 燕山有恁大魅力?! 侯君集并不知道慕容燕是杀了刺史刘歆的二五仔,也不知道此事被李明撞破,二者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他不报告,李世民也无从得知。 所以,皇帝也只能根据过往经验,来揣摩自己儿子的动机—— “李明,想造反?……呃!” 李世民顿觉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儿子造老子反,对一般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在帝王之家,尤其是自己已经示范过一次的李世民来说。 这并非不可能。 他记得,李世民都记得。 李明从小就害怕被皇族谋害,一直谋求脱离皇室。 而事实证明,也确实有一股力量,一直对他图谋不轨。 造反的动机有了…… 九成宫之变后,李明恃宠索要辽东二州的完全自治权,包括最核心的人事任免权。 造反的行迹有了…… 而李明最终并没能获得平、营两州完整的人事权,还要面对当地士族慕容氏的挤压。 造反的理由也有了…… 李世民的呼吸再次粗重起来,双拳握紧。 他曾不止一次地纵容李明的任性。 要辽东,给了;要人,给了;要独揽“报纸”大权,也给了。 但纵容,不代表对李明的坏心思懵然不知。 “老子给你的,才是你的。老子不给你,你特么还抢上了? “真是给朕出了道……难题啊……” 李世民忍着头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作为一位父亲、一个情感充沛的人,他实在不愿承认最宠爱的庶子会造反。 但作为一名统治者,他必须确保自己的政治权威不受到挑战。 不管挑战者是贼匪、是高句丽,还是自己的儿子…… “该如何处置,如何处置……”李世民两眼泛红。 这时,书房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杨氏抱着毛毯,心疼地望着伏案工作的夫君。 “陛下请保重龙体。” 一见到李明的生母,心思惴惴又被病痛折磨的李世民顿生无明业火,怒吼一声: “滚!朕不想看到你!” 杨氏一愣,恭顺地福了福身子: “臣妾唐突打扰,望陛下恕罪,臣妾这就回立德殿。” 说着,便默默地离开了,没有一点怨气。 而撒了一通脾气后,李世民的头疼缓解了一些,心中又不免生出些愧疚: “都还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别太急于下定论。” 李明也许造反了,也许没反、只是被山贼裹挟。 辽东路远,通讯不便,那里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 而他,李世民,作为帝国的统治者、李明的父亲,必须根据这些模棱两可的情报做出决策。 若稍有差池。 一边是辽东分裂,另一边是儿子身死。 都是他难以承受的损失。 两全其美的决策,何其难也! “既要遏制平州贼寇的势力,防止其与高句丽的潜在勾连,又要确保李明的生命安全……” 李世民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起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营州军,不动。 因为营州都督张俭,与李明存在利益冲突。 刀剑不长眼,若营州军入平州,借机“误伤”李明,那一切都晚了。 营州军的战略改为北向防御高句丽,没有命令,不得擅入平州。 其次,召回侯君集、韦待价。 李明可能是赤巾军之首的这条情报,这两人目前还不知晓。 若此事为真,且被二人知晓了。 李世民也没有信心,这两人究竟是继续当大唐的“忠臣”,还是携手上燕山共襄盛举,一起创业做大做强。 李明这小魅魔,对手下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第三,要求平州唐军对匪贼以怀柔为主,循序渐进,莫要再惹民变,也莫要激怒赤巾贼。 最后…… 李世民叹了口气,暂时放下一切作为人的情感,理性冷酷地写下兜底的最后一计: 命李世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统领魏州都督府、营州都督府两府,以及平州、幽州两州兵马。 归拢四地府军,就地征召兵募,发给盔甲兵器粮草,整兵备战。 若辽东有变,击之! ………… “今天俘虏的慕容家走狗,全是带壳的!” 尉迟循毓率领民兵,牵着一溜垂头丧气的甲士,趾高气扬地回到了五里乡。 一开始,面对这些穿着唐军制服的武装家丁时,尉迟循毓还有些犹豫。 他觉得自己像个反贼。 但现在他只想说:战斗,爽! 五里乡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地势相对开阔,又是山中各村社的枢纽,所以成为了李明迷你政权的核心。 路边的乡民们本来想围观的,但现在正争分夺秒地抢种宿麦(冬小麦),只能远远地向俘虏吐痰。 以前乡民都是佃农,为乡长白干活,所以出工不出力,大家一起挨饿。 现在是为自己干活,劳动积极性一下子就调动起来了。 连交税也十分愿意配合,甚至觉得约定的三成太少了。 李明菩萨够不够用啊,咱老乡要不要多凑点。 大伙儿恨不得把李明当庙里的菩萨那样供起来—— 给他们地、给他们粮、给他们活路和希望,甚至还给他们力量反抗那个杀千刀的慕容燕,可不就是活菩萨吗? 而且抛开迷信因素不谈,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新生的政权无比脆弱,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 如果赤巾军败了,让慕容燕的还乡团杀回来。 那大家伙儿就玩完了。 这段时日,被慕容燕毁掉的一个个村庄,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打死走狗!打死走狗!”路边小孩向俘虏扔石子。 尉迟循毓赶忙护住俘虏,把小孩子轰散: “去去去!不知道李节度的训令吗?不许虐待俘虏!” 俘虏们的头垂得更低了,被赤巾军们一路护送着,来到了原乡长的府邸——现在是这个新生政权的治所所在。 “明哥!”尉迟循毓走进院子,喉咙梆梆响: “这十五人全是掉进陷阱里,饿了两天才被俘虏的,盔甲没有受损!” 李明一溜烟从书房里窜了出来: “好!发财了发财了。” 他满意地清点着这次的战果。 若论打常规战,装备简陋、训练短暂的民兵绝不是甲士的对手。 问题是,谁和他们打常规战啊? 什么挖壕沟、埋陷阱,什么“敌进我退、敌疲我打”游击战真言。 李明把黑白老电影里学来的套路,一股脑全招呼到了慕容燕头上。 事实证明,就算他自己也只是个一知半解的最强王者,但先进理论就是遥遥领先。 仍然对封建地主的家丁构成了降维打击。 这十五个俘虏像瘟鸡一样,瑟瑟发抖地站在李明面前。 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可爱的小萌娃,他们心中也只有恐惧。 因为慕容府上,到处都流传着赤巾贼新任小头领的传说。 说他是煞星下凡,喜吞人,会用妖法,能将山中的树木丛林成为他的爪牙! 而他们的遭遇,也仿佛印证了这一点—— 一进燕山,好像到处都是“会说话的树”,四面八方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明哥,那这些人怎么处理?”尉迟循毓指了指他们。 俘虏们顿时浑身紧绷,眼神中满是绝望。 (本章完) 第128章 我可是大唐头号忠臣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扫了这十五个残兵败将一眼。 几个人从内心地感到胆颤。 生怕这小孩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们一口活吞。 “老办法,这身皮剥了,人交给房遗则料理。”李明挥了挥手。 啊? 好消息,不是刺身。 坏消息,要吃熟食。 几个俘虏理会错了李明的术语,一个个浑身瘫软、如丧考批,被尉迟循毓指挥着民兵剥去盔甲,老老实实押了出去。 吴大娘刚好进来,看见院子里一排乖乖缴械的甲士,不由得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披盔戴甲的官军如同天神下凡,一个人就敢在山贼群里横冲直撞! 而山贼的土枪梭镖打在盔甲上,就像鸡蛋碰石头,毫无作用! 现如今,随手一抓竟就是十几个甲士! 自己退位让贤,把赤巾军交到这孩子手里,算是做对了…… “大娘大娘,你探到了什么情报吗?” 李明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本着赤巾军不养闲人的精神,他把原股东的女儿打发去了情报部门,专心潜入县城里打探情报、散播消息。 别说,在男人为主旋律的战场上,以女儿身干敌后侦查这活,还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加之李明的仁政狠狠吸了一波粉,不少底层百姓愿意提供情报,而慕容燕这个土皇帝又没有什么反间谍意识。 导致一举一动对义军单向透明。 “他们的策略发生了变化。”吴大娘从包裹里取出一张简略的村坊地图: “慕容燕无法一口气吃掉我们,打算以各个村坊为目标,集中兵力重点进攻。” 从全面进攻转为重点进攻,怎么古今中外的反动派都是一样的没有想象力…… 李明心里吐槽,看了一眼地图。 即将重点进攻的村坊,相当一部分其实并不是赤巾军的据点,而是保持着骑墙态度。 赤巾军来歇个脚,他们接待。慕容燕的人马来,他们也笑脸相迎,主打一个两边不得罪。 这一回,慕容燕是铁了心把这些民心都往李明身上推咯。 所以说,最好的播种机永远都是反动派啊…… 李明便学习老先辈的做法,很快做出部署: “人口是重要资源,将这些乡里的百姓都转移出来,村中布上柴火桐油,给来犯之敌一个火烧博望坡。” 你也听三国评书,有品味……评书爱好者吴大娘点头,望着远去的俘虏队伍,似乎有心事。 “大娘大娘你怎么了?”李明奶声奶气地问。 不知为什么,吴大娘总觉得李明对妙龄女子喊的这句“大娘”不怀好意,但她没有证据,因为唐朝确实是这么喊的。 “你把赤巾军的势力阔得这么大,我很高兴。”吴大娘闷闷地说: “但你善待那些沾满我们父兄鲜血的刽子手,我不喜欢。” 这姐们儿原来是想开屠了……李明呵呵一笑: “如果你希望一触即溃的敌人变成不死不休的死士,你可以杀降。 “只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和你痛恨的、又蠢又坏的慕容燕有什么区别呢?” 吴大娘哑口无言。 李明朝吴大娘招招手。 她一头问号,弯腰靠了下去。 李明踮起脚尖,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何必为难他们?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吴大娘听得半懂不懂: “你是说……慕容燕?” 李明点点头:“差不多。” 以及其他和慕容氏一样,仗着祖辈荫蔽,垄断一切社会上升渠道,对上隐瞒人口不交赋税、对下兼并土地盘剥百姓的,士族。 吴大娘深深地看着这个早熟的孩子,不知第几次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路走来,她自然是不相信外面传的什么“菩萨”或“煞星”之类,这孩子使的还是凡人手段。 只是,这些新奇的凡人手段,在贫瘠的平州大地上,却产生了不亚于神佛般的效果—— 在燕山打转了一辈子,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充满生机、充满干劲的平州农民。 而这一切,不过才发生在短短的一个月内! 仿佛这孩子将神力平等地赋予了每一个他治下的平民,将所有人都变成了神佛一般。 “我回答过很多遍。”李明都无奈了: “我是十四皇子李明,辽东节度使。另外三个孩子,分别是当朝大司空的嫡孙、尚书左仆射的儿子,以及鄂国公的孙子。” “啊对对对。”吴大娘觉得还是神佛这个答案更靠谱一点。 皇亲国戚都是天上人,谁闲着没事来乡下当山匪,造自己家的反?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李明。” “放屁,你自己说李明能单骑单挑一万突厥兵,你如果真是李明,怎么不放个屁把慕容燕的一千甲兵崩死?” “啊这……” 就在两人陷入罗生门的时候,当朝大司空的嫡孙、长孙延从书房里飘飘然出来了。 “明哥,刚才我才汇报了一半。” 他脚步虚浮,粗布白衣飘飘,竟有些修仙风骨。 要不是顶着两泡黑眼圈,发际线比当初教来俊臣时还要靠后,浑身透着一股怨气的话。 李明向吴大娘挥挥手: “军事的事情,你和尉迟循毓去办。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内政上边。” 哪有山贼头领不管打仗的,宁真把自己当节度使啦……吴大娘嘀咕着离开了。 “唉……”长孙延叹了口气,疲惫地说道: “我们治下现在共有一万两千三百户,十万八千人。” 李明都吃了一惊: “这么多了?” 放到现代,治下十万人横竖算个乡科级。李明这样的普通公务员努把力,在退休前也是可以够到的。 而在唐代的平州,这几乎是户籍人口的五倍。 这还只是他实际控制区域内的人口。 “平州瞒报的人口实在太多了,许多村庄几十年来都没有官僚涉足,唉……” 长孙延又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得把他们管起来。”李明背着手,口述着接下来的安排: “这波慕容燕的重点进攻,必定会在平州闹得鸡飞狗跳,往我们这儿送大量逃难的人口。 “现在是十一月中了,天气转凉。除了要提前备好粮食,过冬的被服也要尽快织造。群众工作要落实到细处……” 长孙延一边仔仔细细地记着笔记,一边无意识地叹气。 作为首席常务秘书,他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李明皱起了眉头:“你不认可?” “不是不是,明哥高见。”长孙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接着又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 “只是最近太忙了,又缺少得力的帮手。” 虽然李明并不是甩手掌柜,许多政令的实施细节都亲自替他把关。 但繁杂的基层治理,还是让长孙延猛掉头发。 什么争水源啦,争田垄啦,争果树啦,夫妻不和啦,堂亲吃绝户啦……乡里乡亲鸡毛蒜皮的事,都会吵到这位贵公子这里。 “我们在乡里选拔的胥吏,虽然吃苦耐劳,愿意深入山间。 “可是他们的能力实在有所欠缺。” 长孙延忍不住抱怨: “他们头脑不甚灵光,学算数比尉迟循毓还吃力,而且大多都不认字。 “虽然学得挺认真,但实在愚笨,学得太慢了。” 他一边总管协助李明,总管着实际控制的、散步在燕山南麓各个角落的村社生产大队,一边又要客串教员,教习属下胥吏识字。 有怨言在所难免。 李明拍拍小伙伴的肩膀,果断煲起了鸡汤: “往好处想,这对你的能力是极大的锻炼,当初我就是这么军训韦待价的。能治理好基层,调解村里村坊五花八门的矛盾,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当初你阿翁追随我阿爷时,就是这样当秘书的。” “真的?” “真的,你明哥还骗你不成?” 长孙延叹了口气,算是把鸡汤干了: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些农夫出身的胥吏,实在扶不上墙。将来难堪大用啊……” 在普池里抽SSR,你在期待什么?能有个大众脸凑合着用就不错了……李明耐心开导着自己的小伙伴: “我们手下不可能、也不需要都是聪慧能干的人才。治理基层更是离不开庸才。 “胥吏能忠实地执行上面的政令、上报下面的情况,就超过其他所有州县了。” 这倒是实在话。 古代日常生活中,老百姓其实不直接和官员打交道。 接触最多的,是底层的胥吏。 朝廷对基层失控,就是从控制不住底下的胥吏开始的。 所以在这个层级,忠诚负责高于其他一切品质。 而有什么样的人才,能比被李明救过一命、对他有着近乎活菩萨崇拜的老农,更忠诚、更可靠的呢? “不过……”李明沉吟了起来。 长孙延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这帮人也许能勉强管个五里乡。 但将来地盘扩大到整个平州和营州,就不行了。 确实得改一改现在“一锅粥”的治理模式,先搭建起一个更高效、合理、科学的框架。 “我有一个新点子。”李明沉吟道。 长孙延立刻一脸苦相。 每当辽东点子王明哥“有新点子”的时候,就代表他这个首席秘书有得忙了。 “我们何不按照基层治理的方向不同,将赤巾军重新改组呢?” 李明蹲在地上,抄起一根干树枝,在沙地上刷刷画了一个大框。 “最顶上的是政治委员会,秘书室协助处理日常政务,由你当室长。” 长孙延本能地拿出纸笔,一边苦着脸一边记笔记。 “政治委员会之下……”李明在大框下,延伸出几条线。 “根据职能分工,分成统管财政收支的财政部……财政委员会,统管武力的武装委员会,分别由房遗则和尉迟循毓负责。 “以及农业与水利委员会、手工业与技术发展委员会、建设交通委员会……” 他借鉴了一些现代的思路,把将来“节度”辽东的基础政治框架搭了起来。 长孙延看着这套全新的制度,久久说不出话。 “如何,被震撼了吧?”李明有点小骄傲。 长孙延迟疑片刻,道: “如此分配治理职能,确实能提高效率,节省精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明哥,我怎么觉得,我们干的事情好像不大对呀?” “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长孙延郑重其事地直视李明的双眼: “明哥,咱是不是……在造反啊?” 李明在赤巾军里推行的这套体制,与大唐的三省六部制不说传承发展吧,也可以说一毛钱不相关了。 废除均田制、租庸调、府兵制,已经算是掘了大唐的根儿了。 现在甚至连三省六部也一并丢进垃圾堆。 可以说,平州这伙人除了挂着大唐的名头,其他方面已经自成一国,瓦岗寨和这一比都差好几个窦建德。 高句丽都比现在的平州更像大唐啊! 人家好歹还在用三省六部制呐! “哎呀,怎么可能呢?”李明当即否认: “我怎么可能造我阿爷的反呢?我一直忠于咱大唐的啊!” “真的吗?” “我觉得我是。” 虽然李明虎啸山林割据一方,虽然他另起炉灶另立中央,但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忠臣。 大唐亡于节度使,所以由他这个宗室自己来当节度使,堵死后人的路。 大唐亡于地主豪强兼并土地,所以他直接把豪强屠了,土地收归国有。 大唐亡于户籍制度崩溃、税源枯竭,所以他索性取消人头税,变相摊丁入亩了。 大唐亡于河北造反,他直接虎踞辽东,比河北更河北,与中原一起两面包夹芝士。 自己明明在防微杜渐,避免未来大唐灭亡的风险,怎么能说是在造反呢? 我可是大唐头号大忠臣啊! ………… 十二月,卢龙县,平州州府。 随着剿匪形势越来越严峻,府内却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因为理论上的总指挥,“吏部尚书权知平州事”侯君集,摆烂了。 不是因为他被平州的官场习气传染。 而是他觉得,这股“顽匪”莫名散发着某位“顽童”的气息。 “这是今日他们散发的传单。” 韦待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刺史书房坐下,将一份熟悉规格的纸塞到了侯君集的书桌上。 极其醒目的一行标题: 《你知道吗?慕容燕的最美姨太太,洞房的规矩竟是……》 小味儿“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同时,县城里又流行起了古怪的传说,什么赤巾贼新来一个小头领是怒目金刚化身,对善人慈悲为怀,对恶人剥皮抽筋什么的。 古怪的传单,古怪的流言,加上一夜翻身、瞬间席卷的古怪的山贼。 两人感觉自己像回到长安一样。 (本章完) 第129章 臣请讨伐李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今天换上了尉迟循毓的狗爬字体,看来长孙延和房遗则这段时间忙不过来了。” 韦待价在煎茶里加上胡椒蜂蜜,翘起二郎腿,一边喝茶品茗,一边对传单品头论足。 被张俭一脚从营州踢回来后,韦待价原本都急疯了,立马就要冒险走燕山山道,去幽州、去魏州借兵。 然而,在目睹了赤巾贼的一系列骚操作后,他也沉淀了下来,和侯君集一起喝茶看戏。 这伙贼人的新头领到底是谁啊,好好奇呀,真是让人猜不到呢。 虽然现在,赤巾贼散发的传单还在用原始的手抄稿。 不过什么时候传单迭代为印刷体,他俩也不会惊讶。 “那位”头领迟早在深山老林里手搓出活字印刷来。 “问题是,李明殿下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呢?”韦待价皱着眉头咽下一口茶。 平州的茶叶品位实在一般,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味道,他到现在都没办法习惯。 他心中的疑问同样挥之不去,都能满卢龙发传单搞舆论战了,连一封信也送不出来? 侯君集手指点着桌子: “换一个问题,殿下与草寇为伍,究竟有何目的。” 按现在贼匪的势力,不说反推县城吧,拼一把去营州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李明为何仍然窝在山上,大有一副长期经营的架势。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在干什么呢……” 思来想去,两人异口同声: “干慕容燕?” 确实,虽然赤巾贼的行动模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矛头始终只有一个: 慕容燕。 李明失踪的当晚,慕容燕表现得还挺像回事儿,让两人一度以为他是大唐大忠臣。 然而相处了一阵,他俩就从质疑赤巾贼,变成理解赤巾贼了。 侯君集抚摸着刚须: “那土财主不死,整个平州都得看他脸色,连我都想宰了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明殿下还真是说到做到啊。”韦待价摇着头喝茶。 李明刚失踪的几天,他俩过得可谓憋屈至极。 别说军队调动不了,连底下的官吏都不怎么听他俩的,政令不出州府。 急得侯君集都想砍人了,然而也只能拔剑四顾心茫然。 因为平州的基层官吏,实际上是慕容燕养着的。 没办法,平州户籍人口太少了,按这点规模收上来的税,根本维持不了府衙的运转。 全靠慕容大官人慷慨解囊。 钱袋子被慕容燕捂住,军队又被他捏在手里,卢龙县便只知慕容而不知有唐了。 就这种财、权、兵都不在手的僵局,别说侯君集与韦待价,就算李世民本人来了都得被架空。 再强的主龙,遇到在当地一手遮天的地头蛇,也只能乖乖选择合作。 比如汉光武帝刘秀,比如曹魏,乃至于如今的隋唐,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流传千年、横跨数个朝代而不倒的豪族,就是这么演变而来的。 而像这样另起炉灶直接开干的,只能说,很有“明氏”风格了。 “或许,殿下知道慕容燕的某些秘密,所以下定决心杀他。”侯君集沉思道: “也正因为这个秘密,导致殿下认为我俩可能死了,或者被慕容挟持了,并不知道我俩其实就在州府里干坐着。” 韦待价觉得这个猜测有道理,接着这个思路推理道: “来平州以后,殿下一直和我们在一起,除了……” 除了在慕容府失踪以前,他们四个孩子一起出门撒尿。 就那短短一刻钟时间,他们发现了慕容燕的什么问题? “恐怕只能当面询问殿下了。”侯君集摆摆手,表示不再深究。 因为现在,他俩和慕容燕维持着微妙的和谐关系。 慕容燕假装对二位恭敬,二位假装被完全架空—— 毕竟是中央来的大官,平州也还挂着大唐的旗帜。如果他俩强硬,也不是不能管一些事。 而在猜到山贼被李明夺舍以后,他俩一开始也想有所作为,在州府当当内鬼,和山贼打打配合。 然而,在目睹了物流大队长慕容燕的种种神操作、把平州的民心都推到对面以后。 他们便彻底双手离开键盘,随慕容燕折腾,觉得这是连内鬼也达不到的高度。 遇到那个三天两头来府衙门口卖菜、一看就是赤巾贼细作假扮的妙龄女郎,还会故意漏点情报给她。 他们假装放弃挣扎,假装不知道慕容燕将朝廷的诏令全部扣下,假装不知道其实陛下早在上个月就召唤他俩回朝。 慕容燕觉得留着这俩不管事的草包挺好,而他俩觉得抗旨能有个甩锅的对象也挺好,双方保持着默契,双赢。 “可殿下若要杀慕容燕,为何要另起炉灶,如此大费周章?”韦待价不解地将茶碗一口闷干。 以李明现在的面子,如果要杀一个土豪,孙伏伽能亲手把慕容燕的脑袋送到立政殿门口。 这个问题让他俩困惑至今。 “只能到时候亲自问殿下了。”侯君集耸了耸肩。 看不穿李明在想什么才是正常的。 如果看穿了,那就说明你也已经不正常了。 他俩索性放弃思考,悠然享受着加入“十四党”以来难得的悠闲时光。 事实证明,就慕容燕这种小卡拉米,根本不值得为李明殿下的安危操心。 “侯尚书!韦使君!” 门外冲进来一个莽撞汉子,赤袍鹖羽冠,一双铜铃大眼透着清澈的愚蠢。 他就是侯君集的副手,薛万彻。 一个季度前,这个粗鄙老光棍因为调戏良家妇女,被言官揪住尾巴在朝堂上一顿喷。 当时房玄龄出来打圆场,说不要骂了不要骂了,念他初犯,流放到营州就得了。 薛万彻:???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到辽东了。 路过平州时,又被老上司侯君集截胡: 一起找皇子! 找呗。 结果找着找着,老上司不知为何开始摆烂了。 “你们两个怎么又在偷懒!”薛万彻急得喉咙梆梆响: “到处都是山贼,连皇子都被山贼绑了!踏马的国家都成了这幅样子,你们这群虫豸怎么睡得着觉的!” 老薛虽然除了打仗以外脑子都不大灵光,但人还是很率直负责的。 侯君集和薛万彻互视一眼。 薛万彻只能算小半个自己人,还没加入组织,所以有些话不方便和他说。 “吉人有天庇,你着什么急啊。”侯君集盖上茶碗,隐晦地提醒。 薛万彻完全没有理解领导的意图,自豪地拍胸脯: “今天我是来和二位知会一声,我要上山了!” “你也要上山?”韦待价一惊。 “当然,我上山剿匪找皇子去了!”薛万彻还有点小骄傲: “我和那个叫慕容的好说歹说,他总算拨我一队兵了!虽然都是用钱征募来的贪财之徒。” 哦,原来是这个上山……韦待价又坐了回去。 侯君集打趣:“上山你最熟悉。” 讽刺薛万彻当年玄武门之变站错队,躲进了终南山,还好陛下宽仁,好说歹说才劝下山。 “哼,总比在这儿混吃等死强!” 薛万彻反唇相讥,转身就要走。 被侯君集叫住,仔细叮嘱: “这群山贼不同以往,你当以寻找皇子为第一要务,既要小心行事,也要少造杀孽,别滥杀无辜百姓。” 像慕容燕这种对山贼唯唯诺诺、对百姓重拳出击的虫豸,连喜欢纵兵劫掠的侯君集也觉得太极端了。 “这个自然,我唐军怎会和那种蠢货为伍!” 薛万彻草草抱了抱拳,拂袖而去。 ………… 燕山下,五里乡。 十五个俘虏跟着小黑炭似的孩子,被带到了一处院子前。 门前一块牌子,写着三个大字: 向右看。 队列里,有三个人下意识地脖子右拧。 然后,就看见了右边站着几个红巾贼,向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们仨能认字啊,出来。” 三位同袍就这么被垂头丧气地提溜走了。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 难道文化人用文火慢炖,大老粗用烈火猛烤吗? 他们就这么惴惴不安地进了院子。 院子里除了守卫,还有个负责做饭打扫的老太婆,给每个人打一碗大米饭,甚至还拌了点猪油。 十二个大男人都哭了。 在辽东能吃到大米,甚至还有油水。 这是断头饭哪…… 彻夜难眠。 次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用干活,不用训练,到点了老太婆给他们打饭。 甚至还一日三餐,有粥有菜有汤饼,伙食甚至比在慕容府上更好。 因为这里没有校尉将军克扣粮饷喝兵血。 吃完就睡,就这样养了几天,院子门开,进来一伙红巾贼。 就在几人以为,终于要被养肥了杀了吃的时候,红巾贼告诉他们,可以去院子外面放放风。 他们懵懵懂懂地跟着,听红巾贼们说什么“善待俘虏”之类半懂不懂的话,好奇地看着山贼们帮村民一起干农活、盖牛棚、修水坝。 甚至还看见那三个被带出列的识字的同袍,此时一身长衫,在田间有模有样地教农夫和山贼们认字。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在确定真的不会被杀后,他们彻底放松了下来,也潜移默化地被山贼感染,主动替老太婆干起家务来。 直到有一天,他们好奇地问,这老太婆为什么会和贼匪混在一起。 老太婆说,因为他们家的地被慕容燕看上,丈夫和儿子被强征入伍,不明不白地死了。 男丁死后,慕容燕拿出了摁有他们手印的借据,在官府的支持下,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她的田产。 她就这么被逼上燕山了。 最后,她反问这些俘虏: 你们为什么替慕容燕卖命,是因为慕容燕分你们田吗? 几人一琢磨,好像慕容燕并没有“分他们田”,而是“分了他们的田”,让他们走投无路,才为了一口饭替慕容燕卖命。 四舍五入,他们相当于为仇人卖命了。 老太婆又问: 想报仇吗? 几人互视一眼。 就这样,这些原本的战俘们又穿上了自己的唐甲,拿起了自己的刀枪。 只是此时,他们的头顶都系着红头巾。 听说,今天会有一伙募兵偷袭十里寨,领军的不再是慕容燕豢养的二把刀,而是一位真正的唐军将领。 哼,定教他有来无回! ………… 入冬的长安,十分阴冷。 太极宫,小朝会。 李世民坐在暖殿里,并没有感到丝毫暖意,面色灰暗。 魏征上书: “平州山贼反形已具,请陛下速决!” 在群臣一片“附议”声中,李世民莫名感到一股寒意,紧了紧厚实的龙袍。 这几天朝会的核心,还是平州。 只是讨论重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如何安抚山贼、解救被掳的皇子了。 综合侯君集来信以及各方消息来看,那股疑似勾结高句丽的山贼“赤巾军”,正在飞速横扫平州地界,占领了县城以外的大片地区和人口。 群臣纷纷表示,连唐军都不怕,已经不是普通的山贼了,必须要出重拳。 “朕……知道了。”李世民说得有气无力。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地摇头叹气。 看样子,陛下又要拖延一天了。 虽然为了应对平州潜在的兵患,陛下已经早早任命了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各项战争准备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 然而,当真正面对这波来势汹涌的匪患时。 一向英明果敢的马上皇帝,却突然犹豫不绝了,迟迟不愿下达剿灭的命令。 这般优柔寡断,简直让老臣们看见了太上皇再世。 “陛下!”魏征高声道: “平州匪患来势迅猛,再这么延宕下去,恐怕整个辽东都要生变!” 李世民扶着胀痛的脑袋,努力做出一个笑脸: “魏侍中言笑了,几个毛头小贼而已。辽东匪患素来猖獗,无伤大雅。难道今天不管,大唐就要亡了?” 魏征望了一眼主君。 不过短短一个来月,陛下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面容也有了衰老之色。 这让他心疼。 但让他更心疼的,是大唐的社稷。 魏侍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直言不讳道: “陛下如此踌躇,难道是因为造反的匪首,或许是您的某位庶子吗?!” “你……?!” 李世民顿时暴怒,脑子像炸开来一样疼。 (本章完) 第130章 老房:这个家没我得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两仪殿鸦雀无声,群臣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世民坐在龙榻上,指着魏征,面目狰狞 “你!你……呵,呵呵。 “你啊。” 他顺滑地变了脸色,满脸无奈: “你也听信了路边传言?什么‘皇子半路被劫,归来竟成匪首’,你长安快报看多了吧? “有谁会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当,而去落草为寇?” 还真是“那位”殿下能干得出来的事……群臣不敢多嘴,暗自松了口气,有些埋怨地看看魏征。 陛下都给了台阶,赶紧下吧。 魏征久久地凝望着陛下轻松的表情,怜悯地叹了口气,旋即脸色一硬,也蹩脚地扬起嘴角: “既然那只是一伙普通的山贼,那更没有拖延的必要了,请陛下早下决断,即令并州大都督李世绩……” “民变岂能随意弹压?应以招抚为主。”李世民没耐心地打断了他: “况且,朕的儿子,还有诸公的儿孙,还被贼匪扣为人质。 “你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吗?” 有混到山贼头领的人质么……朝堂众臣脸色微动,但没人敢直说。 全国的邮驿快马,现在都集中在了辽东一线,所以与平州的通信一下子通畅起来,延迟最短“只有”八九天。 因此大家对平州一旬前的近况,已经有所了解。 当一个山贼看起来像李明,动起来像李明,胡作非为起来像李明,发起传单来像李明。 但陛下说不像。 那他就不是李明。 陛下现在正念着辽东节度使的好,魏玄成你还是暂时安静点吧……诸位同僚在心里嘀咕。 陛下已经把“皇子安危”这顶帽子搬出来了,如果扣下来,谁都没好过。 魏征挺着腰杆,低着头,一字一句朗声道: “臣不知谁家子孙的安危。臣只知,江山社稷有危!” 群臣倒吸一口气,都把脑袋低了下来。 连帝室贵胄都不放在眼里,这种绝活,也就只有魏征敢干了。 李世民只觉太阳穴在跳动,每跳一下,就好像大脑被搅动一下,让他又疼又恼,心中无名火起。 但是,他硬是咬着牙忍了下来,只是脸涨红了一些,并没有龙颜一怒。 言路不可断,这是长孙皇后去世前反复叮嘱他的,他真的记在心上了。 魏征只当完全没察觉陛下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说着: “平州的悍匪,已经不是悍匪了。 “他们已经将田间乡里纳入了自己的控制,任命官吏、征收赋税、训练士兵,俨然是一个小朝廷。 “而且这个朝廷,与大唐迥然不同,格格不入! “先不论那个小朝廷的官制与大唐截然不同。单论税收之法,他们就放弃了以户为主的租庸调,而是依据田亩所产,按比例征收赋税。” 此话一出,衮衮诸公不禁议论纷纷。 按田亩所产的一定比例交税,潜在的含义就是: 地越大,交税越多! 这对占据大批田产、本来就是大地主的百官来说,可真就是割肉了。 “哦?按比例收税?” 李世民挑了挑眉头,神情莫名有些小小的自豪,又很快掩盖下去。 因为租庸调实质上是一种人头税,对贫农地主一视同仁,不但不利于均贫富,也导致百姓有很强烈的隐瞒人口的冲动。 人头税的弊端,李世民不知道吗?他太清楚了。 那为什么仍然要如此征收呢? 因为方便。 数人头,比数田产、数财产,简单多了。 大唐在田里乡间没有那么多官吏,只能如此折中。 如果推行以田产为主的税收,那土豪地主做手脚的空间就更大了。 如今他们能买通税官,隐瞒人口。 那他们能不能同样买通税官,隐瞒田产呢? 事实上,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王朝能从最基层开始,掌握住广袤的农村地区。 所谓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 但李明……呸,赤巾贼,却同时解决了这两个障碍—— 既雇佣了大批基层胥吏,又物理上解决了土豪地主。 税基一下子就开阔了,贫富差距也能一定程度上遏制住了。 臭小子算你行……李世民微微点头,感觉头疼都好了一些。 “陛下。”魏征把李世民的思路拉了回来: “那些山贼不但行使自己截然不同的制度,而且安抚百姓、开垦荒地、善待俘虏、兴修道路水利,将燕山贫苦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哈,一般一般,也没有那么厉害。”李世民摆了摆手。 您搁这谦虚个什么劲儿……魏征一愣,捋了捋思路,问道: “陛下,这伙贼匪没有让您想起一位故人吗?” “谁?” “河北窦建德。” 窦建德,是隋末大乱斗时,给李唐造成过大麻烦的农民起义领袖。 夏王窦建德平民出身,割据河北时同样也治理宽仁,深受百姓爱戴。 时至今日,窦建德的余波仍未平息,河北乡间仍然祭祀供奉着夏王庙,俨然成了河北反唐的精神旗帜。 “如若只是群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山匪,那自然不足多虑。 “但若是建立政权、安抚民众的山匪,那他们就不是山匪——” 魏征的声音,沉重地扣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而是叛军。” 群臣面色一肃,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 “平州叛军势头凶猛,治理有方略,其志必不在抢一点财物,或占据一两个山头——” 老臣魏征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两仪殿。 “而是,割据一方,霸占辽东,或者。 “志在天下。” 李世民的喉咙不自觉地咕噜了一下。 魏征所说的道理,他内心又何尝不知? 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然而,倘若事实确实如此,把头埋在沙子里有用吗? 李世民纠结极了。 骄傲?愤怒?失望?空虚? 头又疼了起来…… “尔等别因为辽东地远,或自己的儿孙不在叛军之中,就觉得自己能隔岸观火,置身事外。” 魏征对着朝堂里的同僚,毫不客气、但又无可辩驳地说着: “尔等别忘了,赤巾军分给农民耕种的土地,是从何而来的。” 群臣为之一静。 土地,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短短两个月也不可能在山里开垦出多少荒地。 只会从一个人手里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 大唐群臣,同时也是大唐的大地主。 如果说按田产收税是割肉。 那打土豪分田地,无疑就是戳肺管子了。 他们的立场立刻无比坚定地站在了平叛那一边。 就在群臣同仇敌忾时,房玄龄冷静地上奏: “魏堂老认为辽东山匪类似窦建德,不是正好说明,应该对他们以招抚威慑为主,而非武力攻伐吗?” 群臣一怔,旋即搞懂了房仆射的逻辑。 因为窦建德兵败身死后,他原本所占的河北立刻闹了起来,又给李唐平添了许多麻烦。 可以说,河北对关中的不满,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源于对窦建德的强力镇压。 魏征眼角一皱。 他只是拿窦建德举个例子,被房玄龄揪住鞭子强词夺理了一番。 “时移世易,岂能如此刻舟求剑。”他当即反驳: “房堂老如此曲解我的意思,是否是因为你的儿子也混迹叛军之中,私心盖过公德,让你无法完全站在大唐的立场思考?” 面对皇帝都火力全开,面对不同党派的宰相,魏征更没有必要留面子,直白地戳着房玄龄的要害。 然而房玄龄毫无反应,甚至有点想笑。 就在魏征纳闷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严词反驳了他。 “玄成公。”长孙无忌脸色铁青: “你几次三番地与陛下唱反调,似乎纯粹是为了进谏而进谏。 “难道你建言献策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只是为了博取一个朱云折槛、敢于进谏的名声吗?” 到底是老上司,直接打在了魏征的七寸上。 做刚正铮臣、骗昏君庭仗,素来是文官青史留名的办法。 要说魏征对此真的毫无想法,那是不客观的。 而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根朝廷支柱同时表态以后,原本铁板一块的群臣们也开始松动了,开始批评魏征捕风捉影。 而魏征不再反驳,只是保持着挺着背、低着头的姿势。 李世民暗自松了口气,摆了摆手: “对错勿论,魏玄成一心为公,诸君不可对他无礼。” 皇帝亲自做和事佬,这个议题就算这么过去了。 然后大家又愉快地弹劾起了赖在平州不走的侯君集和韦待价。 ………… “空土,且慢行。”朝会结束,房玄龄笑呵呵地向长孙无忌拱手道别。 空土是民间对“大司空”这个官职的别称,然而出自同朝宰相之口,莫名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长孙无忌头爆青筋,气哼哼地假装没看见。 房玄龄脚步轻快地步出宫城,坐上马车。 在四下无人的车厢里,他有些焦急地弹着窗台,轻轻叹了口气。 “小殿下在做甚啊,这么一天天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在自己的好大儿与自己的好大主君一齐被山贼拐走的几天后,他收到了侯君集从平州寄给他的包裹。 是三份出自山贼的传单,还是熟悉的标题党,还是熟悉的三位失踪公子的笔迹。 房玄龄立刻就懂了,意识到好大儿房遗则并没有出事,而是跟着少主李明殿下上山造反了。 他不知道这几个熊孩子的意图为何,但不妨碍他在朝中为其打掩护,搅浑水放烟幕弹。 搅浑水的基本原则就是,自己不小心抓到了屎,就要把屎抹得到处都是。 房玄龄第一时间把长孙延誊写的那份传单,送到了长孙府上。 然后,他就争取到了一位别别扭扭的强力队友。 两位朝廷栋梁兼反贼家属,在朝廷掀起阵阵妖风,肆意打压忧国忧民的正义大臣。 弹劾侯君集与韦待价抗旨不遵? 驳回,平州匪患严重、州府运转不畅,导致二人没有收到朝廷诏令。你看,他俩不是还在每天向朝廷汇报情况嘛?这不是忠臣是什么? 要求对山贼重拳出击? 荒谬,平州匪患不严重,招抚为主。你难道想让皇子被撕票? 要求朝廷立刻组织调查,赴平州实地核实? 可以,但要走流程,从各部门抽调人手,保证全过程公平公正公开,你们回去等消息等吧。 就这样,在皇帝兼反贼家属的暗中支持下,两名大奸臣兴风作浪,将平州匪患硬是捂了一个多月。 现在,有点捂不住了。 再捂下去,隔壁的营州也要急眼了。 “殿下到底在干什么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和陛下当面谈谈,而要闹到上山当贼匪呢……” 房玄龄苦思冥想而不得,随意扯下一片绸绢,刷刷写下几个字,包在锦囊之中,敲了敲车门。 “相公?”管家探进脑袋。 “你去一趟平州,亲自将此物交到侯君集手里,并将这句话转告与他。”房玄龄望着车窗外的天空,一字一顿地说: “‘将锦囊转交殿下,若有难,打开此锦囊’。” 管家重重点了点头。 房玄龄望着管家的背影,无声地祈祷着: “侯尚书,在收到我的锦囊之前,千万别急着上山入伙……” ………… 平州,五里乡。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后,送来了一大批俘虏。 在各村寨坚壁清野、请君入瓮的战略,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义军造成了迄今最大的战果,粉碎了敌人的重点进攻,打破了慕容燕反动集团逐步蚕食的狂妄企图。 战斗的过程大抵顺利,只是在某个村社的围歼战中,义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顽抗,损失惨重。 “这些敌人的打法我从没见过,打得十分顽强凶狠。” 尉迟循毓带着李明清点战果,一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 “他们陷进了泥坑,又中了火攻,又被十倍的人包围住,按说早该投降了。 “可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军还击!差一点就让他们逃了!” 李明严肃地点点头,心里暗道不好。 平州没有都督府,因为户籍稀少,所以也没有折冲府,本地的常驻正规唐军并不多。 大多是逢战征召、用过即弃的募兵,被慕容燕收编,本质上是套了身唐军皮的家丁,战斗力与正规府军相差极大。 所以赤巾军能随意蹂躏。 然而,从尉迟循毓的叙述来看…… 坏了,这次遇到真的了。 两人走近了暂时留置俘虏的空地,不时听见压抑的低吼声。 俘虏们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赤脚医生正在按照“明氏”治疗法,为他们止血消毒包扎。 李明不由得耸了耸鼻子,拧紧眉头。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雄壮的吼声。 “亟斩我!胡不力!” 看守的义军闻之,无不肝胆俱颤。 坏了,抓到英雄了…… 李明嘴角一抽: “你们抓到了一个谁?” “就是那伙亡命之徒的头领!就是那家伙指挥慕容燕的爪牙负隅顽抗的!” 尉迟循毓非常自豪,指着吼声传来的方向: “看!” 小黑炭头这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负隅顽抗”的敌方主将,顺便瞧了一眼。 一眼万年。 他顿时虎躯一震。 (本章完) 第131章 你知道一石米多少钱吗?五百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明显感到,自己座下头号虎将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矮了大半截。 “你怎么了?”他奇怪地问。 尉迟循毓很顺滑地躲到了李明的身后: “我……不认识他。” 李明:? “让一让让一让,别挡路。”房遗则一脸公事公办地挤了进来,挤到最前面。 作为财政委员会委员长兼全村唯一的会计,这两天的战利品入库盘库,把他都盘麻了。 “一套,两套……这套的头盔破损严重,用不了了,当做备品报损吧……” 小房直接对着俘虏点数起他们身上的盔甲,以免村里这群糙哥在入库的时候,丢个头盔臂甲什么的,导致民兵和仓管两边扯皮。 “喝,这一套盔甲高级啊,好像是高级将领专用的。” 房遗则终于点到了那位“负隅顽抗”的指挥官头上,视线在他身上的明光铠来回扫动,一直扫到了头盔上。 然后,他看清了这位高呼“快快砍了老子”的糙汉子的脸。 李明清晰地听见了房遗则粗重的呼吸声。 “我去监督仓管入库。”小房转身就走。 被李明一把揪住。 “等等,你认识那个将军?” “我不认识!”房遗则很干脆地否认,和尉迟循毓一起躲在了李明的背后。 李明:?? “明哥,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我一通好找。”长孙延大老远地喊他们,一边走过来,一边向李明汇报: “村里的宿麦已经播种好了,今年的农活基本完成,劳动力有空闲。 “趁山里还没下雪,我们先组织劳力和战俘……修……路?” 他随眼瞥见了那位宁死不屈的唐军军官的脸,语气有所停顿,十分丝滑地停在了李明身后。 三个人一起猫在领导后边儿,互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言不发。 李明:??? “你们仨都比我大,躲我后面藏得住吗?” “我们没在躲!” “那个大喊大叫的唐军军官,你们认识?” “不认识!” 李明都懒得戳穿他们,信步走到那位将领面前。 只见他身披明光铠,头戴鹖羽盔,一双铜铃大眼透着豪气与粗鲁。 “你就是这群残兵败将的头领?”李明面带游刃有余的微笑。 那将军瞪了这臭屁小孩一眼,生闷气地别过头去: “天杀的山贼,要杀便杀,还派个孩童来羞辱我?!” 李明玩味地抱起胳膊: “将军说笑,我便是这些义军的领导,有些话想与将军你聊聊。” 他觉得这哥们儿是条汉子,动了亲自招降的心思。 俘虏对方的全过程,他已经听尉迟循毓详细说过了。 这军官进村后,并没有像其他家丁那样,屠杀劫掠剩余村民、或搜刮财物粮食,更没有放火烧村。 可谓治军严格、秋毫无犯,在慕容燕这种虫豸的衬托下,简直像一位圣人。 而在陷入陷阱海和人海的重重包围后,这军官更是指挥若定,几波反冲击教育得赤巾军哭爹喊娘,几乎让他逃出绝境。 要不是新征的民兵作战意志顽强,还真让他跑了。 这一战赤巾军所蒙受的损失,甚至超过了之前所有损失之和。 这糙汉子属实有才有德,正好让李明补上军事短板—— 他现在急缺人才,尤其是军事指挥人才,手底下只有未来可期的小妖尉迟循毓,领着一票大众脸。 就这草台班子,从燕山砍到卢龙有些费劲。 如果能多一位经验丰富的军官,对赤巾军的战斗力将是极大的提高。 “呸!”那糙汉子轻蔑地吐了口痰: “我薛万彻还真是阴沟翻船!只是随便带了几个三脚猫的募兵上山找个人,没想到遭遇山匪偷袭! “若是老子使出真本事来,整座山都给你铲平!” “放肆!” 赤巾军被这败军之将骂得火起,正要喷回去,裤子被一只凌乱的小手扯了一扯。 “等……等等,别别别激动……”李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等等,这家伙自称什么? 薛万彻? 我靠,这不就是侯君集的副手,灭过突厥、灭过高昌、差点在玄武门灭过李世民的虎将吗? 这不就是老妈让他收服的李建成余孽,曾经李元吉的齐王府副护军吗?! 这…… 好尴尬。 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确实是到手了。 但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好像越走越远了。 李明才算明白,那三个小混账到底在躲什么。 他们仨肯定和薛万彻认识。 嗯,被父辈的同事发现自己在混黑社会,这确实有点尴尬,有点不好意思相认…… “我薛万彻,行不改姓立不改名!”老薛还在那里慷慨激昂地怒吼: “你们这帮赤巾贼快快投降,将你们劫持的皇子和公子交出来!不然天兵一到,把你们一个个都送上天!” 赤巾军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自己搞丢了人,别把锅往我们农民起义军头上甩啊! 一个年轻的战士忍不住怼了一句: “什么绑架皇子公子,别说得我们好像是山贼一样!” 你们难道不是山贼吗?!……薛万彻一愣,指着李明他们四个。 “就是这样大小的小孩儿,四个,被你们从慕容府上绑过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四人身上。 “和他们四人一般大小,一般年龄,其中一人的脸也是一般的黑!” 薛万彻正激情地唾沫横飞,可在他看见那颗熟悉的、标志性的黑炭头以后,迟钝的脑子终于开始转了起来: “嘶……诶,你好像有点面熟,别用手挡着。你不就是……尉迟家的那谁?! “还有你,长孙家的那谁谁!还有……靠,你不是老面瘫那小儿子吗?” 在父辈同事和手下弟兄惊诧的目光下,三小只捂着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最后,薛万彻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李明身上。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小屁孩,现在已经满头大汗了。 “尉迟、长孙、房家的那位都找到了,那你岂不是……” “不是我。” “不是吗?” “不是,那时候我还穿绫罗绸缎。” “这就是你。” “这……呵,呵呵,没错,我就特么是李明!” ………… 李明不装了,摊牌了,亲自给自己叔叔辈的将军松绑,讲述着这一路的来龙去脉。 “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所以,殿下和诸位世子,现在是这伙山贼……呃,这些义军和村民的首领了?” 薛万彻好奇地东张西望着五里乡。 这座山沟沟之间的小乡里,比卢龙县活泼多了。 或许人们现在的生活还很清贫,但精神上进,斗志十分昂扬。 假以时日,这里不会比富庶的中原之地差多少。 不得不承认,这四位小混蛋的治理能力是有一手的。 “就是如此。”李明遥望着扛土挖石、开山凿路的民夫: “卢龙、临榆县民是我的人民,山里的村民也是我的人民,我只想带领他们一起活下去,发展起来。” 薛万彻惊讶地看着身边的李明。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朴实的硬道理,竟从一位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小不点嘴里蹦出来。 在京中,他就听闻过李明皇子的种种传奇故事,只觉得仿佛天方夜谭,脚不沾地。 现在亲眼目睹,才发现,这孩子做事其实相当脚踏实地啊。 没有什么高谈阔论,直接从田间地头开始治理。 短短两个月,就让又穷又乱的燕山山区大变样,重新纳入到秩序之中。 有两下子。 而除了文治,武功也不差。 带着几个山贼和农民出身的义军、用着缴获的盔甲和武器,善用地利人和,竟把他这个薛万彻给俘虏了。 薛万彻是谁?跟从太上皇的开国大将,曾率百人大破窦建德二十万人马,攻灭东突厥颉利可汗的重要功臣! 就算有再多客观原因,败了就是败了,他输得心服口服…… 等等。 薛万彻突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他可不是来这里考察五里乡建设的,差点被李明带跑题了。 “殿下是这里的节度使,治理随时可以治理,现在先和我回卢龙吧。” 他兴奋地说: “侯将军和韦使君还在等着您回去呢!” 李明眉头一挑: “他俩确实还活着?” 虽然觉得那俩货命不该绝,慕容燕还不至于大胆到谋杀高官大官。 但当确认左膀右臂确实无恙后,他还是重重松了口气。 而且,他现在终于确认了两人的位置。 可以想办法把他们接上山了! 薛万彻觉得李明这话问得奇怪: “他们当然还活着,现在大概还坐在州府悠闲地喝茶呢。” 主子被山匪绑架,你猜他们为什么敢这么悠闲……李明发现老薛名不虚传,脑子确实不大灵光,仔仔细细地说: “平州的土皇帝慕容燕,你知道的吧?” “知道的,这些兵就是他借给我的。” “慕容燕其实是反贼,刺史刘歆就是他杀的。” 薛万彻登时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宛如怒目金刚: “那厮居然敢欺瞒我们,欺瞒朝廷! “我们不回卢龙,先救出侯将军他们,再前往营州调集兵马……” 说到一半,却见李明挥了挥手,悠悠说道: “朝廷那边自然是要禀告的,但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的需要援军,用我的这一支赤巾军,就足够把慕容燕剿灭了。” 李明一直没有向朝廷汇报此事,一开始是因为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虽然取得了赤巾军的控制权,但实力尚弱,只能在山里活动,无法突破慕容燕的路障,够不到东边的营州和西边的幽州。 总不能顺着燕山往北,去找高句丽吧? 后来有了一些能力,能渗透进卢龙县城了,他发现慕容燕并没有改旗易帜,明着跳反。 这就说明,这土皇帝还没有和他控制下的侯君集、韦待价撕破脸。 为了这两人的生命安全,李明选择,先不要将此事戳破。 而现如今,在全面取得优势以后。 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向朝廷摇人了。 桃子都快熟了,怎么能让别人摘走? 慕容燕这个没有还手之力的经验宝宝,他还没有刷够呢。 “嗐,您怎么还和您父亲客气上了。” 薛万彻表示不能理解: “只要向陛下澄清此事,灭一个土皇帝还不是手拿把掐?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李明觉得,很难向这个只会打仗的榆木脑袋解释什么。 他换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你知道在地主豪强的压迫下,有多么民不聊生吗?你知道山里一石米的价格涨到了多少吗? “五百大钱!” 薛万彻皱了皱眉: “您是要造反?不了不了,上次您父亲和您大伯闹的那场矛盾,差点把我的小命也搭了进去。” 李明嘴角抽搐。 靠,一见民不聊生就立刻想到造反,这个木头脑瓜的想象怎么惟在这一层才能够如此跃进啊! ………… 慕容府上。 “所以,滦河边、府邸旁的兵器作坊,也被赤巾贼秘密捣毁了?盔甲全部不翼而飞?” 慕容燕手指飞快地转着念珠,脸上的怒意已经掩藏不住了。 通风报信的家丁颤抖着点头: “是……是。” “滚!” 慕容燕气得把桌面的东西全扫了下去。 家丁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退下。 “没用,没用的废物!”慕容燕还不解气,抄起地上的佛陀就往门外砸去。 奶奶的,奶奶的!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能彻底剿灭赤巾贼了! 他们怎么像有如神助一样,死灰复燃,一眨眼就烧得漫山遍野了! 自己明明没有懈怠,一直在剿匪啊! 山里的村子也屠了,庄稼也连根拔起了,耕地也撒上盐了。 就是为了不让赤巾贼得到任何补给,像秋蝉一样,在这个冬天被彻底冻死饿死! 可为什么匪越剿越多了啊! 他们为什么不肯乖乖去死啊! 非但不死,赤巾贼甚至控制了大半个平州郊外,将他所控制的卢龙县和临榆县变成了两座孤岛! 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关于赤巾贼新头领是怒目金刚化身的传说,不但传遍了县城内外,还传到了他的府上! 闹得府里人心浮动,他亲自处死了几个交头接耳的婢女也无法阻止这一趋势! “菩萨怎么不保佑我!你特么为什么不保佑我!” 慕容燕捡起地上的佛陀,对着这昂贵的象牙雕塑怒极反笑: “是我天天吃斋念经,是我天天烧香叩拜,是我出钱给你们塑的金身! “为什么你们不保佑我,却去保佑那群山贼!” 他重重地将佛像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哼,哼哼,是你们逼我的。” 慕容燕撑开一张帛布,快速地书写起一封信: 高句丽王,高建武。 我大燕愿世代为高句丽属国……为你大开城门,为你提供唐军的铠甲武器战马,向你称臣进贡…… 只求你能速速南下,替我平叛…… (本章完) 第132章 南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切,无能的废物,被一帮山贼打到哭爹喊娘。” 高建武粗略扫了一眼,便轻蔑地将慕容燕的求救信扔到一边,将视线拉回到桌上摊开的书册上。 这是一本平州和营州的详细地形图,书页陈旧,被翻得起毛了。 此图是高句丽细作趁隋末大乱时,偷偷摸入两州所绘制的。 自高建武继位以来,他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辽东二州——两根华夏王朝打在燕山以北、高句丽脚下的楔子。 高建武一直仰慕中原的先进文化,是不折不扣的精汉。 除了照搬大唐的三省六部制和道州县三级制,他还照抄了5A级景区长城和18X级景区京观—— 将隋炀帝时征高句丽阵亡的将士尸骸筑成京观,为防止雄主李世民过来强拆,又沿国境线建起了千里的长城。 除了长城,他还依托山脉与森林,修筑了大批堡垒工事。 在把自己打造成了刺猬以后,他就整天琢磨着如何打防守反击,将一直仰慕的大唐两州吞进肚里,从此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李世民如此雄主,居然也会放任慕容那样的废物为害一方,看来即使强如唐朝,燕山一线也真的很难跨越啊。”高建武有点想笑出声。 他一直看不起慕容燕这个合作伙伴,又蠢又野蛮,还是个慕容鲜卑。 要不是想借那个土包子的力染指辽东,他根本不屑睁眼瞧他一眼。 现如今,机会来了。 平州大乱,城门洞开。 要跟吗? 毫无疑问,如果高句丽敢南下吃掉营、平两州,一定会招致唐军的暴打。 中央王朝或许没有长期实控辽东的能力。 但短期内凑个远征军,把高句丽打至跪地被迫做藩属国,那是没什么难度的。 “问题是,如果本王乖乖地待在原地不动,李世民会放过本王的国吗?” 答案是不会。 因为李世民已经不止一次找高句丽茬了。 一会儿嫌弃朝贡的人参太上火,一会儿派遣使者当着陪同高句丽官员的面绘制地图、接见客居当地的汉人。 这两个月又在要求派驻“工人”进入高句丽,将京观毁掉,将隋军将士的尸骨带回去埋葬。 谁知道那些工人是不是还随身戴顶头盔呢。 而且根据慕容燕透露的消息,李世民似乎设立了临时的军事机构“辽东行军道”,有向辽东方向调动兵马的迹象。 高建武久久凝视着地图。 遣使,找茬,调兵。 华夏王朝的这一剑三连,对周边蛮夷来说绝对是恐怖片。 这说明华夏已经在蓄力,准备一拳打爆某个倒霉民族的狗头了。 本来在经历魏晋南北朝的动乱之后,四方蛮夷的这个心疾已经好了一大半了。 然而,李世民横空出世,帮助蛮子们重新回忆起了华夏文明的恐怖,以及被驱逐到大漠大山里的屈辱。 而现如今,李世民正在对着高句丽的脑袋摩拳擦掌。 作为华夏文明的忠实拥趸,高建武学到了“宁为玉碎”的道理,不想坐以待毙。 他要主动出击。 趁唐军没有完成调动,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燕山一线。 在唐朝时期,辽西走廊一大半还泡在水里,水面上的那一小部分滩涂也难以行军,所以山海关(唐时的临渝关)的地理位置并没有后世那么重要。 华夏王朝如果要自南向北进攻高句丽,燕山是必经之道,因为燕山往东是大海,往西是大漠,都绕不过去。 而平州刚好扼守着燕山的出入口。 平州在大唐手里,就能向辽东持续囤积兵马粮草,以此为跳板北伐高句丽。 而高句丽若能拿下平州,就能将防线一下子推到燕山一线,占据地利,据唐于国门之外。 平州就像一把钥匙,决定了燕山这扇大门的开关。 “要保护家里的安全,与其在家中与贼搏斗,不如……” 他用笔在平州重重画了一个叉。 “把门关上!” 他决定,接受慕容燕的请求。 帅军南下! “可这是个麻烦……” 他的目光向东移,定格在了营州都督府。 拜慕容燕所赐,他的军队可以风骚地穿上穿上唐军的衣服,瞒天过海一时。 但时间一长,必然会被发现端倪。 营州的唐军不可能坐视不管。 “营州军有两种选择,一是进入平州,正面驱逐我军;二是围魏救赵,直接攻入我国,逼迫我军撤退。” 高建武面对着地图,进行着第不知多少次的推演。 “如果营州军选择进攻我国,那正中下怀。 “打野战,我军不是唐军的对手。但本王在营州边境修筑的成片堡垒,足以迟滞他们的行动,拖延到我军剿灭匪患、彻底掌控平州。 “平州一沦陷,营州与唐王朝的陆地通路就断了,营州都督府再强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至于营州军选择向西驰援平州…… 高建武在营州军西进方向的北方侧翼,画上几个箭头。 南边是大海,北方是高句丽军,营州军被两面包夹。 “那也正中下怀,这其实是我的调虎离山之计。 “因为南下平州剿匪的只是一支偏师,我军主力真正的进攻目标,一直是营州啊! “营州全是平原,背靠大海无险可守。我军主力一举压上,打你老巢、攻你侧翼、断你粮道,看你常山之蛇如何首尾兼顾!” 高句丽厉兵秣马多年,兵力和粮草都远超辽东的唐军,又在本土拍了n多地堡,可攻可守,还有慕容燕这个大内鬼。 高建武觉得自己优势很大,营州军只要敢动一下就输定了。 有本事张俭都督不动。 那更好,更省力。 平州一旦被高句丽拿下,那营州与大唐内地的唯一联系就将被切断,彻底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那时候高句丽回头再干营州,简直是轻松加愉快。 也就是说,不论动还是不动,营州军都是必输的局面。 已经被彻底将死了。 这不是高建武的谋略有多高明。 单纯是因为力量对比极度不平衡。 以高句丽举国之力,加上内鬼慕容燕的支持、以及先取平州带来的战略优势。 天时地利人和的种种因素叠加,让他有了碰一碰营州军的资本。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燕山一线阻隔了大唐的力量投射,导致辽东力量不足,只能实际控制滨海一角。 至于那支把慕容燕打至得求饶的山贼“赤巾军”。 高建武更没有放在眼里。 开玩笑,高句丽境内的山沟沟比燕山更原生态,野人比山贼更野,他都能收拾服帖。 在地头蛇慕容燕的带路下,取平州不过是探囊取物。 而拿得了外边的平州,里面的营州自然也是囊中之物了。 高建武真正担心的,是大唐从别处调集的援军。 “军队调动需要时间,我军应当速战速决。如果有必要,需要与薛延陀联动,帮助牵制一下唐军…… “不,谨慎起见,大不了分真珠可汗一点好处,现在就求援!” 即使战略优势很大,他也完全没有作死单挑李世民的想法,毫不犹豫地执笔写信。 ………… “主君,高句丽容留王回信!” 慕容燕迫不及待地从传令兵手中抢过书信,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高建武只给他写了一行字: “可,让我军劫掠三日。” 一个字也不屑于多写,傲慢溢于言表。 慕容燕微微晃了晃,沉闷地低语一声: “出去。” 侍从立刻低着头退了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哼……呵呵,哈哈哈! 慕容燕扔掉这张纸,仰天长笑,像是癫狂了一般。 大燕复国的夙愿,终究是梦幻泡影。 区别不过是从给大唐当狗,变成了给高句丽当狗。 档次更低了。 “赤巾贼……刁民……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他从胸腔深处发出怒吼。 本来都要复国成功了! 都是因为赤巾贼,都是因为这帮刁民! “你们和我作对,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就算不能复国,我也要让高句丽来收拾你们!” 他眼中闪过狠戾的光。 劫掠三日也还、劫掠七日也罢,甚至把卢龙临榆烧成白地,他都不在乎。 只要高句丽人能保住慕容家族,能剿灭赤巾贼、杀光深山里的刁民,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人,来人啊!”慕容燕焦急地大声呼喊。 高句丽人只要南下剿匪就行了,可慕容燕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得赶紧做好准备,大开城门,奉上军饷粮草辎重战马,恭迎高句丽大人进城! 而要做到这一步,他就必须彻底掌控州府。 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以及那两颗京城来的橡皮图章,是他最大的阻碍。 他养了这么久,该干掉了。 侍从来报:“主君?” “今天是州府当值的日子,是吧?”慕容燕平静地问,手里捻着念珠。 他看起来好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却让家丁不寒而栗,哆哆嗦嗦地回答: “是是是的,除了休沐日,州府都当值的。” “平州州府和卢龙县衙,都是在一处办公的是吧?” “呃……是的。” “那便好。”慕容燕淡淡道: “正好一网打尽。放把火,一个不留,全杀了。” “咦?”家丁愣住了。 慕容燕冷冷瞥了他一眼: “没听见?” “是……是!” ………… 侯君集和韦待价照例在州府一坐,茶一泡,嗑一唠,又开始了枯燥乏味的一天。 “墨水颜色更深,纸张也比前一批更顺滑,看来殿下将燕山治理得颇有成效啊。” 侯君集摸着从街上拿到的传单,判断着李明殿下“大业”进行到何等地步了。 现在的平州可谓风声鹤唳,人心浮动,关于赤巾军的真假消息满天飞。 但大家就最关键的一点达成了共识—— 在赤巾军的治下,老百姓过得比在慕容燕治下好得多得多。 宣传和实践的双管齐下,大批县民、农民和佃农逃进山里,加入了赤巾军。 慕容燕所占的田产,佃农竟逃了十之七八,大片良田抛荒。 甚至连他的家丁、家仆,都抛弃了暴戾的主子,纷纷往山上跑。 更有甚者,慕容燕名下的几处农庄,从佃农到守卫,一夜之间全扎上红头巾,集体变节。 慕容燕的势力已经开始崩溃,一套全新的治理体系正在快速替代老朽的士族宗族治理。 或许不到明年开春,平州就能回到它原本主人的手里。 真正意义上、从底层到顶层的回归。 “殿下一切顺利就好。可……”韦待价有些不安: “薛万彻将军的安危,您不担心吗?” 自从薛万彻自告奋勇、领着几个“临时工”上山找李明皇子后,他就渺无音讯,好像消失在了燕山深处。 嗯,肯定遭遇了赤巾军的攻击。 “放心,那家伙命硬得很,当年带一百个人冲窦建德几十万人都没死。”侯君集心态很平稳。 韦待价还是不放心。 “可刀剑不长眼,万一他被殿下的手下误伤……” “那活该他倒霉。” “……” 韦待价有些无语,两人沉默地做了一会儿后,他问出了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的问题: “侯尚书,那我们何时上山,加入李明殿下呢?” 侯君集放下了传单: “我们不能离开州府。” 韦待价一愣:“为什么?” “你没发觉,朝廷已经在怀疑李明殿下叛变了么?” “?!” “催促我俩还朝,不就是担心我俩和殿下合流么?我们假装没收到朝廷的诏令,每天通过官道向长安报送情况,为殿下开脱几句,还能维持最基本的信任。” 侯君集呷了一口茶。 “如果我们也上了山,断了这最后的纽带,恐怕朝廷那边就要坐不住了。 “就算陛下想压,也压不住了。” 关于长安那边的情况,他通过房玄龄的书信,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只能说,形势相当严峻。 以魏征为首的一批言官,已经在朝堂上公开谈论“李明造反”了。 这也不怪他们,就李明殿下这套另起炉灶的打法,董卓都比他更像忠诚。 “那该怎么办?此事该如何收场?”韦待价不禁担忧了起来。 “我们守在州府、喜迎赤巾军,就是办法。”侯君集打了个哈欠: “等赤巾军一路打到卢龙县,我们就能假装从贼匪手中‘救出’殿下。 “然后污蔑慕容燕才是赤巾军的头领,把辽东这些乱遭事儿都推给他,把他一刀砍了,就地解散赤巾军,此事就还能有一个收场。” 韦待价嘴角一抽。 这办法可谓很有侯君集特色了。 好卑鄙,我喜欢。 虽然大家都知道赤巾军的幕后黑手是李明,侯君集也知道大家都知道。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以假装不知道。 只要侯君集和韦待价继续守在州府,别把双方最后一层脸面也撕破…… (本章完) 第133章 魏征的死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韦待价僵住了。 造反老前辈侯君集的大白话,属实让他坐立难安。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行动稍有差池……” “咱就是山匪同路人,放着皇子、大官不当的大唐最蠢反贼。”侯君集毫不迟疑地说。 咕嘟……韦待价颤抖着松松领口,顿时觉得手里的蜂蜜煎茶不香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书房门被砰地推开。 闯进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你们怎么还敢在这儿喝茶聊天的?”来者扯着破铜锣嗓子大喊,正是薛万彻。 他是专程来通知侯君集、韦待价二人上山的,本来还想假装自己是逃过赤巾军追捕,骗一骗慕容燕的人。 没想到才离开几天,卢龙县已经彻底乱桃子了,城门守卫形同虚设,他大摇大摆地就闯进了州府。 发现这命大的糙汉子没有缺胳膊少腿,韦待价有些惊喜: “薛将军别来无恙啊!” “看我说的。”侯君集丝毫心平气和地喝着茶。 这两个全程状况外的家伙,让薛万彻有点绷不住: “你俩快逃吧,去营州,去幽州,或者和我一起上山!” 韦待价很认真地摇头: “不行,我们走了就是反贼。” 薛万彻没懂这里面的逻辑,也懒得和他计较,开门见山地说: “慕容燕反了!是他杀的刘歆!你们还赖着,迟早也被他杀掉!” “难怪!”侯君集一下子从胡床上蹦了下来: “难怪殿下一直没有和州府联系!我早就觉得那土皇帝有问题。” 韦待价有点麻了: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离开州府啊,不然不就被朝廷当成反贼了啊!” 侯君集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 “你想死社稷我没意见。” 韦待价:…… ………… 一行三人轻装简从,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提桶跑路了。 卢龙县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老百姓的人心早就飞到了燕山深处,连守卫都在四处求购红头巾红头绳,随时准备“弃明投暗”。 州府也已经事实上瘫痪,只是一帮死板的官僚还在依循着长年的本能,继续打卡上班,所以三位京城来的大领导偷偷溜出去也没人管。 侯君集三人刚出州府,还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一番。 发现没人在注意他们,便跟随出城的人潮,上山去也。 然而,他们错了。 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仨。 “三人离开州府,是要与皇子明会合吗?” 张亮的探子悄悄跟上,忽然听见一阵混乱的声音。 扭头一看,傻住了。 侯君集三人前脚刚走,州府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势之凶猛,平州州府的官僚怕是凶多吉少。 “投奔山贼,屠杀朝廷命官,他们三个真的反了……得立刻汇报上峰!” 探子当即改变方向,向客栈奔去。 当晚,就在他向长安寄出关键的情报,准备回客栈休息时,听见了诡异的响动。 刚刚关上的县城门,又打开了。 赤巾贼已经攻入卢龙县了么……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然而,进入城门的并不是那些头戴红头巾的山贼。 而是排成队列的唐军。 “营州的支援?他们获准进入平州了吗?还是临榆县来人了?” 探子觉得蹊跷,在靠近路边的黑暗处隐蔽下来。 然后,就听领头的军官用高句丽语说了一个词。 探子没太听明白,好像是“三天”还是什么意思。 接着,他便眼看着这些“唐军”突然化身为禽兽,冲进了街边的民居店铺,大肆打砸抢掠。 城中顿时沸腾了起来,哭喊声、叫骂声,乱成一片。 探子看见,几个“唐军”从一间民居出来,脸上挂着粗鲁的笑容,手里拿的、脖子上挂的,都是金银器物。 一个妇女抱着孩童追了出来: “我家郎君是大唐的校尉,你们怎么能抢我们家!” 几个“唐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没有听懂妇人在说什么。 不过他们也不关心,直接抄起长枪,毫不拖泥带水地刺向她和怀中的婴儿。 妇人一脸震惊,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突然发了疯地打自己人,临死前下意识地伸出手,竟将其中一个“唐军”的头盔拽了下来。 头盔之下,这人并没有束发,而是扎着古怪的辫子。 那人的同伴哈哈大笑,把那人惹恼了,抽出佩剑,将妇孺的尸体切成碎片,又恼羞成怒,放火将民居点燃。 卢龙县中,到处都燃起了大火。 百姓四散奔逃,尸骸遍地。 “不是唐军,是高句丽人。我记得慕容燕说过,赤巾贼一直与高句丽串通一气…… “那些山贼终于是将高句丽人放进来了?!” 探子意识到粗大事了,将所见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 朝会上,魏征没有戴官帽,而是扎着一方红头巾。 李世民嘴角抽搐,当做没看见。 “仪容不整,当乱棍打出!”御史大夫韦挺直接弹劾。 魏征就等这个由头,朗声道: “臣不敢。只是既然陛下有意将大唐江山拱手让与贼寇,那臣不得不谨遵君命。” 李世民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长孙无忌也坐立不安,立刻跳出来呵斥: “魏征!你妖言惑众、咆哮朝廷,还想如何?” 然而魏征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继续输出: “臣劝长孙公也早做准备,早早学我戴上头巾、卖去田产,等赤巾大军杀到长安,说不定还能留得一命。” “你……!”长孙延气得满脸通红。 李世民长吸一口气。 “魏征,你无需阴阳怪气,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臣说得还不明白吗!”魏征陡然提高音量: “平州匪患臣念叨了几个月!陛下您听过吗? “他们起于萍末,您不管。他们建立政权,您不管。 “他们已经捣毁平州的州府,烧死朝廷命官,置大唐尊严于不顾,您仍不管! “现在,他们终于与高句丽合流,屠杀大唐百姓了!您难道还…… “咳咳!” 魏征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这几个月,备受煎熬、身形消瘦的,不止是李世民。 更有他。 陛下明明有明君之姿,却在平州的事情上一拖再拖。 一直拖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一直拖到赤巾贼明着造反,一直拖到平州生灵累卵! 昏聩!昏聩! “玄成……”李世民有些心疼: “你的意思朕都知道,你歇一歇吧。” 虽然这河北田舍郎整天怼他。 但李世民何尝不知道,魏征所为的都是大唐江山。 “臣不歇!臣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陛下您这里朽烂一点,大唐就要烂一片!” 魏征掷地有声,引群臣纷纷侧目。 这已经不是“直言敢谏”的范畴了。 这是当着大家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昏君啊! 李世民的脸色也阴了下去,扶着发疼的额头,低声道: “玄成,你今天来上朝,就是为了专程泼妇骂街?” “是的,陛下!臣就是骂醒您的!” 面对帝皇的直视,魏征毫不躲避。 这位老臣,浑身散发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自辽东起事以来,他已经算忍了几个月。 现在,他不想忍了。 因为根据最新的情报,赤巾贼勾结外敌,将高句丽放了进来,黎民百姓惨遭蹂躏。 这已经打破一切底线了。 “陛下,山贼割据一方,蛮夷劫掠肆虐,大唐百姓居于水火,而近在咫尺的唐军纹丝不动。 “臣如何敢歇息啊,臣如何歇得住啊!” 魏征痛心疾首: “陛下,您还要拖延到什么时日,一直拖延到高句丽占领整座燕山,将兵锋置于幽州城下,与薛延陀合流吗?” 一番泣血之言,让在场的群臣也不免动容。 魏征所说的道理,他们都懂,魏征的疑问,他们心里也有。 要继续这么放任赤巾军、拖延到什么时候? 拖到亡国吗? 文武百官不说,但他们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人心向背,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已经盖不住了。 因为这一次,赤巾贼实在做得太过火了。 李世民幽幽看着魏征,开口道: “此事……未必为真。‘赤巾贼和高句丽苟合’一说,不过是当地门阀慕容燕的一面之词。 “而侯君集之前的通信也暗示过,慕容燕未必可信……” 说着说着,李世民的声音小了下去。 他也觉得这论据很没有底气。 因为侯君集、韦待价和薛万彻,已经反了。 就在他们三人离开平州州府出城的下一刻,州府就诡异地烧了起来,烧死官员胥吏无数。 这是有多方目击佐证的。 从那以后,那三人便音讯全无。 就是从那一天起,朝廷内外已经默认了,赤巾贼的头领就是李明。 而平州乱象,也得到了一个简单而合理的解释—— 李明联合侯君集等人,勾结高句丽,妄图割据辽东…… 叛唐! “陛下,您还要骗自己到几时?” 魏征的语调缓和了起来,但用词却字字诛心: “就因为造反的匪首是您的儿子,您便要姑息到底? “您难道不知道,因为李明的倒行逆施,有多少人的儿子、女儿、父母妻子,失去了生命?!” 百官噤若寒蝉。 李世民像中了一箭,浑身一震。 过了半晌,他无力地开口了,语调带着颤抖: “你……是想逼朕,杀自己的儿子?” 魏征挺直腰板低着头,大无畏地上前一步: “非杀子,诛一逆贼耳!” 掷地有声。 没有人敢附议,但也没有人反对。 当庭有如此放肆之言,魏征却没有被一个人弹劾大不敬。 群臣的沉默代表了态度。 长孙无忌低着头,偷偷观察陛下的脸色。 房玄龄依旧面无表情,但脸色灰暗,显然也度过了几个苦苦思索而不得的不眠之夜。 李世民仿佛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许久,他突然怒喝一声,如同夏夜炸雷: “滚!” 说着,扔下瞠目结舌的百官,拂袖而去。 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剜长孙无忌一眼: “杀李明,遂你心了吧!” 长孙无忌:??? 不是,陛下,这次真的和我无关啊…… ………… 散朝后,魏征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整个人突然就垮了。 “父亲!”魏叔玉慌忙地扶住他。 虽然魏征在朝堂上中气十足,但其实他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 年纪大,烦心事多,平州之事让他胸中积郁了好几个月。 加上得知侯君集彻底造反、高句丽南下后,这几天他更是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要知道,他们在长安所得知的,是平州八九天前的事情。 现在,鬼知道平州成了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睡不着觉。 “我……还行,扶我去书房。”魏征盘腿而坐,虚弱地说着。 魏叔玉顿时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磕头: “父亲,您先歇一歇吧!不管您说什么陛下也不听……” “扶我起来,去书房!”魏征再次怒喝。 魏叔玉不敢顶撞,只能扶起颤颤巍巍的老父亲,一边抹眼泪。 他惊诧地发现,还算高大的父亲,身体却轻得像一把干柴一样。 “父亲,我让下人给您炖……” “在我开门以前,不准进来。” 魏征冷冷地吩咐一句,便关上了书斋的门,把担忧的儿子关在门外。 他坐在位子上,长叹一声,在堆成一摊的书桌上整理出一小方空间,捻笔,磨墨,奋笔疾书。 不论陛下是看也好,不看也罢,他都必须将自己想写的话,写在奏折里,递上去。 这是他这个侍中的职责所在,更是他之所以为“人”的原则所在。 魏征并不是脑子一根筋的顽石,先从瓦岗寨李密、后从李建成、又从李世民,他的身段也可以很柔软。 但陛下在平州之事上的所作所为——或者说不作为,让他出离了愤怒。 硬生生将疥癣之疾拖延成膏肓之疾,还让蛮夷趁虚而入,这是明君所为? 华夏好不容易走出五胡乱华的阴影,难道又要大开门户,返回那段黑暗的岁月吗? 陛下还是太感情用事了! 作为皇帝,作为天之子,就应该像天一样,以万物为刍狗,理性、平等、冷酷地治理天下! 魏征将想要说的话、想要规劝的帝王言行、想要讲述的道理,全部付诸笔尖。 写着写着,他忽然感到浑身轻松,整个人飘飘欲仙,长久的疲劳和烦闷烟消云散。 他真的飘飘欲仙了,好像飞上了天空,俯瞰大地。 长安城中,华灯初上,灯火通明。 乡间野外,家宅兴旺,安居乐业。 遥望太极宫。 陛下英姿勃发,正是刚登基时春秋鼎盛的模样,意气风发,励精图治,一扫华夏几百年的阴霾。 好一副繁荣昌盛的盛世美景,让魏征流连忘返。 好啊,真好啊…… ………… 入夜。 父亲还没有从书房出来。 魏叔玉思前想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违背父训,轻轻敲敲书房的门。 “父亲,肚子快饿坏了吧?先吃些东西垫垫饥,回头再写。” 没有传来父亲的责备声,书房里静悄悄的。 魏叔玉感到奇怪,又喊了几声: “父亲,父亲?” 还是没有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里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魏叔玉心里咯噔一下,颤抖着点亮了油灯。 这才看见趴在书桌上的魏征,一手攥着笔,一手攥着心口。 他表情安详,嘴角带笑,好像睡着了一样。 但鲜血从嘴里、从鼻子里、从闭上的眼睛里,汩汩流出,沾满了面前的奏折。 魏叔玉一阵恍惚。 “父亲!!!” (本章完) 第134章 怎么会是他?齐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贞观十五年,正月。 “唉,我的地盘实在太悲催了,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山里不是人太少太冷清,就是人太多养不起。我的百姓每天只能喝西北风,到了冬天都没得草啃……” 平州,五里乡。 李明同志亲切接见来访的吏部尚书侯君集、两州刺史韦待价,介绍姐放区建设成果,并就基层治理经验进行交流。 侯、韦两人一边视察着五里乡的情况,一边无语地听着领导讲话。 他们的目之所见和耳之所闻,不能说毫不相干吧,也可以说十三不靠了。 有一种音画不同步的蛋疼感。 山中条件固然艰苦,也没有什么积蓄底蕴。 但在李明治下,农民基本摆脱了饥馑的状态。 不说红光满面、营养充足吧,但起码人人有粟米麦饭果腹,有纸衣毛褐御寒。 上山这一路上,没有一具饿殍。 要知道,即使在关中京畿富庶之地,每年冬天都有许多人捱不过去。 甚至这一路上连剪径的劫匪盗贼都绝迹了。 在山贼控制区没山贼,多少有点幽默了。 而最让两人惊叹的,是这些村民的精神面貌。 他们完全没有地区农村的那种麻木的状态,斗志昂扬,不论做什么都干劲十足,充满了使命感,莫名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感染力。 这让他俩联想到一个词: 虎狼之民。 李明这个科长,当得相当可以啊。 “殿下。”韦待价提醒一声,“这里没有外人。” 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哦。” 李明这才停止了厚颜无耻的诉苦行为: “回到京城以后,你们要在朝廷上配合我叫苦,把那些官儿都吓跑,让他们不敢来辽东任职。顺便多要一点钱粮盐铁。” 侯君集、韦待价两人互视一眼。 虽然经过几个月的深耕,殿下沉淀老练了一些。 但骨子里,还是原先那个脸皮赛城墙的小魔头。 “说到朝廷。”韦待价开口问道: “既然您行动自由,为什么不联络我们,不戳穿慕容燕杀死刘歆这件事?” 说起这个,李明就来气: “我又没开上帝视角,我又不知道你们是活是死,还是被劫持为人质。 “我如果乱说话乱传信,把你们害死了怎么办? “哪知道慕容燕还真能忍,放你们在州府逍遥自在了几个月!” 主子在《从零开始的种田生活》,家臣却在《男子公务员的日常》,气得他爆出了好几个让人半懂不懂的生词儿。 “此事过去就过去了,不去谈它。” 侯君集揉着太阳穴: “殿下可以不联系我们,可为什么不将这么大的事情告知陛下呢?” 这问题不但困扰着他俩,同样也让千里之外的房玄龄百思不得其解。 放着顷刻扭转颓势的外援不用,为什么要躲进山里打游击? 别说书信送不出来。 平州又没有被慕容燕围起来,燕山这么大,费点力还是能找到缺口,与幽、营两州通信的。 李明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热火朝天的村社。 “你们看,我的人民是否雄壮?” 刚才不是说连草都没得啃么……韦待价压下吐槽的欲望,客观地评价: “虽然身体还略显消瘦,但意志远超卢龙临渝,不输关中良家子弟。” 李明又指向了跟着薛万彻练兵的赤巾军: “我的军队是否威武?” 侯君集点点头: “还行—— “可这有何关系?” 李明回过头,正视二人: “刚才两个问题,你们知道重点是什么么?” 两人面面相觑: “威武雄壮?” “不,是‘我的’!”李明握紧双拳: “这里的人、这里的体系、这里的军队,不是别人赐予的,是我白手起家,一块一块拼起来的! “我带领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人心在我,任何人都无法剥夺!” 侯君集嘴角一勾:“陛下也不行?” “天王老子来也不行!”李明几乎是在低声咆哮。 “如果我将慕容燕反叛之事汇报朝廷,会发生什么? “天兵天降,顷刻扫灭叛军,把打哭的小孩重新扶回王位。 “如此一来,太平是太平了。可平州的百姓认我吗?平州的官僚认我吗?隔壁营州的那些军头,认我吗?” 韦待价被这回答惊住了。 他总觉得,这番看似有理的理由背后,隐藏着一条不得了的念头。 “父皇对辽东的安排,我看不出来?” 李明勾起苦涩的微笑。 对自己人,他从不屑于藏着掖着,直抒胸臆: “一方面,朝廷仍然握着平州、营州的人事权。另一方面,营州还驻扎着一个绕开我、直属朝廷的都督府。 “皇帝开心时,可以把辽东借给我玩玩。皇帝不开心时,随时可以收回去。 “这辽东还是我的吗?我和其他分封的藩王,除了名头不一样以外,有什么区别?” 韦待价怀疑,这位少主是不是有点疯魔了。 “天下都是陛下的,欲取欲予伏惟圣意。殿下难道担心陛下会害您不成?” 他很不理解李明的想法,为什么如此执着于“独立自主地控制”一块封地呢? 但侯君集却敏锐地察觉到李明用词的转变: 从父皇,到皇帝。 李明叹了口气: “你就当我是神经质吧。” 李世民确实待他不错。 可就像故事最开头,他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李世民。 而是在于“没有”李世民。 在于李世民驾崩以后,新来的那位皇帝,会怎么对付他。 如果此次平州之乱,是朝廷出面平息的。 那么平州加强的就不是李明的权威,而是皇权。 在李世民时期,大家还都是一家人。 但在李世民之后,他的那三位各怀鬼胎的嫡兄上位以后,如果向平州发来一纸诏书让他死—— 就像历史上的李明,被他的副手根据武则天的诏令逼死那样—— 平州的人,平州的官僚,会为他奋起反抗吗? 还是那个从他穿越第一天起,就一直在思考的老问题: 如何躲过李世民驾崩后的清算? 以前是逃出皇室,贬为庶民。 现在在给自己划出一块安全区。 而在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后,平州就是他的安全区。 这里的村民官吏、一草一木,都是和侯君集、韦待价一样的“自己人”。 “慕容燕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对手,不断地把人心和地皮往我这里推。” 李明不无讥讽地揶揄: “我怎么舍得召唤天兵,让他死太早呢?” 韦待价依旧难以接受: “可是,本来可以迅速平息的骚动,因为您这一通搅合,死了多少百姓吗?” 李明摇摇头: “如果是朝廷出手,那除掉一个慕容燕,还会来拓跋燕、宇文燕、独孤燕……永远都会有地主骑在百姓头上,让他们不得翻身。 “而现如今,没有地主了。” 平州改革之彻底,可谓是掘地三尺。 不论是从经济基础上,还是从组织架构、精神建设上。 “有些血,总是要流的。 “我们现在多流一些,我们的子孙就能少流一些。” 韦待价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什么“改革的彻底性”,但他有点明晰殿下那条“不得了的念头”的含义了。 大逆不道! 逆的还不是这个唐王朝。 而是某种更潜移默化、说不清道不明、但又深深根植于他和其他所有人血脉深处的东西。 侯君集就爽利多了。 他没有心情搞什么哲学思辨。 他同样直抒胸臆: “殿下是要造反吗?” 李明一愣: “那倒没有。” 我虽然割据,虽然打土豪,但我还是大唐的大忠臣啊。 “那您最好还是给陛下捎个信。” 侯君集看着这个成天窝在山沟沟里、明显有些消息不灵通的小老弟: “因为朝廷大概快以为您造反了。” ………… 正月,长安。 事实证明,和火星上的李明相比,一直只能和长安单向联系的侯君集、韦待价,消息也没灵通到哪里去。 长安这边不是“大概快”以为李明造反。 而是已经在讨论,剿灭了赤巾贼以后,该如何处置这仨反贼了。 皇城府台,官员们在交头接耳。 “陛下下旨发兵剿贼了吗?” “还未曾。魏侍中猝然去世,陛下悲伤过度,已经几日没有上朝了。” “不对啊!鄂州暴雪,陛下当日就批了赈灾的折子,怎么到剿贼这事上,就托病不批呢?” “唉,圣意难料,圣意难料。” 太极宫中。 圣上哭忠臣魏征,哭得近乎昏死过去,醒来后连续数日茶饭不思,急坏了一众宫人。 “刚炖好的燕窝,陛下还是不吃?”宦官看着宫女手中热腾腾的碗盏,上好的燕窝鲍翅一动未动。 宫女很是委屈: “陛下把自己关在书房,甚至不让我们进去!” “唉……”宦官干跺着脚,快急死了: “陛下大病初愈却不愿进补,整日只吃些米粥菜蔬充饥,这怎么能行呢?身子是要垮的呀!” ………… 立政殿,书房。 李世民靠着火炉,披着裘衣,逐字逐句仔细翻看着从第一天开始的平州情报。 得知魏征的死讯后,他畅快淋漓地痛哭了一场,因为过于疲惫,哭完倒头就睡。 接下来的几日,他更是没有胃口,闻着平时常吃的羊肉、酥酪之类就犯恶心,只吃得下一些粗茶淡饭。 就这样被动坚持清淡饮食了一旬以后,他忽然发现。 困扰了自己多时的头疼头晕,突然缓解了许多。 他不知道什么三高、什么血压控制之类的理论。 但借着这股力,他把平州的事来回反复梳理了几遍。 客观评价,十一位在世的皇子之中,若要论谁最有反骨。 最小的李明当之无愧。 那小子总觉得“有人要害孤”,打从会说话起就嚷嚷着想脱离皇室,行为离经叛道,独吞辽东割据一方的企图更是昭然若揭。 然而,李世民觉得自己和他的父皇李渊不一样,他亲爱的儿子们一定不会背叛他的。 嗯,包括最不稳定的李明,一定也是爱他的。 所以,他还是觉得,李明落草为寇、勾结高句丽造反一事,有蹊跷。 之前他被头疼折磨得意识模糊,仍然下意识地拖延廷议,暗中为儿子作掩护。 而现在,他可以更冷静地思考来龙去脉。 “侯君集的汇报,与张亮的情报可以互相印证,这一阶段还是可信的。” 他反复对比着两边的文本,一边自言自语: “问题是,侯君集消失以后……” 他和朝廷的主要消息来源,就只剩下张亮了。 一面之词,是有风险的。 当时的李世民,忍着头疼和魏征刚逝的悲痛,做出了三方保险的决策: 着营州都督、幽州刺史,即刻带兵进入平州,勘察实际情况并汇报; 着(与李明和李承乾都毫无关系的)杨师道启程前往平州,接替侯君集,代天子权知平州事; 着李世绩,准备进军。 然而,这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 诏令传达到幽州营州、他们的情报再寄送回长安,光送个信就需要差不多十五到二十天时间。 再加上候补官员赶赴平州、勘察情况等等,都需要时间…… 能在一个月内建立起第三方信息渠道都算神速了。 而在这最关键的一个月,长安的诸君,只能依赖张亮属下众“义子”的一面之词。 太远了,辽东实在太远了。 那里已经是中原王朝的统治能力极限了,一切都像笼罩在迷雾之中…… “陛下。” 张亮在门外禀报。 “进来吧。” 相貌平平的工部尚书、号称豢养五百“义子”的密探之首,张亮推门而入。 看见陛下如同过去那样,静静坐在桌案边,他心里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关于平州的事,问你几个问题。”李世民平静地说。 “臣必知无不言。”张亮平静地对答。 李世民在书堆里精准地挑出其中一份文件: “你说,平州州府那把火是侯君集放的?” “侯尚书当日罕见地提前离开州府,去往城外。离开后,州府便燃起大火,由此可以推断。”张亮对答如流。 李世民不置可否: “侯君集人都走了,怎么放的火?” “想必是他们在城中的同伙。” “同伙是谁?” “想必是赤巾贼。” “你们抓住人了吗?” “义子的职责是打探情报。若陛下有令,想必不日便能抓捕归案。” 李世民摆了摆手: “这倒没有必要。关于赤巾贼与高句丽勾结之事,这条情报是哪里来的?” “来自平州的乡绅慕容燕。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征东突厥时,还向他借过兵。” 张亮不动声色地为慕容燕邀了个功。 李世民没有接这个话茬,继续问道: “此事侯君集在第一封汇报中就提过了。你是在照抄吗?” 张亮立答: “不敢,义子探访民间,确实有此传言。” 李世民眼神一凛:“你有没有想过,这传言可能是慕容燕多年来故意散布的呢?” “这……”张亮低下了头,“若假以时日,想必能调查清楚……” “你们有目击赤巾贼与高句丽军互相配合或共进退吗?” “呃……” “平州城门洞开,是赤巾贼开的门吗?高句丽军身上的唐甲,也都是赤巾贼给的?” “那个……” 李世民半笑不笑道: “张亮,朕记得你曾告发侯君集谋反。” 张亮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臣所行都为公义,与侯尚书并无嫌隙,更没有因此胡编乱造……” “你急什么,朕只是想起一件陈年往事,与你说说罢了。” 李世民满含笑意地挥挥手: “下去吧。” 在密探头子的脚步声远去后,李世民摇了摇铃。 宦官几乎是蹦了进来:“陛下!您终于……” 李世民冷冷打断了他: “把李君羡给朕叫来。” 不一会,一位红袍鹖冠的武将入内: “末将拜见陛下。”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非必要,他是真的不想对手下做到如此程度。 可如今…… “朕,让你查张亮的书信往来。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么?” 李君羡立答: “工部尚书喜欢当面交谈,极少写信,只是……” “只是什么?” “张尚书的多位义子,最近与齐地的通信多了起来。” 李世民疑惑地皱眉: “齐州就齐州,说什么齐地?” 李君羡偷瞄了一眼陛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回答: “因为……与张尚书的义子们同时寄送书信的,似乎是…… “齐王殿下。” (本章完) 第135章 有这军队,老侯敢打东京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齐王? 李祐??? 沉迷于骑马游猎的五皇子? 李祐怎么会掺和此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究竟是如何联系上张亮的? 李世民的大脑飞速旋转,试图从记忆中寻找相关的线索。 然而,什么也没有。 李祐天性鲁莽冲动,完全无法将他和“阴谋诡计”联系在一起…… “陛……陛下?” 看着主君的脸色阴晴不定,李君羡不由得紧张起来。 李世民如梦初醒,只说了三个字: “继续查。” 李君羡如蒙大赦,汗流浃背地退去。 李世民一个人盘坐在榻上,嘴里喃喃。 不可能,不可能啊?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李祐? 此事与他何干?李明又与他何干? 说到底,李祐既不是嫡子,有自我奋斗的空间,当个齐王已经差不多到头了。 又没有脑子,成天耽迷于玩乐。 这样的纨绔子弟,能和密探头子混迹到一起,本身就透着诡异。 迭加上辽东前线的种种异常,更让事情真相变得扑朔迷离。 李明不守章程、自立门户,这是可以确定的,侯君集也承认。 但李明是否真的勾结外敌谋反,这一点还无法敲实。 假设不是如此,那有两种可能。 一是张亮技艺不精,草率下定结论,错怪一位皇子。 几乎不可能。 那就有另一种可能了。 “张亮受人指使,冤枉忠良……么?” 假设,李世民只是假设。 是李祐串通张亮,编造——或者说得更确切一切——故意曲解前线情报,陷害李明…… 然而第一个问题就是,李祐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李明和他有什么仇怨,要这么陷害自己的小弟弟? 李祐难道不知道,勾连官僚编造情报,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吗? 不知道这是对父皇的背叛吗?! “难道是因为过继之争?” 李世民思前想后,自己这两个大头儿子的连接点,也只能是辽东事件前的过继一事了。 还刚好,过继这事就是魏征挑头的…… “不,不能这么牵强附会。玄成……是积劳成疾,只是巧合,非被暗害。 “而且过继只是个名分,一切待遇不减,李祐不至于因此怀恨在心。” 李世民打消了这个猜测。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皇子之间的仇怨。 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黄雀在后……” 齐王的背后,还有操纵手? 能替他出谋划策,替他勾连朝中重臣…… “阴弘智?阴德妃? “抑或是……” 能操控一位亲王和一位重臣的,其身份地位必殊为尊贵。 李世民不愿、也不敢细想了。 他甚至有一种把李君羡叫回来、就此尘封此事的冲动。 别查了,万一真查出来点什么呢…… “父皇……”李世民无来由地喃喃了一句。 不可能。 他青出于蓝,建国有功、治国有方,教子也必定超越了他的父亲。 他的宝贝儿子们,不会背叛他的。 绝不会! “陛下。” 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肚皮官司。 韦贵妃捧着一碗酸奶羔羊肉,满面愁容: “您该歇一歇,补补身子了。” 李世民本能地皱了皱眉头: “太腻了,吾实在吃不下。吃些葵菜挺好的。” “陛下,您的身体不仅关乎家人,更关乎着大唐的天下。”韦贵妃难得强硬了一次。 “请务必珍重自己啊!” 李世民无奈地笑笑: “不吃这羊肉,难道我大唐就要完了?行吧行吧。” 他还是接过了碗盏。 韦贵妃顺势说道: “陛下,群龙不可一日无首。百官还在等您拿主意呢。” 拿的是那件事的主意,自不必说。 李世民咀嚼着酥嫩肥腻的肉,沉吟道: “辽东那边,确实不能这么拖延下去了。” 辽东那位草寇节度使,反没反另说,但对胆敢趁火打劫的高句丽,那就得重拳出击了。 必须一人送一刀,不然友邦还以为我们大唐送不起呢。 韦贵妃走后,他叫来了李世绩。 “陛下。”俘获颉利可汗、与李靖齐名的武庙十哲之一,李世绩抱拳觐见。 他也是瓦岗寨出身,一丝不苟的眉眼深处,总有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匪气。 对这位手下爱将,李世民轻松地一笑: “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去管辽东那摊乱糟事么?” 李世绩的脑子里冒出无数个念头,但十分明智地摇头: “末将愚钝,恳请陛下指教一二。” 李世民直言不讳: “因为你曾是晋王李治的长史,是他的亲信。” 李世绩立刻跪下: “末将不敢!末将永远是陛下的鹰犬……” “行了行了,朕也是这么过来的,朕会不知道?” 在满头大汗的李世绩面前,李世民自嘲地看了看自己的病躯,谈笑风生: “朕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知还能视事多久。尔等做臣子的不想着自己的后路,那才是愚笨,朕都看不起你们。” “陛下洪福齐天……” “行了,说正事。”李世民打断李世绩的辩解: “晋王与人为善,与辽东节度使并无私仇。而你,同样与那厮没有纠葛。” 除了孙子李敬业在他当狗腿以外……他心里补了一句。 “所以,朕希望你此去辽东,能秉公而行,按轻重缓急把事情处理好。” 李世绩当即表态: “谨遵陛下吩咐!” “此战以抵御外侮、惩戒高句丽人为主。”李世民缓缓起身: “若匪兵不动你,你也勿动他。若匪兵动你,你可还击自卫,但不可深入反击。” 李世绩本来还想提异议的,但被皇帝刚才铺垫了一番之后,根本不敢还嘴。 李世民背着手踱着步,慢慢道来: “其二,探查辽东虚实、民心向背。尤其注意当地豪族慕容燕。 “如他有反意,立诛,不必事先禀报。” “遵命!”李世绩立答。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李世民停住脚步,站在李世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把辽东节度使李明,以及和他一起瞎胡闹的三大三小,活着,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少一根毛,严惩不贷。” 李世绩低着头,感受到了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遵旨!” 李世绩走后,书房又回复了宁静。 李世民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久久凝望。 他不是书呆子,他是真正带过兵的。 邮驿轻骑没命地跑,一天确实能行几百里。 但大队人马、带着粮草辎重,每天最多只能行三四十里,这还算快的。 李靖从长安单骑出发,到离平州最近的魏州都督府,再整顿兵马北上…… 全程恐怕得花将近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一个月……” 李世民无意识地念叨着这三个字,目光移到了东北方向。 如果李明仍然是阿爷的好大儿,大唐的好忠臣。 那他,能顶住高句丽的进攻吗? 远水解不了近渴,平州的危局,还是得靠隔壁营州的兵马来解救。 前段时间他头疼时,发往营州都督府的急报,差不多应该快到柳城了。 “等等!” 李世民看着看着,突然看出了问题。 营州,向西增援。 南边是海,北边是高句丽。 侧翼暴露,拦腰截断…… “坏事了,高建武的真正目标原来是这儿!” 他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自己那时候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中调虎离山之计! “来人……来人!” ………… “委员长……委员长……我们送信回来了……” 李明正在和左膀韦待价、右臂侯君集吹着逼,两个义军鼻青脸肿地过来回报。 李明一愣: “这么快?还没过半天吧?” 在听了侯君集关于朝廷虫豸诽谤他谋反的猜想后,李明…… 倒也没觉得有多出乎意料,迅速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反贼慕容燕残害百姓、杀死刺史,自己被这披着羊皮的狼逼上燕山、不得不武装反抗的全过程。 重点是表白自己的心迹,自己完全没有另立中央的意思,更没有谋反之心,是大大的大忠臣。 写完信,他便兵分两路,让两拨人分别向东北往营州、向西南往幽州送去。 要不是高句丽这两年和大唐有点小摩擦,他都恨不得给高句丽王也寄一封过去。 但,营州幽州再是邻居,也不至于半天就回来啊。 “而且你们的脸怎么了?”李明疑惑地问。 送信那俩哥们儿也很憋屈: “不知道,我们如常往西走,突然山道里窜出几个慕容家的爪牙,都穿盔带甲,好生难对付。 “我们赶紧逃跑,跑得急了摔下山涧,这才保住条命。” 李明都惊了。 那些家丁不是被自己打得士气归零了吗? 居然还能有这么高的组织度? “分散小股力量,封锁山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家丁了,不可贸然冲卡,容易被他们逆向跟踪,摸到此处。” 侯君集给出专业意见: “要尽快打通与外界的联系,就得和他们硬碰硬,将那些精锐甲士扫灭。你手下的农民兵能对付么?” 就等你这句话呀,侯大帅! 李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打灰你不行,打仗我不行。训练军队冲破封锁,就拜托君集你了。 “我任命你为政治委员会委员,主管军事方向。” 什么什么长?我不是宋王司马吗……侯君集没听明白。 “你也有份!”李明拉拉韦待价裤腿。 “我也有?” “对,我也替你保留了委员席位,主抓经济建设,看我多器重你。” 这什么和什么……两人一头雾水。 “待价,你去五里乡治所,就是半山腰最大的那栋宅子,替长孙延、房遗则把把关。 “君集,咱俩先去练兵场!” ………… 两人到了地方,正赶上士兵们的训练间歇,盘坐在地上休息。 薛万彻坐在士兵们中间,和他们吹着“当年老子只用百人就冲散窦建德十万农民军”的光辉事迹,挨了农民军一顿白眼。 他虽然再也不想掺和老李家子孙那摊乌糟事儿了,但在李明保证自己绝对是带忠臣后,这木头脑袋也真就信了。 在李明又搬出老妈和老侯的面子,劝了一番后,薛万彻也终于被小魅魔蛊惑,正式入伙替他训练军队。 “啧,上下不分,没有纪律。”侯君集嫌弃地撇撇嘴,又听见练兵场的一角传来歌声。 是另一队兵马,在尉迟循毓的带头下,一起唱歌。 对于这种战场蹦迪的抽象行为,侯君集表示见怪不怪。 农民军嘛,无组织无纪律,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他们在唱什么?” “纪律之歌,帮助士兵牢记战场上和战场外的纪律。” 哦?李明殿下这办法妙啊……侯君集暗叹。 基层士兵普遍愚昧无知,连简单的行军指令都听不懂,遑论纪律。 用唱歌的办法,确实能加深记忆啊。 侯君集颇为赞许,矗立静听了一会儿。 隐约听见战士们在唱:“……一切缴获要归公” 他觉得这歌词在内涵自己,嘴角一抽,望向别处。 然后又发现了抽象的行为—— 一队士兵脖子上倒挂了一块木板,后边的人死死盯着前面那人木板上的字。 “那群人又是在干什么?” “在认字呢,训练间隙抽空学学。” “呵,殿下是想让他们当秀才呢?” “侯委员,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在乡亲们面前叫我委员长。” “?” 有时候,侯君集是真的搞不懂李明殿下到底在想啥。 和士兵可以一起吃肉喝酒,一起搜刮发财。 但教他们认字……好像有点没必要吧? 鬼知道这些炮灰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些是新兵,乡里村头刚报名参军的好男儿。”李明和侯君集介绍道: “就交给你训练了。” 侯君集无声地叹了口气,果断地抱拳道: “必不辱命。” 他感到肩上担子有些重, 这些出身乡野僻壤、刚放下锄头不久的农民军,一听就不行。 哪比得上世代为兵、出身关中良家子的府军? 再看他们的种种难以理解的抽象行为,更加重了他对这些新兵的不信任感。 要把他们训练起来,成为可堪一用的填线宝宝,需要他花费不少精力啊…… 李明委员长将侯君集引见给新兵们,将指挥权正式移交后,就会临时衙门忙去了。 看着像老农晒谷子一样、坐了一地的新兵,侯君集又微微叹气,鼓足劲儿大吼: “起来!” 刷!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士兵原地起立,笔直如松,竟带起一阵风声! 侯君集被这突然涌出的腾腾杀气扑得一窒,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看见了无数张年轻而刚毅的脸。 他忽地有些恍惚………… ………… “你们治理得不错,我只提一点意见。” 韦待价为李明、长孙延和房遗则开起了短会。 一开就是几个时辰,天都黑了。 “你们继续,我袅袅。” 李明果断施展尿遁,残忍地抛弃了脑袋快爆炸的首席秘书和财政委员长,出门遛弯儿去了。 路过练兵场时,火把通明,侯君集还在加练。 在他的指挥下,士兵队列就像流水一样,丝滑流畅地变换着各种近战阵型。 “停!” 鸣金收兵。 新兵们都累瘫在了地上。 而侯君集也在一月的天气下热出了一身汗。 “一直练到晚上,这么拼不怕感冒吗?”李明为他递上毛巾。 “呼……好久没有这般爽利……”侯君集喘着粗气: “试试这些新兵的成色,一不注意就过了时辰。” “他们的成色如何?”李明问。 侯君集看着李明,满眼都是疑惑: “你一直窝在山里面干什么?” “呃?”李明一愣。 侯君集又重复了一遍: “有这么好的兵,你还窝在山里面干什么?!” 在能听懂“前进”、“后退”指令、不会互相踩踏、能按命令吃喝拉撒就算好兵的年代。 而能像这支农民军一样,如臂使指、理解复杂指令、不折不扣执行命令的部队,对普通将军来说简直是奢望! 而这些人,还只是新兵! 不敢想象老兵是如何的虎狼之师! 给他这样的军队,侯君集特么敢打东京洛阳! (本章完) 第136章 平州,一轮强劲的音乐响起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军事通行权?这是什么东西?” 耶律迭剌醉醺醺地拿起赤巾军送来的书信,左看看、右瞧瞧。 总觉得每个字都很熟悉,但拼在一起就不认识了。 他的部落横在平州和营州之间,过着半民半匪的生活。 之前,他还赶走了闯入此地的山贼,彻底霸占了这片风水宝地。 说起来,那伙夹着尾巴逃走的山贼,好像就自称“赤巾军”来着…… “大汗,那些汉人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他们的军队通过我们的领地……” “娘的,你当老子看不懂?” 耶律迭剌狠狠扇了手下一耳光,打得那个多嘴的小伙子眼冒金星。 “他妈的,那窝汉人真不把我耶律放在眼里!” 他越想越气,一脚把那小伙踢翻,踢得对方头破血流。 “妈的,妈的!汉人竟敢用他们的臭蹄子玷污我祖上神圣的土地!老子真是对他们太客气了!” 耶律迭剌觉得,这块土地他可以不住,可以每年抛荒,带着全部落迁往隔壁营州。 但别人绝不能染指,碰一下都不行。 尤其是汉人,那些只会地里刨食的外来人他早就看不爽了,应该全部滚回燕山之南。 其实辽东不是北边的兴安岭,气候还算可以,民众完全可以定居,不用过颠沛流离、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但耶律迭剌的部落有点特殊,每年在两地往返,依据的并不是气候。 而是首领本人的口袋深浅。 每当他手头宽裕的时候,就去营州享受无拘无束的羁縻政策。部落之中他最大,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 吃喝女票赌花光了钱,他就浑浑噩噩地回平州,压榨部落民众、抢劫行商,攒够钱了之后,继续回营州逍遥自在。 两头通吃,好不自在。 而平州官僚力量薄弱,政令不出县城,也只能放任这伙部落为祸一方。 时间一长,他的部落收拢了两地的胡人,已经颇具规模了。 耶律迭剌喷吐着酒气,很有成就感地俯瞰山下。 他的部落风头正盛,马上的汉子们威武雄壮,帐篷连绵,治下的农夫们正在冒着严寒辛勤劳作,为他下个月的享乐积攒铜板。 至于那伙请求什么“军事通行”的赤巾贼? 手下败将罢了。 还敢来挑衅? 耶律迭剌灌了一大口酒,借着酒劲,将赤巾贼的来信绑在箭上,往对方领地的方向射了出去。 “正好那伙汉人送上门,把他们全部杀死,土地钱财全部归我,哈哈哈!” ………… “呜呜呜,明爷我错了,是小的我有眼不识燕山,我再也不敢挡您的道了……” 耶律迭剌被打至跪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就在他向山里面射出那支箭的下一刻,山里面突然嗷嗷叫地冲出一伙包红头巾的大汉,把他和他的部落按在地上摩擦。 转瞬即逝。 我真傻,真的。 早知如此,就该放这个小阎王去营州的…… 李明压根没瞧他一眼,正仔细地叮嘱着长孙延: “进了营州,我就不能陪你同往了。 “你携带我的亲笔信,去柳城找张俭都督,将平州的原委转告他,表明我等对大唐的一片赤诚之心。请他速速给长安写信。” 张俭是外戚,长孙延也是外戚,两边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长孙延郑重地点头: “必不辱命。” 经过几个月的磨炼,他已经迅速成长起来,从一介贵公子蜕变为可靠的副手了。 “你一路小心。” “有义军护卫我左右,天下谁人能动我?” 长孙延爽朗地仰头大笑,向李明一拱手,便上马向东奔驰,轻巧地跨过营州界。 “等我好消息!” 张俭那边没问题么……李明望着长孙延潇洒的背影嘀咕。 他留下韦待价和两位小朋友看家,亲自率领赤巾军,在侯君集、薛万彻的辅佐下,神挡杀神。 一路火花带闪电,从五里乡砍到营州边境,为长孙延清出一条血路。 他其实更想亲率训练有素的山贼,直接进军柳城,在营州都督府门口来个武装游行,当面与张俭痛陈利害。 在侯君集的劝阻下,他才打消了这个充满大反派气息的登场方式。 “啊?!”在李明的脚下,耶律迭剌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汉人小孩灭了我的部落,真的只是为了送一封信?!”。 他忽然先知先觉地理解了一千多年后的那句哲理: 灭亡你,与你何干? “信已经送出去了,接下来……” 李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己在路上不小心踩死的蚂蚁。 首领披着厚实的貂皮大衣,内衬丝绸里衣,一副身体被掏空的虚浮模样。 民众则衣衫单薄、瘦骨嶙峋,惊恐地看着这个强到离谱的汉人小孩。 一个耶律已经够他们受了,现在还来一个更狠的…… “明爷,我尊您为大汗!以后您遇到什么敌人,我的部落就是您的马前卒!”耶律迭剌砰砰磕头。 李明没接茬,随口一问: “你家住哪?” 耶律以为李明要和他喝一杯……不是,喝血酒结盟,兴高采烈地指着山上: “那栋庭院便是我家!” 哦豁,百姓当原始人,你自个儿倒挺汉化的……李明对着赤巾军战士,朝那院子指了指: “抄了。” 果不其然,在这个充满渔猎气息的部落,首领的家中却搜出了大量的地契和借据,堆成了一座小山。 “土地都归你一人,高利贷,三出十三归……呵,你汉化得还挺深啊。” 李明随便扫一眼,便拿起火把,在所有部落民众诧异的目光下,将地契借据一把火燎了。 火光跳动,照亮了所有民众的脸,直到这些纸片燃为灰烬。 他们原本恐惧麻木的脸上,出现了剧烈的波澜。 本以为这个汉人小阎王要砸碎他们的狗头。 没想到,砸碎的居然是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 他们眼睛一眨不眨,视线一直跟从着那位被赤巾军簇拥的小孩。 “你们自由了。”李明淡淡地宣布着: “条件简陋,我们就地开个诉苦大会。 “这位所谓的‘可汗’之前是怎么虐待你们的,可以向我、向大家倾诉,想哭就哭,想骂就骂。 “发泄完了,就可以朝气蓬勃地开始新的生活。” 自由了……胡人们惊喜又狐疑地品味着这个词,下意识地瞥一眼耶律可汗。 耶律觉得自己余威尚存,向同胞们龇牙咧嘴,用嘴型恐吓着。 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一个老太婆壮起胆子,指着耶律直抒胸臆: “他侮辱了我女儿!” 有一就有二。 部落民纷纷站出来,怒斥耶律的种种倒行逆施。 整个部落很快哭声一片,倾吐着多年的苦难。 耶律迭剌完全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样子,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就这样,一个大型胡人部落,连土地带民众,便都被李明笑纳囊中,首次进入华夏文明的治下。 “主帅,从敌酋家中搜出金银器物无数,还有一套锣鼓乐器和几个乐人。”士兵汇报着战果。 成堆的金银财宝,李明看都不看,指了指那些欢呼雀跃的部落民: “都是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吧。” “你还真有办法啊!”侯君集忍不住惊叹。 一套丝滑连招,连化外之民都能收服?! 要是他会这招,去年还打什么高昌? 只需一席话语,管教高昌人拱手来降。 “也得分情况,如果首领稍微做人一点,攻心计就起不了作用了。 “所以慕容燕好啊,好就好在他坏。” 李明客观地讲着辩证法。 “嗯嗯,原来如此。”侯君集没听懂,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下。 在几乎无伤速通了耶律部落以后,这些士兵就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他们在讨论什么?”侯君集小声问李明。 “事后诸葛亮会。”李明解释道:“在战斗后,战士和军官们一起讨论,反思总结上一场战斗的经验和不足。” “哦?” 侯君集觉得这个制度很……高情商地说,“有创造力”。 一群大字不识、连个队列都排不灵清的大头兵,能总结出什么经验——若是过去,他肯定会这么说。 而在亲自指挥了李明调教出的新兵、亲身体验了一把如臂使指的快感以后,老侯还是忍不住问: “你们能总结出什么经验?” 刚才的战斗,他都不愿意称之为战斗。 赤巾军还没用力,胡人就倒下了。 这还能总结经验不足,就有点硬做文章的意思了。 “回将军,刚才的战斗确实暴露了很严重的问题。”一位战士立刻起立,十分严肃地汇报。 侯君集好奇地扬起眉毛: “哦?说来听听。” 那位战士认真地说: “刚才在密林中的战斗,令旗常被遮挡,导致下面收不到上级的指令。 “敌人弱小时,这问题还不明显。但如果刚才遭遇的是强敌,恐怕会酿成恶果。” 侯君集听得都惊呆了: “有这般见识,你以前做过校尉?还是……” “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那位战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李明微笑着凑上来: “如何?别看不起基层士兵的智慧,打仗这门营生关系他们的生命,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其实个个都精明着呢。” “确实……”侯君集仿佛还沉浸在震撼之中,长久地摩挲着络腮胡。 这士兵还真问到关键了。 真实的战场十分混乱,当双方绞杀在一起时,就很难传达命令了。 而若令旗、烽烟再被遮挡,那就等于掉线了,上级无法指挥,只能让部队各自为战…… “看不见,那总听得见吧?”李明抱着胳膊说道。 这倒是给了侯君集一个启发:“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从古至今都在用的惯例……” “如果不只是进军和撤退,连同冲锋、暂停、变阵等复杂指令,也用鼓乐来传达呢?”李明进一步演绎: “我们组一支军乐队吧。” 侯君集仰头思考着: “以声音辅助令旗传达命令,在混乱的战场上,确实能让指挥更有效率。可这需要长期严苛的训练,否则反而会加剧指挥的混乱……” “总得先试一试,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李明招呼着耶律可汗豢养的那几个乐人。 “你们会吹拉弹唱吗?” “没问题!”因为刚分到土地,那些乐人个个热情高涨,现场给两位首长来了一段。 “嗯,还挺好听。”李明满意地点头: “不过要换上我们大唐的曲子。” ………… 数日后。 张俭放下手中的书信,端详着面前的孩子,仍然有点难以置信: “公子的意思是,李明殿下是被逆贼慕容燕所陷害,被迫上山,组织民勇抗击反贼。 “现请末将向朝廷修书一封,为殿下辩明,澄清朝廷可能的误解?” 长孙延沉稳地点头: “正是如此。殿下所为皆为大唐,但形势紧急,难免有些不太合流程的便宜之举。 “现在,殿下终于打通了与营州的驿路,立即遣我送信,向陛下、向朝廷表明心迹。” “嘶……”张俭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神态镇定的小大人。 印象里,长孙家的子弟,似乎都是些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啊…… 长孙延自然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冷静地对答: “张都督若想核实,那请自便。只是时间紧迫,若因此导致朝堂发生难以逆料的变化……” “末将立刻给长安写信!”张俭擦了擦汗,补上一句: “营州军将进入平州,助殿下平叛。” 长孙延立答: “平叛这种小事,就无需烦劳都督了,殿下即将彻底清剿慕容燕的势力。” 快把“别来摘桃子”写在脸上了。 张俭眼中的疑问更重: “你们难道……不知道?” 长孙延一愣:“不知道什么?” “你们难道没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三脚猫家丁,而是套上唐甲的高句丽正规军吗?” “没发现,反正都是一样的痛揍。” “……” 张俭人都麻了。 虽然就在隔壁,虽然收到了亲笔信,但他忽然感觉平州的情况好像更扑朔迷离了。 李明殿下,到底在平州做了些什么啊…… “有问题吗?”发现都督突然不吭声了,长孙延提醒一句。 张俭迟疑了一会儿,道: “恐怕,末将难以遂殿下的愿。 “因为营州军奉陛下之令,刚开拔赶赴平州。” ………… “长安那边在干什么,一会儿让我们营州按兵不动,一会儿又让我们进军平州的……” 张俭的副将、营州游击将军薛仁贵,率领营州精锐尽出,向西支援平州。一路上抱怨连连。 不但长安的指令反复,连战略目标也定得极其拧巴: 让他们营州军驱逐入侵平州的外敌高句丽。 至于“内敌”赤巾贼,诏书里只允许营州军防守反击,如果赤巾贼不惹事,营州军也不可挑事。 唉,被逼和山贼和平共处……薛仁贵有一种被逼良为娼、自己不干净了的屈辱感。 他多少也听说一些风声,说是那位他看不起的、只会承蒙父辈恩泽的李明殿下,正是赤巾贼现在的统领。 朝廷的这封诏书,坐实了这个猜测。 为了包庇一个瞎搞胡闹的皇子,陛下竟放任山贼不管,唉……薛仁贵心里气鼓鼓的,对李明殿下的成见更深了。 要是他知道,陛下让他们速速退兵回营州协防的诏书正在路上,他更得气吐血。 漫长的距离、模糊的情报、离谱的时差,可以让任何一位英明神武的陛下显得像一个沙陛。 行军到了两州的交界处,斥候们纷纷回报。 平州边境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内忧外患的困扰。 “高句丽人呢?藏哪儿去了?” 薛仁贵心里嘀咕,忽然发现了异常。 撒出去的斥候,少了几个。 是往北方方向侦查的。 薛仁贵望向北方的崇山峻岭,又望向南方的大海,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他现在部队的形态,就像一条向北方露出脆弱肚皮的长蛇啊…… “全军停止!”他果断下令: “就地扎营,构筑……” 话音未落,北方传来喊杀声。 是高句丽的主力部队,像箭头一样,疯狂地冲向营州军薄弱的侧翼! “不好,中埋伏了!” 薛仁贵嘴里一苦,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营州军正是行军的阵型,侧翼洞开。 若被拦腰截断,那就腹背受敌,前后不得接应了…… 就在这时。 西部平州地界也突然有了动静。 一轮强劲的音乐响起,好像是一首很熟悉的歌。 (本章完) 第137章 我赶时间,你俩一起上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厮杀的战场突然传来音乐,这事情本身就透着诡异。 更诡异的是,这鼓乐声虽然严重走调,但薛仁贵还是勉强辨别出了一二: “秦王破阵乐?”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地主,在战场旁开宴会呢? 打仗不是比武,开打前还会专门清个场,所以战场里卷入个别倒霉的老百姓是很正常的,有时甚至还有不怕死的刁民围观呢。 薛仁贵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并没有将心思浪费在战场以外,镇定而紧凑地指挥着手下的军队。 打仗,不是将军拿把刀乱冲。 那是街坊泼皮干架。 实际的行军布阵,是要耗费大量脑力的苦差事,综合不靠谱的情报、有延迟的指挥、不利的地形、听不懂人话的手下等各个要素。 敌我双方比拼的,实际是谁出错更少。 “列阵,二层横阵!” 薛仁贵指挥若定,鼓角雷动、彩旗飞扬。 营州军立刻因地制宜,面朝北排成两排,枪尖朝外。 弓手在枪兵的掩护下,蓄势待发。 虽然营州军在唐军序列里只是一支二流部队,虽然在野外吃了埋伏,陷入大劣。 但他们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士气,在接敌之前能迅速结阵。 这也是多亏了薛仁贵多张了一个心眼,提前做好了准备。 但,这还远远不够。 薛仁贵望着黑压压一片、有序逼近的高句丽军,神色极其凝重。 敌人,太多了! 他甚至怀疑,半个高句丽的军队都倾巢出动了。 而且地形也很不利,北高南低。 更糟糕的是,营州军的阵型太薄了,没有纵深,敌人一个冲锋就容易被突破。 但二列横阵,已经是薛仁贵能做的极限。 一字长蛇行军时被无耻偷袭,排出这个简单阵型速度最快。 更复杂的防御阵型,已经不是他光靠挥舞令旗、喊破嗓子、疯狂派传令兵,能在短时间内布下的了。 见鬼,这荒郊野岭的,草都快有人那么高了,还有高山大树阻挡,严重阻碍了他命令的下达。 薛仁贵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手下是否看见了变阵的令旗…… “只能如此了!” 即使占尽天地人的劣势,这支唐军也丝毫没有撤退的想法。 就算要死,也得先换掉几条蛮子再说! 战场的几分越来越窒息,所有士兵紧握长枪,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而高句丽军也十分有章法,排成数列纵阵,稳稳地向唐军逼近。 敌人的意图昭然若揭——切割唐军! “阵型被克制,未战先输……”薛仁贵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峻。 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可走着走着,高句丽军的步伐乱了。 因为隔壁的《秦皇破阵乐》越来越响亮,严重干扰了他们自己行军的鼓声。 仿佛那支不长眼的乐队正在向战场逼近…… “是谁?!” 连全神贯注的薛仁贵都忍不住了,下意识地向西边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平州境内、茂密的森林深处。 毫无征兆地,突然冒出了第三支军队。 他们排着严密的队形,清一色身披唐军制式铠甲。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士兵都不乐意戴头盔,个个面容狰狞,如狼似虎地注视着面前的敌人,头上统一包着赤红的头巾,悦动如火。 薛仁贵的第一个反应是:我去,秦军从地里爬出来了! 第二个反应更惊悚:我去,赤巾军!!! 能排成如此严整的阵型,再称其为“匪”就是自欺欺人了。 大冬天的,薛仁贵冷汗如雨。 来者不善,怎么办? 有传言,是李明殿下控制赤巾军,并勾结高句丽造反。 可陛下又有令,切勿主动进攻赤巾军…… “将军,我们是主动出击,还是……”副将向他请示。 薛仁贵审时度势一番,道: “赤巾军的行军方向是高句丽军阵,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看他俩是敌是友。” 嗯,小薛决定做一位忠臣,坚定贯彻陛下的战略方针。 绝不是因为一打二打不过。 而高句丽军也显然发现了这伙突然冲出来的红头巾大汉,似乎吃了一惊,一时不知是攻是守。 薛仁贵松了口气。 “看来,殿下和高句丽人并非盟友,传言有误啊。” 放松下来后,他又忍不住哂笑: “连行军打仗都不忘奏乐享受,唉,那纨绔子……” 把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战场当成什么了? 要是他自己的部队敢以如此戏弄的心态…… 自认白手起家的薛仁贵,心里吐槽着那位天下头号二代,听着音乐节拍越来越快,看着赤巾军踩着急促的鼓点,一个冲锋就冲垮了对面。 薛仁贵:??? 发生了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赤色的海洋就彻底淹没了高句丽。 目之所及,一片鲜红! 赤巾军跟随鼓点,迈着稳健的步伐,不快不慢,将高句丽的残兵分割包围,逐次吃掉。 “缴枪不杀,自觉靠边,我们没时间俘虏你们~” 赤巾军反复喊着这句狂到没边的话语。 高句丽人最后的一点士气也彻底崩干净了,丢下一地尸体和伤员,降的降,逃的逃。 “仗还能这么打的?” 薛仁贵都看呆了。 人高句丽好歹也算个敌国,和隋朝打得有来有回的。 你这样殴打小朋友,隋炀帝要不要面子的…… “将军,将军?”副将担忧的神色打断了他的震惊: “将军,请下命令吧!” 薛仁贵立刻回过神来,高声道: “撤!” 虽然赤巾军和高句丽不是盟友,但对唐军也未必友好。 万一他们想打十个呢?! 谨慎起见,先溜为敬! 然而,当他的军队刚从二列横队重新调整为纵队,准备向东边开溜时。 赤巾军的军乐队也换了一首曲子。 仿佛像流水一样,刚经历大战的赤巾军丝滑地完成变阵,骑兵向东急行军,切断营州军退路,其余大部自西北向东南步步紧逼。 三面被围,还有一面是海。 薛仁贵被包饺子了。 “将军,我们……拼了吧?”副将抽出佩剑,一脸绝望。 薛仁贵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缓缓道: “赤巾军还未向我军主动发起攻击,按陛下的诏令,不动。” “可将军……” “我说不动!” 行军的鼓乐还在继续奏着,赤巾军将营州军挤压在极小的空间里,几乎要脸贴脸了。 营州军将士们无不冷汗涔涔,握着长枪的手都打滑了。 这时,鼓乐声唐突地停止了。 赤巾军中跃出一匹栗色战马,一员虎将头戴鹖冠,怒睁铜铃大眼。 正是薛万彻。 他奉命在营州界附近驻守,接应回信的长孙延。 这一驻守,就收到原耶律部落、现山中老乡的汇报,说最近山里老看见可疑人员鬼鬼祟祟的。 他便提前做好伏击准备,今天总算让他戴了个正着。 只是有点奇怪,今天的这两拨“慕容家丁”,咋有的穿着唐军铠甲,有的穿着高句丽的铠甲呀。 他也懒得管,对这群身穿唐甲的“家丁”大喊,声若震雷: “你们是打还是不打?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来月事的小娘子么?何等的不爽利!” 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把唐军骂得一个个面红耳臊。 奶奶的,大伙儿灭过突厥、揍过吐谷浑,个顶个的如虎似狼。 怎么今日被一伙山贼如此羞辱! 可这群热血汉子如今却都很冷静,没有被激得大喊一声,扑将上去。 因为,赤巾军的阵容真如铜墙铁壁一般,压迫力实在强得窒息…… 薛仁贵硬着头皮骑马上前,与那粗糙的赤巾军头领当面对质: “奉劝这位豪杰别如此嚣张,我大唐……” “呸!慕容鲜卑的狗,你也敢自称大唐?!”薛万彻破口大骂: “老乡早就向我军报告了,说最近常有獐头鼠目的探子在村子附近闲晃。原来就是你的斥候啊!” 靠,那群看似安居乐业与世无争的边境老乡,居然都是地下党…… 薛仁贵暗道苦也,却又被对方的话喷得有些发愣: “呃?慕容鲜卑?” 而看着对方迷茫的表情,薛万彻也迷茫了。 “慕容燕,你的主子!” “慕容燕?慕容……哦,你们平州的那个土财主?!”薛仁贵回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即义正辞严道: “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陛下一位主子!谁特么管慕容燕啊!” 你们平州?“你们”平州? 薛万彻嘴角微抽。 坏了,该不会,这就是心心念念的……营州援军? 老子该不会打错人了吧…… “末将与薛将军共赴难!”副将也心急火燎地骑马上前: “薛将军!” 薛万彻与薛仁贵,两位薛将军同时扭头冲他一吼: “你滚!” 然后,两个薛终于发现了华点。 “咦?” “呃?” 薛仁贵仔细瞅着眼前这个鹖冠红头巾、十分符合某位他未来新同事特征的糙汉子,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冷不丁一喊: “薛万彻!” “干嘛……嘶!” 薛万彻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赶紧把脸捂住。 然而为时已晚。 “您真的是薛万彻将军?您久久不来营州履职,原来是上山做山贼了?!” 薛仁贵连番灵魂发问,把薛万彻刚才的气势问得无影无踪。 “我……我这是有苦衷的……” ………… “哈哈哈!老薛那个糙汉是这样的,幸好没打起来。” 李明踮起脚尖,友好地拍拍薛仁贵的屁股。 薛仁贵好奇地望着周围的农田、繁忙的工地、和精神抖擞的乡民。 在确认是自己人后,薛仁贵被带到了平州的新治所所在——五里乡。 一路所见,让他三观颠覆,大开眼界。 这幅家给人足、丰衣足食的田间景象。 以及那支恐怖得让人窒息的赤巾军。 竟是李明殿下从山贼起家,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 而这一切,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 他忽然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自己自以为是的“白手起家”,不过是沿着已有的军功体系、又借着唐军威武的东风,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 像李明殿下这样,直接在大唐体系以外又手搓了一套体系,而且还运行得如此有效,这特么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啊! 自己之前居然以为殿下是只会依靠父辈荫庇的纨绔子弟…… 我真傻,真的…… “说起来,我不是让长孙延送信,让你们不用来支援么?”李明的问题打断了薛仁贵的沉思。 薛仁贵古怪地看着他:“是陛下让营州军支援平州的。高句丽入侵,您难道打算独自应对?” 李明一怔: “高句丽?哪来的高句丽?” 薛仁贵也一怔: “那天薛万彻将军扫灭的‘装束奇怪的慕容家丁’,就是高句丽啊!” “真的?” “真的!您难道一直没发现?他们早就身穿唐甲,渗透进平州了!” “没……感觉和慕容燕的家丁也没什么不同啊,都是一触即溃。我还以为慕容燕又从哪里雇了一批炮灰呢。” “……您俘虏了那么多扶余人,就没感到蹊跷?” “我还俘虏了不少突厥人、契丹人、室韦人、靺鞨人……嘶,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最近扶余俘虏确实多了一点点……” “……” “……” 薛仁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李明殿下太笨,连这情报都没掌握。 还是李明殿下太强,蹂躏一国正规军,就像蹂躏家丁民勇那样轻松…… “无所谓,和高句丽打就打吧。”李明耸耸肩。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第一步就是北伐高句丽,为华夏开拓东北的应许之地。 现在高句丽与慕容燕合流,正好。 他俩个都同样的干呀。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薛仁贵幽幽地说: “平州的情况,您和朝廷沟通了吗?” 李明挠挠头: “刚派长孙延去营州柳城,请张俭都督替我说明情况,打消朝廷对我们可能的猜疑。” 薛仁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恐怕朝廷不仅仅是猜疑哦。” 李明:“此话怎讲?” 薛仁贵:“朝廷认为,殿下与侯尚书等已彻底反叛,纵火焚烧州府、杀戮官员,并大开城门放入高句丽,为敌国上供战马铠甲,并纵容他们劫掠卢龙临榆两县,以及……” 李明:??? ………… 数日后,长安。 大朝会。 这是久病的李世民在新年第一次召开大朝会,心情颇为不错: “营州都督府来信,称皇子明并未起兵谋反,谋反的是当地的豪族慕容燕。 “慕容燕架空州府多年,谋杀刺史,把持当地军政,引入外地屠戮百姓的也是他。 “诸位爱卿有何高见啊?” 几乎是立刻,岑文本上奏道: “陛下,此番谬论不可信!这只能说明,营州张俭被叛贼欺瞒,或已与叛贼合流,共同背叛朝廷!” 至于小魅魔李明有没有这个能力魅惑张俭,群臣根本不用怀疑。 李世民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刘洎马不停蹄地接话道: “张俭所言,都是转述长孙延的一面之词。长孙延,孩童也,且与皇子明交往甚密。 “漏洞百出,陛下怎能轻信呢?” 张俭在这里鸡贼地留了个心眼,只转述,绝不添加自己的理解,以免引火烧身。 结果没想到朝廷这些衣冠禽兽这么饥渴,既被揪住了破绽,也没有把自己撇清关系。 长孙无忌的太阳穴立刻鼓起青筋: “长孙延是一面之词,张亮的情报难道就不是一面之词吗?” 这话立刻被清流们抓了把柄,一顿狂喷。 因为张亮好歹是工部尚书,有中央编制的、立场中立,更重要的是,张亮是成年人。 论可信度,比和李明穿一条开裆裤的长孙延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长孙公如此护短,难看了啊。 而也因为长孙无忌的这个破绽,群臣都倒向了岑、刘的一边,对营州方面的来信表示怀疑。 这些怀疑是很合理的。 首先,李明一直拖到近日才写封信向中央汇报,动机十分成谜。 其次,辽东节度使同时也管辖着营州,是张俭理论上的上司,张俭的立场可能也歪了。 再次,慕容燕不过是个有点钱、有点兵的土财主,真能做到在平州一手遮天? 最后,李明通篇没有提高句丽,这是否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听着群臣的一片质疑之声,李世民的脸色也慢慢差了起来,脑袋又隐隐发疼了。 “陛下,不可再因小失大,在平州之事上来回反复了啊!”岑文本上前一步,掷地有声道: “魏侍中的血,不能白流啊!” 一提魏征,李世民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群臣的态度很直白: 为了平州这事,已经牺牲了一个魏征了。 代价这么大,如果这事情还这么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随便甩锅给一个草民…… 群臣如何接受? 天下如何信服? 李世民面色铁青地瞪了一眼茫然的长孙无忌,有气无力道: “朕……只是觉得应该综合考虑各方的意见,并未盲目替平州之事翻案。 “朕的决定没有改变,李世绩已经率军北进了,诸位爱卿不必再催。” (本章完) 第138章 李明:有我这个家得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散朝后,朝臣们陆续退出太极殿,却在殿门口遇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尉迟敬德。 他脑袋上只简单包了块头巾,面色比炭还黑,散发着阵阵怒意。 仿佛修仙求道、无欲无求的鄂国公,又变回了杀伐果断的黑煞星转世尉迟恭 朝中同僚猛然看见黑炭头堵在路中间,避又不好避,只能尴尬地拱拱手: “鄂国公……你来上朝啦?” 贵为上柱国,尉迟敬德当然有资格上朝,只是自从上次痛揍李道宗、被陛下喷了一顿后,他就提前内退,天天称病不朝了。 只是今天,这位开国老领导难得进一次宫,显然不是来商议政事的。 面对同僚的问候,尉迟敬德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他们一眼。 同僚们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匆匆离开了。 尉迟敬德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低头擦身而过的官僚,锁定在两个面相平平的中年人身上。 “鄂国公?”宰相刘洎和中书侍郎岑文本一脸无辜,眼看着鄂国公像头黑熊一样冲到他们跟前。 没给他俩任何时间反应,尉迟敬德一人一拳,将两个文臣当场打倒在地。 “奸臣!佞臣!连孩子都不放过!” 尉迟敬德一边骂,一边骑在两个人的身子上,左右开弓,呼呼闪着他俩的耳光。 可怜刘洎和岑文本一介书生,被黑煞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哀哀叫唤。 太极殿外顿时乱作一团。 “鄂国公,鄂国公!您怎么了?!” “停下,二位阁老要被您打死了!” “太医!快叫太医!” “先叫守卫!把他们三个架开!” 虽然尉迟敬德近年来深居简出,相比自己的巅峰时期要单薄不少,但那也只是和自己相比。 和普通人相比,这位开国柱国大将军仍非等闲之物。 宫廷守卫们几乎挂满了他的身子,才勉强把他拉开。 刘、岑二人早已被揍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口申口今几声。 “奸臣!你们自己怎么不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送到平州亲眼看看!” 被拉开的时候,尉迟敬德还在那里破口大骂。 “竟大闹宫城禁地,斯文扫地,有辱威严啊!”全程目睹此事的官僚们幸灾乐祸地叹息道。 他们已经等不及看明天的《长安快报》会怎么写了。 要不主动向裴行俭卖个情报? 殿外发生此等骚动,殿内的李世民自然洞若观火。 长孙无忌望着殿外老伙计失态的样子,不禁唉声叹气。 孙子尉迟循毓失踪几个月,还被几个文臣编排为反贼,换谁来都受不了。 连他长孙无忌,刚才在朝堂上都差点有动手的冲动…… “敬德尚有舐犊之情啊。”李世民感叹一句。 “是啊。”长孙无忌下意识地接过这句话,旋即觉得陛下似乎另有所指。 他偷偷抬起了眼,蓦然发现,李世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眼神不悦。 “陛……陛下?”长孙无忌心里直打鼓。 李世民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厉光,声音里似乎压抑着剧烈的愤怒: “朕亦有舐犊之情。辅机,你呢?” “我……”长孙无忌一脸苦瓜脸。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陛下第几次敲打他了。 自从李明此去辽东,朝堂里就突然平地掀起一股怪风,一直明着与李明作对。 从弹劾十四党边缘成员薛万彻开始,到弹劾李道宗、韦待价、侯君集,直至暗戳戳地说李明坏话。 而在辽东传来李明落草为寇、勾结外敌的传言后,这些莫名其妙的朝臣更是像过节一样,疯狂诋毁着李明。 这一股古怪的势力中,就数刘洎、岑文本的官职最大。 但长孙无忌知道,光凭这两人,不可能串联起这么庞大的势力。 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而陛下显然把那个搅动风云的可恶高人,当成他长孙无忌了。 “陛下……臣的孙子长孙延也在辽东,和李明殿下他们在一起…… “臣同样非常担心孩子们的安危。” 长孙无忌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 “臣,真的没有陷害李明殿下。” 面对如此诚恳的大舅哥,李世民只是冷冷一笑: “陷害?意思是,只要你不觉得是陷害,就可以随意指使别人胡说八道咯?” “不是,陛下……” 长孙无忌正要辩解,被李世民粗暴地打断: “朕只是感叹舐犊之情罢了,辅机你又是在说什么呢?” 被当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长孙无忌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陛下既然已经认定他就是幕后黑手,那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是越抹越黑。 这也难怪,他长孙无忌是最早对李明动杀心的那个,也是最积极围堵十四党的那个。 现在被陛下这般猜疑,只能说,狼来了。 然而问题是,这次真的不是他啊! 他如果要趁机一劳永逸地办了李明,哪会干得如此拙劣。 好像是故意在陛下面前,给太子殿下和他自己招嫌似的…… “辅机,你记住了。”李世民眼睛带着血丝,声音低沉,仿佛守护幼崽的雄狮: “朕乃九五至尊,朕的孩子不是尔等能够染指的,更不是尔等争权夺利的棋子。” 警告的意味,已经不能用“浓郁”来形容了。 长孙无忌有诸多冤屈,但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苦着脸跪下回答: “皇子都是殊胜尊贵之躯,臣岂敢僭越?” 类似的表态,李世民都听厌了。 他看都不看长孙无忌一眼,随意挥挥手,就将这位朝廷支柱打发走了。 平心而论,营州都督张俭的来信,确实仍然存在着较多疑点,不能完全洗脱李明身上的疑点。 但诸臣的种种诘难,显然混杂着不少借题发挥的意思。 自己这位最小的儿子,在朝中的境遇真的不容乐观啊…… 骑马回到立政殿,一个最近频繁往来的身影如期候在门口。 “陛下。”李君羡远远地折腰。 李世民撇撇脑袋,示意对方: 进去再说。 ………… “张亮是在得知李明殿下于辽东失踪以后,才突然通过其众多义子,与齐王殿下展开书信往来的。 “且在最近一个月,往来有日益密切的趋势。 “至于书信内容,因其万分警惕,恕末将无能,无从得知……” 立政殿书房内,李君羡向李世民详细汇报着这段时间的盯梢成果。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扭曲。 他脑子里仍然残存着“分封制”的余烬,所以并不限制诸皇子与大臣们发展私交,甚至鼓励他们广纳贤才,治理封国,拱卫长安。 但李祐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张亮,是皇帝的密探,只能听令于皇帝一人。 而以李祐的能力,结交张亮本就是件蹊跷事。 偏偏在李祐离开长安后再突然“结交”,更蹊跷了。 李君羡的情报,证实了李世民的猜测—— 李明在辽东失踪,是张亮和李祐合流的契机。 这背后,也许是有一双黑手在操控。 那黑手是算准了李世民会启用张亮、命他的密探前往辽东侦查,所以提前一步布了局……么? 若果真如此,那李祐在这其中的作用不过是一个传话筒,将幕后黑手的指令转达给张亮,以掩护真凶的身份。 至于是什么指令…… “令张亮扭曲情报、营造李明造反的假象,把辽东乱象栽赃给他…… “给人火中取栗……李祐啊李祐,朕让你多读书多动脑,你怎么就不听呢?” 李世民竟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这个阴谋为真,那魏征,就真的是白死了! 因为过于尽心尽责,反倒被这场针对李明的政治风暴给误杀了! “陛下?”皇帝突然不吱声了,李君羡有点心里没底。 李世民回过神,顺口问了一句: “除了张亮,齐王在齐地还与谁过从甚密么?” 李君羡摇头:“尚不知晓,得派人去齐州。但……” “但什么?” “但齐王临行前,太子曾为其设宴践行,且送礼丰厚……” “胡扯!”李世民几乎是吼了出来: “皇子们兄弟情深,岂是你们外人能置喙的!” 李君羡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世民闭了闭眼,沉淀了一会儿,柔和地说: “查到这里就可以了,一切都不过是朕的瞎猜妄想而已。有劳你了。” 李君羡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想,拱手退出书房。 唉…… 在一个人的书房,李世民孤零零坐着,无比孤寂落寞。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也许张亮与李祐只是正常往来,也许只是张亮业务不精,急于下结论,甚至也许是李明真的反了。 但如果,这一切的背后真的有人操控。 那魏征的死,连续数月的朝廷乱象,还有自己日益憔悴的身体…… 都不过是这场阴谋的薪柴罢了! 李世民怒不起来,只感到阵阵悲哀。 张亮,是心腹。李祐,是亲儿子。长孙无忌,是大舅哥。 而有能力同时撮合他们三方的,只能是……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往下想下去了。 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嗡嗡: 太子,是太子,要杀李明的从始至终都是太子! 李世民不禁悲从中来。 他忽然感觉自己孤苦伶仃。 最亲的儿子、最铁的舅哥、最信任的心腹,都背着他各自打着算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当初打天下时,不是群臣用命、万众一心么?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难道短短十五年后,竟至于一变而成为孤家寡人吗? 李世民忽然羡慕起了李明。 真好啊,有一群乡民真心诚意地追随着他,还有一帮铁哥们陪着一起发疯…… 他忽然感到气急,猛地一拍桌子,离开了书房。 ………… 东宫。 李承乾一边梳着满头秀发,一边在桌案边拼凑着平州的战报。 综合各方可靠信源,他发现,赤巾贼与“朝廷军”之间的战线有点诡异。 因为根本没有战线可言。 慕容燕的控制区就像发霉一样,总是会凭空生出几点霉斑一样的赤巾贼,然后突然传遍整块区域。 最后,这块区域的“朝廷军”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批赤巾军。 “李明皇弟,搞事是真有一手啊。”李承乾看得咯咯直乐。 这段时间,他一直老老实实地窝在东宫,不四处扮演突厥人骑射了。 好舅舅长孙无忌不止一次地警告他,父皇身体不好,又似乎对他抱有些猜疑,最好别惹父皇生气。 虽然不服,但李承乾还是照办了。 宫女——称心事件后,内侍省把东宫的所有宦官男仆全撵了出去——急匆匆来报: “殿下,陛下圣驾光临……” “哦,父皇来了?孤得去迎接。”李承乾扶着桌案慢慢起身,吃力地拖着病腿。 刚挪到房间门口,一尊威厉的身躯已经到了他跟前。 “父皇?” 李承乾看着面色不善的父亲,有些手足无措。 李世民俯视着理论上自己的继承人,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 “李明救了你,魏征为了你的事尽心尽责。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 “大唐未来的君主,岂是如此无心无肺之徒?! “让他们停手,别再乱泼脏水了!没用的,你骗不了朕!” 李承乾:??? ………… 李世民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李承乾呆坐在地上,心神恍惚。 父皇无端寻事,他是要废了孤?!…… 他怔怔地望着虚空,双唇无意识地喃喃。 “殿……殿下……”宫女慌慌张张地去搀扶他。 李承乾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滚!别碰孤!” 他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嘉德殿,来到马厩。 “殿下,国舅曾三番五次交待……” “交待了有什么用?孤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又有什么用?!” 李承乾不顾幕僚的劝谏,跨上马匹,跃出东门。 只有纵马疾驰,迎着飒飒的烈风,他才能忘却腿脚的残疾,忘却父皇失望的眼神,忘却太子旒冕的沉重,真正感到久违的自由自在。 他沿着长安的街巷,一路向北驰骋,刷脸走出北门,一头扎进了长安城北郊的、那片平民勿入的密林—— 北禁苑。 待他骑累了,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座古朴典雅的寺庙前。 感业寺。 (本章完) 第139章 他们不管大唐,我管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承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意识地纵马来到此处。 但绝非什么冥冥之中的天意。 秋狩与武才人邂逅以来,他一直刻意避开感业寺。 但今天,李承乾借着胸中的那股气,他就是要闯一闯此地! 他翻身下马,一瘸一拐地拾级而上。 老主持立刻带着一群尼姑跪在地上: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寺内还有其他施主在做功课,恐怕……” 李承乾当即拉下了脸,但立刻又缩了回去,温和道: “孤对大唐的未来有些彷徨,听说此地求签祈福颇为灵验,特来求问一下江山社稷。” 只要念出“为了大唐”的四字真言,住持也没有借口继续挡着这位贵人了。 她寻思着感业寺里的“女施主”们,都是太子殿下奶奶辈的妃子了,便放松了警惕,恭敬地向内一拱手: “敝寺残破,若殿下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 李承乾第一次走进了这座神秘的寺庙,几乎被太极宫遗忘的角落。 感业寺内部朴素而不朴实,简约而不简单,清幽而不清净,与皇室常去的其他寺院并无本质不同。 李承乾的奶奶辈妃子们正聚在一起,追忆着往昔炮火连天的峥嵘岁月,一见住持带着其他人来了,便装模作样地念起了阿弥陀佛,偷偷朝那边瞥一眼。 只见是一位长发飘飘、容貌俊俏的男装丽人。 这些前朝的妃子,并不太熟悉本朝太子的样貌,只当是当今圣上口味独特,选了这么一位妃子。 在闲言碎语了几句之后,她们继续津津有味地讨论起“今晚吃啥”这个究极哲学命题。 而在这些八卦的视线中,有一双亮晶晶的媚眼格外热切。 李承乾也感受到了这份目光,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一点头,便继续跟上了住持的脚步。 “不知殿下是求签、祈福还是研学?”住持问道。 李承乾略一倾首思考,望了望偏西的太阳,便礼节性地双手合十道: “愿听师傅布道解惑。” 住持就像好不容易碰上正经学生的贵族学校校长一样,露出姨母笑,热情地向里一伸手: “讲经堂在大雄宝殿后,请随贫尼来。” 讲经堂曲径通幽,堂侧还有数个分隔的小房间,用于面壁顿悟。 当然,因为感业寺的“香客”们身份比较特殊,没有修炼方面的需求,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不知殿下想听《华严经》还是《维摩诘经》?” “怎么这里的经书也与别的寺庙无异,净是南朝开始就流传的陈词滥调?” “请殿下恕罪,中原与天竺隔着葱岭,往来困难。只是听闻数年前,有高僧玄奘西行求法,正在归途。想必届时能有新的经书与殿下共同研学吧。” “那孤也只能来年再与师傅讨教了。今日,就温故知新,将《华严经》吧。” “善。” ………… 住持讲经结束,已是日落西山,正是天色晦暗、而油灯未燃的中间时刻。 “殿下若不嫌弃,敝寺也有一些斋饭。”住持敲着发麻的腿。 李承乾一脸如痴如醉: “师傅高明,孤似是有些悟了……” “讲经堂旁有面壁室,是冥想的好去处。”住持看看天色,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晚上吃什么。 李承乾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那劳烦师傅带路了。” 一进两丈见方的面壁室,李承乾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为了修行者能不受外界干扰地冥想,这里的墙壁很厚实,隔音非常好。 虽然只是个样子工程,为了让这里的“香客”们更有沉浸感,但该说不说,用料和建造上是一点也不含糊的。 “此地绝无人打扰殿下清修。那……” “请师傅自便。” 住持如蒙大赦,和随侍的尼姑们一起,奔向饭堂吃饭去也。 李承乾就这么坐在独立的密室里,就这么等着。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 木门轻轻开了。 即使在昏暗不明的小房间里,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那双年轻、热切的媚眼。 父亲的才人,武媚娘。 武媚娘不再如上次见面那般拘谨,大大方方地入内,关好门,一脸狐媚子笑地问道: “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在绝对安全的密室,李承乾终于能肆无忌惮地直视她,勾勒出一个并不输于对方的媚笑: “姨娘又怎会在此处?” 虽然是冬天,但面壁室下铺着地龙,烤着炭火,非常温暖。 两个年轻人的脸蛋都红扑扑的。 这时李承乾才看清,武才人穿着一件夏季的宽松罗纱衣。 只穿了这么一件。 在暧昧的夕阳下,若隐若现。 “妾身在此,当然是为江山社稷祈福。” “孤则是为大唐兴衰求卜问卦。” “真是巧了,您与我都是为了大唐。” 两人志同道合。 ………… “殿下似有忧愁?” “父皇……对孤不甚满意,责备孤对弟弟刻薄。” “殿下恨‘那位’弟弟么?” “不恨,那条小可怜虫也只是……被用作敲打孤的棒槌罢了,没了他,还有别人。” “呵呵……哈哈哈!” “你笑什么?” “笑殿下胆小,以储君之尊,还怕这怕那的?” “唉,你不懂。” “政事之复杂,确实超出小女子所能。臣妾只知道——陛下大行之日,不就是殿下登基之时吗?” “?! “…… “嗯。” ………… 高句丽,平壤城。 荣留王高建武兴奋地来回踱步,等待平、营州前线传来的捷报。 高句丽建国近七百年,靠给大汉当狗起家,卖力舔了两百多年,终于趁主人衰弱时,狠狠反咬一口,撕下了玄菟郡故地。 接着,又向半岛侵袭,相继暴打新罗、收服百济,实力大增。 而高句丽的高光时刻,莫过于高建武……的弟弟当政时期,抵挡住了隋炀帝的三次讨伐,一时风头无两。 这个国家的野心被一次次喂大了。 在李世民横空出世时,高建武确实消停了一阵,一面佯装俯首称臣,一面观察辽东情况。 观察的结论是:早打、大打、打进攻战! 现如今,他的高句丽国占据了全面优势。 有兵有粮有内鬼,既占据平州地利,又把握调虎离山的战略主动。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高建武这边,营州都督府拿什么和我斗? 在得到营州军已经向西进发、增援平州的消息以后,他更是兴奋得合不拢眼,半夜醒来都要点灯看看辽东的地图。 仿佛那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辽东一取,他就可以进一步占领燕山防线。 等中原再乱起来,甚至可以展望一下燕山以南,大河以北…… 高建武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可以a上去了。 不出意料的话,前线的第一份捷报今天就能传到平壤城…… “报!” 信使不失时机地传来前线的报告。 “如何?全歼出营的营州军了吗?是否乘胜追击?是否占领城池?” 高建武强压着兴奋,把疯狂颤抖的双手放在背后,平静地问。 无耻偷袭,甲兵骑脸,怎么输?告诉他怎么输? “呃……”信使一怔,恭恭敬敬地递上前线战报,一个字也没有多说,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高建武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接过书信,自言自语道: “营州将是我大高句丽的核心州县,为了收拢民心、彰显我军神威,破城后只劫掠五天便可,七十岁……不,八十岁以上老人不得掳掠为奴。 “吞下辽东以后,本王是不是应该称帝呢?连败隋、唐,四方诸国就算不服也得服吧。” 他一边琢磨着“怀柔亲民”的政策,畅想着大高句丽帝国的美好远景,一边拆开战报。 草草瞄了一眼,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全文都是“平州”,营州只字不提? 主战场不是应该在营州吗? 文吏草率,写错了吧? 带着疑惑,他睁大了眼睛,仔细阅读这份战报。 然后发现,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无法理解了。 “我军几近覆没?在平州?被赤巾贼?!” 高建武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长久不能动弹。 不是将军,我们不是在重点攻略营州吗? 搞了半天,连营州的边儿都还没摸到? 却被自以为囊中之物的平州,掰断了手指? 而且还不是别人,而是一伙山贼? 甚至还不是打得有来有回,而是被单方面吊打?! “不可能……呵呵,一定是写错了!前线将军谎报军情,当斩!” 高建武诡异地笑着,将战报一片一片撕得粉碎。 他的称帝梦,才刚做了几分钟。 被山贼吊打?和慕容燕一个德行?连个被渗透成筛子的平州都拿不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二十多年前,强大的高句丽军还打得隋朝败亡呢! “来人啊……来人啊!” 高建武拍着桌子大声喊。 “大……大王……”近侍看着一地的碎纸屑,哆哆嗦嗦地上报。 高建武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要吹倒似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串命令: “让营州方向的主力军,放弃营州。集结全国所有部队,雇佣北方靺鞨部落为先锋,征调全国适龄男丁为大军输送粮草,赋税预先征收五年。” 近侍越听,抖得越厉害。 大王疯了,他这是要让高句丽自爆吗?! “集中一切兵力,向辽东进发。民兵蹲守长城堡垒一线,盯住营州军的行动。 “其余所有人马……” 高建武咬牙切齿地说: “进攻平州!剿匪!”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能主动入局,但什么时候出局就由不得他了。 大唐一定已经获知,高句丽悍然入侵大唐领土。 天子一怒,雷霆一击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但这个亡命之徒仍旧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自己还能翻盘。 翻盘的重点就在于,在唐军千里迢迢地赶来时,抢先一步锁住燕山防线! 而重点之中的重点,就是扼守要道的平州! 为了它,甚至营州也能暂时放一放。 “还有机会,只要把赤巾贼给剿了,只要把他们都剿了……哼哼,夺了燕山,李世民再生气又能奈我何?哼哼,哈哈哈!” 高建武发出反派的笑声。 一国对一州,正规军对民兵,优势在我! ………… “高句丽军又双叒叕在北方集结?” 李明和委员会的诸位委员齐聚一堂,认真听取着吴大娘的情报,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标了也白标,平州北方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箭头画满了。 “扶余人似乎是放弃营州,专打平州了。”吴大娘汇报道。 在暴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朋友、才在薛仁贵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揍的是代练之后,李明痛定思痛,重拾自己当年在长安的先进经验。 那就是,再次组建一支密探队伍,由有过经验的吴大娘带队。 在成功开展彻底的收获民心后,情报像滦河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入。 李明也迅速掌握了高句丽的动态—— 那帮老哥好像打上头了,把全国的力量都压上来了! “有点太看得起我了吧……”李明对着地图狂挠头。 精神原子弹不能当饭吃,虽然赤巾军战斗力还阔以,但被举国之力猛攻,那也是很难招架的。 他治下的人口差不多有十万出头,男丁五万,就算再怎么穷兵黩武,满打满算也顶多凑出来几千人的部队。 大家科技没有代差,对方又是有点组织的正规军,在冷兵器时代以一当百不太现实。 高句丽一人一口唾沫,还真能把他们都淹死…… “筑垒工事修建得如何?”他转头问道。 韦待价几乎没有停顿: “北边夯土城墙已经提前赶工完成,林中陷阱正在铺设中,工匠在紧急赶制铁蒺藜和拒马桩。” 李明在地图上做出相应标记,又问: “慕容燕遗留在燕山各处的堡垒,修缮得如何了?” “要道和其他关键部位的堡垒已经修缮、加固完毕,可以驻军了。我一会在地图上标识出来。” 房遗则提问: “我们要不要攻入卢龙县城,利用那里的城防呢?” 侯君集反对: “卢龙县地处滨海平原,易攻难守,会我们的拉长防线,进一步摊薄兵力。” 吴大娘表示同意: “根据勘察,现在县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守着那儿价值不大。” 众人达成一致,继续蹲在山里当银币。 但是利用山地迟滞敌人行动,归根结底也只是权宜之计。 以一州,还是一个边远的下等州。 敌一国,还是曾揍过大隋、地跨东北和半岛的中等国家。 谁都能看出来,这有亿点难度。 所以,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 摇人! 李明还是很拎得清的,打打土豪可以“放着让我来”,对抗外敌就得“世民救我”了。 他只是想要一块自己的土地,不是要一块土地把自己埋了。 而且这几个月的改革已经很彻底了,全体军民思想一致,对抗论外的敌人时,适时接受援助并不会动摇执政基础,反而是他爱惜人命的表现。 当然,光一个营州军的增援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营州主力已经被薛仁贵带出来了,就是上次被高句丽拦腰截断、差点大败的部队,现在正在平州休整,接受新式训练和改造。 营州剩下的那点兵马,面对高句丽的全面进攻只能说勉强自保,支援就别想了。 而且他们向平州进军的路上还容易被围点打援,反而会牵扯平州的精力。 要想破局,需要的是中原唐军的支援……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停在议事堂外。 薛仁贵手里挥舞着一幅卷轴: “长安来信!” 李明一下子从位子上蹦了下来: “父皇怎么说?援军什么时候到?” 然而定睛一看,他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薛仁贵送来的,不是皇帝诏书。 而是门下省的公文。 他打开卷轴一看,眼睛微眯。 “是寄给张俭,不是给我们的。” 薛仁贵两手摊手: “反正邮路从平州经过,都是自己人,看一眼怎么了。” 好家伙,人家张俭大都督好歹名义上还是你的领导……李明对薛仁贵背叛旧主的可耻行为表示高度赞赏,便毫不见外地读了起来。 公文内容,是朝廷关于张俭之前数次汇报平州实情的回复。 通篇下来,只有一个意思: 朝廷不信,李明肯定有问题,你再好好查。 李明目光一凝,旋即卷起卷轴。 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明哥,怎么了?” 要和他们如实说道吗?如果得知这个坏消息,士气一定会大挫…… 李明打了一会儿肚皮官司,依然决定,敞亮地把公文扔在桌上。 “内容就在这儿,你们想看就看。”李明轻叹一声,嘴角勾起苦涩的微笑: “看来,朝廷还在针对我个人做一些文章,至于大唐领土,在某些人眼里还在其次。” 众人神色一肃,看完了公文,莫不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说出那一句: 踏马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总之,先做好没有外援的准备吧。” 议事堂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整个辽东的主心骨。 李明迎着众人明亮的双眼,淡淡地说道: “高句丽他们不打,那我打。大唐的尊严他们不要,那我要。大唐的人民他们不管,那我管。” (本章完) 第140章 明弟,姐给你寄了点土特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论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平州还是这般萧条景色,甚至比之前更渺无人迹。 “啧,真不地道。” 幽州刺史崔民干,奉旨乘马车进入平州,一路沿着官道,浏览着隔壁邻居的景色。 官道两旁,人踪绝迹。 连日常维护道路、传递信笺的吏员也不见一个。 仿佛方圆数百里,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幽州来的活人。 这位刺史的车队,守卫、扈从、连同几车几车的行李,绵延数里,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但崔民干坐在庞大的队伍正中,仍然抱有强烈的不安全感。 崔民干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所出身的博陵崔氏第二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姓,被天下推崇为“士族之冠”。 高士廉、韦挺主编的第一版《氏族志》,就是被李世民打回重做的那一版,将崔民干家族列为第一等,力压老李家以及其他名门望族。 然后,在第二版《氏族志》里,就被有形的大手硬压到第三等了。 这对崔民干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从此对朝廷心怀不满。 即使加封他为幽州刺史、上柱国、博陵郡开国公也哄不好的那种。 “陇西田舍郎太不地道了,利用我安抚河北士族时,左一个崔公右一个崔柱国。 “不用时,便一脚踹到这兵荒马乱、荒无人烟之地,替他儿子擦屁股。” 崔民干一生平平稳稳,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只身”犯险,心里难免会犯嘀咕。 春江水暖鸭先知,自从平州乱起来以后,最慌的就数他这个西边邻居幽州的父母官了。 因为东边的营州有个都督府,本身就是蛮族居多的羁縻州,整天不是在掀人头盖骨、就是在琢磨着怎么掀人头盖骨,所以同事张俭的心态稳得一批。 但幽州的爷就不一样了。 平州一乱起来,那些臭外地的上幽州要饭来了该怎么办? 所幸,在赤巾贼闹将起来以后,东北方向并没有什么流民逃难过来。 这让崔民干松口气之余,又不免心生感叹: 平州这破烂地儿,是真的没什么人啊。 也许户籍所统计的那三千多户都是虚的呢, 崔民干就这么担惊受怕了小半年,终于在这个月,也就是二月,收到了上个月长安寄出的谕旨。 撇开表面的官样套话,小崔一眼就看破了老李的真心思—— 看看老李的小心肝宝贝儿李明有没有造反。 谕旨很急,但因为近日黄河以北突降暴雪,大大迟滞了传信的速度。 替领导家照顾熊孩子,虽然对这额外的苦差事有百般不情愿。 但崔民干仍然立刻打点行装,尽快上路。 “陇西人做事不地道,但我不能不地道。”崔民干嚼着果脯,若有所思。 李元吉原配之子、李令之弟、博陵崔氏崔挹的小舅子、河北士族天然的盟友,李明。 他所坐镇的辽东,与幽州、以及不服李世民的广大河北地区,刚好只隔着一座燕山。 有意思,很有意思。 “只是这位小舅子,有些名过其实啊。”崔民干望着冷清寂静的窗外喃喃。 关于“李明夺舍赤巾贼、窃据平州郊外”的流言,他也有所耳闻。 什么妖言惑众,煽动民变;什么拥甲上千,虎踞一方;什么如狼似虎,战无不胜。至于起兵反唐,对老崔来说更是加分项。 吹得神乎其神,好像平白手搓出了一支天兵天将似的。 但实地一看。 “十里无人烟,比往日更凄凉,啧啧。 “呵呵,我在期待什么?一个娃娃能有多少治理水平?” 下等州就是下等州,与他治下人丁兴旺的幽州相比,根本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 崔挹、李令夫妇居然还想动“那方面”的脑筋,多少有点太天真了…… 就在老崔吃着果脯吐着槽,一边沿官道向卢龙挺进时。 突然鼓声大作,金戈铁马之声不绝于耳。 官道旁,突然杀出一票人马。 他们身披唐甲,可没戴头盔,头上扎着五花八门的辫子,显然不是汉民。 看见官道上居然有人,这些兵士显然也吃了一惊。 但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支皮薄大馅的车队以后,双眼立刻放出贪婪的光芒。 “高句丽人?都已经杀到幽州附近的官道了?!” 崔民干心里一沉。 平州局势竟已糜烂至此……不对,他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那些蛮族军队,显然不是什么“秋毫无犯”的地道人。 完了,这是陇西佬借机铲除河北高等士族的毒计么……崔民干心里闪过绝望与愤怒。 就在这时,林子里响起一轮强劲的音乐。 “这调子……秦王破阵乐?!”崔民干整个人都是懵的。 豪华的车队,荒芜的官道,突如其来的敌军,严重走调的宫廷音乐。 各种毫不相干的要素,七零八落地拼凑在一起,给了他一种相当超现实的感觉。 奇怪的是,这音乐似乎对高句丽军队有奇效。 一听见这强劲的声音,高句丽人脸上的贪婪竟立刻转化为骇怕,一个个两股战战。 不论将领如何痛斥,他们都不敢再前进一步。 最后,整支部队竟然就这么崩溃了,抛下眼前唾手可得的肥肉,落荒而逃。 “难道是恶鬼听了金刚咒么?” 莫名其妙被困,又莫名其妙脱困,崔民干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这平州是如何神奇的一方土地啊…… 但很快,他的一切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队轻骑,截住这支高句丽溃兵的退路。 就在蛮兵进退失据,队形彻底溃散时,随着越来越近的鼓乐声,官道两边的密林深处,同时杀出两支队伍。 他们同样身披唐甲,也不戴头盔,却统一包着红头巾。 没有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战场上只能听见走调严重但更慷慨激昂的“秦王破阵乐”。 这支从天而降的军队就这么一言不发,排着严密有序的进攻阵型,踩着越来越急促的鼓点,仿佛一座冰山,沉默、不紧不慢、不可阻挡地,压向高句丽人。 崔民干只能看见这些赤巾大汉坚定如山的背影,听见激烈的金属碰撞声以及凄厉的惨叫求饶声。 喧闹很快就平息下来,这些赤巾大汉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俘虏、救治伤员了。 崔民干的车队依旧停在原地,每个人都呆若木鸡,不敢不动,也不敢乱动,更不敢往山里跑。 那些头包赤巾的人,简直是修罗在世! 平州“乱象”远超想象,让他们甚至无法理解亲眼目睹的一切。 在他们眼里,黑魆魆的燕山山脉仿佛成了不可名状之物,任何胆敢擅闯的人类都会被吞噬…… 就在他们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赤巾军里跃出一骑。 是一位年轻将军,头包赤巾,英姿飒爽。 “站站站住!别别别靠近!”守卫们哆哆嗦嗦地拦在前面,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发抖。 小将完全无视这几个软脚虾,对着马车怒吼: “你们是怎么敢的?一头往战场里钻?附近的老乡都知道避难啊!” 不怕不怕,那修罗似乎是能人言的……崔民干脑子一团乱麻,硬着头皮探出头去。 却是一愣。 “薛将军?” 薛仁贵也是一惊:“崔使君?” 在营州时,两人曾有一面之缘。 一直看不爽富二代的薛仁贵,倒是对这位宽厚有礼的门阀之后颇有好感。 他乡逢故知,虽然只是个点头朋友,但崔民干还是深深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薛将军,您这是……” “如您所见,守国门,卫社稷!”薛仁贵自豪地拍着胸脯。 老崔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指了指脑袋上: “您这头上包的是……” “赤巾军的标志!”小薛不屑于隐瞒自己的立场。 啊?!……崔民干差点惊呼出声。 虽然看见这帮红头巾猛男时,他心里多少也有点猜测。 但他现在却又不敢相信了。 一伙占山为王的土匪,如何有能力在正面硬刚正规军? 而且还不是打得有来有回,而是摧枯拉朽,仿佛对面才是土匪一般…… 而且,你薛仁贵不是在营州当游击将军当得好好的吗? 怎么也被赚上山了? 山贼守国门,叛臣卫社稷?! 李唐这么不地道,已经混成这副模样了吗?! “崔使君,不知您所为何事,只是末将建议您别再继续深入了。”薛仁贵好意劝道: “您带着这么多行李走官道,太危险了。” 崔民干猛然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急切地对薛仁贵说道: “带我去见李明殿下!” ………… “呃……崔使君?” 五里乡议事堂,李明小声提醒一句。 “啊?哦!嘶溜~” 崔民干这才恍然回过神,闭上差点脱臼的下巴。 在贫瘠的山间,突然一座座人丁兴旺的村社平地而起,对他的认知构成了极大的挑战。 而更让他惊诧的,莫过于这些村民的眼神。 目光炯炯,闪亮如星,仿佛自己是这方土地的主宰。 “唉……如使君所见,我们平州独自面对整个高句丽的几十万大军,打得很是艰难,而且内部还有慕容燕这个反贼,占据着唯二的两座县城。 “我们面临内忧外患,已经难以为继了。百姓连草都没得吃,只能喝西北风……” 李明拍着崔民干的手,熟练地背诵着叫苦的台词。 什么西北风这么有营养,这里的山民都快比咱幽州的爷还要膘肥体壮了……崔民干心里吐槽。 但他知道,李明也没有完全夸大其词。 这一路所见,高句丽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双方以燕山为界,滨海平原塞满了高句丽人。 而在平州之北,高句丽的大军更是虎视眈眈。 根据隋末的经验,高句丽这次出动的士兵至少有十五万人。 毫不夸张地说,敌人已经倾巢出动了。 而李明以一个下等州,不但扛住了一个曾击败大隋的中等国家的全力一击,内部甚至还能安居乐业,民不知有战。 这是何等夸张的操作…… “殿下,崔某记得,平州曾经不是这般模样吧……”崔民干好奇地望着山下,民众们正在争分夺秒地劳作。 “您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打土豪分田地啦……面对全国最大士族,李明硬是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崔民干:“?” 李明:“当然是对不可再生资源进行优化配置,合理调节收入的分配与再分配,改良生产关系,激发劳动积极性。” 崔民干:“哦。” 没听懂。 “若无外敌,不知平州会变得如何富庶啊……”崔民干真诚地感叹。 崔家这位小舅子如此有能,他也与有荣焉。 “高句丽……现阶段确实是个大问题。”李明的眼神骤然幽深。 外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平州的局势确实急转直下,比过去严峻得多。 虽然论战斗力,赤巾军吊打高句丽。 但奈何人家军队人数比平州人还多,主打一手“你的箭矢终有尽时,但我的天灵盖无穷无尽”。 就算十五万头猪,都能给平州带来巨大的麻烦。 何况是十五万正规军? 这时,薛万彻闯进了议事堂,大咧咧地吼一嗓子: “殿下,箭矢不够用了!” “又不够了?”李明也腾地跳了起来,跑到隔壁门外大吼: “房遗则!尉迟循毓!我踏马的箭矢呢!” “别急别急,在搓了在搓了。”传来两个孩子身体被掏空的声音。 确实,单挑一整个国家,已经让平州十分疲弊了。 科技没有代差,而李明主政还不到半年,此地的战争潜力已经濒临枯竭了…… 崔民干看着苦恼的李明,稍稍凑上来一点,语气中不知不觉地多了点亲近: “殿下,您的姐姐李令,托我给您送来一些东西。” “哦?令姐在河北过得可好?”久违地听见家人的消息,李明严峻的神色也柔和了一些。 “这是她给您织的冬衣,不知是否合身。”崔民干从随身行囊里挑出一件新衣裳。 李明一脸苦笑,委婉地谢绝道: “这本是叙旧的好日子,若不是这让人焦头烂额的内忧外患的话,使君……” “崔某是殿姐夫崔挹的族叔,论辈分,殿下可以叫我叔公。”崔民干笑盈盈地说。 李明下意识地对这种占自己便宜的行为感到反感。 但看着老崔的一脸坏笑,他觉察这家伙有弦外之音。 “叔公。”李明试探道: “如您所见,您的小表侄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不知朝廷的支援何时能到?” 崔民干微微摇头: “崔某只是一方刺史,奉诏前来探望殿下,朝廷的安排并不知晓。 “不过,您的姐姐还托我给您带了一些河北的土特产,还请您笑纳。” 哎你这老东西占我便宜还打哈哈,没看见我没空唠家常么…… 就在李明耐着性子吐槽的时候,崔民干的随从们打开了随车的一箱箱行李。 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本章完) 第141章 表叔我教你一些旁门左道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双眼被金光灿灿亮晶晶照亮的那一刹那,李明不禁扬了扬眉头。 豁,这土特产可真够……特别的。 你们幽州爷可真是爷啊。 但他的眉头又旋即拧紧: “可这金银,不能打仗啊。” 众所周知,钱只是一般等价物,而打仗打的是生产力和生育力。 而就平州这被严密封锁、生产力透支的境况,有钱也啥都买不到。 这些财宝如果流到市场上,除了诱发严重的通货膨胀、让一石米涨到五十万钱、连推车都装不下之外,屁用没有。 别的不说,这些钱能让鸟多长几根毛吗? 为了搓箭矢,小房小尉迟率领民众,都快把林子里的鸟薅秃了,就为了做箭羽。 崔民干看着这位便宜小表侄,露出微妙的笑容: “您何必将钱财的用途,拘泥于买卖实物呢?” 李明听出了老崔的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收买人心? “收买谁的人心,朝廷吗,让他们尽快出兵?” 崔民干笑着摇摇头。 这位小表侄虽然聪慧又能,但还是太年轻了。 “钱财如水,来去自由,谁能将其局限于大唐之内?” 李明听出了重点: “用金银珠宝贿赂高句丽人么……” 这倒是他未曾设想的道路。 他整天琢磨的一直都是比拼内力,用硬实力硬抗住高句丽的进攻,以拖待变。 使用盘外招化解敌人,这还真是他的思维盲区。 自己还是不够老奸巨猾啊,要是老房同志也在,何至于此…… “可是,该主攻谁呢?” 贿赂人,钱从来不是问题,怎么把钱花出去才是学问。 总不能直接在前线大撒币吧,那可真就是大撒币了。 “高句丽西部大人、大对卢渊盖苏文,您可曾听说过?”崔民干对答道。 “什么西部大鲈鱼赛文?”李明觉得老崔说的汉语非常小众。 “什么?”崔民干也觉得李明这个领导很小众。 都死磕那么久了,李明居然连敌人内部大致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哦对了,上个月小表侄连自己和高句丽磕上了都不知道。 按说这种一问三不知的山里土包子,早就被敌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而李明偏偏还反过来,以半个平州之力,居然把敌人打得满地找牙,恼羞成怒得全面动员。 这夯货真是又头铁又莽啊…… “高句丽建国初,国内有五个主导部落,按方位分东南西北中,中央部落桂娄部,就是如今的皇族高氏,其余四部首领按方位分封四部大人。” 崔民干耐心地科普道: “现任西部大人便是渊盖苏文,而‘大对卢’是高句丽的官职,对应的是宰相。” 哦~李明一下子就懂了。 就类似于崔氏崔仁师,既是华夏原始股东姬姓的后裔,同时又在朝廷担任宰相。 差不多相当于河北士族在大唐的地位,既为高句丽王所用,又保持着相当的独立性。 “近年来,高句丽荣留王一直寻求加强王权,限制四部大人的势力,而飞扬跋扈的渊盖苏文首当其冲。” 崔民干提点道: “而以我的推断,贤侄打得高句丽动员十五万之众,已远超其国力、财力所能支撑,高句丽国内必定民怨沸腾……” 对着皇子都喊起贤侄来了,崔民干给自己来了个超级加辈。 但现在的李明完全不计较,也同样亲切地喊了起来: “表叔的意思是,只要能打通高句丽的内部关节,联系上渊盖苏文,让他和高句丽王发生内讧,甚至……”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甚至可以向高句丽传授一下玄武门之变的先进经验,直接从源头上消灭问题! 这一仗,能赢! 甚至不用依赖朝廷的援兵,不用仰仗那帮衣冠禽兽的施舍! “可是……”李明苦笑着摊了摊手: “如表叔所见,我一直受限于山中,对敌国并不了解。如何能联系上他们的宰相呢?” 他注视着崔民干,相信这位便宜表叔既然能提这茬,那他一定也想好了办法。 果然,崔民干有点小骄傲地轻咳一声: “高句丽贵族曾盛情邀请我崔氏族胞,为他们讲解四书五经,因此我们崔氏在那儿也略有几分薄面。 “那几位讲课的族胞,我也一并带来了,可以与你的人同往高句丽。” 李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自从高句丽的攻势突然变得疯狂起来以后,他其实一直都顶着巨大的压力。 只是身为领导,他必须在部下面前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以免影响大家的士气,只能在无人的夜晚默默地失眠。 而现在,看见了能凭自己的力量终结这场消耗战的曙光,他心口压着的石头终于能松一松了。 李令老姐,还有没来得及见一面的姐夫崔挹,感谢你们,你们干得好啊!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行动!”李明当机立断。 把细作渗透进高句丽,要说简单,其实一点也不难。 因为他手里握着一大票高句丽俘虏,大都是苦大仇深的壮丁,稍加改造,就能积极主动地替乡亲们干农活了。 事实证明,高句丽是真的类人群猩闪耀,综合了集权制和部落制二者的糟粕。 相比之下慕容燕都算是清正廉洁的了。 只要将这群二五仔放回,并将自己人混入其中。 接触到渊盖苏文并不困难。 而要论辽东的渗透地下工作…… “吴大娘。”李明开始点将: “你掩护这几位先生,带着这些金银珠宝,跟这几个战俘一起伪装成高句丽军,潜入高句丽。” 吴大娘露出爽朗的微笑: “没问题!” 崔民干顺便扫了一眼战俘营。 里头的俘虏顶着各式各样的发型,有汉化的束发、有扶余的小辫子,也有髡发、断发等各族发型。 但他们统一都穿着唐甲。 而看守他们的赤巾军,也统一穿着唐甲,头上顶着一块红巾。 敢情唐甲是默认皮肤,头盔头饰是个性化定制是吧…… “嗯……光吴大娘一人负责,还未必保险。” 李明思考了一下,朝身后喊了一声: “尉迟循毓,这段时间你忙吗?想带几个人去平壤城转转吗?” 小黑炭头几乎第一时间从房遗则的书房飞了出来: “不忙!” 作为最初起家的武将卡,随着一票SSR武将的加盟,他终于光荣退居二线,整天为房遗则打下手,带着盘库人员上山下乡,盘点还有几只鸟的羽毛没被薅光。 现在,他终于找到能发挥余热的岗位了。 “潜入敌营十分危险,你确定要去吗?”李明再三确认。 尉迟循毓拍拍自己的黑脑瓜:“门神的子嗣,怎么可能怕死!” “很好,扭转战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李明郑重地派派小黑炭的肩膀。 让尉迟循毓插手情报事务,其实是李明的一番政治操弄。 因为吴大娘是原“赤巾贼”系的,属于半路出家。 他不是不信任吴大娘,但将对外情报的重任全权委托给她,那心眼子也太大了,一不小心就容易心胸开阔。 所以,他要往里面掺进自己人,小小地玩一手制衡。 “好啊好啊!小黑弟老娘罩你!”吴大娘爽朗地大笑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队伍被掺沙子了。 崔民干不动声色地看着小表侄的这套操作,拱了拱手: “贤侄保重,那表叔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平州虽好,但一想到外头有十五万大汉虎视眈眈,他就忽然想起家里的煤炉好像没关,恨不得马上飞回幽州。 “不留下吃个饭吗?”李明礼节性地客套一句。 崔民干连连摇头: “朝廷还在催我给他们回报呢。现在黄河以北突降大雪,行路极其艰难,我得快些寄信,快些解开朝廷对贤侄的误会。” 表侄羽翼尚且稚嫩,现在怂恿他和朝廷翻脸,不智,所以老崔不得不捏着鼻子向老李求求情。 而一想到自己脑袋上扣着的成吨黑锅,李明也不留他了: “还望表叔仗义执言。张俭都督的辩解朝廷不信,崔使君的证言,他们总该信了吧!” 崔民干郑重地拱手,便在赤巾军的护送下离开了。 望着便宜表叔远去的背影,轻快的脸色阴了下去,忍不住揉揉发胀的脑壳。 他现在是真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一边死扛着高句丽,一边还得死扛朝廷里的那帮虫豸。 再这么放任下去、不为自己做出有力的辩解,别说朝廷支援了。 那些虫豸迟早要拖他对抗高句丽的后腿。 到时候真就山贼殉国门、叛臣死社稷了。 光一个幽州刺史的分量,还嫌不够…… “殿下!” 侯君集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看着侯君集的脸色,李明也没有心情和他打趣。 “怎么了?” “可恶,那群鼠辈!”侯君集恨恨地翻身下马: “我们追逐撤退的敌军,一路追至高句丽境内,撞上了层层迭迭的地堡。 “我们攻不进去,只能放那伙败军撤走了!” 到手的首级和俘虏就这么溜走了,他心痛得难以呼吸。 李明也不由得咂了咂嘴,觉得这事情非常棘手。 有地堡托底,不用担心我们反攻包抄,那高句丽人岂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我的平州是公共厕所吗?! 战术上虽然占尽优势,但战略上的被动态势仍然没有改变。 崔民干的到来给他提了个醒。 不另辟蹊径结束战争,这场仗就没完没了了…… “明哥!” 长孙延骑着马,风尘仆仆地从营州回来,摇头对李明报告道: “不行,营州都督府被高句丽围得死死的,无法再向平州增调援军了。” 李明对这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十五万人泰山压顶,张俭能保住营州无恙、守住平州的东部、避免我们两面受敌,便是大功一件了。” 他一边安慰着灰心丧气的长孙延,一边搀扶他下马。 赫然发现,长孙老弟的背上插了一根箭头! “我去!你……” “哦?还落下一根?” 长孙延无所谓地拔下箭头。 幸好,他穿着厚实的毛皮大衣和甲胄,并没有受伤。 “营州的情况,已经这么严峻了?”李明忧心忡忡。 长孙延点头道: “高句丽将营州围得如铁桶一般,远甚于平州。 “信使出去一个死一个,营州的通信已经被彻底切断,有一段时日没有和朝廷通信了。 “我也是命好,幸得薛万彻将军的接应,才能竖着回来见大家,否则就得躺着回来咯,哈哈哈!” 平静地说出了惊险的事实。 李明心里咯噔。 不但是因为自己的首席秘书差点遭遇不测。 更是因为,邮驿被封锁,意味着朝廷得不到任何官方的、他们可以信任的战报。 意味着,在幽州刺史的信笺到达前,长安那边甚至还不知道他李明正在和高句丽打得如火如荼! “信息,信息,辽东离关中也太特么远了……”李明也终于体会到了边远地区难以统治的痛苦。 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不用他写信求援,那位暴脾气的天可汗肯定也已经派兵过来了。 问题就在于,这支部队是只打高句丽,还是连同赤巾军一起收拾。 如果是后者,那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甚至存在一种荒诞的可能——在他费劲千辛万苦摆平高句丽、拱卫了大唐以后,反而遭受朝廷一记迟来的重拳! 必须双管齐下,一边做渊盖苏文的工作,一边做李世民的工作,尽快将事情的原委辩解清楚! 而这份艰巨的任务,单凭幽州刺史的书信,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完成。 因为朝廷对崔民干的信任还不及外戚张俭。 连张俭对李明的辩护都能被那些衣冠禽兽们怀疑。 身为决策圈边缘的河北士族、又刚被陛下摆了一道的崔民干,他的面子能有多大呢? 李明意识到,自己亟需一个信使。 一个面子够大、能让各方都信服的信使,当着皇帝、当着朝廷文武百官面,将平州之事的肇因、经过和现状,详详细细地解释清楚。 而这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在李明的身边,还恰好有一个。 有且仅有一个。 政敌的亲孙子,李明的好哥们,从头至尾参与平州之事、对来龙去脉了如指掌的人。 “长孙延。”李明平静地说。 长孙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明哥有什么吩咐?” 李明缓缓道: “可能得麻烦你,跑一趟长安。” (本章完) 第142章 我们被李明保护得太好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孙延简单做了些准备,带上几个守卫,便轻骑上路了。 四千里路,轻装简行,什么行李也不带。 只要能突破平州的封锁线,到了内地各州,随便刷脸,自然会有人抢着招待。 嗯,重点是冲破平州封锁线。 他没有时间陪着幽州刺史的大部队,绕着远路坐着车,慢悠悠地晃出去。 他要冒险抄近道。 朝廷修建的驰道是肯定不能用的,已经被高句丽和慕容燕占领了。 但他选择的近道,就紧挨着驰道,藏在路边的山间密林里。 是赤巾军秘密修建,用于快速转移、伏击敌人的秘密通道。 长孙延沿着山间密道奔驰,刚出五里乡,就立刻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氛围。 不见人踪,甚至连山中的鸟兽都不敢大声鸣叫,阴暗的树林里一片死寂。 正是崔民干刚进平州时,对这里的初步印象。 长孙延被这气氛感染,心中逐渐阴郁,在山间小道绕行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在路边看见了几个人影。 他们是附近的农民,趁劳作的空隙,主动替赤巾军修葺毁损的道路。 靠近时,长孙延特意瞥了一眼。 他们几乎全是老年人,在一片白发苍苍的脑袋中,长孙延好不容易找到一头黑发。 这位仅有的年轻人只有一条胳膊,头上的红头巾像火焰一样鲜艳。 年轻人听见马蹄声,警惕地打量了一番来者,确认是自己人后,兴奋地向他们挥舞仅有的手臂。 年轻人都上战场了啊……长孙延心中暗叹,在马上向残疾的战士拱手。 行至半途,他又遇到了正从前线撤退下来的队伍。 战士们斗志还很高昂,但疲惫是肉眼可见的。 “是委员会的信使,让道!” 指挥官一声令下,战士们迅速让开了道。 “多谢。”长孙延在心里暗道一声,不敢放慢脚步,继续策马奔驰。 路过这支队伍时,他发现,伤病员的比例比之前明显高了不少。 一位昏迷不醒的战士嘴里,还咬着半截敌人的耳朵。 前线比预想的更紧绷啊……长孙延不由得加快脚步。 没过多久,他沿着小道攀上一座小山包,听见山脚下传来一片沉重的踏步声。 长孙延下意识地向一旁的驰道望了一眼,顿时汗流浃背。 是高句丽的大军。 他们排成豆腐块一样的方阵,沿着驰道,向平州腹地挺进。 在书上读到动辄几万大军,只是一个数字。 但当亲眼看见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阵,这肃杀的氛围、排山倒海的压迫力,让长孙延一时忘记了呼吸。 而这支庞大的军队,与长孙延之间,不过是相隔了几棵大树、一座低矮的小山包而已! “明哥一直所面对的……原来是这样困难的现状?他所斗争的,原来是这样可怕的敌人吗?!” 这一路亲眼目睹以后,长孙延才恍然意识到,平州的实际局势,甚至比他们这些局中人所知的,还要严峻得多! 他们被李明和赤巾军保护得太好了,竟有些被五里乡的平和所麻痹。 捉襟见肘的资源、排山倒海的敌人,一直都是由李明默默承受着。 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李明也默默地承担着,从不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长孙延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不能拖延,必须尽快!” 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无比艰巨。 必须尽快到长安,别让沟槽的朝廷特么的拖明哥后腿! ………… 二月的长安,陷入了沉闷的气氛之中。 一方面,大河(黄河)流域突降暴雪,百姓受灾,行路不畅。 另一方面,之前几个月里热热闹闹的辽东前线,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那个方向最后传来的信息,还是张俭转述长孙延、指责慕容燕才是反贼、全篇一次也没有提及高句丽的辩白信。 然后,杳无音信。 连张俭、带张亮,以及其他所有的官方渠道,像是说好了一样,同时噤了声,再也没有只言片语传过来。 仿佛一夜之间,辽东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久经战阵的人都知道,当你重点侦查的方向,突然没有一个探子回报。 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严格地说,辽东方向并不是彻底陷入静默。 事实上,关于辽东的海量传言,这段时间一直在轰击着朝廷诸臣的耳膜。 从立德殿的怪物主动为高句丽带路,到英明神武的节度使顽强抵抗扶余禽兽,你愿意相信什么版本,总有一款适合你。 因为有《长安快报》的存在,所以百姓普遍是支持后一个版本的。 然而朝廷之上,公平公正的衮衮诸公在做决策时,显然不会采信这种关联关系高度可疑的“流言”。 根据已有信息,他们合理分析,总结出了以下三种可能: 李明已反,高句丽人就是他放进来的,铠甲武器也是他提供的;李明已反,但高句丽人与他无关;李明没有反,但也没有对抗高句丽人。 至于其他可能性,比如李明势力正在与高句丽肉搏什么的,就算是最极端的明粉也不敢轻易采用。 毕竟在为自己涂脂抹粉的辩白信里,李明都没有提高句丽一个字。 那他肯定是躲在山里,避开了高句丽与唐军的兵锋,坐山观虎斗。 嗯,大家觉得,这非常符合李明阴险狡诈的人设。 两仪殿,例行小朝会。 与之前一样,朝臣们根据自己的屁股,分别选择适合自己体质的“李明”理论,捉对厮杀起来。 在一次次攻讦之中,事实越发模糊起来。 李明的立场、辽东事变的经纬,完全成了烂账一堆,谁也说服不了谁。 李世民盘腿坐在龙榻上,手肘撑着膝盖,颇为粗野地捋着胡子。 他的身体虽然比上个月好了许多,但看着众爱卿们唾沫横飞的嘴脸,脸色却也越来越臭了。 他隐隐感到,从民间到朝堂,暗中有一股力量在故意搅浑水,有理有据地放大李明身上的疑点。 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大致能猜到是谁,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长孙无忌和张亮。 长孙无忌非常无辜:对对对,又是我,北方大雪也是我干的。 工部尚书张亮则不敢与陛下对视,心虚地低下脑袋。 辽东的“义子”们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连个屁都没带出来,让他丢足了面子。 不过张亮的情报网络突然拉大胯,也是有理由的。 当一个地方连探子都摸不出来的时候,就说明—— “豁?”李世民轻蔑地一哼,中气十足: “看来,高句丽这次是下血本了啊。 “把辽东围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高句丽必然是倾巢出动,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地堡拍脸、炮灰堵口,将营州和平州牢牢地封锁了起来。 用最纯粹、最粗暴的资源优势,堆迭出密不透风的封锁线,信使就算插翅也难飞。 “但也有可能辽东那边已经送出信了,只是被雪灾困在了河北山东一带。”房玄龄面无表情地提出另一种可能。 反正不管什么锅,先往雪灾上扔。 别人信不信无所谓,只要有人和他辩,就能舌战三百回合,用垃圾时间拖过今天的朝会。 这就是老房这段时间的策略。 因为随着朝堂辩论次数的增多,风向正在朝不利于李明的方向偏移。 能为李明争取到的最好判决,也是怯阵。 身为皇子和辽东节度使,李明却躲在一边,坐视高句丽侵略国土、蹂躏百姓。 既不参军相助,也不向朝廷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情报。 简直丢尽了其父天可汗的脸。 至于其他判决结果,那就更精彩了—— 谋反和既谋反又通敌之间选一个。 “高句丽此番大规模调动,一定动静不小。李明殿下在最近的信里却只字不提,这实在……蹊跷啊。” 房玄龄的副手兼老对头、尚书右仆射萧瑀说道。 他一眼就识破了老房“往议程里塞垃圾议题”的伎俩,果断选择无视之。 一场论战一触即发。 笃笃……李世民轻轻敲着扶手,强行打断了双方的吟唱。 “现在最急迫的问题不是皇子明,而是高句丽。” 蛮子都特么倾国而出,把大唐国土搞屏蔽了,你们还在搞内斗? 分不清轻重缓急? 刚才还斗志满满的群臣,立刻闭嘴了。 不是他们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而是辽东那边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有效情报了。 根据过时的情报来做决策、搞微操,这是要亡国灭种的。 “按理说,就算高句丽大军压上,营州军也不至于没有反抗之力。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连一封信也寄不出来了呢?” 房玄龄抚摸着山羊胡沉吟道,望向上座。 不知道陛下您有没有什么头绪? “咳咳咳!”李世民干咳几声。 正是他在上个月头疼时,贸然发出的那封让张俭支援平州的诏令,帮助高句丽人完成了调虎离山的骚操作,让营州形势雪上加霜。 可以说,营州溃败,老李的远程微操要背一半的锅。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支由薛仁贵率领、被调虎离山的营州军,其实在平州活得好好的,而且也不止一次地尝试联系长安。 只是因为他们送的信无法走官道,被当成了民间乱传的杂音,被衮衮诸公们自觉屏蔽了。 长孙无忌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说: “魏州都督府的部队已经北上了,行军大总管李世绩素有战功。这支部队应该……” 李世民在心里粗略估计了一下,摇头道: “难,人数不足。” 当时派遣李世绩,战略目标是与营州军联合,维持平州局势、勘察平州情况。 而以平、营州均被封锁,营州军疑似遭受重创的情况下,李世绩军恐怕独木难支。 “何况河北大雪,李世绩的行军速度大为拖累,恐怕不可能按时到达平州了。”房玄龄道。 这次他不是在瞎扯了,天气因素对行军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根据李世绩回报,在经历大半个月的跋涉后,他们还没摸到幽州的边。 “以这速度,恐怕到时候平州都丢了,高句丽把防线都推到燕山一线了。” 李世民轻轻弹着龙榻的扶手,陷入了沉思。 高句丽的战略目标非常直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看出来也没用,辽东路远,大唐不可能吹口气,就将灭国大军传送到高句丽家门口。 现在就是比赛速度的局面。 是高句丽彻底占领、消化平州,在燕山一线构筑防线更快。 还是李世绩行军更快。 “如果让高句丽人抢先一步,占据燕山了地利,再重新啃下来就难了……” 李世民仰天思考着: “该不该让李世绩放弃辎重,轻装急行军呢?” 轻装上阵的行军速度更快,但弊端也是很明显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抢胜利点可以,但攻坚不行。 如何取舍,取决于高句丽能多快拿下平州。 可高句丽的攻势有多快呢? 不知道,情报完全断了。 甚至连高句丽到底出动了多少人,朝廷都一无所知! 一面是自己的儿子和燕山防线,一面是大唐将士的生命。 难以决策,难以决策…… 就在这时,忽然有宦官来报: “陛下,有急报!” 无端闯入小朝会,没有人敢责怪这宦官不懂事。 因为肯定有大事。 李世民微微向前挪了挪重心: “什么事?” “禀告陛下,是烽火!烽火告警!” ………… 崔民干回到幽州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向朝廷写信,汇报平州情况。 但河北大雪,靠什么“八百里快骑加急”把这封信寄到长安,黄花菜都凉了。 为了提前将小表侄遇到的巨大危机传达给长安,老崔果断选择了另一种更原始、也更快速的信息传递方式—— 烽火。 烽火所能蕴含的信息很简单,显然不能替李明辩白冤屈。 但利用不同的烟、火组合,还是能够表达一些必要的信息的。 崔刺史亲自登上幽州城头,监督传令兵生起烽火狼烟。 片刻以后,数里之外的山头,立刻燃起了同样的烟火。 就这样,大唐境内、从北至南,成百上千个烽火台依次燃起。 无视山川风雪阻隔,向帝国的中心传达着同一句话。 ………… “居然是烽火。”群臣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因为这种自古以来的传信方式太原始,所包含的信息太少。 只在边疆突发紧急战事时,才会有用。 而自从天可汗登基以后,四夷皆服,烽火已经很久没有用了。 可现如今,居然…… 李世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龙榻扶手: “告的是什么警?” 宦官下意识地咽了口水,哆哆嗦嗦道: “东北方,敌十五万!”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他们能猜到,高句丽在辽东下了重注。 但即使最不讲常理的大臣也没有想到,高句丽居然会倾国之力,以国运为赌注,全部押在这一战上! 高建武是脑子上头了吗?! 经历这种程度的动员,就算赢下此战,国内不会乱套?只要过个几年,辽东不还得乖乖吐出来? “他是要置平州和营州于死地啊……”李世民眼神有些恍惚。 他紧紧抓着扶手,内心在做着极其痛苦的抉择。 高句丽如此大军压上,辽东必然撑不久。 说不定在此时此刻,平州已经彻底沦陷,燕山防线已经易手,幽州方向的求救信已经在路上了。 怎么办? 作为父亲,他可以命李世绩抛弃重甲、冲车和一切辎重,轻装突入平州。 在魏州都督府的主力几乎覆灭后,李世绩或许能冒险将李明他们救出来,如果李明现在还活着的话。 而作为皇帝,他也可以让李世绩不要着急,带齐装备,稳步行军。 先看住燕山之南,过一两年,当高句丽维持不住自爆的时候,再轻轻松松地收复失地。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社稷。 这碗水,真的很难端啊! 群臣一言不发,看着陛下,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龙榻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告诉李世绩,让他…… “稳扎稳打。” (本章完) 第143章 世界名画《高句丽皇在西天极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高句丽,平壤城。 大对卢(相当于宰相)府邸。 “呃!” 渊盖苏文感到一阵恶心,吐得满地都是。 就在刚才,他接受高句丽王高建武的邀请,前往王宫安鹤宫赴宴。 回来以后,就头晕眼花,呕吐不止。 “难道……高建武在我的饭里下毒?” 渊盖苏文心中一凛。 一般来说,在大冬天喝得酩酊大醉、又在回府的路上被冷风一吹,头晕呕吐是正常的。 但渊盖苏文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自从府上来了几位崔家的老友,为他分析了一番高句丽的局势之后,他忽然茅塞顿开—— 原来他渊盖苏文,就是高句丽的李世民啊! 李世民出身豪族,渊盖苏文是高句丽五大部落之一、涓奴部的首领,贵为西部大人,同样出身煊赫。 李世民当过尚书令,渊盖苏文担任大对卢,差不多是一回事。 李世民文治武功盖世,渊盖苏文觉得俺也一样。 四舍五入一下,他就是下一个天可汗啊! “而且李世民在登基前,遭受虫豸猜忌,赴宴差点被毒死。而我也是……” 自从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扎根以后,渊盖苏文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粗犷愚蠢的自己了。 看待周遭的一切时,他都会留一个心眼。 前线战事不利,一定是高建武故意把他的涓奴部战士往前面送,以此消耗他的力量。 自己治下民怨沸腾,一定是高建武在背后挑拨离间。 王庭里总有大臣说他坏话,他们一定是高建武的走狗。 去王宫赴宴后头晕恶心,更不用说,高建武在酒里下毒,仿效李世民故事了! 如果碰上坏事,那一定是高建武在捣鬼;如果遇到好事,那是高建武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故意安排的,还是高建武在捣鬼! “来人,来人啊~!”渊盖苏文醉醺醺地大喊: “把我的贵客,请上来!” 尉迟循毓、吴大娘,以及崔民干留下的崔家老先生,被府上的仆役毕恭毕敬地请进了正堂。 闻见满屋酒味,尉迟循毓不由得皱了皱眉。 就如李明所设想的,混进高句丽一点也不难。 跟着几位投诚的战士往高句丽大军一钻就行了。 高句丽军队看似人多势众,但其实内部部落、民族成分十分复杂,又常常被打得丢盔弃甲,所以将不知兵。 军队里凭空多出个小孩、女人和老人,居然一直没有人发现,发现了也没人管。 更便利的是,高句丽平民虽然说扶余语,但文字用的全是汉字,贵族更是无不以说汉语为荣。 一行人就这么顺风顺水地摸进了高句丽国内,一路金银开道,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都城平壤城。 崔家的这位先生儒学造诣很深,曾为包括渊盖苏文在内的王公贵族们讲过经。 所以他们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大对卢府,找到了野心勃勃、贪婪成性、脑子又不大灵光的渊盖苏文,开始了挑拨离间。 “是我没有听几位先生的告诫,差点被荣留王在酒席上……嗝,算计!” 几位客人还没来得及问候,渊盖苏文就打着酒嗝,扯着嗓子嚎起来。 他早就将几位贵客当成自己人了。 绝不是因为他们带来的一箱箱金银财宝。 送些“薄礼”只是贵客们对他西部大人表示景仰的一种方式,为了不让贵客失望,他才勉强收下而已。 “咦?我们说过吗?” 尉迟循毓一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这哥们自我攻略的进度好像有点快。 他们才刚见面不久,本来还想稳扎稳打,以陛下的光辉事迹为例,在渊盖苏文心底埋下野心的种子。 没想到野心在这贪婪的家伙心里疯狂生长,已经快进到“李建成下毒暗害李世民”这一章了。 虽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哥们儿只是单纯喝醉了而已…… “呃,确实,那个高建武确实……坏。”原山贼出身的吴大娘只会渗透,但控不住这样的大场面,眼睛疯狂向两边瞟来瞟去。 崔家老先生很顺滑地接过话题: “老朽这一路走来,发现高句丽国内已民怨沸腾。 “皆因贵国的大王穷兵黩武,不恤民力悍然发兵,残酷地压榨百姓。” 渊盖苏文半梦半醒地点头: “对对,先生说的是。” 崔先生继续道: “此般倒行逆施不但天怒人怨,还会引来大唐天子的雷霆一怒,届时,平壤城必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一听“大唐天子”四个字,渊盖苏文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都是……高建武的错!” “确实。”老先生顺着他的毛捋: “高句丽需要一位力挽狂澜的英雄,而全天下都知道,渊盖阁下便是这样的英雄。 渊盖苏文疯狂点头。 “然而,全天下都知晓的道理,贵国大王也必定知晓。所以……” 崔先生很有艺术性地留白。 渊盖苏文叹出一口酒气: “就是先生说的这样!现如今,高建武嫉贤……妒……那个,嫉妒我的才能,千方百计要杀掉我。 “我该怎么办?” 他瞪着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睛,灼灼地盯着崔先生。 渊盖苏文这气势,一下子把老先生也问不会了,低头不语。 吴大娘更是拿不定主意,这问题对她来说太超纲了,她只是一个山贼。 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了沉闷。 “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崔先生和吴大娘同时虎躯一震。 这孩子说话就和他的为人一样,突出一个莽…… “嗯?” 渊盖苏文一下子被惊醒了,努力汇聚因醉酒而发散的目光。 聚焦在随行的一位少年身上,黝黑的皮肤下,是一身干练的肌肉,却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 尉迟循毓坚定地重复一遍: “先手杀了高句丽王,取而代之!” 渊盖苏文此时却有些迟疑了: “可是弑君……” “干大事必须果敢,就像大唐皇帝一样!”尉迟循毓坚定地说道: “所谓英雄,必定能为天下苍生而冒险。还是说,阁下不是英雄?” 吃了这么一激,渊盖苏文顿时怒目圆睁: “我当然是英雄!只是……” 他很快又瘪了气: “高建武是贪生怕死之辈,怎么杀?” 关于这个问题,李明早有准备,并特别交待了尉迟循毓。 尉迟循毓回想了一下明哥的音容笑貌,有模有样地勾起一个坏笑,卖起了关子: “中国有句古话,叫‘图穷匕见’。” ………… 高建武最近经常举办酒宴。 因为战事不顺,打个山贼被磕了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只能借酒消愁。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有喜事。 国内最大的刺头、西部大人渊盖苏文,在他的涓奴部落战士几乎被赤巾军绞杀殆尽后,终于肯向他这个大王俯首称臣了! 不但服帖,还愿意支持高建武更进一步,称帝! 为了庆祝这桩难得的喜事,高建武决定,举办酒宴。 让不安分的南西北三部大人、以及最近对他颇有微词的群臣看看。 最桀骜不驯的西部大人,他都能收服。 你们其他人算哪根葱,也敢挑战本王? 酒席开始时,渊盖苏文随身带了一卷画轴,主动交到守卫手里。 高建武好奇地问: “大对卢大人,这是?” 渊盖苏文笑道: “我托唐人画师所作的一幅画,名为《高句丽皇在西天极乐》,献给大王……不,陛下。” 这马屁拍得高建武顿时飘飘然起来。 皇位,我所欲也,佛佑,亦我所欲也,二者竟可得兼! 他立刻眉头一皱,训斥守卫 “你这蠢驴!大对卢还会害本王不成?”。 守卫莫名其妙被喷,很是委屈,在草草检查一遍,确认画没什么问题后,就将它交还到渊盖苏文手里。 酒席上,宫女弹奏丝竹,群臣很快喝得醉醺醺的。 高建武半睁着醉眼,傲慢地指了指渊盖苏文: “你将那副画,展开给朕看看。” 这就已经自称上了。 渊盖苏文立刻双手奉上画轴,等宫女来取。 “听不懂话吗?”高建武提高了语调,语气中多有不悦: “朕让你,为朕展开画卷。” 驱使堂堂西部大人来干仆役的活,无疑是一种羞辱。 高建武就是要让渊盖苏文难堪,借这个机会,试探对方是不是诚心服软。 同时,这也是在群臣面前加强自己的权威—— 看,连最不服管的西部大人也只是朕的奴仆,你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服朕? “遵命。” 渊盖苏文恭顺地抱起画卷,跪在高建武座旁,在他得意洋洋的目光中徐徐展开画卷: “陛下,这便是臣为陛下所作,《高句丽皇在西天极乐》。” 画面上,是一座空荡荡的皇宫。 高建武疑惑地问: “这是哪儿?” “回陛下,是安鹤宫。” “西天极乐呢?” “在陛下治下,高句丽国富民强,堪比西天极乐。” “哈哈哈!” 高建武仰头大笑,又问: “那高句丽皇呢?” “高句丽皇在西天极乐!” 渊盖苏文抠开画卷卷轴的小暗门,抽出一把鱼肠剑,以野兽的心境,刺向了高句丽的心脏。 ………… 长安,太极宫太极殿。 “请陛下即刻从扬州、徐州增调兵马,与李世绩合兵一处,开春后强攻燕山,直抵白狼水,立即收复平、营二州!” “不可,燕山易守难攻,强攻代价巨大。就让李世绩率魏州兵马,守住卢龙塞(喜峰口)即可,过一两年高句丽必乱,届时再收复失地。” “坐视敌人占领我国领土而无所作为,这是丧权辱国!两州的百姓怎么办?!” “北方大雪,赈灾已让财政捉襟见肘。若为了那两州合计不足五千户的百姓,打得财政亏空,天下百姓怎么办,无端死伤的将士们怎么办?” 朝廷上依旧吵得不可开交,只是重点变成了辽东该怎么出兵收复。 至于之前的热点——李明到底反没反——已经没有人再讨论了。 因为几乎所有大臣都认为,辽东已经落入高句丽之手。 当地百姓也会像历朝历代一样,投降高句丽,顺滑地当起亡国奴,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 政治不讲道理,只讲现实。 在这种情况下,再纠结于李明是忠是反,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的重点是,谁应该为这一切负责。 而这口锅,只能扣在李明头上。 因为,如果辽东乱局的始作俑者不是李明。 而真如李明在信中所说,造反的是当地豪族慕容燕。 那朝廷的所有人,都要为此事负责。 包括皇帝本人。 慕容燕一直与朝廷有着合作,是朝廷一步一步把他养肥的。 刘歆这个无能的刺史能在当地主政十几年,也是朝廷任命他在当地主政了十几年,导致反贼在眼皮子底下做大。 乃至于朝廷对平州几乎失去掌控这件事本身,不就说明了朝廷的无能吗? 有些事,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所以,简简单单甩个锅,是最合适的。 朝廷诸公不论之前的信念立场、也不管是否符合事实逻辑,用屁股代替脑袋做出决策,一致认定—— 李明,就是辽东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也是魏征魏侍中之死的罪魁祸首! 必须给予其制裁! 甚至这一番关于如何夺回辽东的讨论本身,也是这轮甩锅大计中的一环。 大唐为了夺回辽东多付出的代价越大,李明的责任就越大,扳倒他的希望也就越大。 而在李世民心底里,他又何尝不希望李明真的反了呢? 这样的话,那小子好歹还能保一条命。 否则,被十五万人围剿,那是不会有生的希望的…… “陛下。” 岑文本上奏道: “平定辽东之乱后,如何处置乱臣贼子,还望陛下明示。” 虽然目前处于被动,虽然大家嘴上说得耸人听闻。 但其实大唐群臣都知道,高句丽的问题只是暂时的。 等冬天一过、暴雪一停,朝廷天兵调集到位。 料理掉他们,只是一个时间和成本的问题。 是等半年还是等一年,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反正辽东的百姓也习惯了改朝换代,在高句丽治下多委曲求全个一年半载的,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相反,如何处置乱臣贼子——说得更明白一些——李明、侯君集等“皇十四党”成员,这对朝廷诸君来说才是真正的大事。 最近这一年,十四党的风头太劲了,已经让不少贵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如果能借辽东这个机会,顺势将李明一伙人斗倒斗臭,并顺藤摸瓜,扳倒李道宗等十四党余孽。 这样一来,不但有许多贵人能睡个安稳觉,而且空出来的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肥缺,也是让许多人眼红的。 政治斗争便是如此,不讲对错,只有利益。 李世民手指弹着扶手: “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岑爱卿是否太猴急了些?” 事情来龙去脉还没弄清楚、辽东也还在高句丽手里、甚至连李明人都还没找到,就急着下判决?! 刘洎立刻接上: “陛下就是对贼子过于怀柔,以至于辽东日渐糜烂,魏侍中忧愤而死。 “若再不早做决断,恐怕天下难服!” 朝堂内一片附议声。 气势汹汹,营造出大义在我的景象,连长孙无忌、房玄龄也难以抵挡,只能沉默。 李世民面色铁青。 就在太极殿内一片吵闹时,殿外也闹了起来。 “站住!”守卫一边大喊一边追逐着。 而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匹马。 在宫城大禁之内,除了皇帝陛下,竟有人胆敢骑马乱闯! 但守卫显然对骑马者有所顾忌,不敢上硬手段,只能狼狈地追赶。 马上是一位少年,他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一路纵马奔驰到太极殿前,用嘶哑的喉咙呐喊: “平州,未曾叛唐!李明,未曾叛唐!” (本章完) 第144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辽东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等皆未叛唐!平州仍在抵抗!高句丽陈兵十五万,情势危急……” 少年嘶哑的呐喊被守卫打断了,他被抓住裤脚拽下马背,七手八脚地摁在地上。 就在他将被拖出去的时候,宦官迈着小步,急匆匆地对满头大汗的看门将军耳语一句: “陛下有旨,让他进殿说话。” 当平州来的报信少年踏上太极殿的时候,两旁的大臣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只见少年皮肤黝黑,面容疲惫,双眼却炯炯有神。 他很年轻,却并不怯生,在庄严肃穆的太极殿上昂首挺胸。 他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貂裘,好像是路上哪位刺史都督看不下去,赠给他御寒的一样。 平州蛮子真勇啊,敢骑着马在宫里乱闯……大臣们心里嘀咕着,并没有将这位和他们唱反调的信使放在眼里。 他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 只需一位给事中略施小计,包管那辽东乡巴佬哑口无言…… 咦?! 大臣们越看这“蛮子”,却越发感到古怪。 嘶~唉?怎么感觉这位信使的面相,有点眼熟啊…… 在众臣古怪的目光中,长孙延被一路带到殿前。 长孙无忌坐在群臣的最前列,一直很有姿态地昂着头,不掺和这种热闹。 当那位少年越过他,来到陛下座前时,他才瞥了一眼。 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延儿?!” 这位少年,不就是被李明拐到平州、让他心心念念小半年的嫡孙,长孙延吗?! 因为在殿外喊的声音太嘶哑了,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长孙无忌曾幻想过无数次和好大孙重逢的场景。 相拥而泣?怒斥不孝? 然而当好大孙突然天降在眼前时,长孙无忌忽地有些不敢相认。 因为长孙延的变化太大了! 离开长安前,他还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翩翩贵公子。 而如今的长孙延,却带着一股能员干吏的气质,成熟、镇定、精干,皮肤晒成亲民的小麦色。 仿佛在田间地头一坐,村里养了几只鸡、下了几个蛋这种绝密情报都能套出来。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他的双眼。 相比之前的闲散松弛,现在的长孙延眼神明亮,透着无与伦比的坚毅和自信。 这是和死党共同创业、做大做强后,一步步培养起来的独特气质。 长孙延自然也看见了阿翁,迎着亲人担忧和不解的眼神,压下此起彼伏的心绪,只是淡然点点头。 接着,又稍稍转向另一边,向同样眼巴巴盯着他的房玄龄也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细微的举动,却让房玄龄长出一口气,绷紧了几个月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房遗则无恙…… “草民奉辽东节度使之命,从平州而来,有急事奏报陛下,奈何被看门官刁难,不得已而擅闯。 “事关江山社稷,争分夺秒,请陛下恕罪!” 长孙延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李世民威严地高踞龙榻之上。 只是右手紧紧握着扶手,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人是李明派的,说明李明还活着,还活着! 终于,那小子终于派来了一位像样的信使,能当面和朕说清楚了! 那小子可还好?他衣服带够了吗,想家了吗…… 李世民心中积压着太多的问题。 但他仍然保持着相当的冷静,优先观察信使的神色。 然后,发现了华点。 “长孙延?你是长孙延?!” 李世民同样感到震惊。 温润如玉的外戚贵公子,怎么突然变成乡间胥吏的模样了? 难道,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肉球也…… 李世民摇摇头,打消了奇怪的幻想,强忍下焦急不安的心绪,平静地问: “辽东节度使久未上书,朝中皆担心他的近况。他可还好?” 深处帝国的中枢,长孙延的心绪远没有外表那般平静。 但临走前,李明特意嘱咐他:朝廷不是输出情绪的地方。 在殿外可以大吼大叫,而上了殿,就必须要冷静地审时度势了。 他默默扫了一眼朝堂。 除了某几位利益相关的大司空和左仆射,许多大臣们在满足最初的好奇之后,便又半闭上了眼,一副充耳不闻的死猪模样。 得让这些装睡之徒醒醒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明会如何对答呢…… 长孙延略加思索,故意带上悲戚的腔调,唉声叹气: “回陛下,唉……节度使近况,非常不佳!” 李世民脸色一僵:“他……怎么了?” 底下的文武百官也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哦豁,那小灾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了? 见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长孙延就开始输出了: “节度使治理地方殚精竭虑,率领百姓励精图治,在他治下,今年冬几乎无人冻饿死。 “然,却被地方土豪和无知官员污蔑为匪,此一不佳也!” 长孙延声带嘶哑,在宽敞的大殿内却掷地有声,让底下有些官员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你这手一惊一乍拉关注的手法,是和谁学的……李世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李明那货过得好好的,派长孙延过来就是告状的。 呵,挺好,够机灵。李明也不可能派个不机灵的傻子来办这件重要的任务。 “节度使以皇子之贵,被怀疑为反;而平州土豪劣绅慕容燕,乃是前朝余孽,鱼肉乡里、拥兵自重、杀死刺史,却被以为是忠。” 长孙延继续告着御状: “黑白颠倒,此二不佳也!” 李世民听着长孙延的控诉,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扶手。 这第二句话提醒了他,让他意识到了这段时间朝堂争论的盲点—— 慕容燕,在大臣们的嘴里消失了。 是有人在故意把争论的节奏往李明头上带,却淡化了慕容燕的作用。 明明这个关键角色的疑点更多、与高句丽勾结的动机也更足…… “第三不佳,莫过于此时此刻……” 长孙延长叹一口气,眼前浮现出了残疾的战士、不得不代替年轻人辛勤劳作的老人妇孺、以及让人窒息的高句丽大军,缓慢而坚定地说: “节度使率领平州军民,众志成城,以贫瘠之力,抵抗着高句丽的举国入侵,为大唐拖延迟滞敌十五万大军数月之久。 “然而,朝廷非但不施以援手、坐视辽东沦陷,甚至认为平州军民投降蛮国,苟且偷生。 “更有甚者,还有心术不正之徒,甚至污蔑节度使里通高句丽,将反贼慕容燕的罪责归到大唐头号大忠臣的头上,简直荒谬! “此等奇谈怪论,无异于与敌国沆瀣一气,望陛下明鉴!” 呼……李世民畅快地吐出一口气,一扫心头的阴霾,瞥了一眼座下的群臣。 踏马的,要不是这群虫豸的干扰,朕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儿子造反? 朕素来教子有方,皇子们互相之间或许有一点小嫌隙,但绝对都是爱朕的,不可能造朕的反的! 但旋即,一阵巨大的担忧和疑惑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的好大儿、大唐头号大忠臣李明,正陷入了敌国十五万人的重重包围! “他为什么独独派你回长安,他为什么不带着你们一起突围回来?”李世民不解地问。 长孙延对这个问题感到古怪: “敌军压境,主帅岂能擅离?” 既头铁又莽撞,确实是那混不吝的行事风格……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对群臣道: “平州的现状如此,诸位爱卿,如何应对?” 被平州传来的最新情报打脸,大臣们面不改色心不跳。 岑文本淡定上奏: “回陛下,此等荒诞之言,不值一驳。若随意听信,影响了大军的进程,那才是祸事了。” 长孙延轻哼一声。 李世民不怒不喜: “岑侍郎但批驳无妨。” 岑文本慢条斯理道: “首先,平州户籍人口,不过三千一百余户、二万五千余口。扣除老人妇孺,能参军的才几个人? “这点微薄的力量,怎么可能挡得住十五万敌人?” 此话在理,即使是原本对李明没有意见的中立派,此时也纷纷附议。 “节度使麾下不愿亲自回朝,怕是自知理亏,无颜面对此般质疑吧。”有人大声地交头接耳,引来众人哄笑。 面对衣冠禽兽们的揶揄,长孙延立刻气得红温了。 朝廷上不是输出情绪的地方,冷静……他回忆着李明的告诫,强行平静下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看来,衮衮诸公对辽东的实际情况是一点也不了解啊。 “如此无知,也难怪所作的决策会荒腔走板。” 被小小少年喷了一脸,岑文本毫不懊恼,只是报以轻蔑的微笑。 长孙延看着他,也逐渐勾勒嘴角,回以一个微笑,道: “草民随身行囊带了几本册子,还望陛下准许我当堂展示,让诸位阁老一观。” 李世民大手一挥:“呈上!” 很快,宦官将一摞册子堆迭在龙榻之前。 一看标题,李世民的眉头顿时拧紧: “平州户籍?这么多?!” 朝堂顿时一片惊疑之声,诸公窃窃私语。 三千余户的下等州,户籍怎么会有这么多册? 李世民随手抄起一本,眉头拧得更紧了。 户籍册子里,全是蝇头小楷。 所记录的户籍信息从姓名、住址,到所分配田地的地点和面积等等,巨细靡遗。 这样的信息密密麻麻,足足写满了几十册。 如此繁琐而细致的工作,难以想象平州的基层官吏为此做了多少努力。 “这一共是……” “一万五千三百余户,十一万四千余人。”长孙延一字一句道: “全是逐一记录、有据可查的百姓。” 这么详细的记录,几乎不可能是假的。 “可,可……”连李世民也一时有些语塞。 平州居然藏了这么多人口?! 那营州也…… “辽东节度使重新丈量平州土地、编纂户籍,发现土地高度集中,逃户现象极其严重。” 长孙延十分严肃: “毫不夸张地说,均田制和租庸调在平州已经名存实亡。 “这也是为什么节度使另起炉灶,采取了另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这并非反叛,而是因地制宜的改良之策,这一切皆是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 这下说通了,李明的种种行为全部说通了。 李世民心里压着的石头,一下子全部无影无踪,他顿时感到呼吸前所未有的顺畅。 “辽东节度使深入当地,没有人比他更懂辽东。 “只是可惜,朝廷似乎对平州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 长孙延大胆地面对群臣。 衣冠禽兽们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镇定自若了,一个个脸色骤变,坐立不安。 岑文本仍要发难: “可文本依旧可能是伪造的……” “所以岑侍郎务必前往辽东,亲自勘察情况。”房玄龄面不改色地接了一句。 “这……”老岑立刻不吱声了。 让青天大老爷离开长安的舒适圈,那决计是不敢的。 “不仅是岑侍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有疑问,都可以来平州走一走,看一看。” 房玄龄持续输出,对有疑义的同僚,绝不吝惜最“耐心”的教导。 谁敢犟嘴,厚厚一摞户籍就拍在脸上,啪啪啪打脸: 你懂平州?你懂个屁!有本事自个儿去看看? 这些大臣之前在朝中疯咬李明,现在谁还敢去啊! 天知道进了李明的小手心儿,最大的生命威胁是高句丽还是谁啊! “还有一事。”长孙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草民途经幽州时,刺史托草民为陛下捎一封手书。” 宦官呈上,打开完好的蜡印,证明这封信没有被长孙延半路打开。 李世民接过仔细阅读,眉头彻底放松。 “这是幽州刺史亲访平州后的回报,与长孙延的情报能够相合。” 好了,已经有一位同僚去实地考察过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当然,嘴犟的人可以质疑幽州刺史崔民干的立场,说河北崔氏与朝廷有嫌隙、与李明又有若有若无的亲家关系,不可全信云云。 只要不怕被厚重的户籍册拍脸的话。 但大臣们还是要脸的,所以不再提出质疑。 就这样,自李明离开长安那一刻起、朝中就一直没有停歇的对他的质疑声,终于暂告一段落。 岑文本悻悻退下,还不忘偷偷抬头,故意瞄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背后没长眼睛,并不知道自己收到了“眼神暗示”。 然而,李世民一直高坐殿上,对朝堂的一举一动洞若观火,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一切的背后,果然是长孙无忌——李承乾一线么,李明的冤屈、魏征的死…… 李世民的眼神骤然幽深,刚轻松起来的心情,又渐渐沉了下去。 “平州仍在,朕心倍感安慰。然形势危急,应立即救援。” 李世民当即敲定了主意: “令李世绩轻装出发,抛弃辎重,星夜兼程驰援平州。 “令江、淮、岭、硖四地增兵四万,统归李世绩率领,从莱州登船,由海路支援平州。 “令幽、云两州,组织民夫人力,向平州输送物资辎重。” 当平州完全失守时,这样的安排无异于羊入虎口,从长计议才是正确之策。 但所幸,李明还在坚持,平州还在坚持,就能有个落脚点接应援兵,就地将高句丽人清除出去。 万幸,李明还在坚持…… “臣遵旨,立刻起草。”长孙无忌领命。 李世民却颇为古怪地看着他,毫不掩饰嘴角的揶揄: “朕问你了吗?” “咦?”长孙无忌一脸茫然。 此等大事不是向来由我…… “玄龄公。”李世民转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老面瘫: “麻烦你来起草。” “臣,领旨。” 房玄龄不喜不悲,只是眉头微皱,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 幽州。 大雪连天,寒风刺骨。 又是大军困在营中摸鱼的一天。 李世绩仰望着白茫茫的天色,嘴里嘀咕: “十五万敌兵,平州怕是被铲平了罢……” 等他的军队赶到战场,只怕是要给李明殿下收尸了。 不知该怎么向李治殿下和他的妹妹交代…… “报,幽州府信使到访。”传令兵来报。 “又是催我快快进军的吧?”李世绩啧了一声,觉得和信使应酬是浪费时间。 但他足够灵光,即使不想,也还是要和地方上维持和谐的关系。 其实,以李世绩的性格,他又何尝不想带着轻骑,先行杀入平州? 能不能收复失地另说,先把李明和其他几位宝贝疙瘩搭救出来才是正事。 堂堂李世绩,竟被区区高句丽和风雪吓得却步,会被世人耻笑为怯战的。 然而,最近朝廷的一纸诏令,硬是把他钉在了原地,让他稳扎稳打,不得随便抛弃装备辎重。 他也只能硬把“怯战”这顶黑锅背稳了,坐视平州一步步糜烂下去。 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独属于皇帝亲信将领的特权。 作为瓦岗寨的降将,李世绩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没有任性的特权。 陛下的钧命要遵守,地方上的应酬也要给面子。 他走出朴素的营帐,顶着风雪,走进了专门招待地方使者的豪华大帐。 “嗯?”他不禁好奇地皱了皱眉。 今天来催促行军的使者与往日不同,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却又暗含贵气,让他不敢轻视。 而且,他总觉得这位少年有些眼熟。 “这位小郎君,若是催促行军的话,怕是难以照办。”李世绩彬彬有礼道: “麻烦小郎君回报崔使君,陛下诏令,令我等稳扎稳打。” 长孙延微微一笑,从包裹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 “恐怕诏令有变。” (本章完) 第145章 高句丽?已经结束嘞!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那天回长安报信以后,长孙延都回快乐老家了。 全家那个高兴和心疼啊,好吃好喝伺候,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结果,在喝了一碗杏仁桃胶羊奶酪后,他忽然把碗一扔,大喊一声: “坏了!我办公室门窗没关!” 就一溜烟跑到了房玄龄府上。 在一阵软磨硬泡后,他硬是让老房豁出这张老脸,顶着长孙全家的白眼,上奏陛下,让长孙延蹭进了天使的队伍,赴幽州为李世绩送信。 就此重新上山,自由自在。 “这冰天雪地的,世子何苦……”了解了前因后果后,李世绩也只能苦笑。 论落草为寇,他这位老瓦岗寨也算是行业先驱了。 但他那时候是被逼的,能吃桃胶,谁乐意上山吃土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苦硬吃。 面对老前辈的质疑,长孙延立刻悲怆地说: “一想到辽东百姓连草都没得吃,连西北风都得排队喝,我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没有滋味了。” 宁这套说辞是和哪位殿下学的……李世绩收起吐槽的心思,说回主题: “也就是说,之前关于辽东的情报有误。 “虽然高句丽确实出动了十五万大军,但被李明殿下在平州阻击了? “燕山防线还在拉锯之中,我军突入辽东的战略要道也仍然握在手里?” 长孙延重重点头: “是的,但以我所见,平州的情况不容乐观,还望将军速速增援。” 被十五万人泰山压顶,情况能乐观才有鬼了……李世绩设身处地地代入了一下,也不免感到头皮发麻。 就算平州的实际人口是十万出头,而不是户口本上的二万五。 但仍然改变不了敌我悬殊、敌人比我方平民还多的现实。 平均下来,每个赤巾军战士至少得面对十五至二十倍的敌人。 李明殿下是使了什么神仙战法,才能拖这么久的…… “冬季已经步入尾声,开春后辽东道路泥泞,不利于行军。因此,高句丽一定趁这段时间,疯狂进攻。” 李世绩根据经验推断道: “必须要在赤巾贼……赤巾军被彻底压垮前,抓住这个短暂的窗口。否则一切晚矣。” 这通分析,让长孙延也不由得危机感满满。 在朝廷澄清了误会、还摇到了救兵以后,他一度放松了下来。 只要天兵一至,高句丽人还不像开春的霜雪一般,自然消散? 只是,天兵也和春天一样,来是一定会来的,但什么时候来是需要等待的。 江淮四地的海运兵马也好、幽云两州的补给也罢,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距离战场最近的,还真就是这支李世绩率领的魏州兵马。 但因困于风雪,加上之前那封让他们“稳扎稳打”的错误指令,导致这支部队严重超期。 要想快速赶到战场,难道只能…… “丢盔弃甲,抛弃辎重强行军?”长孙延只能想到这个粗暴的办法。 李世绩斩钉截铁地摇头: “不可,对阵的是十五万人,如果没有装备,那只能白白耗费将士的生命。 “先率轻骑兵奔袭进入平州,大部队带全装备,紧随其后。 “若平州局势尚可控,那就以骑兵为楔子,步兵为重锤,慢慢砸进高句丽阵中。 “若平州局势危殆,那就由骑兵将殿下一行救出来。” 一提到军事,李世绩的语气就不再圆滑,浑身散发着无可置疑的气质。 长孙延立刻说道: “我随轻骑先去。” “你?” 李世绩眉头一扬,一副看“无脑小匹夫”的表情。 长孙延被这气势震慑了,下意识地咽了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嘴巴张开: “平州构筑了复杂的密道和防卫网络,外人就像无头苍蝇。 “我认识路,可以带你们找到李明他们。” 李世绩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无畏的少年,叹了口气: “那我也陪你去吧。 “你们这些贵人,少了哪个都不是末将能承受的。” 不久之后,一队轻骑冒着风雪,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紧接着,庞大的步兵部队也有序地排成队列,抖擞精神,离开驻扎已久的营地,向平州加速行军。 ………… 李世绩和长孙延星夜兼程,向平州狂奔。 离开了风雪带,天气变得晴朗,但两人的心情却是轻快不起来。 因为长孙延离开平州也有大半个月了,他现在关于平州的情报,也是滞后的。 而战局,是瞬息万变的。 十五万人,在大半个月里,能干许多事情。 比如,将他和伙伴们在平州所辛苦建立的一切,全部碾碎。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万一,万一迟来一步,让平州倒在了胜利前夕…… 那可就太悲哀了! 长孙延像疯了一样,疯狂驱赶着马匹,跑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而李世绩同样明白长孙延的忧虑,他考虑的就更多了。 平州有多少抵抗不重要,他也并不指望这点人能泛起什么波澜,但有没有抵抗很重要。 只要燕山没有被敌人彻底锁死,能有一两条通道掌握在自己人手里,那就能为后续的战争提供许多的便利。 否则,如果燕山彻底易手,那大部队就像一头撞到墙上,损失必定惨重。 更不用说,如果贵人们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锅是无论如何也摘不掉的。 一行人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幽州与平州的边界。 两州交界,异常地平静。 草木逢春,鸟啼兽鸣,一派平和的田园风光。 完全无法想象,前方正有十数万的敌人虎视眈眈。 “这里罕有人烟,要小心谨慎。”李世绩提醒道。 高句丽再狂,也不可能直接突破燕山一线,侵犯幽州,所以到此为止还是大致安全的。 但进了平州上了山,那就不一定了。 “驰道都被高句丽人占领了,我们走山间密道,先去五里乡,与他们会合。”长孙延提议道。 如果五里乡还没失守的话……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李世绩点点头: “接下来就有劳公子带路了。” ………… 两人带领轻骑兵,踏上了山间修葺的小路。 为了沟通村社、秘密转移部队,李明组织军民,在山间修葺了大量小道,组成复杂的网络,四通八达。 由于时间和工具人手都十分有限,所以这些小路都十分简陋。 而长孙延为了保证安全,避免援军的消息被高句丽人提前得知,特意选择了其中最秘密的一条道路。 这条路建在悬崖峭壁之间,盘山而上,蜿蜒曲折,而且十分狭窄。 一行人心惊肉跳地骑着马前进,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悬崖,而脚下的路只能勉强一人一马通过。 每遇狭窄处,骑兵们不得不下马,牵着马匹通过。 行到一半,长孙延小声道了一句: “坏事了。” 李世绩本就高度紧张,生怕队伍里有谁不慎摔入深涧,听得长孙延这一句后,更是心里咯噔: “怎么了?” “这条道路布满尘土,却没有脚印,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人经过,不应该啊。”长孙延嘀咕着。 因为资源有限,所以每一条密道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比如他选择的这一条山间羊肠小道,原本是牧羊人的通道,后来被赤巾军战士们赶工拓宽修建的。 虽然危险狭窄,而且免不得在山里绕远路,却是最安全的一条道路。 高句丽人绝对想不到,在悬崖峭壁之间,人类居然还能修出这么一条能走马的道路。 “或许是这条路太险太难走了,所以被弃之不用。”李世绩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借口。 长孙延沉吟了一会,没有多少什么,只是继续策马: “跟着我,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军的脚步。 然而,这一路上,他们没有看见一个行人。 不仅是行人,连附近的山头上,也没有看见一个人。 倒是偶尔能看见几个堡垒,可当长孙延兴冲冲地跑过去的时候,却失望地发现,这些碉堡都是空的。 无一例外。 “这一片山区是防守要地,怎么会没人呢……”长孙延无意识地喃喃道。 仿佛他这一来一回,平州人就突然消失了一样。 李世绩没有说话。 不用长孙延说,他也知道,有堡垒的地方,曾经一定是有人的。 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所以只能有一种解释: 平州的战线终于撑不住,崩溃了! 人要么逃了,要么降了,要么…… “提高警惕,准备接敌。” 他沉着地吩咐着,向长孙延拱了拱手: “这条路只有一个方向,无需带路了。 “所以请世子稍稍往后避避,以防被敌人暗箭所伤。”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平州可能已经沦陷,前方也许有危险。 长孙延没有反驳。 他们继续前进着,李世绩已经在脑子里规划平州沦陷后的后续战略了: 如果五里乡也彻底沦陷,那要找到李明一行就十分困难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届时,甚至连返程也十分危险,不知道高句丽人什么时候会发现这条密道,堵死他们的退路。 是否应该趁敌人还没有发现,提前后撤呢…… 就在主帅已经悄悄打起退堂鼓的时候,终于碰见了一个活人。 是个上山挖野菜的老农民。 老农远远望见一队军人过来,身上的铠甲倒是挺熟悉的,前段时间见多了,可头盔好像是第一次见,立刻警惕地躲到石头后面。 长孙延纵马向前: “老乡别怕!是我!” 老头认出了长孙延,这才松了口气,从石头后面钻出来: “哦,是上次问我家有几口人的那谁……你有什么事?又来打听我家有几只鸡?” 面对老乡的插科打诨,长孙延只能勉强笑笑: “再说吧。老乡我问你,这条路上怎么没个人呢?” 老头“切”了一声: “有大路不走走小道,有病啊?万一一阵风把人吹下去算谁的? “要不是我孙儿想吃马兰头,我也不走这儿。” “不是……”长孙延有些被噎住了: “这条路,赤巾军不是常走的吗?怎么也没见他们?” 老头怪异地瞥了长孙延一眼: “还想着打仗?已经结束嘞!” 所有人心里咯噔。 果然…… 平州,辽东,真的已经彻底沦陷了…… 长孙延有些恍惚,在马上摇晃了一下。 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撑住。 李世绩向他点点头: “以羸弱之躯,硬抗强敌,能拖到这般地步已是殊为不易了。” 这不是客套话,甚至李世绩还觉得自己说保守了。 从一无所有起家,张罗了一伙和山匪差不多的民兵,正面硬抗几十倍的敌人长达数月。 这已经不是“殊为不易”,而是属于奇迹的范畴了。 李世绩扪心自问,他能撑多久? 恐怕前几个回合就被斩落马下了吧? 李明…… 如此有能的政军奇才,如果就此陨落…… 可惜可叹,天妒英才啊! “那……”长孙延自言自语,声音有些干涩: “李明呢?他人呢?” “他在五里乡。”老农大拇指指指后面: “这条路往前就是。” “咦?”长孙延一愣: “他怎么还在那儿?” “治所在五里乡,他不在那里能在哪?”老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你不是说战争结束,我们败了吗?” “谁说我们败了?败的是扶余蛮子!你不知道?高句丽完啦!” ………… 李世绩一行骑在宽敞平整的驰道上,一张嘴就没有合起来过。 驰道两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都是当地百姓和赶集的商贩。 驰道中央,送信的使者络绎不绝,向各地传达着最新战报。 依据《贞观律》,理论上只有皇帝能走驰道。 百姓、甚至官僚都不准许走在上面,更不得骑马通车。 上次幽州刺史经驰道进入平州,是得了陛下的特许。 当然,李明同志自然是不会放任如此贵重的交通资源被浪费的。 驰道不让走,那我们假装这不是驰道不就行了? 这条道路是我从高句丽手里夺来的,又花钱请人修缮一新,那它就是我的。 我让我的老百姓随便走随便踩踏,很合理吧!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百姓。 战事一结束,大家都抛弃了弯绕低效的乡间小道,大大咧咧地走在驰道上,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一队迷茫的骑兵。 嗯,盔甲倒是很熟悉,可他们居然戴头盔耶,好怂。 “不是,这……”李世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喉咙能发出声音了。 “李将军别担心,无知者无罪。”长孙延熟练地发挥明氏风格。 “只要我们不知道这是驰道,那我们就没有犯法。” 我想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高句丽怎么撤的?这不可能啊……” 李世绩百思不得其解。 我高句丽呢?我那么大一个高句丽呢? 说好的十五万人呢? 说好的比总人口还多的敌军呢? 说好的敌众我寡,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平州呢? 这就被打跑了? 就算是十五万头猪,放山上抓两个月也抓不完啊! 朝廷从上到下,为这事从去年吵到今年,行军方案一改再改! 甚至还要调动四州兵马、两州后勤,海陆两面夹击! 结果,就这? 军队才刚刚开始调动,结果敌人就被李明一口气吹跑了?! “世子,您不是说平州形势非常严峻吗?” 长孙延你这厮是在谎报军情啊! “错不在我。” 长孙延厚颜无耻地耸耸肩膀: “我离开此地日久,如何能猜出这里的局势变化?” 李世绩嘴角一抽。 日久? 你明明离开还不到一个月!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敌我相差又如此悬殊。 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可能?! 看着驰道上的平州老百姓一副日子人的安稳模样,他反正是想象不出,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是“朝不保夕”的境地。 听路人说,就在长孙延离开后不久,高句丽人突然爆发了严重的内讧。 先是高句丽的不同部落间互相厮杀,接着,不同民族的雇佣兵也来凑热闹,大家打成一片。 最后被赤巾军打包送走了。 “竟有此事,李明竟能把高句丽逼到内讧……” 李世绩抓破头皮也想不到破局之法,竟被李明举重若轻地解决了。 这小子哪是什么奇才,明明是个怪胎啊! “您……对此般变化,似乎并不惊讶?” 长孙延一脸见怪不怪: “我离开李明足有大半个月,那家伙能折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都不奇怪。” 惊喜见多了,他人早就麻了。 “大半个月……很久吗……”李世绩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担心哪天一觉睡醒发现,李明那家伙突然把皇帝都换了。 (本章完) 第146章 高句丽疑似有点太城市化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啧,高句丽有点难打啊。” 李明坐在侯君集的怀里,骑着马儿,率领不戴头盔的赤巾军骑兵,嗷嗷叫地追赶着十几倍于他们的高句丽人。 事实证明,高句丽人还是比猪更难对付一点的。 因为他们会躲地堡。 高句丽人北起扶余城(现辽宁开原市)、南至建安城(现辽宁营口市),修建了一道千里长城,专门抵御他的南方邻居。 这道长城依托新城、盖牟、乌骨等一系列山城,构建了一大片山城、河流、堡垒组成的联防区。 说易守难攻都是保守的。 李明一行追到这道叹息之壁前,也只能无奈地停下前进的脚步,望河兴叹。 赤巾军虽然能打游击战、野战和防御战,但对于古今中外的共同军事难题——攻城战,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奶奶的,能大炮开兮轰他娘就好了……李明对着河对面的夯土城墙直龇牙。 “咳咳,殿下。”侯君集干咳一声提醒道: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接应潜入平壤城的尉迟循毓一行回来,不是为了歼敌。” “哦,忘了,看到高句丽人就没忍住。”李明拍了拍额头。 不过不能趁高句丽士气土崩瓦解的时候尽量杀伤有生力量,还是很亏啊,过两年吞并他们的时候会造成很大的隐患…… 李明对这道长城堡垒防线气得牙痒痒,但也无可奈何。 平州的底子还是太薄了,赤巾军缺乏相应的攻城装备和训练,兵力也严重不足。 高句丽人现在再菜,他也绝不能一时脑热,闷头冲墙。 容易把手里的精英轻步兵都送了,将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优势白白葬送。 难怪强如大唐,气候也合适,仍然没法把东北这块地皮彻底吃下去。灭了高句丽,又来个渤海国。 在这有山有水的鸟地方搞城市化拍地堡,太不讲武德了。 大唐或许能攒起一波军队,把高句丽揍得落花流水。 但要啃下堡垒群、彻底占领此处,就只能日拱一卒、步步蚕食。 这就需要持久的后勤。 而这,正是远道而来、补给困难的唐军所欠缺的。 “我将来主政辽东,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李明正思索着怎么用狂热者破城市化这个千古难题,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明哥!我们回来啦!” 尉迟循毓、吴大娘和崔老先生等潜入高句丽的细作们,一个不少地迈出高句丽国门,骑马淌过初春开化的河水,与李明一行会合。 “明哥!”尉迟循毓兴高采烈地向李明他们挥手: “高句丽国内已经乱了,我等出入畅行无阻,畅行无阻啊!哈哈!” “辛苦你们了,立了大功一件啊!”李明热情接见了三位余则成。 同时,视线又好奇地转向他们身旁,看着替他们仨打掩护的高句丽降卒。 嗯,没错,这几位老哥也一个不少地跟着回到李明这边了。 这么说不够严谨。 他们随行还多了几个女人和小孩。 “咦,你们怎么回来了?我记得允许你们回家乡了啊……”李明一脸疑惑。 “殿……下。”高句丽战俘操着生硬的汉语,恭顺地说: “家乡……没法活,愿意去平州,为奴。” 你们这是想润到我们大唐啊……李明一下子就看透了初代润人的心思,心里激烈吐槽。 “明哥……”尉迟循毓闪烁着晶晶亮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老大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几名战俘虽是角色演员,但也为推翻高建武、解平州之围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李明觉得自己不能和某大国一样,对带路党用完即弃。 “唉……念你们忠心耿耿,于国有功,可以让你们在平州安居乐业。” 高句丽战俘们几乎喜极而泣。 ………… 一行人启程返回五里乡,余则成们一路汇报着策反渊盖苏文的经过,以及高句丽国内的现状。 “渊盖苏文弑君以后,他拥立前任国王的弟弟为傀儡王,自封为大莫立支,摄政统揽大权。” 尉迟循毓讲述着: “只是这样也未能平息国内的反对,五大部落互相仇视,冲突不断。 “加上为了发动与平州的全面战争,前任国王压榨民力,导致民不聊生,民变四起。 “高句丽前线就这么崩溃了。” 李明仔仔细细地听着敌国的情报。 看来,高句丽的战争潜力比自己预想得要小一些,国内早就已经绷到了内部矛盾集中爆发的极限。 渊盖苏文的这次弑君,不过是提前了这一进程。 甚至可以这么说,渊盖苏文能这么顺滑地被挑拨、弑其君,本就是矛盾激化的表现。 其国王高建武,因平州局部战事不利而恼羞成怒,盲目加注,最后因小失大,身死国乱,可悲可叹。 这一幕仿佛历史的重演,就在几十年前,隋炀帝也为了一口气而三征高句丽,引爆了国内矛盾,最终同样死于权臣之手,身死国灭。 讽刺的是,这一回高句丽的角色颠倒,成了“大隋”的镜像。 “一国之主的一念之差,竟能招致国破家亡、社稷沦丧……” 李明在心中铭记着大隋和高句丽国主的经验教训,以后大概用得到,接着询问: “新任敌酋渊盖苏文,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性愚蠢贪婪。”吴大娘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在弑君篡位之前,高句丽国内许多人、甚至他自己部落的人,都对他很不爽。” 吴大娘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尉迟循毓补充一句道: “众人不服渊盖苏文这个摄政王,这也是高句丽内乱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能说,崔氏传授的儒家思想,高句丽莽夫确实学了,但又没完全学。 只会了一点皮毛,知道清君侧。 却没有这个仁德和能力摆平国内的反对势力,结果搞得一身骚。 “外部有坚实的城墙防线,难以用强力攻破。 “但内部矛盾重重,人心不齐……” 李明忽然觉得这剧本有点眼熟。 抛开力量对比不谈,这不就像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解体老大哥吗? 有了! 李明脑子里大概生成了一个轻松灭亡高句丽的办法。 在唐朝,灭国都是很单纯的。 看谁不爽,要么忍着,要么干就完了。 但是被现代文明玷污的李明,那会的花花活儿就多了。 他完全可以从未来的“历史”中汲取力量,复刻行业成功经验,对标业内优秀案例。 给淳朴的公元七世纪一点小小的二十一世纪震撼。 比如,对付像鸡蛋一样,外部死硬而内部稀碎的高句丽,他就可以简单套用四字公式: “和平演变。” 当念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李明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速通高句丽的通关密码。 他看向身边这几个战俘的目光,瞬间柔和了起来。 这些润人,或许是一劳永逸解决高句丽的关键…… “平州耕地有限,在新一批荒地开垦出来之前,你们恐怕分不到什么土地。”李明直白地说。 战俘立刻表忠心: “不要地,当奴隶也愿意……” 只要能成为荣誉大唐人,逃离一团混沌的高句丽,让他们做牛做马也乐意啊!哪敢奢求什么土地? 李明摆摆手: “我们平州取消了三六九等,没有什么奴隶了。 “不过,你们的生计问题也必须解决。” 在战俘及其家属忐忑的目光中,李明抱着胳膊假装苦恼着,最后徐徐说道: “这样吧,你们先好好学习汉语,不但要会说,更要会写。 “这段时间,口粮照发,保你们全家衣食无忧。” 战俘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高句丽国内,读写汉字可是贵族的特权。 绝大多数平头老百姓,都是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的文盲。 而他们身为战俘,却能读书认字? 而且这不是特权,而是工作? 也就是说,他们一边享受着过去贵族的特权,一边还能拿钱? 这是什么西天极乐?! 战俘们感激涕零,又诚惶诚恐,恨不得跳下马来,给活菩萨咚咚磕头。 不然这米饭他们自己吃着都不踏实。 就在几人弹冠相庆的时候,李明向尉迟循毓招招手,小声吩咐: “这些人以后就跟着你了。 “你带他们多学、多看、多转转,让他们感受一下大唐积极向上的气象,发自内心地认同我们。” 尉迟循毓有些不解: “明哥,这是……” “下一步对付高句丽的战略,他们几个是关键。”李明低声道,没有说得太细。 经过一段时间地下战线的锻炼,尉迟循毓学会了“少猜领导意图、完成领导任务”的精髓。 他立刻一改嘻嘻哈哈的态度,严肃地点头: “我知道了。” ………… 李明一行回到了五里乡,就在大道口,碰见了一支奇特的骑兵。 他们都身穿唐甲,不过时至今日,盔甲已经失去了敌我识别的作用。 要辨明敌我,首先要看发型。 嗯……看不清发型。 因为这帮怂包都戴着头盔。 好罕见啊,这是什么品种的骑兵? “他们是谁?这条路上安排了演习吗?戴头盔是模仿哪个部落?” 李明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抬头问抱着他骑马的侯君集。 侯君集压住想要抽搐的嘴角: “有没有一种可能,头盔和盔甲其实是一套的?” “哦,对哦。”李明恍然大悟,旋即目光一凝: “那他们是谁?” 侯君集没有回答,眉头紧锁地注视着前方,下意识地放慢了队列行进的速度。 只见那支陌生的骑兵队伍之中,一名大将一跃而出,横刀立马向李明一行大喝: “我乃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绩!” 李世绩卧槽,是大唐的正规军!……李明心里咯噔。 他虽然觉得自己是大唐头号大忠臣。 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某些……不够保守的做法,容易被众豸成城的朝堂理解为造反。 这是薛仁贵、崔民干等多方面消息可以证实的。 因此,在长孙延回报以前,他也摸不清楚李二和朝廷对他的真实态度究竟为何。 保险起见,他小声问侯君集: “你打得过他吗?” 侯君集反问:“那你打得过尉迟循毓吗?” “吾未壮,壮则有变。” “我也一样。” “那就是你现在打不过他咯?” 侯君集压不住嘴角了,一阵抽搐,觉得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把话题掰了回来: “在我们平州的地盘上,我是刀俎他是鱼肉,可以赢。” 李明只是回了一个字: “嗯。” 侯君集当机立断,右手放在背后打了个手势。 随行的赤巾军骑兵本就高度紧张,立刻按手势调整马匹步伐间距,排成一字横队,像一堵移动的墙一样,向唐军压了过去。 对天兵摆出进攻阵型,他们是真的想反了?!……对面的李世绩被这架势惊呆了。 只是自报个家门装把逼,怎么激起了平州方面这么激烈的反应?! 他当机立断,立刻—— 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抱拳,认怂三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末将李世绩,奉陛下诏令,增援李明殿下! “所幸天佑大唐,殿下无恙、平州无恙!” 随行的骑兵也立刻下马跪地。 李明没有全信,目光往李世绩身边瞥过去。 是长孙延,他也在这支唐军队列之中,慢悠悠地骑着马,来到跪地的李世绩身边,也不下马,只是轻巧地朝李明挥了挥手。 李明这才确认: “不是诈降,这些唐军是长孙延搬来的救兵。” 紧张的队形立刻松弛下来,慢条斯理地来到跪地不敢动的唐军跟前。 李明从马上跳下来,笑呵呵地扶起李世绩: “哎呀抱歉啊李将军,我们一直和高句丽二十万大军干仗,神经太紧绷了,让你受惊啦。” “是末将愚钝。末将来迟,让殿下孤军奋战,还望殿下恕罪。”李世绩毕恭毕敬地回答。 他本来就身段柔软,被搞了这一出下马威,更是打死也不敢摆谱的。 “哪里哪里,将军能来,就说明朝廷心里还有我们这个辽东,我们已经感激涕零了。” 李明话里带刺地客套着: “听说河北大雪?冒着风雪还能大老远跑过来,辛苦你们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就你们这一支轻骑兵?” 说话的语气,好像是李世绩的顶头上司似的。 理论上,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与辽东节度使,是互不隶属的并行关系。 情理上,作为中央来的援军,地方亲王更应该善待才是。 李世绩完全可以不鸟他。 然而,李明显然是个论外。 “回殿下,末将动用的是魏州都督府的兵。除骑兵外,步兵也在赶来增援的路上。 “既然平州无恙,以殿下的意思,是否让步兵原路返回……” 完全是一副请示领导的低姿态。 李世绩情商不低,对待普通的王公贵族,也素来彬彬有礼。 而他对李明的态度还不一样。 那不仅是出于礼貌,更是敬畏。 因为军人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 谁能打胜仗就服谁。 而面对以贫瘠之力,竟战胜了二十万……呸,十五万正规军的李明殿下。 这位武庙十哲也只能甘拜下风。 在这位腰板笔挺的娃娃面前,李世绩天然就矮了半截,甚至说话都不敢大声。 “行军道的事,你拿主意就行。”李明大气地摆摆手: “来平州,我们张开双臂欢迎。回魏州,我们也欢送—— “大部队到哪了?还没到幽州吧?那里的风雪可够呛。” 李世绩微微摇头,老老实实地交待: “应该已经快到平州边界了。” 李明一怔: “这么快?!” 魏州都督府距离平州,少说也有好几百里。 而长孙延搬救兵,也才大半个月前的事。 就这么短短二十来天时间,这些步兵是怎么穿越风雪走到家门口的? 开折跃了? 长孙延解释道: “我从长安回来、追上李将军时,他们就已经在幽州了。” 早就到幽州了……李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但只是一瞬,他立刻恢复平静,貌似随口一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从魏州开拔的?” 李世绩不敢隐瞒,和盘托出: “去年底,末将被任命为行军大总管,暂领魏州兵马。 “今年一月初,末将奉陛下钦命出征。” 哦,十二月建立行军道,一月初行军…… 也就是说,远在我求援以前,远在高句丽的企图明朗以前。 甚至在大部分朝臣们怀疑我谋反以前…… 我的父皇李世民,就已经做好了反手对付我的准备了? 最早怀疑、最早提防我谋反的,原来是我爹?! (本章完) 第147章 我向李二妥协了,我装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不对啊! 我辣么敬爱我的父皇,我救了他两次,我保家卫国,他怎么能怀疑我造反呢? 我虽然打土豪分田地,我虽然另立中央,我虽然组建私军,我虽然落草为寇,我虽然割据辽东,我虽然几个月没有和他通气…… 但我觉得我还是…… 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李明猛然发现,因为自己闷头忙于改革和干仗,又与长安消息不通,完全忽略了那边的感受。 从情感上来说,被亲父怀疑谋反,心里肯定不爽的。 但理性分析—— 在扎几副纸人盔甲、养几个妖僧传几句谶语,就能被当做谋反的封建王朝。 就他搞出来的几桩事情…… 站在皇帝和朝廷的立场,已经不能用瓜田李下来形容了。 虽然李二有三分过错,但我难道没有剩余九十七分的责任吗? “明哥,朝堂上到处是污蔑你造反的奇谈怪论! “踏马的,太极宫是虫豸的老巢吗!” 议事堂,十四党的内部会议上,长孙延义愤填膺地说。 在安顿好李世绩一行之后,李明专门组织了这场恳谈会,商议对策。 被皇帝和朝廷猜忌,这在哪个朝代都是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难题。 “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奸臣们只会在后方扯后腿,蒙蔽圣听! “他们已经不是一般的奸臣了,必须要出重拳,清君侧!” 尉迟循毓几乎暴怒。 房遗则目光坚定地看着李明: “明哥,请下命令吧!南下!向陛下痛陈利害!” 啊不是哥们,原来你们是来真的啊……面对有些极端的小伙伴们,李明也被整不会了。 一开始:我命由我不由天! 现在:阿爷我错了我错了。 以他目前羸弱的实力,千万别碰瓷朝廷。 平心而论,李明也不想在李世民的时期造反。 天可汗的压迫力不是盖的。 而且经历五胡十六国和隋末大乱斗以后,天下好不容易恢复一统,民心思定。 现在跳将出来搞分裂,是要成为历史罪人的。 况且,他不是冷酷无情之人,父子亲情也让他不忍与父亲兵刃相向。 他所策划的一切,不过是在李世民“之后”、继任皇帝搞清算时,他能够有抗拒的资本。 现在和朝廷翻脸,为时尚早。 “虽然陛下难免被朝臣党争的意见所影响,对局势造成误判。 “但我们在平州的所作所为,客观上也给了别有用心之徒以口实。” 还是韦待价说了一句公道话,给红温的三小只降降火。 李明无意地嘀咕一句: “咱贞观时期也有党争?” “什么时期没有?”侯君集轻蔑地哼了哼鼻子。 作为局中人,朝廷什么样子他最有发言权了。 人性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贞观朝的开国猛男们也不是神仙。 朝堂上照样有各种站队攻讦、合纵连横,可热闹了。 与其他时期不同的点,在于皇帝本人。 李世民威望够大、手腕够高、情感够丰沛。 恩威并重之下,才能压制住蠢蠢欲动的群臣,让大家大致能拧成一股绳。 像房玄龄、长孙无忌、侯君集这种治世能臣,放到弱一点的皇帝手里,分分钟变成乱世奸雄。 而且现在,李世民的身体每况愈下。 朝臣们为自己的后路着想,也不得不抱团站队。 而只要一抱团结党,又势必会引发新的党争。 有党争,自然就有人拿着放大镜,到处找非同党的漏洞。 而很明显,李明团伙是最经不起查的。 “我们确实做得有点过了,没有引来天兵讨伐,已是陛下仁至义尽。”韦待价反思道: “我们应该收敛一点,在平、营两州,至少应该恢复施行《贞观律》吧。” “可是……”房遗则想要反驳,但忽然发现,在大唐的土地上施行大唐的律法,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这合理吗?这很合理。 理智地回想一下,平州哪里都好,就是不像大唐。 好像确实做得有亿点过火了…… 长孙延同样沉默了下来。 “平州目前的政策都是权宜之计”——在长安时,他就是这么向陛下狡辩的。 说明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在平州这么乱搞,是拿不到台面上,迟早要出问题的。 “那赤巾军怎么办?”尉迟循毓瓮声瓮气地问。 韦待价托着脑袋弹着桌子,沉思道: “陛下能容慕容燕豢养私军,那赤巾军我们自然也是能保留的。 “只是规模肯定没有这么大了,盔甲也得交由兵部统一保管,以免殿下被落人口实。”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他作为两州刺史,可以天高皇帝远。 但李明是要经常回宫的。 如果因为辽东这边漏了马脚,搞得李明在那头稀里糊涂地谋反入狱,那就尴尬了。 “可是……唉!”尉迟循毓感到十分窝囊,生气地一拍大腿。 侯君集全程一言不发,抱着胳膊。 他是几个人里最反骨的那个,因此并没有像其他几位真·大唐忠臣那样感到委屈,反而没什么心理包袱。 造反的前置准备被识破了,那就继续蛰伏。只要小命还在,下次接着努力呗。 “嗯……”李明一言不发,陷入沉沉的思索。 虽然他没想着造反,至少别在李世民手上造反。 但至于推倒平州的一切、大开历史倒车,他更是想都没想过。 因为主要矛盾没有解决,而矛盾从来都不在李世民身上。 要对抗下一任皇帝的清算,他必须让辽东保持相当的独立性,并施行新政,使辽东快速积蓄力量。 况且,群众们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怎么能让他们吃二茬苦、受二遍罪? 为了应对未来的危机,势必造成当下的危机。 难搞,难搞…… “君集。”李明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你在上山之前,收到房相公寄给你的‘锦囊妙计’?” 侯君集愣了一会,才一拍脑门: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是房玄龄的门客亲自交到我手的。 “说是殿下遇到危急关头再打开。” 李明伸出手:“就是现在,拿出来吧。” “在被高句丽十五万大军围攻时都不拿出来,我还以为您忘了。” 侯君集不解地咕哝着,取出一个小锦囊: “现在敌人都被驱逐了,反而形势危急了?” 李明苦笑着摇头。 和大唐内部的敌人相比,高句丽算得了什么? 他从侯君集手中接过这个锦囊。 非常轻巧,一度让他怀疑这里面是空的。 和之前老房送来的、成捆成捆的“斤囊妙计”相比,算是非常还原原著了。 就这个小小的囊袋里面,真的藏有让局势瞬间扭转的妙计? 说实话,李明自己也非常怀疑。 又不是唱大戏,哪有这么戏剧化的表现。 但是,以老房那老银币的品性…… 他深吸一口气,举重若轻地拉开囊口的细绳,两根手指向囊中捻去。 夹出了一小张纸条。 因为时间久了,已经微微有些泛黄。 李明轻轻地将纸条摊开。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呵,哈哈,哈哈哈!” 李明只是看了一眼,便仰头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摇头: “玄龄公啊玄龄公,还得是你啊! “还得是你懂我,还得是你懂皇帝啊!” 韦待价他们面面相觑,有点摸不准李明这是开心疯了,还是失心疯了。 侯君集也不免好奇,抱着胳膊、伸长脑袋,想看看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李明十分敞亮,直接将纸条拍在桌案上: “看!” 大家定睛一瞧。 皱褶的草纸上,潦草地写着五个字: 旧瓶装新酒。 在这点上,房玄龄和李明意见一致——什么慕容燕、什么高句丽,这些算大难吗? 对李明真正的威胁,永远来自朝堂之内、来自太极宫中。 当得知李明在平州搞的这一套新政后,房玄龄立刻意识到,这将是这位莽夫小少主与朝廷的最大矛盾点。 本着“不能解决矛盾,那就掩盖矛盾”的资深公务员思维,老房留下了这条锦囊妙计。 “是啊是啊,玄龄公说的没错啊!”李明露出真诚的笑容: “在平州大唐的土地上,怎么能不实行大唐的律法,不建立大唐的军队呢?” 十四党成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不知道李明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但根据过往经验,这货肯定在酝酿个大活。 “君集。”李明亲热地喊。 “嗯……嗯?”原本老神在在的侯君集,现在也被小主君搞得心里没了底。 “麻烦将贞观十四年度的官员考核情况给我,我得仔仔细细地为平、营两州挑选官员,并上报朝廷。” 李明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在大唐的土地上,当然要任用大唐官僚体系内的官员啊。” 人事权,是李世民一直不肯彻底放手的核心权力。 李明可以在朝廷官僚的池子里挑选,但决不能跳出朝廷的框架体系,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来当官。 行,就听你的,让你彻底放心! “好……臣这就去准备。” 侯君集都被这气势震慑得自称“臣下”了。 辽东的权力核心,紧锣密鼓地策划着,该怎么给皇帝陛下的旧瓶子里灌上新的麻痹药。 ………… 数日后,传令兵来报: “报,高句丽国主到!” 在前任国王高建武身死、高句丽军队彻底崩溃以后,高句丽的新任实权人物、摄政渊盖苏文就一直遣使求和。 而李明对高句丽使者的态度也很明确:狗儿的,你也配?让你们家大莫利支亲自过来谈! 显然,高句丽是吃不消这场战争的持续放血了,急于求和。 所以在草草摆平国内的几股势力以后,渊盖苏文扔下一团乱遭的王庭不管,亲自来到了这个大唐边远州的山间乡里。 而平州军民也根据自己的传统习俗,做好了接待邻国国主的准备。 那就是—— 在谈判地点议事堂对面,举行阅兵。 “高句丽摄政,亲自前来媾和么……” 李世绩在自己下榻的农舍里,背着手望向窗外杀气腾腾的赤巾军。 “李明殿下真非等闲之辈,竟能让那最好面子的西部大人屈尊前来。” 在平州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刷新自己对李明的认知。 抛开在贫瘠之地丰衣足食这种、在其他地方可以为地方官立生祠、而在平州只能算“洒洒水”的政绩不谈。 作为唐军主帅,他是第一次在这里体会到了轻蔑。 不论这些唐军走到哪,老百姓的眼神里都仿佛在说: 戴头盔的怂货。 堂堂天兵精锐,让东突厥突然变得能歌善舞的战士,能让四方戎狄的小儿止夜啼的阿修罗! 在平州,居然成了怂货? 这些是什么虎狼百姓?! 所以,虽然没有被限制出行,他们还是选择乖乖住在营房里。 要脸。 “若要抵抗数倍于己的敌人,也确实需要这样有血性的百姓。 “李明殿下御民有方啊……” 李世绩自言自语,脸色却越发阴沉。 皇子有才,固然是好事。 但如果有才的皇子有不臣之心,那问题可就大了。 天下初定,大唐经不起第二次玄武门了。 因为谁知道第二次玄武门,会不会失控成第二次隋末天下大乱呢? “在我自报身份、确认我们是唐军以后,殿下似乎依然摆开了攻击的架势……” 李世绩不断地回忆着当天的细节。 作为名帅,最为注意的,就是别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李靖当年能从侯君集低头不下马,推测出他有反意。 李世绩同样能从李明、侯君集对天兵摆阵,而推测出他俩心思不安分—— 若非如此,怎么会心虚至此呢? 李世绩走到书桌边,起草起给陛下的密信。 临下笔前,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唉……究竟是我多虑,还是……” 兹事体大,关系到一位皇子的命运,不能不慎重。 经历过乱世,他不希望留下日后天下大乱的种子。 但同样的,他也不愿意为此就平白冤枉一位天才皇子。 毫无疑问,平州百姓是极其拥护李明殿下的。 如果草率处置,反而事与愿违…… 李世绩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不知该如何措辞。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还是那张熟悉的、笑眯眯的小胖脸。 “李将军。”李明笑呵呵地说。 这几天,他三天两头跑到李世绩的屋里套近乎,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每到饭点必定亲自来喊吃饭。 平等对待,好像是多年好友一般。 以皇子之尊,这一套表面功夫是很加好感度的。 李世绩在打小报告的时候能有这般犹豫,离不开李明打得一手好感情牌。 “李某拜见殿下。”李世绩很恭敬地抱拳,故作疑惑道: “高句丽首领到来,殿下您怎么却有空来末将这里?” 李明嘴角一勾: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 “哦?”李世绩扬起眉毛。 “你是朝廷派来的援军,又受了父皇之命,议和之事当然要你来主谈。”李明十分坦率地说道。 “是么……”李世绩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应该是自己误会了。 李明殿下虽然行事有些突破常规,但他心中还是有朝廷的。 “那,末将就却之不恭了。” ………… 议事堂,一位身形魁伟的长髯武人,坐在李明和李世绩对面。 他就是渊盖苏文,这次终于不再是醉醺醺了,而是气鼓鼓的。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冠服都有纯金装饰,走到哪都前呼后拥,上马都要其他贵族给他当垫脚石。 就这么一位爷,被逼着一路晃荡进了这个小山村,他心情肯定美丽不到哪里去。 他板着脸,面对坐在对面、同样板着脸的李世绩,自然而然地撇开目光,看向了坐在李世绩旁边的李明。 呵,小孩子,一看就好欺负。 听说还是一位皇子,是平州的主人? 一看就是靠着皇帝老爹,才坐在这个位子上的。 真正的操盘手,其实是这孩子身边的将军对吧? 渊盖苏文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对着李明,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哼,你们唐人还真懂待客之道……” 渊盖苏文刚粗着喉咙开口,李明举了举手,打断道: “我是辽东节度使,这位是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绩。 “你有什么事,先和他谈。 “在和谈开始前,我只想先简短说一句。” 他并没有像渊盖苏文那样抻着脖子喊。 只是抱着胳膊,靠着椅背,用十分平稳地语调说着: “谈,大门敞开。打,奉陪到底。” 一句话说完,议事堂鸦雀无声。 恰在此时,传来会场外赤巾军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杀!杀!杀! 渊盖苏文的喉结动了动,忽地不敢直视那小孩,逃也似的转向了旁边的将军,态度一下子变得儒雅随和起来: “那,李将军……我们,先开始?” (本章完) 第148章 开门!自由贸易!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唐、高两国就近期发生的边境摩擦,深入坦率地交换意见,双方增进了了解,就后续保持沟通达成一致。 简单来说就是鸡同鸭讲,双方根本尿不到一壶。 有李明一句定场诗镇着,加之将敌方首领逼到了自己的山头谈判这个事实,基本奠定了唐攻高守的基调。 高句丽作为主动求和方,自然是要出让利益的。 如此之外,渊盖苏文还希望大唐皇帝能册封他一个什么“平壤郡公”之类的名号。 只要能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他就能以此震慑高句丽国内的反对力量,增强他执政的合法性。 但是,对于李世绩提出的,割让玄菟、建安等十座城池的条件,渊盖苏文一概不答应。 渊盖苏文也有理由的,他打的是什么仗?他打的是进攻战,战火实际上又没有延烧到本土。 有本事你们来撞我家城墙啊?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明明唐军还没打进来,如果就这么割让重要节点的城池,让山城防线被白白撕开一个大口子。 将来高句丽会不会被大唐肢解不知道,他回去是肯定会被其他四大部落大卸八块的。 李世绩忍不住敲桌子: “割让十城这个条件,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而是皇帝陛下的命令。 “在我出发前,陛下亲自将战后的安排交代与我。 “尔等悍然挑衅我大唐,被雷霆之势惩戒后,还妄想得到皇帝的册封?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他的意思很明白: 无耻偷袭我大唐,被反敲一棍灰溜溜回去,就像装作无事发生?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至少留下块肉再走! 而渊盖苏文的态度也相当直白: “那十座山中坚城牢不可摧,民风彪悍,去留不是我一个大莫离支能决定的。 “如果你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有本事,你们几万大军撑着几千里的补给线,过来一个一个地啃地堡。 就算唐军能暴打高句丽一顿,斩首几万几十万,又能如何? 只要大唐在辽东站不稳脚跟,炮灰随你们砍,还能替我们省一笔军饷呢。 双方互不相让,从早上一直吵到了中午。 “累了,大家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李明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借口午休,把李世绩拉到一边。 “你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结果?” 用屁股想也能知道,渊盖苏文只是傻,又不是活腻歪了。 在本土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把防线上的关键城池拱手相让? 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同样拿不到。 李明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有逼数的。 作为一支作战顽强、训练科学、擅长运动战的轻装步兵,赤巾军把高句丽犯贱伸过来的咸猪手一刀砍下,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若要论攻城略地,那只能说,咱还很菜,咱得多练。 宝刀锻造得再锋利,也砍不动最粗糙的夯土。 想要获得城市攻坚战的能力,李明还得再发育相当、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更何况,平、营两州的起点虽然很低,但上限也不高。 指望这点微薄的战争潜力,去硬莽掉多少座高句丽的坚城、在他们的山城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多少有点异想天开。 而且暴力占领后,当地万一再闹个民变什么的,更会增加维稳成本,给辽东本来就不长的血槽开个口子,得不偿失。 这就是为什么李明毅然转变国策。 将吞并高句丽的战略,从征服胜利转变为文化胜利。 不但省时省力省成本,而且能最大程度减少占领区的抵抗。 因此,像李世绩这样头铁硬要吃地,就很没有意思了。 除了两边磨嘴皮子浪费时间,不会有任何成效的。 理性分析,在辽东,他们有任何能逼高句丽就范的筹码吗? “咦?殿下问末将想要达到什么效果?” 李世绩反倒被李明的问题给问住了: “可……这并非末将的个人意图。 “末将只是行军大总管,不是鸿胪寺,更不是陛下授权的天使,并无权柄随意与敌酋达成条件呀。” “咦?” 李明也被李世绩的答案噎住了:“那你……” “如末将刚才所说,所提的那十座城池,都是陛下在末将临行前交代的战争目标啊。” 原来你刚才在谈判桌上吹的牛逼,不是口嗨? 你说的“陛下钦命”都是真的,还真是李世民在远程微操的啊…… 李明想吐槽,又有点吐不出来。 也对,全天下除了他自己,有谁会假传圣旨就为了装个逼的…… “你们这样纠缠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李明语重心长道: “渊盖苏文一直赖着不同意怎么办?难道继续打?” 面对李明的反讽,李世绩思考了一下,点头道: “没错。” 李明肃然起敬: “马上春耕了,我们辽东可打不起了。” 让我用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赤巾军,去死磕堡垒群,和让我挥刀自宫有什么区别? 要打让李二去打。 李世绩压低声音道: “若再于高句丽开启战衅,那就肯定不仅仅是辽东的事。”: “而是整个大唐的事。” 李明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李世绩眼睛微眯: “殿下,您觉得高句丽悍然入侵辽东,肆意践踏大唐的颜面,还害得魏侍中积郁而亡。 “陛下会就这么算了? “魏州都督府的部队只是先锋,战略目标是迟滞敌主力,保护殿下和诸位贵人的安全。 “真正的主力,正在集结。” 李明眼角一抖: “你是说……父皇这是要……” “毕其功于一役,以此为契机,扫平高句丽。”李世绩的眼中闪过一道厉光。 李明有点头皮发麻。 啊?原来李二你真想打啊?我刚才开玩笑的…… 原本的计划里,高句丽应该由他的辽东军镇慢慢渗透、最终独吞的。 怎么中间突然横插进来一个“大唐”呢?! 抢我的奶酪啊! 我可以留到最后吃,但你不准乱舔! 玩地图填色游戏,哪种行为最让人头大? 莫过于想占领的土地,被盟友截胡了! 如果唐军真的越过李明,打下了整个高句丽,会分给他一杯羹吗? 想屁吃! 现如今,李世民和整个朝廷已经对他李明起了疑心。 以皇帝这个职业的统一尿性,说不定都恨不得想收回他这个“辽东节度使”的权力了,至于新的土地州县,更是断然不会交给他。 至于大唐朝廷该怎么治理高句丽,以古典时代有限的通信水平和治理能力,多半是强行还原历史—— 设立个安东都护府,在县城驻点军,广大农村则还是土人治土,搞羁縻统治那一套。 然后让高句丽余孽和其他蛮族联合,在故土上借尸还魂搞出个“新高句丽”渤海国,打得后世的皇帝们哇哇叫。 最后等这轮间冰期结束,东北重新冰封,华夏从此失去染指东北的机会,直到一千多年以后,东北老铁入关主动奔向华夏。 李二,你千万要忍住手瘾,你别当历史罪人啊! “咳咳,我倒是有一套新的方案。” 李明干咳一声: “能让高句丽彻底驯服,从此再也不能为祸华夏。”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李世绩只会报以礼貌的微笑。 军人都是很单纯的,都是为服从陛下命令而生的。 管他陛下的命令是有理还是没理,李世绩一定不折不扣地执行,绝对不会去质疑的。 这就是这位半路投唐的瓦岗寨降将的自保之道。 但李明的意见,这位明哲保身的高情商将领却不得不侧耳倾听。 谁让他打赢了呢,谁赢谁有理。 李明凑近了说,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会提出这些条件,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你暂且这么应着,先回报我的父皇。” 李世绩有些为难地说: “如果陛下不同意怎么办?” “那就撕毁协议呗,这有什么难的。”李明觉得李世绩的问题很幼稚。 我大唐乐意遵守的协议才是协议,大唐什么时候不乐意了那就是厕纸。 你渊盖苏文不服?不服就憋着,有本事来砍我? 李世绩思索了半天,只能点头: “就这样吧。” ………… 当日中午,渊盖苏文就乘着马车,得胜回平壤了。 经过他一番巧舌如簧、文攻武吓,大唐最终放弃了所有割地、赔款、朝贡的条件。 只是大唐为了保全面子,加了几个不痛不痒、莫名其妙、甚至渊盖苏文念都念不利索的条款。 高句丽几乎没有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众所周知,炮灰不算人),就结束了这场因自己手贱而起的战争! 甚至渊盖苏文还白赚了一个“平壤郡公”的封号! 严谨地说,是提交了“请封郡公”的预约申请,大唐朝廷还得走个内部流程,回去等通知吧。 “等我成了平壤郡公,看国内那几个部落的反贼,谁还敢忤逆我!” 渊盖苏文得意洋洋地盘算着,想象着自己坐在宝座上,面对匍匐在地的群臣,挥舞着这份对高句丽极度有利的和平协议,慷慨激昂地说: 我带来了一代人的和平! “我国主动挑衅,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难道,大唐是金玉其外,而李世民也并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厉害?” 劫后余生之余,渊盖苏文又动起了得寸进尺的心思: “和我军作战的一直是平州的那几个山贼,大唐的军队是一个也没看见。 “由此可知,大唐内部一定虚弱不堪,李世民更是软弱! “是荣留王高建武无能,才被几个山贼打得丢盔弃甲。 “只要我上,捏死平州那小皇子易如反掌!哈哈哈~!” 渊盖苏文咬着牙,哼哼冷笑。 那小孩开场就给了渊盖苏文一个下马威,让他丢足了面子。 而渊盖苏文最好面子。 这给了他刻骨铭心的仇恨和屈辱,更甚于高句丽将士死伤惨重之痛。 回平壤城的路上,渊盖苏文马不停蹄地开始策划厚积薄发、再接再厉、梅开二度的奇袭辽东计划。 发誓要剖了那熊孩子的心下酒,一雪前耻。 以高句丽之大,只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拿下唐属辽东不是如喝水一样简单? 在仇恨和兴奋之余,他完全忽略了协议最末尾的三行字: 唐、高两国一致认为,自由贸易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高句丽向大唐开放市场,不得限制大唐国民在高句丽境内的贸易、勘探、采矿等权益。 双方重申新闻自由的重要性,大唐国民有权在高句丽境内办报,高句丽无权干涉。 东北是两国共同的家园,为防止风沙、保护水源,大唐有权在高句丽派驻环境保护组织,防止过度开垦、畜牧、冶炼等破坏环境的行为。 ………… “就算陛下同意,那渊盖苏文又会遵守那份协议么?” 送走高句丽使团后,李世绩忧心忡忡地嘀咕着。 那家伙面相不大好,恐怕是会反骨的。 李明一边观察着李世绩的微表情,一边露出天真开朗的笑容: “怕什么?有营州都督府的唐军震慑,还怕他高句丽翻了天不成?” “哦?”李世绩眉毛微挑。 在李明当上辽东节度使以后,营州都督府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首先,都督府兼任的地方治理权肯定没了,大政奉还。 问题是军权。 天下兵马,尽由陛下节制,这是贞观以来的公理。 只是,以李明殿下的霸道性格,会容忍在他的辽东腹地,留下都督府这么一颗钉子吗? 朝臣们普遍认为,李明殿下一定会找个理由,把都督府“请”出去。 他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营州的都督府与别处不同,不是单纯的军事机构。 而是羁縻州特有的军政一体机构。 现如今,羁縻州被全面撤销,营州也已经成为了辽东军镇下的直属州。 将都督府这个“前朝余孽”清理掉,在法理上也说得过去。 因此,营州都督府的去留,已经成为了朝廷观察李明殿下真实态度的窗口。 留,说明他还是大唐的大忠臣,愿意受中央的节制。 不留,那李明殿下的真实动机…… 就不好说了。 “殿下的意思是……营州都督府,要留下?”李世绩几乎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讶。 李明回以一个更惊讶的表情: “当然,为什么不留? “如将军所见,我们辽东穷得连喝西北风都要排队,而北边还有心怀不轨、如虎似狼的高句丽。 “离开了唐军的驻扎,怎么保护我辽东百姓的安全?” 把一个离不开父亲呵护的小屁孩演得活灵活现。 抛开百姓喝的是肉羹还是西北风不谈,这态度让李世绩深以为然: 李明殿下的心里,果然还是有我们大唐、有唐军的! “不仅如此。”李明的眼珠咕噜噜地转着: “我还要请求父皇,在平州也设立一个都督府。 “与营州互为犄角,巩固辽东边防。” 这句话,让李世绩几乎要为李明殿下鸣不平了。 朝廷那帮文臣们真是瞎操心,居然担心辽东节度使谋反? 哪有反贼会主动要求,在自己领土的核心布设朝廷的武装力量的?! “所以……”李明嘴角勾勒: “麻烦李将军快些回长安,将我的决策速速带回长安。” ………… 是,没错,营州都督府是李世民在我核心领土上打下的钉子。 如果我让都督府留下,那就相当于让自己暴露在朝廷的武力投射范围内。 若朝廷对我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用武力喝止。 如果我让都督府滚蛋,那就暴露了我摆脱朝廷约束的心思。 这会引起皇帝的猜疑,随便一个动作就会被抓住把柄,打成反贼。 不论去留,朝廷都稳赢不赔,阳谋无解…… 吗? 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在朝廷的钉子里,再打进一颗钉子呢? “薛将军,回营州一路小心。” 李明站在大道上,笑着向搬师回营的薛仁贵、以及他所率领的营州军道别。 是的,平州战事结束,这些驰援平州、因后路被切断而被迫“滞留”的营州军,也到了归程的时候。 “请委员长放心!” 理论上的大唐游击将军薛仁贵,在马上郑重地向李明作揖。 他所率的将士,都是营州军的绝对主力。 至少在编制是属于营州军的。 “记得戴好头盔,别让红头巾露出来。”李明指指脑袋提醒。 “哦!差点忘了……”薛仁贵赶紧戴上头盔,藏好自己的真实身份。 理论上,他们是英勇无畏的大唐军人。 暗地里,他们都以个人身份加入了赤巾军。 以支队、小队、中队、大队、纵队五级编制,统一接受侯君集的指挥。 并且,以他们为核心,还能进一步感染……不对,感化其他营州军的基层战士。 这便是旧瓶装新酒的意义。 朝廷的营州都督府还在。 但里面的兵到底听谁,那就不好说了。 “再会!” 薛仁贵率“营州军”高唱着纪律之歌,在军乐队的伴奏下,踏着整齐的步伐,向东行军。 望着滚滚黄尘,李明忽然生出了奇妙的感悟—— 人类的本质其实都是草台班子。 所谓都督府,和山贼并没有本质区别—— 当下面的人都服你,那整个机构也就被你“夺舍”了。 山贼如此,都督府如此,平州州府也如此。 那其他、更高一级的机构呢? 比如太极宫的那个,是不是也能…… (本章完) 第149章 满城尽是二五仔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君集,你确定这个张三是无可救药的废物,扔在州府大堂正中央里都没人能发现向垃圾?” 侯君集:“是的,张三此人贞观四年明经垫底,历年考核在丁等徘徊,性格软弱,类比刘歆。” 李明:“嗯,这位张使君大才,可以担任平州别驾,作为刺史的副职,辅佐韦待价治理平州!” 韦待价:“殿下,我觉得这个李四更适合辅佐我。此人贞观八年落第,靠家族荫蔽才当的官,考核丁等下,年年被扣俸禄。但家里有钱,所以就这么混着。” 李明:“哎呀太好了,这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人才!快快请他来平州,他不来也没关系,可以遥领的嘛!” 议事堂,李明和他忠诚的左膀右臂,按照吏部每年的官员绩效考核结果,为辽东两州的官府挑选“惊兵呛将”。 嗯,他们是按照考核表,倒着往上查的。 丁等起步,甲乙丙看都不看。 丁等上?没有特殊才艺,比如脑瘫癫痫什么的,原则上不予录用。丁等中?是个人才。丁等下?哎呀郎君请快快上座! 心机深沉的皇帝陛下不是不肯完全放手辽东的人事,一定要从官僚系统中选择辽东的地方官,只留给李明建议权吗? 好,没问题! 李明决定以毒攻毒,就用没用的垃圾填满整个官府! 反正这些官员只是花架子,让陛下别乱起疑心的安抚奶嘴。 如果不小心招来了智商稍微高一点的官员,让他们品出了其中的猫腻,那就有点难办了—— 因为在李明“旧瓶装新酒”的框架中,真正治理辽东的,本来就不是这些“入流”的职官。 而是“不入流”的胥吏。 胥吏这个团体,在正史上容易被忽略,但在古代社会中,作用非同小可。 收税、户籍、丧葬、治安、征发……老百姓一生中,需要与官府打交道的绝大部分事务,接待处理的其实都是胥吏。 一介平头草民想要见到正儿八经的官老爷,哪怕是个九品芝麻官,那也不容易。 在大唐,平均每一个职官,能对应二、三十个胥吏。 这个基层公务群体,就像帝国的毛细血管,承担着最基本、也是最繁琐的上传下达的任务。 胥吏掌握着最基础的行政资源,社会地位却很低,不算官、也不能当官。 甚至连财政都不直接列支他们的工资预算。 而是将这笔禄米统一发给地方官员,由职官根据自己的需求,自行雇佣。 所以,理论上,胥吏的雇主不是国家,而是这些官员。 这就给李明他们提供了钻空子的空间—— 他将整个“政治委员会”以及下辖的各级分支机构,一股脑儿全部打包,平替了整个平州的胥吏体系。 反正之前的那批官员连同胥吏,几乎全被慕容燕的那把火给燎了,正好留下了空缺。 李明的计划是,从下至上,用“胥吏”彻底架空朝廷派来的官员。 明面上,这些蝇头小吏都是使君、明府们的好走狗。 实际上,他们个个是身怀绝技的地下党,闭着眼睛都能摸出燕山有几块石头几棵草。 他们遵守“政治委员会”的内部制度,从组织领取工资,内部升迁也依照组织的规章办法。 统一遵循政治委员会委员长的最高指示,日常工作上服从韦待价委员的领导。 而另一方面,在明面上的州府体制之中,韦待价作为两州刺史坐镇,为这套李代桃僵的体系加了一重保险。 在韦待价之上,还有李明这个辽东节度使作为最终兜底。 如果府衙里的哪个白痴突然开了窍,发觉自己好像是绣花枕头,李节度就会提醒他“军镇自有特殊情况”,给他年度考核加一级,一脚踢出辽东。 至于在军事方面,就由宋王府司马侯君集就当这个保险。 李明设计的军事体系也与文官体系类似,用基层赤巾军战士,来架空掉正规唐军,但也有所不同。 营州都督府的张俭、以及原有的营州军,是不能碰的。 只能看薛仁贵小老弟能有多给力,能拉拢、感化多少底层战士了。 嗯,作为白手起家的寒士,薛仁贵对李明的这套叙事高度认同,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李明提议新建的平州都督府,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给李世民表忠心。 更是为了获得编制。 不是人员编制,因为李世民不可能把原·赤巾贼成建制地纳入自己的军事系统—— 又不是宋徽宗招安梁山好汉打方腊,李二不屑于用这招—— 李明通过建立平州都督府要争取的,是盔甲的编制。 赤巾军可以以“乡勇民团”的形式继续存在,定期训练、发放军饷,舞个枪弄个棒什么的。 当地乡民积极守边,朝廷不但不会干涉,还会提供除帮助外的一切支持以资鼓励。 只要别让朝廷掏钱,一切都好说。 人的问题好解决,难搞的是盔甲。 这玩意儿就像亻韦哥,如果让人看见你碰了,容易引起一些会让你社会性死亡、或者生物性死亡的误会。 战争时期还好说,现在已经和高句丽议和了,这些违禁物品就得上交了。 而李明计划新设的平州都督府,正是储存这些盔甲的最佳地点。 战衅一开,开仓放甲,放都督府里和放自己家里基本没区别。 别看都督府的指挥权在皇帝手里。 只要这地方设在平州地界,肯定是由李明最终实际控制的。 因为平州这地方太远了,府兵是不愿意千里迢迢赶过来的。 到最后,李世民还是得就地征募募兵,来填这个都督府。 而只要在平州当地招募,那会征到什么背景的“唐军”,就由不得朝廷说了算了。 “长孙延他们把法令条文修改好了吗?”李明问道。 “还在隔壁改着呢。”韦待价和侯君集头都不抬,细细研究着长长的官员名单及其简历。 李明蹦下了椅子:“我去看看。” 议事堂旁边的书房,三小只、会同平州各乡各里的吏员,一起研究着山一样的大唐律令条文。 “能把我们的律令改得‘看起来像’《贞观律》及其附属法条吗?”李明问。 长孙延对着密密麻麻的条文哗哗掉着头发,一边掉一边说: “在改了在改了。” 其他人根本鸟都没鸟这个一把手,专心致志地钻着唐律的空子。 看见大家这么积极地打法律的擦边球,李明就安心了。 在唐朝行唐法,李明觉得非常正确,辽东除外。 首先,什么良贱籍这种糟粕第一时间废除了。 当然,平州的百姓们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因为大家都是慕容燕的家奴,你是良民还是贱民并没有什么鸟区别。 均田制、以及基于均田制的租庸调,李明也顺带着废除了,而是因地制宜,实行类似国营农场与承包责任混合的一套体制。 田地所有权在委员会,使用权分给农民,使用权的交易限制了又没有完全限制,在保证生存的上下额度内,允许使用权的有限转让。 此外,还实行最低生活保障,给予困难户基本口粮,等等。 相对自负盈亏的小农,平州的农民更像按收获比例领取报酬的农场职工。 当然,这种对土地分配方式的改良,朝廷是不会感兴趣的。 因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京畿之地,均田制都已经名存实亡了,关中良田被士族门阀瓜分殆尽。 百姓的早就拿不到《均田令》的什么“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了。 所以李明也完全可以挂“均田制”的羊头,卖“生产大队”的狗肉。 关键是税收。 要把“土地收获三成归公”这种类似摊丁入亩的分成制,和按户口征收的租庸调对齐。 想明白了其实也不复杂。 只要我们的吏员把田税按租庸调的口径折算入库,不就行了? 同样两摊小米放在这儿,你告诉我,哪摊是租庸调的,哪摊是摊丁入亩的? 至于收上来的税如何使用,这支配权更是牢牢捏在李明手里。 节度使、刺史、司马,加上仓曹、司库……所有环节都是我的人,你一个丁等的流官怎么和我斗? 说白了,只要抓住“人”,其他制度问题都是小事。 而在辽东,就是用最聪明精干的吏员,去对付最愚笨无能的职官。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唉,刘歆刺史不在的第一百多天,想他。”李明突然有所感悟。 在自己动了别的心思以后,他才恍然发现,刘歆这种甩手掌柜简直是宝藏刺史。 被地头蛇架空了十几年,这哥们儿也能和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该睡睡。 简直是反贼的梦中情官啊。 “嘶,说起刘歆……” 李明忽然想起了谁。 好像那谁也玩了一套比这更低级的“偷梁换柱”,把持了平州的军政大权…… 也正是那谁,捅出了辽东的这一个大篓子,把李明赶进了山里,最后兜兜转转建立了这一大套完整独立的治理体系来着…… “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一直猫在山里呢?” 这么一联想,李明忽然跳出了思维惯性,发现了华点。 ………… 卢龙县。 街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房屋倾倒,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地面一片狼藉,全县找不到几所完好的房屋。 高句丽人刚进来时,劫掠三天。临撤军时,又纵火焚烧,整座县城几乎被毁于一旦。 至于其中的县民,大多早就躲进山里、加入李明了。 留下来的大多是害怕李明的地主、被蛊惑的小有产业的人、以及慕容燕的亲属。 在经历了高句丽人的浩劫后,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临榆县。 平州辖内的两个县,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城。 卢龙县,某处大宅的地下。 慕容燕在这里给自己建了一座地宫,终日躲在地底下惶惶不可终日。 他在卢龙县郊的那处夸张的大宅第,早就被赤巾军攻占了。 慕容燕在死硬家丁的掩护下,被驱赶回了卢龙县,从此窝在地宫里不敢出来。 佛他也不拜了,不保佑他的佛有什么用? 省点力气去讨好高句丽人,比什么都强。 “该死的,高句丽人怎么这么磨蹭,都几个月了还没把那伙山贼剿灭干净!” 慕容燕和家人们吃着午饭,嚼着大米拌小米。 “我都替他们开了城门,兵甲也给了,县城也让他们劫掠了。 “怎么部队突然就转移走了,连说也不说一声? “按照这进度,什么时候把我的大宅子夺回来?” 高句丽军队离开了卢龙县,他是知道的。 但为什么离开,他也不敢问。 生怕这是高句丽的军事机密,他多嘴会惹贵人们生气。 就在这时,一位家丁入内回报: “主君。” “你乔装打扮出县,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没有?我的宅子还好吗?”慕容燕气鼓鼓地干嚼着大米拌小米,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这地下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主君的宅子,还好。只是……” 家丁哆嗦着斟酌词汇: “只是山匪把田地分给了农民,各种铁器、锻造坊也全部被山匪所用。 “庭院都被刨开种上了菜,房子则就近分给了农民和工匠。” 慕容燕一阵肉疼。 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被那群贱民如此折腾,到时候他整修得花多少钱啊! 妈的,其实也不用他花钱。 等高句丽人把山贼都打跑了,他就把这些贱民全抓过来,让他们把破坏的一草一木全部恢复,少一根毛就砍一根手指! 看着紧张兮兮的家丁,慕容燕轻巧地摆了摆手: “只要高句丽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主君,高句丽人……”家丁喉咙发涩,艰难地咽了口水: “高句丽人撤出平州了,赤巾军刺杀了高句丽王,新王和赤巾军首领李明媾和了。” 慕容燕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坐在位子上,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好一会,他颤抖地把筷子放好,吩咐道: “其他人,出去。你,留下。” 家人们瑟瑟发抖地离开了,关上了门。 慕容燕用力一拍桌子,唾沫横飞: “奶奶的,就差一点!赤巾贼就差一点就能彻底剿灭了! “要不是你们这些叛徒和废物,我怎么用得着和更废物的高句丽合作? “我几年前就该把你们全部扫地出门赶进燕山,就像耶律部落对待赤巾贼那样!” 家丁并没有生气,只是目光游移,神色甚是慌张。 慕容燕继续痛骂着: “奶奶的,那李明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不但灭了你们,还灭了高句丽?!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独独和我过不去!” 家丁开口了: “我查清了,李明就是那位辽东节度使,和侯尚书他们一起‘微服私访’、前来接手辽东的那位皇子殿下。” “他?原来是他?” 慕容燕从模糊的记忆里,终于找到了那个白白胖胖、没大没小的小屁孩。 居然,是他?! 完了,全完了,那小子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慕容燕立刻起身。 “主君您去哪?”家丁紧张地舔舔舌头,直挺挺地堵在慕容燕面前。 “滚开!”慕容燕暴躁地推搡他: “那破宅子老子也不要了,先离开平州这个鬼地方! “让那些赤巾贼等着,我慕容燕还会回来的!” 家丁仍然堵在原地,纹丝不动,语气却平缓了下来: “主君不用焦急,我已经给您寻了一块绝对安全、李明殿下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慕容燕疑惑地抬头: “你在说什么胡话?” “请您上路,西方极乐!” 那家丁的神情忽然变得狰狞,掏出佩剑,齐刷刷砍下了慕容燕的脑袋。 圆滚滚的头颅落在地上,表情仍然带着惊疑。 ………… “啧啧啧,平州州府烧成了这个样子啊,重建需要不少钱呐。” 李明背着手,视察着卢龙县城。 不费吹灰之力,赤巾军就接手了卢龙、临榆两座县城。 幸存的居民们不论之前对李明和赤巾军的态度如何,现在都喜迎王师了。 田地乃身外之物,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整座县城的里坊都被毁了,坊墙也被推倒了,啧啧。”李明漫不经心地说道。 长孙延立刻掏出笔记,加上一条: “废除里坊制。” 里坊制是大唐的城市管理制度,将城市用分成数个里坊,用坊墙分隔。 每到夜晚宵禁时,关闭里坊的大门,居民不得离开里坊四处串门。 此外,买卖也必须集中在规定的集市,在集市之外做生意是违法的。 这种制度有助于治安,但有害于除了治安以外的一切城市生活。 而受害最深的方面,莫过于经济。 做生意有这样那样的限制,那还发展个毛线经济。 至于治安,在路不拾遗、全民虎狼的辽东,这种治安方式,和脱裤子放屁没什么区别。 只是,里坊制是大唐的基本国策之一…… “哎,长孙秘书此言差矣。 “我是大唐忠臣,怎么能废除里坊制呢?” 李明严肃地批评道: “只是因为城市毁于战火,坊墙倾颓,而辽东民穷,老百姓连西北风都喝不起,没有钱修缮坊墙。 “不得已,只能任由百姓侵街,随意出入、随意占道经营。” 长孙延一边记一边点头: “对对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都是大唐忠臣。” 就在他们一路视察的时候,吴大娘眼眶通红,提着一个脑袋过来了。 “这是?” 李明看着她手里的头颅,觉得有点眼熟,但又不太想得起来。 “我的杀父仇人,也是您的仇人,慕容燕。”吴大娘有些哽咽: “我的探子买通了慕容燕的家丁,将他的脑袋献给您。” 李明沉重地点点头: “节哀,你就能用它祭奠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吧。” 吴大娘一愣: “您不要吗?” “我要这玩意儿干嘛?”李明一脸嫌弃。 “不是,您当时不是说……”吴大娘提醒道: “要拿慕容燕的头盖骨当夜壶使吗?给。” 宁这是要我当着手下和百姓的面,当众脱裤子撒尿吗…… 李明轻巧地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说罢,便背着手,继续向前走去。 这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卡拉米,不值得他记仇。 掉逼格。 当初居然被这种货色逼到绝境,这绝对是他人生中不堪回首的一段黑历史。 过去了,都过去了。 “平州事了,还有一个州。 “差不多该启程去营州了吧。” (本章完) 第150章 闹得欢?拉清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太极宫的顽童进入平州。 长安的猢狲消失在了燕山…… 立德殿的逆贼落草为寇! 辽东节度使抵抗高句丽?! 李明殿下将于今日抵达他忠实的营州~!!! ↑以上描写,基本代表了营州都督张俭这几个月的心路历程。 一开始,他对来夺他权的李明是很不屑的。 这个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小顽童,被跟屁虫炒作出来的所谓“神童”,能治理好辽东这片粗糙的大地? 后来,当他得知李明突然被山贼劫走、再次出现时已成为山贼头领时,他嗅出了一丝丝不对劲的气味。 再到后来,当高句丽悍然入侵、截断了薛仁贵主力、将营州围得哀鸿遍野时,“山贼”李明横空出世,替营州承担了绝大部分火力。 直至最后,倾巢出动的十五万高句丽大军,被英明神武的李明殿下捅回去了,捅回去了,回去了…… 因此,当李明的信使来到营州治所柳城,通知张俭,他的小老弟李明(张俭是李渊的从外孙,辈分上两人算同辈)即将到达营州时。 张俭不多问,不多想,沐浴更衣后,就率领都督府的一众武官,跪在柳城口的大道旁,喜迎王师。 他不知道李明打算怎么处理他和他的都督府。 但他知道,不论李明做什么决策,都不是区区一个都督能影响得了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 “殿下,诸位贵人,营州治所柳城就在前方!” 张俭的副将很有精神地为节度使李明殿下一行接引。 这位屡立功勋的儒将,在pk掉了一众同僚后,才能获此殊荣,近距离观瞻伟大的节度使大人。 刚结束不久的那场对高句丽的战争,不但解了营州之围,更是让营州上下为之震撼,为李明建立了无与伦比的威信。 在营州民间,李明殿下的口碑都快赶上活菩萨了—— 撒豆成兵,谈笑间高句丽灰飞烟灭;点石成米,俯仰间平州富足。 古代老百姓的两大愿望,一次满足。 如果这踏马的不是神迹,那你翻译翻译什么踏马的叫踏马的神迹?! “嗯,辛苦了。”李明从马车车窗探出脑袋,礼貌地客套一下。 他居然和我说话了,他居然说我辛苦了……副将兴奋得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 自打进入营州,李明早就习惯了迷叔迷姨们崇拜的目光,安之若素地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 他那辆从长安到平州的、低调奢华的大马车,连同福来客栈,都被高句丽扬了。 所以他只能让侯君集带着,两人骑一匹马,韦待价领着三小只,各骑一匹马,五人四骑、轻车简从地进入营州地界。 而单身三十年的糙汉子薛万彻,则留在平州看家。 结果刚过界,好家伙,一行人立刻被营州官僚像宝贝一样供着。 换上新马车不说,地方主官还一路陪同。 恨不得自己趴在地上,把李明殿下驮到柳城。 在营州都督府内部,他们虽不至于像老百姓那样,对李明的崇拜达到顶礼膜拜的地步。 但作为军政一把抓的主官,他们也算是李明的同行了。 因此,他们对李明当时所面临的地狱级难度深有体会。 对他的钦佩之情,更甚于什么也不懂、盲目崇拜就完了的平头老百姓—— 开局一张嘴,先忽悠山贼,再手搓军队。 最后轻轻挥出一拳,一拳揍飞了高句丽举全国之力凑出来的十五万大军。 不但在战场上把敌人揍得找不着北不说,还顺手把他们的国王做掉了。 嗯,还顺便喂饱了平州的老贫困户们,开垦荒地、修桥铺路、兴修水利…… 属于是这些军政大佬们做梦都觉得太激进的程度。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他们也觉得这踏马的是神迹,五体投地崇拜就完了。 “原来这就是战争威望吗,爽呐。”李明非常心安理得地坐在马车上,一路视察着营州的景色。 这里的路况比平州要好上许多,马车碾上去相当平稳。 路两边都是准备春耕的农民,比李明刚到平州时的平州要热闹一些,农民的脸色也更健康,衣服谈不上多厚实,但至少每个人都有衣服穿—— 当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营州的条件固然比平州好一些,但还是远远不如中原腹地。 清贫艰苦仍然是这里的底色。 而且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之中,也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 身上带着伤痕的更是不在少数。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外来者,这里是战乱频仍、局势复杂的边疆地带。 “是殿下吗?车里是李明殿下吗?!” 有农民望了一眼贵气的马车,大概猜出了车窗口那个胖小孩的身份,远远地向车队跪下。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农民都放下了手头上的农活,纷纷向李明磕头。 那位可是一口气吹跑了高句丽兽兵、不但拯救了平州、也拯救了营州的活菩萨啊! 快拜快拜,沾沾仙气。 “同志们好啊~” 李明向百姓们挥手示意,面带微笑地对同车的三大三小、六位死党们说道: “看来,张俭把营州治理得还不错。这里的生活比最开始的平州要好得多。” 不得不承认,营州之前虽是个军管的羁縻州,领导机构并不是传统的文官系统。 然而,最次的秩序也胜过平州的没有秩序。 更何况,张俭都督的文治水平也还阔以,下限远远没有低到“最次的秩序”这种程度。 因此,胡汉杂居、气候也更寒冷的营州,居然比当初的平州还要富庶许多。 看来,就算是军政府也好过地主买办啊。 “营州最初的户口为一千余户、五千余人。改为直属后,重新核定的户口为三千五百余户,一万五千余人。” 韦待价在车里随口介绍着情况。 当然也就是随口一说,大家都没拿这资料当真。 论基层治理,他们也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等到接管此地的民政之后,少不得组织吏员、上山下乡,一个一个地重新数一遍人头。 ………… 临到柳城县的城门口时,李明远远望见了一长串跪迎的营州官员。 他装作没看见,直到马车驶近了,才假作吃惊道: “张俭都督?哎呀哎呀折煞我也,快快请起。” 当然只是嘴上客气,身体是一点也懒得动弹。 没办法,有威望就是能为所欲为。 “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惭愧之至!您的驾临有如拨云睹日、蓬荜生辉……” 张俭长跪不起,恭恭敬敬地背诵着天花乱坠的华丽辞藻。 一通吹牛皮后,还准备了三牲五果,准备在城门口的临时祭台上祭祀天地,像迎菩萨一样把李明迎进城里。 李明觉得有点麻烦,淡淡地摇摇手指: “不要浪费时间。” “遵命!” 张俭如奉圣旨,立刻向下属挥手: “撤走!别挡殿下的道,恭迎殿下入城!” 军人就是军人,都督府折腾了几天的祭台,李明一句话,说撤就撤,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而且在名为“战争光环”的滤镜下,他们反而觉得,李明殿下这是爱惜民力的表现,是善政啊! 柳城县,与大唐内地的其他县市并无不同。 里坊、市场、宵禁,一应俱全。 唐朝在营州的羁縻政策,是在县城中实行唐制、乡间由土司酋长自治。 所以柳城县也可以说是大唐最边缘的州县了。 马车一路驶向都督府,路上不断有百姓自发地箪食壶浆,喜迎节度使莅临他忠实的柳城。 有汉人,也有装束各异的胡人。 高句丽军队可不管你是哪族人,都是照杀不误的。 营州与平州相邻,所以对那边的消息比较灵通。 他们知道,高句丽的那群人类群猩们,在隔壁平州土地上,到底干了那些“望之不似人”的事儿。 “烧杀抢掠”在史书上只是轻飘飘四个字。 但对当时的普通百姓来说,那就是天塌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位李明殿下,就是辽东两州每一位百姓的救命恩人啊! 而且这位小恩公还救人救到底,略施手段,便养活了无数贫民。 本来这些人,是决计撑不过这个冬天的。 这几个月里,营州百姓们一直瞻仰着李明殿下的赫赫大名。 而现如今,这位救苦救难的小菩萨亲自驾临,要把佛光播撒到营州了! 他们如何能不欢欣雀跃? 老百姓都是很单纯的,谁给他们一条活路、给口饱饭吃,他们就跟谁走。 “如何?我坚持不向朝廷求助、凭自己的力量抵抗敌人的战略,是正确的吧?” 李明微笑着对同伴们说道。 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八字真言诚不我欺。 如果他一开始就摇人,靠抱老父亲的大腿才打退高句丽。 他在辽东基本盘的声望,绝对达不到如此的高度。 这样的话,以后推行“一些”政策就会遭遇极大的阻力。 从而进一步影响他后续的战略布局…… “殿下真是……艺高人胆大,兵行险着啊。”韦待价苦笑道。 他们虽然陪着李明一路走来,但对这位小领导硬憋着不向皇帝求救这一头铁举动,也一直不太理解。 现如今,他们总算懂了。 从最开始,这位胡来的小殿下,就在策划着以“唯一救世主”的姿态登场啊! 虽然风险巨大,但收益无疑更为丰厚。 现在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殿下有此般声望,我们做起事情来就会更得心应手。”侯君集客观地评价道。 两大两小、一共四位十四党元老,一齐点头称是。 尉迟循毓闪烁着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睛,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明哥,那我们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李明收回视线,望向窗外激动而清瘦的行人们,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矛盾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威望既是动力,也可以变成包袱。 自己拉高了营州人对他的期望,如果让他们失望了,造成巨大的心理落差,那反噬也是极其严重的。 粉丝脱坑回踩最可怕。 李明手指弹着车窗窗台,缓缓道: “营州与平州不同,平州急不得,营州拖不得。 “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这话尉迟循毓听懂了,重重点头。 ………… “营州约四成是汉人,六成为胡人,包括契丹、羌、扶余、靺鞨、室韦等土著,以及不少粟末商人及其后裔。” 都督府中,张俭向李明汇报着营州的详细情况。 按理说,辽东军镇和都督府,作为两个互不隶属的机构,张俭完全不用像下级那样,仔仔细细地一一汇报。 张俭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将一仓库一仓库的民政资料一交了事,顺便挖几个坑埋几个雷,躲在旁边看好戏。 当然,在李明殿下一战立威以后,现在给老张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耍这种伎俩了。 明哥让往东,他稍微偏一点都是绝对不忠诚好吧。 张俭身边,副手薛仁贵侍立一旁,学着其他将领闪烁着星星眼,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态度。 而李明也假装和他只是普通的共事关系,一开始礼节性地点个头后,就与他没有交流了。 “有劳都督介绍。”李明时刻保持着嘴上客气: “这些胡人,可有作乱?对朝廷可有不满?” “曾经免不了有一些摩擦,但在殿下一战定乾坤后,他们都彻底老实了。只是……” 张俭斟酌着用词: “只是在殿下大显神威后,那些胡人忽然对我们的一条政策,产生了新的怨言。” 李明眉头一扬: “什么政策?” 是因为我杀得太爽了,把他们吓傻了? 张俭:“胡人的第二代,自动获得大唐户籍。这是陛下的仁政,也是消化分解胡人的计谋。” 李明:“那些胡人不想让子孙入华夏?” 张俭:“不是,他们抱怨为什么要等到下一代才有户口,为什么他们自己这一代不能成为大唐子民。” 李明:“啊这……” 好嘛,老子打了一场胜仗以后,到处都是润人,大家都想当荣誉大唐人是吧! “有劳张俭都督治理地方了,以后这个重担,就由我来承受吧。” 李明轻轻一句话,丝滑地收走了民政大权。 张俭压根没有反对的念头,双手奉还大政,结结巴巴地说: “那……这都督府……” “都督府当然还在。”李明露出宽宏大量的笑容: “没有张俭都督统帅唐军,我怎么能安心治理地方呢?” 他还要留我,他居然还要留我,哪个混蛋说李明殿下要谋反的……张俭激动得浑身微颤。 “再者说。”李明补充了一句: “要灭了高句丽,还需要张俭都督和整个都督府的支持呢。” 他的本意是,和平演变高句丽的三条和约条款,需要营州都督府的军事威慑。 既然为了安抚李二敏感的小神经,李明不得不保留这个都督府,那也得想办法废物利用一下。 但张俭显然没有领悟到这层意思,有些呆滞: 我灭高句丽?真的假的? ………… 而就在节度使与都督应酬的同时,长孙延摸到了州府的角落,抓住了几名奔来走去的老胥吏。 往往是这种底层小把式,反而能掌握一些真实的情况。 “世……世子?!” 突然被活菩萨的左右护法逮住,胥吏诚惶诚恐。 长孙延看着这几个皱纹比土地还深、因为长期伏案而有些近视的老油条,露出了充满亲和力的笑容: “老哥,来一根?” 跟熟稔地散了一圈,不是烟,是山楂糕。 亲切的态度,加上亲民的小麦肤色,很快让胥吏们放下了心防。 几个人就像田间老农,一起蹲在地上唠起了嗑 “老哥,有件业务上的事想向你们请教一下。”长孙延随口一问: “营州户籍你们是怎么调查的?” “登门拜访,或由乡长里长据实上报。”胥吏板板正正地回答。 长孙延看了他们一眼,用胳膊肘开玩笑地推搡一下: “得了吧。 “咱做基层工作的,有花招可以瞒着上面,但还瞒着哥们我,那你们就有点不地道了。” 胥吏们互视一眼,难为情地哄笑起来。 其中最老资格的那位开口道: “不瞒您说呀,数人头看着简单,其实也是大有学问的。 “有些大户看着家大业大,但他们家的人头,是绝不能作数的。” 长孙延眉头一挑: “老哥给我说道说道?” 老胥吏压低声音: “比如柳城郝氏,在营州经营多年,连张俭都督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但您知道他家里有几人的户籍吗?一个,所以他家每年只需交一个人的租税。 “如果你给他多数了一个,那多出来的那份租税,就得由你来帮他交咯。” 长孙延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听着,眼睛亮晶晶的。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州府各处。 ………… 翌日。 长孙延等人顶着两泡熊猫眼,上交了一份长长的清单。 “明哥,按你的吩咐,根据底层胥吏的情报整理的清单。 “这些人涉嫌大量隐瞒户口。” 隐瞒户口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大量隐瞒就有问题了。 一个家族能有多大,一口气能隐瞒几百个壮劳动力? 明显就是雇佣了大量佃农的大地主。 一方面,这些地主霸占大量土地,造成了巨大的贫富差距。 另一方面,他们又通过勾结官吏、隐瞒户口,少交了许多租税。 社会财富集中在这一少部分人手里,而朝廷却无法从这些大户手里收到税。 税源枯竭,财政紧张,只能加倍压榨无力逃税的普通百姓。 最后陷入恶性循环,王朝崩溃、天下大乱,通过战争削减人口、重新分配土地,再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周而复始。 这就是所谓“历史周期律”的本质—— 贫富不均,财税枯竭。 “好,辛苦你们了。” 李明打开清单,粗粗扫了一眼。 不出所料,能大量隐瞒人口的,无不是营州本地的地主大家。 虽然称不上“门阀士族”,比慕容氏也差远了,但也都在当地有头有脸。 有不少人还是张俭的座上宾。 比如这个“柳城郝氏”,就是在张俭向李明汇报时,特意拎出来介绍的所谓“乡贤”。 乡贤好啊,老子干的就是乡贤。 要巩固辽东基本盘,提高百姓福祉、拓宽国家税基、预防历史周期律。 就得找这帮地主开刀。 “给薛万彻写信,加急。”李明淡淡地吩咐道: “告诉营州的乡贤们,山贼来了。” (本章完) 第151章 开门!均田制!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郝氏家族的土地、及其上所附财产,都是我历代先祖凭本事赚来的。 “乡野农夫好吃懒做,将土地托付与我,我好心收留他们,哪里有错了? “为什么还要替他们纳税?那些没有地的流民本就是不课户,纳什么税!” 面对亲自登门“谈谈”的李明,柳城县郝氏的族长郝邵,表现出了相当的敌意。 嗯,在营州,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热烈欢迎这位活菩萨的到来。 慕容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在郝氏等一众地头蛇的眼里,这是来了一个活阎王啊。 李明耐心地和郝邵讲着大道理: “根据大唐的律法,每个丁男可分得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 “你们一家多占了这么多田产,那别人怎么办呢?” 郝邵一脸揶揄的表情: “连皇城根下关中百姓,也不见得每个人能按《均田令》分到足额的土地。 “殿下就来自关中,不会连这个常识也不知道吧?” 一脸我就这么着了,你能奈我何的无赖表情。 他也是有底气的。 营州都督府还在,营州还是有地方乡绅和朝廷双重兜底的。 不像平州那地方无法无天。 就算是龙子来了,不说盘着,你至少也得讲点“规矩”吧? 被反讽一句,李明一点也不生气,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全程保持着微笑: “可像你这样兼并土地、隐瞒人口,衙门收不到税,怎么训练军队保护你的财产呢?” 郝邵冷笑一声: “无需殿下关心,营州的山匪翻不进我郝家庄的院墙。” 话里带刺,显然意有所指。 他的身后,家丁们气势汹汹。 正堂之外,郝家庄壁垒森严,哨楼高墙浑然一体。 边疆情势复杂,这座大宅院,是按照抵御蛮族入侵的标准修建的。 与其说是宅院,更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军事碉堡。 李明点点头,也不多说话,转身便走。 “贞观十年夏,郝邵扒开白狼水河堤,淹死逼死百人,抢夺其土地。 “此事为真?” 他问道。 陪同的长孙延点头: “千真万确,柳城县都知道这件事。” 李明点点头: “那就他吧。” ………… 第四日晚,柳城县外的郝家庄,火光冲天。 一伙古怪的山贼像天降一般,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坚若堡垒的郝家庄,不抢财物只杀人,将郝家灭门。 族长郝邵的尸体被烧成焦炭,脖子吊着挂在宅院大门口,第二天才被上门的卖菜翁发现。 一个盘踞营州多年的豪族,就此彻底在历史上销声匿迹。 “你们偷税漏税,让衙门财政不足,没有足够的治安能力,才导致了这起惨剧的发生。” 李明废物利用,“征收”了郝家在柳城县里的别宅,作为营州州府的临时所在。 他坐在正堂主位,优哉游哉地喝着茶,说着哈人的话。 他的面前,名列清单的营州土豪劣绅们个个面如土色,膝盖打颤。 “所以说,税一定要缴,不缴不行。 “而田产,也一定要上缴。都是身外之物,拥有了不属于你的那一份,一旦被山贼惦记上了,丢了性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明盖上茶碗,送客。 全程陪同的张俭都督表情极其复杂。 一方面,他特么早看这群光吃不拉的貔貅不顺眼了。 营州地处偏远,补给线过长,限制了这里的常驻军规模。 要是能在营州本地,就地征得足够的粮草,不但能极大缓解后勤压力。 更是能让常驻军的规模扩大,足以硬抗高句丽的全面进攻! 可就是因为这群貔貅的存在,导致都督府在本地根本收不上来多少税,严重依赖朝廷的后勤。 这诱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导致被高句丽大军打得窝在城里不敢出战,丢尽了颜面! 但另一方面,李明殿下这也太胡来了。 杀人放火、敲诈勒索。 匪气太重…… “殿下,您这……可能不大合法吧?”张俭欲言又止。 李明眨着无辜的小眼睛: “怎么不合法了?违法乱纪的是那些地头蛇,我可是一切都按照均田令来的 “他们违规侵占农民的土地,我按照均田令,把土地还给农民。 “我怎么不合法了?我可是大唐头号守法公民。” 啊是吗……张俭也不多说什么了。 有一个能抗事、肯背锅的领导,也挺好。 反正朝廷那边有李明殿下应付,他和营州都督府只需坐收渔利,专心抓好边防就可以了。 ………… 很快,辽东军镇营州州府的第一条政令正式颁布: 重审《均田令》重要性和严肃性,维护我大唐基本法的权威,在营州范围内全面开始均田—— 其实还是李明在平州搞的那一套“国营农场+”,只是套了层均田令的皮套,假装遵守大唐律法。 营州的情况和彻底打烂重建的平州还不一样,所以策略上还是有所不同的。 平州是赤果果的,营州多少遮了一片名为“大唐律法”的叶子。 具体执行上,重新统计户籍人口,有户口就有田。 而原本化外的各族蛮夷,只要你肯归附华夏、安心种田,也给你发户口,大家都是好朋友。 至于土地超标的地主,李明毕竟也不是魔鬼,也是会按照市场价给予补偿的。 嗯,在领取补偿之前,请地主老财们先补齐之前历年欠缴的租庸调、以及所产生的滞纳金。 一切都严格遵守《贞观律》。 甚至李明殿下还格外法外开恩,免除了诸如“杖五十、徙五百里”之类的刑罚,只要你的土地,不用谢。 政令一出,营州沸腾。 广大平头百姓自然是喜迎旧朝雅政,坚决拥护北魏时期就诞生的《均田令》,踊跃申报户口,都不用胥吏们再清点一边,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而地主们也同样喜迎雅政,踊跃上交土地。 不踊跃不行,郝邵烧焦的尸体还挂在大门前,看着他们呐! ………… 营州酒肆。 两个人互视一眼,点点头,便走进了大门。 酒肆内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自从李明殿下入主营州,酒肆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一方面,以前喝不起酒的人,现在喝得起了。 另一方面,以前喝得起酒、且有专人服侍、无需屈尊来此和众人混迹的人,如今只能在酒肆里借酒消愁了。 因此,这里成了传播消息最方便的渠道。 两人就是收了钱,来这里带节奏的。 “咳咳。”其中一人清清嗓子,故意大声说道: “节度使一来,营州都乱套啦!” 此话一出,闹忙的酒肆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说话的人。 传流言,流量是关键。 见成功吸引众人的关注,两人心中一阵激动,捧哽不失时机地插入: “老兄,此话怎讲?不是都是节度使是活菩萨,节度使一来,营州就太平了吗?” “扯犊子!”主讲人夸张地挥挥手,好像在赶苍蝇: “都是传言,那小孩能有什么本事?不就是山贼那一套分赃吗?” “老兄说的是啊,节度使一来,我家公鸡都不生蛋,母鸡都不打鸣了。” “这就是天人感应,惹得天怒人怨了!” “唉,看来节度使也不是啥好人啊。” “对啊,朝廷的人都靠不住,要治理好营州,还得看宗族耆老。” 两人就这么表演着辽东特色二人转,酒客们就这么默默看着。 看到最后,掌柜的出来了,拍拍两人的肩膀。 面对一脸懵逼的二人,掌柜什么话也不多说,而是在他俩面前展开了一张纸。 这张纸很古怪,标题是《营州晚报》,印满了豆腐干似的一篇篇文章。 他们看不懂“晚报”是什么玩意儿,但标题下方最醒目的那行字,他俩看懂了: 《地主走狗造谣传谣的十二条特征》。 两人面面相觑。 啊这…… 一阵凄厉的惨叫和拳拳到肉的打击声后,酒肆后门飞出了两个破麻袋似的东西。 ………… “和我搞舆论战,还是太嫩了点。” 李明听取着尉迟循毓的治安汇报。 类似的斗殴遍布全城各处酒肆、市场等人流量密集区,均以传谣者被热心群众正义制裁结束。 且不论李明殿下那越传越神的声望,他主推的均田令是绝大多数人的蛋糕,甚至可以说是许多贫苦家庭唯一的活路。 你敢乱动别人的活路,不制裁你制裁谁。 李明还顺腾摸瓜,通过传谣者摸到了幕后黑手,给他们的税收滞纳金翻倍。 有钱请水军,没钱交税? “解决了土地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问题。” 李明背着手,颇有成就感地站在格物架旁的墙壁前。 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在墙上挂起了大唐的地图。 夕阳西下,将他的阴影投射在了地图之上。 “接下该怎么建设? “修桥铺路?兴修水利?采矿冶炼?兴办教育? “我的大辽东蒸蒸日上啊!再配合一系列和平演变的措施,颠覆高句丽,将其收入囊中……” 李明的影子越来越长,渐渐将辽东以北也吞没了 而在他的脑海里,早已将广袤的东北大地染成了他的颜色。 咩哈哈哈,爽呐! 我笑那承乾无谋,青雀少智。 整天就只会窝在太极宫的一亩三分地里,玩那点狗屁倒灶的宫斗。 就不会把时间精力花在祖国大地上,花在普罗大众上,为百姓谋福利、为华夏开疆土,放弃软弱的宫中生活,享受热血刺激的东北大开发吗? 咩哈哈哈! “明……”长孙延抱着一迭资料来找李明。 可一见李明站在地图前的神态,他忽然吃了一吓,资料掉落一地。 “你怎么了?” 李明的神色恢复如初。 长孙延闭了闭眼睛。 嗯,还是朝夕相处的明哥…… “我……我们可能有点累了。”长孙延语气有些虚弱。 李明立刻关切地问: “需要我给你们配助手吗?” “问题就出在助手身上。” 长孙延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淡定了些: “营州百业待兴,事务极其庞杂。 “而我们人手不足,只能依赖营州原有的官僚和胥吏。 “可他们……有好有差,一言难尽。” 是新团队和老体系的磨合问题,好比雅迪的电瓶装在比亚迪上,这肯定不合适。 统治一地,人是第一位的。 官僚好解决,用垃圾充个数就行。 关键是胥吏。 要承担起实际统治本地的重任,营州的胥吏体系也必须像平州那样,经历彻底的改革。 这样才能适应新形势、满足新要求,与李明互相信任,正式纳入“旧瓶新酒”的体系当中。 而营州的情况还和平州不一样,社会秩序没有经历崩溃重组。 这既是一笔资产,同时也是负担。 这一大批现成的胥吏,不能简单开除了之。 否则,营州分分钟瘫痪给你看。 而且,万一这些开除的胥吏中,藏着什么亭长、邮递员或者图书管理员,那可就闯祸了。 不过在抵达忠实的营州前,李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并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这几天先坚持一下。”李明宽慰道: “我已经让李世绩捎信,去长安帮我叫个人过来。 “他能破解这个局面。” 真的?……长孙延不太相信。 但他现在没有心情纠结这个问题,和李明一起收拾好满地的资料,匆匆离开了。 走出李明的书房,他不由得虚脱地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满头冷汗。 刚才刚进门时,他恍惚看见了什么? 李明的影子,仿佛化成了一条龙! 一条贪婪的恶龙,盘踞在地图右上方的东北,向整个大唐吐着毒信子! “我真的是累了,长安那神奇的帮手什么时候来啊……” 长孙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很快将这桩小事抛诸脑后。 ………… 长安。 在长孙延闯入太极宫、传达了平州的真实情况以后,太极宫中对李明的批评便很有默契地偃旗息鼓了。 岑文本等挑头的大臣,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从要求严惩乱臣贼子李明,无缝转变为了赶紧为忠诚的辽东节度使提供支援。 反正动嘴皮子又不费力。 李世民对这些二皮脸也没有追究责任。 朝堂就是这样的,大臣要敢于下判断,不管正反都能扯出一大堆理由。 不能因为一两次判断错了,就惩罚大臣。 否则阻塞了言路,以后大臣们都不吱声了,你还怎么治国? 况且这次,岑文本他们对李明的质疑确实是有充足理由的。 一方面,李明这厮一直拖着不联系,显然是在打小算盘。 另一方面,张亮提供的情报,非常有误导性。 连李世民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儿子,又怎么能挡得住朝臣们的怀疑呢? “张亮,张亮……” 立政殿的书房之中,李世民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密探头子对自己不忠诚,疑似与皇子勾结,传递误导性情报。 还无意中害死了尽职尽责的老臣。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皇帝,张亮最好的下场也是五马分尸。 但李世民不一样。 他是真的不想杀这些陪自己起家的老伙计。 有时他甚至觉得,就算侯君集等老伙计真的谋反了,他或许也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眼看着老伙计们一个个离自己远去,有的是离心离德,有的是溘然长逝。 李世民便感到无尽的悲凉。 皇帝,真的是孤家寡人啊…… “嗐,人老了,多愁善感了。” 李世民自嘲地苦笑,起身踱步到了地图前,借着夕阳的余光,俯瞰着大唐的土地。 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辽东地界。 他忽然很羡慕李明。 有一帮死党,愿意和他疯,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创业期的激情,就是这么让人品味终生。 “你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啊……” 李世民喃喃道,久久凝望着遥远的平州。 “陛下。”杨氏柔声道: “东宫那边向您问安,不知您……” “不见,不去。”李世民有些暴躁。 杨氏面有忧色,劝道: “陛下,您与太子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只有一墙之隔,父子之间有什么误会是不能澄清的?” 虽然她很清楚,太子视她与她的儿子如眼中钉。 但站在大唐的大局考虑,皇帝与太子生出嫌隙,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吾……没心情见他,在辽东事了之前。” 李世民硬压着满肚子火气,长叹道。 都是他,都是因为承乾的小伎俩! 勾连张亮的是他,害死魏征的是他,让平州孤立无援的是他,让李明深陷高句丽重围的也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李承乾一直不愿意放过李明? 就因为子虚乌有的“猜忌”? 李明还三番两次救过李承乾呐! 朕怎么会诞下这么忘恩负义的儿子,大唐怎么会有如此刻薄寡恩的储君! “辽东……” 杨氏一阵恍惚,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段时日,她是最煎熬的。 儿子下落不明,又备受质疑。 现在好了,质疑声是消停了,儿子的下落也确定了。 只是这个下落不大好—— 陷入了敌军十五万的重围! 十五万! “现在不是焦虑的时候,相隔四千里急也没用……” 杨氏收束心神,继续劝道: “那陛下您至少可以给东宫捎个口信……” “捎口信的心情也没有!朕的宦官也是很忙的!”李世民赌气地回答道。 就在这时,宦官来报: “陛下,李世绩求见。” “谁?李世绩?!他不是去辽东打仗了么……” 李世民几乎原地跳了起来,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催促李世绩从幽州快速行军的长孙延,才刚上路没几天。 刨去路上的时间,合计着李世绩在平州,才呆了没几天?! 他也是打过仗的,对敌十五万,就算是十五万头猪,也不可能几天抓完。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难道,我军败了?!” 李世民脸色变幻,下意识地望向杨氏。 杨氏面色惨白,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本章完) 第152章 李二:我生了一个开国皇帝?!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绩风尘仆仆地走进了立政殿。 他本打算先寄信回来,但考虑到兹事体大,而他继续滞留平州又嫌碍眼,所以索性先一步回长安了。 因为事关陛下最关心的平州局势,他不敢耽搁,一路飞奔回来,甚至比信使还要快一些。 在宦官的指引下,他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一头扎进了陛下的御书房。 他是全长安唯一一个知道辽东大捷的人,迫不及待地要将这天大的捷报汇报给陛下。 刚踏进书房大门,李世绩一眼就看见了静静坐在皇帝一旁、面无人色的杨氏。 他下意识地低头非礼莫视,向后退了一步。 又觉得被皇帝召见,不声不响地退出去太失礼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低着头尬在了原地。 “无妨,让她也听听。”李世民威严而平静地吩咐。 长孙皇后在时,她也是在这个位置,陪伴陛下一同接见大臣…… 李世绩收拢发散的思绪,正待开口。 陛下先开口了: “你这次所领的魏州兵马,只是与高句丽作战的先锋。 “朕岂不知兵?以这点力量长途奔袭,硬捧高句丽十五万匪军,非你力所能及也。 “所以此次败战,不是你的责任。 “待四地兵马、两府民夫到齐,齐头并进横扫高句丽,仍由你指挥。” 啊不是陛下,怎么就滑坡到败战了……谨慎了一辈子的李世绩,头一次有了插皇帝嘴的冲动。 但众所周知,不论有没有其他妃子在场,插皇帝嘴都是比较严重的御前失仪行为。 所以,李世绩只能低头听着李世民滔滔不绝,脚趾本能地在地板上抠啊抠的。 “朕派你前去,是另有目的的,让你出征之前,朕也专门交代过你。” 李世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严肃。 杨氏立刻向李世绩投来目光,眼神灼灼,苍白的面孔有了些血色。 实力相差悬殊,吃败仗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要李明他们能平安归来…… 李世民定定地盯着李世绩,一字一句道: “人,你带回来了吗?” “陛下……”李世绩终于得到开口的机会了,正要说明情况。 “无需多言,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李世民霸气地说着,须发皆张,宛如威严的雄狮。 每当大臣们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每当他们回避问题的时候,就说明…… 李世绩只能据实以告: “没回来,因为……” 杨氏脸色顿时煞白,主心骨仿佛被抽空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坐在地上,勉强用手撑着。 李世民双眼布满了血丝,抓住李世绩的肩膀,如同愤怒的狮子,低声咆哮: “那他们人在哪里???” 躲在燕山深处?被掳往平壤?还是已经…… “大概在营州吧。”李世绩客观地说道。 “营……营州?” 李世民微微一颤,双眼闪过一阵茫然,无数思绪在脑子里狂奔而过。 就这么僵了片刻,他若无其事地放开李世绩的肩膀,平静地评价道: “哦,他们突围与张俭会合了?干得还不错。” 杨氏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人一下子就坐直了。 “也,不尽然……”李世绩小心挑选着自己的词汇: “是李明殿下……” 李世民打断了他,没有笑意地一呵: “怎么,他们难道大摇大摆,走大路去的营州? “难道高句丽人退军了?” 开玩笑,就李世绩率领的这点魏州兵马,不但人数少,还是丢弃盔甲和辎重、长途奔袭的疲兵。 带着这么点羸弱的力量,能突破燕山、打进平州,都算名将了。 还想击败十五万敌军? 做梦也不敢这么做啊! “陛下……” 眼见得越描越黑,李世绩也有点背不住了,瞅着这个空档,赶紧像倒豆子一样说出了重点: “如陛下所说,高句丽确实撤退了。 “但没非末将之功,而是李明殿下! “是李明殿下仅以平州之力,就击败了敌十五万大军!” 此话一出,书房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李世民表情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杨氏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位上,也像雕塑一样,表情一片空白。 一双父母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怔怔地听着李世绩的汇报。 “李明殿下治民、治军极有方略,加上侯君集、薛万彻、韦待价的辅佐……” “你等等。”李世民回了回神,打断了他: “高句丽王手下的是正规军,不是窦建德那种,被薛万彻带二百人就冲散的农民军。” 即使重新核定了户口,平州总人口也就十万出头。 你就算平民和士兵一换一,也还有好几万的缺口呐! 李明难道真是活菩萨活神仙,吹口气就能把敌人吹回辽水以东? 也就是汇报的是最靠谱的李世绩,老李还能听一听。 若是换其他将领,他早就一脚把那乱吹牛皮的家伙踹回前线了。 “陛下,高句丽国王死了。” 李世绩道: “被李明殿下派出的细作策反了左右,刺死了。” 李世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李世绩。 李世绩立即单膝跪地: “一切属实,若有虚言,末将万死不辞。 “从平州前线的战报立刻送到长安,可与末将之言互为印证。”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李明殿下的亲笔书信,托末将呈献给您。” 这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看就是自己亲生的。 呼……杨氏整个人终于彻底松懈了下来。 李世民略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沉静地说: “你起来吧。” 结束了? 辽东之乱,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甚至不用朝廷出手,李明就把一切都摆平了? 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在臣下面前,李世民硬是压下满肚子的问号和感叹号,十分冷峻地进行着下一步安排: “四地两府的兵马粮草调动不变,辽东行军道编制不撤,仍由你指挥。 “趁高句丽内部大乱,一举攻灭之。” 李世绩有些迟疑,还是呈上了那份与高句丽的和约: “前线的李明殿下,似乎有不一样的想法。 “这是殿下与高句丽摄政初步达成的停战条件,还请陛下定夺。” 喝,臭小子真把自己当主君了?都敢不经请示,私自与敌人媾和了? 李世民又想气又想笑。 这做派,只能说相当“李明”了。 “你退下吧,朕再做决断。”李世民冷静地吩咐道。 李世绩立即拱手退下。 李世民又转向杨氏: “你也先回去休息吧,朕还有些事。这几个月,你是最寝食难安的。” 杨氏知道丈夫的心思,没有多问什么,掩笑离去,脚步轻盈得像蝴蝶一样。 李世民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确认四下无人后,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澎湃,振臂低呼。 好,很好! 能文治,也有武功。 能在正面战场打崩敌人,也会阴谋诡计釜底抽薪。 而且还是顶着满朝文武的质疑,纯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扭转了占据! 此子有乃父风范啊…… 不,岂止类父,简直青出于蓝! “朕若是落得此般田地……还未必能如他一般,这么快就破局。” 李世民扪心自问,他当初创业的起点,其实是比李明在辽东要高的。 他们老李家本就是隋朝皇族的亲戚,父皇李渊是隋炀帝的表兄弟,李世民初次登场就是为隋炀帝护驾。 若是让他李世民落草为寇,与山匪农夫为伍…… 设身处地想,就算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能收拢人心,从零手搓出一支铁军,并与十五万正规军一争高下。 “收拢人心,草莽初创,不甘于人下,嘶……” 李世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感觉他和杨氏生的这个幺子,颇有高祖遗风啊? 不是唐高祖李渊。 而是汉朝的那位太祖高皇帝…… 好家伙,唐朝传到现在才第二代,又来一个开国皇帝可还行。 李世民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目光落到了书桌上的那份与高句丽的和约。 “这小子都敢自作主张,私自与敌酋议和了,真是目无君王。 “嗯,罢,念在辽东与平州距离遥远,战场瞬息万变,主帅可以有临机处置之权。” 李世民下意识地在心里给李明的僭越之举辩护,顺手打开了和约的文本。 整份协议非常冗长,通篇都是弯弯绕绕的废话,读起来非常吃力。 看了一遍以后,李世民满脑子都是问号。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 李明既没让高句丽割地,也没让对方纳贡? 那这仗不是白打了吗? 明明打了胜仗,连一文钱也没有薅下来? 这么宽宏大量,这还是李明吗? 要不是落款的签名和盖章,李世民都怀疑,这是不是高句丽细作伪造的文书了。 “不,以这小子的尿性,不可能不向高句丽复仇,更不可能有便宜不占……” 李世民细细地研读起了这份内容冗长繁琐的文本。 终于,在文本的末尾、谈判双方谈到这里差不多已经精疲力竭的部分。 李世民从蝇头小楷的字里行间,发现了李明埋下的三颗暗雷。 用很拗口的汉字写着: “自由贸易、新闻自由、环境保护……” 什么意思,有何用意? 由于时代限制,李世民对这三条套在如今广大发展中国家头上的紧箍咒,并不能完全理解。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 李明在这最容易忽略的角落、没头没脑地塞进了这三条条款,一定没有安好心。 这小家伙,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李世民久久思索而无所得,暂时不去纠结,拿起了李明给他写的亲笔信。 这是自长孙延送来的求援信后,李明这小子在半年之中给老爹老娘写的第二封信。 儿子出差在外就是这样的,跟失踪了一样,几乎不和家里主动联系。 李世民打开信纸,坐在桌案边,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日头向西,华灯初上。 在油灯下,李世民将儿子的这封家书读了一遍又一遍。 除开开头的问候、近况介绍和战争经过以外,李明将笔墨重点放在了之前的辽东乱象上—— 基层放任自流、土著豪强并起、府衙沦为摆设、百姓困苦不堪。 而这一切的根因,只有一个字: 远。 传个信动辄一个月起步,半年也不稀奇。 导致朝廷对那里的统治形同虚设,除了挂个大唐的名号,与外国番邦几乎无异。 “确实如此……”李世民对此深有感触。 辽东“大乱”,或者说,辽东事件在长安引发的“大乱”,根本上是因为通信不畅所引起的一系列误会。 把忠臣当成贼子,把大胜当成大败,皆因如此。 因此,李世民与李明信中的最后一段话,产生了强大的共鸣: “如果朕在东北边疆悍然用兵,就算横扫了高句丽,又能有什么收益呢?” 高句丽比辽东更远,森林沼泽密布,交通更为不便。 连辽东都难以控制,实质上沦为当地门阀的统治区域,形同外国。 那更偏远寒冷、民族更复杂的高句丽,岂不是更难以统治? 治理当地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又要驻军又要维稳。 更不用说要攻破高句丽的山城堡垒防线,代价更是惊人。 成本这么高,收益却又有限。 既不能控制当地的土人,又不能利用当地的资源。 那鬼地方又没有多少田可种。 “确实,是朕欠考虑了。 “不可怒而兴师,打高句丽,不合算……” 李世民动摇了。 他几乎被李明忽悠成功,决定放弃扫平高句丽的计划。 如果李明那小子在现场,嘴角已经要勾勒出坏笑了。 然而,你爹还是你爹。 李世民多留了一个心眼。 在他最后一遍读完李明的书信,在略作放松以后,又再度拿起了信纸。 这一次,是倒着读的。 李明的信里,充满了一大堆有理有据的说理,所以读着很是吃力。 当李世民读到末尾时,大脑已经比较疲倦、不愿意多思考了。 所以会很容易地接受他在末尾夹带的私货。 但当李世民休息了一阵,以清醒地大脑,重新看一遍李明在后几段鸡贼藏着的论点时。 他立刻就发现了李明的真实意图: “那小子写了一大堆,就是劝朕别打高句丽。 “为什么?” 毫无疑问,高句丽一定是辽东的最大威胁。 不论朝廷能否实际控制当地,天兵扫荡之处,能保他好几年的太平是没问题的。 为什么那家伙要阻止呢? 李世民沿着这条线索不断深挖,挖到了另一个让他更为困惑不解的疑问: “九成宫之后,朕给他封王。 “他哪儿都不要,就要去辽东那鬼地方,这是为了什么呢?” 放着富庶平整、交通方便的扬州、徐州之地,他不要。 偏偏要去那错综复杂又贫瘠的辽东。 在身陷险境、白惹了一身骚之后,李明那厮还不吸取教训,继续作死,拦着朝廷不让打高句丽。 这是为什么? “辽东、高句丽……” 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在书房来回踱步。 当他愕然抬头,他又下意识地来到了地图之前。 “地缘,地缘,是一切战略的根本出发点……” 李世民拿着油灯,一寸一寸地研究着燕山之北。 西边是大漠,东边是大海,燕山就像一道门户,卡住了华夏腹地大规模向外开拓的道路。 而辽东,就像门户开了一道小缝,不大,却是通往东北更广袤土地的关节。 现如今,这道关节被划归入所谓“辽东军镇”,归辽东节度使李明管辖。 而这个节度使,在直面过高句丽的威胁以后,居然拒绝朝廷的援助,仍然要留着高句丽。 这是什么意思…… “不,他不是要留着高句丽……” 看着地图,李世民豁然开朗: “他是要阻止朝廷染指那里! “他想干什么?” 李世民觉得自己几乎抓住重点了,放下李明的书信,再次捡起那份被搁置的议和协议。 再通读一遍,他读出了这些貌似荒诞条款的隐藏含义。 “不要割地,是因为他觉得,新割让的土地不会交给他管理? “至于朝贡,更是进不了他的口袋……” “他难道把高句丽,当成他自己的禁脔了?!” 至于李明塞在条约里的这三条不知所谓的条件,李世民不知道具体能产生什么作用。 但他能猜到,这一定是李明独吞高句丽的命门。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李世民逐渐理解了一切。 “辽东不是一国的边境,而是一国的起点? “他要以那里为跳板,吞并高句丽,步步向北发展?!” 那蛮荒之地有什么好发展的……李世民下意识地生出这个疑问。 “不,是朕一直被错误滞后的信息误导了…… “平州都能藏着十来万人,那地方未必蛮荒……” 能诞生一个农耕、会造长城、能凑十五万大军的高句丽。 这说明,东北地带的自然条件是不差的。 再加上李明那神乎其技的治理能力,未来未必不能人丁兴旺…… “他要将大唐以外的整个东北方,都纳入统治? “连同高句丽、契丹、室韦、靺鞨?!” 然后呢,一直向北,直到无人能生存的冰天雪地,去当游牧? “还是掉头向南,跨过燕山……” 站在地图之前,李世民被自己儿子的谋划震惊了。 盘踞版图的一角,开发蛮荒地区,对中原虎视眈眈…… 这幅战略构图似曾相识。 历史上也发生几次类似的事件。 一次是开发荆楚、问鼎有几许的楚国。 一次是称霸西戎、最后席卷六国的暴秦。 “那小子,那小子……” 李世民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好家伙,自己还真生了一个开国的高祖? 那小子想开哪个国啊? (本章完) 第153章 李二:诶,好像也不是不行?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那小子竟是如此打算?!” 仔细研究着地图,李世民终于将李明前后的行为串联起来了。 因为怕被皇兄猜疑,那厮一直在装疯卖傻,嚷嚷着要被开除宗籍。 而当他在九成宫事件之中过于闪耀,已经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太子的仇视后。 他流窜到了几乎与内地隔绝的辽东,割据一方,自成体系,以达到让政敌望而却步的目的。 时间一长,李明什么时候复活战国的“大燕”,讨要个燕王的封号也不奇怪。 “问题是,朕该如何应对?” 裂土割据,这本来就是李世民曾经试图推行过的国策。 早两年,他还整出过“世袭刺史”这种绝世烂活,被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联手喷了回去。 站在他的那个时代,他也是有理由的。 在唐朝之前的秦和隋,两个高度中央集权的王朝,都踏入了二世而亡的死胡同。 反倒是分封的周王室和部分分封的两汉,苟的时间还能更长一点。 李明只要还认这个大唐,继续盘踞辽东、扩大华夏的影响力,反而是件好事。 都是老李家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嗯,就像秦国开发西戎、楚国开发荆楚那样,是好事…… 吗? “那家伙的心思才不会安于一个诸侯王。” 李明是个不安定因素,东北同样也没安定到哪里去。 两个不安定凑一块儿,盘踞在大唐的头顶上。 作为皇帝,李世民不可能脑袋上的那么大一坨威胁淡然视之。 他担心如他所愿了,但没有完全如他所愿。 大唐确实拿了周朝的剧本。 只不过不是“其命维新”的西周,而是“风雨飘摇”的东周。 李明还年轻,在他漫长的一生中,有太多的变数。 更何况,他麾下的房玄龄、侯君集,一个赛一个的野心勃勃。 就算李明不想上进,想安心做个燕王。 他的部属会安心龟缩在天寒地冻的东北、和傻狍子呲牙吗? 时候一到,他的手下会推着他上进的。 对此,李世民自己也深有体会。 “以辽东为跳板,以高句丽等为后方,以燕山为前线。 “厉兵秣马、民如虎狼……” 李世民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站在辽东节度使的角度来看,战略形势其实非常清晰明了—— 整兵备战。 “所以他优先选择了辽东……” 从这个角度出发,李世民彻底看懂了李明的布局。 若以华夏为目标,那么东北地区的战略优势非常明显,可进可退。 退可退守燕山一线,小门一关,自己过日子。 进可挥师南下,一路冲下去就是宽阔的山东河北平原地带。 “然后山东河北的士族还都是他的亲家,这次大战中,他还收受了幽州刺史的帮助……” 李世民久久凝视着地图,在脑子里将李明的势力和潜在合作力量一一标记。 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头疼。 “嘶……那竖子,已经成势了! “他的意向绝不止在辽东或者东北,而是觊觎整个大唐啊! “无智,无谋,无情!” 老李忍不住破口大骂。 手下人琢磨着武力篡国,哪个皇帝碰上这种事都得开骂。 挑战君权是一方面。 朕给你的你也照单全收,朕不给你的你还照单全收。 那有没有朕,对你还重要吗? 你才是那个应该自称“朕”的人啊! 另一方面,也是真正让李世民生气、让他大骂无智无谋无情的是。 李明的这套布局,不是走传统的“夺嫡”或者“朝堂政斗”路线。 而是笔直奔着打内战去的啊! 他李世民虽然也搞过政变,但都是自己人在小范围里随便玩玩的。 跟李明这样以天下为棋盘、军队为棋子的大阵仗相比,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汉末三国乱过,五胡十六国乱过,隋二世乱过。 如果唐二世再这么来一遍,那天下百姓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如此一来,岑文本、刘洎对李明的奏本未必是错,张亮的情报也未必是假了……” 李世民全面反思着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 “所以,在李明收服山匪、擅自建立政权之后,他是故意不向朕和朝廷说明情况的。 “他就是要瞒着朝廷,自作主张地另起炉灶,培养起一套完全听命于他、而非朝廷的班底,为他作为与大唐朝廷分庭抗礼的基础……” 李世民的疑心升到了顶点。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多疑了。 “不,李世绩汇报说,李明愿意重回唐制,官吏也皆由朝廷任命,营州都督府保留,甚至还主动申请在平州也建立都督府。 “他说私自开府招募幕僚是权宜之计,私自豢养甲兵也是权宜之计,是否为真暂且不论。 “但主动上交人事权和兵权,将自己纳于中央的监视之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李世民感到心情十分矛盾。 这十四子,到底是反了还是没反,想反还是不想反,是乱臣贼子还是大唐忠臣啊? 都说人心隔肚皮,小李明的肚皮那更是九转十八弯,让人抓不住头绪。 李世民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也许这辈子也无法了解这个最小的儿子。 “朕该如何应对?” 他头一次发现,做一项决策能这么难。 把李明噶了这个选项首先排除。 就算儿子真造反了,李世民都舍不得杀,想方设法保一条命。 何况李明只是有造反潜力,没有付诸行动。 更别提他那一身在九成宫等事件中刷的buff了。 “削弱李明,将他调往别处,或直接将他召回太极宫?” 一般的皇帝肯定优先考虑这一对策。 看似一团和谐,既避免了内战的风险,又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皆大欢喜。 嗯,至少在李世民活着的时候是这样。 “问题是,朕……的身后,谁又能保护他?” 诸皇子、尤其是太子李承乾对李明的敌意,李世民已经切身领教过了。 以此子的才能、以及拉的仇恨,李世民难以想象,在他驾崩以后此子能怎么活下来。 李世民绝不希望这位小儿子早早夭折。 所以,李明冒着生命危险给自己搭建起来的安全屋,李世民还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强拆了。 进,怕引发内战让大唐成为历史;退,怕宝贝小儿子提前退出历史舞台。 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儿子性命。 难道,又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悲哀吗? 难道,李明也要重蹈南朝刘子鸾的覆辙,愿来生“不复生帝王家”吗? 难道,他这个父亲只能眼睁睁坐视人伦惨剧一再循环往复吗? “身为皇帝,难道就不能公私两全吗?” 李世民又感到了一阵酸楚。 儿子不想丢,但如果因为儿子而丢了大唐江山,那也绝对非他所愿。 更何况,就算他李世民真的无情最是帝王家了,放弃李明以保江山。 恐怕江山也难保,沦为双输的局面。 以那小子的受迫害妄想,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他很可能并不会乖乖交出辽东,交出权力坐以待毙。 而会直接改旗易帜,坚守辽东,拒大唐于燕山之外。 以辽东地利、以及当地土人的人和,他完全有底气这么干。 到时候,就真的如张亮所说,李明悍然谋反、与高句丽勾结了! “这是提前引爆了矛盾,把儿子给逼反了啊。” 李世民觉得脑袋越来越疼,简直要爆炸了。 两全其美,两全其美…… 这世上竟没有两全其美之法吗? 李世民苦思冥想而不得,惆怅地望着大唐堪舆图。 看着这幅他们李家共同打下的广袤江山。 嗯,李家,都是李家…… 李世民忽然有了一个荒唐的点子,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既然他怕李明发动内战、强取江山。 那如果…… 直接把江山给他,如何? “可他既非嫡也非长,如何能继承大统…… “嗐,嫡长又有何干?他总归是姓李的……” 李世民的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恍然发现,大唐的一切隐患、宫中的一切矛盾、他这个老父亲的一切烦恼。 皆是因李承乾而起。 因为他决定将国家政权,交给一个不合格的继承人。 因此导致诸子不满,导致朝臣也各自站队、拉党结派,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甚至李承乾自己,也被这沉重的压力压垮了,被逼得有些疯癫,屡做狂悖之举。 可又是谁规定,一定得是李承乾继承大统呢? 就因为他是长孙皇后的第一个儿子? 平心而论,以他对长孙皇后的感情、对长孙无忌的器重。 废长立幼、废嫡立庶,这个念头他是根本不会有的。 然而,现在不一样。 一方面,李明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才干。 在他的治下,大唐叫不叫大唐另说,但华夏绝对是国富民强的。 而另一方面,李承乾也充分暴露了他的不够格—— 心胸狭隘、阴晴不定、猜疑心重,还是个精神突厥人。 更不用提那夸张的造型了。 主少国疑,指的是主上很有少女感,导致国民很疑惑。 如此有大缺陷的人,把大唐交到他手里,那才是药丸。 “为什么要拘泥于嫡长呢,如果换一个,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呢……” 李世民的心思在飞快地运转着。 立嫡长的根本目的,是人为制造一个储君的客观标准。 这样大家都不用争,不用打得头破血流、国破家亡。 但现如今,嫡长继承法反而成了不安定的源泉。 那他李世民也不能刻舟求剑,盲目追求嫡长。 毕竟,他自己也非长子啊! “李泰和李治,两人都比李承乾宽和,行事也更为正常合理。 “让他俩当国君,都好过李承乾这个嫡长。 “而如果直接指定李明……” 李世民在脑海里继续演绎着这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让李明当太子,会如何? 朝廷必然一片哀嚎,世袭地主、士族门阀们以头抢地,战战兢兢。 然后,被李明以各种或暴力、或阴险的手段,纷纷镇压。 最后天下大同,百姓富足,将周边的土鸡瓦犬逐一扫灭。 而国家的治理形式,也从皇帝与士族共治,变成了权力集中于皇帝之手…… 这是任何一个最高权力者,都梦寐以求的景象。 “大唐若能有此归宿,也好……” 李世民喃喃着,但迟迟下不了决心。 换太子,是一件必须谨慎再谨慎之事。 草率决定、仓促行事,必然会酿成大祸。 更何况,换一个嫡出的都得吵破头皮。 要是换一个庶出的,朝野都要爆炸了…… 不,爆炸的只是“朝”。 “野”这一块一定是欢欣雀跃。 因为民间舆论就控制在李明手上。 “要不索性让李治来当这个太子?” 反正都想开了,李世民的思绪也越来越狂野了。 李治是嫡子,年龄也比李明大,从“嫡”、“长”的标准来度量,身份上就比李明强。 而且李治的性格宽厚,与李明的关系也还不错。 至于李泰,在李世民的心目中则排在最后一位。 甚至远在李明之后。 虽然魏王李泰备受宠爱,屡屡逾越礼法,和太子李承乾打着擂台。 让李承乾无时无刻不感到巨大的压力,一度以为自己会被李泰夺嫡,以至于养成了疑神疑鬼的性格。 但其实,李世民只是拿李泰作为磨刀石,来砥砺磨炼李承乾的心境的。 他打心底里就没想把江山交到李泰手里。 因为李泰其人,伪。 什么都是虚伪的,性格是伪的,连所谓文采才干,也是假的。 只是没想到,李泰不行,李承乾更非宝刀。 磨砺了一下就断了…… “不论李明还是李承乾,都太极端了。 “选一个保守的李治,似乎是中庸之道…… “嗐,朕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李世民自嘲地笑笑,打住了换储君的念头。 现在提换储,还为时尚早。 但有些事,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就收不住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让李世民不自觉地做出具有倾向性的决策。 “或许……应该给李治的晋王府,也指派一些精明能干的幕僚了。” 李世民背着手抬着头,细细地琢磨着人事调动。 “李世绩是个文武全才,在并州与李治有旧交。就让他去晋王府,给李治当个司马。 “原晋王师许敬宗虽然人品一般,但也是江南大族许氏的子嗣,素有才名。让他从洪州回来,重回晋王府。 “李治过于老实暗弱,需要狠厉之人辅佐。笑里藏刀的李义府正合适。 “以及高季辅、张行成……” 李世民很快给晋王李治做好了人事安排。 接下来,就是李明了。 “首先得盯住那小子,在老子归西之前,他可别按捺不住,先造反了!” 李世民觉得,不能排除那厮提前搞事的可能性。 尤其在河北士族的怂恿下,鬼知道李明会干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傻事。 而要暗中看住李明,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 李世民弹着桌案,吩咐近侍: “把张亮叫来。” ………… 大众脸的工部尚书张亮,今天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因为他脸色苍白得几无血色,冷汗涔涔,浑身发抖。 “怎么?张爱卿身体抱恙?” 李世民又好气又好笑地问自己的密探头子。 张亮哆哆嗦嗦,好像真的很冷: “是……是,不瞒陛下,郎中说,臣有些体虚盗汗……” “哦?”李世民眉毛一挑: “那朕把你叫来,是朕的不是咯?” “不敢不敢,陛下有令,臣即使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张亮赶忙说道。 他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 传假情报、挑拨陛下和皇子的关系被拆穿不说。 还因此间接害死了一位朝廷重臣魏征。 这口巨锅……不,这就是他的责任,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张亮,你侍奉朕这么久了,朕实在不忍你走歪路。” 李世民轻轻拍着桌子: “但是,有人密告朕,说你豢养义子,意图不轨啊。” 开始了开始了,开始清算了……张亮面如死灰。 这些顶着“义子”名头的密探,究竟是为了谁豢养的,别人不知道,陛下您还不知道吗? 但张亮也辩无可辩。 自己做贼心虚,被人买通,犯了事闯了祸。 那责任也得自己背了。 他一句也不辩解,只是低着头说: “臣……只能恳请陛下格外开恩,保全臣的儿女家族……” 看着老伙伴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世民心中也涌起了阵阵酸楚。 说到底,张亮虽然疑似与太子勾结。 但勾结对象好歹也姓李,仍然是皇族之内,而且太子名义上也算半个皇帝。 李世民这副朝不保夕的病躯,诱使大臣们提前找好下一个东家,虽不忠诚,但也还算情有可原。 张亮的问题,他李世民也得承担一定的责任……李世民长出一口气,直白地说道: “朕留你一条命,你的‘义子’们,就交由朕来‘抚养’。” 张亮猛然抬头,眼睛里闪烁着点点亮光。 呆立许久,立刻跪倒在地: “陛下大德,臣……涕零不知所言!” 李世民微笑道: “将来有你‘言’。 “工部尚书是不能让你当了,下放河北道当个巡察使吧,巡察地方吏治。” 河北道包括山东河北和辽东,正好把李世民最头疼的地区全部囊括在内。 张亮咚咚磕头: “谢陛下,谢陛下……” 李世民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低声道: “你的主要职责,就是看住辽东方面的动向、以及辽东与河北士族的交往。 “有任何异动,你不要干涉,直接报告给朕即可。” 张亮重重地点头,大拜道: “臣,领旨!” 李世民点点头,笑容温和: “以后你就别再‘不知所言’乱说话了。” “再有不称职之举,臣罪该万死!”张亮表起了忠心。 “还有。”李世民的笑容愈发和煦: “以后,你也别再与某些人朋党了。 “你只能听命于一人,那就是朕。” 张亮的脸色又唰地一下白了。 都知道,陛下都知道…… 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 张亮有种“脑袋只是预先存放在脖子上”的凉快感,颤颤巍巍地离开了立政殿。 ………… 送走张亮,李世民轻出一口气。 不知这样一擒一纵后,张亮那厮能不能老实一点。 别再和李承乾、李祐或别的什么皇子大臣鬼混在一起了。 安排完张亮,顺带着给李明上了一道保险以后。 李世民便琢磨起了加强李明的办法。 既然解放了思想,从立嫡长转变为了立贤与嫡长并重。 那对李明这位庶子,也不能一味地打压。 需要抬他一手,让他拥有能与其他嫡子一较高下的资本。 “辽东所需的铜铁、良种、工匠、人口,要尽快到位。 “袁天罡是谁?为什么李明在信中,专门点名要他? “算了,许他用驰道,一并打包送去。 “至于税赋减免,念辽东路远,许其租税就地征收使用,不必上交朝廷。” 李世民做着一系列安排,总觉得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李明不缺资源,这家伙什么玩意儿手搓不出来? 开局一个碗,结局要造反好吧。 李明的短板,不在于别处。 而就在于其出身。 既非嫡,又非长。 假设李明在李承乾这个位子……不,甚至只需在李治这个位子上。 就没有之后这一大堆麻烦事了。 朕已经决定了,就钦定你来当下一个皇帝。 “简而言之,李明真正的弱点,就在其生母杨氏身上。 “杨氏,该如何处理杨氏的身份问题……” 李世民静静地思考着,手指嗒嗒点着桌案。 (本章完) 第154章 该回到我忠实的长安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三月三,上巳节。 相传,此日是黄帝的诞辰,是唐朝最重要的三节令之一。 长安已是春暖花开,嫔妃们在后宫的海池边曲水流觞、踏青对诗,扫一扫冬天的阴霾。 热闹的人群边缘,杨氏一人静静地坐在溪边的草地上,与其他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在十四个妃嫔二十八个群的后宫,杨氏被边缘化实在太正常了。 常言道母以子贵,但换个角度说,如果皇子在外面乱打铁,那其生母无疑是头号背锅侠。 因此,当杨氏家的小宝贝儿李明,在整活之都辽东整出了连本地人都觉得疑似有点太抽象的大活儿以后。 姐妹们就没人和她玩了。 开玩笑,一个涉嫌谋反、气死大臣、还差点气死陛下的小灾星,谁扯上关系都会变得不幸好吧。 因此,九成宫事件之后一下子热闹起来的立德殿,又一下子恢复了清静。 姨娘们整天在门口捉麻雀玩儿,只有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宦官来常来串门儿。 而杨氏也乐得清闲,在确认李明安然无恙后,天天除了吃饭睡觉陪皇上,就是在家逗弄吉娃娃似的王姨娘了。 她惬意地坐在嫩绿的草坪上,看着清澈沁凉的溪水,思绪飘到了远方: 不知辽东的冰雪是否也消融了,抑或仍旧是冰天雪地的模样…… 这时,她听见旁边的妃子们发出一声惊呼。 接着,一只精致的胭脂盒顺着溪水,漂到了她面前。 杨氏纤腰微折,轻轻地将胭脂盒捞起,征询地望向姐妹们。 对上了阴德妃冰冷的眼神。 “哎,不过一只胭脂盒,漂走就漂走了。”阴德妃完全无视了杨氏,与身边的姐妹嬉笑道: “就当是一年的晦气都漂走了罢!” 嫔妃们也都不看一眼拿着盒子发愣的杨氏,继续聊天嬉闹。 杨氏倒也没当回事,将盒子放在膝边,继续闭目养神。 “那些妇人实在刻薄。”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杨氏不禁睁开了眼睛。 是武媚娘。 在感业寺龙场悟道后,这位有些碎嘴的热心才人又重出江湖,在后宫四处串门。 连同被冷落的立德殿一起。 所以,杨氏对她还是有些好感的。 嗯,除了她的嘴实在有点碎以外…… “尤其是那阴德妃,在儿子齐王被过继以后,许是觉得你家李明折了她面子,总是明里暗里针对你。 “真不知那‘德’从何来。” 武才人继续发挥传统艺能,在妃子们面前搬弄是非。 “趋吉避凶,人之常情。”杨氏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我也能借机歇一歇,让我作诗喝酒,实在是为难我了。” 对杨氏这不温不火的性格,武媚娘也习惯了,嫣然一笑道: “姐姐大气。” 她翩翩然落在杨氏身边,款款落座,宛如一只火红的蝴蝶。 望着武媚娘的身影,杨氏的眉头有些疑惑地皱了起来。 怎么总觉得,武姨娘好像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感业寺还有这等功德? 日上三竿,当春日的暖意更甚的时候。 一位小宦官静悄悄地来了,俯身在杨氏耳边,说了句什么。 一旁的武媚娘登时睁大了眼睛。 杨氏淡定地点点头,缓缓起身,与发愣的武媚娘轻轻话别,便随宦官离开了海池。 妃子们对此视而不见,等人走远以后,一窝蜂涌到了武媚娘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那位小寺人是陛下的近侍,三月三陛下突然找杨氏做什么?” 武媚娘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支支吾吾着: “杨妃,杨妃她……” “怕不是要被赶出宫去了吧?”阴德妃有些幸灾乐祸。 武媚娘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 “哟呵,我妈升官儿了?” 三月中旬的营州,天气仍然有些寒冷。 营州大都督府,李明读着父皇寄给他的家书,顺口感叹一句。 营州官僚班底的大框架算是搭建起来了,临时州府也搬到了大都督府,大家合署办公。 至于之前占领的郝氏家宅,则分给了远道而来的工匠们,让那些在内地住惯了猪圈的贱籍工户无不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阿爷封阿娘为德妃,德妃是个什么级别?”李明翘着二郎腿,好奇地问幕僚们。 后宫之事就有点超纲了,几人面面相觑。 还得是吏部尚书侯君集懂行: “除皇后以外,以四妃为贵,四妃又依据高低地位依次分为贵、淑、德、贤。” “也就是说,连升两级咯?”李明把皇上的亲笔家书就这么摊在桌子上,与心腹们商量起来: “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后宫和体制内差不多,精髓就三个字: 熬资历。 所以能破格提拔两级,显然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在经历了这次被误会谋反的事件后,李明也意识到了掌握朝廷动向的重要性。 不能光在辽东闷头种田,也得看看天。 韦待价问: “贵妇晋级是要下诏的,诏书怎么说?” 李明点点头: “说是在父皇重病期间,阿娘悉心照料,特进两级。 “所以肯定不是这个理由。” 薛万彻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扭到了腰: “不是吗?” 平州内部治安太平,外有赤巾军拱卫,所以他没有什么事,也一并来营州看场子了。 只是以他粗鄙的脑子,明显跟不上十四党的节奏。 “当然不是,官方承认的都不可信。” 李明给粗鄙老弟科普着常识,拿起家书道: “父皇还说……” “停,停!”韦待价立刻捂住耳朵: “不可泄露禁中语,是要挨弹劾的!” 皇帝私下里给臣子说的话,自动视为机密,不可乱传。 更何况还是家书! 李明殿下也太不拿他们当外人了。 “啧,真麻烦。” 李明撇了撇嘴: “朝廷那边的意思,是完全肯定了我们在辽东的一切做法。” “一切?”侯君集有些意外。 “一切,甚至还有加码。”李明肯定地点头道。 刨去一堆关心勉励的客套话、以及提了一嘴杨氏以外,李世民在信里的大致意思是: 搞快点。 李明之前所要求的金属、人口等资源,加速到位。 第一批工匠已经从幽州赶到了。 此外,朝廷对辽东的税收优惠也加大力度。 什么三年两减半,太小儿科了。 朝廷直接免收辽东的地方税,自筹自支,赋予李明几乎独立的财政之权。 真的有点“节度”地方的意思了。 更重要的是,对李明提出的地方职官人选,李世民照单全收。 字面意义的照单,一个人都没换。 此外,李明的禁脔——与高句丽的和谈条款,李世民居然也照单全收了。 同意不打高句丽,今年咱大唐换个倒霉蛋欺负。 在家书的最后,李世民傲娇地提了一嘴: 李明达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从辽东回来,提前通知一下,这样内侍省也可以给他阿娘的册封典礼排个黄道吉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李明轻飘飘放下信纸,微笑着对群贤道: “看来房相的计策起作用了啊,打消了父皇与朝廷对我们的怀疑。” 几人会心一笑。 薛万彻傻笑着挠挠头:“怀疑?什么怀疑?” “怀疑你乱搞良家妇女。”侯君集敲了敲又差点稀里糊涂被卷入谋反的老薛。 韦待价微笑着问道: “那殿下打算何时回长安?” 李明一愣: “啊?现在吗?” 韦待价:“啊?” 不是殿下…… 陛下都快把“朕想死你了”写在脑门上了。 甚至还要照顾你的日程,专门安排册封的日期! 一般来说,都是皇帝决定一个日期,你们皇子就算有天大的大事,也特么从外地飞回来好吧! 如果陛下把这封信寄给其他几位在外地的藩王。 他们大概会高兴得当场昏过去,醒来就直接上路,连夜飞回长安好吧! 您还摆起架子挑上了? “回去是肯定要回的,我当初不当亲王,就是为了能有借口随时回长安。”李明说道。 而且现在想来,这个口子是绝对有必要的。 他才离开长安几个月,京中就谣言四起,各种造谣污蔑他谋反。 要是他在封地一呆呆几年,只怕哪一天醒来,天兵已经上门来查水表了。 “只是,辽东百废待兴,我一时也走不开呀。” 侯君集和韦待价有些无语。 能如此挥霍皇恩的,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位殿下了。 “殿下,夜长梦多。辽东可以以后再来,但若让陛下久等,被宵小趁虚而入,只怕又生了嫌隙……”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着。 李明抱着胳膊,陷入了思考: “确实……嗯,将辽东的一些事情扫尾,我便回去。” 老光棍薛万彻什么也没想,只是羡慕当皇帝真爽啊,老婆都得按资排辈才数得过来。 他日若遂凌云志,他也要开后宫。 这时传令来报: “殿下,人来了。” “哎呀,快快有请!” 在侯君集等三人疑惑的目光中,一个邋邋遢遢、浑身臭烘烘的老道,一边揉着屁股,一边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袁天罡当时正在长安的破道观观想河图,即将有所悟。 忽然冲进来一群官差,把他绑上快马,一路颠了几千里颠到这鬼地方。 大屁股都裂了,气死偶类。 “哎呀,袁天罡袁大师,您可总算来啦!”李明蹭地就从座位上蹦了下来。 韦待价十分疑惑:“殿下,这是……” “这就是我向长孙延他们保证过的,能帮助我们选拔合格官吏的奇才啊!” 李明难掩激动,握住了袁天罡的手: “道长,我托您所做的数学题……不,天地大道的推演问题,您都带来了吗?” 袁天罡本来还在嘟哝抱怨,一听小贵人如此诚心求大道,心情立刻美丽起来: “有有有!” 他还记着李明开出的空头支票,要在辽东这片处女地上开宗立派呢! 从臭烘烘的衣服里,掏出一迭臭烘烘的草纸。 李明瞟了一眼,题目的画风大致是这样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试问:三个数字共有几种排列法?” 不算难,给没接触过行测的预备公务员们当做逻辑试题,难度刚刚好。 “不错,很不错。”李明如获至宝。 袁天罡不无得意,同时提醒道: “小施主,这开宗立派、广纳信徒的事……” “没问题,我第一时间就让我手下的官吏们研习道长的精髓!”李明信誓旦旦道。 袁天罡嘴角咧开。 韦待价疑惑地凑了过来: “殿下,这真的能用来……选拔官吏?” 李明肯定地点头: “只要把里面的玄学内容全部去掉,就可以作为题目给吏员们考了,像科举那样。” 袁天罡刚咧开的嘴角僵在了半途。 把最精华的玄学去掉? 那他的道家法门还剩个啥? ………… 全辽东第一场行政能力测验,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考试每年一次,面对营州和平州的所有人。 十六岁以上,性别不限,只要认字都能参加,择优录取。 这种以考试选拔人才的方式,形式上与科举几乎无异,所以大家很快就接受了。 加之李明在乡间大力推广教育,农民们在农忙的间隙,争分夺秒地学习。 所以两州的识字率稳步提高,有志青中老年们踊跃报名 同时,营州新纳入“体制”的旧吏员们,也都要参加这次考试。 考试被刷下来的吏员,并不简单地“向社会输送人才”。 而是综合工作实绩,由新设立的“人力资源委员会”逐一谈话。 以去留自愿为原则,想走的,分给田地耕种。想留的,下班后统一组织学习参加培训。 以这种温和的方式,辽东逐步建立完善一套成熟稳定的官僚体系,避免了极端亭长、邮递员和图书管理员的诞生。 “让我看看那不靠谱的道士出了啥科举题目。” 韦待价拿到试卷,好奇地看了一眼,第一道题就不会了: 图形推理,以下四幅图中,请找出与其他三幅不同的图案: 甲、ω 乙、(_) 丙、 丁、(_) 感受到自己的职业生涯遭遇了重大挑战,韦待价不禁冷汗涔涔。 薛万彻瞄了一眼,立刻回答: “这不明显选甲吗?” 韦待价:“为什么?” 薛万彻:“因为只有甲的图形有两个实心黑团子,其他三个是空心的。” 李明恰好路过,听见两人的对话,惊讶地说: “薛将军竟有大才,您几乎可以当公务员了!” 薛万彻一头雾水:“他这是在夸我吗?” 韦待价点点头:“大概吧。” ………… 吏治是统治中最重要的环节,李明辽东的吏治上花了巨大的精力。 除了引入公考的先进理念,李明还大幅度提升了吏员工资,正式单列入财政预算。 这并不是因为李明自己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起了同理心。 而是一种“高薪养廉”的路子。 在近代以前,胥吏、尤其是地方胥吏,一直是拿不到什么工资的。 全看雇佣他们的官老爷良心如何,心善的多给点,心狠的少给或不给。 而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从官家拿不到钱,吏员就会凭着手里的一点小权,转而压榨百姓。 这种潜规则在官场是心照不宣的,还有个专有名词,叫做“陋规”。 相当于朝廷把矛盾转嫁给了职官,职官又把矛盾转嫁给了百姓。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这个背景下产生的。 因为官老爷有正经俸禄,而小鬼们只能靠百姓打赏的“小费”度日。 当然,这种陋规是不可能在辽东存续的。 李明实质上打破了“职官”与“胥吏”之间的藩篱,把朝廷的职官当成上议院老爷那样的摆设,将其职能和工资预算都分给了胥吏。 再辅以严格的纪律审查,虽然这样不可能杜绝贪官污吏的存在,但也算部分刨除了胥吏压榨百姓的制度性土壤。 至此,辽东的统治框架彻底搭建完毕。 剩下的,就是发展了。 涌入的大量人口,除了种地、垦荒和打灰建设外,还有大批人力可以大炼钢铁。 而辽东,可是全国煤铁资源最丰富的的地区之一。 举个例子,唐山就在此地。 有文科地理拉满的李明,有积极性拉满的工人,有合理科学的轮班和工资制度。 一定能把辽东建成全国钢铁中心,用廉价钢铁制品,一举冲垮高句丽国内的冶炼业! “大山啊,全是树……”李明面对茫茫燕山抓瞎。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他明明知道,这里的山下储藏着丰富的煤矿和铁矿资源。 但就是不知道藏在哪座山下。 他又不是学勘探的,在他眼里,每一个山包都长一样。 就在他在山脚下怀疑人生的时候,遇见了同样怀疑人生的袁天罡。 老袁本以为能借力传播道家思想,广纳弟子。 没想到,李明取其糟粕、去其精华,把他的思想改造得面目全非,当成了科举的道具。 “道长有何顿悟?”李明搭话道。 “哼。”袁天罡都懒得看他一眼: “辽东的地脉就像您治下的辽东一样,不合常理,连风水罗盘都紊乱了。” 李明没心思聊什么什么地脉还是人脉的,他一心只想找矿脉。 嗯,铁矿的矿脉。 罗盘是磁针。 磁针,铁…… 李明忽然发现了华点: “道长你说什么,罗盘紊乱?” 难道地下有铁矿?! 袁天罡对这问题不屑地一呵: “贫道也不是吹牛,风水堪舆之术,还是会一点的。 “在贫道眼里,您治下的辽东,到处都是地脉紊乱之处…… “您怎么了?” 袁天罡说到一半,发现李明在朝他招手,便自然地俯下身子。 李明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来当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长,专职找矿。” 袁天罡:??? ………… 就这样,在一个道士的带领下,辽东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 不但全民数学功底大涨,煤铁矿也不断被勘探发现。 由于李明规定的煤铁矿公有政策,辽东迅速囤积起了一大批钢铁资源,导致铁器价格狂跌。 商人的利润空间被大幅压缩,就在无以为继、准备关门大吉之时。 长期居住本地、富有经商头脑的粟末人,发现了一条倒卖的捷径: 高句丽的铁价仍然高企,与辽东形成了巨大的价格差。 可以在高句丽高价转手啊! 更棒的是,虽然历代中原王朝严格限制中原与周边蛮夷的铁器限制,只能通过走私倒卖一些。 但李明反其道而行之,完全开放市场,甚至支持商人们走出去,输出产能。 而高句丽由于和约的原因,也对大唐商人不设限。 便宜又大碗的珍贵铁器,谁不用谁傻。 于是,在市场无形大手的引导下,大批辽东商人被引导入了高句丽国境,导得到处都是。 而当第一批商人踏上这块北方的热土时,却发现,另一件“辽东特产”已经捷足先登,率先占领了高句丽的空白—— 《平壤快报》。 ………… “尉迟循毓,那几个投奔我国的高句丽战俘,已经能够写作了?” 李明来到了新建的长安报社辽东分社,仔仔细细地询问工作细节。 负责辽东情报和渗透工作的小黑炭头点点头: “虽然还需要报社同仁润色一下。” 李明赞许地点头。 自由贸易和自由新闻,是他颠覆高句丽的两个主要抓手。 而要让和平演变的文字能打动广大高句丽人,离不开那些高句丽润人的“本地化”修改。 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懂高句丽。 “吏治、耕作、采矿、经济、情报、渗透……”李明在心里点数着。 时间来到四月,治理辽东的几个重要方面,他都已经打下了基础。 剩下的,就是发展、积累,等待量变引起质变。 “在辽东暂时没什么事了。” 李明望着天,自言自语道。 该回长安,见见亲人了…… (本章完) 第155章 我那诡计多端的父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光天化日之下,李明坐上马车,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就如他静静地来。 如今的辽东就如同一台粗野的泥头车,向着他既定的路线一路狂奔。 李明没有踩刹车的打算,也懒得搞什么迎来送往,拎包就走。 韦待价作为两州的刺史,留在当地主持工作。 薛万彻则忠诚地遵守几个月前的那封朝廷调令,前往营州都督府履职,与薛仁贵一起打入内部。 此外,长孙延和房遗则也自愿留下,处理一些行政和财政上的“扫尾”的工作—— 其实就是找个理由赖在辽东不走。 因为行政和财政永远都有活,永远扫不完尾。 三小只中的第三只——尉迟循毓——则先和李明一起回长安,对高句丽的渗透工作则暂时交给吴大娘顶着。 因为李明酝酿着对情报机构进行改组。 现在,他有一拨密探在长安,以长安报社为掩护,“编制”上属于报社。 另一波密探在辽东,自成一个部门,是“政治委员会”的组成部分之一,控制着长安报社辽东分社。 这样显然是权宜之计,机构得要改一改,当着尉迟循毓、狄仁杰和来俊臣的面,大家一起将职能捋捋顺。 否则,到时候两边打架就不好看了。 回京的路上,侯君集跟李明同坐一车。 尉迟循毓这个小莽夫,则骑着马儿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狂奔。 窗外阳光明媚,辽东街头人来人往。 耕地的、铺路的、做买卖的……辽东人仿佛有忙不完的事,走路都带风。 甚至连宽敞的驰道都显得拥挤起来。 而在驰道旁,更新、更宽敞、规划更科学的“州立驰道”,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了。 加上营州官方和隐瞒的总人口,李明治下的辽东有将近二十万人。 足以让他从乡科级升级为——嗯,大一点的乡科级。 而这二十万人,已经开始卷起来了。 就这么把高句丽的本土产业都卷死,让他们变得一刻也离不开我们,然后随我们摆布,予取予求…… 咩哈哈哈! 李明满意地从窗外收回目光,暂时闭了闭眼。 一方面,外面的阳光太耀眼了,视线进入漆黑的车厢里时还需要适应一下。 另一方面,他也需要沉淀一下雀跃的心情。 即将离开热火朝天的辽东,回到长安的深深宫阙。 从地方军政一把手,到宫里最小的皇子,他需要尽快完成角色的转变。 李明其实也想和两位小伙伴一样,赖在辽东不走了,他也不想回到逼仄狭小的宫里。 虽然太极宫占地广大、气象万千。 但哪里比得上祖国广阔天地的一根毫毛呢? 更何况,回宫就意味着,他得应对狗屁倒灶的宫斗政斗,面对笑里藏刀的太子和皇兄们。 这让他很不爽。 在这种毫无建设性的事情上内耗,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结果。 还是吃得太饱,应该让他们都体验一把上山下乡…… 李明收拢心绪,看着侯君集道: “所以,按照房玄龄的说法。 “魏征是误以为我是辽东大乱的罪魁祸首,而父皇迟迟不愿对我动刀兵,所以被活活累死气死的?” 在邮路畅通以后,信使就陆续送来了房玄龄亲笔书写的密信。 主要是向李明介绍,这段时间朝廷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至于太“火星”。 至于民间的情况,长安报社的小细作狄仁杰也一直在向他汇报。 虽然中间有十天半个月的“时差”,但总好过没有。 侯君集默默点头: “房相的信中是这么写的,朝廷仵作勘验无误,已经回巨鹿老家安葬了。” 唉……李明轻轻叹气。 因为立场原因,李明与这位后世闻名的名臣没有什么交集。 只记得是个严肃中不失圆滑的老头。 不过,尽管立场不同,甚至这位老臣是死在力谏皇帝征伐辽东的中途,是他不折不扣的政敌。 但不可否认的是,魏征的立场是始终站在大唐这边的。 是出于忧国忧民、而非党同伐异,才做出这一系列举动。 换位思考,如果李明站在当时朝臣的角度、被浓厚的战争迷雾所欺骗。 他也很可能会做出类似的行为。 所以,对于这样一位忠臣,李明抱有敬意。 也就是因此,他对李世民的后续操作感到不解: “难道没有人为魏征之死负责吗?” 他李明虽然有点割据为王、欺瞒朝廷、自立中央等等小动作。 但好在误会及时解开。 不但没有惩罚,甚至还有奖励。 但其他乱信谣、乱传谣的大臣,却也一个都没有被惩罚。 这就有点抽象了。 好像死了一个魏征以后,大家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在朝堂上嘻嘻哈哈。 “房相为此私下里问过陛下,陛下是这么回答的。” 侯君集解释道: “政事复杂,哪次朝会议题不是几波人各持己见、互相争辩的? “如果大臣每说错一次,都要遭受惩罚,那朝会也不用开了,以后谁还敢说话?” 乍一听,此话似乎有理。 但李明总觉得李二在这里玩了一手偷换概念。 正常提意见有对有错很正常,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即使如魏征,李明也不会怨恨。 但如果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朝堂上造谣传谣,甚至搞成明末那样的恶性党争。 那绝对是应该严厉制裁的。 就像带清老铁皇太极,当投靠他的这帮亡明清流又有搞党争的苗头时,他果断大板子伺候。 “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人吞到苦果。”侯君集有些幸灾乐祸道: “太子和长孙无忌,显然因为这起而失宠了。 “房玄龄说,陛下已经几个月没有和太子说过话了。” 每次在私下里提起太子时,侯君集都会有意无意地忽略“殿下”这个固定后缀,以表不屑。 “是因为父皇把编造谣言的罪魁祸首,归到了我的那位皇……皇兄头上吧。” 李明也有些拿捏不准,是应该叫“太子爷”还是“太子娘”。 侯君集眉头一扬: “听您的意思,太子也是背锅的?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他?” 李明沉吟许久: “难说。陛下与太子龃龉数月,按理说,太子应该立刻收手才是。 “就算太子上头了不肯收手,长孙无忌是聪明人,他也应该会劝阻才是啊。 “甚至魏征也是太子一党的,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太子的谋划,魏征一定能得知一二,何至于被气死类似?” 侯君集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然而并没有,按照房玄龄的说法,直到长孙延亲自赶赴长安、澄清一切以后,质疑声才逐渐消止。” “再者……” 李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针对我们的这一轮攻击早有迹象。 “刚启程前往辽东时,就不断有人诋毁你、韦待价和李道宗,连薛万彻也受此牵连,被贬到了营州。 “这种毫无章程的行事之法,不像是长孙无忌所为。” 以他的亲身体会,长孙无忌就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朝着命门去的。 比如那次率禁卫军围困立德殿,以及那次过继事件。 而像这次,用一眼假的流言充斥朝堂。 除了消耗皇帝的耐心、给太子降了一波好感以外,很难有什么作用。 显然不是长孙无忌会干出来的蠢事。 “您的意思是,朝臣们掀起的这场针对您的风波,背后并不是太子?”侯君集十分怀疑: “难道是他们自发的?” “或者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李明道: “一切乱象的背后,有着明显人为操纵的痕迹,这些大臣们进退有序,显然是形成了攻守同盟的。” 在辽东经历了大半年的磨砺,当了大半年一把手之后。 李明已经锻炼出了根据属下平直的文字汇报、就能发现蛛丝马迹的能力。 侯君集:“那会是谁呢?” 李明:“谁从这次乱局中收益最大,谁就是真凶。” 然后,李明发现侯君集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不是哥们,怎么可能是我!”李明嘴角一抽。 侯君集指着李明: “因为这次事件,显然您的收获最大。” 把辽东从上到下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要李明敢吼一嗓子,两个州二十万虎狼就敢立刻改旗易帜,凶猛南下。 而且他这一番作为获得了海量皇恩,为辽东赢得了巨大的物质利益和制度便利。 甚至朝廷为此专门改变战略,不碰高句丽,基本默认了高句丽作为辽东军镇后花园的事实。 连生母杨氏也沾了光,连升两级,成为与阴德妃平起平坐的杨德妃。 至于他这一战白手起家、以少胜多、抵御外侮,更是堆满了buff。 为他在朝野赢得了巨大的声望,算是就此立了棍儿了。 在战争光环下,没人再敢小瞧他这个孺子了,完全称得上是他辽东节度使的立威之战。 这边他名利双收,另一边太子惨遭唾弃。 谁是最大的受益人,不是一目了然吗? “那是我天纵英才,应对得当,超出了幕后主使的算计。” 李明白了侯君集一眼,觉得他座下的辽东双花红棍,有点把他的天才当成常态了。 “假设我能力平平,无法力挽狂澜,假设一切按照幕后主使的预计,辽东事件的走向会是如何?” 李明设问道。 侯君集抱起胳膊,缓缓做起了推演: “辽东……恐怕会彻底沦陷,你我生死不明,就算还能活着撑到朝廷的解救,作为败军之将,也是颜面尽失。” “那太子那边呢?”李明提醒道。 “至于太子……在一切水落石出以后,也不会落得个好。如果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恐怕更会引起陛下反感……” 侯君集缓缓地说道。 李明拿出纸笔,简单画了一个跷跷板似的图形: “我遭殃,另一端的太子也遭殃。那么谁会渔翁得利呢?” “另一个有望帝位的嫡皇子……”侯君集几乎脱口而出: “魏王,李泰?他是搞得朝堂乌烟瘴气的那个人?” “从结果来看,他应该是最有动机的那个。” 李明在跷跷板的中间,重重地写上了李泰的名字。 这位胖胖的、必须以轿子代步的皇兄,与李明同样交集不深。 仅有的几次交流中,李明就能明显感到,李泰一直把自己视为棒槌: 没事了就用李明敲打一下太子,为他争取夺嫡的筹码。 只是李明一直没有接招,当他不存在,让他渐渐淡出了自己的视线。 “所以这次他索性自己上手,利用我在辽东的遭遇大做文章,明着攻击我,实则在攻击太子。 “甚至这次还一石二鸟,顺便除掉了魏征这个铁杆太子党…… “真的是这样么?” 李明不是很拿得准。 李泰在朝廷同样深耕多年,因为受到的皇恩浩大,屡次逾矩,所以朝中也有一批投机客转投他门下。 若是李泰最终扳倒了李承乾,成为太子登临大宝。 那这些投机客也原地飞升,成为从龙之臣了。 李泰是有这个能力,在朝廷掀起这场风波的。 “岑文本和刘洎,房玄龄说,此二人在朝堂上跳得最欢?”李明问询地看着侯君集。 侯君集介绍道: “那二人是朝中清流派的代表,在皇子中并没有明显的倾向性。 “不过他们都是魏王文学馆的博士。” 李泰是得了皇帝的许可,在长安开设文学馆、广纳贤士的。 不过参加文学馆,并不一定代表着两人都是铁杆魏王党。 因为文学馆的博士太多了,组织十分松散。 魏王慷慨解囊,只要肯来挂个名,都能领到一份讲课津贴。 所以天下名士趋之若鹜,倒并不一定在政治光谱上偏向李泰。 “他们两人最后怎么了?”李明问。 侯君集耸耸肩膀: “没怎么,连一个月俸禄都没有被罚。 “倒是张亮有了变动,到河北道担任巡察使了。” 虽然不知工部尚书被贬的具体原因,但大家猜都能猜出来—— 张亮是陛下的密探头子,情报有误,他自然得背锅。 只不过,这口锅轻得出乎意料。 “河北道包括了辽东。 “用张亮盯着我……呵,倒也是物尽其用。” 李明没有笑意地一呵。 张亮显然与李明一派不对付。 之前就举报侯君集谋反,两人有了嫌隙。 现在,他又造谣李明不成,因此被贬到了地方。 对李明派系的不满肯定变本加厉。 问题来了,一方面,李世民对辽东慷慨解囊,要什么给什么,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好像完全放开了。 而另一方面,却启用与李明有隙的前密探头子,让他盯着这边。 加上一堆朝廷虫豸依旧任用…… 绕了一大圈,问题又绕回来了。 李世民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总感觉…… “父皇好像一边在扶持着我,一边又在庇护着我的对手? “这是某种政治的平衡术,前进两步后退一步,还是…… “难道……他想打擂台?” 李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侯君集看了小主君一眼,说出了房玄龄不知道、只有他这个吏部尚书才知道的密报: “听说,李世绩等一票文臣武将,即将进入晋王府任职,辅佐晋王李治了。” 李明眼皮剧烈地跳动。 完了,李世民还真想打擂台! 怎么,难道皇帝老子改变主意了,决定让皇子们竞争上岗了? 还是说,仍旧是老一套,用他和李治这样的磨刀石,来磨炼真命太子的能力? 想不通,想不通。 帝王心术,让人捉摸不透啊…… 李明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 他们已经进入了幽州地界。 虽然与平州相邻,但气氛截然不同。 岔路口上,民夫们赶着成队的驴车,慢条斯理地运送着货物,与他们相对而行。 他们虽然比辽东人更为壮硕一些,衣裳也更整洁厚实。 但他们目光无神,脚步也懒懒散散的,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松弛感。 其实大唐别处也差不多。 农业社会并不是时刻都紧绷的,在农闲时分,并没有那么忙。 只有辽东这地方,被李明打了一管鸡血以后,从上到下都紧绷了一根弦,开始疯狂地卷了起来。 “他们在……运送生铁?”李明嘀咕着。 这群人显然不是在将这些战略物资输往辽东。 因为辽东现在正在快速攀产能,到处是矿井,铁价暴跌,已经不需要再从内地输入生铁了。 而且辽东在东北,而这支运输队在岔路口拐了个弯,继续向西北前进。 那是长城外,大漠的方向。 “也许朝廷或幽州有什么安排吧。” 侯君集没话找话,嘀咕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两人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将这个细节抛诸脑后。 (本章完) 第156章 玄武门第二季,火热筹备中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幽州,太子庙。 东方既白。 河北道存抚使崔挹的妻子,挺着大肚子站在崔府门前,睁着新奇的大眼睛,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大唐风气开放,女子并没有被理学束缚得那么死。 所以,作为脱离了森森宫墙的半个“民妇”,她人生中第一次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门。 她享受的不是风景,而是“出门”这种感觉。 “令卿,小心受寒。” 今日休沐,崔挹温存地从背后为爱妻披上皮裘。 “良人,仿佛家门口的风景,怎么看都不腻呀~” 李令小鸟依人,依偎在郎君怀里。 这时,街上风尘仆仆地驶来一辆马车,停在崔府门口。 在一双璧人好奇的目光下,车上蹦下来一大两小、三张黑脸。 其中一个小黑炭头是天生脸黑,另外一大一小则是面色发黑。 “你们是……明儿?侯尚书?尉迟……家的小郎君?” 李令低声惊呼,两人惊讶得连造型都忘了换,保持着腻歪的姿势。 “嗯,早安,姐姐,姐夫。” 李明闷声道。 并没有想象中感人的姐弟相逢,开门就被闪光弹闪瞎了眼。 我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 “这段时日真是急煞我等。 “先是朝野以为你们不声不响地上山为贼、里通敌国,后又见你们独自力抗高句丽十五万大军…… “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为你分忧,只能在后方为你奔走…… “很惭愧,就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到了幽州半年,我也没有干别的,大概三件事…… “第一个,为平州、营州健儿们筹措了一些微薄的军饷,九牛一毛不成敬意……” 李令挺着大肚子跪坐在主位,滔滔不绝地讲着。 来了幽州半年,她入乡随俗,讲话越来越地道了,一开口就是一篇大文章。 中气十足,一口气不带喘的,只是偶尔会被良人打断一下。 “令卿,来,啊~”崔郎陪侍左右,亲手为李令扣开一颗燕山板栗,喂到嘴边。 “阿~姆。”李令从嘴边甜到了心里。 李明:…… 侯君集:…… 尉迟循毓:“明哥,你姐姐和姐夫在干啥呀,你为什么蒙住我的眼睛呀~” “小孩子不要看。”侯君集低声道。 好肉麻的俩公婆,竟是我上司的亲戚,我真是样衰了…… “咳咳。”狗粮吃到饱的李明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来: “不论如何,这次辽东能惊险脱困,离不开姐姐和崔家的鼎力支持。 “所以特地登门感谢。” 这话没有夸大。 若非幽州刺史崔民干携金银珠宝和锦囊妙计前来。 虽然辽东未必不能挡住高句丽,拖到李世绩的援兵到来。 但必定会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而且也会就此欠下朝廷一个“人情”,以后在朝野说话,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响亮。 不过,人情是守恒的。 只是从朝廷转移到了崔氏和河北士族。 作为活了两辈子的资深社会人,小李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 因此从辽东回长安时,他特意绕了一小段路,登门拜访亲自致谢。 至于第二个任务,来看望许久不见的李令…… 他觉得他想多了。 本以为嫁入豪门深似海,姐姐会遇到花心丈夫、刻薄婆婆、恶毒姨太什么的。 然后由他节度使大人从天而降,一顿装逼,让恶毒男女配们惊骇跪地,流下悔恨的泪水。 然而…… “对不起,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李明黑着脸说: “撞上了休沐日,幽州州府空空如也,无法面谢崔使君。”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崔挹身体前倾,十分殷勤地挽留: “家父正好去请崔伯来家中一叙,他们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好小子,哪有这么赶巧的事,通风报信够快啊…… 不一会,两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携手而至。 两人都是珠圆玉润,眉眼有几分相像。 一位是李明的熟人了,幽州刺史崔民干。 另一位,应该便是崔挹的父亲了。 “你们男人说话,我这妇人若还死皮赖脸地占着,反倒是不知趣了。” 李令微笑着起身。 家父脸色微变,瞪了儿子一眼。 崔挹立刻蹦了起来,搀扶着宝贝媳妇儿。 这是捧在手心都怕摔了啊……看着崔家对老姐如此呵护,李明就安心了,仔仔细细地叮嘱道: “做产妇虽休息为主,但也不能总是久坐,容易下肢血栓。要多走动走动,锻炼胯部肌肉,这样生产能顺利些。” “嗯,我会哒。” 李令感动之中又有点奇怪。 小老弟对新生命的孕育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感到好奇,反而像个小老妈子似的,婆婆妈妈。 一对撒狗粮的璧人走后,五颗电灯泡齐聚首。 崔挹的父亲崔仁师,是第一次面见李明,不禁咋舌。 看外貌,只是一个圆润的萌娃。 可殿下举手投足间,让人莫名有一种甘愿臣服于他的气质。 崔仁师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脑袋微微低垂,一副“静待君恩”的模样。 仿佛这样才让他感到踏实。 而崔民干第二次面见李明,也有些惊讶。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炼,李明殿下的外貌倒没有什么改变。 可气质比之前更为沉稳。 这是久居人上者自然而然散发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气息。 赶在李明道谢以前,崔民干抢先顿首: “殿下愿采纳臣的拙计,使崔某亦能略尽绵薄之力,荣幸之至。 “辽东乃幽云门户,殿下能拒敌于燕山之外,保境安民,使河北免遭战火洗劫,亦免除兵役之苦。 “崔某代河北百姓,感谢殿下的仁义大德。” 说话很好听,姿态放得很低,说的道理也非常实在。 辽东既是中原向东北发展的跳板,同时也是东北向河北侵攻的门户。 如果辽东失守,高句丽未必有这个能力南下。 但大唐朝廷会势必以此为契机,与高句丽在燕山一带——准确地说,河北幽燕一带——与敌人对峙。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一想到虎狼唐军并不以“秋毫无犯”见长,尤其是府军的主力还是关中田舍郎,最为歧视河北人,很难说比高句丽人好到哪里去…… 崔民干、整个崔氏、河北其他士族、以及燕赵之地慷慨悲歌的老百姓们,就感到浑身有蚂蚁在爬。 只要辽东失守,不论结局是唐赢还是高句丽赢,反正河北肯定是双输。 所以,李明守住了辽东,就相当于守住了河北。 这也是崔氏愿意卖血援助的原因之一。 帮辽东就是帮自己。 不论谁在当时李明的位子上,他崔民干都一定要去帮帮场子。 更何况,这位李明小殿下,还是咱崔家的亲家,半个自己人! “崔使君过谦了,崔家为了辽东战事破费了,我才应该代辽东百姓感谢你。” 李明笑呵呵地客气一句,并不拘谨。 “用这微小的代价就守住了河北门户,简直是天佑赐福!”崔民干恭恭敬敬地说。 在愉快的氛围中,话题越聊越开。 崔仁师状似随口地唠起了趣闻: “殿下可知,此地为何叫太子庙吗?” “因为供奉了一位太子?”李明猜测道: “以太子而非皇帝之名供奉,说明此子在登基前便薨逝了…… “是汉戾太子刘据?” 崔仁师直视李明的双眼: “是隐太子,李讳建成。” 李明肃然起敬。 河北有反骨,可真不是闹的啊。 在幽州城的黄金地段建个庙,堂而皇之地纪念当今圣人的政敌。 也就你们河北人干得出来。 我们辽东还知道套一层皮,假装一下忠臣呢! 就知道,门阀士族的馈赠都明晃晃地标好了价格。 人家低姿态,只是给你个台阶客套一下。 你要当真了那才是傻。 在士族儒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场合,侯君集也只能算薛万彻这个级别的莽夫,全程插不上话,偷偷看一眼李明,眼神仿佛在说: 他们在鼓动咱造反,跟不跟? 李明笑容依旧,仿佛仍旧在与亲家聊着逸事,连眼神都还是很柔和。 只是用词一点也不柔和: “姻翁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提前说一下,我姓李,是父皇的儿子。” 你们如果让我起兵反了李世民,那我只能东拼西凑,把你们送的珠宝先寄存在你们这里了。 以后再想办法拿回来。 “咦?” 崔仁师一怔,和崔民干面面相觑,四眼懵逼。 怎么感觉,殿下的思路好像比我们还要狂野? 产生了不得了的误会? 我们没想武力造反啊! 两个崔立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 “不……不敢!卑职乃朝廷命官,殿下误会矣!” “正因为殿下乃帝室贵胄,我我我等才有求于您!” 兹事体大,他俩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有李世民这位天子/天可汗/天策上将三位一体的军事天才镇着,河北人虽然比别的地方更勇一些,敢祭祀“太子庙”、“夏王庙”明着恶心朝廷。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如果让他们提刀直接上,窦建德、刘黑闼等一众河北豪杰已经用天灵盖告诉了天下,为什么这个江山最后会在李二凤手里。 “那姻翁、使君与河北诸位,是何打算?”李明依旧笑呵呵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崔仁师深吸一口气,再顿首: “愿助殿下高升!” 这下轮到李明发怔了。 “高升?我能怎么……” 然后,他看见了侯君集亮晶晶的眼睛。 这个资深反骨仔的贪婪表情,让他听懂了。 崔氏的意思是,助他从“殿下”,升格为…… “陛下”?! 河北老哥虽然觉得,现在造反时机不成熟,怎么着也得蛰伏个几年,先熬死李世民再说。 但,就李世民这身体状况,他们大概也不需要蛰伏太久。 就如同玄武门之变前夜一样,天下大家又到了另一次提前下注的机会。 河北士族这次不想再下错注了。 只是,为什么选我?……李明不禁想问。 河北与整个李唐皇族倒并不一定是仇家。 比如李建成,就与河北关系不错。 河北士族最反对的,其实是李世民。 只是我也并非李建成的遗脉…… 难道只要不是李世民的嫡系,随便哪个李都可以? 还是说,因为我与李元吉的那点微妙的关系,而李元吉又与李建成有着未免的关系? “当今的朝廷残酷压榨我河北,赋税全国最高,而陛下又以河北人‘民皆壮勇’的理由,不愿征募河北子弟入伍,折冲府也在裁撤中。 “而陛下又做《氏族志》,违背天下民意,肆意打压河北大族。 “陛下对河北,不公!” 崔民干几乎是声泪俱下。 你们可以想一想,氏族志的一个大比兜,对几十岁的老贵族会有多大的心理伤害。 崔仁师接着道: “反观辽东,在殿下的治下蒸蒸日上,轻徭薄赋,民皆虎狼,羡煞我等。 “若河北、若整个天下,最后都能归于殿下之手,则河北幸甚,万民幸甚!” 李明掏了掏耳朵: “我没听清,能再重复一遍吗?” 好听,爱听。 侯君集轻咳一声。 李明注意到了他的暗示,坦白地问: “可你们知道,我在辽东的具体政策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们愿意分地吗?” “肯定不愿意。” “那如果我以官营盐铁矿山的部分分红权益、以及部分管制商品的特许经营权和对外贸易权,赎买你们的土地呢?” “那可以的。” 对李明来说,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是政治的第一大宗旨。 在允许范围内变通一下,不失为正确的斗争策略。 哪个时代没有几个“红顶商人”呢! 而对崔氏来说,土地只是表象。 他们要掌控的其实是经济之权。 经济有了,权力和地位自然就有了。 现如今,当土地成为烫手山芋、权力的阻碍,而新君主愿意给他们换一份新的经济与权力的来源时。 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河北道即将迎来一位新的巡察使,叫张亮,与殿下素不相合。” 都是自己人,侯君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他是来看住辽东和你们河北的。” 崔仁师对答道: “犬子崔挹是河北道存抚使,可以在道一级约束张亮。” “此外,崔使君与河北道诸位刺史,也能一起为张亮寻一些事情做。” 崔民干在一旁补充道。 李明顺畅地出了一口气。 有地头蛇罩着,真好啊! 接着,崔民干话锋一转: “辽东与河北诸事,自不必殿下操心。 “只是在长安,殿下的羽翼恐怕仍显薄弱……” 这倒是实话。 别看李明在北方如火如荼,呼风唤雨。 回到长安,还是小屁孩一个。 韦待价和薛万彻留在辽东,他手下可用之人“也就”房玄龄、侯君集、李道宗三人,孙伏伽算半个。 三个半“十四党人”,对普通权臣来说,已经算阵容豪华了。 但若要夺嫡,终究是单薄了些。 没办法,一方面受限于非嫡非长的身份,另一方面时间也不够,在朝堂上的积累终究还是太浅了。 否则也不会在背地里被一群宵小空口污蔑。 不过,崔氏作为河北地头蛇,故意提长安这一茬,显然是有后续的。 “崔使君、姻翁,你们有破局之法?” 李明平静地问。 两崔互视一眼。 没有下错注,这孩子的洞察力是一流的。 崔仁师恭敬地叩首: “臣乞求与殿下同行,陪护殿下返京。” 李明眉头一挑: “姻翁在京中任职?” 吏部尚书道: “正是,崔公在朝中担任给事中。” 李明有些惊讶。 崔仁师是专程请假从长安赶过来的,就为了提前见自己一面? “侯尚书离京日久,一些消息可能有所滞后了。” 崔仁师笑盈盈地说: “臣特此禀告诸位。 “承蒙陛下赏识,臣迁升中书侍郎。” 吼?……李明不禁轻叹一声。 中书侍郎,和在背后喷自己的“奸臣”岑文本同级。 位同宰相。 老李……还真的在全面加强我? 他难道真的打算…… 李明陷入了沉思,场面不免冷了下来。 暖场小天才侯君集顺口问了一句: “对了,我等途经幽州边境时,见大队民夫向西北运送铜铁等物资。 “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两个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摇头。 幽州同样靠着燕山,私自开矿盗采猖獗,屡禁不止,他们并没有当回事。 ………… 长安,卢国公程知节府上。 这位原名程咬金、“三板斧”的原型、在民间广为知名的初唐名将,正在令下人准备出发的行囊。 府上来了两位贵客。 “懋功?”程知节称呼着李世绩的字。 两人都曾在瓦岗寨讨过生活,彼此比较熟悉。 “这位小郎君是……”他认出了李世绩身边的小小少年,立刻单膝下跪抱拳道: “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李治温和地说: “英国公是我的老师,那英国公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说着,恭恭敬敬地向程知节行礼。 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李世绩问道: “义贞公,有事外出?” 程知节点头道: “马上寒食节了,魏王李泰在东京开封设宴款待文人雅士,我本想附庸风雅,去凑个热闹。” 李世绩:“那现在呢?” 程知节:“现在不想去了,文人们自娱自乐,与我等山贼武夫有什么关系?” 便令下人停下手中的活,不必准备行囊。 老程他不去开封了。 他就在长安。 ………… 开封,魏王府。 此地本是魏王李泰的封地,只是李泰获陛下恩准,滞留宫中,所以不常来。 今日,却宾客盈门。 李泰挺着大腹便便,笑容满面地招待登门的贵人们。 虽有几位因故缺席,但无伤大雅,主客尽欢。 寒食节虽然不生火,但冷餐食品也琳琅满目。 面燕、枣饼、点心酒水,如水一般流入奢华的魏王府。 在来往的人群中,一队“挑夫”挑着一个个密封的箱子,也顺势混入了王府之中。 因为今天宾客盈门,出入的挑夫更多,所以这几个人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李泰亲自指挥他们,将箱子置于地库之前,又一个一个地端详着这些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脚夫,用突厥语对打头的人说: “他,他,还有他,长得不太像中原人,换一下。其他人可以留下。” ………… 感业寺。 太子殿下再度莅临佛门清净地,听讲、吃斋饭,在密闭的小黑屋面壁、顿悟。 “哎您压我头发了。” “抱歉。” “您知道吗?杨氏突然升为德妃,让后宫诸妃愈发对‘那位’殿下不满。韦贵妃和阴德妃尤甚。” “韦贵妃?可韦氏家族的韦待价,不是‘那位’皇弟的跟班吗?” “关中韦氏是一个大家族,韦珪与韦待价的亲缘尤其疏远,他韦待价的主君,与韦珪又有何干?” “嗯……” “若以‘那位’殿下为契机,媚娘为您与韦珪牵个线,让她在陛下耳边替您吹吹风……” “……嗯,若后宫之首能站在孤这一边……” (本章完) 第157章 除了咱老李家,没人配与他政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在新任宰相崔仁师加入伙伴以后,李明这一行就低调不起来了。 漫长的随行队伍,豪华的护卫排场,一路走走停停。 就这么晃荡到长安时,已是四月中旬。 要不是李明催着上班要迟到了,老崔还能在路上多“视察民情”几日。 按照规矩,出差远行的官员们在回京述职前,要先向朝廷派出使者,通报一声“我们取经回来了”。 因此,当李明一行来到长安城外时,朝廷已经得到了消息。 官僚们在城外已经搭台唱戏,摆开阵仗,为凯旋还朝的辽东节度使接风了。 “祭台,酒席……喝,连编钟和乐人都搬出来了,还整整三架编钟,这玩意儿可不好拿啊。 “怎么,要为我演奏一曲节度使破阵乐吗?” 李明一手托着脑袋,兴趣缺缺地说着。 “不好好在官署履职,倒是跑到城门外吃席来了,这些官员应该记旷工,年度考核扣分。” 吏部尚书侯君集似笑非笑地说道。 在辽东呆久了,他也开始看不惯这种没有效率的形式主义了。 同时,他心里又隐隐觉得,这接风的大阵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又具体说不出来什么,毕竟他不是礼部尚书。 还是老世家崔仁师看出了猫腻: “亲王同诸侯,按周礼,天子用三架编钟,诸侯二架。且为诸侯接风,不用礼乐。这礼仪,恐怕逾制了吧?” 被宰相这么一提点,侯君集终于发现了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当陛下还是秦王时,浅水原之战与虎牢关之战凯旋回京,也没有动用编钟……” “礼部尚书不在,怎么朝廷的礼乐就乱套了。”崔仁师对这不合乎周礼的疏忽感到很不屑。 顺带一提,礼部尚书李道宗因故,滞留在长城以北的定襄城半年了。 和归顺的突厥贵族阿史那思摩——获陛下御赐李姓,改名李思摩——混在一起。 九成宫事件后,李世民便让有心回归草原的突厥人北渡黄河,以李思摩为首领,以定襄城牙帐,牵制北方虎视眈眈的薛延陀。 李明一开始对这种自割国土、让突厥人复国的骚操作感到很不解。 亲自在辽东体验了一把ping值高达一个多月的操作以后,他懂了。 而李世民的这招驱虎吞狼策略,成效也很明显。 薛延陀的铁勒诸部立刻应激了,和突厥人干了起来。 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便奉陛下之命,用物理手段,给不懂待客之礼的铁勒蛮子也讲讲大唐的礼法。 而由于礼部尚书的缺失,反而让大唐内部不讲礼了…… 吗? 侯君集对崔仁师的善意解释并不认同,小声提醒李明道: “怕不是朝中有人给殿下做的局。 “殿下若是欣然接受,他们就有理由上奏您逾矩不敬了。” 就算没有看过《雍正王朝》,但在朝廷中枢混久了,该有的政治敏感性,吏部尚书老侯是一点也不缺的。 而李明更是感到脑壳痛: 好家伙,真把我当老十四胤明了是吧? 还没到长安就给老子来一个下马威,挖坑埋雷炸老子? 难道果真如长孙延所说,太极宫是虫豸的巢穴吗? “竟有如此之事,在接风迎接的礼仪上都能设下陷阱?” 听了侯君集的警告,崔仁师也吓傻了。 李明殿下所遭遇的宫廷斗争,原来都是这么高端、这么尖锐、这么凶险的吗? 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一个细节不注意,直接一顶“僭越”的大帽子就扣上来了。 “这该如何是好?”老崔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崔仁师的为政水平是有的,心肠也很软。 但缺点就是太软了,遇上大事没有主见。 侯君集果断地说: “我这就让尉迟循毓前去,让那些糊涂官僚把这仪仗全部撤走。 “同时把参与的官员名单都记下来,出了这么大纰漏,年底考核全部扣分。” 李明思考了一会儿,却轻巧地摆了摆手: “无妨,人家好不容易搭起的台子,我不上去唱俩嗓子,岂不是不解风情?” 崔仁师还想说什么,见侯君集微微摇头,便只能闭上嘴。 侯君集也不知道李明在打什么主意。 但他相信,这小东西应是想到了更好的破局之法。 ………… 接风宴的操刀手是太子左庶子、中书侍郎杜正伦。 此外,韦贵妃的堂兄韦整、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以及岑文本刘洎二人组等,皆参与其中。 可谓众正盈朝,成分极其复杂。 而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削削李明的气焰。 让那整日与辽东山贼和河北田舍郎厮混的乳臭儿知道,京城的爷才是爷。 “哎呀你们真是太客气了。” 李明大大咧咧地下马车,安然地享受着礼乐待遇。 几人心里一喜:果然中计! 野孩子果然不知礼,被坑活该。 杜正伦面露喜色,立刻向左右示意。 副手得令,敲门声地离席,向太极宫飞奔而去。 很好,这个小报告一打,李明就百口莫辩了,太子殿下也能稍为安心,不必整日在我等头上撒气…… 就在杜正伦心里欢快地盘算着的时候。 李明抄起接风宴上的酒杯,直奔老杜而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数他官儿最大。 “杜相公筹划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李明在杜正伦膝下一蹦一跳的。 杜正伦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这是专为文韬武略的殿下接风洗尘的,某等不敢……” 开玩笑,为了逼真,除了编钟以外,这桌酒席也是按照皇帝的规格摆上的。 什么事情沾上“皇帝”,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不能乱碰。 他如果敢碰这酒,旁边那些党派不同、心术不正的岑文本们,难保不会一纸弹劾,连李明带太子一锅端。 李明小眼睛一眯,充分发扬历史悠久的劝酒文化: “既然这宴席是为我所设,那就是我做主。 “怎么,几位不肯卖我这个面子? “还是说,这宴席不是为我所设,我做不得主?” 杜正伦流下了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不肯开口。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李明也不和他多做纠缠。 有的是突破口。 李明便丢下了杜正伦,专门与一旁陪同的小官小吏、甚至现场的守卫们套起了近乎: “我能得胜还朝,全赖唐军将士浴血奋战,各级官吏上下用命,这功劳应该也算你们的! “来!我们都有功,我们一起痛饮庆功酒!” 小吏小兵显然没有杜相公这样的修为。 被这位带着战争光环、又颇有豪侠之气的皇子一劝两劝,便都享用起了皇帝才能喝的接风酒,聆听着周天子才能听的三架编钟。 甚至连演奏的乐人都分到了一口酒。 策划此事的贵人们都一个个冷汗涔涔了。 如果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杯烫手的接风酒是屎的话。 李明的对策就是把屎抹得到处都是。 不愧是老面瘫房玄龄的学生啊…… ………… 太极宫中,韦整一脸兴奋地向李世民打小报告: “陛下,李明僭越!” 李世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就在前几个月,举报李明谋反的奏疏都快把桌案压垮了。 僭越一下怎么了? 见皇帝一脸漠不关心,韦整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世民噌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 就在韦整终于以为皇帝动怒的时候。 李世民却是一脸激动难抑的表情: “你是说,明儿回来了?!” “呃……是的。”韦整支支吾吾道,觉得陛下的重点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那个小混蛋!到家了也不和朕说一声!” 李世民佯装发怒: “朕准备准备,这就出城亲迎!” “啊?”韦整被整不会了。 不是举报李明僭越吗? 怎么绕了一圈,变成喜迎节度使麾下回到他忠实的长安了?! 要是让堂姐韦贵妃知道他搞砸了,以后的宗族祭祀,他就只能站最后一排了! “陛下,圣人亲迎臣下,这是否……不合乎礼法?”韦整试着劝谏一下。 李世民站定了,捋着两撇胡须: “你说得有道理。怎么能光一个皇帝出城呢?” 就在韦整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李世民下一句话让他差点原地去世: “叫上李承乾、李治,李泰也应该从开封回来了吧? “这三个还留在京中的皇子,与朕一起出城,给李明接风!” 呵呵,是嘛……韦整面容安详,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完了,以后宗族祭祀,他只能和小孩一桌了。 ………… 当李世民携三位面带微笑、各怀鬼胎的皇子赶到正南的明德门时,接风宴现场已经满地狼藉了。 所有人,包括守卫,都吃喝得满面红光。 酒不醉人人自醉,能沾到一点辽东小英雄、大唐活菩萨的仙气儿,他们都觉得这辈子值了。 李世民在一旁扫视一圈,现场颇为不雅,不过倒是没有看见什么逾越礼数的布置。 尤其是没有什么三架编钟这种超级加辈的玩意儿。 他瞪了假传情报的韦整一眼。 而韦整也是一头雾水,两眼茫然。 李明抹屎,主打一个雨露均沾、人人有份。 以基层吏员为突破口,所有人都分了一口理论上只有皇帝才能喝的酒、吃的肉。 当人人都光腚下海的时候,杜正伦这些穿着衣服在海滩上鬼鬼祟祟的,就特别可疑了。 所以,到最后,他们也被迫下海了,半推半就地吃喝一口。 既然大家都被抹到了屎,那大家就都没有屎。 令狐侍郎立刻示意手下,主动撤了逾越规制的布置,改成了普通亲王接风宴的规格。 亲王殿下请大家喝酒,就很合乎唐礼了吧! “阿爷!” 李明一直暗中盯着明德门的方向,见皇帝终于姗姗来迟,立刻作兴奋状。 这娃的阿爷是……现场诸位在脑子里稍稍过了一下,身体立刻像触电一样绷直: “陛下!恭迎陛下!” 然后,他们看见了三位温和微笑的皇子殿下。 心里更是一沉。 完了,连累到未来的领导了…… 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李明心里暗笑。 这些虫豸归根结底,还是不懂李世民,更不懂我。 这么多年来,我都几次大闹宫廷了,僭个越逾个制怎么了? 而李世民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对这些拍马屁拍到马腿的官僚同样心生嘲讽。 就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也敢斗李明? 他不是个普通的熊孩子,他是车翻高句丽的熊孩子,是朕的熊孩子。 除了李唐皇族,没人配与他政斗。 ………… “拜见陛下。” 李明与侯君集、崔仁师、尉迟循毓一起,信步上前参见皇帝。 “你们在辽东干得好啊,你们干得极好!” 李世民难忍心中的欢喜与疼爱: “免礼,抬头让朕看看你们!” 李明落落大方地抬头,顺便扫了一眼现场。 李世民的精神头还行,但气色显然比半年前差了许多,白发丛生。 李治比先前更理智,李泰比先前更富态。 大哥哥李承乾……嗯,比先前更像大姐姐了。 三位皇兄向他礼貌性地颔首致意,可待看清李明的尊容后,无不惊讶莫名。 而李世民也在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幺子,不禁眯细了眼睛。 半年不见,这家伙的外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白白胖胖的一只,只是稍稍拉长了一点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区别。 不像长孙延,去了辽东一趟,变得连他阿翁都不认识了。 然而,此子的内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透过他波澜不惊的微笑,李世民却品出了一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领导气质。 这是通过了辽东地狱般的试炼后,所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无与伦比的自信。 仿佛一切都能为他所用,一切都能如他所愿。 甚至在直视父皇时,此子也仍然带有这份睥睨一切的自信。 李明是有这个底气的。 因为他当时在辽东起家的难度,比他那官n代出身、初次登场就是为隋炀帝护驾的父皇,要难得多。 此子简直是瓦岗寨的高配复刻…… “你……”李世民有些恍惚,在这纯粹白手起家的儿子面前,甚至气头也短了几分: “你先与朕回宫述职。” 说罢,扭头便走。 走出没多远,他又停下脚步,对李明嗔怪道: “你小子愣着干嘛?和老子我一起骑马啊!” 李明这才露出那熟悉的一脸坏笑: “哎,来咯!” 在三位嫡皇兄深邃的笑容中,李明与他们一一作别,又与闯出祸事、全身呆滞的杜正伦他们作别,便兴冲冲地跟上父皇的步伐。 一对冤家父子同骑一匹马,没有外人了。 李世民压低喉咙,闷声道: “别人给你下套你看不出来?要是你稍有不慎,一顶僭越大不敬的帽子就扣上来了。 “朝臣如果再翻翻旧账,结合你先前种种近乎谋逆的行径,到时候你就算跳进渭水也洗刷不清了。” 若是以往,李明会自信满满地说“一切尽在掌握”。 但如今,李明立刻就地碰瓷,嘤嘤嘤了起来: “儿臣为国浴血奋战,但几次三番被奸臣陷害。 “而儿臣身边又没有几个得力的帮手,以至于儿臣被陷害时,朝中无人为我说话,踏入陷阱时也没有人提醒。 “儿臣形单影只,力量单薄,所领的辽东贫瘠疾苦,儿臣只能带领百姓,排队喝东南风度日……” 哟,你小子叫穷还会与时俱进,西北风改东南风了……李世民懒得吐槽,直截了当地打断: “我没有对那些乱传假消息、造谣你造反的人做出任何惩罚,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明不假思索道: “因为你想培植那些虫豸背后的皇子势力,和我打擂台?” 噗……李世民差点喷饭。 奶奶的,这小子要不要这么敏锐……啊不是,要不要这么目无君父? “咳咳。”李世民强行扯回思绪: “因为我,也曾一度怀疑你谋反。” 李明对此毫不奇怪,静静地听着。 “你在辽东的种种行为过于可疑,连你的生父都忍不住怀疑,又如何能责怪那些外臣呢?” 李世民继续说着,声音几乎压低到听不见,俯下身子,一字一句地问: “明儿,我知道你因为生母身份的原因,从小到大遭遇种种不公,也知道你在宫中备受打压,更知道你屡次因此命悬一线。 “老实告诉阿爷。 “你对阿爷……心怀怨恨吗?” 李明几乎没有迟疑,绽放出天真灿烂的笑容: “怎么会呢?我怨谁也不会怨你呀~ “我可是天下第一大孝子,大唐第一大忠臣啊!” (本章完) 第158章 你们会不会治国啊,不会起开,我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问出“你是不是想造反”的时候,其实就和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一样。 对方怎么回答不重要。 提问者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很重要。 这其实是在宣泄一种不信任的情绪。 李世民当然懂这个道理。 他就是故意表达这个意思给李明听的。 随便换个别人,哪怕是伊尹、霍光这样的超级权臣。 在主上表达了不信任感以后,也必定是两股战战、跪地辩白。 哪怕是装,你也总得装一下,给皇帝一个面子吧? 可李明就不。 全天下也就这个李明,能眨巴着天真纯洁的大眼睛,随口一句“我没有啊”。 仿佛只是和小伙伴闹了个小误会似的。 尽管李明根本不是看起来那样、少不更事的小屁孩,这个“小误会”是分土谋反,这个“小伙伴”是能够灭国夷族、让人伴之如伴虎的皇帝。 而李明如此坦荡的态度,反而把李世民给整不自信了。 不管怎么说,他大约的确是爱朕的吧? 这臭小子挺有趣的。 一方面整天“怕死怕死”地叫嚷,好像全天下都要害他。 另一方面,又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怕朕这个皇帝。 在这小子的骨子里,就觉得自己与所有人都平等。 他能满不在乎地盘腿坐在沙地上,和工户贱户若无其事地聊天。 也能箕踞坐在两仪殿上,对着皇帝老子一顿输出。 李世民又有了之前的那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生的不是儿子,而是某个与他平起平坐的老友一般。 “……所以是因为侯君集、韦待价生死不明,才不敢贸然与他们取得联系?” 立政殿书房,李世民继续听着李明讲述辽东事件的细节,听他亲自解释其中的疑点。 “正是如此。 “而且如长孙延所说,我当初在平州推行的一切政策都是权宜之计,后来不都开倒车……幡然改悔了嘛。” 李明继续巧舌如簧,进献谗言蒙蔽圣听。 李世民斜了这辽东小册佬一眼,捋着八字胡: “所以,你以胥吏架空职官、以什么‘行政能力测验’架空科举,还有其他诸如‘统一调配土地’等李代桃僵的玩意儿,也是权宜之计? “让我猜猜,房玄龄教你的?” 李明脸色一僵。 靠,我借壳上市的阴谋被父皇曝光了! 也是,李二毕竟是封建时代的巅峰权力机器,对人事和土地一直保持着天然的敏感性。 官僚的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 不过厚颜无耻的李明立刻恢复如常,搓起了小手手: “哎呀阿爷哎呀阿爷,这哪儿的话,什么李代桃僵,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这是顺应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顺应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顺应最广大人民的……” “不必多解释。”李世民轻巧地挥了挥手,打断了李明的吟唱: “辽东偏远,情势复杂,因地制宜地采取一些新政也是必要的。 “比辽东更偏远的高句丽等地,若你能将其纳入开化,也照此办理。” “对对对……咦?!”李明一愣。 听李世民这意思…… 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不打算深究他“旧瓶装新酒”的无耻行径了? 默认他在辽东挂大唐羊头,卖明氏狗肉了? 这不就相当于…… 实质上答应了李明最初的要求,承认辽东和整个东北都是他的势力范围,朝廷不多加干预? 李明的眼神顿时灼热起来。 皇帝居然这么爽快地让渡权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如果以后的日出都是如此,那我心中就只有父皇一个太阳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以为你老子我心眼很小?” 李世民哂笑道: “我能容忍慕容燕在平州当土皇帝,能放李思摩回去盘踞长城之北,难道还容不得你分封疆土?” 事实上,李世民对分权并没有那么排斥。 在当上国家一把手以后,辽阔的幅员、暴增的人口,已经让这位古典时代的君主有点忙不过来了。 正因为精力有限、遥控远方领土的科技手段有限,他才整出了什么“世袭刺史”、“亲王兼领刺史大都督”这种绝世好活。 换作唐以后的朝代(元除外),这种操作足以让后世的皇帝发出尖锐爆鸣。 至于李世民之前为何死死抓住辽东不放,是因为,他真的怕李明这小子不安分。 在他驾崩以后,这小子为了保住小命、抵抗新皇的清算,是干得出脱离皇室、占山为王的抽象活的。 而现如今,当李明真的占山为王时。 李世民也只能及时止损,别把李明真的逼出皇室,让辽东彻底脱离大唐。 他甚至不敢把李明“调岗”到别的地方,强行“匡正”辽东的趋势。 因为这厮在那鬼地方搞的那一套,还真挺卓有成效的,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和极高的民望。 朝廷随便瞎插手,只会激化矛盾,逼反辽东。 所以,不如彻底妥协—— 把辽东及以北的整块地区,完全交到李明手上。 当然,这只是李世民走出这一步的表层原因。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 在见识了李明的治理能力、以及李承乾的作死能力后,他对储君的安排,发生了微妙变化。 不再坚持嫡长子继承制了。 大家各尽其能,唯才是举。 而既然是竞争上岗,那自然要为新选手们创造一个尽量公平的环境。 李明起点最低,所以他这个父皇还得扶一手。 辽东的那两个边远的下等州,就当做他的启动家底了,以后他能往北吃多少,就看他本事了。 而且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分析,李世民觉得,这番对继承者的安排并不会对国家产生什么影响。 因为东北太远了。 那里就算翻江倒海,也不会干扰朝廷的正常运行,更不会给大唐的主体基本盘带来什么冲击。 何况,李明好歹还知道扯着“唐制”的裤头遮掩一下,朝臣和天下人也说不了他什么。 退一万步说,那块边远苦寒之地,就算不“分封”给李明,朝廷也没法直接统治。 还是得建个“安东都护府”什么的,让土人自治。 就像把长城以北的草原大漠,让给阿史那思摩的部落放牧那样。 而相比让权给慕容鲜卑活着突厥遗族,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比他们可靠得多么? 起码还是大唐的一部分,还姓李…… “阿爷……没想到你还真够大方的……” 被父皇突然慷慨了一把,反而把李明给整不会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也别整得太过火了。记住,你治下的土地,永远是大唐的一部分。” 李世民走到李明身边蹲下,直视他双眼道: “就像你永远是我儿子一样。” 李明喉咙动了动,点点头。 李世民看着这胖小子,放松地笑了,摸摸他的脑袋瓜,佯作严肃道: “要是辽东治理得比慕容燕还差劲,看我不饶你!” “你至少提个高一点的要求吧。”李明无奈地笑了。 就在这时,宦官来报: “马周求见。” “那你有事我先走啦拜拜~” 李明脚底一抹油刚要开溜,被李世民揪住后脖颈拎了回来: “你留下。” “为啥,我要找我阿娘。” “给你看看和朝臣是怎么奏对的,学学治国理政的精髓。” “和这群虫豸有什么学习的必要吗?” “马周今年刚获升迁,精通行政,是中级官僚的翘楚。让你这辽东田舍郎开开眼,体验体验朝廷大臣的真正本领。” 宦官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小嘴一张就是抗旨不遵、藐视朝廷的小屁孩。 被陛下亲自带着接见朝臣、学习治国,这意味着什么您不知道么…… 小宦官自然是不敢多嘴的,静静退下。 不一会,治书侍御史、中书省知谏大夫马周奉令入内。 这位中青年官僚透着一股职业干练、公事公办的气息。 他原本是给玄武门事变中的开门大将常何当幕僚的。 有次李二突发奇想,给朝臣们考申论。 常何大字不识一个,是马周给代笔的,就此发掘入仕。 可以说,相比家族荫蔽或科举入仕的“大臣”,马周更偏向“公务员”,是一位事务性的职业官僚。 马周刚进书房,发现皇帝身边正没规没矩地坐着一个小孩儿,下意识地停在原地没有说话。 李世民摆摆手: “你但说无妨。” 居然让太子以外的皇子旁听政务,这…… 马周心里一下子就打起了鼓。 但他迅速调整心态,从容禀报道: “臣以为,全国税制应做改革。 “如今的租庸调每年一征。百姓将全年应缴的粮食布帛一次性缴纳,不但需花费精力储存,因鼠患虫患而折损的存粮都由百姓自己承担。 “且国家财政一年收一次赋税,收入波动巨大,而支出却每月都有,财政难以量入为出。” 李世民听着微微点头。 如今的税制,确实有让百姓代官府储藏粮食的嫌疑。 而百姓储藏条件肯定不如官府的粮仓,导致鼠患肆虐,浪费严重。 而且从国家财税的角度来看,税收收入不平滑,确实是农业社会国家财政的一个痛点。 “因此,臣以为,应将一税改为两税,征收时间就在每年粮食的两次收成以后。” 马周建言道: “如此,便为百姓省却了额外储藏粮食的麻烦,而官府的税收收入也能更为平滑,尤其有利于官吏的禄米发放。” 李世民深以为然地点头: “善。” 得到了领导的肯定答复,马周的脸上闪过得意之色,恭敬地封上奏疏: “臣已将具体的实施方略记录其上,一些拙见,不值一提。” 说完,便起身退下。 在退下时,他的余光不自觉地扫过李明殿下。 只见那位小殿下的微笑中,莫名带有一丝怜悯。 一眨眼后,一切如常,小殿下微笑的双瞳中古井无波。 嗯,小殿下,古井无波…… 马周总有种不协调感,心里七上八下地退下了。 书房又只剩下父子两人后,李世民也不必摆着架子,略为得意地看向李明: “中枢朝廷的提案奏对,大致就是如此。 “与辽东相比如何?奏疏可有洞见?对你可有启发? “听说你在辽东的税制颇为粗暴,一年一口气收取农民的三成田产。 “与你相比,朝臣的提议是否更精细,更为民着想?” 你或许能治理好辽东一隅,但若是全国呢? 那可不是治理一个“大一点”的辽东。 事实上,随着领土的扩大、人口的增多,管理难度是呈几何倍数上升的。 因此,有资格参政的朝臣,其水平也是相当高的。 让你看看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脚踏实地好好学学……李世民嘴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仿佛在教宝贝儿子学走路。 李明瞟了一眼马周熬夜写出来的奏疏,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表情甚至有些忧愁: “就那样,也算是翘楚了么……” 李世民眉头一挑: “你看不上马周?你觉得这提议,不好?” 李明叹了口气: “两税法理论上是好的,只是有点天真。 “马周他下过基层,做过基层工作吗?” “马周从常何门客起家,起点还不够低?”李世民眉毛微皱。 “从这份提案来看,还不够低。”李明有些失望地摇头,好像在怒其不争: “他既没有做底层胥吏的经验,也没有站在农民的角度,与胥吏打过交道。” 李世民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一年收两次税最大的问题,是增加了基层官员和胥吏的负担。”李明一针见血道: “从量定税额、到征收实物赋税,需要耗费大量人力。一年两税,相当于将收税的工作量翻倍了。” 这年代又没有金税四期、金蝶系统,连个excel都没有。 站在基层公务员的角度思考,如果真要做到“依法收税”,增加的工作量将是天量的。 嗯,如果“依法收税”的话。 “嘶……” 李明的这个思路,倒是打在了李世民的盲区上。 他从屡立战功的官n代起家,还真缺少一段基层行政的经验。 甚至于都没有直接和底层小吏交流几次。 然而…… “你意思是,为了不麻烦官吏,就要麻烦麻烦百姓? “这不是庸政懒政么?” 李世民反驳道。 官吏拿着国家的供养,忙一点怎么了? 李明看了天真的老爹一眼: “看来,你们是真的对基层行政的实际情况不太了解啊。 “官吏的压力越大,他们会把气撒在谁身上?” 李世民一怔。 结论不言而喻——百姓。 老百姓是一切的最终背锅侠。 “如果税种简单,各级官吏上下其手的空间就小,财政的账就更容易算,即使有贪腐,也更容易被发现蛛丝马迹。 “而税种一多,那各级官吏层层加码、盘剥百姓的空间就大。” 李明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十分严肃地说道: “两税法就是这样的恶法。官吏们一方面增加了工作压力,另一方面又能多次往返乡里,多了一次能盘剥百姓的机会。 “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大致意思就是: 朝廷的本意是好的,但下面铁定会执行歪。 李世民一时无言,良久嘀咕道: “我觉得你……太愤世嫉俗了。” 难道我贞观朝都是贪官污吏? “哪怕是我辽东自行选拔、高薪雇佣的胥吏,我都不敢考验他们的良心。” 李明一字一句地说: “朝廷决策几页纸,能决定千万百姓的生计。不能不以最底线的思维,去预防考虑。” 李世民手指点着桌案,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两相权衡后,他用力点了一下桌子: “我意已决,就按马周说的来! “这也怕那也怕,不是停步不前的借口! “如果官吏借机为难百姓,那就让韦挺加强吏治巡查!” 见皇帝老子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那李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退一步道: “财税之事,兹事体大。在全国推广实行以前,不如先找个倒霉蛋……先找个州县试点?” 此事在理,李世民斟酌了起来。 李明继续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如果效果不错,再逐步推广不迟。总不差这一年半载吧?” 李世民嘴角一抽。 本来是朕教汝怎么治大国,怎么反过来变成汝教朕了? “行吧,选个州县试试就试试。”李世民望向了地图: “选哪个地方呢?” “河南道的齐州就不错。”李明几乎脱口而出。 李世民疑惑地摸着胡须: “为什么?” “因为那地方离关中不远不近,可以代表全国平均的吏治水平。而且那里的宿麦差不多成熟了,很快就能看见效果。” 李明说着,最后补充一句: “况且那地方紧挨运河,漕运方便,离魏州都督府也近。万一出了什么事,起码饿不死人,出了乱子也容易被压下去。” 李世民嘴角抽搐。 已经预定税制改革失败了是吧…… ………… 在朝廷正在酝酿“一年二征”的两税法改革时,北方的冬小麦收割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当朝廷的两税法“试点”诏令到达齐州时,齐州的冬小麦大丰收,粮食正在装袋入库。 可以说,刚好卡在天时上。 第一天,无事发生。 第二天,无事发生。 第三天,齐州来的邸报慢了一些。 数日后…… “齐州民变。” 朝会上,李世民面无表情。 群臣一片哗然。 齐州不是粮食丰收吗,怎么突然就民变了? “暴民痛殴收税的胥吏和乡正里正,捣毁官仓,焚烧胥吏在城中的住所。 “而齐王李祐,无动于衷,继续游猎。” 李世民毫无波澜,当众念读着齐州刺史的汇报,连气都不带歇一口,便有条不紊地发布善后政令: “法不责众,对暴民以安抚为主。全面叫停两税法,开仓赈民。魏州都督府调兵五百,维持当地秩序。 “韦挺。” 韦挺还在云游物外,觉得此事与他无关,冷不丁被陛下cue到,慌忙起立: “陛下?” “你亲赴齐州,调查官员胥吏敲诈勒索、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的行为,严加惩罚。” 暴民暴动和官吏有啥关系韦挺心里虽然嘀咕,但不敢怠慢,立答: “遵旨。” 殿中群臣议论纷纷。 陛下的此等反应,让群臣感到很反常。 民变之事可大可小,可陛下这也太淡然了吧。 而且处理得也太迅速了。 好像早就预料到齐州会生变似的。 可明明齐州刚经历了大丰收,关中雍州造反,齐州也不至于反啊! 陛下到底是陛下,简直未卜先知。 而群臣之中,就属马周最为疑惑。 发生民变,安抚也罢、弹压也罢,这是衙役和军队的事。 和税制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叫停他的两税法? “马周。” 李世民又点了他的名。 正心里嘀咕的马周虎躯一震,立即起立: “臣在。” “你去齐州。” “是。” “去下面的县,当个县令。好好在基层历练历练。” 马周:??? 看着稀里糊涂被贬的牛马马周,大臣们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 唉……做完一系列安排,李世民不禁叹了口气。 接着,嘴角勾起一个苦笑。 “本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反被他教训了……” 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坏消息是,李明全说对了。 试点的齐州真的乱了。 给基层额外增加的压力,果然会被基层找到空子,到头来反噬自身。 底层的官吏真的是一个离又离不开、驾驭起来又非常困难、必须小心谨慎对待的群体。 好消息是,李明全说对了。 “这家伙,还真的行…… “可以再进一步。” (本章完) 第159章 我单挑长孙皇后?真的假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是么,马先生上奏父皇时,辽东节度使也在场么……” 立政殿,李治的书房。 马周垂头拱手,对晋王李治道: “正是,陛下将他留在身边,全程旁听。 “此事意义非比寻常,因此臣特此知会殿下一声。 “还有,臣不日便启程前往齐州章丘县履职,恐怕无法再教导殿下了。” 马周除了在中书省的职位以外,还有一层身份: 晋王府长史。 相当于房玄龄在晋王府中的地位。 这几个职位都是今年年初才升职的,才不到半年就被撸了。 但出于责任心,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向这位小领导汇报一下,他在立政殿书房时所见到的不寻常的情况。 李治:“……” 他久久没有回答,双眼茫然失焦。 过了半晌,才仿佛从一场梦中惊醒,嘴唇蠕动着喃喃道: “马先生此去齐州,路途遥远。治……实在不舍。” 马周听得鼻子有些发酸。 “只是,先生之所见,攸关禁中之秘,切忌外传为要。” 李治仔细叮嘱道。 他警告我,他心里有我……马周更加感动了,郑重再三地向李治行礼,才缓缓告退。 目视着自己这位新长史离去的方向,李治依然久久没有动弹,心中五味杂陈。 当皇帝接见大臣时,皇子全程陪同! 这意味着什么,宫中之人懂的都懂。 什么样的工作,是需要在陛下身边学习的? 除了储君还能有谁! 这事绝对不能外传。 尤其不能让李治的两位亲皇兄知晓。 否则…… 天知道李明会遭遇什么样的针对。 但…… 不知为何,李治总觉得心口堵堵的。 意难平。 “难道是他?父皇选择的居然会是他?” 自从辽东的真实战报传到长安以后,父皇的心境就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宫里做出了一系列安排和调整。 调整主要集中在三位嫡子和一个李明身上。 一方面疏离太子,另一方面,对其他三人投以了更多的青睐。 李治敏锐地觉察出,父皇对于储君的选择,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但他不敢确定。 当父皇不断加强他的晋王府力量,将李世绩等精兵强将调入他府中时。 李治心里还在偷着乐。 是我吗,难道会是我吗?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人生的三大错觉之一。 父皇更为眷顾的,显然是那一位非嫡非长、甚至连王府都没有的小皇子啊! 李治感到难以置信。 李明那厮自幼顽劣,去年这时候还在大闹孔颖达的课堂,在两仪殿被扒裤子揍屁股。 这才短短一年! 那家伙,那个在儒生帽子里撒尿的、没个正经的小家伙…… 居然成了储君候选人之一,将来有望执掌天下了? 年纪轻轻的少年李治,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可太子魏王怎么办?舅舅怎么办? “还有母后……难道父皇真的忍心……人走茶凉吗?!” 李治咬紧牙关,紧紧握住了双拳,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服。 他从小是看着李承乾和李泰争霸长大的。 两位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不论谁最终夺魁,他都能欣然接受。 但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出的、古灵精怪的、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后发制人…… 意难平,意难平。 李明的快速崛起,在李治的心底里燃起了一团火,燎得李治难受。 都是小儿子,我还比他年长好几岁。 他如果行,我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能是我?! 八字还没一撇,父皇仍然在平衡各方力量,朝中也没有明确放出一定要易储的风声。 我也还有机会,我也要争一争。 毕竟,我是长孙皇后的儿子啊! “呼……” 李治长出一口气,蓦然发现,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 “雉哥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御医?” 背后一个清亮的声音,舒缓了李治毛燥的内心。 他缓缓转头,李明达正从门外探出个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心。 “没事……只是马先生外放齐地,我有些不舍而已。” 李治非常流畅地说着善意的谎言。 兄弟争斗这种沉重的话题,还是不要烦扰无忧无虑的妹妹了。 “齐地是李祐哥哥的封国吧?唉,别出什么岔子就好—— “雉哥哥是不是在烦恼这事儿呢?” 李明达夸张地学着李治皱眉的样子,从门背后慢慢走了出来。 这憨态可掬的样子,把李治都逗乐了。 他满眼温柔,仰视着自己的妹妹。 嗯,仰视。 “嘶……”李治挠挠头: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有吗?没感觉呀。”李明达俯视着自己的哥哥。 她一直遵守着小明弟弟临去辽东前的嘱咐,荤素搭配、框框猛造肉蛋奶、刻苦锻炼、早睡早起。 然后,个子就开始刷刷往上窜了。 已经超过了每天睡眠不足的李治老哥。 我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你……算了,没事。”李治欲言又止。 那李明小老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魔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凡是他管理下的东西,不论是领土、经济还是个人,规模好像都会刷刷地飙升? ………… 在立政殿,李明也分到了自己的书房。 是以前专门为皇后储藏脂粉香膏的储藏间。 长孙皇后薨逝后,便一直封存至今。 李明从辽东回来以后,这里便重新启用,作为十四党在宫里的临时据点—— 因为李明的另一个据点立德殿在永巷以北,不大方便接待外臣。 “辽东可以不向朝廷上缴地税,但朝廷的转移支付不能停。 “我们此次大捷为大唐抵挡了高句丽铁蹄南下,使中原百姓免遭蛮族涂炭。 “这是无量的功德,得加钱。” 李明高坐书房之首,十四党的两位核心成员房玄龄、侯君集分坐两边。 三人嗅着残留的、清新淡雅的脂粉香气,谈论着最赤果果的利益分配,场面有些诡异。 侯君集有些挠头: “咱还有什么需要向朝廷要的? “铜铁矿产就算了,辽东自己都用不完,铁器价格暴跌不止,这一个月不知多少家铁匠坊关张大吉。” 啊,这就产能过剩了? 不,现在才是唐朝,年产这么点铁才哪到哪儿啊? 是因为内需不振,老百姓刚解决温饱,没有余钱消费铁器。 说到底还是穷。 “你看老侯,敲竹杠……不,祈求圣恩的机会这不就有了吗?” 李明一拍脑袋: “既然辽东无需输入铁制品,那我们可以输出啊! “让父皇准许辽东商人将铁器往各地卖,赚来的利润可以刺激内需,连带拉动辽东当地对铁器的需求。” “行。”侯君集在奏疏上刷刷写下这一条。 房玄龄有些恍惚,忽然发现半年不见,自己连话都插不上了。 “房相公有何高见?我见你几度欲言又止。” 李明揪出了摸鱼的小老弟,表示寡人素来兼听则明,你也赶紧给节度使出点歪点子。 老房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两根手指捻着山羊胡,慢慢悠悠道: “殿下对于辽东的治理可谓尽心尽力。 “只是私以为,殿下也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响亮的封号,譬如转封燕王。” 李明连连摇头: “我觉得不行,这种虚名我不要的。” 皇恩点数要攒着用,全部加点加在物质利益上。 如果不能增强硬实力,那就是挥霍浪费。 “老臣知道殿下高风亮节、不图虚名,只是……”房玄龄委婉地说: “若不戴上这顶虚名,世人又怎知您以身入局,同台竞技呢?” “我……什么?”李明有点没听懂: “我入什么局?和谁同台竞技?” 这把房玄龄给问不会了,疑惑地看看侯君集。 侯君集也同样十分疑惑: “当然是和太子、魏王,以及晋王,争夺储君之位啊……” “嘘嘘嘘!慎言慎言!” 李明下意识地捂住侯君集的嘴。 房玄龄斜了这又勇又怂的小主君一眼。 “此事已是朝中重臣的不传之秘了,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守秘。” 侯君集点头道: “陛下已经几个月没有与太子说过一句话了,又同时在加强您及其他两位嫡子的力量。 “其中,对势力最弱的您与晋王,陛下的支持与关照最多。” 打压强的皇子,扶持弱的皇子。 这起手式,老臣们一看就明白—— 不就是复刻太上皇李渊陛下的骚操作吗? 只是如今的陛下比太上皇更青出于蓝,直接在明面上摆开了擂台。 四个儿子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所以……你们都这么想的?”李明眼皮子直跳。 房玄龄和侯君集一齐点头。 李明的脑壳一阵疼痛。 当李世民一边巩固他的辽东、一边又在庇护朝中反对他的力量,大搞平衡术的时候。 李明其实对此也有一定的猜测。 只是不敢确定,是真拿他李明当个正儿八经的储君候选,还是给真正的皇太子当垫子的。 现如今,辽东也拿到手了,朝议也旁听了,手下心腹也都嗅出风向了。 李明这才敢确定,李二是玩真的啊! 真是艺高人胆大,真选了玄武门继承法啊! 也是,嫡长子继承法在大唐严重水土不服,直到安史之乱后才出现第一个嫡长子皇帝。 只是…… 李明有些为难地说道: “如果我说,我经略东北只是为了自保,并无鲸吞天下的雄心……” 老房老侯齐声回答: “我信我信。” “我说真的。” “啊对对对。” “我只想保命。” “是的,殿下是被迫登临大统的,绝无觊觎之心。” 老房老侯觉得,李明殿下太地道了。 连争个储都要上演三辞三让的戏码。 到时候封太子、当皇帝,还有得演呢。 不过李明是认真的。 之前,光是太子三心二意对付了他一下,就压得他受不了。 现如今,他虽然有所成长。 但一口气对付三个嫡子,还是有亿点压力的。 况且,李明十分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不是李承乾、李泰。 甚至不是历史上最后吃鸡成功的山鸡哥雉奴。 而是长孙皇后啊! 非长孙氏所生,是李明最大的软肋。 如果换其他的无情皇帝,还则罢了。 偏偏李世民还是个重感情的人,偏偏长孙皇后还是他的白月光。 接任大唐的,会是一个无长孙皇后血脉的庶子吗? 甚至那位庶子生母的原配,还是李世民弟弟、政敌、兼人间之屑。 这多少有点抽象了。 “父皇召集群臣商议易储了吗?下了四子夺嫡的诏令吗?”李明朗声问。 房玄龄摇头: “这倒没有,没有传出任何风声。” “只是一些初期的人事调动。”侯君集补充道。 “那不就得了,不信谣不传谣。”李明淡淡地说道。 房、侯二人互视一眼,便再也不提夺储之事。 与李明相处久了,他们也摸出了他的脾性: 脚踏实地,先干再说。 夺储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的凯歌。 赢了自然万事大吉。 而就算输了,李明也在辽东为诸位准备好了退路。 进退有据,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进退有据…… “原来如此!”房玄龄这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李明的战略意图。 “所以殿下才会抛却内地富饶之地,而退居易守难攻的辽东……所以殿下才宁可在辽东披荆斩棘、白手起家,千方百计培养一支忠于自己的力量……” “竟是为了今日的谋划,使自己不论夺嫡成功与否,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吗?!” 这是何等老谋深算的战略布局! 房玄龄罕见地睁圆了浑黄的老眼,右手快速捋着胡须,似乎非常惊讶。 “你怎么了?”李明问。 “……无事。” 房玄龄定了定有些晕眩的意识,把话题重新拉回来: “那关于新的封号,殿下有什么想法? “若殿下请求陛下转封您为燕王、节度辽东、都护东北,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李明还是摇头: “我觉得不行,不够响亮。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九锡冕九旒假节钺开府仪同三司,如何?” 房玄龄不想搭理他。 侯君集看了他一眼: “薛万彻就是开府仪同三司。” “哦那算了。”李明不屑于和那调戏良家妇女的糙汉子为伍。 ………… 可话又说回来,应该讨要一个什么样的封号,或者向李世民再讨要什么样的封赏呢? 不但让大臣们知道,我也是玄武门锦标赛的参赛选手之一。 而且这名号还要足够响亮,封赏要足够丰厚,让观望的大臣们也将我视为种子选手,会赢的,纷纷投奔归附。 而我最大的劣势,就是出身…… 人生最大的分水岭就是羊水。 羊水带出来的劣势,怎么可能用一个名号、一些赏赐就能盖过去啊…… 李明陷入了沉沉的思考,连嘴里的肉肉都不香了。 “明儿,你不舒服吗?” 李明恍然回过神,母亲杨氏正满脸担忧,手背放在他额头上。 今日的晚膳在立德殿,李明回了趟老家,主要是为了看望姨娘们。 杨氏一连几日在立政殿侍寝,母子早就团聚过了。 “你小子在辽东不毛之地都能活蹦乱跳的,抗造的很。”李世民半开玩笑道。 因为李明提出想回立德殿吃饭,李世民就跟来了。 嗯,让皇帝翻立德殿的牌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让一群连日宫斗而不得临幸的后妃们咬碎了后槽牙。 “说正事。”李世民正色道: “大典在即,明日,外地的皇子公主们就都要启程回京,李令和其他四位嫁到河北的公主亦然。” 杨氏有些惊讶: “妃嫔晋升,按礼制不需如此大阵仗啊……” 杨氏晋升德妃的仪式还没有正式举办,定在这个月底的黄道吉日。 后宫之女本就不能随便面见皇子,何况把他们千里迢迢地召集回京。 “不仅仅是你。” 李世民看向膝下粘着他的小肉球,道: “还有李明。” “我也要升德妃?” 李明吃了一惊,从沉思中一下子惊醒过来。 李世民没心情和他逗趣打闷,直截了当地说道: “是过继。 “皇子明的过继仪式,也一并操办了。” (本章完) 第160章 长孙皇后的大胸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李明跪在太庙里,背对着老李家的一众兄弟姐妹叔叔阿姨、面对着老李家的列祖列宗,经历着冗长的“过继”程序时。 他整个人还都是懵的。 李世民这事儿干得鸡贼得很,按照儿女们离长安的远近,再计算他们各自赶回来的最快时间,掐着点分别给他们寄信。 信中绝口不提“过继”俩字儿二,只说朕想你们了,速归。 当大伙儿以为皇帝老爹快不行了,火急火燎地赶回京城时,已经是四月底了。 大家惊讶地发现,不论路途远近,大家都差不多是同时到达的,相差不过一两天。 就在他们满肚子纳闷地在京中住下,还没有时间打探情况时,就被拉到太庙,看着李明那小子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对子女尚且保密至此,李世民对外臣的保密程度可想而知。 当朝臣们今天打卡上班,突然发现大老板不见了。 向宦官一打听才知道,皇帝老儿居然背着他们无耻偷袭,在太庙整了个大活时。 他们立刻发出尖锐爆鸣声。 然而,为时已晚。 过继之事,李世民只事先向李明、杨氏二人通过气。 而这两人的嘴巴,绝对值得信任。 连主持仪式的宗正卿李神符(礼部尚书李道宗还在北方以理服人),也是被临时拉来的,正在磕磕绊绊地读着冗长的祭文。 “李二居然玩儿真的,玩儿真的……”李明的大脑完全放空了,任由李神符念出的“之乎者也”左耳进右耳出。 自从在立德殿吃晚饭的那晚,从皇帝老爹口中得知,自己“又”要被过继出去的时候。 李明其实是不怎么信的。 因为这桩事情太踏马大了。 而那话题李世民又是一笔带过的,之后的半个多月也没什么动静。 他以为,这只是又一个渣男对小三说“我马上离婚娶你”的故事。 直到今天一早。 他还窝在阿兕子姐姐的怀里困觉觉的时候。 突然冲进来几个宫女姐姐,把他一路架到太庙,摁在了祖宗牌位前。 “皇子明,皇子明!”李神符小声提醒。 “啊?哦哦哦~” 神游物外的李明恍然回过神,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抖了抖跪得发麻的双腿,转身面对前来共襄盛举的亲戚们。 三位嫡皇子仍是一脸礼貌的微笑,看不出什么波动。 至于其他臭鱼烂虾……不,李明的其他七位庶出的皇兄,则大多和李明一样,满脸茫然: 怎么又过继了?怎么又是李明?为什么要说“又”? 唯独上次过继的“受害人”、齐王李祐,嘴角隐隐勾勒。 他和其他臭鱼烂虾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是知道内幕信息的。 因为让张亮放出假消息坑害李明,就是他舅舅阴弘智出的馊主……不,是他齐王殿下在舅舅的辅佐下,独立做出的计谋。 虽然最后朝廷邸报,把李明塑造成了英雄,搞得好像连争储都有望了一样。 然而,乱传谣的大臣们毫发无损。 甚至造谣的张亮最后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继续在河北道当官儿。 这让李祐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阴弘智……不,自己的计谋生效了! 父皇在内心深处动摇了对李明的信任,终于痛下决心,要把这小子踢出皇族了! 他半年前所受的憋屈,今天终于可以如数奉还了! “张亮真是好用啊,还得谢谢‘他’的引见……” 父皇这次是打算将李明过继给谁呢? 隐太子李建成,还是淮安王李神通? 千万别是齐王李元吉,这样李明就和我李祐成亲兄弟了,嫌弃…… 李祐正美滋滋地乐呵着,袖子被悄悄扯了扯。 一直搞不清状况的李愔悄悄问: “五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当然,李……”李祐刚要吹逼,猛然想起此行前舅舅的千叮咛万嘱咐。 只能强忍下人前显圣的冲动,高深莫测地眨眨眼: “你听下去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 李愔懵懂地挠挠头,对接下去的发展莫名有些期待。 无知……李祐轻蔑地一哼,望向队伍后面的嫔妃们。 生母阴德妃还是一张臭脸。 这张臭脸她已经摆了快一个月了,今天格外不爽。 因为杨氏也在今天正式升德妃,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看来母亲也什么都不知道,你马上就要扬眉吐气了……李祐有些激动地想着。 看着别人蒙在鼓里,他有一种在暗中操控一切的感觉,既有感到一阵阵的暗爽,又憋得有些难受。 一切就等李神符官宣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李明绝望的模样,灼灼地盯着上方。 李神符展开竹简,继续磕磕巴巴地读着,读着读着,表情古怪了起来。 因为所写内容话锋一转,开始追怀起了长孙皇后。 说长孙皇后如何母仪天下,对皇子明视若己出,没事就爱抱抱他,最后即使病重时也念念不忘云云。 下面的皇亲国戚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怀疑是不是拿错读本了,又看了看上位的皇帝陛下。 然而,李世民仍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显然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授意。 当读到最后时,李神符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大意是: 文德皇后某日托梦,遗憾自己离开得早,无法见证皇子明的成长。 陛下便决定,将皇子明过继与皇后,让他从今往后能亲自祭奠母后,告慰她的泉下之灵。 将皇子明,过继与文德皇后,皇后…… 此话一出,满座皆静。 所有人的脑袋里都同时涌现了无数感叹号和问号。 过继居然不是换个爹,而是换个娘? 嗯,也不是不行,这是有先例的。 但,皇后又不是没有子嗣,帝国又不是没有储君! 她的那三个好大儿还正活蹦乱跳地站在旁边呢! 就在所有人都还在云里雾里时。 李明自己也是嘴角抽搐。 虽然他提前知道了,自己将被过继给长孙皇后。 但这过继的理由,从头到尾都是扯淡。 不仅是托梦这一段。 连同长孙氏对李明疼爱有加这事儿,也是假的。 因为李明和长孙皇后压根儿就没什么交集。 李明出生以后,皇后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面都没见过几次,更没有抱过他。 这事儿李明自己就记得很清楚。 因为他出生起就自带记忆。 但关于文德皇后的宽广心胸,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才过了几年? 如果他真的蹭过文德皇后的大肋肋,怎么可能不记得? 就算化成灰也记得清清楚楚好吧! “唉……”李承乾微笑着叹气。 自从李明去往辽东以来,父皇对他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这让他变得极为敏感。 今天一早突然被通知前往宗庙时,他就隐隐有些猜测。 只是,当最后尘埃落定时,他仍然忍不住感叹出声。 为了把李明名正言顺地过继到长孙氏、过继到皇后名下,千方百计地提高此子的身份。 父皇竟不惜在宗庙之中、列祖列宗之前,睁眼说瞎话…… “他真是做得出来,做得出来啊……” 李承乾轻声叹气,望向一边。 李泰的反应比他剧烈得多,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去,嘴角的笑容几乎支持不住。 李治的微笑则更为深刻,双拳紧握,两眼迸发着希望的光芒。 “连你也想来一争?” 李承乾微微一惊,旋即摇头苦笑。 “傻孩子,争什么争,兄弟四人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渐渐的,在场的皇亲国戚们也慢慢意识到了此次骚操作的政治意味—— 李明被过继给皇后,那是不是说明…… 李明自然而然地成了嫡子,在地位上可以和李治李泰平起平坐了? 答案是,不能。 针对后世帝皇们大胆的想法,周公有一套成熟的礼法。 如果皇后无后,那过继的儿子确实可以称为嫡子,享有继承权。 比如秦庄襄王就是此例。 可是,长孙皇后是有后的。 而且心智和四肢都大致健全,大哥二哥都已经为了继承权争起来了。 你这时候再插进来一个,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李明是不能自动获得嫡子之位的。 除非,嗯,开泥头车把其他三位老兄都创死。 因此,理论上来说。 李世民操办的这次过继,本质上就是一次行为艺术。 然而,普通人的行为艺术是行为,而帝王的行为艺术,那就是艺术了。 以前的李明是辩无可辩的庶子。 而现在,关于他的嫡庶身份,朝廷可以专门开几期“大礼议”。 把水搅浑,这本身就是一次巨大的跃升。 更何况,在李明得到晋升的同时。 他的生母杨氏也在同步发力。 而且也是不走寻常路,连升两级,成为了德妃。 这个信号很不一般了。 如果杨氏就这么一路升级,成为贵妃。 乃至更进一步,尊为后宫之主,被册立为后…… 那李明就是无可争议的嫡子,而且还是妥妥的嫡长子! 皇帝陛下宁可瞒着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也要抬李明一手,并且又思虑周全地上了一层保险。 难道说,难道说…… 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那位殿下,“那位”讨人厌的殿下…… 居然有可能成为天下人的那位“陛下”?! “这就是五哥所说的好事?我还不知道,你与明弟的关系原来这般亲密啊。”李愔拉拉李祐的袖子。 李祐脸色铁青,胸膛剧烈地起伏,粗暴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 这么兴奋的嘛,你俩的关系真好啊……李愔心里飘过问号。 “大家都板着脸,看来对这事儿很不满意啊。” 李明在台上扫视着亲戚们的表情。 大家在震惊之余,脸色都慢慢臭了下去,显然对李明突然被“抬旗”相当不满。 嗯,杨氏和李令等五位姐姐除外。 尤其是杨氏,两眼亮晶晶的,几乎激动得要哭了出来。 虽然在形式上,皇帝把她唯一的儿子夺走了,塞给了另一个女人。 然而,杨氏对此毫不在意。 她是能谋划河北士族的大格局之人,根本不会被教条所影响。 只要儿子能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李明的这次过继,本来对他俩的母子关系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不论是实质上还是形式上。 因为根据礼法,所有皇子——包括李明——本来就都是皇后的儿子。 在过继以前的正式场合上,李明也得称呼杨氏为“姨娘”,称呼长孙无忌为“舅舅”。 过继以后也还是这么叫,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何,这份赏赐足以表彰你在辽东的功绩了么?” 李世民小声问道。 李明收拢发散的思绪,轻叹道: “其实给我个平州和营州就心满意足了……” 半个嫡子宣称,加皇位的四分之一边屁股。 这可比他琢磨的什么“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之类的名号实在多了,也烫手多了。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说什么?”李世民呵呵一笑: “‘辽东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老子我亲手打下来的,与我的皇帝老子何干?’” 李明也笑了。 “你不否认?”李世民玩味地翘起眉头。 “皇帝陛下言出法随,臣子怎么敢胡乱否认呢?”李明不无揶揄地回答。 李世民敲了他一个脑瓜崩,闷声道: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李明愣愣地挠着头: “还要去哪?” “长孙家的祠堂,你也算半个长孙家的人了,总得过去打个招呼。” “哦。嘶……” 李明在脑子里迅速盘算起来。 如今我是长孙皇后的儿子,而长孙延又是长孙皇后的侄孙子。 那我岂不是成了长孙延的表叔了? 超级加辈的李明,终于有了点皇后之子的实感,脚步轻快地离开宗庙。 转头撞上了李承乾。 冤家路窄。 “皇兄好。”李明姑且问候一句。 李承乾倒是相当洒脱: “不必拘谨,从今日起,你我便是亲兄弟了。” “嗯,好。”李明应付一声。 和李泰那样的亲兄弟吗? 李承乾俯视着这个装傻充愣的小弟弟,微微一笑,便俯下身子,在李明耳边低语: “皇弟倒也不必这么提防孤,孤知道,一切都是父皇的旨意,非皇弟所能改变的。” 承乾老哥的头发丝落在李明的脖子上,搔得他痒痒的。 “我不知道皇兄在说什么。”李明下意识地站远了一些,挠着脖颈。 “那孤说得不妨更明白些。”李承乾笑容不变: “孤不想杀你,想杀你的不是孤。” “你说什么?!”李明悚然一惊。 李承乾已翩然离去。 什么意思? 难道太子也发现皇恩是有限的,我头上的皇恩多一些,魏王李泰的皇恩就少一些,反而方便他各个击破? 还是说,太子只是在麻痹我?他一直在琢磨怎么干死我? “升级”的火热渐渐冷却,李明的脑袋冷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这次过继是一把双刃剑。 这让他像一座灯塔。 既能吸引朝臣归附,让他迅速在朝中也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弥补他最大的短板。 同时又会吸引魑魅魍魉,使反对者对他的攻击愈发猖狂。 李二陛下把一切矛盾都摆在台面上了啊…… 也好,矛盾不是靠掩盖就能藏得住的。 大家公平公正、正大光明地争一场,好过阴谋诡计偷鸡摸狗…… 李明正思索着,发现自己两脚离地了。 被搂进了柔软的怀里。 “小明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呀。” 李明达姐姐随手抱起了他,就往外走。 虽然每天晚上都睡一起,但李明还是忍不住想问: “你这……是不是又大了?” 指的是力气。 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李明达早逝。 所以在半年前启程去辽东时,他专门为李明达制定了健康的饮食和锻炼作息。 结果,大概是天策上将沉睡的血脉在她体内觉醒,效果拔群。 这也太拔群了……李明枕着开阔的胸怀,胡思乱想着。 我也是多虑了,她这么健康,怎么可能会早逝…… ………… 在高士廉以及全体长孙疑惑的目光中,李明又给长孙家的列祖列宗磕了一圈头。 按理说,皇子过继,是不需要给外戚家族这么大面子的。 但李世民本着做戏做全套的精神,还是让李明在长孙祠堂又演了一遍行为艺术。 也是安抚一下妻族的心情。 这样一套骚操作下来,就给了朝臣们充足的话题,让他们能为“礼仪”问题撕逼上几百个回合。 从李明嫡庶之争,到长孙宗族该不该认李明之争,都够水好几期朝会了。 这样,就能转移朝臣的注意力,忽略皇帝真正的重点: 平衡四位皇子的势力。 然而,当皇帝驾临宗族祠堂时,长孙家族之长、大司空长孙无忌,居然称病不出。 已经把不满写在脸上了。 “陛下,这……”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十分尴尬,左右为难。 李世民倒是洒脱: “无碍,让辅机好生休养。” 长孙无忌这态度毫不意外。 而李世民也没有问罪的意思。 既然是“平衡”,那就不能一味地抬升李明。 其他势力同样不能过分打压。 所谓帝王权谋,便是端水的艺术。 ………… “陛下糊涂,陛下糊涂啊!” 长孙无忌躺在床上,气得胃疼。 居然把那最讨人厌、他最忌惮的皇子李明,过继给了他妹妹,过继给了长孙家族! 难道过继之后,李明就真成了嫡子,成了长孙家族的一员,他的亲外甥? 他俩的生死恩怨,难道就一笔勾销了? 狗屁! 变的只是一个名号! 名号可以很重要,让李明正式拥有争储的资格。 名号也可以无关紧要,李明还是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报复他长孙无忌。 “如果,如果真让此子夺魁……” 会发生什么,长孙无忌都不敢想。 因为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对李明干过了什么。 而李明也不是傻子,同样清楚这一点。 “他会放过我么……不,不可能。 “看他在辽东干的那些事,杀士族、杀蛮族,铁血至极,绝非怀柔之人!” 长孙无忌苦恼地抱着脑袋,念叨起了另一个名字: “李承乾啊李承乾,你误我,你误了整个长孙家啊!” 要不是这位长孙家的太子望之不似人君,怎么会被野心儿钻了空子,演变成如今四子夺嫡的格局? 我长孙家族的大好局面,被李承乾白白浪没了啊! “要不我还是急流勇退,苟全性命吧…… “陛下,我能辞职吗?致仕,乞骸骨,离任,不干了!” 就在长孙无忌胡思乱想,疯狂为自己寻找退路时。 小厮在门外敲敲: “相公,有客来访。” “不见!” “相公,是晋王殿下。” 晋王……李治? 长孙无忌想起了那位老实乖巧、总是和李明达在一起的温和小孩。 他是妹妹的幺子,也是陛下最疼爱的幼子——在李明横空出世以前。 嗯,妹妹的儿子,长孙家的…… 长孙无忌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刻从床上坐起: “快快有请!” 会客堂门外,李治怯生生地探进脑袋。 见长孙无忌身体康健,他看似由衷地轻舒一口气,将语气在“亲热”与“恭敬”中拿捏地恰到好处,唤了一声: “舅舅。” 这一声舅舅,让长孙无忌的心都快化了。 (本章完) 第161章 你阿娘还是你阿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的这次无耻偷袭,已经成为了这两天朝野最大的话题。 一向直性子的群臣们直言道,陛下这样嫡庶不分、混乱纲常,只怕是整个国家都要乱套了。 另一方面来说,李明是备战第二赛季最早的队伍。 “今天还是有很多弹劾我的奏章?” 房玄龄府上,李明磕着干西瓜子,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地问道。 现如今,小学教育已经名存实亡,学生和老师都被李明的长安报社总社或辽东分社征用了。 所以索性关张了,你们这群小屁孩子爱干嘛干嘛去。 而房玄龄这个曹王府长史,也不必装模作样地去小学打卡混工分。 到点下班后,就与宋王府司马一起,全身心投入到辅佐辽东节度使的工作中来。 “如雪片一般。”房玄龄慢条斯理地喫一口茶,嚼着没煮烂的茶叶子。 “所有人都在喷我吗?” “那倒没有。” “哦,比我想象中好一点。”李明颇有自知之明地点评道。 官僚系统有这么大反弹,李明丝毫不感到意外。 帝皇无家事,皇帝陛下突然自说自话地给皇后添一个儿子,问过群臣没有?问过天下没有? 当然,不合礼法只是表面理由。 陛下同时加强李明和杨德妃,傻子都知道这其中的用意。 一想到那个大闹宫廷、败坏斯文、滥杀地主的小家伙,居然有可能入主天下,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个可能性本身,就让他们战栗不止。 “马周辞任晋王府长史之职,赴齐州任职后,长孙无忌主动请任,辅佐晋王。” 房玄龄看着李明,缓缓道: “陛下允了。” 嘶~李明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这是强行还原历史的节奏吗? 再加个武则天,李治就能集齐神装召唤神龙了! “长孙公也是身段柔软啊,一见东宫漏水,便果断跳船。” 侯君集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 “唉……这也是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李治同样也是他的亲外甥。 “怎么着也比我李明强。” 李明自我安慰道。 房玄龄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责备: “殿下锋芒毕露,吓退了许多人,过早将他们推到晋王殿下那边了。 “现在殿下是朝臣们争论的焦点,倒是掩盖了晋王殿下的动作,让他悄悄地拉拢培植势力。” “哦?雉奴哥还有这份心机?”李明有些惊讶。 历史上的李治是个腹黑,这他知道。 可现在的李治才十三岁,是不是有点早熟了…… 嗯,十三岁,在唐朝也不算太早熟,过两年已经能结婚生子,完成许多现代人三十三岁都完不成的伟业了。 “定然是那李世绩在旁辅佐,为那小儿铺路。”侯君集毫不客气、又有些忌惮地说。 李世绩能文能武,而且情商比侯君集高得多,从不居功自傲,因此仕途一路平坦。 侯君集常与他自比,内心深处自叹不如,但又不愿意承认。 “唉……表面是英国公辅佐,其实是陛下暗中助力。” 房玄龄放下茶碗叹气道: “没有陛下首肯,晋王殿下岂能这样频繁走动? “事实上,虽然殿下在朝廷搞出了大动静,但实际得利最丰厚的,还属晋王殿下。” 山鸡哥真贼啊,闷声发大财……李明直龇牙。 说到底,李世民只是给了李明争一争的资格,又不是直接钦点他为下一任话事人。 在将李明过继给长孙皇后以后,李世民便撤去了对李明的“新手保护”。 朝臣们该弹劾弹劾,该站队站队,不干涉。 而在陛下一通微操以后,现在宫中的格局已经十分明了了。 李承乾、李泰、李治、李明,四人各显神通,同台竞技。 “辽东那边如何?”李明问道。 他在朝中的实力最弱,辽东是他的最大底气。 朝中和辽东,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首都边疆两开花,这样才称得上健全。 见势不妙,他也可以随时开溜,割据东北继续苟着。 根据李明的要求,长孙延每天制作工作简报,向长安汇报。 若有要事,先行处理后,再由辽东节度使亲自定夺。 提前让李明体验到了君主离线制。 而且因为现在是非战时,所以无法动用飞驿驰道。 单趟信件需要十五天才能送到长安,回信又得十五天。 侯君集道: “截至十五天前,那边一切如常。 “宿麦丰收,营州的田地全部分配,两地的荒地也在开垦中,截至今日合计开垦荒田十万余亩。 “经济与发展委员会下新设的各大商社,以及民间的商人,也都进入高句丽经营了。 “还有,经陛下特许,与内地各州县的煤铁贸易也已经开展起来了。 “邻近州县近期似乎格外缺煤铁,生意兴隆。” “缺煤铁?”李明有些吃惊。 邻**州的州县,不就是燕山和太行山一线吗? 那地方缺煤缺铁?搞笑呢? “不是还在往西北大漠运送铁矿吗?怎么还会缺呢?” 李明多问了一嘴。 侯君集很干脆地摇头: “不知道。需要去函问问吗?” 李明想了一想,摆手道: “算了吧,专门去信也太远了,有什么事的时候再一并问吧。” 反正辽东就是沿着既定方针,继续种田、继续和平演变北方邻国,积攒物质力量,时刻备战。 嗯,尽管李世民给了他另一条“和平夺权”的道路。 但李明并没有懈怠基本盘的开发,更没有放松警惕放下枪杆子的想法。 枪杆在手中,万事好成功。 辽东被自己从根到头修整过,所以没什么问题。 几人的重心又回到了朝堂上。 李明问: “这几日的朝会上,有人从头至尾没有反对过我吗?” “有的。”侯君集掏出小本本。 观察朝廷百官对李明“高升一步”的反应,这事是李明特别关照过的。 有拉拢的价值,可以作为潜在盟友。 “并不多,大理寺卿孙伏伽、中书侍郎崔仁师等舌战群儒,这倒是意料之中。 “不过也有一些人始终没有表态。嗯,其中职位最高的杨师道。” “杨师道是?” “中书令。” “哦~?” 李明有些惊讶。 中书省是发布政令的最高机关,其长官中书令,在行政编制上是首席宰相。 虽然实际上不如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秦王府老将那么受器重,但地位之高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和老杨很熟吗?”李明问。 言外之意是,杨师道为什么会偏向我这边? 宁这甩手掌柜是除了种田啥都不知道啊……房玄龄与侯君集互视一眼,道: “杨令公出身弘农杨氏,是观德王杨雄之子。” “so?”李明挑了挑眉。 朝廷里都是门阀士族官n代,有个弘农杨氏有什么稀奇? 侯君集的呼吸陡然粗重,瓮声道: “殿下的生母也出自弘农杨氏观王房,是杨雄的侄孙女。 “所以杨师道是令母的堂叔,是殿下您的叔公。” “哦?!” 李明一惊。 搞了半天,原来我是弘农杨氏的亲戚?! 一开始还以为是隋炀帝那一脉的亲戚呢。 切。 这时,房府的门童来报: “相公,杨令公来访。” 说曹操曹操到。 “请。” 不一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文官趋步入内。 看见李明和侯君集也在,不由得一惊。 “叔公!”李明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杨师道的表情立刻松弛了下来,款步入内。 “杨令公有何事莅临草庐?”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客套、倒茶。 杨师道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明,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说道: “为在下的原属下,马周之事而来。” 马周……提起这名字,李明又忍不住呲牙了。 也许房玄龄是对的,自己确实太锋芒毕露了。 以至于赶走了马周,腾出了晋王府长史这个位子,让长孙无忌给占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笑话:当敌人很菜的时候,千万别把他干掉。 否则换上来一个通天代,就有得自己头疼了。 “陛下已经下诏,马明府也已经去章丘县走马上任了。现在再疏通,恐怕……” 房玄龄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出了一丝为难。 “非也非也,相公您误会了!” 杨师道急得连连摆手: “在下来,主要是想打听……” 他又忌惮地看了一眼李明。 李明回以理解的微笑: “我要回家吃晚饭了,叔公相父继续聊哈。” 把最近炙手可热的准·嫡皇子殿下给赶走了,杨师道更是如坐针毡,连连说道: “非也非也!殿下请坐,侯尚书请坐!” 老杨的道行显然比房玄龄浅得多,性格也更软弱一些 房玄龄捋着山羊胡,静候对方开口。 杨师道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说道: “马周是原中书省属官,而中书省又是在下主持的府台。 “听闻马周是被李节度所弹劾的。 “不知中书省哪里得罪了李节度,在下才特来向房相公求教。” 李明听懂了。 老杨有投靠十四党的意向,但手下突然被贬后,他一下子搞不懂小侄孙李明的态度了,所以来老房这里投石问路。 房玄龄笑了: “殿下本人就在敝府,令公何不亲自问他?” 就在杨师道尴尬万分的时候,李明回以诚挚的微笑,主动解释道: “我并不是针对马周,更不是针对中书省或叔公你。 “我只针对蠢政。 “马周提出了一条蠢政,我当着陛下的面驳斥了他,仅此而已。” 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被陛下亲自带着与朝臣奏对”这一事实。 李明殿下竟受宠至此,这是储君才有的待遇啊……杨师道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敢问,节度使所说的蠢政是……” “两税法,在齐州酿成民变的那条蠢政。”李明说道。 杨师道一怔: “我道是为什么只在一地试行新税法,原来是李节度力阻……” 若是没有李明这么一卡,这条蠢政若在全国推行…… 后果不堪设想啊! 知道李明是对事不对人后,杨师道明显松了口气。 “在下,知道了!谢节度使解惑!” 杨师道深深作揖,心情轻松地拜别房府。 “呼~”李明揉了揉假笑到发酸的脸颊。 老杨那老小子也太不经吓了,他怕把人给吓跑了,痛失一潜在盟友。 杨师道虽然城府不深,为人软弱,和崔仁师有的一拼。 但位高权重,而且在摸不透李明态度的情况下,也没有落井下石,参与到朝臣们对他的攻伐之中。 忠心可鉴,可以发展。 房玄龄瞟了一眼明显在打坏主意的学生,满意地捋着胡须道: “先示以帝宠,再示以才干,以此引诱天性胆怯的杨师道入局。 “殿下的拉拢之术炉火纯青啊。” 李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 “哪里哪里,我一向真诚待人。” “杨师道是唐高祖旧臣,通过他可以联络更多前朝老臣,值得笼络。”侯君集评价道。 李明自信地扬起嘴角: “包在我身上!” “还有一事。”侯君集补充道: “薛万彻来信,说他奉诏又调回长安了,官复原职,任右武卫大将军。” “哦?这是好事。”李明兴奋地搓起了手: “他若能渗透进朝廷的军队,在军队之中大量发展赤巾军……” 画面太美,李明都不敢想象。 如果顺利,直接游戏结束好吧! “此事十分重大,我得重重地勉励老薛!” 李明严肃地问侯君集: “薛万彻缺什么?” 侯君集严肃地回答: “缺媳妇!” 噗……连房玄龄都绷不住了,差点吐出一口茶。 少扯淡……李明正要批评侯君集不够严肃,忽然想起,好像自己的母亲也曾经提过一嘴薛万彻。 在他离开辽东以前,杨氏似乎说过,薛万彻讨厌李元吉,想要谋一门婚事…… 李明旋即露出自信的笑容: “老薛的终身大事,也包在我身上。” 小孩给大人说媒,可真是倒反天罡了。 但考虑到说这番大话的,是能干大事的李明殿下,两人便又释然了。 “静候殿下佳音。” ………… “阿娘~帮帮我吧,给老光棍薛万彻介绍个女朋友吧!他好可怜啊!” 当日晚,在立德殿用晚膳时,李明抱着杨氏的大腿就嚷了起来。 “殿下不应该称臣妾为姨娘吗?”杨氏调侃道。 “唉妈,你就别埋汰我了。”李明嘟嘴道: “老薛都饥渴到调戏良家妇女,被一脚踢到营州了。 “你若是不帮他说媒,他万一再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那我就痛失一员大将了。” 杨氏温柔地抚摸着宝贝儿子的头发。 他虽然善政一方,虽然力抗蛮夷,但他还是阿娘的小宝贝。 “行,此事交给阿娘,一定给你的爱将撮合一场体面的婚事。” “阿娘最棒!”李明吹着彩虹屁,继续得寸进尺地说道: “还有一个人,我想拉拢叔公杨师道,阿娘能替我想想办法吗?” “行~行~我这就给他写信。” “阿娘威武!” 从辽东回来以后,李明就属了狗皮膏药,没事就粘在杨氏身上,撕都撕不开的那种。 “二位的母子关系,真是羡煞旁人。”还是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宦官,端上一盘煮葵菜,亲热地和两位贵人们唠着嗑。 虽然杨氏荣升德妃,但立德殿一切照旧。 家事还是由杨氏和其他姨娘分担,还是只有热心老宦官偶尔来帮一下手。 王姨娘为此还很不满,专门和杨氏吵过几架,被遛狗似的遛得不要不要的。 更夫敲过戌时,李明达准时出现了。 “小明,该回家上床睡觉啦!” 她熟练把李明这块狗皮膏药从杨氏身上撕下来,扛在肩膀上,礼貌地与各位姨娘们告别,便扛着他回立政殿了。 “这里也是我的家呀。”李明在肩膀上刚回嘴,嘴里就被塞了一颗枣子。 “你已经我的亲弟弟了,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呀。”李明达理所当然地说道。 回到立政殿的玄关,正好撞上了李治。 警惕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柔和下来,春风化雨地笑说道: “阿兕子,小明,你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啦~” 李明若无其事地向闷声发大财、堵口憋大舰的竞争对手打招呼,被阿兕子一步一步往屋里扛。 李治看着他俩的背影,眼神骤然幽深。 “在与父皇和李明奏对以后,马先生被贬。 “马先生被贬以后,李明急速升迁,屡破礼制,过继进了后族…… “也就是说,这次贬谪与李明有关…… “李明是踩着马先生的头上位的……” 李治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不由自主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玄关昏黄的灯火下。 这封信他看了又看,信纸边已经有所破损了。 信的署名,是魏王李泰。 “动手……要动手吗?” (本章完) 第162章 阿兕子你别死!(没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泰的信和他说话一样,说话弯弯绕绕的。 大意是,兄弟都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亲密了。四月常棣花开,想和雉奴弟弟一块赏花了。 看上去是不痛不痒的流水账,但其中大有文章。 常棣花两三朵为一缀,常用以暗喻兄弟情。 相传,周武王姬发平定兄弟发起的三监之乱后,写下了《诗经·小雅·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典故,便是出自这里。 “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李治喃喃着,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兄弟是谁?这信是给李治的,所以自然是李治。 外敌是谁? 除了那个突然横插进来的李明,还能是谁? 不会就因为在宗庙举办了一场稀里糊涂的仪式,雉奴你就真把那野孩子当成亲兄弟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因此,李泰这封信的真正含义是: 联合李治,斗李明。 合纵连横,可谓是政治斗争的基础要领了,连狼群都会这么干。 站在李泰的角度,联合李治是明智之举。 因为他弱于李承乾、而又强于李治,老二、老三联手斗老大,是入门中的入门。 而优先干掉李明这个外生的不确定性因素,把形势拉回到大家熟悉的框架下,则符合各方的利益。 “要跟吗,要对那家伙动手吗……”李治眯着眼睛,似乎要从朦胧的字里行间读出答案。 对他来说,先对付李明同样符合他的利益。 因为李承乾和李泰已经斗了很长时间,朝臣们该站队的都已经站了。 晋王府正在收拢的,大多是朝臣中的中立派、以及太子党魏王党的边缘人物。 巧了,李明现在也在打那批人的主意。 从拉拢人才势力的角度来说,两人是直接竞争对手。 而且他和李明都住在立政殿,由父皇亲自抚养,年龄又最为接近。 父皇和世人,会下意识地将他俩进行比较。 货比货得扔,李治在这一点上是很理智的。 “要是没有李明……” 李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将李泰的书信攒成了一团。 如果李明没有横空出世,就这么安安定定地烂在后宫的某个角落,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李明。 天下会如何?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国家太平?他当皇帝? 不。 更有可能的是,父皇死于急病、皇家在九成宫之变中覆没、高句丽南下割据燕山…… 李治发现,自己终究不能狠下心来,像他的兄弟那样。 彻彻底底地抛弃亲情和感情,完全从利益的角度出发。 “唉……” 李治长叹一口气,将李泰的信抚平,小心地揣进怀里。 ………… “唉……” 李治长叹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早餐糖饼。 “你不吃我吃。” 李明很顺滑地摸走了糖饼,塞进嘴里。 在老唐的年代,吃口甜的不容易。 “小明你怎么又欺负你哥了,做弟弟的怎么能抢哥哥的东西呢。” 一旁的李明达给了李明一个脑瓜崩。 父皇一早就在书房处理政务,她义不容辞地挑起了教导皇子礼仪的重担。 “我错了我错了。”李明一边嚼着糖饼一边道歉。 我错了,坚决不改。 “无妨,就让让他吧。”李治双眼空空,下意识地说道。 “那谢谢了。” 李明又从李治碗里摸了个肉馒头,灵巧地躲过李明达的脑瓜崩攻击,脚底一抹油,溜之大吉。 “唉,那小弟弟真的是,太贪嘴了。” 李明达叉着腰,无奈地看着那圆滚滚的小背影越滚越远。 “嗯,他太贪了……” 李治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喝着肉羹。 手边多了两颗枣子。 “给你哒,甜个嘴儿,虽然没有糖饼那么甜。”李明达从兜里掏出枣子,给哥哥放两颗,自己嘴里也塞一颗。 你口袋里是长了棵枣树么……李治心里吐槽,无奈地笑了。 阿兕子是宫里的清流,对谁都真心相待,和谁都亲密无间。 父皇威严而不得亲近,兄弟们又各怀鬼胎。 只有阿兕子在身旁,才让他仍有家的感觉。 如今的立政殿里,更是靠着阿兕子从中调节居间。 要是没有她,李世民、李治、和李明,三个权力生物同住在一座屋檐下,大眼瞪小眼。 光是想象就气闷得紧。 如果…… 如果阿兕子心爱的兄弟们。 在她面前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她会作何反应? 肯定会伤心欲绝吧…… 一想到开朗似火的阿兕子会露出悲伤的神情,李治便不由得心如刀绞…… “阿兕子。”李治喝着肉羹,闷声道。 “嗯?”李明达的嘴巴正忙着磕枣子皮。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治闷着头对着碗,嘴里含着粥,声音越来越含糊不清,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如果我与李明,最后不得不兵刃相向。 “两人中……你希望,谁能活到最后?” 房间一静,李明达什么也没说。 “嗐,我在瞎说什么!” 李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粥碗里: “我睡觉睡迷糊了瞎说的,你别忘心里去,忘了它忘了它。” 像是要把说出口的话咽进肚里似的,他猛灌一口粥。 然而,李明达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房间里十分安静,窗外鸟鸣婉转,仔细听还能隐约听见庭院里溪水的嘶嘶声。 “阿兕子?” 李治感到奇怪,放下大大的粥碗望去。 只见亲妹妹双手扼住喉咙,脸色涨得通红,张着嘴却喊不出声,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嘶声,表情十分痛苦。 “阿兕子!” 李治大惊失色,发疯似的扑上去抱住她。 李明达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色憋得越来越红,双眼含泪,大张着嘴巴绝望地试图呼吸。 “来人,快来人啊!阿兕子有危险,有危险!” 李治抱着妹妹,疯狂地大吼。 宫女急急忙忙冲进来,看见躺在哥哥怀里、面孔红得发紫的公主殿下,吓得尖叫大喊: “晋阳公主着魔啦!着魔啦!” “慎言!”宦官抽了小宫女一个嘴巴: “快去叫御医!” 几人没了命似的往尚药局狂奔。 “何人喧哗?” 李世民听见外面这动静,皱着眉头踱步而来。 当头就看见,自己的掌上明珠躺在李治怀里,神情痛苦地挣扎着。 “发生何事?!”李世民的心一下子拎到了嗓子口,飞扑到李明达身边。 “她她她……我我我……”李治更是急得满头大汗,都语无伦次了。 “唉你这废物!” 李世民是真急了,推开李治,轻轻抱过李明达。 跪在旁边的宦官急忙道: “似乎是用早膳时,公主殿下突发恶疾,已经去叫御医了……” “恶疾?!” 李世民几乎是吼了出来。 人一大早还好好的,怎么吃了个早饭,突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李治的泪水像是开了闸,突然开始号啕大哭。 李世民本来就心急如焚,更是被李治的哭声吵得脑仁生疼,忍不住破口大骂: “别特么嚎丧了!娘们儿唧唧屁用不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和她吃饭,吃枣子,正聊着天,她忽然就……这样了。” 李治边哭边说。 “吃饭聊天就这样了?!” “难道是毒?有人下毒?!” 李世民立刻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如怒狮一般怒吼。 谁那么大胆,居然敢对自己最疼爱的爱女下手! 若是让他逮到,若是让他逮到…… “呜呜呜……嗯。”李治含含糊糊地应过去。 他下意识觉得,妹妹突然患上的恶疾也好,着魔也罢,可能与他说的那一番“兄弟相残”的话有关。 但他不知道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他更不敢说出来。 “咳……咳……” 李明达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怎么咳也咳不出来,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翻起了白眼。 “别怕……御医马上就来……阿爷在,阿爷在……” 李世民心疼地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安慰着,焦急得仿佛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御医呢!那群废物踏马的怎么那么磨蹭!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李世民不敢继续说下去。 “陛下!殿下~” 御医们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宫人们抱着他们的药箱,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刚吃过早饭,这一路疾跑都让他们半条老命都跑没了。 “御医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李世民显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女儿交到专业人士手中。 李治还跪在旁边哭,被李世民一脚踢到一边。 “特么的别打扰他们!”李世民低吼道。 论心情,他的担忧绝不在李治之下。 李明达是他和白月光长孙皇后的最后一个孩子,皇后去世时,李明达还不会说话。 李世民对这个女儿甚是怜爱,亲自带在身边抚养,将自己对皇后的眷恋都倾注在她身上。 李明达一天天长大,乖巧懂事,一举一动都有皇后的影子。 这让李世民更是打从心底的喜爱。 要是李明达是男的,李承乾和他的三个傻弟弟绝对没有机会的。 李明达如果……有事,对一直放不下长孙氏的李世民来说,不啻于天塌了。 但,正因为极为重视她,李世民更不能失了方寸,给御医增加无谓的压力,干扰他们施展医术。 关心则乱。 李治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遇到事情乱成这样,让他很是愤怒。 “阿爷……阿爷,阿兕子会有事吗?她会死吗?”李治像个无助的小孩子,问了一遍又一遍。 李世民也扇了他一遍又一遍耳光: “你特么说话吉利点!她不会有事的,有御医在!” 可惜事与愿违。 即使御医拼命施展平生之所学,但阿兕子仍然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下去。 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原本好看精致的面容变得扭曲,瞳孔逐渐涣散,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父子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家人一步步离去! “阿兕子……”李世民也快撑不住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本能地低下头抱住脑袋,不去看。 女儿的这副惨像,让他不忍直视。 而女儿即将离去的场景,更让他回想到了五年前。 长孙皇后当时也是如此。 在御医回天乏术后,于病榻上溘然长逝。 悲哀、绝望、无助……当时的种种负面情绪,如地底的熔岩,又一次在他心中集中喷发。 皇帝又怎样,手握天下大权又怎样? 到头来,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没法留在手上…… 而李治整个人都哭麻了,跪坐在一边,一边哗哗流着泪,一边嘴巴无意识地一张一合: 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 ………… “咳咳!靠,跑太快差点被馒头噎住。” 李明嘴里咬着从山鸡哥那里飘来的肉馒头,在宫里一路小跑。 他现在可忙了,一天的行程都排满了。 吃完早饭,接下来得去杨令公府上拉关系,去尉迟府上走动走动,还有萧相府、国公府…… 跑完关系,还得出宫去长安报社坐坐,和尉迟循毓、狄仁杰他们一块,研究将来情报机构的设置。 最后,就是雷打不动的辽东简报时间,顶着一个月的延迟,对那边进行各种微操。 奶奶的,别说飞机,要是有突厥人的飞鹰传书,他横竖也要空投手谕了。 “说起来,现在是四月了,辽东第一季度的季度报告应该要编制完成了吧? “不知道有没有送过来……” 李明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宫门口溜。 结果,就见宫人们神色紧张,来来回回地一路小跑。 怎么了,哪里走水了? 李明好奇地拉住一位眼熟的宫女姐姐: “发生什么事了?” “回殿下,晋阳公主突发恶疾,御医正在全力医治!恕奴婢失礼!” 宫女姐姐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晋阳公主……李明达,阿兕子姐姐?! 李明心里咯噔。 明明已经让她努力加强体质了,并且也卓有成效。 难道,还是敌不过历史的宿命?! 李明一个健步窜上去,跟上那宫女: “在哪?!” “立政殿侧殿!” 侧殿,就是他们刚才用膳的地方。 李明立刻掉转头,向侧殿狂奔。 ………… 当李明到达侧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以为自己走错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饭的氛围,荡然无存。 角角落落都弥漫着一股焦急、悲哀的气氛。 御医们围成一个圈,一个个大汗淋漓,对圈中央的什么人施着救。 宫人们来去匆匆地打着下手,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忙碌的人群旁,绝望地坐着一对父子。 李世民抱着头,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李治跪在离他稍远的地方,泪水模糊,意识也跟着模糊,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李明一阵恍惚,差点没站稳。 但他硬是抗住了内心的波动,稳步走到一个年龄较大的宫人身边,低声询问: “来龙去脉简单说一下。” 冷静的语气,让宫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同样小声而简短地说道: “晋王殿下和公主殿下边吃饭边聊天,公主忽然扼住喉咙,无法言语,脸红得像火烧一样,接着便力不能支,倒下了。” 哦,是这样…… 李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走到那一圈御医身边,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起开,我来。” 那御医回头正要开喷,一看是一个白胖的小殿下,不由得顿了顿。 没记错的话,孝感动天、挽救陛下生命的,便是这位小殿下吧…… 他立刻让开。 李明终于看清了施救现场。 阿兕子姐姐躺在地上,整张脸呈现紫绀,眼皮无力地耷拉着,气若游丝。 御医们又是灌药,又是针灸,又是掐人中。 忙得满头大汗,但仍然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的情况一分一秒地恶化下去。 大家其实心里已经放弃了,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将晋阳公主往阴间拖拽。 李世民抬起了头,无言地盯着李明,疲惫的双眼中混杂着绝望与希冀。 李治和木偶一样,依旧双眼失焦地直视前方。 “把她给我架起来。”李明静静地吩咐。 冷静从容的态度仿佛有种让人服从的魔力。 计无所出的御医们顺从地遵守这小孩的命令,架起了李明达的两边胳膊。 李明已经第一时间跪在了她身后,环抱她的肚子,一手握拳顶住肠胃,向后上方用力一压。 啵的一声。 李明达的口中,吐出了大半颗枣子。 果然……看着那吐出的连枣带核,李明嘴角抽搐。 看这症状他就能猜到,多半是吃枣子时,不小心吸到气管噎住的。 网上关于简单移除气管堵塞物的视频还蛮多的,李明刷手机看广告时,潜移默化地就掌握了这个简单而实用的技能。 只是在大唐,显然还不知道什么“海姆立克急救法”,对此束手无策。 “咳咳咳!” 李明达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着气。 她的状态迅速好转,脸色恢复,紫绀也渐渐褪去。 没过一会儿,她的意识已经恢复正常,可以独立坐起来了,大口喘着气,迷惑地环顾四周。 所有人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哈……哈……我这是……” “阿兕子!” 李世民几乎是飞扑了过来,紧紧保住了李明达。 仿佛一撒手后,女儿就会一去不回似的。 “呼……居然是吃枣子噎死的……” 李明深藏功与名,站在哭成泪人的李治身边,擦着额头的汗珠,有种谜题得解、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原来历史上的晋阳公主,是被枣子噎死的! 难怪在李世民的百般呵护下,还是死了。 难怪看着还挺壮健的,突然就没了。 难怪史书上对死因讳莫如深。 那确实,吃枣噎死,确实不大适合写在史书上。 让外国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大唐人吃不起枣子呢! “阿爷?” 李明达满头雾水。 她只模糊记得,李治哥哥说了一句很可怕的话,然后她就忽然无法呼吸,然后…… 然后就这样了。 “你突遭恶疾,是李明救了你!是李明!” 李世民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当着御医和宫人的面,大哭不止。 这次是喜极而泣。 历史上著名的爱哭皇帝,就是这样的。 “小明……小明!你在哪里?”李明达越过父皇的肩头,睁着迷惘的双眼,四处搜寻。 “姐,找我?”李明笑呵呵地走上前,抚摸着李明达柔顺的长发: “没什么事,只是吃东西噎住了。我已经替你取出来了,歇一歇就能好了。 “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要专心,尤其是吃枣子、樱桃这种圆滚带核的水果,别边吃边说话。” 没用的老爹和老哥只会在那里哭,只能由李明来唠叨几句,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 “你再靠近一点。”李明达向他招招手。 “和我说悄悄话?” 李明宠溺地笑了,把一边脸凑了上去。 李明达贴在他耳朵边,轻轻说道: “答应我,别和雉奴哥刀剑相向,好吗?” (本章完) 第163章 李二:皇位你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说什么? 李明下意识地开口想问,但看了看背对着自己、仍然抱着李明达嘤嘤嘤的皇帝老爹,硬是把问题咽了回去。 “我……朕……她……你等会来。” 宝贝女儿失而复得,李世民有种不真实感,说都不会话了。 他硬撑着最后一点父皇的威严,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咕噜咕噜了一段话,便抱起李明达离开了。 民语满级的李明大概猜出了老爹的意思: 我先带她休息,你一会来我书房。 呼……把亲爱的老姐从鬼门关捞了回来,李明长舒一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以前也只是看过视频,他也是第一次真正应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人。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其实一直在强作镇定。 作为领导人,他不能慌。 他如果都手忙脚乱了,那大家士气崩溃,就真的完了。 这是他在辽东的筚路蓝缕中,一路总结出的经验。 现在警报解除,他忽然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就在他深呼吸调整心绪的时候,背后感到一阵视线。 他下意识回头,李治还跪坐在原地,正怔怔地盯着他看。 兄弟俩四目相对,当哥的那一方心虚地低下了头。 李明心里涌起一股扇他俩耳光的冲动,大踏步向对方走去。 李治不闪不避,只是脑袋垂得更低了。 “我特么……”李明站在李治面前,高高扬起了手。 但看着山鸡哥被老爹扇成了猴屁股的脸颊,他叹了口气,还是把手放下了,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 “我……是我害的阿兕子。”李治几乎把脑袋埋进了地里。 李明叹了口气: “和你无关,吃东西卡嗓子这种事常有的。” “……谢谢你。” “你该谢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 “嗯……” “我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以后你的点心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我要拿,你不能挡。” “嗯……”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淡。 “我还有事,阿爷叫我去书房。” 李明从地上站起身,拍拍手拍拍屁股,回头直视李治的双眼: “你刚才对阿兕子说了什么?” “我……”李治无地自容地撇开视线。 “不论你对她说了什么,忘了它。”李明严肃地说: “如果你觉得自己撑不住,可以躲到我的辽东,不会少你一口糖饼吃。” 李治一声不吭。 “你也不希望妹妹伤心吧,晋王?”他最后说了一句。 李治就这么一直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也没听见动静,蓦然抬头。 李明早已拂袖而去。 “呼……” 李治长出一口浊气,忽然觉得心口膈应得慌。 伸手一探,摸出了魏王李泰送来的那张信纸。 皱巴巴的,被他捏皱又揉平了的。 “都是……都是因为这封信,都是因为魏王那厮,挑拨离间……” 李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断然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信步走到香炉前,拨开盖子,将这张草纸扔进炉中。 得到了新鲜的空气和燃料,香炉的火陡然旺了起来,将李泰的结盟请求吞噬得干干净净,连灰都没剩下。 “兄弟阋墙,外御其侮……这话倒是没错。” 跳动的火光洒在在李治阴冷的脸上,将泪痕映照耀得晶晶发亮。 “但谁是我的兄弟,谁是我的外敌,这还未必呢。” ………… 李明离开用膳的侧殿,不禁两腿发软,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呼……天哪,就差一点……” 后怕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 这次不是因为李明达。 而是因为李治。 “那货动了干我的心思,不经意间透露给了李明达,把她吓得差点被枣核噎死……么?” 根据李明达最后的那句话、以及李治做贼心虚的表现,李明大致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不禁又感到一阵后怕。 别人不知道李治是个什么货色,他这穿越者还不知道吗? 腹黑,政治手段高超。 躲在武则天的背后,利用几起疑点重重的谋反案逗弄群臣,把李恪等宗室、以及长孙无忌等权臣,一个个都嘎了。 李治更厉害的一点是,他明明悄默声干出了这么一系列大事,却能在民间流下“人畜无害”的刻板印象。 真是闷声发大财的典范。 难怪这段时间,就数他的实际势力扩张得最快。 原来早有路径依赖啊,把他李明当成武则天那样的挡风墙了是吧。 “和李治打,能赢吗?合算吗?” 李明认真地思考起了在立政殿火并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答案是,不知道。 李治目前是羽翼未丰,能力也还没培养起来。 但历史上,最后是李治成功问鼎天下了的。 什么“穿越者王莽大战位面之子刘秀,被召唤陨石流一波崩”这种互联网段子,李明也读过不少。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所谓“位面之子”这种说法。 当然,他也没打算用自己的天灵盖去碰一碰这个概率。 因此,如果非必要,他不想和李治正面对决。 最好先等那哥仨争出个谁上谁下。 “万幸,十三岁的李治,还只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年轻……” 李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了。 李明达的这场祸事,却挑开了李治暗中的心结。 这样一来,哥俩起码还能在立政殿里继续安稳觉。 嗯,至少暂时还算安稳。 说到底,少年李治还是心机不够深沉,情绪不够稳重。 遇上了让他迟疑不决的事情,就下意识地透露给了李明达。 夺嫡的烦恼,是能和家人一起分享的吗?! “不过这也给了我可乘之机…… “经历了今天的风波后,想必李治能接受教训,不会与我为敌了吧…… “至少能拖延一些时日,让他不至于立刻与我为敌。” 不论有没有所谓“位面之子”诅咒,李明李治的实力最弱小,是不争的事实。 他俩如果开局就互相掐起来,那李治也别叫理智,改姓“若”算了。 “李治虽然城府还没发育完全,但智力也不至于那么低下。 “是什么契机让他突然想和我开干了呢……” 李明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转进了李世民的书房。 李世民又恢复了全盘掌握的姿态,只是眼眶还有一点红。 “阿兕子没事了?”李明先声夺人。 “嗯,她先回屋歇着。”李世民下意识地回答。 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靠,话题主动权被那小子抢走了。 从来都是皇帝问臣下,哪有臣下一上来就问皇帝情况的? 谁是谁的领导啊? “咳咳!”他颇有威严地干咳一声: “晋阳公主遭遇急病,多亏你辽东节度使处置得当,才化险为夷……” “那你打算怎么赏我?”李明搓起了小手手。 李世民嘴角一抽,反问道: “先把事情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治为什么如此反常?” 当时虽然事态紧急,李世民脑子一团乱。 但观察力还是在的。 最危险的事情解决以后,他就要开始追根溯源了。 而李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为尊者讳,直接把这事情摊到了台面上: “大概是李治无意间透露了我们兄弟几个自相残杀的未来,让李明达吃了一吓,才被枣核噎住。” 兄弟,自相残杀…… 这两个词的组合,让李世民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几乎怒不可遏道: “一派胡言!” 作为过来人,他对此可太有发言权了。 “说那话的不是我,是李治,别把气撒在我头上。” 李明果断甩锅,但一边还不忘戳戳李世民的逆鳞: “那你又为何刻意拉起我们四方势力,让我们兄弟打擂台呢?” 这不就是纵容、甚至鼓励我们自相残杀吗? 这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按理说,李二是过来人,经历过玄武门之变。 他如果不知道“兄友弟恭”、“竞争上岗”的破坏性,那就没人知道了。 可为什么他却仍旧要做此安排? 总不至于魏征死了,他就彻底放飞自我,想在自己驾崩前看个大烟花吧?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眼睛骤然幽深: “你觉得,如果我刻意压下你们的矛盾,仍旧铆死了李承乾这个储君,你们就不会自相残杀了吗?” “这……”李明一时语塞。 这问题他倒是思考得比较少。 因为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会。 而且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一场覆盖全国的清洗、政变、甚至内战。 他就是以此为前提,进行着一切准备的。 “或许在我死前,还能镇住你们这四个宵小。 “一旦我死了,会发生什么? “我不妨一一与你推演一番。” 李世民掰着手指头: “如果李承乾继承大统,他一定不会放过李泰,也未必会放过你。 “而你必定不会束手就擒,李泰也不会。 “同样,如果换李泰上,李承乾与你也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李治……” 一想起李治刚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李世民就恨铁不成钢。 尤其是和李治形成鲜明对比的李明,还鲜龙活跳地站在他面前,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李治还小,各方面能力还有所欠缺,若是选他,你们兄弟三个和天下人都不会服的。” 不,李治只是过于闷声发大财、还没显山露水罢了,他是三兄弟里最有潜力的那个……李明心里吐槽,口头上连连称是: “没错没错,我们都不服哒。” 提前扼杀那个位面之子。 “既然你们在我事后无论如何都会闹将起来,那不如趁我还能说一不二的时候,先让你们闹一闹。” 李世民站起了身,背着手踱步道: “只要我还在,你们就还能在规制的框架内竞争,不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所谓“不可挽回”的后果,不用李世民明说,李明也知道: 兄弟互杀、或者内战爆发。 在闹出人命以前,李世民随时能踩刹车。 至于内战爆发,哥仨都没有兵权,拿什么打内战? 虽然他们都有名将辅佐,但唐朝实行严格的将、兵分离制度,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所以将领们空有其名,其实都是光杆司令,也没有兵权。 嗯,都没有兵权…… 除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辽东节度使,和他那喜欢戴红头巾的小伙伴们。 可以说,在上面有个人镇着场子的情况下。 确实能把夺嫡争储的副作用降到最低。 然而…… “怎么判断谁适合继位?就算最后真决出了一个胜者,其他人难道就会自动认输服从吗?” 李明问道。 夺嫡又不是奥林匹克,败者真能认赌服输? “争储,争的是天下人心。 “失了人心,不过是独夫而已,又能掀起什么波浪呢?” 李世民缓缓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背着手仰头阅览。 李明完全懂了。 打个“爷爷像孙子”的比方,李世民这是像康熙那样养蛊。 大家可以争,但不能恶性竞争,把国家作没了。 嗯,从后世的结果来看,这改良的“玄武门继承法”,未必比历史上从未获得执行的“嫡长子继承法”差。 有个皇帝老儿坐镇,大家还都能在规则的条条框框下活动。 至少不容易发展为长安无限制格斗大赛。 “对了,阿爷,你是不是还忽略了一个选项?” 李明忽然发现了华点,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到了李世民的大腿上: “你还可以直接钦定我来当下一任皇帝啊! “我向渭水发誓,一定不会事后清算我的兄弟姐妹的。” 李世民没有回头,仍旧凝视着地图的东北方,语气带笑: “如果你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什么?”李明一愣。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直视着李明,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 “你难道没发现?诸皇子中,只有你有兵权。 “而且还是我无法剥夺的那种。” 在一代雄主的压迫下,李明一瞬忘记了呼吸。 半晌,他不由得咽了口水,颤颤抖抖地扯起一个微笑: “嗨呀陛下您在说什么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给我的才是我的,陛下不给我的我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他心里想说的则是: 我打李世民? 还是带着巅峰大唐精兵强将的李世民? 真的假的? 李世民俯视着明显心怀鬼胎的小儿子,眼中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他压制住了眼中的光芒,又背着手转过身,重新钻研起地图了。 “咳咳!” 气氛的走向有点诡异了,李明干咳一声,拉回话题: “说起来,你打算怎么赏我?” 讨起赏来,他就是这么厚颜无耻不要脸。 李世民主导着对话: “你想要什么?” “我要李世绩。”李明直言不讳,直抒胸臆。 李世民的背影明显抖了一抖,缓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拒绝: “不行!” “那给我程知节。” “也不行!” “为什么?祸事是李治闯的,我向他索赔,很合理嘛。”李明振振有词。 李世民还是那句话: “如果你想要,就自己过去拿。 “你若不能自己收服人心,还需要我来替你硬性调配人马,如何让天下人归心与你? “况且,李世绩等也必定不会心甘情愿,只怕是给你找了第二个常何,反倒害了你。” 常何是玄武门之变的关键角色,先是李世民的人,后来被李建成挖了墙角。 但他没有对李建成服帖,其实是李世民的细作哒! 在事变当天,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切,小气,不想给就直说。”李明闷闷不乐地嘟嘴。 李世民的语气都有些无奈了: “人心是要你自己争取的,我给你争取的人心,那是你的吗?” “行吧行吧我知道了。”李明对着老爹的背影做鬼脸: “我还有事要忙我先挂了拜拜~” 拂袖而去。 殊不知,父皇正扭过头来,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 唉……李世民收起闪烁的目光,重新对着地图,长出一口气。 这几个混蛋儿子,真是让他操透了心。 李明还算好的,至少是个敞亮人,有什么事能放到台面上直说。 另外三人,要么是老实木讷,要么是行为乖张,要么是大忠似伪。 总之没一个省心的。 这大唐,究竟会交到哪个兔崽子手里…… 这天下,究竟会走向何方…… 李世民对着地图,愁眉不展。 至少,趁着他这把骨头还能动弹,脑子还没老糊涂。 再努把力,拼一把。 替不肖子孙们打下一份够大的家业,把周边威胁先清理干净。 他的目光移到了漠北。 在大唐的头顶,横亘着一个巨大的游牧帝国: 薛延陀。 “叫李君羡进来回话。” (本章完) 第164章 李二:你收人心都收到朕头上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新任的密探头子李君羡遵诏拜见。 与前任的大众脸张亮不同,李君羡生得颇为挺拔英武。 在接手张亮的“义子”谍报网络以前,他担任的是左武候中郎将,镇守玄武门。 就是那座玄武门。 去年禁军围困李明于立德殿、李世民率玄武门屯卫和百骑劲旅解救的时候,调兵密信就是发给李君羡的。 信任程度可见一斑。 “你接手张亮之职后,所查的案件可有进展?” 案子有很多,但值得陛下专门叫来问的只有一件。 “启禀陛下,九成宫发生不祥事件时,北方的薛延陀军队有异动,且与雁门关附近的书信往来突然频繁。” 李君羡悉数奏报: “基本可以确定,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不但知晓此事,且深度参与其中。” 呼……李世民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 奶奶的,突厥蛮子和铁勒蛮子玩儿得够大啊。 先灭皇族,再侵国土。 里应外合之下,大唐命运如何还真的挺难说。 未必会二世而亡,但蒸蒸日上的趋势定然会被打断,被蛮子们合力撕下一大块肉来。 幸好。 幸好被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辽东节度使力挽狂澜…… “此外……”李君羡顿了一顿。 “此外?” 有新发现,李世民立刻收拢思绪。 “此外,事件当晚,有一支阿史那结社率的残党逃出了九成宫。” 李君羡一一说道: “他们一路北逃到了渭水边,被秦州都督府军追上,尽斩。” 李世民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确有此事。” 因为没留活口,他当时还发了一通脾气。 李君羡咽了口水,道: “那些突厥人,有被灭口的痕迹。” 李世民眼皮微微一跳。 “我们挖出了那些突厥人的尸骸,重新检查,发现他们尸骨上的伤痕较少,大多是被一击毙命,不符合穿盔甲战斗的常态。 “可能是被从容瞄准要害,一击毙命,说明他们遭遇我军时,仍毫无警惕。此外……” 李君羡缓一口气,道: “根据秦州都督府出入营记录,结合在夜间山地行军的速度推算。 “当时秦州派出去的部队,不可能敢在残匪之前抵达渭水边,更不可能提前布设包围圈,将骑马的突厥人全部斩杀……” “你们去查过都督府的兵了么?”李世民低声打断。 “查过,全查过,一个一个问话。”李君羡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 “秦州都督府的士兵,没有一人承认,当时参与了那场渭水边的截杀。” 士兵会冒领功勋、甚至杀良冒功,但绝不可能深藏功与名。 也就是说…… 李世民紧接着追问: “参与截杀的那些士兵,你问过了吗?他们是属于哪个部队的?” “不知道。”李君羡摇头: “再也没能找到他们,好像…… “凭空消失了。” 嘶……李世民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 凭空降下一队自称来自秦州都督府的唐军。 在剿灭结社率残匪、向追上来的禁军通报情况后,又凭空离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这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天降天兵、助人为乐的桥段。 只可能是…… “因此末将怀疑: “那些来路不明的唐军,是专门埋伏在渭水边,将九成宫事件中的突厥叛匪灭口的。” 李君羡说道: “而那伙神秘的军队,之所以能精准地预判叛匪的逃窜路线,并在渡口提前设伏。 “要么,是因为那个渡口是离九成宫最近的渭水渡口,他们判断残匪必定经由此路。 “要么……” “要么就是还有内应。”李世民接过了李君羡的推理: “在大唐内部,还有阿史那结社率的内应。 “不但为其谋反提供帮助,还为他安排了失败后的逃跑路线。 “只是……” 李世民没有笑意地勾起嘴角,似是揶揄那幕后谋局者的智慧与无情: “只是那所谓的‘逃跑路线’,其实是为了方便灭口所用。 “将残兵悉数引诱到那里,便能一网打尽,以免自己的身份暴露。” 李君羡深深拱手: “陛下高见。” 对于这样的调查结果,李世民并不感到意外。 薛延陀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顶多也只能当个在外围摇旗呐喊的气氛组。 真正要在大唐帝国的核心区域搞事,阿史那结社率独木难支,肯定得有内应。 甚至于,那所谓的“内应”,才是这起恶性弑君事件的真正主使。 而突厥人也好、铁勒人也罢,都不过是他的工具而已。 队伍里有坏人啊。 在大唐、在长安、在这太极宫…… 李世民心底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倦怠感。 阿史那结社率、张亮、李祐、李承乾…… 为什么? 扪心自问,朕对尔等都不薄。 为何尔等仍然纷纷远离朕?甚至不惜背叛朕? 气氛有些凝重,李君羡不敢乱动,尴尬地僵在原地。 李世民回过神来,赞许地勉励道: “查到了关键问题的蛛丝马迹,值得嘉奖。” 李君羡立刻顿首:“末将万死不辞!” 李世民重新转回到地图前,对着北方那一大坨薛延陀,平静地说: “但长安这边的调查力度,也许得要暂时降一降了。” “陛……陛下?遵旨。” 李君羡大为不解。 但他也深谙禁忌的知识和阳寿的反比例关系,决定啥也不问。 不能真的什么都查,万一真查出来什么呢……李明这句听似荒诞的诡辩,无来由地在李世民耳边响起。 他晃晃脑袋,对李君羡吩咐道: “将你的‘义子’们布设到北方前线,时刻关注薛延陀的动向。 “征伐薛延陀的决定不变。” 李君羡这才恍然,立答: “遵旨。” 匆匆退下。 李世民揉了揉眼睛,重新面对墙上的地图,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这幅地图他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了。 但每次重新研究,都会有不同的体悟。 是的,内部矛盾可以先放一放。 大唐目前的主要矛盾,还是薛延陀。 即使薛延陀只是九成宫事件的从犯,即使主犯另有其人,那也要干薛延陀。 敢打咱老李家的主意,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退一万步说,就算薛延陀是无辜的,和九成宫事件十八不靠,那也得干他。 因为这个游牧汗国已经强盛起来了,又有一统北方草原的趋势。 而盘踞伊犁河谷以北、原本可以牵制薛延陀的西突厥,又恰在此时内乱了。 在坐视侯君集灭高昌后,西突厥可汗的威信尽失,内部爆发了激烈的争斗。 本着无雄主的游牧民族无限可分的原则,西突厥又分裂成了东·西突厥和西·西突厥。 你方唱罢我登场,牙帐变幻可汗旗。 指望这帮内斗内行的草包们去牵制薛延陀,属实想多了。 而由李思摩率领北上戍边的东突厥残部,同样是扶不起的阿斗。 被薛延陀按在地上摩擦,整天躲在长城南边。 要不是礼部尚书亲自出马,这帮废物点心都得改行不放羊了。 改行烧砖,替长城添砖加瓦了。 民族融合得够快啊…… 所以,薛延陀一定要剿,不剿不行。 等他们一统北方草原,虽然不至于在他李世民手里闹翻天。 但等他大行西去、那四个混账儿子中的一个继位以后。 难保那帮铁勒蛮子,会不会重演东突厥在贞观初年整的绝活,一脚油门杀到长安。 至于又菜又爱玩的高句丽,还得往后稍稍,就让给李明了。 而北伐薛延陀的理由,那都是现成的—— 把九成宫事件的锅全扣上去。 要么真珠可汗夷男自己来长安,向孙伏伽辩解。 要么,大唐审判团亲自降临北方草原,抄了犯罪嫌疑人的老家。 优秀的政治家,就要勇于抛开事实不谈,恰自己的人血馒头。 攻灭北方强邻的战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接下来,这支末日审判团应该由谁来率领? “李靖……不行,功绩太高,未来的储君镇压不住。 “侯君集……算了算了,他回来要么坐牢要么造反……” 李世民在心中快速地点将,最终选定了一个人。 “李世绩可为主帅,先提拔他为兵部尚书。 “薛万彻、阿史那社尔、李大亮、李道宗可从征…… “营州都督张俭,亦可从辽东出发,从薛延陀东边包抄……” 李世民的目光又重新移到了东北,思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算了,张俭还是留在营州看家吧。” 他虽然默认李明在东北保有一支戴红头巾的“民勇”。 但要说心里没有芥蒂,那是假的。 李世民自己就是枪杆子起家的,对武装力量的控制力极为敏感。 以前他可以放任慕容燕不管,那是因为慕容燕菜,就是一只总是气鼓鼓的小猫咪。 但李明和他的赤巾军,那可是一头头东北虎,是真的能南下吃人的! 张俭作为管理员,必须在那里看着。 “唉,朕对那兔崽子,是不是太纵容了……” 归根结底,李世民之所以无奈地摆开玄武门大舞台,安排四子争储,肇因还是这个李明。 要不是用这个理由把李明从辽东栓回来,让他积极参与朝廷政事,至少在国家中枢混个脸熟。 那货是真的会分裂大唐、割据辽东,与东北虎傻狍子为伍的。 “朕对汝已是仁至义尽,若汝还是心怀不轨,就莫怪朕无情了。” 李世民自言自语,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他是父亲,更是皇帝。 李世民的思绪很快离开混蛋儿子,转移回了薛延陀。 “需要朕御驾亲征么?” 如今的四方夷狄之中,薛延陀是最大的敌人。 攻灭它,是事关北方安定、乃至未来百年国运的大事。 也是他为接班人铺平道路的重要一步。 即使交到李世绩手里,他也不放心。 从能力上,李靖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放心的帅才。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更不能对李靖放心。 天策上将自身就很硬,又心胸宽广。 要说全天下他忌惮谁,抛开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辽东节度使不谈。 那就只有李靖了。 因为大唐的北半边天下是李世民打下的,而南半边,则是李靖打下的。 手下的这泼天巨功,哪个皇帝不怕。 所以,即使李靖在玄武门事变中没有站错队(派亲弟弟站李世民),在天下平定以后,也还是被雪藏。 这已经算好了,还让那羊尿泡小老头能安度晚年,能喂老虎和红拂女玩。 换别的皇帝,恐怕已经喂老虎了。 “还是得朕亲自出马。 “再在温柔乡里颓废下去,士兵们只知有将,而不知有朕了。” 李世民下定了决心。 他本来就想在东征高句丽时,御驾亲征,在将士们面前露个脸,给小辈们装个逼。 现在既然高句丽已经留给十四郎了。 那他李二哥亲自登场的舞台,就换为薛延陀。 主意既定,他立刻着手开始战前调度部署。 开战时间初定在秋收之后,因为夏季太热,调集全国兵马也需要时间。 李思摩所率突厥残部的地盘,夹在唐和薛延陀之间,正好为唐军主力提供支援和后勤。 李世绩为副帅,朕亲自统帅各路大军。 誓要一举攻灭薛延陀!…… “嘶……” 李世民的脑袋突然疼痛了起来。 疼得他想捶桌子。 倒不是被病痛折磨,而是懊恼。 “朕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朕自身…… “病痛至此,如何能出征?” ………… 晚膳时,立政殿的气氛格外凝重。 李世民闷闷不乐地啃着油腻大羊腿。 如果继续这样病下去,他就没法亲征薛延陀了。 不是他怕苦。 而是他知道,皇帝如果在前线病怏怏的,将士们还有什么士气和心思打仗? 他去了反而是个拖累,会极大干扰战略战术决策。 “朕只能坐镇后方,可前线由谁担任主帅合适呢? “李世绩,还是统率力更强的李靖……” 他陷入了痛苦的二选一抉择中,脑袋似乎更疼了。 而除了李世民,李明达和李治也很沉闷。 李明达张着樱桃小嘴,细嚼慢咽,感觉吃啥都不香了。 李治则仍然有些神情恍惚,既不敢看李明达、也不干面对李明,更不敢直视父皇,躲着大家,低头缩在角落边。 一家人死气沉沉。 李明嚼着葵菜拌大米,本来辽东大丰收的好心情,都被嚼没了。 他忍不住问: “阿爷你们怎么了?” 要论不开心,我不开心的理由可比你们充足多了。 把阿兕子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放到哪个网文里,都是足以让李二震惊、恨不得就地禅位的丰功伟绩。 结果在现实里,居然只是口头表扬一下。 别说李世绩、程知节这样的SSR,连个R级大众脸武将也不给一个。 “唉……你不懂。”李世民揉着太阳穴,烦躁地说道。 李明没说话,在旁边盯着李世民的脸色观察了一会儿,冷不丁说道: “阿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嗯。”李世民忍着头疼,尽量耐着性子。 “你是不是头晕头痛、心悸耳鸣、手脚麻木、疲倦心烦?” “嗯……咦?!” 被李明全部说中,李世民十分惊讶。 “你……读过御医的记录?不可能啊,御医也没有描述得这么精准啊。” 李明有些无语地看着李世民满面红光的脸色,以及满嘴流油的饮食。 结合之前心肌猝死的先例。 判断出你有高血压,很难吗? 李明早就想吐槽李世民的不健康饮食了。 只是当时在立政殿初来乍到,他不好横加干涉,只能柔性劝导。 结果屁用没有。 上辈子他就不能劝阻老妈去“听课”,冰红茶兑水儿的所谓“抗癌神药”,几万几万地往家搬。 这辈子同样没法劝皇帝老爹改正不健康的饮食习惯。 后来他前往辽东,过了半年,这事儿就渐渐淡忘了。 今天又旧事重提,李明觉得,改善李二的饮食作息、给他人工延寿的机会到了。 “只要你能听我说的做,我就能治好你的病。” 李明大言不惭。 李世民“切”了一声: “乳臭儿年龄不大,口气倒挺…… “嘶,诶?” 不对。 李世民发现了自己的思维误区。 李明虽然曾用心肺复苏术救活了他,但唐朝人不懂这玩意儿。 李世民还以为是儿子孝感动天,而并不是他会什么医术。 然而,在今天,李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把李明达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时候。 再把这归因于什么“孝感动天”,就有点牵强附会了。 难道李明这小子,真的会医术? 远超尚药局御医的那种?! “阿爷,您就听听小明弟弟的吧。 “我就是听从了他的建议,感觉身体比以前利索一些了。” 李明达利索地折断了羊肋骨。 看着气魄盖世的掌上明珠,李世民有些动摇了。 “其实就我之前和你说的,但你总是不听。” 李明已经开启了老妈子模式,吧嗒吧嗒地唠叨了起来: “肥羊脂肪太多,要少吃。糖饼碳水也要适量摄入。多吃蔬菜水果和粗粮,多运动、早睡觉……” 他曾阅尽健康营销号,如今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你就能控制住自己的血压,头疼得到极大改善,也能大幅降低心梗脑梗概率。” 李明说得口干舌燥。 李世民半懂不懂,只提取出了四个关键字: 少吃,多动。 “只要如此,我的头疼,就能好了?” 李世民觉得很神奇。 御医都无计可施的顽疾,只需改一改生活习惯,就能痊愈了? “不能完全好,但可以缓解。你不妨先试一试。”李明实话实说。 先试一试……这倒提醒了李世民。 这“药方”,他其实在今年年初就试过了,虽然是被动的。 当时,魏征刚逝,他茶饭不思。 然后,头痛就好转了。 当时,他还以为是魏征在天之灵庇佑。 后来,随着身体渐渐恢复,继续大鱼大肉,头疼病也沉渣泛起。 以至于如今,让他无法亲自出征,重回战场。 若非李明点醒,他还不会把这归因到饮食习惯上。 这办法,应该是有效的! 他的头疼顽疾有治好的希望! 只要能赶在秋季以前,他又能御驾亲征了! 便不用做这艰难的二选一,能把李靖摁死在冷板凳了! 李世民一阵激动,颇为欣慰地拍拍李明的脑袋: “若我的病能好,你想要什么奖励? “哪个文臣武将,还是哪个州府都督府?” 李治的耳朵“嗖”地竖了起来。 李明有些古怪地看着老爹: “我想要你的病好。” “咦?” 李世民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李治猛然抬起头,同样双眼定定地盯着这位弟弟。 唯独李明达一点也不吃惊,觉得父子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是辽东节度使,但我更是你的儿子。 “你身体康健,便是我最好的奖励。” 李世民久久不言语,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半晌,他笑了: “我还真得向你学学收买人心的本事。” “我没收买你的人心,我是真心哒。” “对对对,我要学的就是这种。” (本章完) 第165章 李泰:可以和解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五月十五的大朝会,当皇帝陛下容光焕发地虎踞龙榻上时,群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位气吞万里山河的天策上将,又回来了。 李世民虽然两鬓有些白发,脸庞有些瘦削,肚子也有些饿。 但头不疼了,手不麻了,做什么都有劲儿了。 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连脑子都清晰了很多。 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巅峰状态。 “李明那厮的谏言,居然真的起了奇效!” 李世民感到非常神奇。 其实三高问题,只要管住嘴、迈开腿,改变不良作息,很快就能缓解。 李明当年割痔疮,住过两三天院,饮食由医院食堂调理,血压血糖血脂刷刷往下降。 但在唐朝人眼中,这不亚于神迹。 虽然最后李世民没有真的把李世绩或程知节拨给辽东军镇,但也没把李明的客套话当真。 还是赏赐了大笔金银布帛。 都被李明打包发往辽东,作为一季度辽东“劳动竞赛”一等奖得主的奖励—— 顺带一提,李明把劳模那一套荣誉机制也照搬到了辽东。 耕田、养家畜家禽、锻造、采矿、酒肆端盘子……各行各业都能评选劳动模范,给予物质和精神双重奖励,鼓励群众投入到火热的建设中去。 而且每份奖品都有李明的亲笔签名。 虽然是皇帝出资赞助的,但在天高皇帝远的辽东,李明委员长才是大家心中唯一的太阳。 “……如今辽东人安居乐业,作物丰收,矿产富足,不但自己取用不尽,还能向周边输出。 “臣以为,时机已经成熟,辽东不必再施行权宜之计,应尽快将其纳入国家税收体系之内。” 长孙无忌率先对李明开炮。 虽然说的都是好话,但他的意思也很明显: 朝廷应该取消对辽东的税收优惠,向其收取地方应缴纳的那部分税赋了。 “臣附议。”一片附议声。 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比他更进一步: “听闻辽东军镇还堂而皇之地向高句丽售卖铁器。 “此乃资敌之举,希望陛下早日收回对辽东铜铁矿产的管制!” 家里被硬插了一个后生,他俩属实是被刺激到了,不遗余力地攻击着李明。 “臣附议。”又是一片附议声。 二流朝堂搞党争,一流朝堂玩治国,顶流朝堂两手抓。 贞观的朝堂就是这般画风,朝政当然要抓,党争也要兼顾。 而攻击李明在辽东的政策,就能起到“我全都要”的作用。 因为对大唐这个整体来说,辽东实在是个异数。 熨平其棱角,利用其资财,将其纳入到大唐的正轨上,对江山社稷和辽东以外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条利国利民的善政。 “诸位爱卿所言极是。” 李世民起了个头,话锋一转: “只是辽东有其民情在此,土地贫瘠,苦寒不毛。 “虽然偶尔丰收,但在荒芜年月,民众不得不啃草为食。 “所以,诸位爱卿的主意,暂且放一放,权宜之计不可贸然收回。”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陛下的这番说辞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辽民草”的变体吗? 得,皇帝都引用辽东节度使的“明言明语”了。 大臣们意识到,在“辽东”这个核心问题上攻击李明是痴心妄想,只得作罢。 接着便是日常奏对。 和刚才的议题一样,在平稳的国事讨论下,暗藏着四股汹涌的暗流。 大臣又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了四子打擂台争储的格局。 该站队的站队,该中立的中立,该装傻待价而沽的继续装傻等拉拢。 搞不清形式的真傻子是不存在的。 从局面上,李承乾仍然顶着“太子”的名号,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因此势力仍然最盛。 而以岑文本、刘洎等为首的广大清流名士,以及曾经的边缘太子党,则站在了魏王李泰这一边—— 要不是陛下这番操作把一切都明牌了,他们本来还能继续掩盖一下立场的。 至于李明和李治两小只,声势相比两位大哥明显弱了几分。 虽然他们党羽的个人实力很强,房玄龄、长孙无忌是朝廷文臣的两根支柱。 但他俩还缺少广大其他官僚的支持。 通俗点说,就是缺填线的兵。 虽然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在朝廷深耕多年,枝繁叶茂,各自聚拢了一批官员在他俩旗下。 但贞观时期的所谓“朋党”,并没有后世那么恶劣,并没有形成行动一致、进退有序的攻守同盟。 在储君这个重大议题上,两人麾下的官员仍然各自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所谓“我党魁的党魁不是我的党魁”,还是得两位殿下亲自来争取他们的人心。 毕竟连皇帝都不一定能让大臣们满意自己的储君人选。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又如何能强迫他们手下的官员认同各自的储君人选呢? 这就导致了一个奇妙的现象。 在某些议题上,两位支柱一呼百应;而在另一些议题上,却又曲高和寡了。 其实从本质上看,他俩只是地位高一点、资格老一点的文官。 整个朝廷,还是陛下的。 这也是一个健康的朝廷应该有的现象。 否则,就变成权臣操弄朝政了。 “臣弹劾礼部尚书李道宗,向李思摩所率突厥残部倒卖兵器铠甲。” 岑文本几个月如一日地盯着李道宗弹劾。 李世民有点听腻味了,问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李世绩: “兵器由兵部统一保管整备。 “定襄前线的兵器可有异常?需要再派人盘查吗?” 岑文本满怀希望地望向李世绩。 李世绩目不斜视,果断地回答: “断无此疏,兵部文吏一直在前线,每日与仓曹核对盘点兵器库存。 “李道宗治军严格,无一件去向不明。” 岑文本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低下头去。 “嗯,李道宗的才能与品德深得朕的信任,但将在外,岑阁老的担忧亦不无道理。 “这样吧,兵部尚书刚走马上任,交接事务繁琐,就由御史台出人,前往定襄城盘查。” 李世民轻轻一番微操,就各打了李泰、李明、李治几大板,继续维持着平衡。 轻松又愉快的弹劾议题就这么过去了。 下一个议题,还是人事。 “张亮赴河北道任职,工部尚书空缺。”侯君集汇报道。 按惯例,一般是把首席侍郎扶正,担任尚书。 但李世民捋着两撇胡子,另有主意: “薛万彻从营州回来了吗?” 侯君集一怔,回禀道: “就这几日了。” “就由薛万彻来你当这个工部尚书吧。”李世民淡淡地说道。 薛万彻?那个五行缺女的大老粗? 他懂什么制造,他懂什么工程! 年轻的大臣们立即上奏请陛下三思,毛遂自荐的人也不少。 他们也不是谦虚,没有人比他们更懂打灰。 但反对意见被李世民全部驳回,陛下已经钦定了,就由姓薛的大老粗来当这个工部尚书。 而朝廷里的老油条们,不论立场如何,却都出奇地保持安静。 根据陛下的一贯尿性。 突然将一个武将升职到文官要职上,多半是要和旁边的国家开干了,那武将就是主将。 比如侯君集干高昌之前,就刚升了吏部尚书。 陛下现在一下子升了两个武将尚书,难道是李世绩为行军总管,薛万彻为副总管? 这是要开个大的啊,哪个国家这么倒霉。 ………… “新任兵部尚书是这么说的?” 武德殿,魏王李泰一边眉毛扬起。 “正是。”岑文本将今日大朝会之事一一告知。 李泰笑了: “将领之间互相信任互不猜忌,这是大唐的幸事啊。” “是啊是啊。”岑文本听着领导的屁话,匆匆告退。 他离开后,李泰轻叹一口气。 “看来雉奴弟弟看不上我这个哥哥啊。” 他给李治寄去“共赏常棣”的信后,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以李治的学识,不会不知道常棣花的暗示。 所以,他便让岑文本在今天的朝会上点名李世绩,试探一下这位晋王府司马的态度。 试探的结果是,李治并没有和他结盟的意思。 不知是否和李明达有关。 “唉……父皇把一切都摊在台面上,让局面都显得无趣了。” 李泰悠闲地啜一口茶。 本来岑文本他们还可以伪装一下太子党,挑拨朝政、激起父皇的厌恶,把锅甩到太子头上。 辽东之事,他就是这么操弄的。 既能激起父皇对李明的猜忌,又能挑拨父皇与李承乾的关系,鹬蚌相争,他可以坐收渔利。 没想到,这场必赢的局,硬是让李明给翻盘了。 不但重获父皇信任,还更进一步过继到母后名下,正式获得了争储的资格。 盘子就这么大,多来一个人分食,那他和李承乾的利益就都受损了。 不仅如此,父皇还因此改变了立储策略,又拉上了李治,让他们兄弟四人正大光明地争。 正大光明,这就让擅长阴谋的李泰很难受了。 而且,以前是父皇专心扶持他一个皇子,与太子打擂台。 现在又一下子多了两个人。 这导致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一降再降。 从首席磨刀石,变成了三块磨刀石之一。 “利益受损,总得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李泰放下茶杯,思索了起来: “结盟是弥补利益的最高形式。李治拒绝,李承乾显然是不会与我结盟的。 “那……” 就只有李明了。 要和那个不安定因素结成同盟吗? 而且因为辽东之事,两人之间还有一些小过节—— 具体说来,他的党羽顶着太子的名号,已经弹劾李明半年多了。 可以和解吗? 李泰觉得,有这个可行性,而且还很大。 因为李明心目中的头号敌人无疑是太子。 而论干太子,他李泰有经验啊。 从现实利益出发,李明是有动机联合他这个哥哥的。 至于两人之前的那点小误会,该如何解除…… “这等小事,只需我一席话语,定叫他心服口服。” 李泰立刻动手写起信来。 ………… “李泰给我写信?” 李明拿着宦官送来的信发愣。 首先,武德殿离立政殿也不远啊。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 啧,文化人说话做事就是麻烦。 他撑开信纸,在一堆罗里吧嗦的问候里,找到了李泰的重点: 他的门客文士,在长安郊外的地下发现了一处汉代的地宫,砖石精美、壁画独特,请他一起去游览一番。 “去地下哪有不戴头盔的。”李明立刻龇起了牙。 他觉得自己算是看透李泰了,趁他去辽东的空档,安排手下党羽假装太子党疯狂挑拨。 李明本来就对此觉得古怪。 长孙无忌和太子不至于蠢到,在九成宫事件之后就立刻对他进行反攻倒算。 而在李世民的一通骚操作后,总算真相大白。 原来是魏王党反装忠,两边挑拨。 既替太子吸了一大波仇恨,渐渐失去父皇的宠爱。 又让他李明饱受李世民的猜疑,差点和唐军火并起来。 “李泰这人,智商是有的,但全用在争权夺利的阴谋诡计上了。” 历史上也有这样的统治者。 我的小妈武则天、修仙道长朱厚熜、单挑全球西太后,就是这样的政客。 是的,不专心治国,而将聪明才智全用在了权术上。 李明觉得,这样聪明而自私的政治人物只能称之为“政客”,还不如何不食肉糜、圣质如初的晋惠帝呢。 李泰就属于政客的范畴。 鬼知道他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跟他进地下室,只怕被一铲子掀翻埋咯。” 李明果断回信,只有一个字: 不去! ………… “咦?明弟难道看不出我这封信用的是‘郑庄公掘地见母’的典故,向他表达歉意、希望重归于好吗? “不应该啊,他这般聪慧,不会看不懂啊。” 李泰举起李明亲自跑过来扔在武德殿门口的回信,左看看右瞅瞅,想要从字里行间读出些什么隐喻或暗示。 但这封“信”拢共就俩字儿,实在参不透除了“拒绝”还能藏着什么意思。 李泰重重放下了茶杯,在托盏上发出一声脆响。 服侍的宫女吃了一吓,倒吸一口气。 李泰仍旧一脸温和的笑容: “能替我拿纸笔吗?” ………… “魏王给我写信?” 薛万彻刚从火热的东北回到阔别半年的快乐老家,老伙计契苾何力就拿着李泰的信,登门拜访了。 “吾亦不知其用意。”重度精唐的突厥“儒”将契苾何力依旧是一袭白衣。 “吾参加一年一度的曲江诗会时,魏王殿下托吾将此信转交与你……” 薛万彻听这货之乎者也听得很累,也没多想,当场就把信给拆了。 “哎哎哎!兄你怎么能拆信啊!”契苾何力几乎尖锐爆鸣。 薛万彻一愣: “这不是给我的信吗?” “不是,这……”契苾何力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 “兄长期在外,不知朝堂波诡云谲。 “如今李明、李泰等四位皇子角力争储。 “立储之事重大,吾等不可随便卷入其中!” 这一番之乎者也的解释,反而让大老粗薛万彻更听不懂了—— 咱家的李明殿下不是打算直接造反吗? 怎么又争起储来了? 本来我还想一洗玄武门之变中被追上山的耻辱呢,那现在咱赤巾军还反不反了? 契苾何力看着老薛一双闪着清澈愚蠢的眼睛,只能直说了: “魏王殿下想拉拢薛兄。” “啊?”薛万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都已经加入组织了,我在辽东是有身份有编制的! 魏王还来这一出? “兄新任工部尚书,可望在接下来的攻略中大放异彩。而兄又是辽东节度使的心腹爱将,可谓炙手可热。” 热心的突厥老哥契苾何力,替圣质如初的薛兄掰开揉碎了解释。 “哦,你是说,魏王在挖李明的墙角啊?”薛万彻总算听懂了,不禁哈哈大笑: “怎么会让他得逞?从来只有李明殿下挖人墙角,比如营州都督府那薛仁……” 薛万彻吹逼吹了一半,及时闭嘴了。 “薛仁?” “呃……没事。” 好险好险,差点把赤巾军渗透营州都督府的机密给泄露了…… “反正信拆都拆了,看一眼又如何了?” 本着来都来了的宗旨,薛万彻瞄了一眼李泰的来信。 还好,李泰也知道薛万彻大老粗的尿性,没有用什么“明珠蒙尘”之类的隐喻。 而是直白地写着: 来我这儿,有钱有地位! “切,无趣。” 薛万彻随手将信扔进了水桶里,化为一滩烂泥。 这般斩钉截铁的态度,倒是让契苾何力有些惊诧: “大家都是皇子,无所谓变节之说。 “而魏王殿下所开的价码也不可谓不丰厚,兄却为何不屑一顾? “常言士为知己者死,莫非节度使麾下对兄有知遇之恩?” 这话反倒是让薛万彻吃了一惊: “契苾老弟,你难道没发现? “魏王比李明殿下差远了。” “何以见得?”契苾何力好奇地挑起了眉毛。 他虽然打定了主意不站队,但…… 多听一听各路情报、博采众长,总是有好处的。 “呃……”让薛万彻从治理到谋略,全面比较梳理两人的长短,属实有点难为他老薛了。 他只能挑最浅显的道理: “因为李明殿下给我介绍媳妇儿!” (本章完) 第166章 薛万彻:殿下的大腿,好粗好壮!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嘿嘿,嘿嘿……嘶溜~” 薛万彻穿着四十年代最时尚的圆领红袍,戴着赤尾鸮冠。 整个人红得像只猴子一样,笑得像只猴子,坐得也像只猴子,屁股垫着脚后跟一颠一颠的。 “嘶溜~” 太极宫,立政殿。 薛万彻坐在李明的书房里,用袖子擦着口水,心里是既激动又忐忑。 感谢李明殿下牵线搭桥,他老薛马上就要和潜在新娘——的哥哥,也就是潜在的大舅哥,面见了! 大唐风气虽然开放,但说媒环节也是必不可少的。 单身男女、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单身男女,提前见面,是有失风雅的行为。 全天下没有男人比他薛万彻更懂风雅,他怎么可能猴急到不顾礼仪呢! “真是多亏殿下成全这段姻缘,我们薛家有后,全是殿下的功劳啊!” 薛万彻竭尽平生所能,说着好听话。 怎么听着好像是我绿了你似的……李明坐在薛万彻对面,有些没底气地说道: “薛将军哪里的话,你是我心腹爱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呵呵~” 虽说母亲杨氏和心腹侯君集,都建议他为薛万彻寻门好亲事。 既为老薛解决终身大事,让他别再调戏良家妇女误了终身。 也是为了让李明和这位下属拉拉感情,套套近乎。 老薛是个头铁忠心的实在人,一把趁手的利刃,如果和他交心,他能扑心扑肝地为你卖命。 这份头铁,已经在玄武门之变中得到了证实,他是为李建成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加上他现在好歹也算横跨军政两界的大佬了。 于情于理,李明都应该和这位个性鲜明的武将再联络联络感情,亲近亲近。 但天可怜见,让他小李替人说媒相亲,那可真是误入WWE赛场——强人锁男了。 我要是有那本事,那我特么还……唉算了算了,不提不提。 所以,他又把这个球踢回了杨氏。 论年龄、论性别、论资历,都还是杨氏当这个红娘更适合些。 事实证明,阿娘还是疼爱儿子的。 前段时间,杨氏说,替老薛同志寻了位好人家的姑娘。 杨氏没有具体透露是谁,李明也没多问,只是在寄回辽东的信里顺带提了一嘴。 男女姻缘,急不得。 没想到,薛万彻职位调动,急赶慢赶地回长安了。 一到家,炕头还没焐热,就来找李明要媳妇儿了! “猴急怪,难怪你一直单身……”李明看着薛万彻擦口水的蠢样子,嘴角抽搐。 李明啊李明,你以后可千万别这样啊,不然咱大唐无后了……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被薛万彻找上门求姻缘时,李明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也是个二传手,连人家姑娘(应该叫姐姐)姓什么都不知道。 但看着薛万彻天真单纯的大眼睛,李明也不忍心败了他的兴致。 这人做事一根筋,又同时担任着右卫将军和工部尚书,文武两开花,对李明接下来的运作很有助益。 对于这样的属下,李明自然是要尽量满足对方的合理需求的。 所以,他也眨着天真单纯的大眼睛,黏在了杨氏的大腿上。 杨氏也不忍心败了儿子的兴致,便努力疏通。 终于做通了女方的工作,约定今日在立政殿一会。 “不知殿下为末将牵的是哪家的良缘啊?” 薛万彻开始浮想联翩。 “呃……自然是好人家,薛将军敬请拭目以待。我还会坑你不成?” 李明有些尴尬地卖着关子。 他也不知道老妈给老薛找了谁家的姑娘。 因为杨氏也是这么搪塞他的。 说什么对方家境比较特殊,到时候见面就知道了,乖宝贝就拭目以待吧,妈还会坑你不成。 找的到底是谁家姑娘啊,这么神秘兮兮…… “必定是大户人家!”薛万彻突然福至心灵。 是啊,你好聪明啊,皇子后妃亲自替你说媒,见面定在皇帝的寝殿,你居然能发现对方是大户人家……李明懒得吐槽老薛的脑回路。 搞出这么大阵仗,如果介绍的只是个普通人家,那才叫牛逼好吧。 “年轻,貌美,贤惠,聪颖,知书达理……”薛万彻搜肠刮肚地形容着还未见面的潜在媳妇儿。 大哥,我不是许愿机,能不能别抱这么高的期待,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啊……李明感到很心累,又不能吐槽出声。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被薛万彻全方位克制了。 莽克偷,今人诚不我欺。 “可为什么来面见的是大舅哥呢?” 薛万彻终于发现了华点: “为什么不是岳丈呢?” 八字还没一点,你就舅哥岳丈叫上了……李明决定不吐槽了。 但薛万彻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个中缘由。 是啊,为什么来的是兄长呢? 难道…… “难道岳丈已经死……已经亡故了?” 薛万彻一句话,差点把李明干得吐出一口茶。 “也许,是人家有事外出,或在外为官……” “话说,大舅哥也太慢了吧!约定的时间都过了半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来?”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久久见不到人,又不知新娘是个什么情况,把本就猴急的薛万彻折磨得越来越急躁了。 李明只能尴尬地陪在旁边,尽量拖延着时间,心里也在纳闷: 那人在干啥呢?到底是谁家的大老爷啊,敢让皇子和大将军等着?阿娘也忒不靠谱了…… 而薛万彻更是速胜转速败,对未来媳妇儿的期望是越来越低了。 在他心目中,未曾谋面的新娘已经成了上了年纪的老剩女,父母都老死了。 狠心大哥想把她赶出家中,便以相亲为名,要将这没人要的老妪推给他薛万彻。 唉……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就这么受着吧。 可惜我薛万彻男子汉大丈夫,英武俊朗、风流倜傥,就要这么了却余生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走到正中,该是用午膳的时间了。 各怀鬼胎的老薛和小李两人,话越来越少,最后归于尴尬的沉默。 “那个……”李明没话找话。 薛万彻一拍膝盖: “看来那大舅哥今天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了。 “让李明殿下陪末将浪费了一个上午,实在过于不去。不如就此……” 就在这时,李明的书房门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雄伟的身影,背着阳光,一时看不清样貌。 “有些事耽搁了。” 那个身影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薛万彻以为自己看错了,眯细了眼睛仔细瞅。 猛然发现自己没看错,登时从席子上蹦了起来,单膝跪地抱拳: “末将拜见陛下!” 他满头冷汗。 自己真是疏忽大意了,在立政殿,当然有可能随时遇见陛下啊! 刚才自己还盯着陛下的脸仔细瞅,真是瞎了眼。 要是陛下较起真来,一顶藐视圣上的帽子扣下来,他多半又得被一脚踢去营州了…… 嗯,这样也不错? 就在薛万彻心里奔过一万头草泥马的时候。 李明只是稍一吃惊,仍旧大大咧咧地坐在原位,双手撑在身后,以足够被殿中侍御史弹劾n次的大不敬姿势,仰视着李世民。 “阿爷你怎么来啦?”他好奇地问。 “我再不来,薛万彻都要把地板抠穿了。” 李世民若无其事地坐在李明身边,面对着薛万彻: “坐啊,不坐我们怎么聊?” “咦?”薛万彻有些发蒙: “陛下是想问……营州之事?” 李世民看着这傻愣愣的大将,忍不住摸着胡子笑起来: “朕想问你的事。” “啊?” “你年龄几许,所居何处,所任何职,俸禄几何,岁入几多,在长安可有房产,在朝中可有人脉,可嗜酒嗜赌,婚后财权由男主还是女主……?” “???” 薛万彻的浓眉皱得比他的大脑皮层还要深刻,思维第一次在战场之外开始了高速运转。 我是谁?我在哪儿?坐我对面的是谁?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 当视觉和听觉信息出现了极大矛盾的时候,他的大脑就短路了。 不是陛下…… 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的工资不都是您发的吗? 怎么整的好像是来相亲似的…… 薛万彻有种逆向的、在卖菜大妈口中得到国家机密的不真实感,迷茫地看向陛下的身侧。 李明小老弟同样睁着震惊的双眼,但一查觉薛万彻的目光,立刻恢复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朕问你话呢。”李世民佯怒道。 “嗯啊?是是是!” 薛万彻从懵逼中惊醒,从小时候玩火尿炕开始,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情况都交代了。 噗……李世民憋着笑,把薛万彻主动交代的丑事一一记在心上,以后每次家庭聚会都能拿出来涮一把。 就这样愉快地记了约莫一刻多钟的小本本,李世民清清嗓子,开口道: “朕有一异母妹,封号丹阳公主。贤淑惠德,恭谨孝悌……” 这一招起手式,迟钝如薛万彻也能听懂了—— 陛下要把他的妹妹嫁给我! 虽然是庶出的妹妹。 但那也是太上皇陛下的亲骨肉啊! 薛万彻一阵恍惚,心里涌起比之前更强烈的不真实感。 甚至在皇帝面前也坐不稳了,好像随时要昏古七。 老薛是很单纯的。 在辽东的时候,被当地情绪感染,他也多少沾染了无法无天的情绪。 不反长安最好,反也行,他都无所谓。 大不了闭着眼梭哈一波,就当是报玄武门的一箭之仇了。 但一回到长安,真给发媳妇儿的时候。 他又觉得,长安还是挺不错的。 “薛将军原来这么弱不禁风,一吹就倒了?这副身子骨,做驸马有点难啊。”李世民一脸坏笑地揶揄。 “啊不!”老薛立刻把腰背挺得笔直,憨憨的样子把未来的大舅哥逗得抚须大笑。 “薛爱卿不必惊慌,适才戏言耳。”李世民收起笑意,正经地说: “若爱卿无异议,那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 陛下亲自赐婚,娶的还是公主,能有什么异议? 薛万彻立刻跪地拜谢: “万死不辞!” 李世民又差点没绷住: “起来吧,吾妹不至于那么可怕。” 薛万彻满面红光地起身,望向陛下身边的李明殿下,心里只有感恩。 殿下说的没错,来和他老薛面谈的,确实是未来媳妇儿的哥哥。 嗯,公主的哥哥,皇帝陛下。 殿下牵的这根红线,可真是又粗又壮。 不但让他老薛这棵万年老光棍枯木逢春,铁树开新花。 而且还一步到顶,所牵的姻缘,乃是全天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年轻单身女性——公主殿下! 这事儿搁谁谁不感恩。 “恭喜薛将军。”媒婆李明只是略略向薛万彻点了头,全程保持着冷静的微笑。 薛万彻心里涌起了强烈和内疚。 我真傻,真的…… 刚才居然还问是哪个大户人家…… 这户可忒大了! 我怎么能不信任李明殿下呢! 竟能说动陛下将妹妹下嫁于我这个粗胚,殿下在背后不知耗费了多少工夫…… 契苾何力说,士为知己者死。 有这样的知己,我何以为报! 惟以死耳! 他望向李明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坚定和感激。 而对这位思虑单纯的手下爱将,李明只是回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的微笑。 因为他确实只用了举手之劳。 他看起来像主演,其实只是个龙套。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黏住阿娘的大腿撒了会儿娇而已。 就算没有老薛这事儿,他也还是要撒娇的。 “阿娘真给力啊……”顺利把姑姑嫁出去的李明大为感慨。 难怪杨氏对新娘子的信息讳莫如深。 原来一开始打的就是公主的主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薛万彻的担忧也没错。 媳妇儿的父母倒也确实已经亡故了。 不过估计老薛现在完全不在乎这点小细节了…… 这也多亏皇爷爷李渊同志够给力。 在当上太上皇以后,还老当益壮,给李世民生了一堆弟弟妹妹。 导致李二又当哥又当爹,还得操心他们的婚事…… “不对啊阿爷。” 看着整个人都飘飘然的薛驸马,李明小声问李世民: “按我们大唐的惯例,驸马是当不了实权官儿的啊。” 这是充分吸取某大汉的反面教材经验,防止外戚集团势力做大。 李世民倒是对此不以为然: “无妨,薛万彻迎娶的是太上皇的女儿,要做也是太上皇的驸马,又不是我的驸马,非皇权直系,不在此列。” “真的吗?” “我说是就是。” 也对,宁才是行走的唐礼本礼啊……李明不和他掰扯了。 “况且,薛万彻是一把趁手的好刀,在战场上有大能。 “我怎么能放跑他呢?”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个笑意,斜眼看李明。 李明陡然抬头,怒目圆睁: “哦!我说你怎么这么大方,愿意把妹妹下嫁给那个大老粗。 “原来你是想挖我的墙角!拉拢我的爱将!” 薛万彻突然成了皇帝亲家,那可不得胳膊肘向外拐啊?! 你这皇帝真不地道,和小儿子玩心眼子! 咚! 李世民赏了他一个爆栗: “老子是用薛万彻打仗去的,你以为我用他干什么?! “老子又不和你争储,挖你个毛线墙角! “怎么,难道你想切割我和你手下的关系?难道你想连我一块儿反了?” 一番连珠炮,把李明给干哑火了。 李世民又闷声说道: “这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你阿娘张罗的,你信不过你爹,难道还信不过你娘? “我还是看在你救阿兕子有功的份上,才将公主下嫁给你手下,替你在朝堂上撑场面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以提前开打内战为前提的话。 那自己的手下与皇帝关系越深,对李明的好处越大。 比如薛万彻在朝中的身份是工部尚书,作为专管打灰的土木老哥,在朝堂上也只能唯唯诺诺的。 但有了“赐婚公主”这道金牌以后,他的声量就一下子大了起来。 而作为李明的脑残粉,薛尚书的声量越大,就等于李明的声量越大。 李世民没说错,这段赐婚,确实为李明在朝堂上撑了一大波场面,对他争储是有利的。 嗯,还是那个前提——如果李明不提前打内战、造老子反的话。 啧…… 李明不禁咂了咂嘴。 如果自己不造李世民的反,这段赐婚就是妥妥的有利无害。 但如果他决定提前掀桌子,那这场赐婚,反而会成为他和薛万彻之间猜疑的来源。 这相当于给李明画了一道火圈,既能保他安全,又让他难以脱离大唐的体系和李唐皇族的圈子。 李世民和杨氏,这一对银币公婆是真能庙算啊…… “那我谢谢你?”李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李世民的笑里多少掺杂着一点阴阳怪气。 “我与你阿娘只是推波助澜,真正决定了薛万彻婚事的人还是你。 “只有你挣了泼天的功劳,他作为你的手下才能获得这份厚赏。 “你就坦然地接受他的感激与忠诚吧。” 薛万彻的脑回路终于又从宕机状态中开始运作转起来了,五体投地跪着,扯起粗哑的嗓子在那里山呼万岁: “谢陛下赐婚,谢殿下成全!” 李世民轻巧地挥挥手: “回去等着良辰吉日吧。” ………… “谢殿下大德,殿下真是我再生父母!” 出宫的路上,薛万彻一直扯着李明的袖子,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宫女姐姐们看见白胖的小殿下收了这么粗犷的“义子”,都掩面笑了起来。 “别别别,没必要没必要,有人在看……”李明尴尬得不行。 “那怎么能行!我给您磕头了” 薛万彻不愧是一根筋,以为李明殿下是在客气,恨不得当场跪舔。 李明果断切换话题: “听说,胡将契苾何力与你关系不错?” 这么生硬的转换话题,也就薛万彻没有感到丝毫不对劲,丝滑地接上: “嗯,那汉子是个汉子。” “能听出来他很汉。”李明点点头。 契苾何力作战骁勇、未尝败绩,又是个精汉,可谓汉含量爆表。 “六年前,我与他受命讨灭吐谷浑。” 薛万彻提起了往事: “陛下将他的功劳排在我之上。 “我很不爽,说他坏话,他就拔刀来干我。” 你俩会发生这样的矛盾我怎么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李明心里嘀咕。 “后来呢?不打不相识?” “差不多吧。”薛万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因为此事,陛下气得差点革我的职,结果还是契苾何力劝阻的。” “他和你打出感情了?”李明半开玩笑道。 回忆过往,薛万彻的眼神深邃了起来,缓缓摇头: “不是。他当时对陛下是这么说的: “‘陛下若因我这个胡人而惩罚汉族将领,将会导致汉人不服、而胡人跋扈,最终引发双方的矛盾’。” 李明肃然起敬。 自己还是先入为主了,以为契苾何力整天和薛万彻混着、又是个突厥猛将,肯定是薛万彻plus版。 没想到,对方的格局和气魄一点也不输汉臣。 “契苾何力可有婚配?”李明产生了路径依赖。 薛万彻点点头: “有,陛下赐婚临洮县主,是宗室之女。” 那能离了吗……集邮成瘾的李明把这鬼点子咽了下去,脑子快速开动起来。 契苾何力是个人才,得想个办法把也收服进来。 他的老领导侯君集和老伙计薛万彻,现在都是我的死忠。 契机大把大把的有。 就差我在他面前装个逼……不是,展现一下个人魅力了。 ………… 与此同时,武德殿。 “既然薛万彻将军有调令外出,那我也只能择日再邀请他了。一切都以国事为重。” 李泰挺着大肚皮,吃力地迈着沉重的步伐,送一位白衣“儒”将出殿。 “殿下请留步。”粗犷的“儒”将契苾何力沉着嗓子,尽量文质彬彬地说: “待万彻归来,我再让他亲自登门谢罪。” 契苾何力熟练地应用着华夏传统的“下次一定”,替薛万彻婉拒了魏王李泰的拉拢。 儒将是这样的,老薛这个粗人只要把魏王殿下的亲笔信一扔了之,而契苾何力要考虑的就多了。 和老薛不同,契苾何力经常参加诗会,所以与附庸风雅的魏王有点交情。 他替老薛的莽撞行为打掩护,对魏王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而魏王也对此深表理解。 两人就这么互相谦让着,一路来到了武德殿门口。 刚好撞见一大一小、两个混账路过。 一个大混账生得人高马大,穿着一身赛过猴屁股的殷红袍子头冠,铜铃似的大眼闪烁着清澈的愚蠢。 另一个小混账生得白白胖胖,活像一个圆球,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尴尬的光芒。 薛万彻也看见了武德殿前呆若木鸡的两人,根本不过脑子,立刻粗着喉咙向他俩打招呼: “哟呵,契苾何力! “真巧啊,刚和李明殿下聊到你。这位是?” (本章完) 第167章 父皇,您后背凉不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啊!当初在吐谷浑时我就该一刀宰了你! 有一个小人在契苾何力的耳边咆哮。 李泰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征询地望向自己的弟弟。 还是李明反应够快,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薛将军正要外出,又有事被父皇叫了回来。 “我正好路上碰见,就路上聊了一会儿。” 一边说,一边在背后踢踢老薛的脚后跟。 薛万彻后知后觉: “对对对,是这样的。” 李泰显然是不太相信这番鬼话,但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尴尬到快抠出一座武德殿的契苾何力。 他温和地微笑道: “那我就不耽误两位将军了。” “告辞。”契苾何力显然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替他打圆场的李明。 李明半笑不笑地对自己的四哥发问: “泰哥,你找薛将军有事?”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契苾何力恨不得自己钻进地缝里,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懂。 连迟钝的薛万彻也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气息,向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挡在李明身前。 李泰仍旧是一脸温和的微笑,语调毫无波澜: “我找的是你,明弟。” “我?” 李明想起了李泰寄过来的那封奇怪的信。 你是一定要带我去汉代地宫看大宝贝吗? “既如此,那末将就不打扰二位殿下了,告辞!” 契苾何力拉起薛万彻,飞也似的逃走了。 看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李泰淡然道: “明弟与手下诸将如鱼得水,真是羡煞我了。” 李明耸耸肩: “以国士待之而已。” 李泰的笑容愈深,突然唱了起来: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李明:“???” 看着李明一脸茫然的表情,李泰也茫然了: “《诗经·召南·野有死麕》。” “然后呢?” “……我请你进屋喝口茶。” “?!” 李明下意识地往后退。 这诗怎么听怎么不正经啊,泰哥你想干什么? 看我发育正不正常?! 我去,你们老李家都这么活零活现的吗? 像西汉老刘家那样的家族遗传吗? 哎哎哎我靠,我该不会也…… 就在丈育明一肚皮官司的时候,李泰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无奈叹气: “先秦之士在各国纵横捭阖时,会先引用一句《诗经》,借此说明自己的意图,与诗的本意无关。 “子曰,不学诗无以言。” “哦。”经常逃课的李明表示,好像模模糊糊有这个印象,但不深。 “所以,我的意思是,请你进屋与你阿兄商谈,给你阿兄一个国士待你的机会。” 李泰无奈地一字一句解释着,有种硬解释笑话的无趣感。 “我想拉屎,就不了吧。” 李明果断拒绝。 他可不想随随便便进武德殿,生怕被不讲武德的老哥阴一把,便客气地拒绝: 拉……连温文尔雅的李泰都有点绷不住了。 和这样的粗坯聊诗经,有种用丝绸擦屁股的荒诞感。 “咳咳。”李泰干咳一声,把话题扯回来: “阿兄信中的邀约,不知明弟为何拒绝?” 李明立答: “我不想去地下,我怕黑。” “?什么怕黑,我是邀请你与我结盟。” “???” 看着李明又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李泰忍不住按按太阳穴: “你等等,我捋捋。” 他发现自己失误了。 他好像忘了这个小混不吝的所作所为了。 明弟有很多鬼点子不假,很会收买人心也不假。 但这厮不学无术、次次逃课、闹得满宫风雨,更是不争的事实。 果然物以类聚,能吸引薛万彻如此死心塌地地归附…… 李泰决定,还是得用对待薛万彻的方法对待李明,有话直说。 “明弟,与我结盟吧。这样我们便能……” “好啊。”李明满口答应。 “咦?” 这么爽快的态度,让李泰吃了一惊。 还以为会来来回回拉扯一番,讨价还价呢。 “那我们就是盟友了。没事了吗?没事我走了哈拉屎去了拜拜~” 李明不等李泰回复,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结盟? 结个屁! 他连武德殿都不敢进去! 同样的,李泰常来立政殿向父皇请安,也绝不会到李明的书房里张望一眼! 两边都怕对方在背后拔刀子,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何谈结盟? “李治那天的古怪反应,多半也是收到了李泰的结盟邀请吧? “从那腹黑傻小子对李明达说的话来推断,李泰邀请他先干我?” 李明总算是把那天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 从结果来看,李治并没有接受老哥的邀约,反而在朝堂上逮着李泰的势力疯狂输出。 “算那傻小子还有点良心和脑子。”李明冷笑一声。 至于李泰…… 一会儿联合李治打李明,一会又来联合李明,同时又试图撬李明的墙角。 给人一种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李泰发觉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根敲打太子的棒槌,当太子不再稳坐江山以后,他对父皇的价值也随之归零了?” 李明觉得那胖老哥可笑又可怜。 成天把时间浪费在夺嫡阴谋和各种隐晦的“典故”之中,却从没有考虑过,应该如何治国理政。 而当意识到自己失去利用价值以后,那家伙又彻底乱了方寸,进退失据,还不得不维持冷静从容的形象。 相比之下,李明和李治两位小兄弟就有条不紊多了。 他俩按部就班地猥琐发育,争取人心,遵循着父皇定下来的游戏规则。 至于大哥李承乾…… “他在干什么?” 李世民改变了继承法,太子李承乾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反应最激烈的也应该是他。 可是,当擂台正式开打之后,怎么太子老哥突然佛系了? 从开始到现在,没有翻起一朵水花。 在朝廷中积累的势力,虽然还是以他为最大。 但他的力量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被新崛起的李明、李治挖墙脚。 毕竟大臣也不是傻子。 太子这幅与世无争、完全躺平的样子,让他们怀疑太子是不是彻底没戏了,不得不为自己另寻后路。 毕竟,谁也不敢赌下一任皇帝的心胸和当今圣上一样宽广。 李世民对李建成、李元吉的原僚属不搞清算,不代表他的继任者也是如此。 万一自己在储君问题上站错队,被新皇帝秋后算账了,那就没处说理了。 “难道李承乾不想当皇帝? “不可能啊,他因为怕被废,都被逼疯成这样了。 “还是说……像有些过度紧张的高三考生一样,准备了三年,一到高考前夜,突然崩溃自暴自弃了? “可太子这份活儿,可不是你想辞职就能辞的啊……” 李明一路嘀咕着,走大门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陛下已经给他开了权限,任何时候都能刷脸出入太极宫,不必再翻墙了。 ………… 朝会上。 岑文本启奏: “臣弹劾……” “臣弹劾中书侍郎岑文本,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民部尚书唐俭打断了岑文本的吟唱。 岑文本睁大眼睛: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进了魏王的文学馆。” 岑文本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探讨文学不能算结党……读书人的事,能算结党么!” 接连便是什么“君子朋而不党”之类,引得众臣都哄笑起来,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诸爱卿注意殿前仪态,库库库……” 李世民努力克制着笑意,肩膀一耸一耸的。 岑文本面红耳臊地退回席位,愉快的弹劾环节又结束了。 李世民收回笑容,正色道: “薛延陀真珠可汗遣使前来,求赐予公主和亲。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群臣难得在这件事上高度一致,齐答: “不可!” 薛延陀一直不安分,对大唐的突厥盟友李思摩动手动脚,贞观群臣和大唐人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和亲? 搞笑呢? 现在是唐朝初年,又不是汉朝初年。 而且虽然陛下没有官宣,但敏锐的大臣已经隐约觉察出。 陛下是想拿薛延陀开刀了。 本来准备征讨高句丽的江、淮、岭、硖四地兵马,以及幽、云两州辎重,在辽东战事停歇后。 非但没有解散,反而还有所增加,囤积在云州、朔州一带。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显然是要对朔北开战了。 朔北的势力,除了被薛延陀摩擦到长城以南的突厥盟友李思摩,那就是薛延陀本陀了。 战争是一项系统性工程,尤其是对付薛延陀这样的大势力,前期准备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陛下征薛延陀的态度都定调了,还假意来问要不要与他们和亲。 既是送分题,又是送命题。 “臣觉得,先别拒绝得那么干脆。虚与委蛇也未尝不可。” 还得是老油条房玄龄,提出了不同的思路。 用和亲吊着对方,既能为战备拖时间,又能麻痹对方。 李世民面有喜色: “房相之言甚合朕意。哪位使者可往?” “臣愿往。”曾出使东突厥诱降的唐俭主动请缨。 房玄龄却有不同的主意: “臣觉得,出使薛延陀有一人更为合适。 “契苾何力。” 李世民捋着两撇胡子: “为何?” “因为契苾何力虽出于突厥汗国,祖上却是铁勒人,与薛延陀铁勒诸部同源。”房玄龄道: “他对铁勒人更了解,既能更好地拖延时间,也能替我们探清薛延陀的地形与虚实。” 在朝中,没有人比契苾何力更懂薛延陀。 李世民微微点头。 长孙无忌对此有异议: “那如果契苾何力认诸铁勒为同族,叛逃薛延陀呢?” 房玄龄只是淡淡地回答: “他不会背叛大唐的。” 长孙无忌还想反驳,但一回想起老契苾那幅精唐的音容笑貌,又有些犹豫了。 李世民当场拍板: “就让契苾何力出使薛延陀。” ………… “所以,朝中大臣一致认为,岑相、刘相等人是魏王一党,多有打压?” 武德殿里,李泰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岑文本点头叹息: “现在我等被朝中虫豸刻意针对,很难施展。” “不必强求,尽力而为即可。”李泰端下茶碗。 岑文本看看渐暗的天色,识相地告辞。 傍晚的阳光洒进书房,显得格外孤寂。 李泰不禁叹气。 “父皇的这一手,是真让我头疼啊。魏王党现在是四面楚歌,千夫所指,几乎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吗? “大家能这么认为就好了。” 他嘴角勾勒,拂袖离开了空荡荡的书房。 书房窗外,一只苍鹰振翅高飞,腿上绑着一卷渗墨的绸布。 ………… 感业寺的密室,李承乾与武媚娘相对而坐。 现如今四子争储,太子除了顶着“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名头以外,与其他三个弟弟并无本质区别。 是的,他仍是帝国第一顺位。 也就是说,如果在下旨确定新的储君以前,陛下突遭不测。 那么在法理上,就还是由李承乾殿下继承大统。 陛下可能在任何时间突然下旨,剥夺李承乾的储君身份。 然而,李承乾对此似乎并不着急,一直没有动作。 他仍然常来感业寺听经研学,在温柔乡流连忘返,似乎他是个闲散王爷,权力的游戏与他无关。 与之前患得患失的样子截然相反。 而面对着看起来似乎已经自暴自弃的太子,武媚娘也并无催促之意。 在经历了李明母子的“洗礼”之后,她相比之前更有静气。 只是偶尔在太子耳边旁敲侧击。 “殿下恨陛下吗?” 李承乾毫不犹豫地点头: “恨,他用权势和高压把孤逼成这样,在觉得孤已成废人以后,又开始玩弄孤的兄弟。” 武媚娘轻轻地把李承乾的脑袋按在她的怀里,像母亲一般,心疼地拍着: “我们冷宫妃子,在盼他临幸的蹉跎中度过一生,又何尝不恨他?”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良久。 “何时动手?” “还需思虑周全,不可让人看出破绽。” “殿下惜名?” “是惜命。若落人口实,孤的三位虎狼弟兄不服,天下也不会服。” “殿下大可放心。经李明的提醒,臣妾已有完全之策。” “……嗯,容孤再思虑思虑。” (本章完) 第168章 李明:灭国为什么要打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工部尚书、右卫将军、驸马都尉薛万彻,与李明的小姑姑,丹阳公主的婚礼当晚。 公主与新郎官对坐床头,眼波含媚地念出这句事故高发的先秦诗歌。 坐等文成武就的郎君念出下一句“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然后“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 然后,然后……! “好!” 不料,薛万彻突然站了起来,在新娘子疑惑的目光中,冲出了卧室。 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块用茅草包着的鹿肉。 “白茅家里没有,就用茅草凑合一下吧。” 薛万彻满脸憨厚的笑容,一双铜铃大眼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我居然知道麕是鹿,我真是太有文化啦……薛万彻觉得自己简直机智。 丹阳公主就这么看着面前这张将来得看一辈子的蠢脸,小嘴微张。 当夜,薛万彻第一次发现,原来家里的柴房门板漏风。 ………… “昨晚全是肉,吃得我消化不良,屙屎都屙不出来……” 李明抱怨着昨天薛万彻喜酒的菜肴,坐在西市的空店铺里,从尉迟循毓手里接过辽东的一季度报告。 房玄龄和侯君集这几天抽不开身,不是在宫里商议、就是在三省的衙门里办公。 似乎朝廷在酝酿着什么大事。 李明假装不知道大唐准备北伐薛延陀,与尉迟循毓一起研究着一张张报表。 这店铺是李明当初倒卖丝绸时盘下来的,是他最早的秘密基地。 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小伙伴们现在都集中到了西市旁边的长安报社,而店铺旁的施粥摊也已经拆除了。 倒不是因为“人亡政息”,在李明殿下的注意力转移以后,就不给流民施粥,让他们自身自灭了。 贞观的官员们也是会学习的,也是要脸的。 他们也汲取了李明在辽东的某些经验,组织这些流民做工、修路、开垦荒地。 以工代赈,两难自解。 虽然长安城里仍不乏流民,但数量明显较以往减少了,而且也不会在一处地方扎堆,形成一般市民止步的“贫民窟”。 “嗯……啧啧。” 李明坐在窗边,吹着冷清的风,阅读着辽东的一季度财报,不甚满意地摇摇头: “差强人意吧,还可以再努力努力。” 唐朝已经产生了会计制度的雏形,基层吏员对记账并不陌生。 “差强人意,也就是说勉强还行咯?” 尉迟循毓对李明的评价感到不太理解。 “粮食、布匹、盐铁、家畜等产出都翻几番地增长,从外地迁徙而来的人口也成倍增加。 “矿井还在持续勘探中,发现了大量高品质的煤矿和铁矿,对外贸易也收获了大量利润。 “明哥,我简直想象不出一份更好的报告了。你为什么仍然觉得一般呢? “难道你还嫌这发展的速度还不够快?” 他觉得李明委员长疑似有点太激进了。 不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要遵循客观规律,循序渐进。 “不,是这对外贸易的利润有问题。”李明指着总表的最后一行。 “你是怀疑会计在做假账?” 在基层历练久了,尉迟循毓当然也知道下面操弄数字、糊弄上面的各种伎俩。 他立刻翻开总表附录里的“对外贸易明细”,试图从各科目数字的勾稽关系之间寻找错漏。 “不是这个问题。”李明的手排在明细科目表上: “而是经发会,他们的思路有问题。” 经发会,是经济发展委员会的简称。 下辖“商社司”,统管辽东军镇所有的“国有企业”——在这里称为商社。 在“士农工商”商人垫底的唐朝,公家下海亲自经商多少有点抽象了。 不过在辽东,委员长的权力是无限的。 更没有既得利益集团跳将出来说什么“与民争利”。 于是,“大唐集团公司”就这么愉快地成立了。 主营从金属勘探采掘、到铁器制成品、粮食布匹贸易等,无所不包。 在辽东的对外贸易中,有相当一大块就是这些公营商社贡献的。 “思路有问题?” 尉迟循毓疑惑地看着这些商社的合并报表。 开业才几个月,就有了不俗的收入。 不但能完全覆盖营运成本,还产生了不菲的利润,运营非常健康。 如果这财报的数据可靠性本身没有问题,就一笔生意来说,尉迟循毓完全看不出哪里还能有问题。 “利润太高了,这就是问题。”李明点着报表: “尤其是对高句丽的贸易,结余了太多的资金,这并不好。” “不好吗?!”尉迟循毓完全听懵了。 这世上还有嫌赚钱不好的? 尤其还是赚敌国高句丽的钱! 这不是喜上加喜吗? 这不是说明我们辽东的生产力很强吗?物美价廉吗?吊打高句丽那些粗糙野蛮的手工作坊吗? 若是其他人,以小黑炭头的这小暴脾气,一定喷得对方妈都不认识。 但明哥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这是为什么呢?”尉迟循毓真心求教。 李明轻叹一口气: “因为这些公营商社成立的初衷,不仅是赚钱补充财政。 “还要承担社会责任。” 尉迟循毓还是没明白: “把赚到的钱分给大家改善民生,不就是社会责任了吗?” “如果把从高句丽和外地州县赚到的钱,全部投入到辽东的市场中,只会对社会造成灾难。”李明严肃地说。 这个灾难,叫做通货膨胀。 辽东的底色仍然是生产力捉急的农业社会,而且因为地理阻隔的原因,辽东实际上是一个较为封闭的市场。 当外界突然输入大量资金,而本地的生产力和外界输入的商品无法匹配的时候。 就会造成物价飞涨,货币币值崩溃。 当然,在饿不死人就算成功的小农经济社会,通货膨胀不算什么。 反正大家都能种地,大不了不用钱,以物易物。 在大唐,米和布也是硬通货。 但李明显然不想开历史倒车,因为经济过热而把货币体系干崩。 更何况,辽东已经养了一大批工匠、“记者”等第二、三产业从业者。 如果货币崩了,他们买不起米,就得造反了。 “那该怎么办?” 在听了李明的推演后,尉迟循毓不由得大汗淋漓。 没想到,赚钱太多居然还会诱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治国真是一门马虎不得的学问啊! “对策也简单,就是让商社把钱留在高句丽当地,这笔热钱不能随便进辽东。” 李明一边说,一边思索着,手指弹着桌子。 尉迟循毓觉得自己懂了: “在高句丽采购当地的人参、鹿茸、皮毛等特产,再转手卖到中原,采购米面等物资再运回辽东?” 不得不说,尉迟循毓的进步也是明显的。 已经能设计一条三角贸易线路,形成完整的商业闭环了。 但,李明还是摇头。 “从单纯做生意的角度来讲,这样确实可行,利润也挺丰厚。 “但别忘了我说的,我的商社还需要承担社会责任。” 尉迟循毓被说糊涂了: “明哥,你说的社会责任是什么呀?” 李明的手指停止敲击,目光望向窗外的远方: “灭亡高句丽。” 灭亡高句丽? 就靠这些商社? 怎么灭亡,用钱砸? 把高句丽的钱砸原地砸回高句丽,也不会让他们物价暴涨啊。 还不如用嘴吹来得靠谱呢! 尉迟循毓越听越蒙圈,连他也觉得明哥疑似有点太魔怔了。 “钱要花在正确的地方。”李明收回目光,看向尉迟循毓: “这里面还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 “是的。”李明点头道: “高句丽国内山林沼泽密布,道路不通,各地官员和部落酋长有很大的自主权。而渊盖苏文新君上任,也摆平不了这些地头蛇。 “我们可以用这烫手的钱,买通这些地头蛇……” “让他们造渊盖苏文的反?”尉迟循毓一下子速败转速胜。 “……那倒也没有那么方便。” “那买通他们做什么?” “获得他们的默认,使我们的商社可以在他们的地盘上兼并土地、开山采矿。” 这一套企业出海的“潜规则”,时至今日在广大发展中国家也仍然适用—— 要在当地搞建设做生意,搞定当地政府没用,得搞定地头蛇。 尉迟循毓还是没明白: “然后?” 李明:“然后资源往辽东运回来,资金收益作为分红,大头留给那些酋长地头蛇。” 尉迟循毓:“然后呢?” 李明:“剩下的小头则分给雇佣的当地人,以低于我们辽东、而略高于当地的水平发放。” 尉迟循毓:“再然后呢?这样就能灭亡高句丽了?” 李明:“地头蛇在尝到甜头以后,必然会巧取豪夺当地人的土地,将资源交给我们的商社开发,他们分得一杯羹。 “而失去农田的当地人,肯定挤破头地往我们的农场和矿山钻。” 尉迟循毓:“然后我们可以大量雇佣廉价的当地人了?” 李明:“不,我们维持工人的待遇不变,只雇佣一小部分人,时刻保持我们在做善事的形象。” 尉迟循毓:“就像我们当初在这里施粥一样?” 李明:“就像施粥一样。我们只管做善事,让酋长和高句丽王庭只管做恶事。 “然后我们实话告诉那些工人,钱都被酋长官员们拿走了,不然大家还能分得更多。 “两相对比,一正一邪的衬托之下,广大失地的高句丽人会怎么看我们赤巾军?又会怎么看他们自己的统治者?” 尉迟循毓这才豁然开朗: “收买人心!” 要一劳永逸地灭亡高句丽国,非收买人心莫属啊! 不,不仅是人心! 明哥这一手,还把广大高句丽的劳动力,吸收进了辽东的生产体系之中! 同时攥住了高句丽人的心和胃! 这样的灭国策略,不比打仗简单多了? 否则以平、营两州羸弱的自然禀赋,要想鲸吞高句丽得到猴年马月了? “我懂了!” 尉迟循毓腾地站了起来: “我这就让《平壤日报》开足马力宣传!” 他得帮帮不明真相的高句丽群众获得“真相”,接触辽东的先进思想,认清当地统治者的反动本质。 而之前吸收培养的高句丽润人,也已经走上舆论战线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高句丽,所写的内容很接地气,足以打动高句丽读者。 李明赞许地看着成长起来的小伙伴: “这是你的任务之一,其二是指挥吴大娘继续渗透高句丽,帮助商社打通环节,让他们能顺利接触到土司酋长。” 以公营矿山、农场团结底层,以《平壤日报》等宣传材料吸引知识分子。 双管齐下,没有哪个前现代农业国家顶得住。 何况高句丽这种刚从部落过渡到农业社会、国内刚经历大动荡、领导人不做人、各种debuff迭满的大漏勺。 一场“平壤之春”很快就能席卷东北全境。 让他李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吞并高句丽国。 连土地带人心的、完完整整的高句丽。 在他的构想中,高句丽也是华夏的核心领土。 打仗不但成本高昂、破坏社会,更会破坏人心。 增加了未来将其整合入华夏的难度和时间。 而唐朝气候湿润、东北适合农耕的时间窗口,也就这么一两百年。 不一定等得起。 如果能用有毒的热钱来“买”下整个国家,那简直是无本万利! 不过这套手法也只适用于步入农业社会、产生阶级分化的高句丽。 换到西北的薛延陀、西突厥这种松散的游牧文明。 这套阶级叙事、连同“商社”这种生产形式,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在工业文明萌芽以前,沙漠草原那块地方还是只能靠“打”。 “好的明哥,没问题明哥。”尉迟循毓干劲满满: “我什么时候回辽东?” 李明也缓缓起身: “先跟我把长安报社那摊子事理清楚吧。” ………… 目前,李明在大唐南北各有一个特务机构。 一个是长安报社,另一个也是长安报社。 只是两者名字相同,但内含完全不同。 在辽东的那个分社,是情报委员会的一套班子、两块牌子,直属李明委员长。 尉迟循毓和吴大娘这两位负责人,虽然未必有多精明能干,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 而长安这边的总社,情况就有点复杂了。 “明爷,嘿嘿,您今儿有空?” 来俊臣还是一如既往的猥琐模样,搓着双手。 这家伙除了在大理寺狱提审犯人时,会短暂血脉觉醒,像个人样。 其他时候,都像只贼溜溜的老鼠。 在他身边,狄仁杰陪同一旁,两人貌合神离。 李明还没到,他们俩就已经提前站在报社门口候着了。 呵,眼线布设得还挺多……李明心里轻轻一呵,对来俊臣应和一声: “嗯,我和尉迟循毓过来坐坐。” 接着又向一旁的狄仁杰点点头。 狄仁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进报社,里面一如既往地繁忙。 如今的长安报社,除了李明的“小学党党徒”外,还吸收了一大批年轻的文人雅士。 从辽东回来以后,李世民便默许了李明也开设文学馆,像李泰那样培养自己的文客。 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大批文士趋之若鹜,以探讨文学之名攀附朝廷新贵。 若能助力主君成龙,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没想到,李明的风格与热衷空谈的李泰截然不同。 在这儿真的得干活啊! 一人领一块工牌,在工位上吭哧吭哧写新闻。 大家虽有怨言,但工资还不错。 况且还能学到别处没有的真才实学。 所以大家也就这么干下来了。 只需个把月,他们就写出了诸如《驸马都尉的新婚夜,公主直呼太粗了》、《岑侍郎不爱光顾平康坊,独爱宫里的这个殿》等优秀新闻报道。 这极大缓解了主编裴行俭的负担。 加上印刷厂厂长张衡进一步改良了活字印刷,发明了木盘转台,方便分门别类地选取活字。 内容与平台一齐发力,《长安快报》已经做到了一日一更,进一步加强了洗脑……宣传能力。 李明随手抄起一份今日份的报纸。 除了各种标题耸人听闻的“常规”报道外,还多了几则启事: 长安东城某员外,与人合股行商被骗,骗子卷款跑路,重金恳求线索云云。 一连几条,都是不同人被“电诈”、寻求追回财产的启事。 这些受害者之中,有商人、有士族子弟,也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亲属。 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最次也是个中产。 这也不奇怪。 在农业社会,普通人能吃饱饭、支付得起在京城的房租,就烧高香了。 哪来的闲钱被人诈骗? 李明鼻子轻哼一声,放下报纸,与狄仁杰、来俊臣和尉迟循毓一道,走进了独属于自己的书房。 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表面的长安报社。 关起门来,里面的画风截然不同。 “明爷,按您的吩咐,已经将我们的人都安插进了朝廷要员的府上,或作为下人,或作为卖菜卖炭翁等。” 来俊臣流畅地汇报道,神情中不无得意,还不忘拍个马匹: “小的们工作顺利,离不开明爷的号召力。” 这倒不全是马屁。 李明在长安民间,和在辽东一样,也已经沾上了点神性了。 因为他崛起的速度太快了。 从慷慨施粥拉一波关注开始,勇救皇帝、白手起家、打退蛮夷、广分田地、建设辽东…… 每一件都是不得了的壮举。 而这些事,不但李明一个人干了,而且仅用了短短一年! 配合上《长安快报》的宣传,李明在长安民间的口碑几乎成了小菩萨。 而原本的不毛之地辽东,也快变成大家心中的地上天国了。 这给李明在长安民间吸了一大波死忠粉,纷纷过来投奔。 这就相当于白送了一个巨大的人力池,而且个个都忠心耿耿。 而忠诚,是谍报人员最重要的品质。 来俊臣就可以从这个人力池中精挑细选,择优录取为密探。 经过训练后,撒入各大要员的家中,组成了一张巨大的谍报网络。 大大增强了李明的情报力量。 不得不说,来俊臣足够精明能干,在办事能力上远超尉迟循毓。 但…… 李明视线移向一旁。 狄仁杰点了点头,闷声说道: “确实如此,收获颇丰。” 从辽东回来以后,李明只要一有空就来报社坐坐。 他发现,尽管安排了狄仁杰牵制来俊臣,让这对老冤家继续相爱相杀。 然而从实际成效来看,狄仁杰在斗争中明显落于下风。 虽说来俊臣不一定是坏人。 但也不能让情报机构变成他的一言堂…… “有什么收获?”李明暂时搁置思考,问道。 来俊臣抢先一步回答道: “我手下的一位流民姑娘,在李君羡家当佣人。” 买流民为奴,在长安蔚为风尚,价格便宜又听话。 李明问: “李君羡是谁?他有什么特别吗?” “是看守玄武门的屯卫将军,潜伏在其他官员府中的眼线们,最近突然常听见这个名字。” 来俊臣流利地对答: “所以我安插了一个探子进去,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来俊臣嘴角得意洋洋地勾起,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李明眉头微皱: “别卖关子。” “咳咳。”来俊臣尴尬地干咳一声: “李君羡暗地里似乎接手了张亮的盘子。” “张亮?”李明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来俊臣的笑容扩大,十分得意地挺起胸膛: “李君羡接手了张亮的‘义子’们,成了皇帝的密探头子!” “哦?”李明眉头一挑。 居然在我老爹的密探里打进了密探,钉子里钉进了钉子?! 我去,情报富矿啊! 那确实值得你洋洋得意地卖关子的。 你小子可以啊…… 来俊臣的可靠性虽然成疑,但本事是真的大。 “探子发现,李君羡最近主要在调查两起案子。”来俊臣继续汇报道。 居然还有后续? 李明艰难地忍住惊讶的表情,淡然地问: “哪两起?” 千万别告诉我,我爹正在暗中用密探调查我…… “一起是九成宫事变,陛下似乎怀疑幕后主谋另有其人,这倒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另一起案子……” 来俊臣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观察着李明的表情: “明爷,与您有关。” (本章完) 第169章 全唐肃反委员会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的表情丝毫不变,仍旧毫无波澜地敲打着书桌,仿佛在听一件寻常的汇报,用眼神在问: 然后呢? 见从领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俊臣立刻低下脑袋。 狄仁杰顺滑地接过话头,继续为李明汇报: “具体来说,这第二起大案,与明哥前段时日被诬陷为逆贼有关。” 呼,原来是这件事,我还以为李世民在查别的……李明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斜了来俊臣一眼。 那家伙把话说成容易误解的样子,是故意不小心的么。 “明哥应该还记得,您在辽东时,有谣言称您背叛大唐,意图谋反。” 狄仁杰一一道来: “这谣言一度甚嚣尘上,误导朝廷,还蒙蔽了陛下。” 是谣言吗……哦对对对,这绝对是谣言,我可是大唐头号大忠臣啊!…… 李明摁下心里的戏码,高冷地点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潜伏在李君羡府上的探子发现,李君羡正在奉命调查这起谣言的来源。”狄仁杰不卖关子,直指重点: “是张亮。最早向长安传递误导性情报、干扰陛下和朝廷决策的,是张亮。” 张亮,不就是李君羡的前任,之前替皇帝掌管情报和密探的那家伙么…… 李明恍然大悟。 难怪当时有这么多大臣弹劾他造反,连刚被自己搭救的李世民也怀疑上了他。 原来是情报来源出了问题。 但同时,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他与张亮无冤无仇,素无来往,为什么会被对方刻意针对? 不惜顶着欺君、挑拨皇族关系的重罪? 是他在不经意之间,惹到了那个特务头子? 还是说…… “张亮的背后是谁?” 李明直接问到了关键问题。 而在他心中,对这个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李泰,魏王李泰。 一边诬陷李明,一边栽赃太子,最大受益者无疑就是李泰。 “呃……”狄仁杰卡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来俊臣。 来俊臣毫不掩饰嘴角的嘲笑,轻咳一声。 但迎着李明冷峻的目光,他也不敢再卖关子了,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李佑,明爷。 “张亮的背后,是齐王李佑,明爷的五哥。” 李祐? 这个答案出乎了李明的意料,让他不由得扬起半边眉毛。 他和李祐无冤无仇……不,两人在过继之事上,虽然有些小过节。 但李祐老哥也不至于因此而整这么一出吧? 而且李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大个,最近又被一脚踢去了齐地。 怎么突然开窍了? 不但加入到了这场乱糟糟的夺嫡大战,而且还一下子就抽到了最好用的SSR—— 皇帝老爹的密探头子? 你难道也被穿越者夺舍了???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判断?”李明特意问了一句。 来俊臣也是对答如流: “李君羡在调查张亮这起案子时发现,张亮通过密探,与齐地的李祐有密切的书信往来。 “我们的密探以打扫书房的名义,偷看过李君羡截获的两者书信。 “抹黑明爷的指令,确实是由李祐下达给张亮的。” 嘶……李明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一口。 难道真如调查所发现的,搞坏事的,真的是李祐? 不,不太可能。 站在宫外人的视角,或许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但作为李祐的弟弟,李明可太清楚李祐的为人了—— 有勇无谋。 那莽夫也许会因为冲冠一怒,而造皇帝老子的反。 然而,若要进行如此精心设计、徐徐推进的阴谋,李祐老哥是既没有这个智商,也没有这个耐心。 况且,搞这样的阴谋诡计来针对他李明,对李祐自己来说,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就为了出一口过继的恶气? 这么幼稚的人,是没有能力策划这起阴谋、并勾搭上密探头子的。 张亮也不会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而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人生生涯。 因此…… “李祐背后还有别人么?”李明直视来俊臣的双眼。 而这位得力干将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缓缓点头: “应该是有的,但不确定。” “是谁?”李明追问。 是李泰么? “也许是太子。”来俊臣斟酌着说道: “根据李君羡的调查,在李祐出发去齐州、当他的王爷前。 “太子曾设宴款待了李祐,并且赠送了玉佩。” 居然是太子?! 李明心里咯噔。 绕了半天,幕后黑手原来还是那位女装大佬啊! 难怪…… 在如今的朝堂形势下,在岑文本、刘洎等几个污蔑李明最起劲的清流,已经验明正身,其实是魏王一党后。 李世民仍然对太子李承乾保持着疏离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太子被栽赃而对他有所改观。 原来,是因为太子老哥随便动了皇帝老爹的大宝贝啊! 结党都结到密探头子上了,李世民没有当场废黜太子,已经算相当克制了…… “可是……”来俊臣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李明用酷酷的眼神示意: 继续。 “可是,我觉得李君羡在这儿捕风捉影了。”来俊臣对同行的判断不以为然: “太子作为所有皇子的长兄,在弟弟远赴外地时设宴告别、赠送信物,算是正常的礼仪。 “并不一定有拉拢的意图,更不一定代表两人就此互相勾结在一起、操弄情报了。” 李明看向了旁边的狄仁杰。 小狄也不得不承认: “我也同意来俊臣,李君羡的这条证据有些牵强。” 本以为事实确凿的案子,也成了罗生门。 李承乾、李泰、李祐,到底是谁在捣鬼…… 李明揉了揉眼睛: “那就继续查吧。” “可能查不了了。”来俊臣浮起苦笑: “不知为何,最近李君羡突然停止了这起案子的调查,把精力调到北方去了。” 李明的眉头越皱越深。 是李世民啊。 明显是李世民不让李君羡继续查了啊。 为什么? 个中理由,也许只有他知道了。 而且父皇的蹊跷行为还不止于此。 对于忠诚度有问题的密探头子张亮,李世民也没有把他杀了,或者轰出朝廷。 而是扔到了河北道,继续盯着辽东! 父皇啊父皇,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在外人、尤其是来俊臣这家伙面前,李明压下了满腹疑问,还是一脸轻描淡写地问: “九成宫事件,李君羡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他们发现,长安内部也许有阿史那结社率的内应。 “以至于有可能那个内应才是主谋,结社率只是前台干脏活的。” 来俊臣颇为轻蔑地耸耸肩。 李君羡这位同行,业务能力太差劲了,现在才意识到出内鬼了? “说起这件事,咱自己把九成宫事件查得怎么样了?”李明问道。 在离开长安、前往辽东以前,他就把这件任务交待给了来俊臣他们。 他早就意识到这起事件有内鬼了,因为九成宫事件是与李世民、李孝恭毒杀案一脉相承的。 而毒杀所用的“雄黄酒加热”这个方法,显然不是阿史那结社率或别的什么突厥人能掌握的。 必定有一位精通丹药的大佬相助,才让结社率有了这个不留痕迹下毒的点子。 而以那位丹药大佬,就能顺藤摸瓜,锁定幕后真凶。 “在去辽东之前,我记得你们好像已经找到了一位知道雄黄酒特性的炼药大师……” 李明仔细回忆着,突然一拍大腿: “孙思邈!” 对,孙思邈。 在去辽东之前,他本来是想先拜访孙思邈、排查九成宫事件真凶的。 后来,平州那边接连传出坏消息,一会儿外地入侵、一会儿山匪暴乱。 让他不得不暂时搁置这次拜访,提前去了辽东。 既然现在他在长安,就可以旧事重提了。 一提起老孙,来俊臣的表情就垮了下去。 狄仁杰叹了口气: “孙神医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更没法问他话。” 来俊臣苦笑一声: “今天倒是找着踪迹了,听药材铺掌柜的说,老孙大概这两天就回长安。” 李明拍拍被遛得没脾气的两人: “没关系,能找着人就行。 “来俊臣你先忙,我和狄仁杰有事商量。” 被这么直白地支开,来俊臣眉头一皱,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此离开。 李明抱着胳膊问: “你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 狄仁杰苦笑道: “还是瞒不过明哥。我觉得……来俊臣和他的手下有问题。” “什么问题?”李明对狄仁杰的这番举报毫不意外。 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具体说不出来。但……”狄仁杰还是老样子,说话不太自信,吞吞吐吐的: “我发现,来俊臣和他的手下,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了。 “他们都是穷出身,从报社支取的例钱也没有突然增多。 “总觉得……他们好像发了一笔意外之财,但没有证据。” 李明颇为玩味地看着这位小老弟,相比询问、更像是考校地问道: “你查过报社的账册了吗?发现金额有出入、公款被贪污了吗?” 狄仁杰点了点头,又摇头道: “我第一时间就查了,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报社的收入就是一份一份卖报纸的价钱,开销无非是人员工资之类,账册都能一一对应的。” 知道第一时间查账,到底是宰相的苗子。 只是还是棵苗子啊……李明赞许地点点头,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摊在狄仁杰面前。 “发现问题了么?” “呃……油墨纸张我也查过了,没有偷工减料的痕迹,这钱也没有被他们贪了。” “不是油墨纸张这些小钱,而是内容。” “内容?” 狄仁杰一怔。 报纸的内容还能做手脚,做了手脚还能挣钱? “就是这些诈骗受害人张贴的启事。” 李明指了指这块新增的版面。 上面都是各家有钱人刊登的、寻找诈骗人线索的悬赏。 “长安快报上怎么会多出来这些内容的?是谁让写上去的?”李明问。 “因为这些与长安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就放上版面了,是来俊臣建议的……” 狄仁杰冰雪聪明,被这么一提点,也意识到了猫腻: “明哥你是说,来俊臣向那些在报纸上张贴启事的人,索要了好处?” 尉迟循毓的黑脸更黑了: “妈的,欠揍!”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那小子居然还以特权牟利! 他背叛了李明殿下,艹踏马的。 李明轻轻摇了摇头: “先找他对质。” ………… 来俊臣一脸讪笑: “确实如此。” 他倒是挺爽快地承认了。 “拉拢探子、疏通关节,也需要钱,明哥最开始留的那些根本不够,那我只能想办法自己攒了。” “至于用不掉的那一些……嘿嘿,兄弟们吃了一辈子苦,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你再狡辩!”尉迟循毓握紧拳头怒喝道。 “我又没拿你们一分钱,规章制度也没有禁止,哪里错了?”来俊臣嬉皮笑脸道。 “你……”尉迟循毓被噎住了。 狄仁杰却一直不言语。 因为他知道,来俊臣说的也是在理。 搞情报,是门很花钱的活计。 李明敲着桌子,感到脑壳有点痛。 自己手下都不是白莲花,贪污犯有好几个。 别的不说,侯君集老哥就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大贪官。 李道宗老弟也不遑多让,在四年前也因为贪赃蹲过大牢。 多一个来俊臣,他怎么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呢…… 他停下手指,轻描淡写地一笑: “确实是我疏忽了,在规则里加上一条: “有利用报纸等公共印刷品,为自己谋私利的,赃款吐出,人开除,移送官府。” 就算是放过来俊臣这一回了。 来俊臣搓着手嘿嘿笑: “我没意见,以后注意。” “关于张贴启事,这也是条财路,不能这么断了。” 李明继续安排道: “只是局限在几个被诈骗的有钱员外之中,财路有点窄了。”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不太明白李明的用意。 “以后不论是谁,只要出足够的价钱,都可以在报纸的指定版面上,发布他们想要发布的内容。 “尤其是商人,可以为自己的产品做宣传。 “这种形式的文章,我称其为,广告。” 来俊臣猛然一拍手: “对啊!商人为了宣传产品谋求财路,出价肯定更高啊!” 论想法子搞钱,自己远不是明爷的对手啊…… 李明微笑着点点头: “是的,这项事情,我就交给—— “狄仁杰来办,你组织‘值得信任’的人手,去接洽长安的商人吧。” 来俊臣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去。 这是一块肥肉啊…… “好的明哥。” 狄仁杰欣然应允,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因小失大的来俊臣。 “打广告赚来的钱,一部分给员工发福利,一部分用于探子的经费。 “只是一切都要摊在台面上,不能私相授受。 “这样安排没问题吧,来俊臣?” 李明直视来俊臣。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来俊臣无奈地苦笑。 李明略作思考,最后郑重地说: “关于长安总社和辽东分社的改组,我也有了些想法。” 大家也立刻严肃起来。 情报部门的结构,这可是一件大事。 尉迟循毓专程从辽东赶来,整天泡在报社,就是为了此事。 目前的情况是,李明在辽东和长安各有一个情报部门。 因为各自的地理位置不同,因此任务也自然而然地各有侧重。 北边那个,主要进行对敌国的渗透、反渗透和颠覆破坏工作。 南边那个,则集中于大唐国内,以情报收集为主。 形成了南厂、北厂分治的局面。 本来李明想把这两个机构整合起来,避免地域撕裂的。 但在实地考察、尤其是来俊臣玩了一手贪污以后,他有了新的想法。 南北厂还是分开的好。 一是各自所擅长的“活计”不同。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就是让这两个机构彼此形成制衡。 制衡手下各方势力,乃是统治者的入门心法,不可不品尝。 尤其是情报机构。 李明要充分吸取李世民被张亮蒙蔽的教训,不能让任何一方垄断自己的情报渠道。 “辽东的情报委员会维持不变,我想在长安,再新设一个委员会。”李明一字一句地说道。 尉迟循毓疑惑地摸着脑袋。 听明哥这意思,长安这边与他辽东,没有关系了? 两边都是独立的机构了? “委员会内设两个司。 “纪律审查司,主要工作内容是:审查大唐官员和我们委员会内部人员的贪腐和怠工行为。 “情报司,负责监视大唐国内各级官员、文人、商人等,刺探情报。” 李明环视在场的众人,不紧不慢道: “委员会由狄仁杰总负责,并分管纪律审查司。 “来俊臣为副手,分管情报司。” 这番安排出来,狄仁杰终于一扫连月被压制的阴霾,脸上有了光彩。 有了这把“惩处贪腐”的尚方宝剑,他就有抓手和来俊臣斗一斗了。 而来俊臣的脸色则暗了几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安排确实有理有据,他再不满也无可指摘。 而且两个司的职能互相交叉,起了互相配合、同时又互相牵制的作用。 尉迟循毓多嘴问了一句: “两个司有了,那这个委员会叫什么名字呢?” “是哦。这个新委员会的工作覆盖整个大唐,又以肃清贪腐和怠工为主。” 李明随口说道: “就叫全唐肃清贪腐及怠工委员会吧。” (本章完) 小孩发高烧,今天可能晚点更新,还是两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170章 哦,就你叫武则天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娘阿娘,所以明天我就要去西市的泰康药铺,去堵孙神医啦。 “听说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医,我仰慕他已久,想请他吃个饭,所以午膳就不回来了。” 晚膳时分,李明照例在立德殿叽叽呱呱的,向母亲杨氏汇报着今日的丰功伟绩。 杨氏也照例满含笑意地侧耳倾听着,时不时替李明摘掉嘴角的米饭。 虽然围绕着争储一事,宫内宫外、朝野内外都快吵翻天了。 但是在立德殿,母子二人却从未提起过这个话题。 好像其他人才是参赛选手,而他俩才是看客似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没什么必要谈。 “你居然还有仰慕的人?那位孙神医还真不一般哪。”杨氏略为揶揄地微笑着。 你这乳臭儿连全天下最应该仰慕的陛下都不屑一顾,会仰慕一个医生? 明明都已经住进立政殿了,却还要每晚跑回来和妇人们腻在一起,放弃和父皇用膳的机会。 不知道你的皇兄们为获得与父皇面谈的机会,就已经绞尽脑汁、竭尽全力了么? 甚至连太子和据说深受宠爱的魏王,若想和父皇吃一顿饭,也得挑个好节令、或事先备置些新奇物事,找个借口来趟立政殿。 全大唐就属你最为无法无天、没大没小,你会仰慕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医生? 平时也没听你聊起过医学,怎么突然上心起来了? “当然啦~” 李明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青菜,筷子敲得碗盏叮当作响: “孙神医可是开宗立派的大名医,我一定要当面见他一见。” “是吗是吗。”杨氏乐呵呵地应和着。 知子莫如母,她知道李明应该在打些别的什么主意。 但李明不说,她也不问。 等时候到了,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这么急着见一个糟老头,你难道想和他比试医术吗?”王姨娘皮笑肉不笑地问,话里带刺。 姨娘们、包括王姨娘在内,也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所以虽然李令她们都嫁出去了,立德殿倒也不冷清。 相反,杨、王二人时常斗一斗,让狭小的立德殿都更显拥挤了。 李明懒得和这种小货色较劲儿,随口反问一句: “我当我是全能么?” 文治对标李世民,武功对标李靖,医术再对标孙思邈? 再鸡娃的父母也不至于这么望子成龙吧。 “咦?”杨氏反倒是愣了愣: “你难道不是想和孙神医切磋技术吗?” “不是……孩儿我又不是学医的,我拿头和他比?” “孙神医可以像你这样起死回生吗?而且还是两次?” “应该不行吧。” “那你不就是想在孙神医面前显圣吗?” “我像那种到处在人前显圣的轻浮之徒吗?” “像。” “……” 母子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位常来搭把手的忠心老宦官笑眯眯地上前打个拱: “武姨娘来了。” 武媚娘就跟在宦官后面,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姐姐们,还有小皇子殿下。” “快请坐快请坐,吃了吗?”杨氏立刻站了起来,态度和升妃之前完全没有变化,一如既往地殷勤招呼着。 “明儿,叫姨娘。” “五姨娘好,好久不见。”李明礼貌地说。 但愿永远不见……他在心里小声嘀咕。 对于这个爱搬弄是非的绿茶女表,李明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自从他圣宠日隆以后,这个爱秀优越的五姨娘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极少在立德殿露面了。 今天却又突然拜访,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呢…… “谢了姐姐,妹妹我已经在感业寺用过素斋了。” 五姨娘还是挂着淡然的微笑,客气地推辞着,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李明身边。 感业寺是皇太妃龙场悟道的地方,你去提前勘察退休环境么……李明心里有些地狱地想着,眼睛看着五姨娘像花蝴蝶一样,翩然飞到了自己身旁。 他心底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怎么感觉五姨娘……好像更媚了? 难道尼姑庵也是女人的美容院? 这份异样感挥之不去,他闷头吃饭,听着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闲天。 五姨娘才十几岁,这里除了李明就数她最为年轻。 但她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老沉和超然,和以前的她大相径庭。 虽然嚼舌根这一点上还是没变,但一言一笑圆滑许多。 至少听上去没有那么露骨刺耳了。 还真在感业寺跟着皇太妃们悟道了啊……李明心里嘀咕着,便见五姨娘转过头来,对着他叹了口气。 李明:??? 我就这么招你嫌么? “感业寺的老太妃身体抱恙,妹妹甚是忧心。”五姨娘换上忧愁的神色。 杨氏立刻热情地说: “我家明儿略通医术,倒是可以参谋一二。 “明儿,你给你五姨娘他出出主意呗。” 像极了让小孩儿为亲戚表演才艺的家长。 王姨娘也在旁边拱火: “他可厉害了,都能和孙思邈较量较量医术了。” “嗐,瞧我!成天窝在尼姑庵里,都不知道咱这儿出了一位小神医。” 五姨娘双眼放光地看着李明,好像真的感到很惊喜似的。 得了吧你,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为了我这碟醋,今晚才来这儿的……李明心里吐槽。 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公务员,怎么就成医生了呢?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五姨娘不给李明拒绝的机会,兀自说开了: “张太妃近来头晕脑胀,一到下午尤甚。而且气喘胸闷,四肢发麻……” 李明听着听着,咦,这怎么和李二的症状这么像?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题我还真会。 “饮食太油腻了。”李神医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诊断。 杨氏有些惊讶: “吃斋吃素,也会油腻吗?” “那当然,只吃素营养不均衡,最容易得高血脂……呃,过于油腻了。”李明回忆着营销号的内容: “而且感业寺的居士都是太妃,僧人为了让斋饭可口,一定加入了很多油脂。 “吃这些油腻的素菜,与喝油没什么区别,会导致太妃的病情恶化,头痛更甚……” 五姨娘急切地打断: “最后会如何?会死吗?” “呃……会脑梗中风,也就是‘风疾’,半身不遂、头脑糊涂。若是继续恶化,最后……是会死的吧。” 李明支支吾吾的。 五姨娘突然激烈的态度,让他吃了一吓。 那张太妃是谁啊,和五姨娘关系这么好吗…… “竟会是这样……” 五姨娘露出忧愁之色。 双手却紧紧攥着裙摆,似是非常激动。 一双媚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闪即逝。 “多谢小殿下赐教了。” 她旋即恢复常态,向李明道谢后,便又若无其事地与其他妇人们聊起了天。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众人抛诸脑后。 天色渐晚,五姨娘很识趣地起身: “妹妹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请慢些走。”杨氏温存地握住了媚娘的手。 不论她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当初杨氏还未起势、立德殿门可罗雀的时候。 也就只有这位武媚娘,愿意来这里坐坐了。 “媚娘,有空常来坐坐,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杨氏真诚地说道。 媚娘,呵,真是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封错的赐号,确实够媚的……李明眼观鼻鼻观心地扒拉着饭碗。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杨氏称呼五姨娘的赐号,大约是老友重逢,母亲动了真感情吧。 嗯,媚娘,媚娘…… 嘶…… 李明莫名觉得,“媚娘”这呼号有点熟悉。 以前有部大唐历史剧叫什么来着? 什么媚娘传奇? 讲的好像是……武则天的故事? 武则天,则天大圣,媚娘,五姨娘…… 噔噔咚。 “那个……” 李明声音发涩: “五姨娘,家里是五兄妹吗?” 因为排行老五,所以大家才叫五姨娘,对吧? 不是因为你姓“武”,对吧! “呃……是的殿下,算上妾身,家中兄弟姊妹一共五人。” 冷不丁被问起了家人,五姨娘有些奇怪,老老实实地回答。 “呼……”李明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得“五”姨娘继续坦白道: “妾身有两个异母的哥哥、以及两个同母的姐妹,在家中排行老四。” 诶,你是老四? “那为何大家叫你五姨娘……” “呵呵,因为妾身姓武啊。殿下的问题真是充满童趣呢。” “哈哈,是嘛,五姨娘原来是武姨娘吗,我一直都搞错了哈哈哈……” 杨氏困惑地看着儿子: “饭碗有这么好玩吗?” “好玩,好玩……” 李明无意识地扒拉着空碗,面容因为一直保持着微笑而有些发僵。 “那妹妹我就告辞了。” 武媚娘带着温馨的微笑,离开了立德殿。 一转身,离开了灯火的照耀,她的笑脸便融入了外面的黑暗,再也看不清表情。 李明小殿下果然聪慧,果然有主意啊! 原来油脂,竟也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来找他取经真是来对了! 黑暗中,武媚娘的嘴角隐隐勾勒出夸张的弧度。 殊不知,在她的背后,在狭小的立德殿深处。 一双冰冷的眼睛已经紧紧咬住了她。 ………… “赐号媚娘,姓武,武媚娘…… “好玩,真好玩。 “搞了半天,武则天原来是你啊! “从小的心理阴影,清算皇族的权力动物,让大唐被蛮夷揍得丧权辱国的罪魁祸首…… “原来就一直在我眼面前晃荡啊!” 大boss原来就在新手村,李明有一种在看三流悬疑的荒诞感觉。 最近忙于和皇帝老爹与三个小兄弟玩过家家,差点都忘了,后宫里还一直住着个武才人呢! 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以前的李明只能躲避,自污,把脑袋缩在墙角里求别看见。 不管是武则天、长孙则天还是韦则天什么的,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吾壮矣! 而武则天还是武媚娘,还是个才人。 废话太多被反杀是反派行为。 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我等正义人士所为。 “问题是,怎么杀?” 如今的太极宫不比以往。 以往就壁垒森森的皇宫,在九成宫事件后,更是防守得密不透风。 宫中的巡逻和岗哨比以往的任何时期都要严密,士兵不定期轮换,巡逻路线每天变更。 至于下毒更是难于登天,一切入口、擦身的食品药物,一律经过层层检验和试毒验毒,充分吸取雄黄酒下毒案的教训。 而武媚娘作为后宫之人,日常的活动范围就在后宫和禁苑中的感业寺,完全没有可乘之机。 如何在宫中,在这严密的保护之中,杀了她? 私藏刀具,当面一刀攮死? 先不说他如何混过宫门守卫,把管制物品带进宫中。 在争储白热化、大家都拿着放大镜找他错漏的现在。 他如果主动作死,砍了父皇的后妃。 只怕其他三位选手做梦都要笑醒。 生活又不是游戏,把大boss杀了就通关了,自己还得生活。 要杀她,而且还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杀,不能把自己拖下水。 该怎么做? 要不请个笔仙,向阿史那结社率前辈请教请教? 还是向李世民进谗言,说武媚娘和李治通歼,银乱后宫? 不行,李世民自己就举报过李建成银乱后宫,对这手阴谋是有防备的。 这样空口污人清白不但不会奏效,还会被政敌抓住把柄,狠狠输出一顿。 劝李二解散后宫,让他为了咱老李家着想,不要有世俗的欲望了? 那也不行,李二就算遣散人老珠黄的杨氏,也不会遣散水灵灵才十几岁的武媚娘啊。 要么……发动舆论,传播似是而非、不会被抓把柄的流言? 比如谶纬之言,什么“大唐女主昌”、“当有女武王者”之类的…… “明……明哥?” 尉迟循毓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旭日东升,他俩正走在通往长安西市的大马路上。 长安城刚解除宵禁不久,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脸上还挂着困意。 根据来俊臣的情报,今天一早,孙思邈会去西市的泰康药铺采购药材、会会老友。 所以昨天,李明和尉迟循毓就计划一早去西市的泰康药铺,堵一堵孙思邈。 问问他,“雄黄酒加热可制毒”这条信息,他还告诉过谁,以此排查九成宫之变的幕后黑手。 但今天一见面,尉迟循毓就猛然发现,今天的明哥不大一样。 沉默寡言,心不在焉的,嘴角还一直挂着阴险的坏笑。 这让可怜的小尉迟感到很害怕,不知道老大在谋划什么天大的坏事。 “嗯?怎么了?” 李明从阴谋诡计中惊醒。 “呃……那个……”尉迟循毓没话找话道: “这事都过了快一年了,孙思邈还会记得这件小事吗?” 李明耸了耸肩: “只有当面问了才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这话不是夸张,不知为何,李君羡那边对九成宫事件的调查也停止了,阿史那结社率的余党又被悉数灭口。 也就只剩下“雄黄酒下毒”这个突破口还没被彻底堵上了。 至于孙思邈会不会记得,向谁传授过雄黄酒特性什么的…… 李明觉得,他应该会的。 毕竟这是几乎所有北方唐人当时都不知道的秘密药方,或者说,毒方。 一代神医不至于那么老糊涂,应该还有记忆,至少也有一点印象。 只要线索不断,就还能有办法。 如果孙思邈这个线索也断了…… 找不到九成宫事件的真凶,对方很有可能故技重施,那李明在太极宫里也住不安生了。 再次陷入沉默。 两人无声地来到了西市。 和今天这么恐怖的明哥待在一块儿,尉迟循毓感到浑身不自在,继续没话找话: “呵……那个,感觉好安静啊,街上也没有修桥铺路的人,和辽东差别真大。” 李明点点头: “是啊,大概长安人还没睡醒吧。 “你好像心事重重?” 尉迟循毓努力做起一个笑脸: “是啊,情报部门的改组也已经完成了。 “陪明哥见完孙思邈以后,我明天就要启程回辽东了。” 如果舍不得长安老家,我可以找人代你……李明正要开口。 忽然,隐隐听见“嘣”的一声。 是从身后某个角落发出的,好像是一根张紧的弦骤然放松时,会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呼啸。 音调非常之高,让他几乎听不见。 弦声和呼啸声,这两者是…… 李明还在发愣,身体像是被一头小蛮牛从侧面冲撞,几乎立刻腾空而起,轻飘飘地飞向了一旁。 轰! 他重重摔在了无人的路边摊上,把空荡荡的桌椅撞得七零八落。 李明被撞得脑袋嗡嗡直叫,一阵钝痛以背部为中心,向身体各处扩散。 他迷茫地睁开双眼,迎着逐渐刺眼的朝阳,仰视着背光矗立在他面前的小黑炭头。 好似在瞻仰一座高塔。 “尉迟循毓?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撞我?” 他一脸莫名其妙,艰难地推开桌椅,撑起身子坐起来,晃了晃发蒙的脑袋,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 下一秒,借着初生的太阳,李明终于看清楚了尉迟循毓此时的身体轮廓。 浑身的血液骤然冰冷。 一根箭,一根粗壮的利箭,就这么突兀地插在尉迟循毓的身体上。 (本章完) 今天还是一更吧,写不了一点,抱歉诸位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171章 李二:我的好大儿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暗杀? 是暗杀! 有人要杀我! 要不是尉迟循毓…… 李明的潜意识在飞速运转。 但身体却软绵绵的,完全不听使唤。 该死的,动一下啊! 尉迟循毓,尉迟循毓他…… 正当李明与麻木的四肢搏斗的时候。 背着光、身体轮廓上插着一支箭的尉迟循毓,突然动了。 大踏步向李明奔来! “我……曹?” 没来得及反应,李明被小黑炭头揪着衣领,一路拽出了摊位。 “愣着干啥,快逃啊!” 尉迟循毓大声咆哮,拉着李明,没命地沿着街道飞奔。 李明一边跑,一边惊奇地大呼: “你没死?你不是中箭了吗?!” “中箭是中箭,死是死,这是两码事好吧!” 尉迟循毓说着,把射穿衣袖的箭头拔了出来。 “我靠,I服了U!”李明嘴角抽搐。 箭头上沾着粘稠的液体,应该是还淬了毒。 暗杀者是真下了死手啊。 “我听见身后有弓弦声,下意识就把你推开了。菩萨保佑,这毒箭头离我的心窝就偏了几寸!” 尉迟循毓心有余悸。 这是多亏了他在辽东战场练出来的本事。 否则,李明恐怕已遭不测…… “有贼人!有贼人!” 身后传来路人的惊叫。 两名蒙面汉子从隐藏的角落一跃而出,对两名孩子紧追不舍。 一人挥舞着圆刀,另一人已经在弯弓搭箭了。 “走你!” 尉迟循毓飞起一脚,把李明踢进了一处小胡同。 下一秒,箭矢精准地射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扎入地面寸许。 ………… “你这趟去薛延陀,要千万小心。多听多看,和铁勒蛮子虚与委shé……” “是虚与委yí。” 一大早,薛万彻和契苾何力在西市挑选马鞍。 契苾何力奉陛下之命,次日便启程出使薛延陀。 名义上,是与真珠可汗夷男商讨下嫁公主和亲事宜。 实则为麻痹对方、拖延时间,顺便侦查铁勒诸部、以及薛延陀其他部族的动向。 因为明天一早还得上朝,所以薛万彻就在今天提前为契苾老弟践行了。 “吾自然知道陛下此举的真意,已将生死抛之度外,必不辱命!” 契苾何力悲壮地说道,大有风萧萧兮渭水寒的气魄。 薛万彻一愣: “倒也不必如此犯险吧?” “夫礼仪之邦讨不礼、中国讨四夷,讲求师出有名。薛延陀无礼,陛下欲伐之,但苦于没有出兵理由,才延宕至今。” 契苾何力说得壮怀激烈: “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陛下的担忧吾如何不知晓? “吾自当效仿汉使,斩夷官、擒蛮首、歼夷男之母,但求一死,使我军有借口屠灭薛延陀……” “不不不,我怎么觉得你误会了。”薛万彻连忙打断契苾何力大胆的想法: “陛下只是让你侦查侦查薛延陀的情况,没让你在那儿搞恁大事。” “哦,是吗。”契苾何力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不能歼敌母后,他忽然觉得这趟出差没劲儿了,随口换了个话题: “丹阳公主还是不愿与你同房?” 他这里不是在开老朋友的黄腔,而是字面意思。 薛万彻摇头,苦恼地抓抓头皮: “她嫌我蠢,不准我和她待在一个房间,说怕我传染给他。 “蠢病原来也和风邪一样会人传人吗?那一开始是谁传染给我的?” “……”契苾何力看着老伙计泛着清澈愚蠢的大眼,忽然也担忧起了自己的智商。 他摇摇脑袋,说回正题: “你立下功勋,再让陛下夸奖你几句,荣誉加身,家妻自然对你百依百顺。” 薛万彻苦笑道: “大功哪有那么好立的?光有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勇气还不够,是需要机缘的。 “没得睡卧室就睡柴房,柴房也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长安太平,我又只是个管土木的文官,难道天上会掉下个功勋……” 话说一半,他余光瞄见上方有个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下意识伸手一接。 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肉球。 正是逃命的李明殿下。 “薛将军!有人暗杀我!快去帮尉迟循毓!”李明从薛万彻怀里蹦了下来,指着他跳下来的二楼窗户。 薛万彻下意识地循着李明的手指,向上望去。 在窗口,一个小黑炭头正在与两个蒙脸的大汉绕柱而走。 薛万彻嘴角一抽,仿佛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卧室床铺的柔软触感。 ………… “唉……” 两仪殿,重臣的小范围朝会上。 李世民愁眉不展,不经意地轻叹一声。 眼睛尖的心腹大臣立刻关怀地问: “陛下何忧?” “家事耳,不足挂齿。”李世民摆了摆手。 在一句句“帝王无家事”的谏言中,李世民陛下才不情愿地说: “晋王染疾,连日发烧,朕有些担忧。” 几位大臣互视一眼,脑筋开始急速运转。 在夺嫡争储日趋激烈的当下,陛下关于任何一位嫡子的表态,都不可等闲视之。 四子不论怎么打擂,臣子不论如何站队,储君人选的最终解释权都在陛下。 各方利益集团的态度固然值得综合考虑,但陛下的决定权也是很重要的。 因此,陛下对某位皇子突然的关怀,是非常值得大臣们揣摩玩味的。 可能在一个不经意中,陛下就会透露出对某位储君人选的倾向性。 而这,又会进一步影响臣子们的态度和站位。 毕竟,除了十四党这类脑子一根筋的死忠之外,其他大臣都会本着树挪死人挪活的态度,谁赢他们帮谁。 否则万一哪天一觉醒来,屁股还没来得及摆正,那可就连吃屎也赶不上热乎了。 而当大部分骑墙派都押注到了某一位皇子身上、皇帝与朝臣们关于那位皇子形成了默契以后。 就意味着,新一任储君实质上已经诞生了。 接下来,就是顺水推舟地官宣一下,走个流程的事情罢了。 而现在,晋王李治隐隐就有了这个趋势。 至少是个开头。 因为知情者都知道,让陛下挂念的晋王的病,要说轻微吧,其实一点也不严重。 就是李治同志的老怪癖犯了,半夜坐车出宫去看看凌晨四点的长安城时。 吹了风,着了凉。 而着凉这种小恙,对被李明两次冥土追魂刺激到、疯狂磨砺医术的尚药局来说,甚至都已经不算病了。 多喝热水,吃点药,熬几天就好了。 因此,大臣们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 陛下对晋王殿下的突然关心,有猫腻。 太子殿下常年服药,魏王殿下身体也不好。 然而何曾见过陛下为那二位殿下忧愁至此,甚至在朝会上唉声叹气? 储君,只有下一任储君,才会如此牵动陛下的心啊! 再进一步思考,陛下素来演技精湛(划掉)精通帝王心术。 不会无意识地暴露自己的情感。 他的一颦一笑,都是有深意的。 因此,这份对于晋王殿下的、不寻常的关心,莫非意味着…… 陛下难道在试探几位心腹大臣对晋王继位的态度? 大家在心底里拼命打着肚皮官司。 而作为晋王府新任长史,长孙无忌不失时机地上奏: “陛下爱子心切,操劳得身体憔悴,令臣痛心。 “不若,去探望探望晋王殿下?” 晋王就住在立政殿,要看病随时都能看。 但李世民还是很有格局地回答: “如今多事之秋,国事繁忙,怎能为了一己私事而荒废了天下事呢?” 君臣一唱一和,一位有情有义、又心系天下的天子形象跃然纸上。 起居郎褚遂良立刻提笔,将这感人的一幕记录到了《起居注》中。 李世民留下传世英明,长孙无忌巩固了晋王的地位,群臣得到了争储的风向标。 三赢! 这段小插曲就像中途休息,很快便翻篇了,小朝会又恢复到正常奏对。 国家大了,不是这里洪水,就是那里干旱,没个消停。 “今年春耕以来,大江(长江)流域的降雨明显多于往年,秧苗多有烂死。 “这个秋季恐怕将有歉收,望陛下提前做好准备,疏通漕运、建设义仓,届时以赈济饥民。” 房玄龄上奏道。 李世民脸色一黯: “今年秋亦是对薛延陀用兵的时刻。到时候南北都有运粮运物的需求,漕运会很紧张。 “这水利和漕运……” 说到这,李世民就一阵头痛。 这两件大事,都在工部的权责之内。 那个蠢呼呼的薛姓工部尚书,能不能办好啊…… 就在这时,宦官匆忙上殿,在陛下耳边低语几句。 李世民皱眉听着,忽然虎躯一震。 宦官传完话后,很快就退下了。 但李世民似乎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圆睁着眼睛,茫然地看向前方。 “臣以为,应在杭州与幽州之间再新建运河。” “远水解不了近渴,应疏通邗沟,疏浚泾水渭水。” “应开发荆襄之地的荒地……” 大臣们照常你来我往地建言献策。 可这些话进了李世民的左耳,又从右耳原封不动地漏出。 自从听了宦官汇报的消息,他整个人都魂不守舍,这龙榻上好像长了钉子,让他坐立不安。 刷! 就在诸位心腹大臣争辩的半途,李世民忽然站了起来。 两仪殿为之一静。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虽然这次是小范围朝会,但也是朝会。 与立政殿书房里的密会不同,是有一定的礼仪要求的。 开会途中,突然毫无征兆地起立,无疑是属于失仪。 上朝这么多年以来,陛下如此失态,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即使在五年前,文德皇后猝然薨逝时。 陛下也只是瘫在龙榻上痛哭失声“而已”。 虽然也许当时是悲伤得站不起来,但根据唐礼,哭可以,不发言随便站起来属于失仪。 臣子如果殿前失仪,是会被弹劾降薪扣工资的。 当然了,殿中侍御史不可能像对付臣子那样,为此责罚皇帝。 但起居郎肯定会把这事儿记到《起居注》里。 失礼失态还是小事。 随意中断探讨赈灾、作战等军国大事的朝会,记在史书上是很难看的。 皇帝都是关心身后名的,尤其是当今圣上这样,得位多少有些“波折”的皇帝。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陛下如此反常,甚至不顾史书的评价呢? 两仪殿里的诸君屏息以待,心里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能让胸有静气的陛下震惊失神至此? 难道薛延陀真的一脚油门飙到长安城下了? 可贞观初年,突厥人一脚油门的时候,陛下也没惊讶得蹦起来啊! 就在几位重臣等着陛下解惑的时候。 李世民嘴唇微微蠕动,含糊不清地念叨了几个字: “朕更衣,退朝。” 便拎着龙袍的衣摆,快步离开了两仪殿。 留下一众重臣,大眼瞪小眼地呆在原地。 虽然提前下班,但他们可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个个疑惑不解。 根据陛下的反应推断,宫中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不得不“尿遁”。 是什么大事呢? 长孙无忌找到宦官打听: “这位太监,请问发生何事,惊动了陛下?” 太监在唐朝时还是内侍省的领导,相当于尊称了。 被一群大官儿们围着,宦官感受到了不符合他这个段位的压力。 而且此事也算不上机密,过半天就全城皆知了。 于是,他语焉不详地回答: “似乎是辽东节度使在宫外出了点事。幸而无恙,请诸位放心。” 辽东节度使,是李明……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 其他几位重臣则几乎同时眉头一挑。 看起来,是“那位”顽劣的殿下在外头浪的时候,终于踢到硬石头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陛下对此的反应。 明明只是虚惊一场。 李明殿下都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宫了。 陛下却竟然能焦急至此! 刚才李世民失态的反应,都一帧不落地落进了大臣们的眼里。 不但魂不守舍、如坐针毡,还史无前例地仓促结束朝会。 说是更衣,骗谁呢。 陛下显然是去探望劫后余生的节度使殿下去了。 尽管李明啥事没有。 而相较之下,晋王殿下还病得在床上直哼哼呢,也没见陛下仓皇到这种地步。 陛下对晋王的担忧,不能说不妥帖。 不会茫然失神,不会朝中唐突起立,更不会毫无征兆地中断朝会。 一举一动合乎礼法,记到史书上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而陛下对节度使的担忧,确实有些失态了。 几乎肯定会被史家打上“家事高于国事”的标签。 可陛下还是这么做了。 换句话说。 对李明的感情,陛下是可以不顾礼法,不顾史书,不顾后人评价的…… 在场的大臣们一言不发,用眼神做着激烈的交流。 能参加这场小范围朝会的,都不是一般的大臣。 精明如他们,自然能领会到这其中的深意。 史书上怎么评价这起风波,那是后人的事。 他们要考虑的,是当下,是自己的政治前途。 关于皇帝对储君选择上的倾向、关于自己未来的站位,他们有了些别的想法。 “唉……又是他。” 长孙无忌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呵…… 又是李明。 怎么自己跳槽了也还是躲不开这货。 四子竞争,作为三位嫡子的亲舅舅,他的赢面本来是有四分之三的。 可千万别被这外来的“外甥”截胡啊…… 奶奶的,那家伙在宫外遇到了啥麻烦啊? 那麻烦怎么就不能大一些呢? 替他把那名为“李明”的麻烦给解决了呢! ………… “明儿!” 李世民几乎是冲进了李明在立政殿的书房。 李明、尉迟循毓和薛万彻、契苾何力,两对四个活宝,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吹逼。 看见皇帝一脸焦急地冲进来,三人几乎原地飞了起来,打躬作揖。 李世民的目光自动略过三人,落在还大摇大摆坐着的李明身上。 精力充沛,身上没伤,还是和往常一样目无君父,只是衣服沾染了些尘土,也不换身衣服,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席子上。 呼……李世民无声地松了一口大气,精神骤然放松,都有些站不稳了。 “陛下!”宦官匆忙搀扶。 李世民摆摆手,小声问: “可请尚药局看过?” “御医仔细检查,确定节度使殿下无恙。”宦官回答道。 冥土追魂梅开二度的李明,现在俨然成了尚药局的学术权威。 御医们对他的检查细致入微,在确定真的连皮都没有擦破以后,还略略有些失望。 失去了在新晋神医面前显圣的机会。 “无事便好。” 李世民轻声道。 脸色骤然一变,换上悲戚的面容,在一众目瞪口呆中,扑到李明跟前,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 “明儿!你可无恙!担心死阿爷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咦?我……我没事啊。” 父皇突然的激动,让李明有些发愣。 “咳咳。”李世民轻轻咳嗽一声。 李明的余光瞥向书房门口。 起居郎褚遂良正睁着大眼睛,全程观摩这场父子俩的感人再会,手指紧紧握着纸笔,都有些发白了。 李明顿时捂住脸,痛哭失声: “阿爷,孩儿好怕!孩儿怕再也不能为您尽孝了!” 两位影帝哭得梨花带雨。 (本章完) 今天还是一更,第二趟跑医院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172章 这位陛下,您也不希望孩儿我横尸街头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世民沉声询问李明。 支走了所有外人以后,书房里只有父子两人,他也不必再摆出凄凄惨惨戚戚的怨妇模样了。 谁特么敢动老子的崽子……帝王心中涌动着无与伦比的愤怒。 但房间里淡淡残留的、独属于文德皇后的脂粉气息,让他躁动的心脏又沉静了下来。 “情况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李明也一把抹去了骇怕和悲戚的神色,冷静地开始了吟唱: “我们要通盘考虑、综合分析,摈弃一切主观的、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秉持一个开放的心态,客观看待这起事件的正反两面。 “我们要抓住主要矛盾,同时又必须注意到,世间万物是普遍联系的。从最纯粹的利益角度出发,同时将现今讨论最激烈的议题纳入考虑范围。 “在进行辨证的、开放的、纯理性的思考后,我们不难推导出,此事件的真正推手,有较高概率与受害者、也就是我本人,存在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 李世民眉头一皱,从一堆车轱辘话里提取出了关键信息: “你是说,与你竞争的大郎、四郎、和九郎三位哥哥,最有可能是此次事件的背后主谋?” 李承乾排老大,李泰老四,李治老九,因此也可以用家中的排行称呼他们。 李世民是身经百战了,朝廷的哪篇官样文章他没读过?老油条房玄龄说话比李明油多了,他俩谈笑风生。 因此,老李一听就听出了李明这厮的弦外之音。 李明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如果阿爷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小孩子才摆事实讲道理,成年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的。 李明也不知道这次暗杀是怎么一回事。 但抛开事实不谈,先把脏水往他的三位皇兄兼政敌脑袋上泼,肯定没错。 当然了,泼脏水也是有技巧的。 直接指名道姓地抹黑兄弟,那是初版五姨娘行为,连现如今龙场悟道的武媚娘都不屑使用。 这是会被最重视“兄友弟恭”的李世民唾弃的。 所以,说一堆貌似公允的废话,让聪明的李世民自己往这个方面去猜,是最佳选择。 “你踏马,让你抖机灵!” 李世民的暴脾气噌地就上来了,赏了李明一颗爆栗。 你急了你急了,说明你上心了……奸计得逞的李明睁大了清澈的双眼,无辜地揉着自己的脑壳。 管他这起暗杀的真相到底为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操弄起来,为自己挣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我自己的人血馒头,我自己先恰。 “咳咳。”李世民干咳两声,把被这小子故意遛脱缰的话题再重新牵扯回来: “我问你的是,这次事件的经过到底是什么。 “不需要你添加事实以外的陈述。” 李明的表情重新严肃起来,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起事件就是针对我的暗杀阴谋。 “两名刺客的目标是我,即使我与尉迟循毓分头行动后,他俩也一直追着我不放,誓要置我于死地。 “当时虽然还早,但也是有几个行人的,都可以为我作证。” 李世民沉默不语,神色阴晴不定。 这一席证词,与方才尉迟循毓等三人的陈情完全一致,可以互相印证。 事情经过基本确凿。 而对此案件有属地管辖权的长安县,也在第一时间向宫里呈上了第一份汇报。 两名凶徒所用的刀剑、箭矢,均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这就是奔着弄死李明去的。 要不是侥幸撞上了薛万彻、契苾何力两员大将,两个孩子还真未必能逃脱魔爪。 所以,就算李明刚才不提。 李世民也很难不把这起暗杀案,与最近愈演愈烈的争储一事相联系起来。 “两名凶徒呢?” “自知杀不掉我后,流窜到永安渠边,自尽了。”李明苦笑地摊着手说: “他俩死前以剑毁容,也没有携带任何可以指示身份的物件,身份不明。 “只能根据鼻梁骨等特征,大概辨认出是突厥人或者铁勒人。” 连死都不怕,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刺客了。 这明显是某人或某势力豢养的死士。 而且这支势力的能量不小。 因此,基本可以确定,确实是有一支、或有几支强大的势力,以李明的生命为目标,筹划了此次事件。 而且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谋划的。 这又让李明对三位哥哥的怀疑合理了几分。 “你……” 李世民忽然有些晕眩,定了定神,尽量做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你不必担心,我会给你调拨护卫,明里暗中的都有。 “当然,你自己往后的行径也要多加注意,别像个平民似的,以身犯险,只身一人四处乱窜。” 李明立刻装起了可怜: “罪魁祸首一日不绳之以法,孩儿我一日不得安眠呀~” 李世民觉得这诉求简单得简直可笑: “不需要你操多余的心,这起案件我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皇子被暗杀,这起天字头的大案必然详查。 难道还会就这么算了不成? 这话题有什么特地提一嘴的必要吗? 李明却抱起了胳膊,对皇帝的承诺持保留意见,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 “你连自己差点被暗杀都查不清楚,还得我去九成宫替你擦屁股。 “这次我怎么信得过你?” “你……!”李世民气血上涌,下意识地又要敲李明的沙罐。 但再一细想,他握紧的拳头又松弛了下去。 因为,这小子说得还真没错! 毒酒弑君案和毒杀李孝恭案,还真是这小子最后查出来的! “那你想要如何?” 李世民冷静了下来,问道。 他是何等聪慧之人。 当然知道李明这句话不是故意气他,或者单纯装个逼。 而是在提条件。 李明故意提调查这一茬,就是在拿“调查权”本身在提条件。 懂行,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李明露出了坦率的笑容: “我也不求主导这次调查,一切都伏惟父皇的旨意。 “但是积极参与其中、为父皇排忧解难,这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李世民对这小坏逼笑得咬牙切齿: “以六部之首房玄龄为案件主查人,大理寺卿孙伏伽辅助。如何?” 房贤相查刑事案件的能力不一定有。 但借着查案的名义、大搞政治斗争的能力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有了“皇子暗杀主查人”这柄尚方宝剑,房玄龄、以及其背后的十四党,就可以大搞党同伐异。 看谁不爽,就罗织个罪名丢进大理寺狱,交给半个十四党人孙廷尉仔仔细细地严加“审理”一番。 因此,李世民看似交给李明的是查案之权。 但实际上,交的是一段时期之内,朝堂上的主动权! 这当然不会冲击皇权。 但无疑会影响争储四大势力的力量平衡。 这也是为什么李世民给的不情不愿。 对李明的个人合理要求,他这个当爹的一定满足。 但事关大唐王朝未来的统治者,李世民作为皇帝,必须对可能改变力量格局的举措慎之又慎。 然而,这权力不给李明又不行。 因为确如李明所说,这起案子,可能还真得由李明来查才查得清楚。 他李世民绝不希望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暗中舔舐伤口,伺机对李明、或者别的皇子再发起致命一击。 因此,他只能妥协。 这相当于,李明用自己的天灵盖,为自己赌来了一根能敲打群臣的棒槌。 “房相公志虑纯熟,孙廷尉擅长审理,都是合适的人选。” 李明装模作样地思考一番,表示对这个提议的认可,紧接着却又话锋一转: “只是这起暗杀案无头无脑,重点应该放在案件调查。 “因此,是否还需要擅长查案的刑部协力呢?” 好家伙,你不但要朝廷议题的主动权,还想要人? 但这个要求还真的有理有据。 查案如果不带上刑部,显然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加上此案案情实在特殊。 万一被什么《长安快报》添油加醋一下,又会变成古怪的都市传言,流传开来。 说不定到最后,弄得好像是他这个皇帝在有意掩盖事实真相似的。 “行行行,刑部尚书刘德成也给你。”李世民暴躁地挥挥手。 “不是给,是协助调查。” 大公无私的李明严肃地表示,自己一心为求真相,绝对没有借机捞取政治资本的意图。 李世民:“啊对对对。” 李明:“还有……” 李世民:“还有?!” 李明:“尉迟循毓、薛万彻、契苾何力三人,见义勇为,忠心护皇族周全。依据《贞观律》,理应重赏。” 李世民:“……” 李明:“此为千金买千里马骨,若不加官进爵,恐怕天下人会以为父皇一毛不拔,以后就不会舍命为皇族和朝廷效力了。” 李世民:“……对,你说得都对,你小子就算借花献佛拉拢手下,也是为国为民。” 他有一种陷入电诈、越陷越深的感觉。 再让利下去,大约自己的腰子也会被骗走罢。 “还有……” “适可而止了。” 李世民打断了李明的漫天要价。 “你也别借题发挥,一口吃成胖子。 “争储,归根结底是争取天下人心,不是用小聪明占便宜。” 他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李明的小九九。 李明倒是一点也不脸红,正面迎着李世民责备的眼神,嘴角勾出一个苦笑: “至少我还是在阿爷你设定的框架内,按照你订立的规则,文明地进行着游戏。” 将李世民为大唐后世精心设计的权力交接架构称为“游戏”,可谓大不敬到了极点。 李世民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仿佛一座随时喷发的活火山。 但在彻底爆发前,他品出了李明所指的另一层含义。 立刻,就像戳破的羊尿泡,一下子就蔫儿了。 是啊。 至少李明动用的,都还是自己的智力、魅力和权谋。 都还属于“正常的”范围内。 但其他三人呢? 他们三个,就这么干净吗? 就这么问心无愧地站在干岸上,没有动用什么阴险卑鄙的盘外招吗? 比如,暗杀…… “阿爷,我觉得你安排我们四个争储的本意是好的,但很难不执行坏。” 李明直视着父皇的双眼: “你就不怕兄弟四人不是斗智斗勇,而是恶劣地自相残杀吗? “最后决出的胜者、继承大唐的新皇帝,不是仁德有为之士,而是卑鄙无耻之徒吗?” 面对儿子的诘问,李世民下意识地躲开了眼神,活像个闯祸的孩童。 随后他感到一阵懊恼,又把视线掰了回来,居高临下地说: “若吾不在,尔等便相安无事了? “现在还有吾镇着,尔等至少还能有些分寸。 “谁敢没分寸……天罚之,吾惩之!” 拂袖而去。 ………… “只要先想方设法让对方答应最重大的、‘主查案件’这个条件。 “其他次要条件,比如要人和讨赏,就能更顺利地达成。” 李明一个人留在书房里,总结着谈判讨价还价的技巧。 利用自己被刺杀这起案子,李明是实打实地捞了一大波好处。 拿到了“查案”这根敲打群臣的大棒不说。 刑部尚书刘德全和大理寺卿孙伏伽一样,在李明智破李孝恭案、结束了他们007的修仙生活后。 都对李明感恩戴德、五体投地。 李明想借这次查案的机会,加深与他俩的关系。 大理寺与刑部、执法和司法两柄利剑拿到手,对他的争储大业无疑是如虎添翼。 此外,还借花献佛,替救了他的三人讨了一波赏赐。 尉迟循毓和薛万彻本来就好感max了,暂且不谈。 契苾何力这员突厥/铁勒骁将,若能也一并拉拢过来,利用其独特的身份,或许能起到奇效。 当然,收获还远不止于此。 “让李二对三位嫡子起疑心,挑拨他和那哥仨的关系,这才是最大的收获啊。” 李明政绩再高,李世民在礼法上再钻空子。 就算父子二人再怎么双向奔赴,但一个短板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文德皇后长孙氏,不是李明的生理学母亲。 嫡庶身份还在其次。 这在李世民内心深处,始终是个大减分项。 没办法,白月光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 文德皇后如果还在世,或许都未必有这么强的影响力。 秉持着改变不了自身、就去抹黑别人的积极态度。 李明不遗余力地往那哥仨身上泼脏水,把李世民的怀疑往他们身上引。 发生这么兄忧弟功、破坏继承规则的恶性事件,李世民就算对长孙皇后再痴情,也很难不对那三个嫡子抱持负面看法。 直到事情尘埃落定、真正的犯罪分子落网,从而彻底洗脱、或坐实他们仨的嫌疑之前。 因此,接下来该怎么办,李明很快有了计划。 “一个字,拖。 “案情调查审理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不但能让房玄龄他们多执掌一天敲打朝臣的棒槌。 还能延长李世民对三位嫡子的疏离感。 感情这种东西,疏离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 “得让房玄龄他们慢慢地、仔细地查。 “时不时地透露些猛料,均匀地把嫌疑抹在李承乾、李泰和李治头上。” 李明不由得勾起邪恶的笑容。 就算真的锁定了嫌疑人,就算那嫌疑人真是三嫡子中的某一个。 也不要仓促结案。 因为他的目标,不是扳倒哪一位特定的皇兄。 而是要把他们仨,一起打包送走! “我太卑鄙了,是什么把我变成这样的,是政治吗……”李明不禁摇头苦笑。 玩政治玩久了,在一帮子老银币的浸淫下,他的宫斗技能也大有长进。 而且,他并不觉得这种玩阴阳、泼脏水的行径有什么问题。 和动辄让对手物理消失的肮脏手段相比。 他只是耍些小心眼小手段,已经算很温良恭俭让了。 皇兄们要是真的被这种小手段淘汰,就不应该从他身上找问题,而是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可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在打我的主意,这么坚决地想要我死?” 政治布局暂告一段落,李明开始了对案情本身的思考。 拖延调查只是官方层面的政治操弄手段。 作为受害者本人,李明自己是一定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的。 而且一定要快。 否则自己晚上睡觉不安稳不说,这口恶气也憋得他难受。 差点啊,就差一点! 若是没有尉迟循毓和薛万彻、契苾何力的鼎力相助。 他今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西市了! “大理寺、刑部等官方机构的任务是拖延,要查清楚此案,必须更多地依靠我自己的力量。 “狄仁杰、来俊臣有活儿干了。 “南边有肃反委员会,暂时无需、也没法动用远在辽东的情报委员会,尉迟循毓回辽东的决定不变。” 李明很快在心中安排着人手。 至于调查的突破口,自然还是老一套—— 谁有动机杀我,就查谁。 “可我这么可爱,会是谁想杀我呢?” 李明一边感到委屈,一边梳理着与自己发生严重利益冲突、有动机有可能“动”他的势力。 三位和他直接撞头的嫡兄暂且不谈。 官僚、地主、士族门阀、科举拥趸、拥护大唐现行制度的保守派、蓄奴的财主、高句丽人、高建武遗族、突厥人、慕容鲜卑、拓跋契丹、靺鞨人、室韦人…… “啊这……” 随便举了几个例子,李明就汗流浃背了。 好像…… 他和封建社会各个有头有脸的势力,都结下了亿点因缘。 李明突然有种自己是唐僧的幻觉。 谁都想在他白白胖胖的身体上啃一口。 “我能活到这么大,真是谢谢大家的宽容……” (本章完) 第173章 不想当名侦探的皇子不是好节度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在很有逼数地罗列了“一部分”有动机对自己“不利”的势力、恍然发现“总有刁民想害朕”后。 李明决定还是换一个思路。 不能以作案动机为突破口,来排查这起暗杀案的可能嫌疑人了。 因为这突破口太大了,快比决堤的大河还要宽了。 以这个为思路,让肃反委员会一一请人喝茶,那就真的疑似有点太极端了 作案动机不可查,作案人员扑朔迷离,作案手法朴实无华。 那还有哪个方面可以突破的? “作案时间和地点……” 在宫外动手是很容易理解的。 因为李明自己也在动着歪脑筋,想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某个姓武的才人,却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而他自己却三天两头往外头跑,给了杀手大把的机会。 “可为什么是今天,在我去西市药铺的路上动手呢?” 因为动手机会太多了,反而让杀手选择的这个时间和地点,蕴含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 或许能成为抓住真相的真正突破口。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直到今天才下定决心、做好准备的可能性。 但如果抱着怀疑的态度,那有一个问题就显得尤为突出: “为什么拖到才现在动手?” 自己回长安已经有个把月了,杀他的机会有一大把。 不论是他刚才辽东回来、立足未稳之际,还是李世民刚布置争储的擂台、自己在长安本地的势力还未培养之时。 都是不声不响除掉他的好时机。 为什么要拖到自己已然成势、皇帝和满朝官员的目光都已经投向他的今天呢? 不嫌这样太显眼了吗? 难道真的是因为,幕后黑手直到今天才做好动手的准备? “可对方也没做好准备啊。” 回想起来,这次暗杀的准备可以说非常简陋。 出动的只有区区两人,也没有采用“迂回包抄”这种高端的战术。 就是最朴素的“放冷枪”,打得中万岁,打不中也没有补救方案。 导致李明顺利溜之大吉。 这足以证明,主谋是仓促起事的。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主谋之前对自己没有什么想法,是激情杀人。 因为凶器是淬毒的。 而这种见血封喉的毒,在长安可不好搞到手啊。 “也就是说,幕后黑手早就对我有所图谋了,连毒都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对方正在筹划的时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不得不提前动手……” 这样就能说通,为什么刺客准备了、却又没有完全准备。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下一个问题呼之欲出: “是什么事导致对方仓促起事?是对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我无意间做了什么事,影响到了他的决策?” 如果是前者,那就无解了。 如果是后者…… “我最近做了啥?” 李明一直在扩张势力不假,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并没有明显的时间节点。 今天也并没有比以往更特殊。 甚至可以说,相比刚开始的胡吃海塞,这两天李明的吃相还是比较文雅的,并没有很明显地捅咕他那三个哥哥。 “那为什么对方即使顶着没有准备周全的风险,也一定要选在今天动手呢?” 李明想不明白,只能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 剩下的最后一个突破口,就是动手的地点了。 “在西市杀我,是有什么深意吗?还是纯粹因为西市人多手杂,容易动手? “可是我一早去的西市,人也不多啊…… “等等!” 以地点为切入口,李明终于发现了华点。 “我真蠢啊,满脑子搞宫斗,怎么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有看见?!” 他懊恼地拍拍脑门。 日程,问题出在他今天的日程! 对方是怎么知道,李明今天一定会出宫,而且一定会去西市? 不说长安有多大。 光那个占地广大、摊贩街巷错综复杂的西市,就不可能是刺客广撒网碰运气的。 更何况,他今天是踩着开市的点去的,摊贩们都还姗姗来迟。 这并不是一个常规逛市场的时间 但他,还是在西市被刺客堵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今天的日程被对方提前知晓了。 他今天的日程安排是什么? “是见孙思邈……是调查九成宫事件!” 这个念头,让李明不禁毛骨悚然。 如果这个猜测没错…… 那就说明,刺杀案的主谋不是在阻止李明争储夺魁? 而是在阻止他调查清楚九成宫事件的幕后黑手?! 亦或者,这只是一起巧合? “不,不是巧合…… “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阻挠我去见孙思邈了。” 李明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之中。 上一次他想见见孙思邈,还是在半年前。 当时,他正准备出发去辽东,为了能候到外出采药归来的孙神医,特意延迟了几天出发。 结果孙思邈没等来,却等到了平州内忧外患的急信。 不得已,只能暂时搁置会面的计划,先行前往辽东。 结果刚到平州,却发现是虚惊一场,内忧外患已经平定了。 现在回想起来,调虎离山的意味非常浓厚。 也就是说,每当他想面见孙思邈、从而寻得九成宫事件的真相时,就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 那股力量不一定想杀他,但一旦他的行为超出控制,也能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 也就是说…… “暗杀我的人、引起平州内忧外患的人、以及真正策划九成宫事变的人…… “这三起事件的主谋是同一人,或至少是同一方势力的!” 李明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自己想错了,好像真的错怪三位哥哥了。 导致他中招的重点,原来不是夺嫡争储,而是九成宫吗?! 这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竟能有如此大的能量,甚至在半年前安排高句丽,在边境搞了一出文攻武吓的戏码? 就为了把他李明提前吸引到辽东,从而错过面见孙思邈的机会? 大手笔啊! “这黑手不一般啊。能量如此巨大,却到现在也没有露出狐狸尾巴……” 如果从正面调查,无疑是十分棘手而危险的。 李君羡正在干这个活儿。 李明不觉得自己能比他手下的“义子”们更神通广大。 但如果换个角度,这起案子的疑点就像秃子头上的跳蚤一样明显了: “刺杀案的主谋,如何得知我将要在今天一早拜访孙思邈?! “是谁向他泄露了我的行程安排!” 李明的表情顿时扭曲了起来。 他的身边,有内鬼! 他虽然不至于来无影去无踪,把自己搞得像国家重点保护动物一样。 但也没有大嘴巴四处宣扬的习惯。 知道他今天去见孙思邈的人,少之又少。 且都是他亲近信任的人。 “呼……”李明长出一口浊气,自嘲地苦笑: “我是真不想怀疑身边的人啊……” 但这恐怕只是一厢情愿了。 主谋抓不到,就先抓内鬼。 还是那句话,他要保持“开放的态度”,将任何可能性都纳入考量。 去见孙思邈的决定是昨天才做出的,才一天时间,他还不至于健忘到会漏掉哪个环节。 “首先,从消息来源开始排查。来俊臣…… “因为我将他放到了副职上,断了他捞财的路,所以对我心生忿恨?” “嗯……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敲打来俊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对来俊臣的贪污行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至于让小来心理失衡。 从理性分析,没了他李明,来俊臣的一切、包括他辛苦组织起来的密探网络,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顷刻土崩瓦解。 就算小来一时被仇恨蒙蔽,真的想干李明。 也不能前脚提供孙思邈的情报、后脚就在李明去见孙思邈的路上把他杀了。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即使再退一步,再给来俊臣降个智。 他也没有时间和能力,搞到见血封喉毒啊。 “嗯,我的肃反委员会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 李明松了口气。 至于全程陪同、救他一命的尉迟循毓,更是第一时间洗清嫌疑。 很好,他的十四党都没问题,大家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那么……” 李明的心情刚轻快起来,又立刻坠入谷底。 除去南北两个厂的情报人员,那知道他今天会去见孙思邈的。 就只剩下立德殿的诸位了。 “立德殿……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半年前,我好像也是在立德殿吃晚饭时,无意中泄露了准备去见孙思邈的安排。 “结果平州出事的消息就传过来了,打乱了我的计划……” 半年前的细节,李明记不清楚了。 但昨天晚饭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他兴奋地向母亲讲述着,今天要去见孙神医。 母亲温柔地对着他微笑。 李元吉留下的其他妃子们、也就是李明的姨娘们,也在一张桌子上,含笑地听着他叽叽呱呱地讲述着。 时不时来立德殿帮忙的老宦官,穿插其中,为殿中女眷传个菜、打个下手。 然后,五姨娘——也就是武媚娘,登门拜访。 “是武媚娘么?”李明的眼中燃起火焰,又很快熄灭下去。 不可能,武媚娘来的时候,孙思邈的这个话题已经过了。 这起暗杀和她无关,虽然李明干掉她的计划不变。 这也就是说,立德殿的其他所有人,与他朝夕相处的亲人们。 都有嫌疑。 “首先排除阿娘。” 又不是什么玄幻,坏人夺了亲人的舍,这种毫无动机的蠢事杨氏不可能干的。 “是那老宦官么,还是我阿娘原配留下的那些姨娘们……” 李明心情沉重地思考着。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从小逗他玩儿的叔叔阿姨们。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与亲人无异。 他们有朝一日居然会背叛自己…… 李明觉得匪夷所思。 “除了一个人…… “王姨娘。” 王姨娘出身太原王氏,是李元吉的宠妃,与母亲杨氏一直争风吃醋。 这一斗就是近二十年,一直都到了两人蜗居立德殿、杨氏都荣升德妃了,还在斗。 也是拜其所赐,李明和这个刻薄姨娘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是她……倒确实有动机出卖我,因为这样可以让我母亲吃瘪。 “至于会就此引发什么后果,就超出她久居深闺的小脑仁儿的思考范围了。” 当目光转移到王氏身上时,李明又回想起了另一个细节—— 昨晚和家人聊起此事时,他并没有提及“孙思邈”。 他称呼的,一直是“孙神医”。 因此,杨氏她们说的也是“孙神医”。 唯独那个王姨娘,张口闭口都是“孙思邈”。 甚至还精准概括了孙思邈的特征: 小老头。 李明都没见过的人,她一个久居后宫的妇人…… “不能武断,听说尚药局的不少御医是孙思邈的学生,王氏与他有交集并不奇怪……” 李明进行着激烈的头脑风暴。 该如何辨别,王氏是否是有问题呢? 立德殿,就是李明的家。 家里有内鬼,让他如鲠在喉。 一定要尽快拔除。 而九成宫事变的神秘主谋,又何尝不是一根卡在大唐喉咙口的鲠? 这一系列事件的关节人物,是…… “糟了!” 李明猛然意识到了思维盲点。 真正处于危险的人,是孙思邈! 主谋既然已经撕破脸,对他这个皇子都能痛下杀手了。 那么灭口一个老医生又有何难? 幕后黑手既然知道了他李明今天一早是去西市见老孙的。 那孙思邈本人的行程,不也间接暴露了吗! “靠,对方的后手原来在这儿吗!” 李明一个箭步冲出书房。 ………… 长孙无忌被某位节度使殿下和陛下的亲子关系闪瞎了狗眼,黑着脸来到了立政殿门口。 正好碰见李世民被那位节度使挑拨了他与嫡子们的关系,黑着脸出来了。 “呃,拜见陛下。”长孙无忌匆忙行礼。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哼!若你敢对朕的子孙不利,朕绝不饶你!” 说完便气鼓鼓地策马离去,留下长孙无忌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是陛下,我都跳槽去晋王府了,怎么这口锅又背我身上了…… 他有些无语。 不过万幸,陛下还是准许他进入立政殿的。 跟着宦官,沿着固定路线前往晋王李治的房间,偶遇了刚从李治房间出来的、一位身材极匀称的小女孩。 “明达给舅舅请安。”阿兕子李明达很有礼貌地向长孙无忌问好,漂亮的大眼睛里,覆盖着厚厚的阴霾。 长孙无忌有些心疼地问: “公主殿下有心事?” “唉,雉……家兄李治生病发烧,茶饭不思,我很是担忧。”李明达叹气道。 长孙无忌摸摸被乖外甥女的小辫子,宽慰这位被蒙在鼓里的妹妹道: “不必担心,你阿兄只是偶有小恙,没什么大事。” “托舅舅吉言了。”李明达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长孙无忌来到李治的卧室门前,轻轻敲敲。 李治正坐在床上,刚要从被窝里掏出藏着的书本翻看。 一听见敲门声,顿时虎躯一震,把书塞了回去,躺回了枕头上,虚弱地说: “进来吧。” 一见来的是长孙舅舅,他的精神头又一下子好起来了,坐了起来,作一半兴奋、一半忧虑状: “舅舅,虽然你的计策确实有用,对病症略有夸张地演绎以后,父皇这几日对我的关爱确实增加了许多。 “但我心中总有不安,不知这样是否在欺骗父皇啊?” 完美地演绎出了第一次做坏事的老实人的那副死出。 面对“老实巴交”的李治,长孙无忌也只能好言安慰: “殿下并未欺骗,您的病是实打实的。 “只是以前怕陛下担心,您多有忍耐,而现在不再忍耐,将病情痛苦的一面,真实展露给陛下了而已。” 将装病说得清新脱俗。 这么一解释,李治果然好受多了,但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立刻皱了起来: “舅舅有心事?” 陛下的孩子,果然都非等闲之辈,个个都能察言观色…… 长孙无忌心中喟叹,实话实说道: “恐怕……殿下还是得振作精神,离开病榻,尽快干出一番让世人信服的实绩。 “而不是仅仅依靠博取陛下的父爱。 “或许,如此才是更进一步的关键。” 委婉地告诉他的好大外甥,别再装病了,得起来干活了。 让我装病的是你,让我别装的也是你,合着正反话都让你说了……李治敏锐地意识到,长孙无忌的态度转变是有原因的。 “舅舅,发生了什么?” “唉……” 长孙无忌便将李明有惊无险、却让陛下失态得足以载入史册这件事,向李治道来。 大意是,别和李明正面争父皇的关爱了。 万一争不过,就自取其辱了。 李治听得眼皮直跳。 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股酸楚。 他对父皇的“孝”,都是效仿古人,严格遵从孝道要求的。 父皇生疮,他以口吸;父皇离京,他痛哭不舍;父皇回京,他扶车跟从。 而父皇对他的爱,同样遵从礼法之制。 何曾为他突破过常规? 虽然李治自幼受儒家熏陶,对打破规则的行为嗤之以鼻。 但内心深处,他又何曾不希望他的父亲能为他打破一次规则? “我……知道了。” 李治闷闷不乐地起床,向长孙舅舅深深地行一礼: “如何做出实绩,让陛下和天下认可我的能力,还望舅舅赐教。” 长孙无忌的鼻子一酸。 太子李承乾要是有晋王李治这么乖巧懂事,哪会生出这许多波折,哪会给那杨氏之子以可乘之机啊! “去英国公府,找李世绩相商大事。” ………… “死了……死了?” 西市,泰康药铺。 在这个孙思邈原定于今日采购些药材的药铺门口,此刻围满了人。 李明坐在禁军保镖的怀里,骑在马背上,挤过围观的人群。 终于看清楚了大家在围观什么。 是一具尸体。 一位耄耋老人的尸体。 (本章完) 第174章 房玄龄:这就是躺赢的感觉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在意识到孙思邈可能被灭口之后,李明第一时间就冲出了立政殿,奔向—— 并不是孙思邈可能所在的西市,而是先去房玄龄主管的尚书省摇人。 差点被刺客线下真实以后,他完全没有作死的想法。 结果刚出立政殿,他就发现,自己被一大票穿盔披甲、全副武装的禁军“跟踪”了。 说是跟踪,对方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更没有干涉李明行动的打算。 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拱卫在他周围,他走到哪跟到哪。 就像一圈散布方圆好几丈的外置人形铠甲。 安全是真安全,拉风也是真拉风。 李明看着这些父皇调拨给他的幽默保镖。 保镖看着他。 李明问,你们是步兵吗。 保镖说,我们有马。 李明问,我能骑骑你们的马吗。 保镖同意了。 然后,李明就以最快速度,从太极宫一路飙到了西市的泰康药铺。 “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看着安详躺在药铺门口的老人尸体,李明直呲牙。 毫无疑问,这个老倒霉蛋大概就是孙思邈了。 这也侧面证明了,自己的推理没有错。 孙思邈就是九成宫事件的关键。 暗杀和九成宫事件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势力,一直在暗中不遗余力地阻止他探寻九成宫的真相! 围观的长安市民都是见过世面的。 看见一个孩子带领一大群甲士呼啦啦冲过来,立刻识相地退到两边,远远地继续看热闹。 只要这些甲士没有往玄武门的方向狂飙,那大伙儿还是该干嘛干嘛。 而在老人的尸体边上,始终守着一个中年人没有退后,看起来像是泰康药铺的掌柜,神情慌张中带着迷茫。 “他是谁?”李明指着老人,居高临下地问道。 掌柜有些恍惚地回答: “回小郎君,是孙……孙神医。” “孙思邈?” “是的。” “怎么会这样?” 掌柜立刻急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辩解: “我……我也不知道啊,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就……” 老孙也突发心梗? 李明从马上蹦了下来,踱步到孙思邈的尸体边上,便动手检查了起来。 掌柜张了张嘴,硬是把话咽了下去。 按理说,这是破坏证据的行为,应该封锁现场,坐等长安县衙门的不良人来查。 当然,大唐是法治社会,你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去找那些甲士申诉。 “嗯……”李明左看看右瞧瞧,越看越觉得这“尸体”不对劲。 呼吸心跳脉搏一概感觉不出,老孙的面色也确实苍白得和死鬼一个样。 但身体还没凉,也没有发生尸僵什么的,更没有尸斑,老人斑倒有不少。 当然,李明并不是狄仁杰那样家学渊源的法医,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 但孙思邈神情安详,两只手很自然地舒展着,死前并没有痛苦地捂着胸口什么的。 所以大概不是心梗。 而是突然去世。 比如,剧毒见血封喉? 李明仔细检查,终于在孙思邈的手臂上,看见了一块擦伤,破了点皮流了些血。 上面还沾染着些许粘稠的黑色液滴。 和今天上午那支差点命中他和尉迟循毓的箭毒,有些相像。 “孙神医死前,遇见了什么怪事,或碰见了什么怪人么?”李明问。 掌柜正云游物外地发着呆,被突然点名,虎躯一震。 看看身边那些面容和蔼的甲士,他完全没有“我有权保持沉默”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 “没……没有啊。但经您这么一说,好像……” “好像什么?” “一个路人拿了把伞,不小心戳了孙神医一下。我当时还纳闷,今天也没下雨,那人带伞干什么。” 李明眼皮一跳。 知道了,知道刺客是怎么将孙思邈灭口的了。 是用伞,伞尖沾毒,将目标毒杀了! 这也证明了李明的推断——幕后黑手上午的刺杀是仓促行事。 如果在当时,对方就用伞尖假装不小心地戳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箭毒戳在他伤口上。 自己大概就和孙思邈一样,不明不白地横尸街头了! 想到这里,李明不由得冷汗涔涔。 加之现在已是五月,上午已经有些热了,一滴汗珠就这么滴了下来,滴到了孙思邈的眼皮子上。 “尸体”的眼皮本能地动了动。 嗯,尸体还有本能…… 李明微微一怔,动手翻开了老孙的眼皮。 瞳孔涣散,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李明就这么一直揪着老孙的眼皮。 时间长了,“尸体”的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吊着一口心气儿,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 李明还是不停手。 孙思邈终于忍不住了,眼球缓缓地转向李明,瞪了这熊孩子一眼。 李明立刻阖上他的眼睛,真诚而惋惜地大声叹息: “久闻孙神医医术高超,我一直想见见他。没想到我俩终究是无缘。 “生不能相见,死后我愿送他一程,亲自为他扶棺送行。” 大声叹息完了,便留下目瞪口呆的掌柜和吃瓜群众们,率众离去。 回宫的路上,他不禁笑出了声。 尿遁、癌遁见多了,“死”遁还真就是孙神医才会的本事。 孙思邈显然是在“假死”,或者说,十分专业地“装死”。 他大概早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索性将计就计,利用假死彻底摆脱幕后黑手的纠缠。 毕竟那双看不见的大手再谨慎,也不至于怀疑一个死人会泄密。 为了防止对方在围观人群中埋了眼线,李明便陪他演完了这出戏,并大声约定下次见面时间—— 出殡之日。 “就不知道那老滑头接不接招了…… “唉,这故事里的老头怎么一个个都是老银币。” 李明想起了家里那位面无表情的面瘫老头。 ………… “唉,最近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天还没亮,房玄龄睡不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老年人睡眠都不好,老房尤甚。 南方的洪涝灾害已经让他头大的了,小儿子房遗则的一封信,直接把他干得心烦意乱。 『父亲,节度使殿下计划在辽东建立审计署,由我管理。 『到时候,辽东各部门、各公营商社的账,就都由孩儿我统管啦! 『对了父亲,什么叫审计啊?』 “你小子是乐不思蜀,在辽东当官儿当得连家都不要了。” 房玄龄对着信骂了一句,在桌旁点起灯,为筹建中的审计署起草起了章程。 不用说,这又是“那位”殿下借房遗则之口,向他请托的事。 作为深谙摸鱼之道的老油条,对于李明的一些不合理要求,房玄龄也会推诿扯皮的。 毕竟一个人打两份工,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多少有点不当人了。 “但把这活儿压到房遗则身上,我这位老父亲就逃不掉了。 “殿下真是……唉,就数他最让人头疼。” 房玄龄一边伏案疾书一边抱怨,冷淡的脸上不知何时却挂上了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既白。 房玄龄美好的一天,从吃早饭起结束。 刚落座,就听见堂外大儿子房遗直和二儿子房遗爱的吵架声。 从全书开篇一直吵到一百多章,也是没谁了。 可一到吃饭时,一家人又突然没了声,闷头吃饭。 房玄龄面若冰霜地喝完粥,起身便走。 刚踏出门,老二房遗爱追了上来: “父亲为何不愿由我继承房家?就因为我不是长子?”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看着老二,毫无波澜地说: “继承房家者,不一定嫡长,但必须有德。”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拿,无需父亲的评判和施舍!” 房遗爱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哥房遗直跟了出来,低声和房玄龄说: “父亲,如果二郎一定要继承银青光禄大夫的名号,便让与他吧。” 房玄龄看着老大的窝囊相,依旧面无表情: “那封号是朝廷赐予的荣誉,谁继承这封号,谁就能继承房家。 “你若要让,为父也没意见。” “那是不行的,虚名可以给遗爱,实利断不可行!”房遗直也气鼓鼓地走了。 接着,庭院里又隐隐传来鸡飞狗跳的吵架声。 唉……房玄龄的脸上,罕见地显出了落寞的神情。 大唐宰相,成了一位普普通通、风烛残年的老人。 无才无德而腆居高位,房家未来是免不了一场大祸了。 “万幸,李明殿下为房家保留了一缕香火……” 一想到在辽东打拼的房遗则,房玄龄的脸色不由得松弛下来,出门上朝。 今日是大朝会。 上朝前,百官在太极殿前的庭院陈列,不少人还没睡醒,正在闭目养神。 最近朝廷很忙的,在忙着反腐倡廉。 因为南方大雨,肉眼可见地即将发生饥荒。 为了预防官员借赈灾大捞特捞,李世民打了几个月的提前量,整顿吏治、严惩贪腐。 这样,等过几个月、灾荒真的发生时,借着这股反腐的余威,能让这些衣冠禽兽老实点,别和灾民抢吃的。 房玄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一眼就见老对手萧瑀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有喜事?”房玄龄做出一个笑脸。 “是坏事。”萧瑀夸张地露出愤怒的表情: “我收到举报,有人腆列众卿,却收受贿赂。 “此等恶官上负皇恩、下负百姓,我一会定要弹劾他。” 房玄龄微微一笑: “萧尚书竟也如此嫉恶如仇?” 萧瑀不理会老对手话里带着的刺,同样报以微笑: “那是自然。那恶官是仗着父辈门荫,才如此横行霸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将连父带子,一并弹劾。 “近日朝中正在整顿吏治,严惩腐败,而这对父子仍目无君父法纪,仗着陛下的信任,顶风作案。 “陛下若是知道了,恐怕会龙颜大怒吧。” 房玄龄知道这货另有所指,淡然道: “萧尚书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您要弹劾的是谁?” 萧瑀神秘地笑笑: “待我上奏时就知道了,不过看在我俩皆是尚书省同僚的份上,可以向房相公透露一二。” 他在房玄龄的耳边,压低声音道: “太府卿,房遗爱。” 不出所料。 你这老小子想通过我儿子扳倒我?白日做梦。 老对手的一招一式都在意料之中,所以房玄龄只是浅浅地一笑。 萧瑀看着老房无所谓的样子,嘴角勾勒: “太府卿顶风作案,房相公还能对此无动于衷?” 房玄龄目不斜视: “等证据确凿再说不迟。你不知陛下最近也在严打诬告诽谤吗?” 萧瑀的笑容更深: “相公放心,证据十分确凿。昨日在酒肆行贿,今日那行贿者便能当庭指认,所交与的金银都刻有记号,人证物证俱全。” 房玄龄扭头看向他: “你做局钓鱼?” 萧瑀无辜地耸耸肩: “打铁还需自身硬,太府卿管不住手,便是自己的问题—— “还是说,是家教的问题? “窥一斑而见全豹,太府卿房遗爱的一家,都应该里里外外详查啊。” 就你这修为,还想做局抄我家?……房玄龄都懒得搭理他。 忽然心里咯噔,想起了出门前,房遗爱说的一席话: 他想要的东西,他自己会拿…… “这家伙原来是这么拿的么?!被做局了都不知道!” 房玄龄恍然意识到,让他糟心的儿子真的咬钩了! 偏偏是现在,陛下刚宣布严查贪腐的当口! 这是第一起可能波及宰相大案,迭加上最近的储君之争。 如果众臣落井下石,陛下想压都压不住! 房遗爱被做一两次局、收了点礼,那还是小事。 但如果被政敌借题发挥,倒查房家十五年…… 他都做到二、三把手了,谁敢打包票绝对经得起查? 事关自己的儿子和家族,房玄龄罕见地在政敌面前控制不住表情,脸色微微发白。 没想到,自己精明一生,却被自己的不肖儿子拖下了水! 这些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房相就拭目以待吧。”萧瑀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能看见面瘫的老对手第一次露出这么惊慌的表情,萧瑀觉得自己值回票价了。 提前告诉房玄龄也无所谓,在铁证如山面前,料他也翻不了案。 因为这起行贿就是一个局,考虑到了对方可能辩解的方方面面,证据链做得天衣无缝。 就借这个“严打”的东风,照着“房遗爱”这个七寸,狠狠地打击房玄龄。 就此一击彻底扳倒他,恐怕还不太现实。 但无疑能重创他,甚至于把他拉下尚书左仆射的位子,起开我来…… “萧瑀倒是根趁手的棒槌。” 与房、萧两人稍有距离的不远处,长孙无忌目光冰冷地旁观着。 作为太上皇时期的老臣,萧瑀不想掺和下一代的储君之争。 但他这个人很纯粹,谁反房玄龄帮谁。 所以长孙无忌便找上了他,针对房玄龄的软肋——不肖子房遗爱——共同组了这么一个行贿受贿的局。 过程异常顺利。 贪得无厌又愚不可及的房遗爱,在酒肆这人多眼杂的地方,还真的堂而皇之的收了贿赂,把鱼饵整个吞下。 在这个严打的特殊时间,可谓是给了长孙无忌和晋王李治一颗攻击李明及其党羽的炮弹。 李明圣恩日隆,尤其昨天在两仪殿的小朝会上,陛下为他表现出的惊慌失措,更是给长孙无忌敲响了警钟。 长孙无忌和其他大臣,并不知道昨天李明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都一致同意,该削一削李明的势力了。 长孙无忌不指望这次借题发挥,能重创李明的长史房玄龄。 毕竟这位贞观朝的不倒翁有的是徒子徒孙和手段。 但无疑能给房玄龄造成很大的麻烦,从而无法干扰长孙无忌实现他的真正目的—— 监管堤坝构筑和漕运疏浚。 这份打灰吃灰的土木工程,原本归于工部、也就是李明的心腹,薛万彻。 但南方即将发生的歉收灾害,使陛下极其关注漕运和堤防。 若能让晋王殿下执掌此事,干出实绩,无疑能向陛下和天下人证明他的才能。 一个筑堤,一个贪腐,两相对比之下,无疑能抬一抬晋王,压一压李明。 这就得请工部尚书薛万彻起开了。 长孙无忌已经准备好了弹劾薛万彻的奏章。 这位除了打仗啥都不会的老哥,满身都是漏洞,从“驸马不可担任实职”到“能力不行”,都可以喷。 至于盟友萧瑀的任务,就是用儿子贪腐的议题,牵制住十四党中实力最强的房玄龄。 剩下的十四党主力之中,侯君集自己就是个大贪污犯,更不干净,崔仁师和杨师道则都是软绵绵的柿子。 而薛万彻本人嘴笨愚蠢,必然就范。 “晋王殿下能踩着节度使殿下的头大放异彩,离不开房相公的好大儿房遗爱。 “得要谢谢他。” 长孙无忌收回目光,踌躇满志地等候上朝。 宦官一声令下,群臣鱼贯而入。 陛下威严满满地高琚龙榻之上。 最近的他,严格遵守李明的“少吃多动”医嘱。 虽然肚子总是感到饿,嘴巴更是馋得不行。 但身体肉眼可见地好多了,头也不疼了,精神抖擞。 然而,今天的皇帝陛下面色格外严肃,心情似乎不大好。 房玄龄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陛下是比较情绪化的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他枪口,恐怕不会轻描淡写地一笑了之…… “陛下,臣有一本要奏。” 萧瑀自然也瞅见了这个绝佳的告状机会,刚开场就迫不及待地举报。 “萧尚书且慢。”李世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忠臣的弹劾环节,严肃地扫视席位上的诸臣,一字一句地说: “诸位,就在昨日,在大唐的长安,发生了一起令朕痛心疾首的刺杀案件。” 刺杀? 群臣惊疑,窃窃私语。 而昨天参加小范围朝会的几位重臣们,立刻将此事与李明联想到了一起。 “李明被刺杀了?” 长孙无忌心中涌起一阵激动,接着又很快被懊恼所取代。 靠,刺客无能,让那小子全须全尾地逃了! “朕的末子,辽东节度使,被刺客围追堵截,仅以身免……” 李世民是个敞亮人,省略关键信息,将案情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 说完,观察着众臣的反应。 大臣们无不义愤填膺,表示要严查凶手,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在京城的核心,行此无法无天之事,真是胆大包天。” 李世民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以大理寺和刑部为主,必须一查到底。” 大理寺卿孙伏伽、刑部尚书刘德全立刻上前表忠心: “臣万死不辞!” 这句话还真不是夸张,这两个部门007地卷起来,是真可以让人猝死的。 “此外,朕欲指定一名主查人,统筹大理寺与刑部,全权负责此案的调查审理。” 李世民缓缓道。 群臣的表情立刻微妙起来。 跨部门协调一直是个难事,设立一个刑部与大理寺之外的主查人,确实是有必要的。 但能坐在朝堂上的权力动物们,哪一个不能嗅出这一举动的深远影响? 他们立刻意识到,这个“主查人”的权柄,将绝对不仅仅局限在单单这起刺杀案上。 因为皇子遇刺非同小可。 尤其还是一位正在争储的皇子殿下。 背后的势力必定错综复杂,这起案子查到深处,甚至有可能动摇国本。 绝对能盖过贪腐,而成为相当一段时间内,朝堂的头号议题。 也就是说,主查人实质上掌握了朝廷议题的主动权。 这可不是一般的权柄啊! 别的不说,在查案的这段时间段内,绝对没有哪个大臣会不长眼,敢找主查人的麻烦。 否则金口一开,就去大理寺狱喝茶协助调查去吧。 群臣屏息以待,等候着花落谁家。 这甚至能影响四子争储的形势。 哪位皇子的党羽能夺得这个花魁,无疑就能占据极大的优势。 长孙无忌不由得舔舔嘴唇。 不论从职位、还是从与皇族的关系来看,都是由他来当这个主查更合适。 因为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空,也是李明理论上的舅舅。 虽与李明不是一派,但他所辅佐的晋王与李明并无仇怨。 也就是说,他更“客观”。 而一旦他长孙公拿到了“主查”这柄利器…… 那就真的权倾朝野了! 什么筑堤、什么疏浚漕运,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他完全可以借机打压其他竞争对手,一步把从(易)善(于)如(操)流(纵)的晋王送上龙榻! 而在所有野心勃勃的大臣之中,就属孙伏伽和刘德全最为紧张。 他们的烦恼很纯粹。 不懂事不要紧,就怕半桶水晃荡。 万一摊上个爱指手画脚的领导,外行指导内行,那他们就有得受了。 李世民不假思索,指了指最前排的房玄龄: “玄龄公,由你来担任此案的主查。” 朝堂上,一片深重的呼吸声。 除了十四党以外,其他大臣都对此抱有异议。 甚至连房玄龄本人,也略略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他房玄龄不懂查案啊! 这专业完全不对口啊! 而且房玄龄的权力……不是,任务已经很重了。 再给他安一个主查的担子。 岂不是让他把整个朝堂都一肩挑了? 这是当宰相还是当丞相? 长孙无忌嘴巴微张,眼神有些茫然。 不是陛下……我是外戚还是房玄龄是外戚啊? 主查之职可以给任何人,但唯独不能给他啊! 谁不知道他老房是李明的相父? 这和让受害人自己来查有什么区别? 这不就相当于…… “不就相当于……送了李明一份大礼吗?” 长孙无忌猛然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陛下。 没错,确实没错…… 陛下就是在光明正大地壮大李明的力量! 那小魅魔,又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呵……居然承了那孩子的情……” 房玄龄从惊讶中恢复镇定,不禁哑然失笑。 笑容中,满是欣慰。 “我也算是享了下一代的福啊……” 群臣的迷茫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皇帝的选择倾向已经非常明显,无需多言。 朝廷很快恢复正常奏对。 龙榻上,李世民转向萧瑀: “萧尚书,你刚才所奏何事?” “我……” 萧瑀满头冷汗,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边。 房玄龄正一脸和蔼地看着他。 (本章完) 第175章 我有一个点子,杀武则天的点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端……端午佳节将至,臣奏……奏请京中加强警备,对对对此类恶性案件严加防范。” 萧瑀磕磕绊绊地打着方向,硬是在创上房玄龄之前拐了个弯。 开玩笑,现在的房玄龄无异于一堵叹息之壁,创上去粉骨碎身的只会是萧瑀自己。 他敢举报房遗爱受贿,房玄龄就敢把他全家都拎进天牢“协助调查”。 “对,萧尚书说得对。” 听着老萧说着正确的废话,李世民不耐烦地敲着龙榻扶手。 踏马的离端午节还有一个多月,你现在水这一句是做甚? 李明的老表叔、中书令杨师道阴阳怪气地补充一句: “萧尚书上的是表达意见的‘疏’,而非弹劾他人的‘奏’,请下次注意。” “呵……呵呵,口误,口误耳。” 萧瑀皮笑肉不笑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若是想平安退休,不能再和以往那样,逮着房玄龄斗了。 本就位高权重的老对手身后,好像又多了一座更不得了的靠山啊…… 萧瑀的修为还是太浅……长孙无忌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虽然有些波折,对手也暂时得到了一些权力。 但以陛下目前春秋鼎盛的身体状况,争储是一项长期的竞赛。 一开头太过耀眼,反倒容易招致各方的打击,最后泯然众人。 不像我们晋王殿下,稳扎稳打,以自己的节奏,不显山不露水地一步步夺取至高…… 长孙无忌拼命安慰着自己。 就算房玄龄没有按计划被牵制住,他也决定继续按步骤推进自己的计划—— 为晋王一党取得堤防修筑与漕运疏浚的监督之职。 因为对方的命门不在房玄龄,而在于薛万彻。 这个只会打仗的呆子,肯定把工部管理得乌烟瘴气,从而延误救灾要务。 盯着薛万彻弹劾,还是有机会的! 他便上奏道: “堤防与漕运乃是预防灾害的两大要务,而此要职都归于工部。 “现如今,工部尚书薛万彻……” “幸好辅机提起了薛万彻,朕差点忘了。”李世民打断道: “薛万彻与契苾何力护卫皇子有功,不可不赏。 “授薛万彻武安郡公,升契苾何力左领军将军、检校玄武门屯营事务。” 升了官儿的薛驸马、以及散了朝便要出使薛延陀的契苾何力,哥俩一齐上前拜谢。 赏赐完毕,李世民又转向长孙无忌: “辅机,你所奏何事?” “臣……”长孙无忌看了看恩宠加身的十四党人们,忍着抽搐的嘴角,道: “端午佳节将至,臣奏请内侍省修缮灯台、置备灯油,以迎佳节。” “对,你们说得都对。” 李世民也忍着抽搐的嘴角,对婆婆妈妈的大臣们不知是该训斥还是该勉励。 ………… 接下来的几天,十四奸党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一手遮天。 以大权臣房玄龄为首,大贪官侯君集、门阀崔仁师、前朝枯骨杨师道,伙同走狗孙伏伽、刘德全等,指鹿为马、混淆朝纲。 比灵魂一体更深刻的,是利益一体。 无需奸党党魁李明亲自下令,党徒们便很有默契地自主行动起来,疯狂地恰党魁被暗杀的人血馒头。 一边拖延案件侦缉查办,一边利用暂时的大权党同伐异、攫取政治利益。 让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朝廷忠臣苦不堪言。 奸党独断乾坤,大臣们敢怒不敢言,沉默震耳欲聋。 然后…… 然后大臣们打不过就加入了。 只要大家都是奸党,那大家就都不是奸党。 “工部事务原来这么简单,亏我上任前还紧张得胃疼。” 尚书省,工部。 薛万彻正扯着大嗓门,向小表侄李明介绍着最近的工作成果。 娶了皇帝的妹妹以后,薛万彻对李明也是超级加辈,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姑父。 怎么感觉我的手下都在占我便宜,崔仁师、杨师道、还有你……李明按下吐槽的欲望,随手翻起了账册。 果然,这哥们儿把工部的土木佬当成军队来管理了。 工部主簿就像军队管后勤的仓曹那样,把每一笔施工物资的数量多少、堆置何处、附近是否有陆路漕运便于转运等等事项,记录得巨细靡遗。 误打误撞,这方法还真可行。 本来李明还担心这位老哥无法胜任工部尚书一职,会加剧南方的灾害,要不要从辽东人才库给他调拨几个帮手。 现在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打仗是指挥很多人干一件事,打灰也是指挥很多人干一件事。 “打仗要统一行动、各有分工,打灰也一样。 “打仗粮饷后勤是第一位的,打灰工钱物料也是第一位的。 “原来打仗就是打灰,打灰就是打仗啊!” 薛万彻突然开悟了,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兴奋地总结着自己当工部尚书的心得,把李明说得一愣一愣的。 犹记得在二十一世纪,好像也有一位姓邵的胶合板师傅,从打灰跨界到了打仗。 合计着这两个领域还真是想通的? “也是多亏贤侄成全,给了我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薛万彻一边给自己超级加辈,一边得意洋洋地用着好像哪里不对的成语。 “陛下赏赐我、封我为郡公后,我媳妇儿丹阳公主终于不再嫌我蠢了,愿意和我睡一间屋一张床了! “等来年,姑父我就给贤侄你生几个小表弟……” “打住打住!”李明结束了对方的危险发言。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姑丹阳公主在家里做了什么,但好像因此薛万彻对自己的好感度都高得快爆表了。 告别工部,已是傍晚。 “我还是多虑了……”李明自嘲地感叹。 朝堂这边,简直是太没有问题了。 房玄龄等一众老油条,真不是盖的。 帮手给力,皇恩到位,小魅魔属性,加上刺客无意中送的人血馒头助攻。 天时地利人和的共同作用之下,李明一党在朝中的势力迅速壮大。 俨然有了与太子和魏王分庭抗礼之势。 至于辽东,一如既往地太没有问题了。 农业、手工业和采矿冶炼业按既定方针蓬勃发展,向高句丽和内地州县输出的铁器屡创新高。 现在已经不需要报社的洗脑……呃,宣传,高句丽和内地的人口也在主动向辽东流入。 而且根据最新收到的户籍月报,流入的戏子、乐人等服务业从业人员陡增。 这说明什么? 说明咱辽东人有钱有闲啦,开始追求精神文明建设啦。 以后咱辽东爷也是爷,也能提笼遛鸟看戏啦。 而在收到委员长的最高指示后,辽东的各大公营商社立刻调整经营策略,承担起了和平演变高句丽的“社会责任”。 在刚回平州的尉迟循毓的协助下,他们有的放矢地“大撒币”,有意激化着高句丽中央与地方、地主与工农的矛盾。 一切都稳中向好。 除了一个问题。 “内鬼。” 这个向九成宫幕后黑手出卖自己信息、导致自己和孙思邈差点先后遭到暗杀的内鬼。 让李明如芒刺在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身边的内鬼,甚至比外部的敌人更可恶。 而一直与他和杨氏不对付的、尖酸刻薄的王姨娘,有着最高的嫌疑。 嫌疑只是嫌疑,不能定罪。 但李明有的是办法让她定罪。 他踩着夕阳,回到了立德殿。 “明儿今天回来这么早?” 杨氏正在门口淘米,其他女眷也在帮忙摘菜擦桌,大家一起做着家务。 唯独王姨娘不在。 “嗯呐,今天没什么事。”李明像往常一样,随随便便地钻进了立德殿。 王姨娘正坐在窗边,对镜贴花黄,对刚回家的小主人爱答不理。 寡妇欧巴桑,您都一把年纪了……李明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声音不大不小地对殿外的家人们说了一声: “我明天一早要出趟城,去西门外的永安桥上见见孙神医。” 永安桥说是桥,不过是几根绳子和木板搭的临时通道,就横在景观人工河永安渠上。 一听见孙神医的名字,王姨娘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化着妆。 李明余光斜了她一眼,继续以刚才那样不大不小的声音,对门外说道: “孙思邈会龟息之术,前几天急病假死以后,又活了过来。 “不愧是神医啊,我真想见他一面呢~” 他保持着适中的音量,让自己的话只能被屋里的王姨娘听见。 过了一会儿,杨氏端着淘好的米进来了,顺口问了一句: “明儿你刚才在和我说话?” “没什么事,我就出趟城。”李明这回含糊其辞地说着,余光瞥向斜后方。 王姨娘还在描眉,手微微颤抖。 ………… 次日一大早,城门刚开。 永安桥附近几乎看不见人影。 说是“几乎”是因为附近其实还徘徊着两个人。 衣着普通,戴着锥帽,看不清面容。 那两人等啊等,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出入城的行人多了起来,仍然没有等到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终于,在傍晚时分、快关城门的时候,他们实在等不住了,踩着点匆匆进了城。 在他们身后,几个放牛娃正眼光灼灼地观察着他们。 ………… “盯梢途中被那两名可疑分子发现,被他们逃脱了么?” 长安报社——现在是全唐肃反委员会总部,李明坐在密闭的书房里,面色严肃。 来俊臣红着脸,有些颜面扫地: “孩子们腿短,跑不过他们……” “罢了罢了,顺藤也不一定摸到瓜,万一是一头老虎,反而会给我们带来灾祸。” 李明大度地摆了摆手。 对方警惕性强,身法也了得,正好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得到了“李明将与孙思邈会面”的消息、前来围堵的刺客。 当然,这条消息是李明故意放出来的。 虽然不能通过刺客抓住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这只是次要目标。 李明真正要钓的大雨,已经咬钩了。 王姨娘。 这条假消息,李明特意只透露给了王姨娘。 而杀手真的来了。 证据确凿,内鬼就是王姨娘。 “呼……”李明松了口气。 很好,自己人并没有背叛他。 小魅魔的魅力还是有保证的。 “接下来,该如何处置那个内鬼?” 对李明的疑问,狄仁杰率先发言。 “先养着她,以她为线索,抓住九成宫的真凶。” 来俊臣对这天真的意见嗤之以鼻: “在今天扑了个空还反被人盯梢以后,真凶必定会发现,内鬼已经暴露了,一定会切断双方的联系。 “养着也是白养,还平添一个不稳定因素,不如杀了。” 两人争执不下。 “杀,是肯定要杀的。”李明幽幽道,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在这一点上,他是支持来俊臣的判断的。 幕后黑手如果真蠢到还傻乎乎地联络王氏,也不至于让他和李世民都这么抓破头皮。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白甜小明了。 他是钮祜禄明。 在经历了辽东的铁与血后,杀一内鬼如杀土鸡瓦狗耳。 方针既定,狄仁杰便不吵了。 但暗杀术他确实也不会,便偃旗息鼓,彻底交给了来俊臣。 来俊臣一一罗列: “在后宫杀一人,不简单啊。 “下毒如何,或者放条毒蛇? “用细绳勒也行,方便携带,神不知鬼不觉。” 对这些提议,李明都摇头。 他闭目想了一会儿,突然嘴角勾勒,向两位心腹招招手: “我有一个主意,你们觉得如何,可以在下个月的端午节前准备完成吗?” 狄仁杰和来君臣凑了上去,听李明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一番。 小狄的脸色白了下去。 甚至连来俊臣,也忍不住咽了口水。 “不能让王氏死得无声无息。 “必须在端午佳节当天,让她当着大家的面,被公开处刑。 “所以,我觉得还是我的这个方法好。” 李明轻描淡写地总结着。 “局外人以为这只是一起意外,同时又是向幕后黑手的一次示威。 “告诉他,如果他再继续惹我。 “那么不论他是谁,不论他躲在何处。 “我都有能力把他揪出来,杀了他。” 相当于确保相互毁灭的核威慑,让双方都不敢乱动。 狄仁杰和来君臣不由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互视一眼。 老大的要求真的有点变态啊,当众暗杀…… 但这主意,还真有可行性! “对了,既然都决定在后宫动手了,那就索性再添一个人呗。” 李明轻轻点了点桌子,仿佛在说晚上吃饭多添一双筷子似的。 “再添个妃子,一个不得宠的小才人。” (本章完) 第176章 李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后宫和谐,朕心甚慰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钮祜禄明是一位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既然都要在宫里开图了。 那就在锄奸的时候,顺带着把未来的隐患也一并解决了。 内鬼王姨娘,才人武媚娘。 一次性杀两个,可以均摊成本,极大地提升效率。 即使是王姨娘,也要让她的死发挥最大价值。 那就是威吓的价值。 既然活着的王氏,不能帮助他抓住这一切阴谋背后的那双手。 那就让她离奇而又合理地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来恐吓对方。 让幕后黑手知道,他李明是有足够的反杀能力的,别瞎寄吧乱打他的主意。 “王姨娘、武姨娘……” 一大早,李明一边喝着肉羹,一边在脑子里把计划步骤过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那两个期货死人的名字。 “小明小明,你在想念家人吗?”一旁的李明达姐姐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李明奇怪地扭过头看着她。 李明达眨着晶晶亮的大眼睛: “你一定很思念那两个姨娘吧,因为你做梦都在呼唤她俩。” 李明笑了: “大概是吧。” 李明达便气鼓鼓地转向上座,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她阿爷。 李世民十分无辜地干嚼着大米拌小米: “吾又没有强迫他和亲人分离,吾不是准许他随意往返立德殿了吗?” 李明那厮的出入权限已经和他这个皇帝同一等级了,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三个能随意进出后宫的人了。 这家伙怎么还在那撺掇李明达,是要上天吗? “阿爷~” 李明发挥传统艺能,撅着油腻腻的嘴,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 “我是心疼立德殿的姨娘们操持家事太辛苦了,也没个帮手帮忙。 “招几个宫人吧。” 李世民皱起眉头,艰难地咽下干涩的葵菜,怨念地瞥了眼吃得满嘴流油的臭小子,微微摇了摇头: “我早就和你阿娘说了,堂堂德妃还要自己操持家务,成何体统? “但你阿娘的脾性你也知道,柔中带刚。她就是不要,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事儿李世民也有点上火。 得亏后宫幽幽,不同外界。 否则让蛮夷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大唐用不起人了呢。 “那是因为宫人嘴碎,阿娘用着不放心。”李明毫无障碍地扯着淡: “这问题可以通过招人解决。” 李世民喝口羊奶,顺顺被粗粮卡了的嗓子,想了想点点头: “为节省内帑开支,贞观初年遣散了几千宫人,十几年里也没招多少人,内侍省人手确实不太充裕。 “是得添几个宦官寺人了。” “我要宫女姐姐。”李明扯着李世民的裤腿耍起了赖皮。 要是新进来的人得挨一刀,那成本就太高了。 对他的计划来说。 “行行行,都依你,多大点事。”李世民无奈地笑了。 “阿爷最棒了。”李明噘着油腻腻的嘴就往李二脸上凑。 李治坐在桌子的角落,看着一家三口愉快地打闹嬉戏,机械地往嘴里一勺一勺舀着粥。 我不该在桌边,我应该在桌底。 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吃完啦,我出去上班啦~” 第一步已经达成,李明便蹦下椅子往宫外溜,和狄仁杰、来俊臣他们商量下一步的大计。 被李世民揪住后颈肉拽了回来: “你先老老实实在殿里待着。”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挨过刺杀的李明立刻警觉了起来。 目前来说,李世民已经不再干涉他的行动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由着李明满世界乱流窜,野蛮生长。 因为李世民完全放弃了对这货的启蒙教育。 让一个在辽东大开杀戒的老练政客,重回课堂读四书五经,多少有点抽象了。 更何况,什么小学,什么王师王傅,不过是李明的后宫预备队罢了。 再严抓这货的教育,其他嫡子就要发出尖锐爆鸣了。 因此,今天不让李明踏出立政殿,宫里显然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一想到这里,李明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大哥来探望你。”李世民说。 “嗯,确实……什么?”李明一愣。 “你的皇兄,李承乾,来探望你。”看着小儿子迷茫的表情,李世民不得不把话掰开揉碎了说: “你不是刚遭遇暗杀么?” “啊?哦哦。”原来是虚惊一场,李明不由得松了口气。 娘的,有所好转的受迫害妄想又犯了。 都怪那内鬼,都怪那幕后黑手! 你们等着,看老子怎么治你们…… “你皇兄关心你的安危,你怎么还龇牙咧嘴的?” 李世民给了凶神恶煞的李明一个爆栗,完全不知道这小儿子在动什么心思。 他嘴上斥责,但表情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这是辽东事件导致父子疏远以来,李承乾第一次正式来立政殿请安、问候。 来的时机也正好,探望慰问受惊的弟弟。 这举动让李世民甚是欣慰。 他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将李承乾视为帝国未来的唯一。 但李承乾毕竟是他和长孙皇后的长子,也是他所有儿子之中的长子。 抛开能力、人品等理性因素不谈。 单论情感上,李承乾仍然是李世民最重视的儿子。 长子有进步,他这个当爹的肯定高兴。 这段时日,李世民的心情都挺好。 因为房玄龄主导的刺杀案调查,虽然动作摸慢,但也还是有些收获的。 最大的收获就是,查明了那两名胡人刺客所属的势力。 他们虽然在自裁前自毁面容,但没有时间自断其发。 而众所周知,突厥人是可以用发型来分辨各自所属部落的。 根据调查城里遗留的突厥人,基本可以确定,那两名刺客来自阿史那结社率的部落。 这样一来,这起刺杀案的性质就可能变了。 或许并没有什么深层次的阴谋,两名刺客或许并不是受人指使。 只是单纯为酋长复仇的独狼行动罢了。 如果接受这个论断,那就能洗脱与李明相互竞争的、其他三位嫡皇子的嫌疑。 大家都还是良性竞争的,都还在遵守着既定的争储规则,都还是李家的好儿郎啊! 李世民不知道的是,房玄龄为了拖延办案进度,透露出来的消息其实是有所隐瞒的。 两名刺客的具体身份仍然不明确,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 案件细节了解越多,牵扯的势力就越混乱,谁的嫌疑都洗不脱。 他更不知道的是,连房玄龄都被蒙在了鼓里。 李明直接跳过所有官方渠道,动用自己的力量,正偷偷摸摸地准备在宫里搞个大新闻。 无知是福。 因此,在李世民眼中,虽然有一点小摩擦,但宫中还是维持着一团和气。 ………… 李明的书房。 太子李承乾这回学乖了,终于穿着大唐人的圆领袍衫,袖口绣着四爪金龙,英姿飒爽。 嗯,就像一位帅气的男装丽人。 李明给来客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 李承乾:“皇弟你还好吗?没事吧?” 李明:“没事,挺好的。” 探视流程到此结束。 当然,主客二人不可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李承乾:“这里以前是储藏母后脂粉的房间。” 李明:“嗯。” 李承乾:“有母后的味道。” 李明:“嗯。” 李承乾:“吃过了吗?” 李明:“吃过了。” 李承乾:…… 李明:…… 就算绞尽脑汁,两人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了。 因为他俩已经明里暗里交手了不知多少轮,用各怀鬼胎都不足以形容他俩的关系。 一方面,李明一直在刨太子党的根,有直接挖墙脚的,也有因为他而间接导致李承乾被挖墙脚的。 比如最得力的辅臣长孙无忌跳槽去了晋王府。 可以说,太子从坐等继位变成了不得不竞争上岗,首因就是李明。 而另一方面,李承乾这位老大哥也多次直接打击李明,有几次还是直接冲着幺弟的脑袋去的。 甚至于现在还在调查之中的刺杀案件,李承乾的嫌疑仍然是最大的。 仇人相见,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皇兄已经履行你作为皇兄的义务了,你的关心弟弟心领了。” 李明不无讥讽地说道: “你事务繁忙,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他端起茶碗,送客。 然而,李承乾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仍然没眼力见地喝着茶。 喝完茶,他认真地摆好茶碗,隽秀的眼眸直视李明。 李明不由得严肃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位上。 李承乾却放松了下来,语气也不再拘谨,像是唠家常似的: “皇弟还记得你刚从辽东回长安时,孤对你说的话吗?” 李明略一皱眉。 “‘孤不会杀你’。 “当时围攻立德殿时不会,现在争储时不会,将来也不会。” 李承乾眼眸低垂: “皇弟,这句话你记好了,下次别再忘了。 “孤不会杀兄弟。 “包括魏王。” 李明点点头: “那就谢皇兄不杀之恩了。” 李承乾忽略小兄弟话里带着的刺,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魏王来探望你了吗?” “泰哥早来过了。”李明道。 和“待字闺中”的李承乾相反,李泰没事儿就坐着小轿子来立政殿向父皇问安。 虽然两人平时有意无意地避着,但在李明遇袭的第二天,李泰还是暂时放下纠葛,主动携礼来探望了。 那肥仔玩虚的那一套最是一绝。 “小心李泰。” 李承乾一字一顿地说。 “我自有判断。”李明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于竞争对手使用的一切话术,李明一概默认放屁。 管他是真是假,管他是善意提醒还是挑拨离间。 李明都有自己的判断。 李承乾一愣,忽然噗嗤笑了,笑得花枝招展。 “皇兄,有话不妨直说。” “你和他真像。” 说完,起身翩然离去。 他是来干嘛的……李明看着大哥黑蝴蝶似的背影,困惑地挠了挠头。 一缕清香钻进了他的鼻孔,和长孙皇后残留的、让人安宁的气息不太一样。 “李承乾抹了脂粉?他终于踏出这一步了么?” 李明没有多想,起身外出。 和称孤道寡没朋友的老大哥不同,他在外头是有一堆大小伙伴的。 大家约好了在宫里搞个大新闻的。 ………… “你能来看吾,吾很欣慰。 “但隔了这么久才来,吾心不悦。” 在李世民的书房,父子二人一坐一站。 李世民嗓音低沉,但眉眼之中都透着欣喜。 严格说起来,辽东事件之后,父子俩不是完全没有交流。 除了各种公开场合,李承乾多次“偶遇”父皇,而李世民本人也去过几次东宫视察。 只是太子公开主动地来立政殿请安,父子俩能私下里好好谈谈,这还是辽东事件以来的第一次。 “儿臣身体抱恙,疏于问候,还望父皇恕罪。”李承乾彬彬有礼地找了个借口。 这也不全是借口。 在被父皇疏远、以至于太子之位名存实亡以后,李承乾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因为严厉的父皇对他期待太高,从小就被贞观名臣高压教育,身后又一直有李泰撕咬,导致他的受迫害妄想一点也不比李明轻。 太子李承乾一直害怕被废黜。 因为太子这门职业比较特殊,辞退约等于辞世。 如果不能上太极殿,那就下阎王殿。 而现如今,李承乾从小的噩梦几乎成为现实。 父皇的垂青日减,群臣纷纷跳船,连舅舅都放弃了他。 众叛亲离,他这太子离被彻底剥夺储君之位,就差一纸诏书了。 重压之下,李承乾本就不理想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那你这段时日毫无动作,坐视兄弟蚕食你的势力,也是身体不允许?”李世民眼神一厉。 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再度发酵,李承乾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声音都有些颤抖: “是……回父皇,是的。” 李世民的眼中满是失望,拍案而起: “非人主之姿!” 李承乾整个人震了一震。 “你不是害怕被废吗?你不是想要继承吾的大业吗?为什么不主动一点,伸手来取呢!” 李世民破口大骂。 李承乾低着头,无言以对。 “关键时刻,重压之下,你总是自暴自弃! “当初李泰和你争,你行为怪诞不经。 “现如今多了两个小家伙,你又借口重病!” 李世民气呼呼地背着手踱步,时不时停下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大儿子训斥。 “你看看人李明! “和你完全相反,用最不利的出身、最微薄的资源,一步一步做出实绩,给自己争取到了最有利的位置! “而你呢?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 “除了耍阴险的手段,你还做了什么?!” 一番“别人家孩子”的训斥,直接戳到了李承乾的软肋,让他忍不住反驳: “我没有勾结齐王和张亮,抹黑李明的不是我!” “吾自有判断。”李世民不假思索地说。 李承乾一个恍惚,嘴角浮起苦笑。 像啊…… 这一对父子是真像啊…… “你笑什么?”李世民气不打一处来。 李承乾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克服从小的恐惧,直视父皇的双眼: “儿臣笑父皇无谋!” “你……”李世民的暴脾气噌地就上来了。 但感谢另一个更让他生气的儿子的锤炼,以及健康食谱的降血压功效,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冷静地反问: “你想说什么?” “请父皇收回成命,停止争储。”李承乾坚定地说。 李世民轻蔑地一呵,摆出了皇帝的威严姿态: “争不过你的弟弟们,就打起了歪脑筋? “说说你的理由,若足够雄辩,朕倒也不是不能纳谏如流。” 李承乾陡然激动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李明都遇到了那样恶性的事件,您还想让我们兄弟四个继续搏斗么?非要看到赤果果地自相残杀么?”。 李世民盛气凌人的气势渐渐消退,眼睛幽邃了起来,声音平和道: “不够雄辩,这不成为理由。” 李承乾两眼闪烁: “您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您究竟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真正的理由吗?”李世民叹了口气,低沉而和缓地说道: “辽东之事后,吾思考良多。 “吾是父亲,更是皇帝。你我是父子,更是君臣。 “四方夷狄是虎视眈眈的群狼,大唐本身更是凶狠的狮虎。” 皇家不同百姓之家,在权力的诱惑和压力下,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可谈。 李世民心中颇为悲凉。 但他铁下了心肠,语调越说越高: “这个帝国,不可由惧怕竞争、无法竞争的无能懦夫执掌。 “否则,对国家、对皇族、对那懦夫本人,都是灭顶之灾!” 李承乾激动地反驳: “即使您的子孙在竞争中血溅当场?” 李世民也上头了: “那也是被淘汰的弱者! “皇权的交接岂是温良恭俭让?” 作为杀完内敌杀外族、杀完外族杀兄弟、一路杀出这个天下的皇帝,李世民完全有资格这么说。 这是在养蛊,他是把我们兄弟四个当蛊虫……李承乾一阵晕眩,虚弱地含糊一句: “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 李世民看着儿子一瘸一拐的背影,内心无来由涌起酸楚。 “你等等。” 李承乾立定: “父皇?” “你身体不好,可以试试李明给吾开的方子。”李世民柔和了下来。 李承乾微微一怔,恭敬地作揖: “儿臣遵旨。” ………… 感业寺,李承乾再次前来洗涤心灵。 与出寺的武媚娘擦肩而过。 武媚娘匆匆蒙上面纱,以面见储君之礼,向李承乾的马首低头请安。 李承乾也以面见姨娘之礼,下马步行。 两人相敬如宾,礼法上没有任何不妥。 擦肩而过时,李承乾低声道: “还不是时候。” 那个男人虽然挑起兄弟的残酷内斗,虽然把他们当成传承帝国的工具。 但他还关心着承乾的身体。 这个权力机器,还是残存着一些舐犊之情的。 你这优柔寡断的假娘们儿……武媚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在表面上,她还是非常恭顺的: “一切皆凭殿下的意思。” 不多说一句。 只要这场权力的游戏还在继续,只要太子仍是第一顺位。 李大郎终究是会按照她的意图,踏出这一步的。 这是利益权衡的必然。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吹枕边风,然后等就可以了。 ………… 武媚娘离开感业寺所在的禁苑,走玄武门回到后宫时,已是太阳当空的正午时分。 一个人的冷宫她是没兴趣待的,便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立德殿。 她想探探李明遇刺的细节,交流交流经验教训。 杨氏一如往常地在殿门口洗菜,其他姨娘们也在忙前忙后。 唯有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氏,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对镜贴花黄,也不知是在给谁看。 “姐姐,你怎么又在自己干活了,又不是没有宫人帮忙。” 武媚娘有些夸张地扬起了声调。 杨氏擦擦汗,只是笑了笑: “习惯了。” 武媚娘余光感受到了某人的身影,立刻蹲了下来: “媚娘我也来帮你吧!” 说着,也不顾杨氏的意见,唐突地把手伸进木盆里,笨拙地洗起菜来。 “恰”在此时,李世民慢悠悠地晃过来了,远远地看着两位妃子互帮互助的和谐场景,嘴角不由得勾勒笑容。 虽然和李承乾“吵”了一架,但他的心情却愈发放松了。 放松到中午都有空溜达到立德殿吃豆腐了。 因为吵架也是一种交流。 父子间把很多话说开了,互相了解对方的想法、解开心结,不失为一件大好事。 比汉武帝和他的戾太子互相憋着生闷气、最后搞出个子辞父啸,那是要强多了。 “李承乾虽然还是有点娘们唧唧的,但总算有了大哥的样子,能够站在兄弟情谊的角度。” 李世民得意地捋着两撇胡子。 李承乾的态度,其实是让他有些惊喜的。 他以前还以为,这个长子是属杜鹃的。 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不惜对弟弟们下狠手。 现在看来,李承乾并不愿意真的和兄弟自相残杀啊。 “有没有出息不谈,能有这份孝悌之心,总归是好的。”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后宫和谐李世民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没这么圆满。 (本章完) 第177章 肃反委员会在行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就在李世民为和谐太极宫而自鸣得意时。 李明也在筹划着在太极宫搞个大新闻。 他踌躇满志地来到了搞事的秘密基地—— 一点也不秘密、反而非常高调地开设在西市繁华地段的、长安报社。 没有人想得到,在这个享誉大唐内外的大喇叭内部,还存在着一个新生的秘密组织—— 全唐肃反委员会。 “你们在门口等着就行了。”李明吩咐着身边这一群高调的保镖。 报社里本来就挤,再呼啦啦涌进去一堆甲士,只怕是要井井有条了。 “遵命。”保镖非常配合。 陛下特意交代过,在全是李明“自己人”的场合,就不必步步紧盯了。 李明殿下的手下,是不会在背后捅他刀子的。 ………… “今天人好多啊……” 李明刚踏入拥挤的长安报社,就感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哎呀!”是一个大姑娘的悲鸣。 但是左看右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在看哪里,这边!” 那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李明循声望去,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不是突然出现,那人一直就杵在那里,只是自己没发现。 她是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姑娘,比李明高出许多,长得十分…… 平均。 让人过目就忘那种。 这么大个活人我怎么没发现,是因为报社人太多了么……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撞了人不声不响的?” 那姑娘捂着胸口,哇啦哇啦地嚷开了。 在人来人往的长安报社,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可疑的女人。 也是,经常有热心市民来报社提供新闻素材,大家也许见怪不怪了罢。 “哦……抱歉。” 李明道了声歉,便离开了那陌生女人,走向书房。 没走几步,报社工作人员好像突然察觉到了李明的存在,纷纷向他问好。 “明哥!” “明爷~” “李明殿下。” 同志们好啊……李明向忠心耿耿的手下们挥手致意。 “您您您……您就是明爷?!” 那个女声有些颤抖。 李明循声回过头,终于在人满为患的报社之中,再次定位到了那大众脸的姑娘。 人家其实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只是他忽略了。 “叫我明爷……你是来俊臣的手下?”李明寻思着。 那姑娘完全转变了态度,像哈巴狗一样疯狂摇头: “不对不对!我永远是明爷您的人!” “别……别在大庭广众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李明不禁捂脸。 ………… 进入书房,来俊臣和狄仁杰已经候在那里了。 在他俩的身后,鹄立着一排探子。 男女老幼、高矮胖瘦都有。 “明爷,这些就是为您精挑细选的得力干将,个个都是擅长渗透的好密探。” 来俊臣介绍着,语气中不无自豪。 既然要在宫里搞事,那让李明这个光杆司令自己a上去自然是不现实的。 往宫里安插钉子是基础操作。 这就是今天一大早,李明求着阿爷招聘宫女的原因。 不招新人,哪有机会掺沙子。 九成宫之变的主谋,都把钉子安到禁军队伍和立德殿里了。 他对等反制,安插几个宫女,很合情合理嘛! 只是…… “既然要往宫里塞的是宫女,为什么还有男人?”李明问。 你们也想学我家承乾老哥? 放弃吧,论底子你们远不如他,知道伐啦。 “只要能入宫协助明爷,胯下的不便之物岂是阻碍!” 男探子们眼里一个个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大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慷慨气概。 “那倒也不必如此……” 李明连哄带劝,终于把这群积极性过于高的兄弟们请了出去。 当候选队伍里只剩下女人时,狄仁杰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咦?怎么感觉……好像还少了一个人?” 他数着鹄立两侧的女特务们,总觉得数字对不上。 “你说的是不是她?” 李明指了指身后。 那个长相平均、存在感稀薄的姑娘终于入了大家的眼帘。 她嘴角有些抽搐,冷冷地向两位忽略她的领导点头致意: “我来晚了。” “哦,原来胡三娘是被明爷挡住了,难怪没发现。”来俊臣随口说道。 不是,她比我高那么多,你们还没看见? 李明感到十分诧异,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地转过身子,紧紧握住了胡三娘的手: “还选什么,就她了!” 存在感这么稀薄,简直是潜入圣体啊! “诶诶诶?明爷……明爷!” 幸福来得太突然,这位叫胡三娘的探子激动得几乎晕厥过去。 其他备选的女探子们则一脸失望。 她们对进宫当卧底这么积极,并不仅仅是出于对李明殿下的忠诚。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是小资女性才会有的感叹。 而对这些底层出身的探子们来说,住皇宫的、吃皇宫的,还能从皇宫拿钱。 还能近距离瞻仰、服侍李明活菩萨。 这是什么神仙岗位?! 至于什么“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出宫”之类的严格规定,和体制内旱涝保收的待遇比起来,还要什么自行车! 所以,刚才有那么多男同胞舍得一身剐,原因也在于此。 “你们走吧。” 来俊臣和狄仁杰向被淘汰的女子们挥挥手,示意可以退下了。 “等等,急着走干什么?”李明叫住了垂头丧气的女探子们。 来、狄二人面面相觑: “潜入皇宫的人选不是选定了吗?” “选定的只是主攻手。”李明点着积极性瞬间暴涨的其他女探子们: “谁说潜入皇宫的只有一个宫女了? “统统给我进宫!” 敌人都飞龙骑脸了,我多塞几个间谍偷矿怎么了? …………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动手的日期就定在一个多月以后的端午节,地点在皇宫后宫。 “胡三娘,还有你们几个。都听你听明白了吗?” 李明对那个叫胡三娘的低存在感姑娘,以及其他准备以宫女身份混入皇宫的女探子们,细细道来自己的计划。 按照他的设想,将在一个多月后的端午节上,将内鬼和篡位者正义制裁,一锅端走。 端午是大唐三大节令之一,按惯例,端午当晚,皇家会齐聚后宫往里的北内苑,点亮灯台、贴符辟邪、吃粽子饮菖蒲酒。 在节日庆典之中,目标将以一种“意外”的方式,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对旁人来说是一场意外。 而对心怀不轨者来说,想必刻骨铭心多了。 “她俩的死既是示威,也是示众,算是死得其所了。” 李明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带着微微的笑意,好像在谈一笔非常合算的生意似的。 “时间还有一个多月,足够准备充分,今年的雨水也很充沛,对我的计划很有助益。” 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今天的明爷,好像格外可怕…… “听明白了吗?”李明略略提高了音量。 “是……是!”所有人浑身紧绷。 ………… 狄仁杰和来俊臣这对难兄难弟,是互相搀扶着离开密室的。 他俩就像两只炸了毛的小猫,动作僵硬。 他们两人一直呆在长安的温柔乡,并不像尉迟循毓他们那样,陪着李明一起泡在在辽东的尸山血海。 所以,当李明突然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杀意时。 他俩毫无心理准备,只是从心底里感到一股寒意。 “明……明爷居然有这么可怕的一面……”来俊臣还比狄仁杰好点,也不停地打着哆嗦。 年少无知的自己居然还曾经揩过明爷的油,贪墨属于报社的好处费…… 在被明爷抓个现行后,居然还敢对他的后续人事安排表示不满…… 我真傻,真的…… 明爷不是处理不了我,只是懒得和我计较…… 来俊臣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感。 从今往后,他是再也不敢钻李明的空子了。 而狄仁杰更是面色苍白。 他以前觉得,喜欢审讯、折磨犯人的来俊臣是个变态。 现在才发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明哥才是真变态啊! 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一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性,狄仁杰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 接下来的时日,南方的降雨带北移到了关中地区,阴雨连绵。 在温暖湿润的唐朝时期,长安竟有了烟雨江南的意境。 “殿下,请接受检查。” 宫门守卫拦住了了某位到处乱窜的节度使。 “哎呀我能带什么凶器,快快放我进去,我没带伞!万一我被淋感冒了,你就等着发配沙州打突厥吧!” 李明在门外嚷嚷着。 守卫早就习惯这个小无赖的无赖行径了,熟门熟路地给他撑伞,但该搜的身可一点也不敢忽略。 在连续发生多起针对皇族的恶性事件之后,宫禁如果还敢打马虎眼,那就等着陛下正义的制裁吧。 “这是什么?” 新任看门将军从李明的怀里,搜出了一个小布袋。 李明陡然激动: “还给我!还给我!” “这是什么?”看门将军满脸严肃地说: “陛下有令,不可夹带危险物品进宫。” “这不是危险物品!快还我!不然我投诉你们领导!”李明张牙舞爪。 看门将军当然不会搭理他,道了句“失礼”,便掂了掂这个布袋。 有点份量,能摸出颗粒感。 是毒包?还是…… “哎哎哎别乱动!出事了你们负责!”李明愈发情绪不稳定。 将军把他的话完全当耳旁风,谨慎地把布包抬到眼前,既紧张又兴奋,缓缓揭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条条肥胖、有细竹竿那么粗的蛴螬巨虫,一看就嘎嘣脆鸡肉味。 将军嘴角一抽,隔着薄薄的布袋,感受着这些蛋白质含量是牛肉十倍的玩意儿在他的手心蠕动着。 鸡皮疙瘩从手心出发、顺着手臂,一直在他心里炸裂。 手一抖,差点把这些巨虫撒翻了。 一旁的卫兵肃然起敬,自觉地后退半步,坚决划清界限。 李明在一旁偷笑,立刻板起面孔,严肃地说: “哎哎小心!把它们弄死了你负责!” “殿下,这是……” 将军忍着炸裂的头皮,把这布包重新包上,拈着两根手指,风骚地把这包虫子还给了李明。 他的两位五姑娘不干净了…… “这是宫中的秘密,本来不应与你们说道的。” 李明神秘兮兮地说: “魏王就爱吃这虫子,我给他带的。” 歪日,你们皇族的怪癖真吉尔怪……守卫们肃然起敬,纷纷表示誓死保守这个秘密,目送李明殿下揣着这包虫子进了宫。 李明打着从守卫那里白嫖来的油纸伞,踩着水洼,看着宫里的宦官宫女们忙前忙后。 经大司空长孙无忌、以及尚书右仆射萧瑀的特意提点,内侍省加紧了宫中的布置工作,喜迎端午佳节 内侍省很是无辜,并不知道那两个重臣在发什么神经,怎么突然关心起了宫里的这点鸡毛蒜皮。 这不还有一个多月么? 但他们也没有办法。 陛下为了不拂那俩心腹重臣的面子,特意下了敕令,让他们抓紧时间修缮布置云云。 鸡毛当令箭,太监老哥也不敢喷回去,只能压力山大地筹备起来。 “加油吧。” 李明对着忙忙碌碌的宫人们喃喃道,打着伞,一路穿过永巷,回到了立德殿。 时间还早,女眷都揣着袖子在屋檐下看雨。 看见小主人来了,都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唯独那个王姨娘,假装没看见李明,高抬着脑袋,鼻孔冲着他。 李明也不理她,径直进了屋。 杨氏闲不下来,正在借光在缝补衣服,两个新来的宫女在帮她扫地折被子。 “回来啦?后厨有刚做的甜馒头,让宫女姐姐替你拿。” 杨氏头也不抬地说道。 立德殿添了几位多才多艺的宫女以后,点心吃食就丰富了起来。 分配宫女时,杨氏其实是拒绝的。 但当陛下告诉她,这是李明的一片孝心时,她便接受了。 李明这厮是标准的直男思维,不会、也不需要整这些仪式感的东西表什么“孝心”。 所以,这小家伙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当然,他不说,她也不问。 “好咧。” 李明自然而然地摸进了后厨。 厨房里好像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胡三娘?”李明轻声呼唤。 “殿下。” 胡三娘突然现形,吓了李明一跳。 当然,她其实一直都杵在蒸笼旁边,只是李明没注意到她。 “货到了。”李明压低声音,将布兜递了过去。 胡三娘紧张地咽了口水,坚定地接过,将这团蠕动的蛋白质揣进了自己怀里。 底层穷人出身的她,对虫子没那么矫情。 “准备好了吗?”李明问。 胡三娘点头:“准备好了。” 李明便捡起一个烫金盘子,往地上用力一丢。 啪! 一声脆响,瓷盘摔得粉碎。 “你这没用的东西!” 李明大声咆哮,仿佛真的暴怒了。 胡三娘低着头站在一边。 她也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杵在那里,就没人会特意把挑剔的眼光往她身上瞟。 “发生了什么?”杨氏急忙跑了进来。 李明怒发冲冠,眼里含泪: “这没用的宫女把阿娘最喜爱的盘子摔碎了! “把她赶出立德殿,罚她去干重活!滚去内苑修灯台!” ………… 阴雨纷纷。 胡三娘名正言顺地来到了即将举办端午盛会的后宫内苑。 面对海池边高耸的端午灯台,她掂了掂怀里的布兜。 (本章完) 第178章 这只是意外,皇兄们千万不要多想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连日大雨,渭水水位暴涨。 渭水岸边,长安城外的平民墓地。 没有白幡,没有香火纸钱,没有哭丧的孝子贤孙。 一代名医孙思邈的葬礼,可谓低调至极。 或者说,本来应该是很低调的。 “久仰神医大名,可惜只能在这样的场合相见了。” 李明信守承诺,扶着深黑的棺椁,踩着泥泞的道路前行。 在他身旁,金光闪闪的甲士护卫左右,呈扇形队列警戒前行。 属实是想低调都不行了。 老孙俭朴一生,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遗体告别”之类的环节。 葬礼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挖个坑一埋,了事。 送葬的人群散去。 李明撑着伞坐在马上,慢悠悠地回城,一路欣赏着雨景。 渭水边,一位蓑衣老翁正在垂钓。 “有口吗?”李明随口一问。 老汉头都不抬: “什么口,都被灭了。这里只有鱼。” “愿者上钩么?” 李明嘿嘿一笑,从马上蹦了下来,自来熟地坐在钓鱼佬的旁边。 “孙神医,久仰久仰~” 本着敌人越是反对、越说明我做对了的精神,在遭遇暗杀等重重阻隔后,李明更加坚定了面见孙思邈的想法。 在老孙被“灭口”的当时,就和他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出殡扶棺之时。 “这位殿下,您认错人了,我不姓孙。”孙思邈压低了草帽: “过了今天,我要是再和皇族有什么干系,那我就是孙子。” 李明哈哈笑了起来: “抱歉,我们的一点家事把神医卷入了进来。” 同时,他心中一凛。 听孙思邈的意思,他那次差点被灭口,确定是与皇族有关的。 老孙并不是与上层绝缘的民间人物。 李世民就曾多次招他入宫看病问诊,还想封他为国学博士,只是被谢绝了。 他是认识皇族的。 也就是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真的是…… “看在殿下同样医术高超的份上,我才与你说道说道的。” 孙思邈望着波浪翻滚的河面,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大概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人找到我,说府上闹鼠灾。 “但家里的姨娘有些神经质,坚决不让带砒霜进门,问我有什么办法。”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完全不像是已经七十多的老人: “我当时也是脑抽,告诉了他雄黄酒加热可制取砒霜的方法,咳,呸!” 老孙很不文明地向渭水里吐了口痰。 任谁像他这样,稀里糊涂地摊上了杀身之祸,都很难文明得起来。 “后来……我在那什么《长安快报》上,读到了有人用雄黄酒毒杀皇帝。 “然后,我就离开了长安。” 孙思邈一边说着,眼皮一边控制不住地抽搐。 李明这才明白,怎么这老家就在京畿的老神医,突然人间消失了。 让来俊臣他们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踪迹。 老孙这老头也是够机灵,一知道有人用他的药方干坏事,立马就开溜。 “没想到,在外躲了大半年,就回京一次补充点药材,就被殿下您堵了个正着,还加了一点料。” 孙思邈转过头,不知是笑是哭地看着李明,抬起了手臂。 那个被伞尖划破的伤口结了黑痂,仍然隐隐作痛。 虽然提前服用了解毒药,但毒性也没有被完全压制下去。 “彼此彼此。”李明撩开头发,额头上有一处不起眼的伤口,也结了痂。 是被尉迟循毓一记“走你”踢进小巷子后,脑袋磕到墙壁上伤到的。 “所以,是谁想要你我的命?”李明沉声问: “那个向你打听可以瞒天过海的毒药、差点毒杀皇帝、又差点杀死我俩的人,是谁?” 孙思邈鼻子轻哼一声: “这种事儿,对方肯定不会亲自出面来问啊。 “去年向我打听雄黄酒‘妙用’的那人,就是府上的下人。” 李明燃起的希望又瘪了下去。 “不过……”孙思邈话锋一转: “尚药局里都是我的徒子徒孙,承他们所托,我也进过几次宫,替陛下和皇子皇孙们看过病。” 李明的呼吸急促起来。 “殿下有一位哥哥,一直生着怪病。陛下让我替他看病,因此我也去过他的寝殿几次,多少混了个眼熟。” 孙思邈缓缓道来: “那向我打听毒药的下人,虽然贴了胡子、有所乔装,我当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但事后回想,那下人,就是您那位怪病皇兄身边的宦官。” 李明心跳骤然加剧。 怪病的皇兄,那不就是李承乾吗! 好你个太子,干了坏事不敢人,还敢腆着个大脸来我这儿卖惨? “您那皇兄明明身强体壮,但就是说自己有病,不肯离开宫里去他的封国就藩。 “陛下请我给他看病,我能说什么?说他是装病还是真病?这不是把我架到火上烤么? “我只能打个马虎眼,说那位王爷得的是心病,心病难医。” 时至今日,孙思邈说起这事还来气。 “咦?”李明一愣。 听这描述,不像是李承乾啊。 反倒像…… “您那位得了‘心病’的哥哥,好像是……” 孙思邈抬起头,回忆了一番: “好像是齐王,叫李祐来着。” 李祐…… 李明陷入了茫然。 是他? 给皇帝下毒、策划九成宫、暗杀他和孙思邈的幕后黑手…… 居然是李祐?! 那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既无皇恩又无势力的无能皇兄? 你说是老十三李福搞的鬼,都比李祐更可信啊! “怎么会是他?怎么老是他?” 李明坐在回城的马上,cpu都快干冒烟了。 老五李祐在京城的时候没整出什么动静。 怎么去了齐地以后,反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除了密谋杀皇帝杀皇子,好像勾结张亮、抹黑辽东的罪魁祸首,也是李祐嘛! 难道之前的傻大冒只是表象,李祐才是扮猪吃虎的高手? “亦或者……那个傻大冒只是台面上的木偶,一切需要出面的坏事,由他来干。 “从而掩盖真正主谋的身份……” 顺着这个思路思考,就豁然开朗了。 以李祐的脑容量,连续策划这样高端的阴谋,显然不适合他。 他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傀儡,替幕后黑手火中取栗而不自知。 “但幕后黑手也留下了破绽。 “连续两次利用李祐,这犯罪手法过于独特了。 “这说明,九成宫之变和张亮勾连案的背后,都是同一个主谋。” 而再以九成宫之变和孙思邈为桥梁,又连通了平州假警报案、以及最近发生的刺杀案。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从去年开始发生的一系列案件,全部串联起来了。 “是同一个人,在背后操弄这一系列事件、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的,是同一个人!” 李明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合并同类项,固然能让思路变得清晰得多。 幕后主谋参与的事件越多,露出马脚的概率也就越大。 但是这也说明,幕后黑手的谋划之深、能量之大。 “呵,能量再大,还能大得过皇帝么?” 李明抚平心境,更冷静地审视这一系列事件。 “事情的开端,是李孝恭案。 “李祐通过身边的宦官,从孙思邈处得知了雄黄酒加热有毒这一方子,并告知了阿史那结社率。 “阿史那结社率又买通李孝恭的突厥裔小妾,让她以雄黄酒毒杀了亲夫,证明了此药方的有效性。” 这起案子的始末,总算彻底厘清了。 “接着,结社率在李世民身上实践了这方法,所幸被我破坏,救回了皇帝,识破了雄黄酒下毒的原理。 “随着案件调查深入,阿史那结社率悍然发动九成宫事件,又被我破坏……” 到了这一步,李明意识到,自己已经正式步入了这场弑君阴谋背后主使的视线中了。 “接着便是第一次见孙思邈,在立德殿与杨氏无意中说起此事后,内鬼王氏将这一动向告诉了主谋。 “主谋便散播了平州内忧外患的假消息,让我打消了与老孙的见面,提前出发去辽东…… “不,不是假消息。” “平州发来的急报是真的,高句丽预谋入侵,此事一度惊动朝廷。” 李明回忆起了他初到平州时的场景。 当时门卫告诉他,高句丽确实是有动作南侵的,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 高句丽的动作实在太恰到好处了,简直是在和那主使打配合一般。 “或者说,主使真的串通了高句丽,导演了这一出佯攻??”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天可汗是四方夷狄最惧怕的帝王。 暗杀掉他,符合高句丽在内所有蛮夷的利益。 九成宫事件背后已经有薛延陀的影子了,再多一个高句丽并不难理解。 “之后,便是主谋造谣我谋反,直到我从辽东回来,第二次试图面见孙思邈、搞清事情真相,又谋划了暗杀和灭口……” 一桩桩事件脉络无比清晰,展现在了李明面前。 事情虽然明面上是齐王李祐干的。 但这么大的手笔,显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藩王能导演的。 “谁够资格操控一个皇子?谁能勾连薛延陀和高句丽?谁能让皇帝的密探头子心甘情愿地投靠?” 李明自问自答。 答案呼之欲出。 “皇子之上,皇帝之下。 “除了我那三位嫡兄,还能有谁?” 绕了一大圈,坏人原来还是在你们三个里面啊。 李承乾仍然是头号嫌疑人。 不是因为他与李祐走得最近。 李祐出发前,请五弟吃个饭、送个礼什么的,不算什么特殊的事情。 主要是因为,李承乾作为太子,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如果皇帝挂了,他受益最大。 除了李承乾以外,李泰的嫌疑也不小。 这货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在九成宫事件中,除了李世民,就属李承乾遭遇的危险最大。 如果当时把他俩一勺烩了,李泰就成了最后赢家。 而且在皇帝给李明和李治也开放了“争储权限”后,李泰其实是最大的受害者。 这也能部分解释,为什么第一次阻止他面见孙思邈,只是将李明调虎离山到辽东,而第二次直接痛下杀手。 他对李明的态度转变了。 李治的可能性最小。 去年他才十岁,何德何能搞这一波操作。 但也难说。 因为开着后世天眼的李明知道,长孙皇后所生的三兄弟里,就数李治这货最早熟、最会扮猪吃虎。 李治还小想不出这阴招,但难保他身边的谋士家臣不会这么给他出馊主意。 又回到了最喜欢的亲兄弟狼人杀环节。 和孙思邈的会面,果然大有助益啊。 信息量巨大。 “不论是三个里的哪一个,想杀我的,还是我的亲兄弟啊。 “你都拿出吃奶的本事款待我了。 “我是不是也应该在节日当晚,给你回敬个大的,让你乐呵乐呵?” 李明舔了舔嘴唇,眼神柔和。 ………… 太极宫,内苑。 拜某两位婆婆妈妈的朝廷重臣所赐,宫女和宦官们不得不顶着风雨,996地进行着节日的布置,忙得不亦乐乎。 人手很紧张,因此“犯了错”被李明赶出来的胡三娘,也顺利混入了整备的队伍之中。 她的任务是修缮海池边的灯台。 灯台有数丈高,由松木搭建。 节日当晚,在灯台顶部点燃薰香,可以有安神祈福之效用,是老李家每逢节日的传统节目了。 历经十几年风雨,这些灯台已经有些陈旧,需要修缮。 胡三娘拿着一桶桐油和生漆调配的防虫油漆,靠近了自己负责的那座灯台。 趁人不注意,她以宽大的蓑衣为遮挡,用铲刀刮开了灯台榫卯关节处的木皮,将白胖的蛴螬们塞进木头缝里,外面再用木片盖上。 最后,她在原位涂上油漆,完成最后的掩盖。 那些蛴螬数量多,食量惊人,加上这阴雨天十分适宜,可以很快地把木头蛀空。 当然,光靠虫子蛀,要把宫廷御用工匠们所打造的灯台蛀塌,多少有点不现实。 “你,在磨蹭什么!” 领班的宫女大踏步走来,大声怒斥胡三娘。 同时,从蓑衣里摸出一把从木匠那里顺出来的起子,悄悄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位也是打入内部的探子。 胡三娘不动声色地将起子收入怀中,拎着油漆桶,爬上了灯台顶部。 她故技重施,在榫卯关节各处加入虫子,让它们慢慢啃食木质部。 当然,虫子只是障眼法。 灯台不仅以榫卯结构搭建,还用钉子连接各处板材,以求双重保险。 所以,光用虫子是不够的。 得把钉子也拔了。 胡三娘俯下身,用起子扣住钉头,小心地用力。 过了许久,终于卸下一根钉子,钉子仍然很直,没有打弯,几乎看不出是被起子撬下来的。 然后,胡三娘又用手把钉子轻轻塞回原位。 如此一来,钉子没有少,但已经不能吃力,只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了。 胡三娘在这突出的钉头部位,撒上几片潮湿的树叶作为伪装,继续处理下一颗。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数日之中,她便用这方法,一颗一颗仔细地处理钉子。 如果不小心用力过头,把钉子掰弯了,她还得用锤子将钉子锤正。 务必不能让人看出,这根钉子是被人为撬下来的。 在她愚公移山的坚持下,这座灯台的钉子,已经被她全部都拔除了,整座建筑摇摇欲坠。 胡三娘自己是从上到下拔钉子的,所以她干活的时候还安全。 但现在,如果再让她爬到这灯台的顶端,那是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了。 钉子被拔,榫卯被虫蛀。 从外表看,这座灯台还好端端地矗立在原地。 但内芯已经烂完了。 如果现在有人爬上去,指不定就会塌。 “呼……” 胡三娘擦了擦汗,不动声色地将起子还给领班的宫女。 两人互相交流眼神,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我们滴任务,完成啦! ………… 六月。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端午节到了。 也是天公作美,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降雨,终于消停了。 端午节当晚,用过晚膳。 太极宫内苑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皇室都聚集在此,祈福驱邪,度过节日。 虽然陛下体恤在外的藩王,不强求他们回京。 但算上留在京中的宗室、外戚,节日还是很热闹的,很有氛围。 到时候,宫女们爬上灯台、点燃火盆,便是节日庆典的最高潮。 根据南方传来的风俗,火盆里原本还要放些雄黄,点雄黄烟驱虫辟邪。 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环节被取消了。 焚烧一些薰香,凑合凑合就得了。 皇室成员站在海池边上,点燃蜡烛放在纸船上,寓意送走瘟神。 帝室是最讲究老幼尊卑的。 每一位嫔妃和她们的孩子,在海池边都有一块大致固定的位次秩序。 立德殿众人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一座灯台下面。 李明贴近了听,灯台柱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 他便放了心,在池边开心地玩着装满水的羊尿泡,仿佛是个寻常的熊孩子。 杨氏和其他姨娘们聊着天,乐呵呵地看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幕。 唯独王氏离他们远远的,生着闷气。 几年前,杨氏以罪臣妻妾的身份,蜗居掖庭。 是李世民见杨氏貌美,临幸了她,怀上了李明。 这才让她乌鸦变凤凰。 王氏也想如法炮制,每天对镜梳妆,就是想趁陛下临幸立德殿时,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发现自己的美。 当然,结果就是,李世民甚至根本不记得立德殿还有这么个角色。 这就让她很抑郁了,天天和杨氏没事找事。 这也让杨氏一度很困惑。 原配李元吉都已经会打酱油了,还和她争风吃醋个什么劲儿? “姐姐们。小殿下也在呀。” 武媚娘的位置就在她们旁边,自然而然地溜达过来聊天。 “武姨娘好~”李明甜甜地向她打招呼。 “给小殿下请安了。” 武媚娘向李明福了福身子,看起来其乐融融。 稍远处,李承乾眼神灼热地看着她。 “皇兄,你在欣赏哪位佳人呢?” 李泰有些阴阳地问道。 按照礼仪,李承乾、李泰和李治三位嫡子是站在一起的。 三位参赛选手各怀鬼胎,又不好在皇帝面前演一出宫斗,破坏他“兄友弟恭”的美好遐想。 只能口不服心不服地凑合在一块儿了。 “孤在看那李明。”李承乾恋恋不舍地收回秀目: “皇弟既然已经过继,那便是孤的亲弟弟了。 “他怎么还与立德殿众人混迹呢?” 一提起那个让人脑壳疼的小混蛋,李泰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 “谁能治得住他啊?哪里有好处他往哪里钻呗。” 李治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地闷声不响,听着两位哥哥争奇斗艳,跟着李承乾的眼光,默默地望向李明的方向。 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轻薄鲜红宫裙、如花蝴蝶般的武姨娘。 青春期的少年一下子就脸红了,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 阿兕子李明达也正充满怨念地看着李明的方向,嘟着嘴念叨着: “小明怎么跑那儿去了……” 她也想像武姨娘那样,去找小明玩。 但是她和立德殿的队伍之间,还隔着一个韦贵妃,不太好传过去。 在经过小明同学的科学调理以后,她现在是真的践行了“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这一至理名言。 真的和兕子,也就是小犀牛那么强壮了。 这时,宫女们将香料盆段在灯台的脚下,准备在宗正卿李神符念完那之乎者也的开场白后,爬上灯台点香。 杨氏和武媚娘聊着天,王姨娘照例在一旁独自美丽,李明也在开心地玩着羊尿泡做成的皮球。 突然,他脚下发力,猛地一踢球。 水球正中小宫女的脑袋,她一个趔趄,脚底一滑,掉进了水池里。 噗通一声,现场乱作一团。 发生了这么大动静,皇帝陛下自然而然地跨过了韦贵妃,到了杨氏这边。 皇帝是不受这些繁文缛节束缚的。 “发生了什么?”李世民皱眉问。 “宫女不慎落水,拖下去杖责便是。”武媚娘一如既往地表现欲满满。 “武姨娘武姨娘,其他的灯台都亮了,怎么就我们这儿的不亮?”李明天真地指着黑乎乎的灯台顶。 “因为那宫女……” 武媚娘看了看皱着眉头的皇帝陛下,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儿,便自告奋勇地拿起宫女遗留下的香料盆: “就让臣妾上去焚香祈福吧。” 李世民拧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李明看着武媚娘踩上咯吱作响的扶梯,又窜到王氏的身边,拉拉她的裙摆: “王姨娘王姨娘,我的球滚到灯台架子下面了,帮我捡。” 小样你谁啊……王氏下意识地想拒绝。 但她发现,皇帝的目光一直跟着李明。 便硬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扯起嘴角,尽量和颜悦色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姨娘这就给你捡!” 她提起裙摆,钻到了灯台底下。 恰在此时,武媚娘也上了灯台顶,正在打火镰点火。 “天杀的熊孩子,把球踢得恁里头……” 王姨娘轻轻骂了一句,伸长了手,去够那角落里的球。 手肘不小心轻轻碰到了灯台的柱子。 本应坚实的松木,发出咔嚓一声。 好像里面空无一物似的。 紧接着。 灯台轰然倒塌。 (本章完) 第179章 李治,你未来的媳妇儿没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欢乐的端午节庆戛然而止。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皇亲国戚、乐人、宫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本能地望向发出巨响的方向。 灯台,塌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除了要背锅的内侍省太监和相关的宦官、宫女之外。 直到韦贵妃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出……出人命了!上面有人!” 韦贵妃站得离立德殿那个灯台比较近,所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李承乾忽然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焦躁,不禁握紧了双拳,一瘸一拐地向事故地点挪过去。 “皇兄我来帮你!”李明达懂事地搀扶他。 李泰照例阴阳怪气地讲着不合时宜的典故去: “皇兄是要和谁鹊桥相会么?” 李承乾压根儿不搭理他。 李治的视力比哥哥更好,忧心忡忡地说: “父皇,父皇就在那倒塌的灯台附近!” 事关皇帝陛下的安危,那就不能随便开玩笑了。 四位嫡子嫡女面色凝重地奔向立德殿众人站立的方位。 ………… 李世民陛下自然是无事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倒塌的灯台废墟,眼睛里简直要喷射出火焰来。 女眷受了莫大的惊吓,在皇帝面前又不敢叫出声,只能小声抽噎。 杨氏轻轻拍着她们的肩膀,安慰着她们。 但她自己的眼神也十分呆滞,对眼面前突然发生的变故毫无准备。 “救人,快救人!叫御医!”宫人们聒噪起来。 “冷静!” 李明神色淡定,很快控制住了局面,让大家按部就班地行动起来。 众所周知,在场最尊贵的宝贝疙瘩就是皇帝陛下,所以让宫人们先去摇守卫,第一时间保护陛下,很合理吧! 众所周知,为了谨防刺客混在御医之中,每个人进场之前都要仔细搜身,很周全吧! 众所周知,毒药并不一定直接吃进肚里才能发挥效用,比如陛下就被外用的毒药刺杀过,所以陛下在场时,御医不得为死伤者敷药,可以理解吧! 总之,他镇定自若地拖延着援救,自己则顶着“冥土追魂”的光环,擅自靠近出事现场。 灯台已经彻底垮塌,成了一地碎片。 王姨娘被压在最底下,脑袋像脆西瓜一样崩裂,已经没有抢救成功的风险了。 武媚娘,也就是萦绕李明几乎整个前半生的武则天,则不省人事地躺在血泊之中,后脑勺正好磕在一条木板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她的身体被锋利的木屑扎得密密麻麻,右手像布娃娃一样,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 香料盆不出意外地摔成了碎片,一块破碎的陶瓷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左眼球,血流如注。 四周人多眼杂,没有任何补刀的空间。 也不需要补刀。 脑干受创,大脑外伤,浑身伤口感染,总有一款死法适合她。 “呼……” 李明长出一口浊气,感到一阵恍惚,一时有些不真实感。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武则天,这个自他穿越以来、就给他在无形之中施加了巨大压力的大后期。 这个害得他有些被迫害妄想的罪魁祸首。 终于在羸弱无力的前期,被他李明亲手干掉了。 虽然李明的警报还远没有到解除的时候。 虽然还有很多人有许多理由取他的小命。 但至少,其中一个心结已经解开了。 李明深深地呼吸一口,让心绪沉淀,便积极地配合过五关闯六将、终于姗姗来迟的御医们。 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反应。 不能表现得太手足无措,真的像个小孩那样。 因为李世民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孩子,是有大智慧、大定力的孩子。 表演得用力过猛,反而会招致怀疑。 同样的,他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漠。 毕竟这两个姨娘都是立德殿的常客了。 他现在这种忙而不乱、指挥若定的态度,才是他这个角色在正常状态下的反应。 保持人设很重要。 “父皇!” 长孙皇后的儿女们终于赶到了现场,着急地向李世民请安。 “朕无恙。”李世民威严的回答之中,暗藏着几分愠怒。 李承乾等人将目光投向了灯台的废墟之中。 在明亮的火光下,他们终于看清楚了现场的惨状—— 李明某个姨娘残破不缺的尸体,以及生死不明的武才人。 “咿呀!”李明达尖叫了起来。 媚娘……李承乾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根本喊不出来,本能之下,不顾一切地冲向武媚娘的尸体。 万幸,他是个跛子。 李承乾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太子殿下!” 宫人们可再也遭不住再有贵人出个三长两短了,立刻围住太子,匆匆忙忙地将他搀扶起来。 这一摔,总算是把李承乾给摔清醒了。 不能哭,不能太激动,不能失态,不能对父皇的妃子表现出超乎礼仪的关心…… 李承乾不断地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时不时地瞥一眼李泰那张讨人厌的肥猪脸。 终于,他硬是压下了心里风起云涌的情感,咽下了涌到眼眶的泪水,忍着巨大的悲痛,从牙缝里颤抖着挤出几个字: “吓煞我也,离父皇这么近……” 满分答案。 大郎还是在意吾的……李世民虽然依旧板着脸,但心里稍稍欣慰了一些,对李承乾的评价也再次上升。 李泰和李治两人,则单纯是被吓坏了。 一看见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俩就像触电了一样撇开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哥仨刚看见尸体、反应最自然最震惊的时候,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观察着。 “李治的反应还算正常,不过他年龄小视力好,也许提前看见了这里的情况,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 “未来的媳妇儿就这么惨死在他面前,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终身大事。 “李泰也太逊了吧,脸都白成这样了。 “咱的好大哥李承乾,果然是反应最可疑的那个。 “不过可疑的方向……好像有点古怪啊。 “父皇的嫔妃和我的姨娘死了,我俩都还没有怎么样,你悲伤个泡泡茶壶啊?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李明还在斜着眼睛观察三名竞争对手的表情,被李世民拎起衣领,放在了身边。 “我还要帮忙呢。”李明嘟着嘴抗议。 顺便确认一下她俩凉透了。 “危险,待在护卫之中。”李世民瓮声道。 李明还想耍赖,但看着李世民的脸色,他乖乖闭上了嘴。 九五至尊的脸色严肃得可怕,仿佛一头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三番五次的刺杀、事变、事故。 踏马的,太极宫是刺客的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感到警惕,更感到丢脸。 图谋不轨之徒不但要杀他。 还要杀他的儿子,杀他的女人! 这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 而且这次性质不同。 因为出人命了,这回终于是在宫里闹出人命了。 虽然死的是一个冷宫嫔妃、和李元吉的一个侧室。 但,人是在宫里死的!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要是他刚才向那灯台靠近一步,是不是也会被波及? 这已经是自去年李孝恭案以来,第几起针对皇室的事件了! 踏马的,这背后明显是有势力支持的! 薛延陀,是薛延陀么? 九成宫事件背后有它,刺杀李明的两个疑似突厥人背后有它。 这次利用灯台的暗杀事件,背后多半也有它。 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是你是吧? 踏马的,每次扫黑都有你! 就你还想和大唐和亲呢? 洗干净脖子乖乖等着,等到秋天,看天兵灭不灭你就得了! 天之子、天下人的共主、四方蛮夷共同的天可汗。 岂是如此任人揉捏的软面团! “阿……阿爷?” 看着李世民这激愤的表情,李明突然有点心虚。 我去大哥,你可千万别动真格严查啊,万一真查出来点什么呢…… “别怕,阿爷我一定会给你和你的姨娘们一个交代。”李世民信誓旦旦地说: “阿爷我一定讨灭薛延陀,把夷男的头盖骨带回长安,祭祀她们的在天之灵!” 咦?这锅怎么飞到铁勒老哥头上的? 李明一怔。 唉不过算了,反正他们也没有否认…… ………… 端午节是“佳”不起来了,一切庆祝活动戛然而止。 后事自有宫人打扫,杨氏和其他姨娘们在宫女宦官的陪护下,心情沉重地回到了立德殿。 为了安抚杨氏的情绪,李世民也不再打扰她,还贴心地准许李明晚上回立德殿,多陪陪她。 安抚完其他女眷,杨氏坐在床沿发呆。 王氏虽然和她斗了大半辈子,但一个大活人,突然就在眼前没了,她不可能一笑了之。 武媚娘更是令她感慨。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武媚娘终归是在她落魄时,唯一会来立德殿看望的后宫之人。 而且在感业寺修心以后,武媚娘爱搬弄是非的毛病也改了许多。 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就这么逝去了…… “阿娘,人各有命,别太伤心。” 李明摸摸杨氏的头,今天可算倒反天罡了。 作为在辽东深造过的狠角儿,他觉得自己是有这个立场这么劝人的,没毛病。 杨氏惆怅地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忽然,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都说母子连心。 同样的,儿子如果干了什么坏事,母亲也能比旁人更敏锐地察觉。 “这次灯台倒塌的事故,负责修缮的内侍省恐怕逃不脱干系吧。”她说。 “大概吧。”李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不谈那两个罪有应得的女人,躺枪的内侍省是这次事件的唯一无辜受害者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处理一定很严厉。 免不了几人被革职降职,说不定胯下这一刀就白挨了。 “内侍省也是晦气。”杨氏叹了口气,直视着儿子的双眼: “新招了许多宫人,干事不够牢靠,没有妥善修缮灯台,招致了这场无妄之灾。” “大概吧。”李明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提这一茬。 “招人的提议,明儿,是你向陛下提出的吧。” 杨氏的声音不再惆怅悲切,恢复了平静。 李明也淡然地与母亲对视,无可奈何道: “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真是世事难料啊。” “是啊,世事难料……”杨氏凝视着儿子平静的面庞: “那个新来的宫女胡三娘呢?她后来去做什么了?” “好像是被内侍省分配去筹备端午节典礼了。” “嗯,具体做什么工作你知道吗?” “谁管她,那家伙笨手笨脚的,打碎了阿娘最爱的盘子。” “哦。” 母子俩便结束了对话,熄灯睡觉。 在黑暗中,杨氏小声问: “王氏尚可理解,为何连媚娘也……” 李明沉默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轻声回答: “总是有理由的。” 杨氏一怔,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 “你这孩子,果然有几分他的影子。” 母子二人便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好像王氏和武媚娘从未存在过一样。 (本章完) 第180章 李二:你办事,我放心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意外?”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呈上来的报告。 内侍省、大理寺和刑部的三位一把手,在立政殿的书房瑟瑟发抖。 在皇帝的诏令下,他们哥仨暂停了手头的一切事务,集中力量攻坚。 将端午节当晚发生在内苑的不幸事故,里里外外彻查了个遍。 为了查清此事,陛下甚至还破天荒地开了绿灯,准许大理寺和刑部的调查人员们走太极宫北面的玄武门,进入内苑搜查。 这样换个方向,就不用从南往北穿过后宫嫔妃所在的寝殿区域了。 既方便查案,也避免了尴尬。 没想到,自己给手下破天荒开的特殊待遇,折腾了好几天,却换来了这么一个调查结果。 意外?! 特么的根本不需要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官僚,随便拎个现场的宫女宦官来问问,也知道说这是一起意外啊! 问题是,这事件的背后呢? 内情呢?阴谋呢?制造意外的手法呢?背后操盘的主谋呢? 你们该不会想告诉朕,什么都没查出来吧! “尔等或是在科举中脱颖而出的骄子。” 李世民虎踞龙榻之上,嗓音低沉地说道: “或是前朝入仕、宦海沉浮多年的人才。 “尔等俸禄不薄,百姓赋税供养尔等,而朕对尔等的期望也不可谓不高。”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的工作辜负了朕的期望啊,是不是吃白饭的?拿着优厚的工资不干活? 内侍省太监是面如死灰。 他反正“领导责任”这口锅是背定了,躺平任嘲。 大理寺卿孙伏伽、和刑部尚书刘德全,则悄眯眯地互视一眼。 陛下满腔愤怒、亟需找到一个凶手撒气的心态,他们太能够理解了。 就像衙门传唤人犯审问,人犯突然暴毙,结果仵作说是“急病而亡”一样。 受害者家属肯定不接受,肯定要闹事,肯定会有阴谋论的呀。 一般来说,小聪明的官员此时就会“积极领会领导意图”,顺着领导的毛捋。 领导想要找个凶手撒气,那就给他找一个替罪羊。 但在贞观时期,虽然大臣们也会结党、也会政斗,但总体还是有原则的。 老孙和老刘在一阵激烈的商讨之后,还是决定据实以告。 “启禀陛下,臣等仔细查验现场,讯问现场目击证人,核对内侍省和工部账册。 “确认无误,端午节发生的不祥事件,确系意外……” 他们尤其询问了某位节度使殿下。 因为李明殿下当时也在现场,最为冷静镇定,并亲自参与指挥了救治和善后工作。 查宫里的案子,最麻烦的一点就是,证人个个都惹不起。 你难道还想传讯哪位深宫贵妃去大理寺衙门应答回话吗? 李明殿下最配合审查,所以他的证词得到了最高的重视。 结果就是,李明的意见被全盘采纳,成了大理寺和刑部仔细调查、综合研判的结果。 这是有理有据、有法可依的,严格遵守《贞观律》等基本法。 绝对不是因为自从李孝恭案以后,这两个部门的官吏就被李明攻略,如今已经被十四奸党灌满,成为李明的形状了。 “无需和朕申辩,朕只需要答案。”李世民不耐烦地用手指点点桌子。 孙伏伽和刘德全依然坚持己见,两手一摊地表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情况是个什么情况,不管陛下信不信,我们反正是信了。 “啧,行吧退下吧。” 李世民挥退了这两个头铁的官员和面如死灰的老太监。 虽然他从谏如流,不可能因为手下大臣和他顶牛,就把人责罚一顿。 但心里的不爽也是真的。 李世民随手掂起两人呈上的报告文书,切了一声,轻轻甩到桌案的一角。 皇帝不是官僚,要通盘考虑的事情太多,没精力也没必要去探究每件事的细节。 他要抓的是大趋势、大方向。 比如这起灯台倒塌杀人案。 如果顺着官僚的思路,逐字逐句地读起了他们的报告。 那可就中了老油子们的陷阱,真的以为这案子纯粹是一起意外了。 踏马的,从去年这时候开始,李孝恭案、九成宫案、辽东诬陷,再到李明遇刺案。 针对皇族的小动作层出不穷,平均一个季度来一次,都快成季番了。 而且涵盖的目标也很全面,从皇帝本人、嫡皇子、庶皇子到宗室,人人有份,绝不偏颇。 而就在几天前的端午节,就在自己和诸皇室面前,嫔妃惨死。 然后这群官僚跟朕说,这是意外? 怎么,难道朕肩膀上顶着的玩意儿,就是个装饰用的肉疙瘩吗? “一群蠢货!” 李世民还是按捺不下,嘴里嘟哝着,又把丢到角落的调查报告拾了回来,草草翻看了一遍。 内容还是比较客观的,灯台年久失修,外表虽然涂了层漆,看着还牢靠,里面则几乎被虫子蛀空了。 加上连日阴雨,那座出事的灯台其实已经很不牢靠,随时都可能倒塌,根本支撑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内侍省仔细检查了灯台废墟,并与工部制造局的图纸账册比对。 钉子、木板等零部件一个不少,除了被虫蛀以外,找不到什么遭到人为破坏的痕迹。 硬要分锅的话,负责修缮检修的宫女宦官是有一定责任的。 但他们既不是专业木匠,又没有透视眼,不可能让他们担很重的责任。 顶多罚几个月俸禄、关几天禁闭。 况且,这种小卡拉米也没有什么背锅的价值,显然不是陛下想要寻找的“真凶”。 为了稳妥起见,查案人员还专门检查了旁边的几座灯台。 结果发现,这些建筑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虫蛀现象。 “那座出事的灯台因为离湖最近,潮气上泛,才导致虫灾最甚……么?” 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若是没有之前那么多案件的铺垫,李世民几乎都要被说服,这就是一起意外了。 “意外意外,哪有这么多意外? “打了十几年仗,撞上的意外还没有这一年多! “李孝恭案时,他们也说是意外。 “直到被李明勘破其中的猫腻……” 一提起李明,李世民的嘴角上扬,莫名有种“稳了”的安心感。 是啊,除了那群无能迂腐的官僚,朕还有一门秘密武器啊! 只要把事情交给李明去办,那就一定能办好! 李世民有些坐不住了,便站了起来,传唤宦官: “叫辽东节度使过来回话。” ………… “阿爷。”李明满面严肃地走进了李世民的书房。 端午节的事故以后,他这几天都很乖地待在宫里。 等的就是这一刻。 李世民正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墙上的地图,给儿子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 “你来了?阿娘与姨娘们可还好?” “还好,大家都缓过来了,只是不免还有些悲伤。”李明语气沉重地回答。 “大家都觉得这是一场事故。” 李世民沉吟片刻,猛然转过身,直视李明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 “我觉得不是。” 李明的小心脏一下子悬了起来。 我去,该不会…… “从九成宫之变开始,这一系列事件显然都是一脉相承的,目标就是我大唐的皇室!” 李世民声音低沉,饱含怒意,仿佛一头保护领地的雄狮,低声咆哮道: “那些蛮夷,难道以为通过这种卑鄙无耻的小动作,就能迫使我大唐停下扩张的脚步么!” 咦? 李明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万个细节,立刻顺着李世民的思路进言道: “阿爷英明!我觉得,薛延陀有重大作案嫌疑!” 出事的当天晚上,皇帝陛下就怀疑这件事是薛延陀主使的。 刚进书房的时候,皇帝陛下又在凝视着薛延陀汗国的地图。 作为大唐头号带忠臣,节度使怎么能不紧跟领导脚步,把这口锅往铁勒蛮子头上甩呢! 哀兵必胜,一层层buff迭下来,天兵必定势如破竹,一举荡平北方草原! “好!吾儿果然有见地!” 李世民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随即下达了口谕: “此案件,就由你来牵头主查,内侍省、大理寺和刑部配合。” 果然,还是只有李明才能正确领会自己的意图啊!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脏水往预定敌人的脑袋上泼。 如果薛延陀有罪,皆大欢喜。 倘若最后查出来,凶嫌另有其人,那再把无罪判决烧给真珠可汗吧。 政治就是这样,要善于吃人血馒头—— 也就是说,为了达到政治目的,需要不断地发现和制造借口。 既要师出有名,又要不顾一切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很显然,不论是李明还是他老爹,都是这门艺术的个中好手。 “儿臣……领旨。” 李明深深地松了口气,连用词都客气了不少: “儿臣一定坐实薛延陀的罪行。” 让耗子来查猫,这简直太可以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制止了儿子的极端忠君行为: “那倒也不必,一切以事实为准绳。 “薛延陀的锅……罪责,是必然会落实到他们头上的。” 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地图,继续说道: “但这起案件不仅仅是政治操弄,案情本身关乎宫廷安全,同样非同小可。 “如果查实了薛延陀的罪责,那他们在宫中一定有内应,你必须将从犯也揪出来,绳之以法!” 李明当然是满口答应: “好的没问题!” 谁敢在朝中和我作对,谁就是从犯!……李明几乎发出了大奸臣的桀桀坏笑。 李世民这才放心地轻叹一口气,亲昵地拍拍李明的肩膀: “你办事,我放心。” 李明的嘴角几乎勾勒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不行,忍住,还不能笑…… 计划通! 武媚娘、王氏,碍事的家伙都全部消失了。 李二这二货又把这起案子的主导权交到了我手里! 加上主查刺杀案的房玄龄,也是我的人! 接下来,朝廷里的衣冠禽兽们不管怎么样都会完完全全听我摆布! 照这个样子,支配朝堂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我将成为新大唐的话事人! “阿爷……”李明艰难地控制着笑意,导致声音有些颤抖。 李世民以为孩子同时失去了两个姨娘,悲伤得快哭了,却又不得不强装坚强,不由得心疼地摸摸他的小脑袋,慈祥地问: “怎么了?” “阿爷……我能参加武姨娘的葬礼吗?”李明脸上写满了悲伤。 一位五品才人逝世,一般来说,皇子是不便出席葬礼的。 李世民感到更心疼了,温柔地说: “可以。送从小照顾你的姨娘最后一程?” 李明点点头。 顺便确认一下她有没有死透……李明在心里补充一句。 ………… 武媚娘的生父武士彟只是个商人,在星光灿烂的后宫只能算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卡拉米。 因此,武媚娘的葬礼一切从简。 棺材里一装,钉子一钉,就算盖棺定论了。 在感业寺停灵三日,即可出殡,陪葬昭陵。 这一路都是皇家禁地,在守卫日趋严厉的当下,武媚娘的家人们无法出席送她最后一程。 因此,葬礼上除了李明这个小毛孩,就只有后宫嫔妃和皇太妃们出席,来送送这位前同事了。 陛下因为政事繁忙,只是匆匆露了个脸,就又回去上班了。 葬仪虽然从简,但那是按照皇家的标准。 其实一点也不“简”,各种祭祀奠仪非常繁杂,过程冗长。 但因为唐朝的习俗原因,并没有什么“遗体告别”环节。 没法再次目睹这个老对头的凄惨死相,李明还是有点小遗憾的,觉得这趟白来了。 “谅她也不会揭棺而起,这又不是玄幻。 “很好,虽然我触怒皇兄、削弱门阀、触犯地主、剥削蛮夷,给自己招了一屁股死敌。 “但至少武媚娘这道关,我算是过了。” 葬礼结束,李明心安理得地回到了家。 接下去的几天,朝堂再次掀起了一股党同伐异的妖风邪气。 十四奸党的边缘人物孙伏伽、刘德全,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不停地上蹿下跳,和奸臣房玄龄等互为配合。 在奸党的倒行逆施之下,朝廷因四子争储而造成的动荡,进一步……得到了缓解。 因为势力格局在加速整合,力量进一步向辽东节度使集中。 争储的形势,正在渐渐稳定下来。 ………… 武媚娘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在梦里,她被捆住手脚、蒙住眼耳口鼻,扔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匣子里。 无论她怎么挣扎,试图叫喊,但身体都无法挪动一寸,也无法呼喊出一个字。 就在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要脱离尘世躯壳的时候。 耳畔响起了微弱的梵音,好像是隔着墙壁传来的。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眼前一亮。 刺眼的光芒之中,伸出了一双纤纤素手。 手的主人被强光遮住,看不清面容。 这双手一直伸到她面前,紧紧咬住了她的右手臂,冰凉刺骨。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疼得武媚娘满头冷汗,想喊却又喊不出。 放手,放手…… 那只手丝毫没有停下,反而用力向上一扯。 连带着拖起了武媚娘的身体,将她整个从小匣子里拔了出来。 “啊啊啊!!!” 武媚娘发出凄厉的惨叫,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嘘~”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嘘了一下。 武媚娘仍然能感受到右手臂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好像噩梦也被带进了现实。 但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迷茫地观察四周。 不知为何,她的后脑十分昏沉,视野也极其狭窄,好像左半边脸被布整个蒙住了。 她此时正深处一间陌生、素雅、又不失高贵的卧室,雕龙画凤的装饰和金龙衾被说明,这里仍然是宫中。 在她面前,站着两个如释重负的人。 一位是头发有些花白、但腰板笔挺的中年人。 另一位与中年人相反,是一位风华绝代、美丽动人得让她也不免自惭形秽、但精神恹恹的男装丽人…… 不,不是男装丽人,“她”就是个男的。 “太子殿下……”武媚娘下意识地喃喃,喉咙干枯嘶哑得连她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你先躺下休息。” 太子李承乾激动得浑身发抖,恭恭敬敬地向中年人作揖行礼: “多谢葛神医鼎力相助,才让爱妾拾回一条性命,感激不尽!” “不敢不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孙思邈忙不迭地回礼,道: “能把将死之人救活,我也算是能跟上那小子的步伐了。” 原本的孙思邈已经死了。 现在的孙神医姓葛,名叫葛洪。 当然,这个姓名是假的。 除了身份,孙思邈在年龄也造了假。 贴上假胡子假头发,伪装成了中年人。 反正他本来就身形矍铄,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 年轻人扮老简单,而老人装年轻却不容易。 所以,他的伪装天衣无缝。 不会有人怀疑,这个中年有成的葛洪神医,居然是一位耄耋老人假扮的。 而老孙这么大费周章地隐藏自己,却还要进宫给人看病,也是有苦衷的。 他虽然说过,再也不想和皇室发生纠葛了。 但当太子真的动用了各路关系,遍寻各路神医,打听到了“葛洪”的大名。 顺着指引,找到了老孙在京畿雍州华原县的老家,请当地父母官找上了他闭关炼药的洞天,求他救济爱妃性命时。 老孙能怎么办? 真的拉下脸拒绝吗? 百姓是人,王公贵族也是人。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本着“老子反正本来就姓孙,孙子就孙子了”的精神,孙思邈还是乔装进了东宫。 用尽平生所学,连续007多日,终于救活了太子的这位“爱妃”。 “‘那小子’?”李承乾一愣。 “哦,恕草民僭越。我说的是殿下的弟弟,李明殿下。”孙思邈无奈地苦笑道: “那小……李明殿下两次救活将死之人,而且一位是陛下、一位是公主,已在医药炼丹圈子里引起了轰动。 “不瞒您说,您的宠妃伤势甚重,我有几度都想放弃了。 “但每每想到李明殿下的壮举,我心中就又会重新憋起一股气。他行,我难道不行? “所幸终有所成,如今我也是冥土追魂的医师了,这是多亏了李明殿下的激励啊,哈哈!” 孙思邈非常有成就感地抚摸着半白的山羊胡。 那孤还得谢谢他咯……李承乾再次拜谢: “葛神医莫妄自菲薄,这都是您的功劳,孤必定重赏。” “不必不必,就按普通问诊足矣。” 孙思邈既不问太子的这位“爱妃”姓甚名谁,也不问她是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的。 本着“知道越少活得越爽”的原则,他装模作样地客套一番,便愉快地拿了钱,脚底抹油地溜了。 看着老孙健壮的背影,李承乾忍不住喃喃: “那神医该不会是乔装打扮的吧?其实才二三十岁吧?” 他收拢思绪,心中混杂着欣喜和沉重,回过了头。 武媚娘正坐在床上,解开了脸上的包带,表情一片空白: “殿下,臣妾……怎么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 李承乾没有回答,叹了口气。 “而且……臣妾的左眼,臣妾的左眼怎么了? “怎么……看不见了?” 武媚娘的音调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吼。 李承乾拖着病腿走到床边,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你身体还弱,先休息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现在的身份很……特殊,总之别让其他人发现你。” 武媚娘按下纷繁复杂的心绪和满腹的疑问,顺从地点了点头。 李承乾又轻叹口气,勉强做出一个微笑: “睡吧,孤还要见外臣。” 说着,一瘸一拐地步出了这间东宫庭院深处的密室。 武媚娘看着李承乾纤弱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立刻翻了个身,用还能动的左手,艰难地取来了落在角落的一盏铜镜。 镜子里的自己,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右手臂被整条移除,只在根部包着绷带。 同样空荡荡的还有左眼眶,眼球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暗红的窟窿。 (主角下一章补刀,彻底弄死武则天——作者注) (本章完) 关于武则天吐便当的若干争议与意见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首先排除作者故意恶心大家。 自从上个礼拜小孩儿发烧、日更一章以来,这书的数据就蒸蒸日下了。 我脑袋都快抓秃噜皮了,没想法也没动机恶心诸位金主爸爸妈妈。 牢武吐便当,完全是一个“素材复用”的技术原因。 武则天虽然很早登场了,但细究起来,除了当了几回小丑,啥都没干。 好不容易龙场悟道了,骑上太子爷这匹快马了,再不露一手就匆匆下线,作者窃以为,会不会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不仅是牢武,牢武的灵魂伴侣李承乾,在争储过程中的存在感也很低,表现出来的基本是躺平任那啥的状态。 所以,作者就发扬勤俭持家的良好品德,钦定这两人不许躺,起来high。 当然,读者的决定权也是很重要的。 既然大家不乐见牢武,那,我再想想办法。 行,有个想法了。 家人们,下一章,下一章主角一定让她死得透透的,也给承乾老哥一点动力。不然我就姓孙。 以后也杜绝吐便当行为,没有抢救风险了。 写文不多,第一回写文写恁长,这还是我在起点的处女文,犯了文青病,没有经验,金主爸爸妈妈们多担待担待,十分抱歉哈。 今天我要琢磨琢磨,晚上不一定能更新了,抱歉哈 下一章免费,修复人被杀没有死的bug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181章 (补救,免费)则天大圣,李节度向你问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当时托梦于孤,甚是哀切,对孤哭诉道: “‘阎王爷言说臣妾阳寿未尽,是御医无能,将臣妾草率收尸’。言 “孤思念爱妾思得痴了,便趁夜令人将你从停灵的感业寺偷偷带回,在原本的棺椁中藏入另一具女尸。 “带回一看,你果然气息尚存,便急忙差遣民间神医,竟真的将你救活了!” 次日一早,太子李承乾握着武媚娘还剩下的左手,温存地扯着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淡。 经过一天一夜的辗转反侧,武媚娘终于慢慢接受了自己残疾的事实,心绪平静了下来。 至少在李承乾面前,可以装出平和中带着淡淡忧伤的破碎感。 她同样温存地与救命恩人李大郎对视,心里的白眼却翻到了天上去。 你继续说,我在听…… 太子编出来的玄幻故事,她自然是不信的 众所周知,太子爷的怪癖真吉尔怪。 谁知道他把自己的“尸体”背回东宫,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只是自己也命不该绝,居然还留着一口气儿。 “媚娘,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里没有外人,李承乾的言语动作很是大胆,俨然将父皇的妻妾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武媚娘恭顺地低下眼睛,微微摇头: “臣妾……记忆不是很清楚了。 “只记得陛下让臣妾爬上灯台,点燃薰香,然后就……” 她痛苦地扶着脑袋。 站在他俩的角度,这事儿也纯粹是场意外。 他们不知道,这事儿从头至尾都是某位节度使布的局。 更不知道,是那节度使早早宣布放弃治疗,干扰了对他怀有偶像滤镜的御医们的判断。 才让武媚娘在还没彻底凉透的时候被“盖棺定论”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武媚娘恰自己的人血馒头。 她要勾起李承乾心中的火。 争储争到深水期了,这位性格有缺的太子爷却还是优哉游哉的。 不知是真的自暴自弃了,还是在暗中憋个大的。 不管李承乾是什么想法,反正武媚娘是坐不住了。 年纪轻轻进了宫,什么荣华富贵没享受到,却是在冷宫坐了好几年牢,白白蹉跎了花样年华。 现在更是稀里糊涂落了残疾,丢了胳膊和眼睛,还落得个满身疮痍。 作为商人之女,她吃不了这么大的亏。 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成本,一定要连本带利地捞回来! 哪怕,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的意思……是父皇害你如此的?” 果然,李承乾听了武媚娘误导性十足的话语,当即色变: “是因为父皇让你点灯,爬上了这座摇摇欲坠的灯台,才让你几乎殒命的?!” 其实不是,其实是我想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下…… 武媚娘当然不会这么正面回答。 但也不会简单地撒个谎。 因为谎言可能被戳穿,招致反噬。 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真正秘诀,是似是而非,引起目标的无限遐想。 在太子面前,武媚娘震怖得瑟瑟发抖,胆怯而恭顺地说: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让臣妾做什么,哪怕是赴汤蹈火……” 这句客套话都烂大街了。 却在武媚娘故意营造出的语境下,显得误导性十足。 看着爱妾楚楚可怜的模样,李承乾果然噌地燃起怒火: “你真傻,真的! “在宫中要处处小心!” 武媚娘只是低头不答。 李承乾心中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坐立不安地拖着病腿,艰难地踱着步。 他也觉得,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海池边上这么多灯台,怎么就偏偏武媚娘攀爬的那座倒了? 不是事先专门修缮了一番么? 到底是修缮,还是做手脚搞破坏? 而且好巧不巧,这起“事故”就发生在父皇面前,一下子杀死了两人! 而另一位受害者王氏,同样是有来头的。 之前就听武媚娘说过,王氏与杨氏、李明素来不合。 而杨氏和李明,现在正是父皇的心头好、大宝贝。 如果利用一次“意外”,一石二鸟…… 李承乾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 “难道是父皇?! “父皇发现了你我的……关系,一怒之下,便要杀死你?!” 他心中一凛,紧接着又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下诏,处罚我等……” 武媚娘还是一言不发,坐等太子爷自己演绎。 “孤知道了,孤知道了!” 李承乾重重地坐在床沿,苦笑着摇头: “父皇是为了留着孤,让孤继续留在名为‘争储’的蛊盅里,继续和其他三位兄弟厮杀竞合。 “如果孤因为儿女之事草草退场,如何砥砺三位皇弟,如何为大唐决出最强的那只蛊虫?” 对对对就是这样,小太子为了争储想象力还挺丰富……武媚娘在心中为太子的“推理”鼓掌。 “果然,一切皆因父皇。 “我们兄弟骨肉相残也好,你受尽折磨也罢。 “一切腥风血雨都源于他,都是因为父皇选不出理想中的下一任皇帝,只能效玄武门故事!” 太子的笑容带着浓浓的悲哀。 “前几日他关心孤的身体,孤还以为他还残留着人性,对儿子们还是有舐犊之情的…… “没想到,他对孤的一切关怀,不过是棋手对手中精美棋子的珍爱罢了……” 武媚娘眼神冰冷,偷眼瞧着不太理智的、陷入深深误会的太子,进一步挑拨离间道: “臣妾绝非想离间殿下与陛下的父子之情! “殿下千万别因此而憎恨陛下啊,千万别因此动了不臣之心啊!” “蠢妇!”李承乾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指着她,眼神凶狠: “你之前说,曾在立德殿打听到了能杀人于无形的办法。” 武媚娘脸色潮红,独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殿下不要啊~” …………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受不得风寒,所以先在这间屋里待着吧,切不可外出让人发现。” 李承乾再三警告,沉着脸离开了。 武媚娘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维持不住温顺的表情,歇斯底里地将枕头扔到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遭这样的罪!” 从行动自如的后宫嫔妃,退变成了身体残疾、只能仰赖太子而活的附庸,她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只是为了讨好太子,她才不得不装出逆来顺受的模样。 “既然发现我没死,大大方方地告诉皇帝就好了,何必整这一出金屋藏娇? “不就是为了圈禁我、独占我么!” 武媚娘一眼就看破了太子的小心思,心里的愤恨更上一层楼。 她以为自己骑上了太子的快马。 但当她发现这匹马根本没有干劲儿的时候,她也想过及时跳车重来。 李泰、李治,都是备选。 但李承乾这一手让她“社会性死亡”的骚操作,等于把她彻底绑定在了李承乾身上。 不管乐不乐意,如今她只剩下帮李承乾争夺储位这一条路了! “太子殿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在不犯病的时候还是有心机的。 “只要让陛下……还是很大机会的。 “但他和他爷爷一样优柔寡断,如何让他快点决断?” 撒完了气,武媚娘冷静了一些,在床上待着气闷,便挪着病躯到了窗台边。 这间小屋坐落在东宫的庭院深处,四周林木环绕,很是幽深,平时没什么人来。 呼吸着屋外的新鲜空气,武媚娘的心彻底沉静了下来。 “李明的这方法,虽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皇帝状况恶化、乃至崩逝,但太花时间了。 “万一在此之前,争储就尘埃落定…… “得寻个契机,让太子坚定弑君的决心!” 她正发散着思绪,恍惚觉得,眼面前好像闪过一个人影。 但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错觉么……武媚娘喃喃着,忽觉身体一阵虚弱,额头明显地滚烫起来。 “啧,这副身体……还是得先休息……” 武媚娘再闲不住,也只能无奈地遵医嘱,躺回床上。 ………… “明爷明爷,有鬼啊!” 太极宫直通东宫的大门、武德门前,李明抱着胳膊皱着眉,听着细作胡三娘的汇报。 端午节那起事故以后,作为那座出事灯台的直接责任人之一,这位存在感稀薄的宫女自然免不了分锅。 今年的工资是别想要了,太极宫正宫也是混不下去了,惨遭调岗,一脚踢去了东宫。 当然,这是杨氏与李明轮番求情、从轻发落的结果。 李世民也觉得,揪着这些小卡拉米“问责”没什么意义,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处理了。 如此一来,十四奸党的触手就顺利伸进了东宫。 “放心,就算有鬼也不会弄死你的,否则你也化成了厉鬼,对方岂不是很尴尬?”李明安抚道。 “这样哦?” 胡三娘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行,我还是怕。我觉得那鬼就是来找我索命的。” “你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心虚成这样……” 李明正抱着胳膊说风凉话,猛然想起了自己最近在宫里干的、某件伤天害理的事。 “等等,你见到的该不会是……” “就是端午节那天晚上,我利用意外杀死的人……” 胡三娘心有余悸地咽了口水。 李明顿时感到头皮炸裂,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王姨娘的无头尸体,对着空无一物的铜镜贴花黄…… “是那当时还留有一口气儿、被您吆喝御医硬塞进棺材的妃子,常来立德殿串门儿的小长舌妇。” 武媚娘?! 是她,她居然还没凉透……李明心里咯噔。 我去,原来气运之子、版本答案不是唐高宗李治,而是武周武则天?! 当时虽然武媚娘还剩最后一口气儿,但碍于现场人多,李明没法补刀。 没想到,被这货寻着机会揭棺而起! 哪个环节,到底哪个环节出了破绽,让她逃出了生天…… “等等,你现在在东宫当值,也就是说…… “武媚娘在东宫?” 李明大为疑惑。 “嗯呐,在庭院深处一个没人乐意去的小屋子里。”胡三娘委屈地说: “因为我是新来的,被领班欺负,打发去那里打扫卫生了,这才发现的。” 啊……李明立刻就懂了。 好家伙,咱的皇兄金屋藏娇啊。 看不出来哦,还以为承乾老姐只对男人感兴趣啊。 还是说,这是武媚娘的天赋被动? 天然地对老李家的子孙魅力+3?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向皇帝老爹举报,太子爷淫乱后宫? 不行。 知道太子居然对女人也有兴趣以后,李二大概率会心花怒放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承乾老哥没有深刻体会到的是,他对男色的嗜好其实是争储路上最大的障碍之一。 虽说人的醒脾是自由的,私底下怎么玩都行。 但作为国君,明面上总得有个皇后(生理性别为女),并且生个大胖儿子吧。 不然大唐未来咋办? 如果自己乱举报,让李世民蓦然发现,太子居然女的也行。 那个政治生物虽然表面可能会生气,但心里绝对是暗爽的。 爱屋及乌下,对给自己戴绿帽的武媚娘,甚至都有可能轻拿轻放。 在威严和与太子的关系中,那货肯定选择后者没跑了。 甚至不排除他成人之美,索性把这不干净的妃子赐给大儿子。 毕竟李唐皇室内部本来就乱糟糟的,而李世民对武才人并无宠爱。 这种“彰显父爱”的举动,李世民是做得出来的。 “我这不是给太子移除了重大debuff,给他的队伍里新增一个神队友,还让我自己成了乱举报的小人吗?” 这种蠢事,李明是不干的。 所以,还是老办法——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武媚娘必须死。 “奶奶的,和那长舌妇爆了! “老娘翻窗进去,给她脑袋上来一起子!” 胡三娘斗志爆棚,大有舍生取义的使命感。 “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你冷静一点。” 李明及时叫停了肃反委员会的冰镐反托派行为。 虽说慈不掌兵,但他也不可能把密探的生命随意挥霍。 更何况,如果拔出萝卜带出泥,没有收拾干净首尾,把自己牵扯了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又回到了老问题。 在宫中,如何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杀死一个人? 不是一般的人。 而是死里逃生、浑身疮痍、正在恢复期的重伤员……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李明仰着脑袋,仔细地思考着。 “明爷,让我怎么做?”胡三娘手痒痒。 李明低下头看着她,道: “先用细密的麻布,做两只蒙面口罩。” ………… “殿下请留步。” 看门将军又双叒叕在宫门外拦住了问题儿童李明。 “又来?” 李明用口罩紧紧蒙住了口鼻,但嫌弃的表情依旧满溢而出: “你上次把泰哥虫子玩死了,害得他连续几天吃饭不香。 “这次又要闯什么祸?” 都六月了,宁蒙着面纱不热么……看门将军搞不懂皇族的这些怪癖,也不想搞懂,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恕在下失礼了。” 接着又开始搜身,又从他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 里面是一团团黏糊糊、沾着半透明神秘液体的草纸。 倒霉的看门将军立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这……勾芡?” 他尽量往好的方面猜。 李明笑容温和: “你再猜?” ………… “我把侯宝琳的鼻子都擤肿了,才收集到这么多鼻涕,你一定要好好使用。” 武德门外,李明戴着口罩,细细叮嘱同样戴着口罩的胡三娘。 “必不辱使命。”胡三娘点点头,结果这包纸,下意识地想松松口罩,透口气。 “别别别!否则你也会生病的。”李明制止了她的不卫生行为。 胡三娘有些疑惑: “只是,这不过是孩童的鼻涕而已,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现在换季,风邪伤寒可厉害了。”李明严肃地说: “你不知道,侯宝琳生病传染了侯君集,侯君集又传染了其他大臣。 “现在朝廷病倒了一大片,不少老臣都告假回去歇息了。” 不来点劲爆的病原体,怎么杀灭武则天这个最大的bug? 受伤以后,最大的杀招不是伤口本身。 而是感染。 古代没有抗生素,受伤后能不能活下来纯看命。 点儿背的,擦破点皮就可能感染而死。 命硬的,也许断条胳膊也能挺过来。 武则天浑身是伤,又在这转热的六月天。 伤口感染肯定很严重。 也就是说,她的免疫系统现在肯定是拉满了的。 这时候,在她房间里再释放一点病原体,给她的免疫系统再上上强度,会发生什么? 普通人顶多喷嚏咳嗽、难受几天的病,摊在她这样的重伤员头上,很高概率演变成致命的肺炎。 即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许多好不容易救活的重伤员、烧伤员,最后就是感染肺炎去世的。 “那……我知道了。”胡三娘郑重地接过这一包杀招: “如果不起效,老娘直接给那长舌妇开瓢!” 留下这句极端发言以后,胡三娘便转身穿过武德门,很快隐入了东宫的背景之中。 ………… “咳咳。” 武媚娘浑身乏力地靠坐在窗边。 自从醒来以后,她的身体状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高烧不退,两肺像是变成了两坨烂泥,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水音。 喉咙却像是着了火,每咳嗽一声,都疼得像火燎一样。 今天终于好了一些,她便坐在窗边透气。 “这是……” 她迷迷糊糊地发现,窗台下的角落里,散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团。 好像本来浸了水,后来又干透了的。 “也没人……打扫……”她艰难地骂了一句。 这里是太子金屋藏娇——或者更确切地说,软禁自己的地方。 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宫人靠近。 这里只有她和太子二人。 指望太子打扫卫生,那是想多了。 还是得自己来。 “真……恶心。” 武媚娘缓缓下腰,去够那纸团。 眼前一黑,脑袋一沉,就这么倒载了下去。 ………… “唉……” 孙思邈——现在的身份是神医葛洪——搭着武媚娘的脉,沉重地摇摇头。 治外伤他还可以,但面对这么严重的肺疾,他也无能为力。 神医再神,也不能手搓青霉素。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李承乾手足无措,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即使病腿渗出血来都懵然不知。 “没办法,这种肺疾在军中伤员之间也很普遍,几乎是不治之症。” 孙思邈缓缓起身: “人各有命,她也尽力了,请殿下节哀。” 他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 “李……承乾……” 昏迷之中的武媚娘醒了过来。 “媚娘!” 李承乾像发疯了一样扑了上去,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老孙适时地溜了出去,药钱也不敢要了,深藏功与名。 看来这次又得改名啦,改姓李,叫时珍如何……他在心里嘀咕着。 “我……” 武媚娘仰面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泪水呼啦啦地流。 “别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太子哭成了泪人。 武媚娘的眼里根本没有痴心的大郎,她独眼圆睁,不甘心地瞪着天花板。 “我……不……甘!” 她猛然坐起,几乎是呐喊出了最后一个字,哇地咳出一口脓血。 接着,便重重摔回了床上,仰面朝天,睁眼一动不动。 李承乾把头埋在膝盖里,握着武媚娘越来越冰凉的手,嘴里神经质地小声喃喃: “全是因为他,全是因为他……” 第182章 你们斗你们的,别打扰我治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东宫的一角,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土包。 挖坑的几个宦官不敢多问,领导让挖坑就挖坑。 而当过了一个晚上,他们发现自己挖的坑变成了土包以后,更不敢多问了。 只当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李承乾形容憔悴,扶着坟前的柏树,无语凝噎。 他刚得的宠妾,第一次让他享受到男人乐趣的武媚娘,死了。 妩媚温存的肉体,此刻就埋在面前的土包里,与蚁虫为伍。 没有什么,比得而复失更让人扼腕叹息。 他心里空落落的,又很快被怒火填满。 因事故莫名其妙地重伤,又因怪病莫名其妙地死去。 巧合? 他才不信! 心中的悲愤郁积,亟需找一个目标发泄。 李承乾觉得,这个目标就是李世民,自己的父皇。 那个赐予他生命与地位、又压给了他无穷压力与痛苦的男人。 “肯定是他,肯定是父皇! “为了自己疯狂的立储计划,他既然能挑动自己的亲生儿子们厮杀!那杀一个五品才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是在向孤发出警告,不要动他的女人,让孤一心一意地继续与兄弟们争储!” 李承乾嘴唇颤抖,神经质地轻声念叨着大逆不道的话语。 李明此前的担忧没有错,好变装、尚突厥的太子,精神确实有点问题。 有时候不大理智。 而在武媚娘死后,他的情绪更是不稳定,偏执地放大了来自父亲的恶意。 “现在媚娘已经死了,孤该怎么办?继续陪着他,和愚蠢的弟弟们一起养蛊么? “为大唐养出最强壮、最恶毒的蛊虫么?” 李承乾面容狰狞,突然整个人顿了顿,头微微撇向一边,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旁边并没有人。 “对,媚娘你说得对,孤太优柔寡断,太受困于儿女情长了……” 李承乾的表情像变脸一样,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孤要让他知道,蛊虫,也是会噬主的!” ………… “你能主动提出此事,吾心甚慰。” 立政殿,李世民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的长子。 李承乾温文尔雅地微笑着。 他一身男子的圆领赤袍,头也规规矩矩地包着幞头,十足恭敬地说: “我朝初创十余年,百废待兴,人丁不足,天下还有广阔的荒地闲田没有开发。 “儿臣如何能为了一己的享乐、轻松,而占用大量官奴呢? “惟请陛下恩准儿臣的请求,放东宫的宫女和宦官出去,开垦田地、务农务工,将民力物尽其用。” “哈哈,听你一言,倒好像显得吾耽于享乐,占用过多劳力了。” 李世民嘴上埋怨,心里却是乐不可支。 自从上次和李承乾谈心以后,他发现,自己这位长子变得“好”了起来。 不但有事没事就来请示汇报,来得甚至比李泰还勤。 而且还言之有物。 不空谈风月,而是积极讨教治国方略。 更重要的是,太子甚至一改过去荒诞不经的穿衣打扮。 终于有点大唐真龙之子的样子了。 李二又觉得自己行了,觉得自己育儿有方,成功解开了儿子的心结,比他老爹强多了。 “父皇日理万机,宫人为您多分担一些,您就能多为江山社稷思虑一分。” 李承乾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不露声色地拍着马屁: “虔心服侍您,才是为国分忧啊。” “善,善。”李世民毫不掩饰自己的欣慰。 今天也与前几日一样,一大清早刚用完早膳,太子就主动前来请安。 这次,他不但与父皇对谈了南方今年水旱灾害的一些设想,还主动提出,要削减东宫的奴仆。 这让李世民尤其心花怒放。 勤政爱民,从我做起嘛! 相比之下,十余年前,太上皇陛下还因为不乐意宫人被裁撤,和李世民怄过气呢。 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朕的子孙还是一代比一代强的嘛! 李世民仿佛回到了好几年前。 那时候,长孙皇后还在世,李承乾也很是乖巧懂事,没有后来这么多毛病…… “只是,东宫一次裁汰这么多宫人,无碍么?毕竟,你的身体……” 李世民担忧地看看李承乾的病腿,欲言又止。 “无碍,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李承乾简单地回答。 李世民感到由衷的欣慰: “甚善!” 他即刻大笔一挥,批准了裁撤东宫宫女、宦官的请求,又不免心疼地说: “承乾,殿里人少,未免冷清。 “吾有一副亲笔临摹的王羲之《兰亭集序》,倾注了不少心血。 “此物赠与你,每每相见,便如见吾。” 李承乾忍住冷笑的冲动,做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还有,念你腿脚不便,许你在宫中骑马。”李世民露出慷慨的笑容: “以后也常来看看吾。” 李承乾举重若轻地拜谢: “儿臣随时侍奉父皇左右。” 当天,朝廷众臣之间又引起了一次轰动。 陛下嘉奖太子,赏赐亲笔临摹字画一挂,这已经是很强的信号了。 而更夸张的是,陛下甚至允许太子在宫中骑马! 严格算起来,这是皇帝陛下第一次赐予他人此等待遇! 李泰只是能在宫中乘轿,而不能高人一等地骑马。 至于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明殿下…… 反正他在宫中做出什么逾矩之举,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理论上,陛下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允许李明在宫里骑马。 允许了也没用,李明殿下的小短腿还不会骑马。 太子收获的这一番嘉奖,被最近热衷站队的大臣们无限解读。 因为,这是陛下摆开争储擂台以来,太子殿下明面上的第一次主动出击! 墙头草和太子党旧臣们,又开始左顾右盼了。 嫡+长,从娘胎带出来的优势到底是无可匹敌的。 只需几席话语所争取到的待遇,其他三位兄弟不知得做出多少实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形势或许还有变,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 李承乾带着温和的笑容,回到了冷清的东宫嘉德殿,终于憋不住了,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 “蠢货,真是个蠢货!只需说几句漂亮话,就让他……” 笑声戛然而止。 他突然侧起耳朵倾听,又点了点头,不知在和谁对话。 “你说得对,媚娘。 “应戒骄戒躁,徐而图之。” 李承乾觉得自己很理智,一点也不疯癫。 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他要夺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他要做至高无上的至尊。 从此再也没有什么“父皇”压在他头上,再也不用害怕臣下指摘、兄弟倾轧、斗败被杀。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穿什么衣服、想和哪个男人女人相爱,再也没人能够干涉。 “在此之前,得先拔除父皇在东宫安插的钉子,并进一步取得他的信任,以保住第一顺位继承为要务……” 李承乾十分冷静地规划着疯狂的计划。 他认为,父皇能隔空杀死武媚娘,一定是在东宫安置了细作,假扮成了宫人。 所以,他这几天谨小慎微,想着法子地讨好父皇。 就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同意撤走这些钉子。 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父皇爽快地撤去了这些细作。 “这是父皇对孤这段时间乖巧表现的奖励和交易吗?” 在空旷的嘉德殿里,李承乾激烈地与空气斗智斗勇。 ………… “所以,你就被东宫辞退了?” 太极宫宫门口,李明有些无语地看着胡三娘。 亲手扼杀位面之子的刺客、肃反委员会双花红棍、么得感情的杀手,此刻正因为丢了一份旱涝保收的体制内工作而哭得梨花带雨: “我也不道啊……太子上来就框框裁人,除了几个烧饭和打扫卫生的阿姨,其他宫人都被裁撤了。” 也就是说,上千个劳动力被李承乾同志向社会输送了。 “……别哭了别哭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宫里每个月给你多少月俸禄米,我加倍发你,一直养你到老。” 李明熟练地用庸俗的金钱安慰少女受伤的心灵。 “好哒!明爷最棒了!” 胡三娘立刻大雨转晴,背着简易的包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太极宫。 看着她的背影融入朱雀大街的茫茫人海之中,李明不禁嘀咕: “开除宫人……我那个大哥到底在干嘛?” 要说李承乾是为了博取名声而作秀吧,这么多劳动力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是德政,在史书上能留下一笔的。 承乾老哥也是够狠的,刀口向内拿自己开刀。 宁可自己拖着病躯、生活艰苦一点,硬是争取到了父皇的一点垂青,止住了下跌的趋势。 他怎么突然态度大变,对父皇舔得百依百顺,也不玩cosplay了? 是内鬼王氏被我公开处刑以后,终于意识到阴谋诡计不管用,坐不住正面出来和我们竞争了? 李明不无得意地琢磨着。 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就在那三兄弟之中。 不论那黑手到底是谁,在目睹王氏凄惨而充满意外的死法后,那厮定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在外人眼中,这是一起充满了巧合的意外。 但对那心怀鬼胎的幕后黑手来说,这无异于一个严正警告—— 我李明能在宫里当众干掉内鬼、而片叶不沾身,同样也能如法炮制干掉你。 给老子老实一点。 在确保能互相毁灭的核威慑之下,李明睡觉都更香甜了。 恐怖的平衡也是一种平衡。 比他在明敌在暗、一直被动挨打强多了。 “只是李承乾这骚操作歪打正着,正好把我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钉子给拔了。 “还是说,他确实识破了我的计谋,只是无法定位谁是钉子,只能一口气全部开除? “虽说东宫与太极宫不过一墙之隔,但他把武德门一关,我也窥探不到里面在干嘛……” 李明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大哥。 不像小银币李治和华而不实的李泰,李承乾这个神经刀根本无法预测。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理智,什么时候发癫,什么时候理智地发癫。 “唉随他去了,只要对方老实点,不针对我搞暗杀,他们爱怎么斗怎么斗。” 李明摇了摇头,信步向宫外走去。 在宫斗方面,他就只能分出这么点儿精力对付。 即使回到京中,李明的主次也始终分得很清—— 发展根据地才是主,争储是次。 除了关系自己小命的事儿——比如遇刺案、内鬼案、武媚娘案等等——他需要亲自在上面花费精力以外。 争储中涉及的普通政治斗争,他只需开好道、掌好舵,无需事事操心。 朝中自有得力干将替他完成细节。 这才是一把手风范。 而发展壮大辽东的实力,李明是认真的,必须亲力亲为。 因为暴力是一切权力的根基与保障。 如果没有一直可靠的政治、军事和相配套的经济力量。 就算老爹将来真的钦定他来当这个接班人,那也只是给皇兄们、或者其他野心家们一个提前上演“靖难之役”的机会。 相对的,如果他硬实力够强。 还有什么必要和那三个醉心宫斗的哥哥们玩过家家呢? 一路南下平推不就行了。 所以,李明一如往常地去找房玄龄,共同商议辽东的治理事项。 “阿嚏!” 路过宫门,看门将军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我让你别乱翻我的包裹,又中招了吧。” 李明一边吐槽,一边下意识地离传染源远点。 看门将军嘴角抽搐,倔强地昂起头颅,不想搭理他。 ………… 房玄龄坐在尚书省的衙门里,就在宫城之外、皇城之内。 “相父~” 李明熟门熟路地拐进房玄龄的书房,往他的专座上一坐: “辽东的月报到了吗?” 房玄龄从文件的上方露出眼睛,饶有兴味地看了看这位来衙门像回家一样的小主君,指了指李明面前的小桌板: “今早刚到,就在最上面。” “这么晚才到,是邮递员被拖欠工资了么?” 李明吐着槽,顺手拿起厚厚的一摞报告,提纲挈领地翻看了起来。 他已经慢慢习惯了顶着巨大延迟、远程遥控辽东。 借着以前当公务员的底子,凭借下面递上来的书面报告,就能大致了解情况,并超前部署决策。 以便于辽东在下个月收到指令后,按照既定的大方向、并发挥主观能动性地执行。 李明在有意思地培养自己远程微操的本领。 万一,对吧,有一天他也能统治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他能提前有个准备。 虽然他与手下远隔四千里,但拜坚实的统治基础所赐,辽东各级、从官到民,都在忠实地执行李委员长的最高方针。 官吏不是问题,纪律不是问题。 但辽东与关中的通信延迟问题,越来越成为了一个问题。 不知为何,最近的驿路越来越不通畅。 送一封信从最快的二十天,慢慢拖到了现在的平均一个月。 辽东方向又没什么战事,不至于占用邮路啊…… 李明敏锐地意识到,关中到辽东之间的这一段华夏核心区域,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但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问题,而且朝廷对此毫无察觉。 “怎么回事?大唐发生了什么?” 李明看了一眼辽东最近的铁矿铁器出口账册,眉毛顿时拧成了川字型。 房玄龄放下了手里的文书: “您看的是辽东的账册吧,怎么会涉及到大唐?” 在这群反贼内部的交流中,已经很习惯地把辽东和大唐并列了。 “向内地州县出口铜铁的总量锐减了,但总金额还在增加。” 李明拍着账册的对应条目: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内地州县缺乏铁器,价格暴涨,导致很多地方已经有些负担不起了!” 听言,房玄龄也拧起了眉毛: “咄咄怪事,根据民部盐铁司的账目,全国铁矿出产并未减少啊……” 现在还是农业社会,不可能突然突破了什么科技、发明了什么新产品,导致钢铁需求突然暴增。 李明莫名回忆起了从辽东回京时,在幽州地界看见的、向漠北方向输送铁矿铁器的商队。 这是在提前准备对薛延陀的战争么?还是在干什么? “总之你们注意一下。”李明提点道。 “臣遵旨。”房玄龄很顺口地应承下来。 接着一愣,哑然失笑。 “抱歉,总有种是您在统治全国的错觉。” “现在朝里朝外都在忙着搞宫斗政斗,我这边不得多负担一些?总得有人治理国家吧。”李明没好气地说: “死一两个妻妾,就要发动多部门上百人调查。 “可账册里的一个数字,关乎的可是千百万人的生计、乃至生命啊。” 时代一粒尘,个人一座山,从统治者角度来说还真是如此。 每一个抽象的数字和文字的背后,可都是无数活生生的人啊。 房玄龄呆滞了一会儿,笑着叹了口气: “唉……殿下,您不该来这儿。” 李明收起账册,开始浏览下一份文件,顺口一问: “那我应该在那儿?” “您应该回宫去,像您的皇兄那样,继续讨好陛下。混个眼熟也行。” 房玄龄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地劝谏道: “如今,争储才是正事儿。” 李明在文件上做着批示,一边无所谓: “就让他们玩儿去吧,我没太多时间陪他们过家家。” (本章完) 第183章 我只是治理了两个国家,皇兄们可是在积极空谈呢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高句丽,无人在意的角落。 群山之间的铁矿。 矿工们迎着照样上工了。 自古以来,挖矿都是一门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 毕竟谁也不知道头上石头什么时候砸下来。 更不知道地底什么时候会涌出致命的毒气,杀人于无形。 所以,矿工是让人避之不及的职业。 连囚徒都不愿意碰,宁可被流放到天寒地冻的极北,对着东北虎、傻狍子和靺鞨蛮子龇牙。 要不是没饭吃,谁愿意下矿啊。 小高就属于这种情况。 自从去年荣留王高建武南下失败身死、大莫离支渊盖苏文摄政以来,各地部落首领纷纷接受册封,成了王庭的命官。 小高所在的部落酋长也摇身一变,成了当地的县令,有权有势,轻而易举地侵吞了他家的田产。 森林也成了“县令”的私产,断了他进山渔猎的后路。 逼得他走投无路,只能把脑袋别在腰带上,鼓起勇气,闷头加入了村边的铁矿场。 能吃几天饭算几天,吃一天回本,吃两天算赚,总比饿死强。 矿场是唐人开的,这让他很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唐朝很是遥远,唐人也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形象示人。 可这伙唐人很是奇怪,对外总是自称“辽东人”。 从去年起,他们突然大批量出现在高句丽各个角落。 既不打仗,也不宣讲那让人半懂不懂的什么“四书五经之乎者也”。 而是逢山挖矿,为了把矿运出去,又顺带着修桥铺路。 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竟一路把矿开到了这犄角旮旯的山沟沟里。 不过小高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么多。 唐人也好,高句丽人也罢,谁给他饭吃他给谁卖命。 他跟着人流,闷头就往黑乎乎的矿洞钻。 在门口,被一个大汉提溜了出来。 “你怎么没戴头盔就下矿?安全生产条例懂不懂?” 小高眨着迷惘的双眼。 好小众的高句丽语,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怎么拼起来就听不懂了? 那大汉点了点脑袋上戴着的、像个倒扣铁锅似的玩意儿,里面垫着柔软吸汗的木绵麻布,再用麻绳紧紧系住下巴。 小高这才抬起了头,发现除了他以外,所有下矿的人都戴着这玩意儿。 他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背靠矿山,但他们村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铁器。 烧饭的铁锅是邻居轮流用的,农具则是地主的,借用还要额外交付高粱粟米。 可在唐人矿场里工作的底层矿工,在各部酋长眼里人命还不一定有草芥活得久的矿工,居然人手一个“铁锅”? 连大莫离支的武士,也做不到人人有头盔啊! “你新来的吧?先去上岗培训。” 大汉一脚把他踢到了矿坑边上,那里简单搭了一个棚子,一个老矿工像教书先生似的,用白石膏在黑木板上写着一个个汉字。 底下围坐着一群人,老中青都有,听得全神贯注。 虽然这些条规很繁琐,对全员文盲来说,记起来很困难。 但其中的每一个字,背后都是鲜血的教训。 高句丽贵族只把他们当韭菜,只有这些辽东来的唐人拿他们当人看。 他们自己不能再作践自己了。 小高坐在最后面,听了一会儿,不禁惊讶地问身旁一个包着红头巾的汉子: “这不是贵族才能学的汉字吗?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学吗?” 那红头巾汉子吐了口唾沫,鄙夷地说: “那些贵族是种地了还是挖矿了?吃穿用的都是我们的,凭什么高我们一等?” 傍晚,小高抱着矿场发的满满一捧高粱大麦回村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学了一天的“安全生产条例”和汉字,但还是拿到了报酬! 而且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十天,在真正下矿以前,他还能继续吃十天白食! 发粮的辽东唐人甚至还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小高,按照辽东的规定,本来工人们的报酬还要更多。 但矿场利润的大头都被当地酋长抽走了,只能缩水。 回到了家,小高的脑子还昏昏沉沉的,觉得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 但胸膛却是火热的。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只要这些辽东人登高一呼。 哪怕前方是大莫离支武士的刀锋,他也敢去冲。 ………… “踏马的,这帮辽东佬……” 平壤安鹤宫,摄政渊盖苏文的面相极差。 这里本是高氏王族的王宫,渊盖苏文让他扶持的傀儡宝藏王起开,他自己霸占了此处。 “我组织人手开垦个荒地,这帮辽东佬都要从中作梗? “说什么‘环评不合格’? “环保环保,环保他奶奶个腿儿!” 渊盖苏文无能狂怒。 高句丽所占的辽水流域,森林沼泽密布、河网纵横。 有水,有肥沃的黑土地,加上唐朝时气温温和,正适合种田。 所以,渊盖苏文越过傀儡王直接下旨。 令各地排干沼泽、砍伐森林,开垦荒地。 结果,根据去年的停战协议、大唐辽东安插在高句丽国内的各个环保组织,突然跳将出来。 左一句“森林是天下的肺”,右一句“湿地是珍稀动物的家”,硬是拦着不让开发。 配合《平壤晚报》等一系列根据停战协议、在高句丽境内四处开花的报纸,像收到信号一样同时鼓动造势,煽动本地不明真相的士人一齐闹事。 一套组合拳下来,居然还真的无风起浪,因为“环保”这一渊盖苏文眼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本就不服渊盖苏文的各地势力,也趁机兴风作浪—— 那些原本已经向大莫离支服软了的部族酋长、地方军阀,在得到了辽东人开矿“上贡”的贿赂以后,又支楞起来了,又敢和平壤的王庭叫板了! 不得已,渊盖苏文只能收回成命。 让大片黑土地继续空着,国民继续饿着。 当然,国民不会因此怪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环保组织”。 而只会迁怒于无能的高句丽王庭。 “这尼玛,我就想种田吃个饭,谁管你那什么‘生物多样性’啊!” 渊盖苏文更加无能狂怒了。 他干了很多类人的混账事儿,好不容易想到一条“开垦荒地”的拟人政策。 地主得到了田地,农民多少也能分到几粒米,征调的民夫也能有活儿干。 大家都得到了实惠,怎么都不会算错。 居然连这都能被搅黄! 渊盖苏文忍不了了。 连开荒都要阻止,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环保组织了,必须要出重拳。 看他一派铁骑来,把这些虫豸组织、连同造谣生事的报社,一个个都送上天! “大莫离支阁下。”近臣来报: “建安城前线传来消息,唐军营州都督府、平州都督府在边境进行攻城演训。” 渊盖苏文嘴角一抽。 每当他有大胆的想法,大唐都有一套深入骨髓的打法。 “请……请大唐驻平壤使者来安鹤宫赴宴。 “我国必定遵守与大唐的一切和约,两国睦邻友好,永不为敌。” 近臣领旨退去。 渊盖苏文的气也瘪了,瘫坐在席子上。 不长眼和大唐开战的国家有很多。 有的是为了民族生存,有的是为了抵抗入侵。 但如果为了什么“环境保护”,头铁去撞大唐天兵,那这开战理由就有点太搞笑了。 属实小题大做。 但如果不打吧,这些埋在高句丽肌体里的钉子又像跳蚤一样,蛰得他浑身难受。 环境保护还是小头,顶多恶心一点。 辽东人在高句丽国内做的其他小动作,那才叫真的疼。 开矿权,不但让对方肆意掠夺高句丽的矿产资源,还能借此深入田间乡里,获得了巨细靡遗的当地信息。 甚至比他在平壤皇宫里得到的还要详实得多。 自由贸易,又让对方的铁器等商品在高句丽国内泛滥,无数本国的作坊倒闭、工匠被对方收编。 更糟糕的是,辽东人在高句丽的产业吸收了太多的劳动力。 加上各报纸的聒噪洗脑。 两国如果真打起来,鬼知道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这种把命脉交到别国手里的感觉,很不好。 尤其对方还是去年刚打过一仗的潜在敌国。 渊盖苏文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攥在对方的手里。 “中计了,中了那小子的奸计了!” 时至今日,渊盖苏文才恍然发现,那纸所谓“停战协议”,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战略陷阱! 看似不痛不痒的“自由贸易”、“新闻自由”和“环境保护”三条,其实招招致命! 远比高句丽割让几座固若金汤的城池、甚至推翻整套山城防御体系还要危险,还要包藏祸心! 现在的高句丽,仿佛肌体生虫的巨人。 空有一身蛮力,却被细小的虫豸啃噬得浑身难受。 “踏马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狡猾的李明……” 每每想起那个臭屁的小屁孩,渊盖苏文就恨得牙痒痒。 他原本想利用这次停战,休养生息,过几年趁唐王朝不注意,再南下一举侵吞辽东的。 没想到,却被李明抓住了他整合全国完成之前的时间节点,渗透了国家经济的肌理骨髓。 让高句丽内部崩成了散沙一片,再也无法攥成拳头,形成合力! “报大莫离支阁下。”近臣又来上报。 渊盖苏文怒气冲冲地转身: “什么事?” 近臣禀报道: “大唐辽东商社来访,请求购买建安城外、辽水入海口(如今的盘锦)的沼泽地,以开发农场。” “呵。”渊盖苏文不无讥讽道: “怎么,我们高句丽人开发荒地是破坏环境,他们唐人开发就是保护环境了?” “他们有大唐高僧念经作法,经过环保机构认证,是有利于环境的。” 近臣把《平壤晚报》记载的话术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渊盖苏文被辽东人的无耻行径震惊了,再也绷不住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放屁!” 近臣早就习惯了渊盖苏文的喜怒无常,很冷静地等着主子发完疯,悠悠道: “此外,商社使者为大莫离支阁下带来了一些‘礼物’。” “哦?”渊盖苏文身体一顿。 “十五车。”近臣道。 渊盖苏文立刻转怒为喜: “快快有请!” ………… 高句丽的经济运行状况和社会各阶层的情报,通过遍布全国的商社、矿场、农场、报社,汇聚到了辽东。 再经过辽东职业官僚的加工、编纂,形成一行行数据指标,随着驿站,每天持续不断地发往长安。 以每日简报、旬报、月报的形式,送到李明的桌上。 虽然相隔千里,虽然有长达近一个月的延迟。 但尽管有这一层层不利因素,李明对高句丽全国、从山间田野到平壤王庭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其执政,渊盖苏文。 毫不夸张地说,李明在统治着辽东,并通过辽东,实质控制着更庞大的高句丽。 “商品市场原料产地……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高句丽不是殖民地,将来是要做为我的核心领土的,不能沾上太多的血债……” 李明一边读着韦待价寄来的报告,一边自言自语,构思着政策微调。 “殿下您说什么?”一旁的房玄龄从自己的公文上挪开视线,望向几乎被成堆账册挡住了的李明。 他觉得,殿下说的汉语有些小众。 大致能猜出是什么意思,但大致是什么意思猜不出来。 “我是说……” 李明放下手里的账本,道: “是时候,在高句丽建立赤巾军的支部了。” ………… 与此同时,太极宫立政殿。 “孤以为,应在南方各地整备义仓,哪里有饥荒,就立刻放粮赈灾。” “皇兄此言差矣,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应组织民夫修缮河堤,旱季蓄水洪涝放水,方是治本。” “魏王的设想不过是空中楼阁,五六月份正是抢种抢收的时间,农村人手紧张,如何能腾出人力来筑堤?” 皇帝的书房,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正在就南方即将到来的粮食歉收进行辩论。 因为今年早些月份,南方普降大雨,冲毁泡烂了许多禾苗。可以预见,今年的秋收不会太乐观。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李世民作为裁判,乐呵呵地旁听着好大儿们各抒己见。 自从太子李承乾突然“转性”,热衷国事,并与父皇积极修补关系以后。 李泰也不甘示弱,加强了政事的研讨,并更频繁地来立政殿请安。 这样一来,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就免不了碰面。 在尴尬的时刻,老三李治提议,兄弟几个为何不就国家治理问题,和平地切磋一下呢? 于是,争储的画风就突然变了。 从之前的暗流涌动,变成了如今的温良恭俭让、公平公正公开。 李世民欣慰得快哭了。 这才是他理想中选贤任能的样子啊! 如果能这样持续下去,就能复刻尧舜禅让的美谈了。 在血雨腥风的历史上,留下一段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佳话。 “雉奴。”李世民和蔼地问道: “你怎么不参与哥哥们的讨论?” 李治正在用心记着笔记,被父皇点名,有些木讷、又有些窘迫地挠挠头,回答道: “儿臣还需学习,多听、多看、多记、少说。” 用老老实实的态度,暗暗地损了一把两位口若悬河的皇兄。 李世民自然不会往那方面想,他觉得,三位嫡子都是好样的。 李承乾自不必说。 终于有了带头大哥的样子,刹住了用阴谋诡计夺嫡争储的歪风邪气,给皇弟们树立了一个正大光明的榜样。 李泰也不错,不但紧随其后,还一改以前清谈风月的态度,务实了起来。 而且他也在自己府上大搞“裁汰冗员”,将开封魏王府的家仆随从大半清退。 不仅如此,他还更进一步,大开魏王府的大门,收留接纳广大流民。 包括不想回大漠、又没有一技傍身、只能流离失所偷盗抢劫的突厥街溜子。 虽然魏王他现在住在武德殿。 但能将自己的产业改造为收容所,还是要不小的魄力的。 至于李治,那更是惹李世民怜爱。 虽然性格老实巴交,不显山不露水。 但这个让兄弟们和和气气坐下来谈天说地的局,还是他李治攒起来的。 三位嫡子各显神通、各有作为,让李世民尤为开心满意。 只是,他总觉得,这和和美美的家庭故事里,是不是还少了哪一位。 ………… 夕阳西下,李明一如既往地踩着橘黄的落日,回到了太极宫。 “我回来了我要去立德殿找阿娘吃饭了再见~” 李明刚在立政殿露了个头,又马不停蹄地往外跑。 “你等等。” 李世民今天特意早下朝,就是为了围堵这条小泥鳅。 “干嘛?”李明边问边往外走。 “你阿娘今天来立政殿吃饭。”李世民随口扯了个慌。 “嗐你不早说。” 李明一个大拐弯,又拐回了立政殿。 被李世民伸出黑手,一把揪住后脖颈。 李明被老皇帝这招无耻偷袭震惊了: “阿爷?” “跟我去书房。” 李世民黑着脸,把这小崽子提溜进了殿。 “阿娘根本不在立政殿,你把她藏哪去了?” 李明气鼓鼓地嘟着嘴。 李世民不搭理他的任性取闹,严肃地问: “你每天外出干什么去了?” “忙。”李明说了等于没说。 李世民没这个兴趣和他对杠,直接摊牌了: “你知道你的三位皇兄最近在干什么么?” 李明:“不关心。” 李世民:“就在这里,和你的父皇,也就是我,讨论治国方略。” 李明:“哦。” 皇宫这边的动向,李明当然一清二楚。 他被拔除的只是一颗安插在东宫的钉子。 太极宫里其他的细作宫女们都还健在呢。 虽然不及胡三娘那样的天才,但这些钉子的业务能力也很不错。 她们建立了钉钉群,实时向他汇报宫里的动态。 所以,三位竞争对手改换风格、主攻父皇这事儿,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是那句话,只要那哥仨别针对他个人搞暗杀、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动作。 舔舔父皇、装装乖宝宝什么的,他都懒得管。 公平竞争嘛。 “你就没有一点紧迫感?” 李世民的言辞重了起来: “你的哥哥们为国为民建言献策,积极参与政治。 “你在干什么?四处闲晃,浪费时间? “如果你只想当个闲散王爷,我可以现在就把你封出去。” 对于皇帝老子的威胁,手里有粮有枪的李明根本不怵。 他平静中带着讽刺地回答: “启禀父皇,儿臣不像三位皇兄有时间空谈治国。 “儿臣是真的在治国。” 李世民同样讥讽满满地回敬: “瞧把你忙的,就你那个小小的辽东?平州和营州那两个下等州?” 李明一愣,疑惑地挠了挠头: “如果算上辽东的话,那我就在治两个国了。” 如果宁硬要把咱辽东从大唐硬摘出来,那我也没意见。 李世民:? 他没明白李明在说什么,也不打算深究,重新把话题扯了回来: “总之,你要多学学你的皇兄,一起参与讨论,为大唐百姓建言献策! “别把目光局限在你那一亩三分地,而要着眼于整个天下!” 建言献策?呵…… 李明的语调低沉了下来,抱起了胳膊,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敢问儿臣的皇兄建了什么言,献了什么策?” 李世民:=_=+ 在皇帝面前摆出这幅“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让他很是上火。 还好这段时间清淡饮食,李世民的血压没那么容易飙升了,忍着脾气,粗声道: “关于南方秋收歉收,魏王建议集中力量修筑堤坝,太子建议先置备义仓。 “你有什么高见? “别跟我说‘我全都要’,国家没有那么多余力。” 李明仔细听完父皇转述的两人意见,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看着乳臭儿逐渐凝重下去的表情,李世民得意地一撇嘴: “如何?感受到一些来自哥哥们的压力了么? “你就应该好好待在宫中,向父辈、向兄辈学习治国之道。 “别整天溜出宫去,和三教九流混为一谈。” 听着父皇苦口婆心的教导,李明却是一脸迷惘: “太子和魏王,他俩在胡扯些什么玩意儿? “如果按照他俩的馊主意,大唐药丸啊。” (本章完) 第184章 父皇,和这群虫豸怎么能搞好政治呢?溜了溜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大唐怎么又双叒叕药丸了…… 李世民懒得吐槽,只是用淡淡的眼神回应: 细说。 “李泰正确的废话就不论了。 “先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南方雨都下完了、庄稼都泡汤了,孩子都快饿死了知道奶了。” 李明似乎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有些脑壳痛地扶着额头。 这种不考虑实际情况、不合时宜讲大道理的官僚,不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的辽东,李明都碰见过,而且还见过不少。 “就算修缮水利再正确,什么样的堤坝能防住反常的洪水?三峡大坝也不行吧。 “还是需要其他更简便易行、更现实的手段辅助的。” 三峡大坝是什么……李世民很熟练地撇去听不懂的词汇,微微点头。 正确的废话谁都会讲,可灾难当前,领导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解决方法。 李泰显然是找不到现实可用的方法,所以只能在那里空谈正确的大道理来掩盖。 李明这还真是一针见血,点出了李泰的软肋…… “那太子呢?承乾提出整备义仓的建议,也有错?” 李世民考校道。 “唉……”李明满脸失望地叹了口气: “比李泰好点有限。 “义仓不可能遍地开花,而南方河网密布、山地众多,陆路不便,要走水路。 “若要将赈济的粮食运往受灾各地,是不是要依赖漕运?” 李世民点点头: “义仓都建在河流或运河边上,运输十分方便。” “问题就出在今年的漕运。”李明强调地点了点桌子: “南方粮食短缺预计出现在今年秋,而在秋天,还会发生什么事?” 李世民一怔,忽然猛地一拍额头: “征薛延陀!征薛延陀也需要漕运!” 大唐不像后来的带宋,搞什么“八十万禁军”的强干弱枝。 大唐的兵力平时是分散在全国近千个折冲府的。 有战事时,由遍布全国的十几个都督府统一对辖内折冲府进行征调 人马调动需要漕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辎重的运输又需要漕运。 北征薛延陀,理论上的最佳兵源地和补给地,是就近的山东河北地区。 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地域不和原因,河北出力有限,而关中自己的米都不够吃。 所以粮草还是得从南方运过来。 南方是很大的,湖广歉收,但江淮、巴蜀等地还是有余粮的。 “两件事撞在一块,南方漕运一边要应付各地饥荒,一边又要支援漠北前线。 “南来北往,压力甚大。 “如果不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必定不堪重负、在关键时刻陷入混乱。” 李明详细道来: “先不说船夫、漕船、脚夫的数量是否充足,光河道调度就够喝一壶的了。 “此时再新添义仓,不是给漕运乱上加乱?就不怕重蹈隋炀帝覆辙?” 李世民听得眼皮直跳。 所谓隋炀帝的覆辙,就是明明天下大饥,官家的义仓却始终是满的,并不开仓放粮,导致民变四起。 经李明提醒,如果贸然采取李承乾的办法,还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场景—— 岁大饥人相食,而沿线义仓的粮食因为漕运堵塞运不出去,霉烂在仓库里…… 这特么不但是要上史书的,而且会被大书特书、被后世之人戳烂脊梁骨,千年一遇的昏君之举啊! 李承乾也是一知半解、眼高于顶。 看来皇后所生的三兄弟之中,反倒是最小的李治最理智。 不懂就别瞎说,绝对不会错…… “你……说得有道理,很有道理。”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李世民绝不是为了面子嘴硬之人。 本来还想对这不懂事的小儿子说教一番。 没想到,反过来被他说教了。 “那你觉得,这事情应该怎么办?” 李世民这次问得不再带有考校的语气。 他是在认真地询问治国的意见。 首先排除与延缓开战的可能。 秋季再拖就是冬季。 严寒缺水不说,薛延陀那靠北的地方太靠北了,昼短夜长的因素必须考虑进去。 黑夜本来就有利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加上薛延陀本就是游牧,主力神出鬼没。 唐军如果没有良好的视野,被对方牵着鼻子遛两圈,都不需要打仗,后勤直接就拖崩了。 来年春天不行,春耕抽调不出民夫,战马过冬也饿瘦了,跑不动。 夏天更不行,唐朝的漠北夏天也很热,穿着盔甲在戈壁滩上晒,是真的会脱水的。 拖到下一年秋季倒是可行,如果不怕在这一整年的时间里,薛延陀再策划个什么“太极宫之变”或“东宫之变”的话。 所以说,打仗“天时”是第一位的。 就算硬顶着可能的饥荒,也要抓住今年秋的时间窗口北伐。 国家大了就是这样,按下葫芦起了瓢,不可能等你完全准备好。 有问题就解决,解决不了就克服。 “今年除了受灾的湖广地区,其他地方的粮食是丰收的。 “问题不在总量,而是分配不均衡。 “解决不均衡无外乎运输,而运输又无外乎漕运。” 李明一边说着,毫不见外地走到李世民的书桌前,漫不经心地拿起了皇帝陛下御用的龙笔。 李世民的嘴巴动了一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所以答案很明显了,漕运才是短板、是命门,也是解决饥荒的关键。” 李明提笔,随手画上一幅图。 李世民好奇地凑近一看。 却见不是什么河岸堤防布置之类,具体事务的地图。 而是长安三省六部各司的职能架构图。 “河道疏浚、堤坝修筑已由工部薛万彻负责,正在进行中,暂且不表。 “船只清点可以提前做起来了,需要同时预估受灾面积和灾民数量,倒推所需赈济的粮食总量,计算得出漕船的缺口,尽快建造或购置起来。 “漕运由所在道一级的转运使负责,但此次受灾赈灾至少涉及淮南道、江南道、剑南道、山南道四个道,中央需要统合这四个道的漕运调度,提前做好预案。 “此外,此次赈灾粮款数额巨大,非转运使所能负责,还需要民部仓部司予以配合。 “还有……” 李明指着架构图,巴拉巴拉地长篇大论起来。 李世民越听神色越严肃,不由自主地坐回了龙座,习惯性地靠着扶手支着脑袋,捋着两片胡须。 这是他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 “综上所述。” 李明发扬传统艺能,图穷匕见: “赈灾兹事体大,横跨多部门,需要上一级进行多部门协同联动。 “应由中书令杨师道牵头组织、统一协调各部门,由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负责统筹执行。” 还是房玄龄提供的那条老路径: 解君忧,顺便解己难。赈灾要抓,权力也要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才称得上健全。 李世民听得直点头: “嗯嗯,有道理…… “等等,你小子什么意思?” 杨师道和房玄龄,一个是李明的表叔,一个是李明的老师长史,都是铁杆十四党吧! 手握漕运赈灾之权,迭加上正在让李明团伙查的皇子遇刺案和端午事故。 好家伙,你这是要大权独揽啊! “你提供的解决思路我暂且记下,但人选还要再斟酌考虑。” 李世民有点小傲娇地说。 李明却是一反常态。 既没有生气地嘟嘴表示反对,也没有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和阿娘吃饭。 而是眼神沉静地盯着自己的父皇。 “你怎么了?”李世民有些纳闷地问。 “阿爷。”李明认真地说: “我想回辽东。” 李世民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 “咳咳!”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吾只是说再议,又没有说不行,尔何必耍这逼宫的花招?” 李明缓缓摇头: “非也。 “我只是觉得,在长安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不如早点回去处理一些事务。 “查案的事,孙伏伽他们就能办好。” 他本来回京就是为了解除与父皇的误会。 如今误会得解,他没必要一直赖着。 “‘回’什么回?你生在长安,是京爷!不是辽东野人!” 李世民既不解又生气: “而且你现在离京?在这争储的关键时点? “在你的三位哥哥想方设法接近我的时候,你却要远离我?” 李明倒是很看得开: “朝廷政斗的事,房玄龄他们去办。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辽东上面。” 都穿越了谁还宫斗啊,妖艳贱货们别打扰我治国。 李世民的火气蹭地就起来了,气得用力一拍扶手: “难道你觉得,在朕身边是浪费时间?” 换一般人,被皇帝这么质问早跪地谢罪了。 当然,李明殿下不是一般人,直接反唇相讥: “难道陛下希望接班人与儿臣的那俩皇兄一样? “专擅政治操弄、阴谋倾轧,却连治国最基础的救灾都能搞成一场灾难?” “……”李世民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换了个问法: “你这么急着去辽东干什么?” 李明直白地说: “高句丽的布局已经差不多成熟了,我该坐镇辽东,将其收入囊中了。” “……那我再换个问法。” 李世民从龙榻上下来,走到李明面前,居高临下地问: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急着离开长安?” 李明仰视着自己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出了真正的理由: “我觉得太极宫不安全。” 从他出生那天起,不安全感就始终贯彻。 遇刺以后,他更是绷紧了“安全生产”这根弦。 如今宫里的氛围,无来由的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筹备着什么攒劲的节目。 突然之间给大家一个惊喜(吓)。 李世民从鼻孔轻哼了一声: “你别太……” 话音未落,他转念一想,猛然意识到: 李明从辽东回来短短个把月,已经连续碰上两次致命的事件了。 一次自己遭遇暗杀,一次自己的两个姨娘惨死在面前,而且两起事件都没头没尾的…… 这份担忧倒也不完全是无源之水…… “你别急着离开,我会增强立政殿、皇宫和整座京城的守卫。” 李世民的语调柔和了些: “况且长安有我在,你阿娘、姨娘、兄弟姐妹们,还有你的狐朋狗友们都在。 “怎么就你最金贵,就你想要逃跑?” 李明就这么抬头看着李世民,神色疑惑: “阿爷,你难道真的没察觉…… “我的皇兄们有古怪?” 李世民一愣,又不免有些生起气来: “古怪在何处?难道在你眼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古怪?” “我怀疑他们在背着你搞事,但我没有证据。”李明理直气壮地说。 李世民被气笑了,指了指身后的那副地图。 根本不用回头看,手指就精准地指向了辽东的方位: “不知是谁背着我搞事,搞得差点燕山大乱啊!” 李明与父皇对视良久,他先移开了视线,浮起一层没有笑意的微笑: “我的女……一个朋友有个女儿,小时候喜欢躲着大人,随地小便。 “有一天,她突然很听话,再也不躲着大人了,乖巧地站在原地。 “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世民不知道李明想表达什么,姑且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猜: “因为孩子长大了?” 李明嘴角的幅度愈深: “因为她悄默声地在裤裆里拉了个大的。” 李世民脸色骤变,身体颤抖着,低声咆哮道: “滚……滚出去!” 李明从容告退,回立德殿吃晚饭去了。 晾着李世民一个人在书房生着闷气。 奶奶的,他这熊孩子,真令我既欢喜又讨厌! 先是为国谋划了赈灾的新思路。 然而,转头却又拐弯抹角地抹黑自己的皇兄! 李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踏马的不就是在含沙射影,说太子的转变太大、太乖巧,可能在暗处整了个大活么? “是嫉妒么?他嫉妒太子浪子回头,得到了太多宠爱,又不敢正面诋毁,才这样阴阳怪气? “不,他还不至于如此。” 李世民摇摇头。 老十四的问题比什么“嫉妒”之类的肤浅理由,要根深蒂固得多。 “是他的性格使然。 “那乳臭儿打从娘胎里出来起,就生性多疑,成天怀疑兄弟姐妹要害他。 “他就不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做‘手足之情’么!” 自己兄终弟寄的李世民气鼓鼓地念叨着,最后用力地一拍桌子: “不行!这口恶气,朕实在咽不下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连被乳臭儿骑脖子撒尿都忍,朕还当什么皇帝,还当什么九五至尊!” 他大步流星地迈出书房,离开立政殿。 他要去立德殿! 找杨氏蹭饭! 和杨氏一起男女混双! ………… 与太极宫一墙之隔的东宫。 昏黄的夕阳从空旷的嘉德殿慢慢退去。 孤零零的主位上,李承乾突兀地坐着。 他侧耳倾听着虚空,嘴角挂着温暖幸福的笑意,时不时地点点头说道: “对……还是你说得对,应该耐心,徐徐推进…… “下一步,便是请他来东宫少坐…… “媚娘,你知道他今天又干了哪些荒唐事么?” 空无一人的正殿里,回荡着李承乾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声。 ………… 次日一早,李明一家照例在立政殿侧殿用着早膳。 经过父皇与杨姨娘(礼法意义上)的连夜促膝长谈,李明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受迫害妄想的错误。 及时悬崖勒马,打消了回(划掉)去辽东的不成熟想法。 至于为什么他一早上是跪着吃饭的,别问。 问就是经典复刻。 “小明弟弟,真的不用我帮你在屁股上涂药吗?” 李明达姐姐心疼地问。 “哎哎哎……什么屁股,粗鄙!我才没有被打屁股!” 皇帝的新衣突然被剥下,李明一时慌了神,嘴硬地连连否认。 坚决捍卫自己作为前·成年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可你……” 李明达还想再说什么,山鸡哥李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导: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有些事不要戳穿。” “哦~原来如此,阿兕子学到了。”李明达乖巧地点头。 李明:“……” 乳臭儿,你们学到了甚么! “呵。”李世民啜着菘菜粥,轻描淡写地一笑。 让你小子跑路,让你小子忘本,让你小子乱给兄弟泼脏水。 看你还嚣张得起来不? 就在这时,近侍来报: “陛下,魏王求见。” 魏王?李泰?这个时候求见?! 不仅是李世民,连李明和李治都吃了一惊。 李泰是多八面玲珑、多会舔父皇的一人啊。 怎么会不知道,父皇此刻正在用膳,不方便接见? “四哥来了?太好啦!他吃过饭了吗?一起吃呗。” 李明达开朗地说。 她的笑容如同阳光,融化了李世民脸上的坚冰。 “是啊,就让他进来吃点吧。” 在宦官的指引下,魏王李泰挪着肥胖的身躯,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 李世民端坐主位,和颜悦色。 李明、李明达和李治三个弟弟妹妹,都规规矩矩地放下筷子,起立迎接这位哥哥。 吃了没,没吃吃点……就在李世民对儿子客套之前。 李泰突然噗通跪在了地上。 当大家愣神的时候,李泰嚎啕大泣起来: “儿臣不孝,恐不能再服侍于父皇身侧! “恳请父皇,准许儿臣赴洛阳……就藩。” (本章完) 第185章 老房:挑拨李家父子,还是我在行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怎么,你也想辞职? 李明眼神冰冷地看着哭得花枝乱颤的肥肥李泰。 没有人比魏王更懂怎么讨父皇开心。 早在这一轮玄武争霸赛开擂之前,李泰就已经是立政殿的常客了。 早请示、晚汇报,把李世民舔得不要不要的。 而老李也有意给太子树立一个“宿命之敌”,既是砥砺又是备胎。 两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李泰就这么成了李承乾的童年、少年、青年阴影。 这也是为什么李泰在东都洛阳有封国、有自己的魏王府以后。 却还是能顺理成章地赖在太极宫里。 磨刀石怎么能离开刀呢? 他要就藩,李世民还不见得乐意呢。 某位病遁失败、被一脚踢到封地的齐王匿名点了个赞。 “为什么?” 李世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俯视着跪在地上嘤嘤嘤的老四。 好你个家伙,继李明以后,你也来给朕上眼药? 好不容易兄弟们和谐了没几天,你们就一个个闹起了分家? 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大哥悬崖勒马,幡然悔悟? 你们几个弟弟是不是串通好了? 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李治向朕逼宫了? “嘶~”莫名躺枪的李治感到了一股寒意。 “呜呜呜~父皇恕儿臣不孝……” 李泰哭得稀里哗啦的。 众人从他口齿不清的念叨中,总算是搞清了事情的原委。 一句话总结就是,装逼装大发了。 因为他向社会输送了太多洛阳魏王府的“人才”——也就是奴婢奴仆,同时又在府里收纳了太多流民。 一进一出,原本华丽的魏王府变成了个什么样子,不难想象。 味大,无需多言。 “所以,你要先去洛阳整肃王府?” 李世民脸色一黑,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苦笑。 “正是,父皇。”李泰终于是止住了痛哭,哽咽着说: “府上混乱不堪,坊间邻里多有怨言,儿臣不得不收拾首尾,重新将王府修缮整理一番。” 这借口……倒也还算个借口。 李世民面色少舒,问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今年冬,将洛阳那边收尾,儿臣恳请届时再随侍父皇左右。” 虽然哭得真情实感,但李泰的作为是一点也不含糊。 什么样的整顿需要业主在工地上呆个半年? 又不是让你亲自提着桶打灰。 李世民的脸色又拉了下来,冷冷地说: “无妨,魏国本就是你的封国,你若想就藩,随时可去。 “朕身边有诸子陪伴,魏王不必为朕操心,好好治理当地为要。” 酸气都快溢出屏幕了。 若是以往,李泰肯定抱着父皇的大腿大呼我错了。 但今天,他却只是再顿首,便作出恋恋不舍状地告退了。 李世民望着李泰的背影淡出视线,生气中带着不解。 熊孩子病怎么还带传染的? 怎么一个个地都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迫不及待地要飞出太极宫了? 他气冲冲地瞪了李治一眼: 你小子若也敢拿就藩和朕抗议,朕不但不挽留,还要像对待其他庶子一样,没有朕的敕令不得随意回京! “嘶~”无辜躺枪的李治再次莫名感到了一阵寒意。 “你小子也是,再和皇兄闹矛盾吵着要离家出走,索性别回来了!就窝在辽东的山沟沟里冻一辈子吧!” 对付厚脸皮的老十四,李世民就没对待老实巴交的李治那么客气了,直接出言训斥一顿,便气鼓鼓地上朝去也。 李明莫名其妙地抓抓头皮。 他倒不是被父皇喷懵逼了。 而是李泰突然提桶跑路,让他感到非常的不解和惊讶。 他想得比李世民更深一层。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李泰绝对不是给太子摆脸色这么简单。 当老鼠主动从米缸跑路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事情不简单。 怎么,难道他也感受到了承乾老哥的王霸之气? 还是说,被王姨娘的公开处刑吓得跑路了? 亦或者,李泰这次投了,退出争储,只求当个安乐王爷以求自保? 毕竟现在是斗争的深水期,突然离开权力中枢长达半年,又没有像李明那样远离中央、方便割据的基本盘。 基本是没有机会翻盘,可以视为退赛了。 “李泰这是主动放弃竞争,躺平任嘲,求兄弟放过么?” 作为自保小达人,李明很自然地将李泰的行为解释为“激流勇退”。 因为当摆开四子夺嫡擂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李泰的失败。 如果李泰这个备胎够强,还要拉李治、李明这两个小辅助轮干什么? 若是在以前,李泰想退赛都不行。 朕缺的储君磨刀石这一块,谁给朕补啊? 但如今,李世民还算干脆地放走了李泰,多少也折射出了帝王的本心。 毕竟,李世民可没有放走李明啊! ………… “知道自己无望以后,尽量少拉兄弟仇恨,混个闲适的王爷当当…… “唉,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要不是我知道事后还是逃不过清算,我也不想这么累,我也想辞职……” 李明坐在大理寺卿的座位上,还在嘀咕着此前李泰跑路的事儿。 四哥这次是爽了,听说父皇合并了洛阳魏王府周边的里坊,有池有堤,全部赠给他作为宅基地。 从此财富自由,安心退休养老。 而我还得996,一边治国一边办案…… “殿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要传唤证人吗?”大理寺卿孙伏伽打断了李明的思考。 他和刑部尚书刘德全,就像左右护法一样,分坐在李明两边。 两部门的侍郎等其他官僚则坐在更下位,忙着做案情梳理。 除了双操辽东和高句丽这门自己给自己找的事以外,李明理论上还有一件任务。 那就是彻查端午节内苑意外案。 虽然查案权实质上是十四奸党在朝堂大吹妖风的工具,走狗们一直忠实地贯彻着党魁的精神,能拖则拖。 但面子上的工程还是得做的。 主查人还是得偶尔临幸一下衙门的。 “传吧传吧。”李明三心二意地认可了手下的意见,心里再度羡慕起了无知是福的四哥李泰。 衙役带上了一位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上下,长得过目就忘,连穿着也是过目就忘的普通印花裙衫。 嗯,作为此案重要“证人”被提上来的,就是前·宫女胡三娘。 “端午节那晚倒塌的灯台,就是你负责维护的?”案件主谋李明问道。 “回殿下,奴婢一介女儿身,又是新来的,只会些刷漆洒扫。建筑修复这类体力技术活,是工匠的事。”案件作案人胡三娘回答道。 他俩早就事先串过供了,今天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相比老牌影帝,新人胡三娘的演技有些松弛,但她的低存在感弥补了这一点。 问答过程中,并没有被一旁的办案人员看出什么马脚。 李明:“所以你在检查那灯台时,并没有发现虫子把柱子都快蛀空了?” 胡三娘:“没有。除了我以外,其他宫女也都没有发现虫蛀。” 李明:“那你在这起意外中确实没有过错,当时不该将你降职减俸的。” 胡三娘:“殿下圣明。既然我当时不该被发配东宫,那东宫宫女被裁撤时,就应该与我无关,我理应继续进宫侍奉诸位贵人。” 反正我就是想当宫女,去哪个宫我无所谓。 体制内铁饭碗就这么香么……李明心里吐槽,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不苟言笑地说: “结案后,寡人自将还你公道。” 在清汤大老爷的主持公道下,胡三娘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孙伏伽捂着脸打了个哈欠,道: “殿下,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请您定夺。” 李明神色一凛: “什么问题?” 刘德全凑了上来,神色严肃地说: “衙门的厨子生病了,咱午饭去哪儿吃?” 李明的表情更严肃了: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摸鱼部门陷入了激烈的头脑风暴之中。 ………… 相比和谐的凶杀案办案现场,太极殿里的斗争就要激烈得多。 在太子触底反弹、魏王激流勇退之后,朝廷的格局继续发生着变化,风云变幻。 浪子回头金不换,太子在跌入谷底以后,怎么走都是向上。 何况陛下肯再给太子一次机会,本身就暗示了圣意。 太子党重振旗鼓,不但回收了原先意志不坚定的摇摆成员,还吸纳了大部分原魏王党成员。 而剩余的魏王党、不太想掺和争储这个泥潭的中立派、对十四奸党的卑鄙行径感到嗤之以鼻的清流忠臣、以及对重新均分天下田地感到本能恐惧的守旧派们。 则都团结在了晋王李治的旗帜之下。 一来,李治忠厚老实、平和中庸,相比两个疑似有点太极端的兄弟,实在是拟人得多。 二来,李治年龄尚小,又不是某位主观性过于强烈的小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所以容易……接受属官的“专业引导”,懂的都懂。 如此一来,随着李泰的退出,四子夺嫡的形势迅速演变成了三足鼎立。 并且因为李承乾与李治本身就没有什么矛盾,所以两党隐隐有合流之势,共同夹击异军突起的十四奸党。 “末将……那个,臣以为,漕运这事儿吧,确实要像军队那样统一管理,才不会在必要的时候陷入无组织无纪律。 “所以我觉着吧,杨令公当帅,房相公当将,就挺合适。” 负责漕运疏浚的工部尚书薛万彻率先发言。 这位土木大将军现在也算是打灰界的专业人士了。 尽管用词甚是粗鄙,但再也没有人把他的意见不当回事。 然而,一旦被文臣们认真对待,就意味着失去了新手期的免喷特权。 岑文本率先发难: “仗不是没打过,灾也不是没闹过。为何唯独这一次要统筹漕运了。 “是否有借国难弄权之嫌?” 这位中书侍郎走位向来飘忽。 在李泰退场后,他这次又不知道投入了谁的门下,喷起上司中书令杨师道“弄权”毫不嘴软。 而老岑的意见,也代表了相当一批朝臣的想法。 你李明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了,既有地盘又有兵,还利用两起案子,大搞文攻武吓。 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你上台以后,是不是要把异己全部清除掉,用中下级官吏架空我们啊? 在一片“附议”声中,薛万彻被喷得灰头土脸。 最后,由大司空长孙无忌定调: “节度使的担忧不无道理,在饥荒和战争的双重冲击下,统筹漕运调度是很有必要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在战争期间,漕运应当首要为战争服务。 “因此,调度也应由军事主帅负责。” 虽然还没有正式官宣,但大臣们都已经听到了陛下有意放出的风声—— 以李世绩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薛万彻为副总管,联合阿史那思摩——现在叫李思摩——所率的东突厥残部,秋收后北伐薛延陀。 长孙无忌和李世绩如今都是晋王党,他的这番操作,相当于是把大权拢到了李治的手里。 他摸着下巴,睥睨群臣,一副“谁赞成,谁反对”的架势。 群臣纷纷站队。 不论是李世绩还是房玄龄、杨师道,都有足够的能力处理此事。 所以大家的站队完全无需考虑人选的适配性,是彻彻底底的屁股决定脑袋。 十四奸党受到了太子、晋王与原魏王党的三方夹击,寡不敌众,声量上败下了阵来。 李世民冷眼旁观朝中局势,在暴脾气的薛万彻要动手揍人以前,提前制止了争吵: “朕有考量,此事再议。” 换到下一个话题,是让大唐人身心愉悦的战前后勤准备问题。 朝堂又立刻恢复了和谐,正常奏对。 大家对事不对人,该站队站队,不妨碍齐心协力治国。 ………… 散朝后,李世民专门叫住了房玄龄。 老房肿着两个黑眼圈,一副修仙过度的样子,强撑起精神作揖问道: “陛下?” “玄龄公,朕见你连日精神不振,是身体不适么?是否要休息几日?是否需御医替你调养调养?”李世民关怀地问。 在魏征积劳成疾、郁郁而终后,老李就特别关注老伙计们的身体健康。 面对大领导的关怀,房玄龄深深作揖,道: “蒙陛下圣恩,无以为报。 “托陛下的福,这副残躯尚可维持。 “只是这几天,老臣让属下核对查阅盐铁、铜冶、锻造的历年账目资料,倒推国内的铜铁大致数量……” 李世民吃了一惊: “玄龄公查这个做甚?” 光听就知道,这是一项浩大而枯燥的工程。 既繁杂,又无必要。 为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这项工作上? “国内发生了什么吗?”李世民严肃地问。 房玄龄略一迟疑,却是缓缓摇头: “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就在那里查? 李世民皱眉愈发深刻。 批评老房无的放矢吧,看他这幅辛勤操劳的样子,实在不忍心。 不批评吧,把精力耗费在无用功上,既让自己形销骨立,又让属下操劳过度,实在不是智者所为。 “未雨绸缪虽是好事,但国事这么多,不可能事事提前有准备。还是要将主要精力放在眼下为要。” 李世民只能旁敲侧击地劝导道: “说起来,节度使遇刺案,查得如何了?” 房玄龄像挤牙膏一样地汇报着部分进展: “臣审问了九成宫事件中俘虏的底层残匪,以及与阿史那结社率同一部落、又滞留在长安的突厥人。 “一共梳理锁定了大约几十个人,他们都行踪不明,而且符合那两名刺客的身高、体重、大致年龄等特征。” “不错,再接再厉。”李世民简单地勉励道。 虽然有点慢,但有方向、有进展总归是好的。 房玄龄看了皇帝一眼,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补充一句: “阿史那结社率的部落,是在吞并、俘虏多个突厥和铁勒部落后形成的。 “加上结社率刻薄寡恩,其在部落成员之中的风评并不佳。” 李世民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玄龄公,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臣以为……”房玄龄小心谨慎地斟酌着词汇: “这起刺杀,不见得是刺客为结社率复仇,而进行的不理智行为。” 李世民掩饰不住脸上的不悦,只是简单地点点头,瓮声道: “朕知道了,辛苦。” 如果不是复仇,不是不理智行为。 那就说明,这起针对李明的暗杀案,是理智的、有预谋的行为。 这就必然会牵涉到另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谁是主谋? 薛延陀是肯定逃不掉的,这口锅背好。 但是李世民自己心里清楚,薛延陀远没有神通广大,达到可以随意遥控长安的地步。 不然还和它打什么仗?直接投了算了。 不排除像九成宫事件那样,牵扯到了薛延陀或别的什么外部力量作为外援。 但很明显的是,真正的主谋就潜藏在大唐内部。 对方不但有杀掉李明的动机。 而且毫无疑问,其对李明非常了解,对他的行动日程了如指掌,并且有动手的能力。 这样的势力,只能在长安,只能在太极宫。 甚至有可能,就在朕的身边…… 李世民不愿意多想下去。 脑海中无来由地闪现一副图景: 相互竞合的嫡子们,和和气气地齐聚在书房,激烈地讨论争辩着治国的议题。 虽然这就发生在不久前,却让李世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发生在很久以前,稍一动荡,这段美好的记忆就会破碎一般…… “恕臣告退。” 见拱火成功,房玄龄立刻一拱手,麻溜地跑了,嘴角勾着进谗成功的笑容。 很好。 看陛下这幅便秘的样子,他在陛下和三位嫡子之间打下的钉子又生效了。 挑拨李家父子其实很简单,并不需要上蹿下跳地搬弄是非。 如果刺杀李明的凶手不是临时起意的孤狼行动,那谁最有动机幕后主使这一切? 显然是和李明直接竞争的三位嫡子啊。 陛下即使情感上不愿意承认,但心底里其实门儿清。 老房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抹屎,就给三个嫡子套上了杀弟的嫌疑。 看重家庭和谐的陛下,很难不会对他们仨心存芥蒂。 三嫡子的部众大有报团取暖的趋势。 得给他们一记当头棒喝,杀杀锐气了。 “殿下脾气太硬,不可能像太子、魏王、或晋王那样,成天围着陛下打转,插科打诨地逗他开心。 “唉,还是得我来做这个挑拨父子关系的恶人。” 房玄龄觉得,自己为老李一家付出了太多。 辅佐了一代人,又要削尖脑袋地辅佐下一代。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大唐的下一代。 防止陛下脑子一抽,最后选出一个不干实事的马屁精,让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倒大霉。 “接下来,继续查铜铁矿产明细吧。” 房玄龄重新振作精神,匆匆往尚书省衙门赶。 李明殿下那句“大唐铜铁供应是不是出问题”的猜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不去。 作为李明座下头号跟班,他对这位领导的嗅觉之灵敏大有体会。 绝不会因为殿下的年龄,而有所轻慢。 李明如果发现有问题,那就多半有问题。 “可问题到底表现在哪儿呢?” 房玄龄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一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突然被孙神医判了“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很莫名其妙,很惊恐,但又不敢无视之。 因此,对于朝廷最近在争的什么“漕运调度之权”,老房作为薛万彻钦点的“主将”,对此并没有很上心。 他年纪大了,精力也是有限的。 漕运这事儿,相信朝中的其他同僚们一定会处置好的。 (本章完) 第186章 不是...李二,大唐这回真的药丸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宝琳公,寡人见你身染重病,是否要休息几日?是否需御医替你调养调养?” 长安报社。 李明嫌弃地顶住侯宝琳,竭力让那张挂满鼻涕的脸保持在一臂之外。 然而,经过一年的发育,侯宝琳似乎是武将血脉觉醒,身高一下子窜了上来,李明居然有点顶不住他了。 “明哥最近在忙些什么呀?都不来报社了,兄弟们都见不着你了。” 侯宝琳的口条也比去年读小学时利索了许多,完全是个大孩子了。 就是鼻涕仍然呼呼地流,疑似是过敏性鼻炎有点严重了。 侯宝琳不像其他年龄大的孩子,才刚启蒙没多久。 而且从他阿爷侯君集就能看出,他们侯家显然不是“少读诗书”那样的天才家庭。 所以,侯宝琳没法像其他小伙伴那样,直接就能做牛马(划掉)直接为祖国的新闻传播事业做贡献,还在私塾里读书。 不过,侯君集也有意在拉近乖孙儿和小领导的关系,让他在学习之余,时不时来长安报社露露脸。 “唉,总是有点事要忙。”李明苦恼地挠着头头。 这不是托词,最近他确实在忙着远程处理政务。 辽东(包括高句丽)那边倒是好说。 有完整的组织架构,有韦待价坐镇,长孙延、房遗则、尉迟循毓三小只辅佐,又有从头打造的职业吏员体系。 基本能做到,在坚决贯彻总方针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调动全体上下的工作积极性。 平州与营州的工农业生产稳步增长,薛仁贵正在两个都督府内积极发展赤巾军成员,高句丽的鲸吞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 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 如果只看辽东当地的报表的话。 然而在报表之外,始终有两个场外因素在困扰着李明。 一件是小事,来往京城和辽东的邮驿越来越迟缓,等一个月都成了常态。 因为辽东寄给李明的汇报是每日一寄,虽然有延迟,但理论上应该每天都能收到。 然而,这段时间的现状是:几天不收信,一收收几天。 显然是邮驿人员把几天的信件打包在一起,一股脑投送了。 这样省力是省了,但时效性也损失了。 李明为此还专门找到了主管邮驿的官方人士,的顶头上司,进行投诉。 也就是,李治老哥。 邮驿是归尚书省兵部管的,而兵部尚书李世绩是李治的起家近臣、头号马仔。 李治还真吭哧吭哧地去问了,并及时反馈了原因: 燕山附近州县的兵部,取消了驿使货币形式的月俸,全部配发禄米。 导致有些家里不缺田、但缺钱的驿使辞职不干了,大大影响了送信效率。 除了这件小事以外,困扰李明的还有一件大事。 河北山东的经济,很明显出问题了。 辽东一直和大唐(划掉)邻近的兄弟州县做着买卖。 铜铁制品与矿产就不说了,交易总量在这个月内突然断崖式下跌。 交易金额也在跌,但跌的只是“金”额,内地的买家仍然在使用米、粟、布帛这类的大唐硬通货支付货款。 不仅是铜铁,向兄弟州县出口的其他货物,不论是民间还是官方,对方也几乎使用实物支付。 又回到了以物易物的时代。 这虽然让辽东的粮食布匹爆仓,但也留下了“谷贱伤农”的隐患,不可长久。 而辽东向内地购买货物时,则猛然发现,自己手里的“开元通宝”购买力爆炸。 一夜之间价值翻倍,一文钱当过去的好几文用,买东西像不要钱一样。 在生产力平稳的农业社会、在以贵金属为货币的古代,这显然很不正常。 而这,又能与上一件“小事”联系在一起—— 幽云一带、与平州接壤的州县,无力支付驿使的货币工资,改以禄米支付,导致大批驿使辞职。 “铁器要向辽东大量购买,而又支付不起铜钱。 “最近河北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金属短缺了?” 李明坐在报社,询问理应消息灵通的记者们。 记者们纷纷摇头,表示我不道啊。 因为这家报社叫“长安报社”,并不叫“大唐报社”,消息来源主要局限在长安一城而已,对其他地区的动向并不清楚。 “长安有的是外地来的商人,你们问了吗?”李明敲敲桌子。 “呃……”面对社长的诘问,主编裴行俭有些惭愧地回答: “贩夫走卒之事,我们确实不太清楚……”。 大家毕竟不像李明开着天眼也没有在辽东熏陶过,思想仍然带着很深的时代烙印。 除了李明派下来的舆论宣传任务以外,取材重点下意识地按“帝王将相”、“士农工商”的顺序排列。 所以,报纸内容主要集中在朝廷动向上,对市井街坊、尤其是商业方面的动向,关注甚少。 “唉……我也不是在责怪你们。”李明开启了责怪模式: “老百姓爱看宫斗故事,而你们接近皇宫取材方便,根据成本收益计算,这么决策也无可厚非。 “但你们也要多多关注民间,做好我的……做好朝廷的耳目喉舌,为治国理政提供依据啊。” “您教训得是……”裴行俭唯唯诺诺。 可怜的小裴背后,狄仁杰和来俊臣倒是腰板笔挺。 李明朝他们招招手。 两人好奇地探下脑袋,结果一人挨了一个爆栗。 “就算主编裴行俭有九成的错,但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李明反问。 来俊臣还是一脸油腻的笑容: “嘿嘿,明爷,我们不一样。 “我们的工作内容真的只限于‘朝廷’啊。” 只限于朝廷命官……狄仁杰在心里补充。 行行行,跟我玩官僚主义推诿塞责是吧……李明气鼓鼓地离开报社,回到了西市的街道上。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报工作确实还存在盲点。 辽东的情报委员会主要对外,因为辽东本地的经济社会运行情况有各委员会负责报送,他了如指掌。 长安的肃反委员会主要针对官僚体系,是收集官场情报、搞渗透暗杀的谍报机构。 他还缺哪一块? 他还缺在辽东以外收集社会经济情报的机构。 虽然他能在房玄龄的尚书省看到全国各州县的大数据,也能写信询问幽州刺史崔民干。 但辽东以外基层官吏报上来的数据,呵呵,也就只能“仅做参考”了。 准不准另说,时效性是肯定不够的,数据说不定都是去年的了。 但一些重要的市场信息,比如铜铁这类常用金属的交易价格,是瞬息万变的。 大唐一年的铁产量也就一二百万斤,合计一两千吨,只要交易稍有波动,就可能导致价格剧烈震荡。 加之各地之间运输不便,各地的市场实质上是半封闭的,市场容量越小,价格波动就越剧烈。 这显然会对当地的生产生活造成很大的冲击。 要提前应对预防此类事件,就必须及时掌握各地的关键经济数据信息。 “只是,在我统治全国并全面改革之前,想要得到实时而准确的全国数据,是不太可能的。 “退而求其次,我应该从民间入手,收集乡里坊间的民生情况,定性而非定量地判断社会经济发展动态……” 李明一边思考着,一边在披甲护卫的簇拥下,徜徉在西市的街道上。 “明哥~明哥!” 思考之中,李明隐约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 紧接着,前排的甲士骚动起来。 卫士们捉住了一个人,把他反手按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李明顿时警惕起来。 甲士们牢牢护卫在李明左右,严肃地说: “殿下,一个可疑的突厥人突然靠近,疑似图谋不轨!” 突厥人,又来?……李明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哎哎,明哥,是我啊!执失步真~” 那个被甲士迭罗汉一般压在地上的可疑突厥人,鼓起最后一口气,发出虚弱的口申口今。 ………… “哎呀哎呀,要不是明爷及时搭救,我怕不是要被压死……” 路边茶摊,执失思力一边喝着茶压惊,时不时心有余悸地瞟一言威风凛凛的护卫。 “哎呀,我之前就觉得明哥来头不一般,果然……” 执失思力咂咂嘴。 作为一开始替李明“销赃”的黑市商人,他一直秉持着这行当的默契—— 不主动打探交易对手的底细。 李明看着这尊比上次见面更消瘦破落、每次都精准踏空的行业冥灯,冷不丁地说: “执失老弟,你又破产了?” 执失思力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散财不能算破产!……生意人的事,能算破产么!” 接着便是什么“他人恐慌我贪婪”、什么“价值投资”之类的,茶摊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最近在忙什么?”李明问道。 执失步真眼神闪躲: “被大理寺请去问话,关于过去的部落问了一些问题。” 哦哟,房玄龄他们查案都查到你头上了啊。 李明有些吃惊。 想起来了,执失步真当年也曾是阿史那结社率部落的成员。 九成宫事件前夕,还是这位老哥通的风报的信。 “我问的不是这个。”李明戳穿了执失步真的借口: “你这次又怎么破产了?” 执失步真顿时窘迫起来,脸涨得通红。 最后,他还是低下了头,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真傻,真的……” 听着这位突厥老哥的诉苦,李明的表情也渐渐同情起来。 前段时间,执失步真听说,扬州铁价上涨。 本着捞一笔翻身的赌徒精神,老哥把能卖的面子都卖了,找钱庄借了笔钱,进了批钢铁,花钱运到了扬州。 没想到,扬州的铁价确实上涨了不少不假,但铜价上涨得更厉害。 如果在当地直接将铁换成铜钱,得到的金钱总量反而还没有成本高,亏大发了。 无奈,执失步真只能弃用铜钱,转而收取大唐的另外两种通行的实物货币——米和布。 结果,当头撞上了南方百年一遇的连续降雨。 米发霉了,布被虫蛀了,剩下一点价值稍高的布帛运好歹运回了长安。 结果长安的布匹市场,去年刚被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明同志利用囤积居奇霍霍了一波,导致去年跟风的养蚕人激增,今年供应量暴涨,价格暴跌。 完美符合经济学里的农产模型。 执失步真为了还钱庄的高利贷,不得不将这些布割肉了。 这么一来一回,刨去运费、利息等成本,执失老哥还倒欠了一屁股债。 “你这……” 李明也不禁扶额。 某种意义上来说,执失老哥的消息其实是很灵通的,很早就嗅到了扬州的商机。 当初九成宫事件提前通风报信,就可见一斑。 只是老哥的点子实在是……太背了。 所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全部啊…… “等等,你说扬州也缺铜铁?”李明感到悚然。 “嗯呐,几个月前的事了。”执失步真恨恨地点头。 奶奶的,明明自己抓住了商机,操作也没什么问题,怎么就亏成这样…… 踏马的,为什么…… 砰! 一记闷响,好像是硬砖头拍在茶桌上的声音。 执失步真哈了一跳,定睛一看。 李明在桌上拍出了一块银灿灿、光亮亮的,砖头。 嗯,是银子做的,银砖…… “给你拿去还债,剩下的自己留着。” 李明把砖头推到对面。 执失步真陡然呼吸急促,激动得差点昏古七。 “不是,明哥,明爷……您这……” 这到处占人便宜的小王八蛋,怎么今天这么大方了? “不,和你提供的情报相比,这点不算什么……” 李明心不在焉地说着,匆匆跳下座椅,已经满头大汗了。 “等等,明哥……明爷!您去哪儿呀?我……我请您吃饭。” 执失步真快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意识模糊了,强撑着用这几年做生意学会的“华夏式客套”客套几句。 李明头也不回: “回皇宫!” 事情大条了事情大条了! 本以为铜铁紧缺只局限于和平州相邻的幽云一带。 没想到,已经蔓延到淮南的扬州了! 这就已经是半个大唐了! 而且燕云靠近资源丰富的燕山、太行山,扬州则与盛产钢铁的马鞍山有便捷的水运相通。 两地都不应该缺乏铜铁啊! 可还是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这一势头,这场吊诡的金属短缺,迟早会波及关中京畿,席卷全国! ………… 太极宫立政殿,李世民气鼓鼓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被房玄龄的报告这么一挑动,他几天来的好心情又被毁了。 “如果刺客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为阿史那结社率报仇…… “那就是有人指使?” 李世民多聪明一人,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 “谁指使的他们杀李明? “李承乾?李泰?李治?还是他们兄弟三人合伙?” 他有些懊恼、又有些讽刺地自言自语着。 李明急着逃离长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觉得,是三兄弟里的其中一个想杀他? 他怀疑,三人中转变最大的李承乾最有嫌疑? 还是说,李明只是借题发挥,演一出苦肉计,让朕对李承乾起疑心,离间父子关系? 那李泰又是为了什么? 李泰那么急着去洛阳干什么? 真的为了修整他那魏王府? 谁信啊,盖房子又用不着他亲自上! 而且什么时候修整不行,偏偏选在争储日益白热化的现在? 李泰是不想被暗杀,向兄弟们提前认输求饶? 还是为了对李承乾落井下石,让朕对承乾的怀疑更深,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 唉,四人中,还是李治最老实。 但他久久没有动作,是不是见事迟了? “哎哎哎!烦躁,烦躁! “这群兔崽子就没一个省心的!” 被房玄龄打开了匣子以后,李世民的思路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发散。 一会儿滑坡到四个崽子没一个好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孩子不至于自相残杀。 左右两边反复横跳,让他纠结得只想扯自己的头发。 “养孩子原来这么折磨人么,父皇……” 李世民不禁喃喃。 就在这时,李明冲进了书房,满头大汗。 在这位无法无天的小殿下身后,宦官们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像闯祸的小狗似的,低着头偷眼瞧着陛下,悻悻地说: “陛下,辽东节度使求见……” “朕看到了,不用你说。” 李世民很快收束心神,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用眼神把懵逼的宦官逼退。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李世民看着喘着气一路飞奔而来的小儿子,叹了口气: “吾不是不能理解你的烦恼,但你有些过于警惕了。 “作为弟弟,你不该如此怀疑你的皇兄,这是不敬。 “吾会进一步加强你的守卫,但你如果想离开京城远赴辽东,不行。借此诋毁你的竞争对手,更不行。” 李明一愣: “你在说什么?” 装无辜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李世民冷笑道: “你不是怀疑你的皇兄对你不利么?想据此对吾施压么?” “谁管那些蝇营狗苟的宫斗!”李明烦躁地挥了挥手: “出大事了!这回大唐真的药丸了!” (本章完) 第187章 你的大唐?不,是你的大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整天要完要完的,李世民都快对这两个字脱敏了,批脸一拉,神色颇为不悦地说道: “别打岔!” 你特么才别打岔……李明涌上一股气,硬是咽了下去。 越是这样,就越要冷静思考,真吵起来无益于事情的解决。 李二太情绪化了,就让让他把。 “你小子,小聪明是有,但格局太小,缺少大局观!” 李世民摆起了父亲的架子,头头是道地数落起了小儿子来: “你成天就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皇兄要害你、权臣要害你、嫔妃要害你,全天下都要害你。 “这是极度错误的!你既然身处万人之上,总是要得罪人的,做大事岂能惜身? “你要是这也怕、那也怕,何苦生在帝王家?不如去当庶民……” 老李正喷到兴起,看着李明古怪的眼神,猛然想起一年前那厮大闹两仪殿的什么“父皇我能辞职吗”。 “咳咳。”李世民生硬地转移话题: “吾想说的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当胸怀天下! “岂可如胆怯妇人一般,成天忧虑自己的安危?你应当忧虑天下的安危。” 看着顽劣的李明老老实实地听着,李世民来感觉了,滔滔不绝。 “你将辽东一地两州治理得不错,说明你是有一定才能的,但你的格局制约了你的上限。 “你又岂可如小地主一般,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你应当以全大唐的繁荣昌盛为己任,心中装着全天下的百姓,而不仅仅是辽东的那两个下等州! “你应该如此这般,不应如此那般……” 李明全程乖巧,听着父皇就像普通喝醉酒的老父亲一样,叨叨着人生哲理。 “呼……” 李世民直抒胸臆,终于一扫房玄龄在他心里洒下的阴霾,感觉爽利多了,最后总结陈词: “你,听明白了吗?” 李明点点头: “你的意思我知道,不就是警告我,让我不要和三个皇兄阋墙,不要把辽东从大唐分裂出去么?” 李世民一怔。 你小子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嘛! 那你为什么还总是惹朕生气? 是因为你想让朕发火吗? “吾自当听你言,观你行。” 李世民颇为威严地说完了闭幕词,便坐回了龙榻上,翻起奏疏。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但李明还没走。 李世民皱着眉头抬起眼: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申辩的?” 李明整理了一下思绪,像哄自己发脾气的女儿一样,哄着老爹: “父皇,我接下去说的话,非常重要,烦请您拨冗静听。” 呵,乳臭儿还挺煞有介事……李世民心里哂笑,装模作样地翻着奏疏: “说吧,朕在听。” 李明:“大唐即将发生经济危机。” “你还是格局小,只着眼辽东一地……什么?” 李世民下意识地放下奏疏,迷惘地抬头。 “呃……”李明挠挠头,试着换了种说法,像幼儿园阿姨一样,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我是说,大唐,的经济,马上要发生危机了。” 李世民还是一头雾水: “你说什么?” “这……那我实在不知道再能怎么解释得更简单了。” 李明也感到词穷了。 “经济危机”虽然是个新词儿,但经济和危机这俩词儿的意思都很明确,拼起来应该不难理解吧? “不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突然谈论经济危机,仿佛今年的北伐薛延陀,对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 李世民用力地点着奏疏,仿佛在为自己的政绩申辩: “宿麦丰收,府库充盈,各地义仓堆积了足够三年的粮食。 “虽然秋天以后,南方的部分地区可能面临歉收和粮食短缺。 “但只要义仓开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谈危机?” 在士农工商阶层明确、商品经济尚不成主流的唐朝,务农始终是本位。 只要农业收成好,老百姓不饿死,怎么都不会出乱子的。 “铜铁的市场供应很不正常,长安以外,各个地区都出现了铜铁短缺。” 李明严肃地说道。 李世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真的?你怎么知道?朝臣并没有向我汇报这个情况。 “况且你不是一直盯着辽东么,其他州县的情况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因为我胸怀天下啊……李明按下嘲讽老李的冲动,就事论事地说: “因为万事万物是普遍联系的,只要数据足够精准、高频,窥辽东一斑,便可知全貌。” 便将辽东每天上报的异常贸易数据、以及他在长安市场的调研情况——主要是执失步真以及其他商人那里打听来的风声——全部上报给了父皇。 李世民一开始还能装作漫不经心地翻阅奏章,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但听着听着,他连样子也装不住了,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奏章,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先不说李明的结论如何。 单单对辽东一举一动全方位的控制,就让李世民感到十分惊讶。 李世民之前单知道老十四将辽东治理得不错。 但具体怎么做的,老实说,他并没有细究。 各个州县也都有年度考评甲上的地方官,为政措施大同小异。 无非是勤政负责,与民生息。 至于乡以下的治理,则主要“承包”给了耆老乡绅。 因此,基本经济运行数据,包括人口户籍变动、均田制的实际落实情况、商品流通交易、矿产实际开采量与交易量等等。 虽然有数据,但也就仅仅有个数据了。 及时性是不用想了。 地方官僚或许还能看看每月的原始月报,到了尚书省六部就只剩季度报表,上呈皇帝的就只有“经过调整”修饰的半年报和年报了。 也就是说,朝廷都是根据过时的情报在做决策的。 甚至于数据的真实性,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因为皇权不下县,所谓“封建中央集权”真正有多集权是很有水分的,到乡一级就基本散养了。 拿铜铁矿产举例,官方对民间是否私自开采矿产、是否违规将铁器销往草原等等,是不清不楚的,基本处于灰色地带。 但李明对辽东当地各行各业的统计数据,不但了如指掌,甚至还能精确到天! 先不说铜铁贸易,光统计出来的两州实际户籍数量,当时就让全朝廷吓了一跳。 而要支撑起这些数字,背后究竟是怎么样一套官僚体系啊…… “所以,你主要根据平州、营州的数字,倒推出全大唐缺铜缺铁?” 李世民即使收束思绪,提取出了李明所说的关键信息。 “是的。”李明确定地点头道: “幽云一线本就是大唐的主要铁产地之一,那里缺矿,必定会蔓延全国。 “而这也被长安商人的供词所证实了。” 李世民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扬州是华东的漕运枢纽,商贸繁盛,又靠近另一个主要铁产区马鞍山。 如果那里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那这场奇怪的铜铁短缺,来势将会极其凶猛啊…… 前提是,如果李明说的都是真的话。 “有直接证据么?”李世民问出了关键问题。 兹事体大,而李明的判断依据都是间接证据,通过辽东自己的报告、以及商人的口述,侧面得出的。 作为决策依据,还不足够充分。 皇帝需要更直接、更可信的证据。 比如属地官员的直接奏报、民部的汇报,或者官营铁矿的报告。 李世民回忆起,房玄龄这段时间废寝忘食,也在查铜铁这件事。 如果真的查出了什么问题,一定会及时向他报告的。 没有报告,不就说明,连房玄龄也没查出问题么…… “你要的直接证据我没有。” 李明小手一摊: “毕竟我只能管到平州和营州两个下等州。 “大唐的其他州县没有尽好自己的本分,既不能管理好基层、又无法提供详实可信的数据,我也没有办法。” 没能把整个大唐一口鲸吞,真是我的错啊。 李世民嘴角一抽,道: “如果矿产短缺属实,那确实是一个问题,但闹不大的,不至于你说的那样,什么大唐要完。 “只要粮食不出问题,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到头,老百姓日常用的金属制品并不多。 顶天就是一点农具和一口锅,也不是人手一个,而是几户人家拼着用。 就算几个月、一年不买铁,农民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至于铜器,更是应用寥寥。 普通百姓谁家用铜鼎祭祖啊?扎个草人得了。 所以,铜铁之物,百姓可以少买、晚买一点,或者索性不买了,又不会起什么乱子。 农民么,日子凑合着也是过,又不是过不下去。 “不,你知道这场短缺风波会导致什么吗?” 李明看着老封建的皇帝老爹,郑重无比地说道: “钱荒。” 钱荒……李世民喃喃着这个久远的词汇。 钱荒,顾名思义,就是市场上的通货不够用了。 在兵荒马乱、又以贵金属为主要交易货币的古代,钱荒还是挺常见的。 但在唐朝开国、天下平定、高祖李渊发行开元通宝以后,钱荒就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货币都是以前年份就已经铸造完成了的,照样在流通。 “眼下短时间之内的铜不足,怎么会影响到过去发行的货币?” 李世民问道。 他觉得,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时间先后逻辑错误。 明年母鸡不下蛋,并不会导致今年没有鸡肉吃啊。 “因为人是活的。” 李明仔细解释道: “如果铜铁短缺,那价格就会水涨船高,而用这些金属铸造的钱,价值也会越来越高。 “比如说,今天用三文钱可以买一斗米,等到明天只需两文钱。 “作为普通百姓,是会选择今天买,还是等明天?” 李世民不假思索道: “明天。” 李明循循善诱道: “那如果钱的价值一天天在升高,百姓是不是越来越不愿意花钱,到最后选择直接将钱币窖藏起来?” 李世民点点头:“这不难理解。” “如果全社会都这么做。”李明继续说道: “那市场上的钱币就会越少,价值越高,从而更没有人拿出钱币来交易。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还有人用钱币交易吗?” 李世民咽了口水: “不会,会退化成以物易物……” 市场上通货不足,便是钱荒,现在有个专有名词叫“流动性枯竭”。 毫无疑问,这会沉重打击商业贸易,严重影响除了自给自足小农经济以外的全部经济形式,最终削弱国力。 由于金属货币便于窖藏的属性,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钱荒屡见不鲜。 但在和平的盛世时期,突然平地刮起一股钱荒,那就搞笑了。 若是在生产力更不发达的先秦时期,那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问题。 但在如今的唐朝贞观时期,商业、尤其是对外贸易,也已经日益发展起来了。 长安作为全球第一大都市,也是名副其实的国际贸易中心。 而又因为近年的丰收,米粮布帛价格暴跌,作为铜钱的替代品已经力不从心了。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平白无故发生了钱荒,是真的会起乱子,会记入史书供后人嘲笑的! 李世民发现,自己还是考虑得少了。 没有考虑到人性的贪婪,会成倍地放大原本并不大的物资供应缺口,发生连锁反应,导致现状螺旋式地恶化下去。 研究耕、战,他在行。 研究人类的坏点子,还是李明在行啊…… “该如何应对。” 李世民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认真地问。 就算他口头上再怎么强调以农为本、不可本末倒置。 但在客观上,唐朝的商业已经发展起来了,提供了海量的利润,并吸纳了相当一部分城市劳动力。 这块利益给老李,那老李肯定要啊。 两文税金摆在面前,你告诉我哪一文是农税,哪一文是商税? 他不可能真的玩什么重农抑商政策,更不可能让商业活动倒退回先秦时代水平。 说起来,他灭高昌就是为了保证商路畅通,维护商业利益。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时间很紧迫。 “因为全国的铜铁产量也就百万斤左右,市场容量太小,行情波动会很剧烈,钱荒可能会来得很急促。 “河北与淮南的情况是个警钟,也许一夜之间,包括京畿在内的全国各大城市,都没有钱用了。” 李明渲染着紧张的氛围,并开始了吟唱: “首先民部肯定要听我号令,其次全大唐十道的转运使也要听我调配。 “深化全国采矿冶炼、通商税收的体制改革,建立健全数据采集分析机制……” 李世民接过话头: “要不再封你为尚书令、雍州牧、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明欢快地点头: “好啊好啊!” “好你个头!别想着发国难财!”李世民一拍桌子: “这大唐是你的还是我的?” 李明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 “当……当然是天下人的大唐咯~” 话说得倒挺漂亮,但你敢不敢直视朕的双眼,毫不心虚地再复述一遍? 李世民把明显心怀不轨的李明轰了出去。 书房又只剩下了皇帝陛下一个人。 他心烦意乱,随手拿起一份奏疏。 眼睛里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脑子却在回想刚才一开头训斥李明的话语,脚趾不自觉地抠动。 抠了一会儿,他在龙榻上实在坐不住了,下意识地扔下书册,起身来回踱步。 尴尬。 刚才着实有些尴尬。 李世民觉得,自己喷错了。 刚才不应该这么喷李明。 他真傻,真的。 那小子哪里是格局小啊! 恰恰相反,李明的格局,大可大得很呐! 他哪里是把眼光局限在辽东一地啊! 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明明一直盯着朕屁股底下的龙榻没挪过呢! “呵,龙榻就在这里,不闪不避。 “你想要,有本事就来坐。” 李世民鼻子一哼,嘴角却浮起淡淡的、欣慰的微笑。 对,争储就应该这么争。 正大光明地比试处理军国大事的能力。 而不是勾心斗角,或拍马奉承走捷径。 “那小子说的钱荒,如果属实,确实不应该轻视。 “尤其是当前,北伐薛延陀在即……” 李世民思索一会儿,吩咐宦官: 立刻传房玄龄、长孙无忌、民部尚书唐俭进宫回话。 他绝不是那种忽视手下意见的人。 但他也不是偏听则暗的人。 李世民觉得,李明说得不能不信,但也未必可以全信。 那小子的警惕性太高了,也许此事子虚乌有,或者也许有,但危害被夸大了。 ………… “因此,朕想听听三位爱卿的意见。” 李世民将李明的担忧与发现,尽数说与三人。 事关军国大事,三人不会在这件事上玩党争的。 唐俭率先发言: “启禀陛下,确有此事。” 李世民脸色微变: “发生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提前汇报?” “呃……因为情况只是有个苗头,并没有李节度说得那么严重。”唐俭解释道: “部分州县的铜铁确实出现了短缺,铁匠铺无铁可打,零星有人闹事,但都是匹夫而已,不足为虑。 “至于钱荒,各地确实也有这情况,但也不严重。使用银两、布帛、米粮辅助,仍可完成日常交易。” 意思就是能凑合就凑合。 若是以往,李世民听过也就听过了。 但今天,在体验过李明在辽东搞的“大数据先行版”以后,他下意识多问了一嘴: “你说的‘不严重’,有多‘不严重’,有数据支撑吗?” “这……”唐俭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 “可能得等到九月,届时会呈献今年上半年的……” “朕知道了。”李世民失望地摆摆手。 等到九月,打薛延陀的部队也该开拔了,南方歉收的问题也该暴露了,钱荒该发生也早发生了。 等到你九月才拿出数据来,靠不靠谱另说,不光黄花菜凉了,大唐说不定都要凉了。 李世民把目光转移到了房玄龄身上。 老房接上了唐俭的话茬: “启禀陛下,如臣今天稍早时所说,臣这几日在核查大唐近年的铜铁出产。 “贞观十四年,全国共有官营铁矿九十三处,年产铁二百万市斤……” 到底是李明座下第一马仔,老房发言就有理有据多了,每一个结论都有数据支持。 “因此推断,近年我朝的铜铁产量稳中有升,并没有发生突然下滑。” 因为房玄龄所引用的账册,数据来源都是官营的矿山,所以出产量估算还是比较准的。 私营铁矿虽然不在统计,但体量小,可以忽略不计。 “矿石产出没有下跌,铜铁用量没有上涨,生产和消费两端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长孙无忌摸着下巴,总结道: “臣窃以为,此次铜铁短缺,可能是由于奸商囤积居奇导致的。” 房玄龄和唐俭对这条结论表示同意。 “囤货也许会造成价格和供应的短期震荡,但只要生产和消费稳定,几个奸商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长孙无忌进一步建言道: “只要假以时日,市场便会恢复如常。 “臣窃以为,事态未必会如李节度推演的那般。” 心直口快的唐俭表示附议: “有奸商的存在,市场价格和供应不可避免会出现波动。 “李节度不免有些小题大做,对危害夸大其词了。” 房玄龄捋着花白的山羊须,闭口不语。 从他自己的研究结果出发,也与同僚的判断相吻合。 铜铁短缺是暂时的,并不严重。 但李明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让他不敢轻易下这个结论。 那位小殿下的嗅觉,向来是很敏锐的…… “诸位爱卿所言甚是。” 长孙无忌的结论,很合李世民的胃口。 诚如他所说,实体的生产和消费两头都没有问题。 光光一个“行商”的中间环节,能造成什么危害? 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罢了。 “但辽东节度使的警告不能当耳旁风,我们不可因事态尚于萍末而等闲视之。” 李世民道: “敕令各地监市和平准署,严查囤积居奇、操控价格的行为,必要时开放仓储的铜锭铁锭,以平抑价格。” 这政策可谓不痛不痒。 能否制裁奸商、缓解铜铁不足、预防钱荒,不好说。 但多少也是个对策。 算是对李明的警告做出过回应了。 “臣,领旨。” 意见被全盘采纳,长孙无忌得意地一拜,顺便瞥了一眼没有积极发表意见、神色憔悴、尽显老态的房玄龄。 房玄龄根本没在看他,眼神空虚,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您老就继续歇着吧,看你还能当多久的首席……长孙无忌心里愈发得意。 他觉得,自己离重回陛下头号心头肉的地位,又近了一步。 “铜铁短缺一事,就交给你们去办。” 李世民颇为欣慰地吩咐着手下爱将们: “朕的事多,朕要把精力,放在北伐薛延陀上面。” ………… 次日,如常上朝,无事。 下一日,发薪,以米绵薪柴充数。 再次日。 长安暴乱。 (本章完) 第188章 唉...起开,还是我来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两仪殿上,李世民面色铁青,面对低头看脚底的群臣,特意问了两遍。 长安的暴乱,持续了好几天。 先是失业的铁匠作乱,接着码头脚夫加入。 非但没有随时间停歇,反而愈演愈烈,发展成席卷全城各阶层的狂风暴雨。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李世民自己心里清楚。 就如某位被他形容为“目光短浅”、“格局狭小”的节度使,所预言的那样: 钱荒,爆发了。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好像是被一块神奇的磁石吸走了一般。 市场上,几乎见不着一文铜钱。 而且这次钱荒比隋末延续到唐初、李渊老爹面对的那次还要严重。 那时候铜不够,还可以用“铁”这种比较便宜的金属,铸造“恶钱”顶一下。 可现如今,铁也短缺了! 连带着把其他金属的价格都炒了起来。 原本并没有短缺的金、银、锡等,在哈耶克的无形大手下,价值也原地升天,就此退出流通。 能用来铸钱的金属,只剩下又重又贱有点甜、摸多了不长个的铅了。 不管是“恶钱”还是“好钱”,统统都“没钱”了! 然后,武德充沛的大唐老百姓,就反了。 歪日尼玛,整天要完要完的,结果今天还真的要完了? “你们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今天突然不吱声了?” 李世民抬高了音量。 群臣低下了头颅。 自从四子争储以来,朝堂可是很热闹的,官员们个个口若悬河。 今天突然全部哑火了,闷头坐着,就爱盯着自己的脚底板看。 “辅机,你有何高见?”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罕见地当着群臣的面,讽刺了起来: “抓奸商抓得如何了?想必那些奸商,不会掀起什么大浪吧?还是说,那些闹事的刁民,都是奸商在背后组织的?” 这是前几天陛下和臣下密会时商谈的内容,按理说是要保密的。 可今天陛下直接抖在了朝会上,请大家奇文共欣赏,可谓是前所未闻。 这说明,陛下是真的、真的,十分生气。 被公开处刑的长孙无忌狼狈至极,颤颤巍巍地离席站着,干涩地开口: “启禀……” “你不用说了,退下。” 李世民暴躁地挥退了大司空。 长孙无忌悻悻回座。 “谁让你回座了?” 李世民的嗓音陡然提高: “退下你听不懂?!” 长孙无忌整个人一震,霎时面如死灰,一步一顿地离开了两仪殿。 群臣莫不敢看大司空兼皇家大舅哥的狼狈背影。 他们就像害怕被老师点到的学童一样,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腿里。 “唐俭,你说说怎么办?” 李世民又瞄准了下一个倒霉蛋: “此事是小事?并没有李节度说得那么夸张?” 唐俭同样虎躯一震,自觉地往殿门口走。 “慢着!”李世民叫住了他,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刀: “罚俸半年……哦不对,如今的朝廷未必发得出月俸。 “扣你禄米半年,退下!” 他今天真的很生气。 不是气自己和群臣无能。 而是气自己和群臣太特么无能了! 李明都踏马的做出提醒了,指明方向了! 却踏马的还是一头撞上了南墙! 更荒诞的是,明明全国丰收、外战皆胜,被臣下拍马奉承为“贞观之治”、被四方蛮夷尊称为天可汗。 结果,首都却踏马的暴乱了! 这个搞笑的故事,几乎肯定会被载入史册! 而他,一直希望死后能谥号“文”、希望能比肩偶像汉文帝、继位以来一直勤勤恳恳的大唐圣人李世民。 就将以这则“历史小趣闻”中的“搞笑男主”身份,被后世所永远铭记了! “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呀? “来,别藏着掖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李世民向群臣发射着恐怖的微笑。 群臣噤若寒蝉。 说实话,陛下还是很仁德的。 没有像前朝那些类人群猩那样吗,就此大开杀戒,或至少让守卫打一顿板子。 但越是这样,大臣们心里越不好受。 因为他们无能,面对宫外汹涌的民意,他们手足无措了。 因为这次“钱荒”,不但来势迅速,而且表现得特别、特别诡异。 呈现出了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不符合常理直觉与逻辑判断的现象。 “启禀陛下。” 房玄龄稳稳地上奏道。 全场也就他还保持着寻常的样貌,照样面无表情,只是脸上写满了疲劳。 “长安,以及洛阳、汴州、扬州杭州等各大城市,都不同程度出现了米面、布帛的短缺。 “因此,这些城市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荡。”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 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要完的程度,比他想象得深得多啊! 不仅仅是京城暴动,全国各大城市都在造反啊! “为什么米绵会短缺?缺的不是金属吗?”李世民打破脑袋都想不通。 房玄龄徐徐道来: “因为缺乏金属作为流通货币,在官府发薪、支付仆役报酬、商品买卖等交易中,只能使用米和布匹。 “这些用途的用量越大,衣食的用量相应就越少,导致米、绵像钱一样,集中到了少数人手中,普通市民只能分得寥寥。 “加上铁匠、锻工等工匠和脚夫失去了活计,只能去其他行业出卖力气。 “这进一步压低了其他市民的薪酬,他们一天劳动可以得到的米粮更少了……” 李世民感到脑袋越来越发胀,只能用手撑着。 这就是此次钱荒的吊诡之处。 一方面,金属不足,导致钱币价值上涨,这可以理解。 另一方面,米绵分配不均,导致民间米绵稀缺,价格上涨,这也可以理解。 但两件事凑在一起,所有人就抓瞎了! 怎么会一边发生通货不足、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又发生商品涨价呢? 这就好比坐跷跷板,一头按下去了,结果另一头也跟着下去了! 显然,大唐的经济发生了很不妙的变化。 而这事件又过于诡异,远远超出了封建时代君臣们的理解范围。 吊诡之处还不仅于此。 这次钱荒风波,主要波及的是大城市中从事工商业、比较依赖商品交换的普通市民阶层。 金字塔的塔底、广大农村自给自足的农民们,反而啥事儿没有。 不但没事儿,在贞观朝君臣的治理下,他们的生活其实还挺不错的。 至少不会饿肚子了。 仓廪实,而城中却哀鸿遍野,也算是此次钱荒表现出的另一起怪相了。 “这就是,经济危机么……” 李世民低声喃喃着前几日从李明那儿拾的牙慧,收起一切嘲讽、愤怒、无奈,十分严肃地问座下群臣: “众爱卿,如何是好?” 缺钱还好说。 缺粮,可是会要命的! 问责环节算是涉险过关,群臣稍稍松了一口气。 现在,大家都没有了政斗站队的兴致。 但同样的,大伙儿也完全没有解题思路。 所以,沉默仍然持续着。 最后,还是从洪州复职的给事中、晋王傅许敬宗率先发言。 这位江南许氏大儒的传人、因为过于不当人而被同僚嘲讽为“外儒内法”的“浊流”言官,再次替闹事的刁民们反思了起来: “可笑!明明天下丰收,百姓富足,哪有什么饥荒! “在贞观之治都敢闹事,已经不是普通的暴民了,必须出重拳! “活不下去,还不是他们不努力?愚民们要多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 “朝廷没有供养懒汉的义务,市民们不应该问大唐能为他们做什么,而应该问自己为大唐做了什么。 “陛下的恩情还不完,那些刁民为什么不体谅陛下的难处呢?他们只是没饭吃,陛下可是要北伐了呀……” 总之,李治的这位许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句句爆典。 他的同僚们默默地把屁股离这货的座位挪远一点,正义切割。 道德绑架见多了,缺德绑架还是头一回见。 怎么每回出馊主意都有你……李世民干咳了一声,打断了许敬宗疑似有点太社达的发言: “许卿妙计,要不再去洪州指导下当地的工作?” 许敬宗这才闭嘴。 许敬宗的反面、以仁义著称的中书侍郎崔仁师进言道: “陛下,民以食为天,应当先开仓放粮为要啊。” “嗯。”李世民微微点头。 不管怎么说,先来一针强心剂解决燃眉之急,把米放出去,别拖到真的饿死了人。 若是在帝都搞出了盛世饿殍,那就讽刺到家了。 兵部尚书、现在的身份是文官的李世绩出列发言: “京中存粮够食用几日?是否能撑到此次钱荒结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轻易下结论。 长安是一座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太城市化了,人口众多、分工复杂,就意味着她的社会生态非常脆弱。 远没有田园牧歌的小农经济来得抗造。 而且除了长安,各地的城市都需要输血。 而血管就是漕运。 漕运…… 李明再次一语成谶! 漕运还真是赈灾木桶的最短板! 预案也没有做,船只人手都未必充足…… 能否供应得上遍布东西南北、成百上千万市民的每日所需? 谁也说不好。 这场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诡异钱荒——或者说,经济危机,到底会肆虐多久? 不知道。 会持续到长安、各大城市集体崩溃吗? 不知道。 未知的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贞观的君臣们,就像面对着一尊无法直视的、难以名状的邪神。 连辨明祂的轮廓、认清祂的面貌都是奢望。 遑论解决祂? “李明……” 坐在龙榻上,面对着手足无措的群臣,李世民不禁轻声低语。 相比无知的群臣,其实自己这个皇帝才应该负最大的责任。 悔不听李明言。 还是两次。 以至于如今的窘境。 “换句话说。 “如果…… “让他来……” 李世民的心中,陡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想法是如此的大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如果是李明…… 如果李明能…… 那么,他也就能…… “?!” 李世民虎躯一震。 现在还在上朝,他即刻收束心神,淡然道: “诸卿在殿里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不若先各自回衙门,集思广益、思考对策?”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那个臭屁的乳臭儿,李世民的心境却平和了起来。 那是一种心里有底的安心感。 陛下心境的突然转折,自然逃不过座下众臣的眼睛。 大家互视一眼。 既暗暗感恩陛下仁德,没有太严厉地问责。 又对这场无厘头的钱荒、以及接下来的政事感到烧脑。 在太监的号令下,朝会提前结束,大家心情惴惴地告退了。 “陛下。” 侯君集没有退走,而是跪在原地禀告。 除了他以外,房玄龄、杨师道、崔仁师、薛万彻四人,也都留了下来。 李世民挥了挥手: “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朕自有考量。” 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这几名十四党在朝中的骨干也无话可说,一齐告退。 李世民走出两仪殿,哪儿也没去,而是直奔立政殿。 直奔卧室。 长孙皇后就是在此薨逝的。 李世民一个人坐在床沿,嘴唇微微开合,轻声道: “这件事,吾觉得还是得先和你说一声…… “吾不是忘了你,更不是不爱他们三个。 “只是,为了大唐……相信你会理解的。” 自言自语地说完,他一动不动。 许久,李世民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里。 刚走出卧室,内侍便呈上一封信。 “魏王殿下来信。” 李泰的信? 李世民拆开,略过老四冗杂的问候和意义不明的隐喻,直奔最核心的末尾。 大意是,东京洛阳乱了,他很害怕。 没了。 刷拉……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将信揉成一团,当着瑟瑟发抖的宦官的面,将这封信扔进了长明灯里。 在晋王书房外的廊下,他碰到了李治和李明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儿臣愿与陛下共赴国难!” 两个孩子眼神坚定,脸上还挂着泪痕。 李世民一怔: “啊这,这次危机倒不至于发展到亡国灭种的地步。 “只是市民造反,绝大部分农民还是在安居乐业的。” 李治紧绷的神色明显地松弛下去,有些愧疚地说: “儿臣羽翼未丰,不能为父皇解忧。” 对于晋王的这句客气话,李世民出奇地没有勉励。 只是心疼地抚摸他的脑袋: “是啊,可惜你晚生了几年……” 父皇反常的态度,让李治心里咯噔。 ………… 李世民离开了立政殿,来到了一墙之隔的东宫。 许久时日没来,此地萧条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除了个别洒扫的宫人,偌大的庭院几乎冷清至极。 走进嘉德殿,更是空无一人,在大白天也昏暗阴沉,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黑暗角落里,好像有人在说话。 李世民感到自己后背的毛都要炸了,壮起胆子大声问: “承乾?” 那个说话声顿了顿,李承乾慌忙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满脸的惊讶和惊喜: “父皇?您怎么来了?” “吾……”李世民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 “吾来看看你好不好。 “东宫怎么破败成了这样?” 玄武门之变后、登基前,李世民曾经短暂当过一段时间太子,住过东宫。 只能说,物是人非都不足以形容这里的变化了。 李承乾悻悻道: “可能是儿臣疏于打理……” “不是你的错,是这里的宫人太少了,这么几个根本打理不过来。”李世民打断他: “吾再给你增加些人手。” 但李承乾还是坚持: “宫人应当以侍奉父皇为要。 “若父皇觉得嘉德殿破败,有损皇家威严,那让太极宫的宦官宫女定期来此洒扫便可。” 李世民不知道为什么李承乾坚持不用宫人,做“体恤民力”的戏也不需要入戏这么深吧。 但他今天不上来谈这个的,便转回了正题: “这场因钱荒引发暴乱,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 李承乾一愣: “长安发生了暴乱?” 得,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唉……无事。”李世民失望地叹气,转身便要离开。 “父皇请留步。”李承乾急忙道: “已是午时,何不在东宫用午膳?” 李世民看了看连个人影儿都没的正殿。 谁做饭,你吗? “东宫有个厨子手艺了得,儿臣不敢藏私,早想与父皇分享了。 “只是父皇若有事,儿臣也不便强留……” 李承乾的表情有些落寞。 李世民的心里也涌起了酸楚。 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有空吾会来的。” 他口头做出承诺,便离开了东宫。 直奔宫外。 ………… 西市,长安报社。 李明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给报社员工和印刷坊工匠们发工资。 多余的财帛,则施舍给了穷苦百姓。 虽然是杯水车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但在当下的危机中,他也得做出表率,大家共度时艰。 “张衡,日薪五百文,维持不变,还是按五百发放。 “只是没有铜钱,先以这枚玉石印章,顶几天的工资。” 李明从怀里拈出一枚精致的印章,一看就不是等闲之物。 这时,气氛突然为之一变。 原本闹哄哄的报社,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或坐或站、或吊儿郎当抱着胳膊的众人,纷纷站直了身体,眼睛像是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李明的背后。 “御赐之物,你就这么轻易予人了? “不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吗?”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威严的声音。 李明的表情毫无波澜,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转过身。 不出所料,站在他身后的,正是当今圣上。 陛下亲自莅临长安报社,来请贤出山了。 李明毫不意外,只是简短地问: “想明白了?”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敢这么和皇帝、天可汗说话的,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对于这位当众藐视皇权、拂自己面子的乳臭儿,李世民一点儿都不生气。 他虚心地问: “还来得及么?能解决么?” 李世民不假思索地点头: “比我刚预警时棘手一些。 “不过还算你回头回得及时,来得及,有办法。” 呼……李世民长出一口浊气。 只是一句话,便让紧张多日的皇帝陛下,头一回轻松下来。 “如何解决?” 唉……李明又轻叹一声,不情不愿地说: “起开,还是我来吧。” (本章完) 第190章 李明:诸位爱卿平身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纸币,穿越者用了都说好,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到的问题。 甚至都不需要穿越,“只要”再过个几百年,商品经济再发育一会儿,到了宋元时期,纸币就自然出现了。 可是为什么到了后来,华夏又放弃了成本低廉、便于携带的纸币,重新拥抱银本位呢? 是因为不喜欢吗? “因为信用,是纸币最重要的部分。 “信用如果破产,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就和废纸无异了。” 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三位封建老哥灌输着这个思想。 作为花钱的一方,政府永远都是有滥发纸币的冲动的。 毕竟开动印钞机就能“购买”百姓的劳动成果,这通胀税收得多爽啊。 结果就是,古典金属货币时期的长期通货紧缩是解决了。 直接给干成恶性通货膨胀了。 货币信用、连带着朝廷信用,全部灰飞烟灭。 “要让老百姓接受纸币,不是朝廷出个告示、衙门硬逼就能成的。” 否则哈耶克的大手就要扇你脸了……李明在心里嘀咕一句。 “所以,粮食是要发的,不发不行。 “但不是直接发到百姓手上,而要百姓用手里的纸币来换。 “让他们形成用纸换米的习惯,下意识地将这些纸片和粮食联系在一起,就算成功一半了。” 李明停了一停,让听讲的三人有时间在脑子里过一过。 到这一步为止,纸币严格说起来还不能算“钱”,而只能说是“粮票”。 毕竟这是世界上的第一款纸币,要循序渐进,不要像李二那样太激进。 长孙无忌同学积极提问: “老百姓手里的……纸币从哪里来?” “朝廷发给他们。”李明不假思索道: “反正本来就是要开仓放粮,免费赈济的。 “何不趁此机会,推广纸币的使用? “这样市民的饥荒也缓解了,纸币也推广开了,双赢,何乐而不为?” 与会的三人纷纷点头,觉得这种一鱼两吃的方法太有李明的特点了。 “所以,纸币就相当于粮食,相当于是钱,如何发放就很有讲究……” 房玄龄轻捋胡须,很快就意识到了实际执行中可能会遇到的关键问题。 毕竟现在大家都没有手机,没办法给每个账号发消费券。 像开仓放粮那样发放吧,一开始肯定没几个人来拿,后面大家又会哄抢,资源怎么分配都不均衡。 “这就是我把二位请来的原因。” 李明看着座下的两根支柱: “在辽东,我们一般会根据户籍,挨家挨户地敲门,确保把粮票塞到每一户人家的手里。 “荒蛮之地都能做到这一步,对京中首善之都来说,应该不难吧?”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一想到这成堆的活就头大。 房玄龄则也是经历多了,对此毫不意外。 李明继续说道: “让百姓凭票到官方粮仓来领粮食,排队领取,这又能占用他们的时间,让他们没有时间精力在城里闹事。” 三人同时嘴角一抽。 论出坏招,还真是无人能出这小子其右的…… “到了这一步,纸币就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定的金融属性,民间会用这东西来进行有限的交易了。 “但衙门发的赈济粮价值有限,这样所释放的纸币总值相应的也就有限,还是无法支撑起日常交易的需求。” 李明继续推演道: “下一步,衙门对官员、衙役、仆从支付的薪俸,也一概改为纸币支付,向市场投放更多的纸币。” 古代社会就是麻烦,金融业几乎没有。 想滥发纸币都没有渠道,还得通过各种门路,想方设法地发到百姓手里。 哪像现在,往银行一撂了事。 长孙无忌几乎立刻跳起来反对: “慎重啊!”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就要求“慎重”了。 因为他也是百官之一,他也要拿纸面工资的。 万一这一计划失败,纸币终究是成了废纸,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几个月白干了? 还是实物货币和米粮布帛拿着安心…… “如果自己不做表率,如何让百姓信服?”李明毫不留情地斥责: “倘若这危机解决不了,舅舅你也别领俸禄了,直接致仕养老得了。” 长孙无忌被训斥得面红耳赤,委屈地望向上座的陛下。 皇帝陛下也是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的大舅哥: “能者上,不能者下,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现在解决钱荒是朝廷的头等要务,一切都要为大计让道。 长孙无忌彻底意识到,自己已经拗不过李明大腿了,悻悻地闭嘴。 房玄龄却从李明的回答中,听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纸币的金额、规格、发放规模,应该如何量定呢?” 李明回答道: “参考历年铜钱的铸造规模,先与长安城中流通的开元通宝大致总量一一对应吧,后续根据市场反馈再做微调。 “多了便是恶钱,百姓不收。少了便又会发生钱荒。 “纸上可以印不同的面值,一文、两文到一贯、两贯,方便大额小额贸易。” 李世民听得极为专注,最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百姓若还是不认纸币,售货的商人若还是青睐铜钱,那该怎么办?” 对此,李明的答案也很简单: “那就让他们用。” 三人面面相觑,有点没跟上李明的思路。 “不但要准许百姓用铜钱,朝廷还应该设立专门的钱庄,准许他们用纸币兑换实体铜钱,一比一兑换。 “铜钱的原材料,就用那批李世绩从绛州运来的铜。” 李明解释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暂时拖欠军队军饷的原因。” 三人还是没有完全明白。 李世民直截了当地指出核心问题: “既然都以纸币代铜钱了,为什么还要允许百姓用纸片来换取朝廷手中的铜呢?” “因为准许自由兑换,才是朝廷建立纸币信用的最重要一步。”李明仔细解释道: “朝廷只有愿意付出真金白银,才能取得百姓的信任。 “而站在普通民众的立场,他们只有意识到,自己随时可以有一条后路可走,万一纸币真的换不了货物,还可以随时兑换成铜钱。 “那他们才敢放心大胆地收取、消费、储存纸币,纸币才能在市场上流通开来,那样,才能真正地减少市场对铜钱的需求量。” 货币信用是一长串链条,要市场上的每一个参与主体都相信它有价值,它才真的有价值。 因此,哪一个环节都不能掉链子,一定要让市场参与者对纸币充满信心,不亚于金属货币。 只要稍微有一点不信任,就可能发生链式反应,导致纸币不被认可,彻底沦为废纸。 所以,在纸币诞生的初期,官方使用贵金属背书是十分重要的。 宋朝在刚发明交子的时候,也是允许纸币与铜钱自由兑换的,所以发行过程十分顺利。 而到后来,朝廷耍赖不让兑换回铜币了,交子的价值瞬间归零。 “徙木立信,同此道理。” 李世民点头表示认可。 虽然纸币面上是个新东西,但内核还是与市场流通的铜钱一一对应的代币。 所以这位明君很快就能理解其中的窍门。 “是这样么……” 长孙无忌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一脸便秘的表情。 房玄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这位和自己打擂台多年的同僚,叹了口气,替他把问题问了出来: “殿下提出,以绛州那批的铜矿为本钱,开放给百姓自由兑换。 “可那批铜数量有限,或许能应付军队一个月的军饷,可是绝对不足以覆盖长安城内的日常交易所需。 “也就是说,我们的铜钱是不够百姓们拿纸来换的。” “对对对!我也有这方面的疑问。”老房替他说了想说的话,长孙无忌立刻有种通畅的感觉。 李世民一琢磨,也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自己欠考虑了。 他觉得自己被李明这小子一通话术,带进了沟里: “归根结底,这起危机的起因就是铜铁不够。 “你先用纸片代替铜钱,又以铜钱兑换百姓手里的纸片,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市面上的钱实质上就是绛州的那一点儿铜,还是不够啊。” 李明对此不置可否: “在特殊情况下,当所有人都去挤兑铜钱的时候,是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但在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总有人会在手中保留一部分纸币。 “有的是为了交易,因为纸币确实很便利,又不容易被偷。有的则纯粹是忘了。 “这一部分纸币,就是我们以绛州的铜为准备金,所凭空创造出来的货币。” 什么什么什么…… 怎么就“凭空创造”货币了? 然后,他们仨就听着李明叨叨叨地讲着什么“货币乘数”、“部分准备金制度”、“信用货币”什么的,享受着知识滑过大脑皮层不留痕迹的感觉。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听懂了吗?”李明老师敲黑板。 三人点头:“懂了。” 看着三张睿智的脸,李明不禁嘴角抽动。 真是见了鬼了,你们懂了个甚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决定换个说法: “玄龄公,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设立钱庄吗?” 房玄龄略一迟疑: “为了兑换铜钱?” 李明:“不,是为了让大家以为能兑换铜钱。” 房玄龄:“让朝廷命官?” 李明:“让老百姓,百官知道我们兑不出那么多钱。” 全程旁听的长孙无忌再次肃然起敬。 好家伙,用奸党来形容你们十四党真是委屈“奸党”这个词了。 三人中,还得是李二的领悟力最强。 他突然开窍了: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忽悠百姓忽悠得很成功,可以一文铜钱不花,我们想印多少纸币,百姓就能接受多少?” 到底是既管赚钱又管花钱的一把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不是忽悠,是信用。而且如果无节制地印钱,信用就没了,纸币就不值钱了。 “不过理论上,确实可以一文铜钱都不花。” 李明答道。 李世民觉得很神奇: “只用纸片……真的能解决这些问题?粮食,铜铁……” “粮食本来就是充足的,只要用其他形式的‘钱’来替代它的交易职能,粮食回归消费品的本源,就仍然是充足的。” 李明说道: “至于铜铁,也是同样的道理。 “虽然有人人为制造了短缺,但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垄断全国的矿石。 “铜铁其实并不缺乏,或者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缺乏。 “是因为那人的操作,导致铜铁价格短时间上涨,致使大家都捂货惜售,恶性循环之下,才造成了这次的铜铁短缺和钱荒。” 有理有据,三人纷纷点头。 “也就是说,只要用纸替代了铜,铜的价格就会平抑,那些囤积铜和铜钱的奸商和市民,就会将手里的货抛售出去……”长孙无忌有点懂了。 李明点头道: “这样一来,铜也好,铁也罢,还是其他的金属,就又会重新进入市场流通,价格逐渐恢复正常。 “铜铁危机就能如此解决,铜钱也能恢复正常使用了。” 一时之间,书房鸦雀无声。 只需印一些纸,就能解决问题焦头烂额的问题,这是他们怎么也不敢想象的。 如果在今天以前,有人这么向他们拍胸脯保证,他们一定以为那人疯了。 但经过李明这一通推演以后,他们觉得自己疯了。 他们居然被说服了,他们居然也认为,这样做有戏! 更重要的是,李明掰开了揉碎了,向他们详细解释了这起所谓“经济危机”的实质。 让这样一起不可名状、无可辨认的诡异危机,彻底现出了原形。 一切恐惧源于未知。 在认清了它的真面貌以后,他们又有了与之搏斗的勇气。 “所以,这一场无来由、无基础、无道理、凭空刮起的危机,实则是因世人的谨慎、恐慌、贪欲而起? “而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又会被寄托到一张同样虚无的纸片上,从而又凭空将这起危机解除?” 李世民不禁大为感慨。 揭开浮在表面的、让人半懂不懂的“经济学”概念。 本质上,还是人性。 人性实在太复杂了。 在因缘巧合的契机之下,各方从各自的理性立场出发,为争取最大的利益,却共同催生出了这场不理性的、损害所有人利益的危机。 这是统治者最害怕出现的情况,简直把社会拧成了一团解不开理还乱的毛线团。 李明却能看透这一切。 还另辟蹊径地提出了如此……不拘一格的解决之道,反向利用人性的弱点,将一系列连锁反应所造成的下坠螺旋硬生生止住! 没有对人性深入骨髓的理解,是绝对做不到的…… “你是怎么想到这主意的?”李世民忍不住问。 因为纸币在我这个时代都快被淘汰的了,连老太太买菜都不用这老古董……李明忍住吐槽的欲望,看着父皇的双眼,真诚地说: “我自己琢磨的。” 李二震惊。 “我原来一直在和这种家伙作对么……”长孙无忌有种不现实感。 自己看都看不明白的政治问题,李明一过眼就得出了解法。 而在解题之前,李明甚至还预言了这场危机的发生! 自己却和其他庸臣一样,还以为一切风平浪静,不过是小儿呓语呢! “难怪,难怪……” 难怪短短一年间,十四子能从最不受待见、最顽劣、出身最尴尬的“那位”殿下。 一跃而成为脚跨辽东与长安两地权力中枢、最炙手可热的储君候选、与陛下并驾齐驱的,殿下…… 他是真的行,真的能治理国家啊! “发现自己上错船了?” 房玄龄目不斜视,小声对自己的老对头说着。 长孙无忌假装没听见。 “晚了。”房玄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笑容。 长孙无忌脸色铁青。 ………… 不知不觉中,四人讨论到了深夜。 “呼……”李世民长出一口气。 有了计划,有了章法,他心里顿时有了底。 他重新恢复了威严满满的状态,胸有成竹地扫视一遍: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还有。”李明说道: “别忘了这起风波的根因——铜铁的突然短缺。 “后期是因为众人跟风,才造成了这么大面积的短缺。 “但最开始的那一股风,明显是有人刮起的。” 长孙无忌抚摸着下巴: “不知是奸商囤积货物,还是在对外走私铁器。” 虽然唐朝对外贸易发达,但仍然严格禁止铁器流入草原番邦。 嗯,辽东对高句丽的铁器倾销除外。 房玄龄立答: “臣即刻吩咐各州监市、城防、边防,稽查囤积居奇等不正当交易,并严防铁器外流。 “同时下令更官营矿山,严查采矿、冶炼、锻造等各个环节,确保不会流入不法分子手中。” 李世民这才放心: “如此标本兼治,危机可解。 “方针既定,明日召开大朝会,将任务布置下去,责令各地各级执行。 “至于由谁牵头此事,统筹各部。” 李世民顿了顿。 钱荒是当今朝廷的头等大事。 毫无疑问,能统筹此事者,绝对算得上权倾朝野、大权独揽了。 但,不知为什么,长孙无忌根本打不起劲头来争。 在答案很明显的情况下,徒劳挣扎只会让自己显得像个小丑。 “李明,交由你来负责此事。” 李世民举重若轻道。 李明立刻客套了起来: “儿臣拜受,为国为民乃天经地义,儿臣只求略尽绵薄之力,不求父皇封我什么响当当的名号。” 他像春节“推辞”红包一样,真诚地推辞着功名。 “……”面对这乳臭儿又当又立的行为,李世民嘴角抽搐。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他恨不得给这贪得无厌的臭小子一个脑瓜崩。 ………… 次日,大朝会。 经历连续几天的007,群臣个个眼眶深陷,摇摇晃晃地上朝来了。 御医在太极殿外随时待命,以备有哪个老臣撑不住。 刚进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的布置。 在陛下的龙榻边上,还摆着一张小龙榻,几乎并驾齐驱。 在礼法,那应该是太子的位置。 而在今天,在那张小龙榻上,坐着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身影。 李明优哉游哉地靠着小龙榻的扶手,向目瞪口呆的大臣们露出一个从容的笑容: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本章完) 189章被卡审核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今天请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191章 第一次主政,怎么装作经常主政的样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小子想找死是么?而且平身是什么鬼,他们又没跪着。” 李世民假装右手捋左半边胡须,掩嘴喝止某位节度使的僭越行为。 “抱歉,情不自禁……”李明干咳一声。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他早就想过过这个瘾了。 座下群臣看见李明殿下虎踞陛下的左手位,只是露出一瞬间的惊讶,脸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们不是普通的人,他们是有修为的老狐狸,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狐狸。 一般不会在殿前失仪,忍不住也不行。 气势恢宏的太极殿正殿,在京的文武百官分列坐定。 他们是一大早,收到临时召开大朝会通知的。 对此并不惊讶。 “今日非朔望大朝会之日,朕急召尔等齐聚,想必尔等也知道所为何事。” 李世民不多客套,也不给大家介绍太极殿里的“新面孔”,直入主题: “关于近日的钱荒,必须做出相对应的处置了。” 大事开小会,开完小会定完调以后,便是开大会部署决策了。 对于这番流程,经验丰富的京官们熟稔于胸。 所以,在他们平静的表面之下,心中却隐藏着一大一小两个惊讶。 大惊讶是,朝廷居然这么快就拿出了解决办法。 这次钱荒之诡异、来势之凶猛、波及之广阔,远超这些农业时期官僚的认知。 古代交通、通信不发达,就算是闹饥荒造反,那也高低得酝酿几个月时间,才能燎遍大江南北。 但这次钱荒不同,好像是说好了一样,全国上下一起上。 而且这小精致还很挺挑地方,穷乡僻壤不去,下里巴人不碰,专门祸害城里老爷。 这现象完全不是天灾,但也不像是人祸。 什么神通广大的阴谋家,能这么精准而大范围地霍霍全天下的城池? 米粮物资并不缺乏,但大家就是稀里糊涂地吃不进嘴里,只能干看着。 活像饿鬼地狱。 但百官还没摸透这“饿鬼地狱”的具体形状,陛下和近臣居然就商议出了对策。 甭管能不能真的解决问题,光这一份效率,就值得他们先大吃一惊。 此外的那一份“小惊讶”,则是在陛下身边不合时宜、突兀出现的“那位”殿下。 一般来说,皇子没有实职,是不能上朝的。 但是李明殿下就是来了。 一个小娃娃神气活现地坐在殿上,俯瞰百官。 而且列席的还不是一般的场合,而是全天下最隆重、最严肃的大朝会。 实在是有些……不一般。 况且李明殿下的座位也很特殊。 位居陛下高贵的左手边,坐东朝西。 那正是太子专属的旁听坐席。 李承乾殿下在长大以后、发癫以前的时间窗口里,每逢春节、端午、中秋三次大朝会,他便是坐在那个位置的。 你要说这没有一种钦定的感觉,就连最铁杆的嫡子党也不敢轻易接受这种设定。 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于是,在座的群臣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是: 难道玄武争霸赛已经尘埃落定了? 陛下已经钦定让李承乾起开,让李明当太子了? 但再转念一想,见多识广的群臣又否定了这个武断的想法。 这顶多算标志性事件,还不能算尘埃落定。 储君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如今争储形势波诡云谲,陛下一时的表态、暗示、甚至明示,都有可能发生反转。 一切以正式官宣为准。 甚至连正式官宣都有可能吃书。 毕竟,对吧,玄武门,对吧。 有当今圣人(以及乱七八糟的五胡十六国)“珠玉在前”,在新皇的屁股正式坐稳宝座以前。 所有人、包括铁杆十四党,都对下一任话事人的人选保持开放的态度。 但,在大朝会这样正式严肃的场合、 尤其还是讨论“钱荒”的正经朝会,而非“新年团拜会”这类礼仪性质的盛会上, 陛下还是把第十四子带在了身边。 这毋庸置疑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强烈信号。 至少,在此时此刻,李明就是陛下心中的那个“唯一”。 陛下这是在放风了。 如果大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老十四又没有作死或者“被死”。 事情差不多就这么初步定了。 就连李明最铁杆的死对头也不得不承认,这厮是真的有手腕啊。 从人人嫌弃的乳臭儿,一跃成为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大宝贝儿。 把陛下舔爽了十几年的魏王,那所谓“礼制逾矩”的待遇也不及今天这一根啊。 当然,如前所述,这还只是“初步”。 正视你的实力是一回事,不接纳你、要搞你是另一回事。 一切都还有变数,说不定过两天,这位子上的皇子就换上晋王了呢? 兵部尚书、晋王府司马李世绩有些眼热,心中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是侯君集、薛万彻以外,唯一一位去过辽东、4D沉浸式体验过“明式治国”的朝廷大员(连身娇体弱不远行的房玄龄都没有这待遇)。 只能说,李明干得很好,我要全力以赴地针对他了。 陛下,钱荒事大,岂可儿戏? 太极殿不是幼儿园,怎么能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带娃呢? 要培养锻炼皇子的治国水平,好歹换一个风平浪静的时期,一步一步循序渐进—— 李世绩准备一会儿就这么上奏。 并纠集其余三党一众阁老的力量,给台上的李明发出最刺耳的嘘声。 不一定能就此把李明嘘下去,但绝对是一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 并且这进谏十分有理有据,陛下怎么能把家事置于国事之上呢? 最重要的是,这能向陛下表明一众阁老的潜台词: 这个小娃娃储君我们不认,陛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关于近日的钱荒,朕敕令如下——” 李世民在龙榻上说着。 李世绩则在台下和诸位朝臣做着眼神沟通。 就像男生在最后一节课眼神约饭一样,老狐狸们也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迅速串联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对浪潮。 就等陛下发完敕令,就立刻启奏! 李世绩初步勾连完成,便将灼热的视线转移到了前方。 晋王党首席长孙无忌,目不斜视,认真地听旨,并没有注意到来自身后的视线。 这倒也是。 这等程度的反击,无需大司空亲自出马。 李世绩踌躇满志,静候陛下发布完敕令。 而李世民也并没有让李世绩和蠢蠢欲动的朝臣们等太久。 因为他的诏令,只有一句话: “钱荒的一切对策,皆听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军国政事李明处置。” “臣……咦?” 李世绩很顺口地启奏,结果话卡在了喉咙边,猛然意识到风向不对。 他想启奏的核心意思是: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去。 而陛下的核心意思是:全听这小孩的。 不能说南辕北辙吧,也可以算背道而驰了。 因为两边意见的反差过于巨大,反而把想要劝谏的李世绩给干不会了。 “兹事体大,岂是儿戏,陛下三思啊!” 还得是岑文本,接过了李世绩的话茬。 出乎意料的是,历来挺好说话的李世民,在这话题上却突然油盐不进了,威严而决绝地说: “在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上,尔等言官却还在想着争斗? “此事由李明全权负责,尔等不必多言。” 不不不,让自己偏爱的未成年小儿子,来主持这种可能导致王朝灭亡的大事,怎么看都是陛下您更不在乎国家安危啊…… 朝臣们在心里疯狂吐槽。 这下不仅是铁杆反李明的派系。 连其他温和派和中立派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在今天如此反常? 变成了拒不纳谏、刚愎自用的昏君? 那李节度,到底给陛下喝了什么迷魂汤? “陛下三思啊!”李世绩现在只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李节度可以积极建言献策,但主持工作,实在有些……草率。” 大唐人总是喜欢调和这种的,如果你让李明列席朝会,那肯定不行,这不合乎唐礼。 但你要是让李明主持朝会,大家又觉得,让节度使殿下旁听指导,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然而,李世民压根儿就不鸟他们的碎碎念。 “不论怎么讲,朕意已决,李明在钱荒一事上的指示,视同朕亲口所出。” 他强硬地说道。 像极了在生涯后期晚节不保、独宠宠妃的儿子,以至于王朝政局动荡的西汉皇室诸贤们。 闹哄哄的太极殿安静了下来。 群臣沉默,神色凝重。 李世民的这句话已经很重了。 忤逆李明,就相当于忤逆皇帝本人。 即使头铁的贞观群臣,也不敢再多嘴了。 “臣,遵旨。” 一个高亢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众人莫不鄙夷地看向那皇权舔狗。 却见作此发言的,不是十四奸党的鹰犬打手。 恰恰相反,而是“反李明”势力的最大靠山,大司空、文官首席,长孙无忌! 李世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晋王府的同僚。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惊觉,在一片反对声中,长孙无忌公却全程保持缄默! 这是背刺吗?这是背刺吧! 除了他以外,群臣也莫不感到、莫大的惊悚。 陛下也就罢了。 这李明到底是怎么做通黑粉头子长孙无忌的工作的? 群黑正欲死战,长孙阁下为何先投了? 总不是李明在长孙家的宗祠拜了拜,就真的拿他当自己人了吧? 不过,这些话大家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了。 满朝都是十四奸党,连陛下也是。 他们这些大唐大忠臣再怎么有意见,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只能姑且听着这位有恃无恐的小殿下如何祸乱朝纲。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李明的身上。 从始至终,同平章事、参知政事李明阁下都一言不发,静静地旁观大伙儿表演,一边揣摩着群臣的性格特点。 “有一说一,李世绩还是能干尽责的,可惜立场不同。 “那个跳梁小丑,就是岑文本啊?和原主子李泰一个逼味儿,以后罚他去儋州种荔枝……” 他在心里一笔一笔地记着未来手下们的小本本。 虽然李明说自己不贪图虚名。 但在华夏做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你若不头顶几个狂霸酷炫的称号,世人又怎知你乾纲独断、为主善后? 同平章事、参知政事,这两个不明觉厉、类似“某某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的文官封号,听起来像是“临时工”。 但谁也不知道,陛下的一时兴起,会不会变成一项长久的制度安排。 以皇子之躯,做到文官之首,全天下除了我也没谁了…… 李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迎着座下众人或欣喜、或狐疑、或不屑的眼神。 这便是大唐贞观的群臣,这便是大唐统治中枢的完全体,这便是华夏历史上数一数二的猛男天团么…… 按理来说,作为穿越者,李明应该踌躇满志、感慨无限的。 但当他真的站在了那个位置,他却平静得出奇。 心情毫无波澜,完全没有一点紧张。 再紧张,紧张得过当初与燕山山贼为伍么? 紧张得过与慕容燕的还乡团擦肩而过么? 紧张得过以一己之力,抗住高句丽整个国家的猛攻么? 现如今,李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把问题解决,让我试试大唐这台机体好不好用,寻找哪里有缺漏,以供将来可以补强。 他略一构思,便沉静地号令群臣: “这起钱荒确实罕见,但并非不可解决。 “听我号令,精诚协作,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声音不大,但莫名的有说服力。 座下众臣,不论立场,莫不肃然起敬。 首次登台而不怯场,此子气度非凡,确实是干大事的、 然后,心中钦佩的群臣,便听着干大事的李明,将此次所谓“经济危机”的成因、以及解题思路,简述了一遍。 群臣:“?” 怎么用几张纸,就能稀里糊涂地解决这个稀里糊涂的问题? 就像昨晚御书房的三位一样,群臣也享受着知识滑过大脑皮层、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但相比之前的瞎子摸象,这已经强多了。 只要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能振臂高呼,承诺带领大伙儿走出困境。 他们自然会汇聚到那个领头人周围。 “民部尚书。” 介绍完背景,李明也不多废话,立刻开始分配任务。 “你负责第一阶段的纸币发放,务必使每一个户籍,都能分到足以购买十天粮食的纸币。 “少府卿,你负责纸币的印刷,印刷的雕版上要做好防伪标记,印刷成品要盖上印章,以对待真正钱币的严肃态度对待它。 “尚书省左右仆射,你们负责各州县纸币发放与使用的统一协调工作。 “御史大夫,纸币形同钱币,在发放回收过程中,难免‘部分’官吏会出现中饱私囊的行为,你的任务就是严查之。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对任何伪造纸币的行为,立斩,头悬市曹,不必等到秋后。” 各部首脑都恭敬地领旨,但唯独大理寺和刑部、这两个李明的传统势力,有了疑问。 依贞观惯例,死刑要三请三奏、陛下圣裁后,方可在秋后行刑,以示仁德,并防止冤假错案。 像李明这样“斩立决”,是否有草菅人命之嫌?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倘若不以雷霆手段维护市场秩序、法定货币的权威性,造成的破坏,远比几条假币贩子的人命大多了。” 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李明坚决地驳回了两人的疑问。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仍然不敢领命,询问地望向上座。 李世民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这举动非同小可。 这是为李明之法而打破陈规,大开绿灯啊! 群臣都意识到了陛下这一“默认”的标志性意义,心中一凛,更为恭敬地接受李明所分配的任务。 “吏部尚书。” 李明点到了老熟人,面无表情地给侯君集分配了一项连侯君集自己也觉得有点激进的任务: “此次钱荒危机的处置,是观察官员施政能力和执行力的最佳窗口。 “令行禁止、表现上佳者,考核为优,优先提拔。 “否则,则归于玩忽职守,当罚。” 这条律令听上去很合理。 但其实隐含着一条极其夸张的权力—— 官员的升降赏罚、乃至任用罢黜之权! 因为谁来评判官员的施政能力和执行力——或者换个更直白的词汇,“服从李明”性——的高低优劣呢? 除了统筹负责的李明、以及他的忠犬侯君集,还能有谁! 李明殿下终于把触手伸到最核心的人事之权了吗! 好家伙,半年前,此子连辽东两州的人事权都不能完全掌握。 短短半年后,都敢打起朝廷人事权的主意了! 他想干什么? 要当着面架空陛下么?! 群臣不敢言语,更没人敢不长眼地出声进谏——也不需要他们来提醒——而是紧张地观察着陛下的态度。 李世民的眼皮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默认了,陛下是玩真的,真的全权交由李明处置了…… 群臣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 时至今日,多说无用。 不管立场利益各异的衣冠禽兽们,屁股是坐在哪一边的。 无形的大手都把他们的脑袋拧在了一块,必须为钱荒一事群策群力。 “关乎大唐稳定和长治久安,希望大家将此事层层推进,责任落实到人,多干实事、少些空谈。” 李明也不多废话,干脆利落地简短做完总结,最后便习惯性地来了一句: “散会。” 听熟悉了李明殿下的发号施令,大臣们还真就下意识地起立要走。 “咳咳!” 龙榻上的李世民干咳一声。 大家又乖巧地坐了回去。 好家伙,朕只是小半天没说话,这群奸臣还真把朕当成吉祥物,把这小子当新主子了?……李世民莫名有种被牛了的感觉,威严满满道: “退朝。” 大臣们这才又正式告退,各自怀揣着心思。 十四奸党都是很单纯的,他们只要选对李明这个潜力股,然后等着开香槟就可以了。 其他党派要考虑的就多了。 毫无疑问,他们所“投资”的皇子,虽不至于破产落得血本无归,但至少在今天也都跌停了。 因此,这些党羽无不心思惴惴,心情复杂极了。 但是,在朝野上下被诡异的钱荒搞得一筹莫展之时。 李明站了出来,并给他们指明了一条走出泥潭的路。 这又让他们有了主心骨。 所谓领头人,不就是在众人感到迷茫之时,能振臂一呼“跟我来”的人么? ………… “这才几个时辰,平时惯例的朝会都没这么短。 “你就这么痛快地放他们退朝了?” 太极殿上,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李世民从龙榻上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脖子。 李明仍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三心二意地回答: “反正任务都布置下去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何必浪费他们执行的时间?” 说完,他又回到了沉默,坐在小龙榻上出神地思考着。 眼见此情此景,李世民不由得冷笑: “走了走了,你还在这位置上意犹未尽了? “这回算是让你攫取到滔天的大权了,连人事权都一并让渡与你。” 李明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当场就吟了一句诗: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呵,你话说得倒是漂亮。”老李略带戏谑地拍拍儿子的肩膀: “‘提前’让你临朝,你有何感悟? “是否觉得江山这副担子太过沉重?是否觉得,屁股下的这针毡,坐着也不是那么的舒适?” 李世民不禁“想当年”了起来。 他自己第一次临朝时,虽然十分激动,但忐忑不安也是真的。 尽管这老李家的天下,少说有大半个是他亲手打下来的。 但在玄武门之变前,他是主外的。 内政则由父皇李渊和大哥李建成主持。 所以强如李世民,在自己刚上位时,内心里同样担心自己经验不足。 “嗯,要说感悟么……” 李明咂了咂嘴,仿佛是品酒师在品评一坛据说是陈年的老窖,自言自语道: “贞观朝的大臣们还行,相比辽东那偏远之地的人才,他们的领悟力很强。 “但是具体执行能力究竟如何,还得看后效。 “仅凭这半天浮光掠影的接触,我也无法看透每一个人。” 你小子还真品评上了……李世民都快被这僭越到没边儿了的乳臭儿气笑了: “我不是让你评价你老子我的臣子,我问你的是,首次指挥百官,你自己有何体悟?” 李明古怪地看了皇帝老爹一眼,摇了摇头: “也就这样了吧,没什么特别的。 “我忙着做事,没有时间体悟。” 这淡然的态度,让李世民一愣。 他旋即抬起手,给了好大儿一个爆栗。 “你小子胃口别太大,还没钦定你,而且你老子我还壮健呢。” 好家伙。 第一次当政就能这么淡定。 李明这厮,明显是早已把大唐当成了囊中之物啊! (本章完) 第192章 大撒币的艺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事实证明,大唐这台机体的性能还是很出色的。 拜老爹潜意识里的玄武门情节所赐,群臣各自站队,平时有事没事就互相攻讦。 搞得李明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出现互相扯后腿的情况。 他都做好即兴来一段“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搅得大唐朝都亡了”的准备了。 结果,各地各级官僚居然捐弃前嫌,通力合作。 很快把李明的意图贯彻落实了下去。 虽然相比辽东,在制度上,长安这边还带着浓浓的封建气息。 但这帮文臣硬是用杰出的个人能力,克服了硬件上的差距。 在实际执行效率上,一点也不差。 王朝初期,社会的总体风气还是积极向上的。 再加上有一个真本事打出来的明君,在上面镇着。 平日里朝堂上,大家看似吵得你死我活,其实更像是生活里的一点小情趣。 一旦真摊上事儿了,一句“房总我开玩笑的”,就又可以愉快地一起建设大唐特色的封建主义了。 不像李治、武则天这对惊童郁女。 明明都是同样的大臣,到了李治一朝,那政治斗争是真的赤鸡,刀刀暴击。 “这是这一旬表现优异的拟晋升者,请殿下过目。” 吏部尚书侯君集呈上了同平章事阁下主政以来的第一份名单。 李明殿下坐镇尚书省,仔仔细细地审核着这份“光荣榜”,小心谨慎地行事着人事之权。 他现在暂时统管朝廷的最高决策机构——门下省和中书省,同时又监督着最高行政机构——尚书省。 可谓是三位一体了。 但万事都是对立统一的。 权力越大,义务越大。 李明一一审阅着老侯列出的姓名与理由,时不时地画一个圈,便退了回去: “我画圈的人,你再重新考虑一下。” 侯君集扫了一眼,顿时面露难色: “殿下,这些被您挑出来的人,有许多是在朝廷上支持您的人……” “我这里选的是谁施政得当,而不是谁替我说过话。”李明眼色一厉。 就如自己一手打造的情报机构,他也要建立两个平级的一样。 李明从不会把自己的消息来源局限在一个,避免陷入下级编织的“偏信则暗”陷阱。 除了侯君集这明显夹带私货的汇报以外,他也会参考不同官员的工作动态汇报。 力求不让一个好官受委屈,也不让一个坏官浑水摸鱼。 看着尴尬得脸红的老侯,李明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告诫着大贪污犯: “君集,眼光放长远一些。我们应以天下为己任,让全天下都信服我们,全天下都做‘十四党’。 “而不是让自己的眼光被一小撮马屁精牵住,而忽视了整个天下。” 一碗心灵鸡汤下肚,侯君集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嘟囔着“我再看看”便告退了。 一旁的房玄龄一边写着折子,一边随口说道: “殿下真不想抓住这个契机?” 抓住契机打压其他党派,扩大十四党的势力——这是他省略的那半句话。 李明能恰自己的人血馒头,利用刺杀案和端午意外案大做文章,在朝堂上大搞党同伐异。 为什么当正大光明地手握大权以后,反而收敛了? “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李明也把目光收回,重新浏览起了长孙无忌汇总、汇报的各州县纸币分发动态。 “全天下的目光都在我身上,瞪大了眼睛寻找德不配位的痕迹。 “现在赚小,将来失大。况且……” 他把长孙公的动态往边上一搁,在跳梁小丑岑文本呈上来的请示上朱笔一批: 参照执行。 “这种事关国运的大事,不是玩小格局小阴谋的场合。 “如果不能做到公平公正,就是毒害工作氛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百姓。” 尽管听上去有点古怪,但如今的皇子明,暂时站到了文官的顶点。 在这个暂时达到的高度上,给自己立下“公平公正不带私货”的人设,才是最大的私货。 否则,在自己立足未稳之时,那些反对派还不得发疯地向他发起进攻啊?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也想选贤任能、唯才是举。 尤其在人事问题上,决不能反被下属牵着鼻子走,让手底下又形成一个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利益集团。 不像和全国各个大腿妥协让利的东汉,李明争天下的基本盘,依旧是自己和自己拉起来的这支队伍。 朝中的“十四党”,顶多算锦上添花,绝不是雪中送炭。 支持他最好,不支持,就打到支持。 别想以“从龙之臣”的身份自居,在功劳簿上躺平了。 都给老子起来干活! 如果你想要高薪厚禄,就自己来拿! “……”房玄龄不禁停下了笔,眼神有些恍惚。 殿下此举,真是和他的父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世民在兄终弟寄后,也是这么干的—— 不论臣子们之前在三兄弟之间如何站位,最后都摈弃前嫌,轻装上阵、唯才是举。 如此,才能收复天下人心;如此,才有做天下共主的气魄。 殿下嘴上不说,原来早就做好了“以天下为己任”——换句话说,就是君临天下——的准备了么…… 虽然他是在看见了房家黯淡的前途以后,最早投资李明的天使投资人。 但当收获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自己耳边仿佛都响起了脚步声的时候。 他却越来越感到强烈的忐忑和不真实感…… “房相父,你肿么了?” 余光瞥见老房一直瞪着自己发呆,李明不禁感到发毛。 “哦,是这样的。” 房玄龄清清嗓子: “就如殿下所预料的那样,纸币在发行后,有相当一部分迅速集中到了富户手中。 “他们或以武力强迫,或以明显低于公允价值的价格诱骗。 “将朝廷用于赈济饥饿市民、换取米粮物资的纸币,从百姓手中骗了过来。” 唐朝的识字率,虽然没有后世乱世“百分之五”那么低得离谱。 但肯定也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认识字。 更别提让每户人家认清楚,这些纸张背后所蕴含的抽象含义。 李明在设计纸币时,其实已经考虑到了这个因素。 他参考某东方神秘大国(也就是印↑度↓)的先进经验,在小额纸币上,贴心地画上了一文钱、两文钱……一直到十文钱。 足以覆盖普通百姓的日常需求。 然而,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母胎肄业、没有接受过教育的民众,无法将轻飘飘的纸张和沉甸甸的铜钱、或者香喷喷的米饭联系起来。 更多的人则是理解了,但没有完全理解。 不相信朝廷真的愿意拿出真金白银,来兑换这些纸。 因此,虽然这些五颜六色的纸还挺好看的,而且纸张在初唐时期也算是稀罕物了。 但这玩意儿毕竟不能吃也不能穿,当员外豪绅拿出几合米,愿意“买”这些好看的纸片时。 他们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应验了那句残酷的事实: 人赚不到超出自己认知的钱。 就算朝廷强行使用了一次均富卡。 资源还是终将沿着原路,返回少数精英的手里。 “假以时日,纸币又会像之前的金钱、米粮布帛那样,集中在少数大户手里。 “百姓手中还是空无一物,届时还如何是好?” 房玄龄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淡淡的忧虑。 “哦?这是好事啊。” 孰料,被老房视为“胸怀天下”的李明小老弟,却对这令人担忧的走势表达了相当的乐观。 这是连隋炀帝这样的无道昏君,都不敢轻易采用的设定。 不患寡而患不均,多少也该在面上装一装担忧吧? “房相,我们一阶段的货币政策是什么?” 看着困惑不已的房玄龄,李明问道。 房玄龄一顿,略作回忆道: “呃……为了让大家相信纸币可以兑换?” “为了让大家用纸换米,一是释放一部分被用于流通替代铜钱的大米,二是培养民间收纸币、花纸币的习惯。” 李明侃侃而谈: “大户愿意囤积纸币,说明他们相信这些纸的购买力,这就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了。 “万一这些纸没人要,市场上没人流通交易,那才是大事不妙。” 听了李明的解释,房玄龄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听上去有点地狱笑话,但这些纸有人抢、有人骗,才能说明,它们的价值被认可了。 可老房仍然觉得,大户们在这危急关头,利用朝廷的仁政举措为自己牟利,挤占穷人的福利,属实不太道德。 他紧接着问道: “那么殿下,关于上述这些乱象,应该如何处置呢?” “使用强迫手段抢纸币的,以同金额的抢劫罪论处便是。”李明说道: “至于以其他手段诱骗交易……” 他顿了顿: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何错之有?” 房玄龄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没有去辩驳自己的领导。 不过这个小动作,让李明知道这老东西不服。 虽然他是那种“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专制型领导。 但如果能说服手下人真实理解自己的意图,他还是不愿意用行政命令强压的。 “房相,那些使用欺骗手段囤积纸钞的人,甭管他们的手段和目的如何肮脏。” 李明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对房玄龄说道: “但他们,是不是真正相信了这些纸张的价值,相信了朝廷的‘信用’?” 房玄龄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倒确实。” 如果也认为这些是废纸,那还费尽心思骗它干嘛? 图它印得漂亮?还是图它可以打草稿? “相比那些连领粮的队伍都不愿意排、几句忽悠就轻而易举地将纸钞送出的被骗百姓。” 李明继续解释道: “这些贩子是不是其实更相信朝廷?这样的人一多,是不是其实更有利于我们推广纸币,替换铜钱?” 被这么一点拨,房玄龄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确实有助于我们政策的实施……所以要鼓励这种,欺骗行为?” 李明微微一笑: “别说得那么难听。 “他们坚定看多国家,看多朝廷,让他们套取一些利益,又有何妨?” 这歪理还真……踏马歪得够别致啊…… 房玄龄总觉得有一口槽想吐,但又吐不出来,便换了一个角度。 “那么那些因此被骗光纸钞的人,他们该怎么办? “大多数都是没有见识的穷人,正是最需要朝廷赈济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将发放纸钞的间隔定在了一旬。”李明说道: “一旬之内,不至于饿死人。 “让他们吃一次教训,等下一旬朝廷再发赈济的纸币时,他们就不会这么轻易被骗了。” 这个一旬,是李明与民部尚书和长安令、万年令多次开会讨论以后,最终敲定的发放间隔。 如果间隔太长,穷人容易被饿死;但如果太短,基层吏员又忙不过来。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如此一来,穷人们便也能深刻认识到这些纸币的价值了。 “待下一旬,他们便不会做出这类蠢事了,也能学会将这些纸钞视为真正的货币了。” 李明直白地点出。 听上去有些残酷。 但站在宏观的角度,这种听似无情但高效的举措,才是能尽量减少损失、从而最大程度保护底层百姓利益的善政。 量变导致质变,根据整体论,宏观层面的治理,与微观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宏观举措的实际结果,有时是非常反直觉的。 这就是为什么常常会出现“本意是好的,但被执行坏了”这种情况。 反之亦然。 这也是“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题中之义—— 如果统治者不能预见自己折腾会产生什么后果。 那就尽量少瞎折腾。 不如把问题,交给市场的无形大手去自主配置。 哈耶克最伟大的一集。 “这……倒确实……” 房玄龄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 李明便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伏案的老房身边,像老伙计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坏人愈富,而贫人愈贫,而我们还要鼓励这种情况,对吧?” 剥开一切外表,李明这次向市场注入额外的纸币,本质上就是经济学里常打比方的“开着直升机大撒币”。 这种不定向的量化宽松,最后一定会推动整体的通货膨胀、从而加剧贫富分化。 “先把孩子救活,再想着这孩子以后怎么健康成长吧。” 李明表示,他只想着帮大唐捱过眼下的钱荒。 至于贫富分化,那可远远不是大撒币就能解决的问题。 先等人类社会再进化个几千年吧。 “那……臣就以谨遵殿下意旨,勒令刑部和各地州县,将那些诈骗犯悉数释放了吧。” 房玄龄轻叹一声。 尽管还是满腹狐疑,但他决定,还是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吧。 活到老学到老,他辅政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学习到这么……崭新的治国理念和技巧。 而且还是从一个孩子身上。 搁一年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不过,他的感叹只持续了一会儿。 两人立刻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 时间流逝,已近黄昏。 “这才几天,就已经出现了假币…… “啧,这群刁民,我本将心向明月,人无一物以报天!” 李明疑似有些极端地读着刑部呈上来的汇报,生气地用红笔一个个勾着名单。 何以解忧,唯有杀! “殿下,时候不早了。” 房玄龄揉了揉眼睛。 整天盯着文件,老花眼都读出眼泪来了。 “晚饭吃啥呢……” 李明忙了一天,终于有时间思考起人生的究极意义了。 这时,尚书省的长史来报: “殿下,有客来访。” “客人,这时候?” 李明和房玄龄面面相觑,又看看窗外下沉的夕阳。 这点踩得真准啊,赶着来蹭晚饭的是吧。 他还没点头,门外已经响起了喊声。 是一个可能有点熟悉、但有点熟悉不大可能的,青春期男声: “明哥,明哥!” (本章完) 第193章 长孙无忌:李明可能得帮,但帮李明不大可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明和房玄龄同时听见,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房间里的木地板都传来微微的震动。 紧接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筋肉紧实、搭着一件短衫的少年,便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哈呀~长安的七月真是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位活像普通脚夫的阳光少年,大大咧咧地走进全国行政机构的中枢,拎起茶壶就往喉咙里灌水。 “不用客气……”李明嘴角抽搐着说。 那少年还真就不客气了,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啪啪拍着李明桌上的文件,粗着喉咙道: “娘的,要不是为了明哥你,我屁股也不至于被弄得那么疼。” 李明肃然起敬。 房玄龄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少年总是让他有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而那自来熟的少年,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粗枝大叶。 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很快觉察到两位主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俩没认出我,对吧?”少年拧起了眉毛。 “没有没有,哪里的话。”李明和房玄龄异口同声。 那少年大咧咧地挥挥手: “得了吧,你们俩啥尿性我不知道?” 说着,他低下头,把脸凑近了迷茫的二人,掀开刘海的头发: “看仔细了,是我。 “长孙延。” “啊?!” 李明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几乎把眼睛瞪出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位辽东首席常务秘书兼居委会主任、长孙家的好大孙。 嗯,经本人一提醒,确实能看出来一点过去那个文弱书生的痕迹。 大概就是,都有一个鼻子两只眼吧。 好家伙,真是男大十八变。 就算在李明刚离开辽东以后,长孙延无缝进入青春期。 这变化也太大了一点。 不但身高夸夸往上窜,嗓音变得雄浑有力,连气质也自然而然地充满了自信。 集帅们,原来当官儿真的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这才半年没见,连李明这‘看着他长大’的孩子王,都已经认不出他了! 奶奶的,为什么过了一年,寡人只是从一个糯米团子变成了一个长点儿的糯米团子…… “你是……长孙延?!” 连老成持重的老房同志,都不禁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总算知道,这诡异的不协调感是从何而来了。 长孙延的五官已经彻底长开了,面容变得越来越像他阿爷年轻的时候了。 也就是,长孙无忌。 看着这位青春版的老对头,“套”着一身的腱子肉,左一个“明哥”又一个“相父”。 让他有一种进入了平行宇宙的时空错乱感。 老友短暂寒暄后,李明惊讶地问: “你怎么来了?工作……” “放心,工作都已经交接好了。”长孙延知道领导婆婆妈妈的脾性,提前汇报了。 两人虽然几个月没见面,但几乎每天都在顶着大半个月的延迟通信,所以对互相的脾性都摸得很熟。 李明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手下的人才,接得起你的摊子吗?” 别看长孙延的名头带个“秘书”,好像就是个端茶送水的职位。 看过某部英剧的朋友都知道,秘书不简单。 炒过股的朋友也知道,“董事会秘书”和“董事长秘书”,完全是两个物种。 长孙延所主持的秘书室,性质就属于前者,位置相当要害。 他走了,谁接得起来? 辽东虽然发展迅猛,但起点太低了。 本地基础教育尤其薄弱。 在他入主以前,平州的大部分民众都在给慕容家当奴工,营州的大部分民众则还在部落里和东北金渐层呲牙。 因此,那边人才的下限虽然低,但上限也不高啊。 如果只是治理本地那两个下等州,还则罢了。 问题是,现在还担负着渗透策反某个北方邻国的任务。 这绝不是几个去年还是农夫的辽东人,可以肩抗的任务。 “嗯呐,我在当地发掘了两个人才,还挺好用的。 “之前我也在信里提过一嘴,是我的左右手。” 长孙延干脆利落地说道。 别看他样子大大咧咧的像个普通脚夫,他拥有作为一名优秀首席秘书的最重要的特质—— 心细,笔勤。 “一个岑长倩,一个王本立?”李明脱口而出。 这两个名字他只是扫了一眼,就下意识记住了。 善于认人,也是当一名优秀领导的最重要特质之一。 “噗……”一听这俩名字,一旁的房玄龄差点喷出一口茶。 李明诧异地扬起眉头:“相公,这两人你认识?” “王本立,老臣不熟。但那个岑长倩……” 房玄龄半仰着头回忆道: “莫不是中书侍郎、岑文本的侄子?” 不像隔壁那个老王,岑不是大姓。 加上这别具一格的名字,几乎不会认错。 “噗……”李明也差点喷出一口茶。 这世界原来是个巨大的地球村吗? 怎么随便招聘一个人,就是死对头老岑的亲戚? 然后李明看了看面前的长孙延,诧异的心情又很快平复了下去。 嗯,他和老房在朝中最大的对头、长孙无忌老哥,他家的嫡孙儿正在为俩人的辽东帝国天天007呢。 “岑长倩的父母早亡,是由叔父岑文本抚养长大成人的。” 房玄龄同样对朝中同僚的人事谙熟于胸: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辽东是一片有着大把机会的热土。 “长倩大约是想来辽东碰碰运气,不失为一条出人头地的捷径。” 毫无疑问,和长孙延一样,小岑的行为应该也是被岑家所默许的。 多头下注、身段柔软,正是这些门阀能历经多年风雨,而依然屹立不倒的关键所在。 “居然还有这来历?我只是单纯觉得岑长倩有才。”长孙延说道: “但王本立的才能,比之长倩也不差。明哥回辽东以后,我会将两人都介绍与你。” “好啊好啊。”李明开心地点头。 能“登庸”人才,让天下栋梁为己所用,那自然是极好的。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小岑和老王,历史上都做到了宰相。 不过是给武则天做的。 岑长倩后来还做到了李明现在的位置,也成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最后他力保李唐正统,被武则天咔嚓了。 而王本立呢,则是继承了侯君集的优良传统。 成了大贪污犯,被贬了…… 这两位未来的宰相来管一个辽东加高句丽,那倒也确实足够了。 在李明的远程微操下,现在的辽东名副其实地成了人类吸铁石—— 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不论良莠,都往那里蜂拥过去。 有吃不起饭、失了地的“客户”,有不想当贱民的工匠。 也有门荫不够、或不擅长科举的失意书生,过来闯荡闯荡。 这就让辽东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人才、人力池。 得亏初唐的户籍还没有失控,大部分人被“主户”这么一张户籍拴在了自己土地上。 否则辽东就要人口爆炸,提前迈入马尔萨斯陷阱了。 “好啊,好啊,你办事我放心。” 李明欣慰地点头: “你是回来探望家人的?” “来探查大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延脸色骤变,一脸严肃道: “河北地区的邮驿彻底断了,明明没有发生什么战乱灾荒,却没有人送信了。 “我这次回来,特地给明哥你带来这段时日的积压的信件。” 便将包裹里的一大摞文本递给了他。 “这可太好了。”李明立刻接过这些珍贵的报表。 在钱荒之处,与辽东的通信就变得时断时续。 自从钱荒大范围爆发以后,辽东那边也彻底断了音信。 虽然李明知道,是因为邮驿使拿不到工资在闹情绪。 但与基本盘失去了联系,还是让他有些不安的。 举个极端的例子,比如说辽东突然被天降陨石砸成了大坑,他也不知道,对吧。 “从上个月开始,辽东的经济情况也不理想啊。” 李明随便瞄了几个数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夏收还是挺顺利的,境内的基建也搞得如火如荼。 但采矿冶铁的快速增长势头被打断了,进入了平台期。 “因为与内地州县的贸易几近腰斩。” 长孙延几乎不用细想,很熟练地说出了根本原因: “不是因为货不行,而是因为大唐没钱买货了! “连替代铜钱的米粮布帛都不够用了!” 和大唐相比,辽东的体量太小了。 当大唐的需求发生波动时,辽东人的小心脏也会跟着上蹿下跳。 这种仰赖他人鼻息的感觉,让长孙延非常上头。 他越说越气,拍了一下桌子,又爆出了那句经世名言: “踏马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中书省和门下省是虫豸的巢穴吗?作为决策者,怎么把国家搞成了这个样子!” 咳咳……作为中书门下现阶段的最高掌门,李明干咳一声: “在解决了在解决了。 “就是囤积金属导致的流动性不足,其他一般等价物的替代效应挤占了消费需求,导致了经济滞胀。” 李明将事情经过简短解释了一遍。 长孙延点点头: “呵,这可不得了。得看好边贸,别让战略物资外流。” “在管了在管了。”李明答道。 房玄龄:“?” 你们在进行什么加密对话吗?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怎么拼一起就听不懂了? 而且为什么这么一句小众的文字,居然就让长孙延搞懂了前因后果? 那一天,李明可是在御书房讲解了整整一天,才让帝国的三个最强头脑完全理解透彻! 老房一脸迷茫。 平生头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脑子也已经衰朽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要我帮忙吗?”长孙延自然而然地问。 李明摇头: “你既然回京休假,就多陪陪家人吧。” 本来长孙延就不是他的正式员工。 一直白嫖小伙伴的廉价劳动力,李扒皮也感到不好意思了。 ………… 入夜。 长孙无忌硬撑着疲劳的身躯,骑着马出宫回府。 虽然对李明有这样那样的意见,但对于李明的工作能力,这位国舅还是认可的。 然而换句话说,虽然认可了李明的能力,但他也完全没有跳船加入十四党的想法。 还是那句话,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 他俩目前仅是暂时合作的关系。 李明非长孙皇后亲生这一事实,注定了他们这对名义上的“甥舅”,最后必然走向分道扬镳。 “若是此次钱荒,‘那位’殿下真的能够完美解决,那…… “陛下的欢心,全天下的民心,朝臣的忠心,以及…… “储君之位,恐怕都将非他莫属。” 长孙无忌心思转动,一个坏点子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脑海: 暗中作妖,扯李明的后腿,让他将钱荒处理得一塌糊涂,从而君心民心尽失…… “可这样作得太过,不但把自己的坏心思给暴露无遗,而且容易把整个大唐都弄黄了。” 长孙无忌打消了这个想法。 第二个更成熟的坏点子又浮现了上来: “或许,我可以用拖字诀。 “不直接使绊子,而是拖延李明对此次危机的处置。” 长孙无忌再马上一颠一颠的,计划慢慢成型。 “时间一长,陛下失去耐心,届时我再指示几个大臣上奏弹劾,就能把他从高位上掀下来。 “届时,我再依样画葫芦,用他的方法解决钱荒,把功劳全部抢过来?” 比起纯粹地搞破坏,这样操作起来虽然有难度,但不是做不到。 拖延和争功诿过,可以说是官僚的基本功了。 而且这个能争到的功,可不了得啊! 说不定就能极大地改变争储的形势,扶植身娇体弱易操纵……呸,对“专业指导意见”态度开放的晋王殿下上位! 若是在李治一朝,长孙无忌是绝对干得出这件事的。 但在如今的李世民一朝,老李可没那么好糊弄。 他敢摸鱼耍小聪明,老李就敢把他一脚踢到洪州。 同样的,那小李也绝非等闲之辈。 有那比鬼还精明的父子二人镇着。 长孙无忌也不太容易使出“非暴力不合作”这一招。 “那我该如何?难道亲手把那厮送上皇位?” 长孙无忌快把头皮抓秃了。 “那厮登基以后,会放过我么?会放过我的家族么? “还是说,看在那孩子的面子上。 “看在长孙延的面子上……” 把乖孙儿送去辽东“深造”,是长孙家能做不能说的默契。 长孙延在家里的地位不一般。 是长孙无忌的嫡子长孙冲、与陛下的嫡女长乐公主李丽质,这对皇家表兄妹所生的长子。 让长孙延辅佐李明,两面下注的意味非常浓厚。 “不太可能,‘那位’殿下可是睚眦必报的。 “况且,考虑到我对他做过的那些事儿……” 长孙无忌对自己还是很有逼数的。 调禁卫军包围李明全家、几乎把李明杀死在睡梦中、又差点把李明的爹给换一个…… 他对那位便宜“外甥”的关怀,可以说是相当无微不至了。 想必会得到外甥排山倒海的回报。 “该拖后腿么,还是……” 长孙无忌心里一直嘀咕着,身心俱疲地纵马跨过了赵国公府。 “郎君?” 经下人提醒,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浑浑噩噩地下了马。 刚脚步沉重地走到正堂门口,听见家里热热闹闹的。 他疑惑地推开大门。 “阿翁!” 便见一位皮肤黝黑的半大小子,粗着喉咙,向他叩首一拜。 “你是…… “延儿?” 虽然不像某两位转头就不认人的家伙。 但长孙无忌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了自己的好大孙,既激动又心疼地抱住了他。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祖孙感动的再会,长孙无忌仔细端详着好大孙的样貌。 越端详,眉头拧得越紧。 今年初,长孙延回长安报信时,他才有机会惊鸿一瞥。 那个时候,长孙延的外貌,已经呈现出了不大妙的趋势了。 皮肤黝黑,声音嘶哑。 而现如今的长孙延,则彻底坐实了这一不详的趋势。 漆黑粗糙得像码头的脚夫。 即使穿着一身名贵的云锦绸袍,也再没有了过去温润如玉的贵气。 相反,让长孙无忌心中生出了一个可能不太恰当的词儿: 沐猴而冠。 就像哪个穷苦的奴仆,偷穿了主家的衣衫似的。 李明那厮,便是这样对待长孙家的嫡孙、皇家的外孙的?!…… 长孙无忌感到有点上头。 自从那厮把他的好大孙拐到辽东时,长孙无忌就一直隐隐不满了。 他本只打算拿长孙延做个示好的标志,家族两面下注的那个筹码。 轻松愉快地当个熊孩子跟班就行了。 没想把孙子当成“和亲公主”,“远嫁”到辽东!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长孙无忌的脸色黑了下来。 “阿翁?” 长孙延敏锐地察觉了他脸色的变化。 长孙无忌立刻恢复如常: “阿翁……只是有些累了。” “确实,长安天热,容易疲劳。阿翁也要注意休息。” 长孙延圆滑地接过话题,随口一句: “我也巴不得穿上短衫,长衫穿着太热了。” “什么?短衫?!”长孙无忌震惊。 “嗯呐。”长孙延说话都带上了一股子东北口音: “我巴不得脱去长衫,穿短衫干活利索多了。” 短衫……那不是码头脚夫、街边菜农才穿的衣服么? 还有,干活是什么鬼? 李明真命令长孙延,去干地位低下的体力活了?! 长孙无忌凌厉的目光,扫向了他自己的好大儿。 也就是长孙延的父亲,长孙冲。 “延延延儿刚刚回来时,穿的便是短衫,我我我们刚给他换上的。” 被父亲这么一瞪,长孙冲的气儿立马就短了半截,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长孙无忌瞳孔一缩。 堂堂大唐开国元勋赵国公的好大孙儿、大唐公主的好大儿。 居然和普通劳动者穿一样的衣服?! 他再次热血上涌,已经出离愤怒了。 好你个李明! 你这厮,究竟是想怎样作践长孙家的嫡孙啊! 你难道不知道,长孙延是我们长孙家族向你示好的标志,做事留一线的那一条沟通桥梁么? 就这么对待他?! 还是说,李明这是明知故犯? 通过折磨长孙延,来折磨我长孙无忌? 这是挑衅,这是宣战! 这是明明白白地告知长孙家族,双方势不两立! “阿翁……你的眼睛怎么充血了?” 长孙延担忧地问。 长孙无忌一阵恍惚: “我……担心你在辽东过得好不好,是否受到了公平的对待。” “嗯?阿翁何出此言?”长孙延一脸疑惑。 他表示,自己过得挺好挺开心的呀。 虽然他996偶尔007,虽然他顶着“临时帮忙”的名义干着“常务”秘书的活儿。 但他觉得,自己在辽东真正实现了人生价值。 “我觉得,你还是回长安吧。” 长孙无忌缓缓说道。 “为什么?” 不仅是孙儿长孙延,连儿子长孙冲也感到有些不解。 “父亲,延儿不是……同平章事阁下的得力干将么? “为何要……” 李明还不显山不露水时,长孙家族姑且还能派出长孙延,作为双方不要完全决裂的保险。 现在李明已经势如破竹,而且已经展现出了“不计前嫌”的气度,仍然启用老对头长孙无忌。 为何要在现在,却要撤掉长孙延,要将与李明的关系彻底闹僵呢? “你懂甚么!” 面对儿子,长孙无忌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开喷: “你看看延儿在辽东都被折腾成了什么样,他在那里受到重视了吗! “你儿子再这么蹉跎下去,整个人都要荒废了!” 长孙冲就像个大号的长孙延(怀旧版),说好听点是温润如玉,说难听点是怯懦无能。 被父亲这么一喷,他立刻慌了手脚。 再看儿子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股气。 一开始,他还为自己儿子更成熟、更有男子气概而感到高兴。 被父亲一点拨,他也觉得,李明殿下实在太过分了。 简直把他儿子在当牛马使。 不但人晒成了脚夫的模样,连行为习惯都快退变成脚夫了! 为人父母,有哪个不关心儿子教育的? 长孙延的教育,眼见得是荒废了呀! “李明殿下如此虐待延儿,看来是在甩脸子给我们家族啊。”长孙无忌一声冷笑。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不讲武德,就别怪我也来给你扯扯后腿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暗暗下定了决心。 ………… 深夜,长孙无忌继续挑灯处理公务。 文书写了一半,他突然把纸张揉成一团,暴躁地扔到一边。 奶奶的,已经打定主意拖李明后腿了。 怎么还在加班完成他布置的任务?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犯贱,气鼓鼓地抱着胳膊。 坐了一会儿,他又提起笔,刷刷写起来。 算了,百姓是无辜的。 先把眼面前这事儿解决了,再撂挑子吧。 明天,等明天…… 明天一定非暴力不合作,联合朝廷诸公,把李明拉下马! 就在他一边烦躁,一边傲娇地替李明卖力干活时。 耳朵边也一直有只烦人的蚊子在“翁翁”叫。 “阿翁阿翁~” 长孙延腻在长孙无忌身边。 “为什么不让我回辽东?” “你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是京爷!不是辽东野人!” 长孙无忌做出了和自己妹夫一样的发言。 反正你拦不住我,随便跳个车就走了…… 长孙延在心里吐槽着,嘴上还是很甜地叫着: “阿翁阿翁~那我为什么不能去辽东出差呢?” 近朱者赤,近明者坏。 长孙延也学到了李明撒娇打滚的绝招。 但一个身体壮实的半大小子这么卖萌,多少让长孙无忌心里有点膈应。 “你出的什么差?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长孙无忌有点上火了: “你在那里能学到什么?李明能教你什么? “怎么搬运铁矿?还是怎么耕田? “简直败坏斯文,浪费生命!” 他罕见地对好大孙发脾气了。 书房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长孙延沉默了下来,脑袋低垂。 “呼……”长孙无忌也长出一口浊气,继续工作。 过了没多久,长孙延又开腔了: “阿翁阿翁~” “啧。”长孙无忌有点不耐烦了: “我是不会准许你去辽东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回辽东当脚夫去?还是下矿当矿工? “不是,是这儿。” 长孙延伸出手指,点着长孙无忌桌子上的文件。 正是他刚才低着头时,视线扫过的那一份。 他低头不是在反省,而是在浏览那份文件。 “怎么了?”长孙无忌没好气地问。 长孙延嘴角一勾: “阿翁,你被底下人耍了,你难道没发现?” (本章完) 第194章 李明贤甥,你教得好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哼,你懂什么?” 长孙无忌没好气地反问。 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替李明卖力,另一边又得劝导脾气死犟的孙子,别落入李明的魔爪。 被讨厌的李明殿下两面包夹芝士,导致他现在的心情相当不美丽。 李明的手段,他姑且是认可的。 但李明的人品,长孙公是绝对不敢恭维的。 “我真是搞不懂你。” 长孙无忌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写下去了,索性放下了笔,决定面对面地和自己的嫡孙好好谈谈: “我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孩从辽东回来以后,为什么总是心心念念地要‘回’辽东? “尉迟循毓如此,你也如此!” 长孙延:“阿翁,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被……” 长孙无忌:“长辈和你说话,你别打岔!你是无礼的化外野人么?!” 他蛮横地抢过孙子的话茬,怒斥起了不知好歹的孙子。 什么“明明可以被优裕的生活压得喘不上气,为什么要去辽东做苦力”,什么“被李明当奴隶使唤还替他数钱”,什么“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是不是忘本了”云云。 阿翁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像个苦劝儿子别沾赌博的老翁啊…… 长孙延下意识地将操碎心的阿翁,和自己做过的基层案子联系下了一起,礼貌而不失尴尬听暴躁老翁说完。 活像一位五里乡的调解员。 “我原本以为,将你放在李明身边能学到一点治国本领,不避讳地说,也能缓和我们家族和李明的关系。” 长孙无忌说得那叫一个苦口婆心,把什么都摊在面上了: “没成想,他完全没把你当回事! “上次让你当信使,跑了整整四千里就为了替他捎口信! “现在又给你安排了什么苦差事?挖矿?还是筑坝修路?” 长孙延:“大概是二把……” 长孙无忌再次蛮横地打断: “他把你当二货了! “他没把你当回事,就是没有把整个长孙家族当一回事! “既然如此,你还热脸贴冷屁股干什么? “除了浪费时间、饱受欺辱、让他看笑话以外,还能有什么结果吗?!” 最后一句话,长孙无忌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是真的动气了。 长孙延可以说是在他怀里长大的。 因为生母是公主的原因,他宠爱这个孙子宠得不得了。 那是真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养尊处优。 何曾累着过他? 曾经……也没多曾经,就在去年……长孙延还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温文尔雅的贵族子弟。 结果,也就短短几个月没见。 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怎么变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苦力了! 那个吹弹可破的贵公子,去哪儿了! “阿翁,我倒也不是浪费时间……” 长孙延试着插嘴: “我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学会怎么种田?” 长孙无忌又双叒叕粗暴地打断: “还是怎么挑土,搬运,开矿,送信传话? “这是你这个身份的人应该做的么!” 长孙无忌气得满脸通红。 有什么,比小辈执迷不悟地丢着家族的脸,更让他生气的呢? 行,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既然李明这么肆意践踏长孙家的好意。 那就别怪长孙家族也把事做绝! 他要让李明为此付出皇位的代价! “首先,你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辽东挥霍青春了。 “给我回到京中,继续读书!” 长孙无忌向嫡孙儿下达了死命令。 先把这“和亲公主”接回来,好好教育教育,把脑子给洗回来! “阿翁……唉。”长孙延试图让自己好歹能说句话。 长孙无忌这才发泄得差不多了,没好奇地问: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别的问题先放一放。” 长孙延秉持着辽东优良的“有事说事”工作作风,还是指着他刚才点着的那份文件: “不是说别的时候。阿翁,你真的被手下糊弄了。 “你没发现,这份资料是作假的吗?” 长孙无忌几乎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 “你这娃娃懂什么?你知道这两天大唐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朝廷在做什么吗?” 说出来也不怕吓死你,吓得你一边喊着“大唐药丸”一边逃去辽东。 因为你小子多半是听不懂的。 也就阿翁这种常年主持全大唐工作的资深官僚,才能…… “不就是流动性枯竭造成的经济滞胀吗?明哥已经在指挥你们发行纸币解决啦?”长孙延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哈,不知道了吧。我们在……”长孙无忌正想人前显圣一把,突然卡壳了。 书房里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咳咳。” 良久,长孙无忌挽尊地干咳一声,自然而然地略过刚才的话题: “你们已经在辽东,用过纸币了?” 长孙延摇摇头: “明哥只是在信笺中提过一嘴,但并没有贸然使用。 “因为辽东的盘子太小,经济对外依存度高,如果不和高句丽与大唐其他地方统一货币,会相当麻烦。 “所以只是有个发行纸币的构想,但实际上还是在使用金属货币的。 “没想到长安却先行使用了。” 长孙无忌神色变幻,半天憋出一个: “哦。” 见着暴躁老翁总算冷静下来,长孙延指着刚才那份文件,直言道: “这是长安县的纸币发行情况记录对吧?” 长孙无忌点头: “标题上写着呢。” 长孙延:“不用看了,假的。”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 “真假你阿翁自有判断,不需要一个半大小子来教我怎么当官。” 撒钱又不是赚钱,有什么难的? 不就是挨家挨户敲门送钱么? 而长安县令报上来的纸币发行情况,内容也很简单。 无非就是每天发送了几户人家、总额多少贯而已。 就这么干巴巴的数字,还能一眼看出假来? 长孙延也懒得和他斗嘴,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份文件: “这是长安县粮仓的发放情况,理论上,百姓拿到纸币以后,就是在这几个粮仓兑换米粮的,对吧?” 长孙无忌抱起了胳膊,理解了孙子的意思: “你觉得,米粮的实际发放数量,和纸币的发行总额,对不上?” “是的。”长孙延流利地说道: “根据计划,每户人家第一批拿到的纸币,足够兑换十天的存粮。 “但以长安县粮仓的实际出库量,除以纸币的发放户数,估算下来,每户只拿了相当于五天的存粮。” 你小子算术很快啊……长孙无忌心中暗暗吃惊,表面波澜不惊道: “这有什么奇怪?十天的粮食一口气背回去该有多重? “百姓应该是,先把纸币存着,一次只拿几天的量。 “这样不但容易搬运,排的队伍也能比一窝蜂都去抢粮要短不少。” 说着,他又推给孙儿另一张图表: “这是万年县的粮仓出库量,和长安县差不多。 “你是不是要说,万年县的资料也在造假?” “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出库量差不多,这才是最大的疑点。” 长孙延严肃地说: “这两个县,本质是不一样的。” 长安县和万年县,是京城长安的两个附郭县。 长安县位于西城,是平民区。 而东边的万年县,则是富人区。 “平民和富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长孙无忌一时语塞。 他没当过一天平民百姓,所以还真不知道。 “对饥饿的恐惧。” 长孙延一字一句道: “万一朝廷不认这些纸怎么办?万一粮仓空了怎么办?万一喂不饱饿着肚子的家人们怎么办?万一隔天又发生了灾害怎么办? “所以,只要能换,长安县的平民肯定是倾向于一次性将十天的粮食都搬到家里去的,而不是将米粮以纸张的形式存着。” 他直视阿翁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 “至于万年县的富人,他们则仓廪充足,并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囤积粮食、或者排队领粮。 “所以,他们可以游刃有余地把纸币存着,对于兑换粮食明显没有平民那么积极。 “然而。” 长孙延顿了顿。 “平民区和富人区的粮食出货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其中,蕴藏着大问题。 “阿翁,你觉得会是什么问题?” 平民不可能一夜之间转变消费习惯,变得和富人一样轻视粮食、而看重纸币。 也就是说…… “长安县给平民分发纸币的时候,打了折扣? “并没有将所有钱都发到百姓手中,而是扣下了部分,中饱私囊?” 长孙延点头: “这,就是下属耍你的地方啊。 “贪污了朝廷的赈济钱款,再报个假账上来。” 长孙无忌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篓子太大了,这篓子太大了! 在陛下和整个朝廷最看重的问题上,在全天下的眼皮子底下。 居然搞出这么一出贪污案来! 如果东窗事发,领导责任他是绝对逃不掉了。 仕途也就差不多到顶了! 自己对普通百姓和基层县衙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笑长孙延不懂政治,长孙延笑他不懂基层。 紧接着,长孙无忌心中涌起一阵愤怒。 奶奶的,在这关键时刻,皇城根下居然还敢有人捣鬼! 而且搞的不是一般的鬼,直接涉及到了半个首都人口的生计! 踏马的,长安县是虫豸的巢穴吗? 长安县令,叫李乾祐是吧…… “阿翁,先快些和纪律……御史台说明情况吧。”长孙延提醒道。 “你……说得对。”长孙无忌有些恍惚: “我明天就给他们递折子。” 长孙延:“为什么到明天?今晚就寄过去。” 长孙无忌:“可晚上韦挺已经休息了啊。” 长孙延:“休息是他的事,汇报是你的事。万一今晚或明早东窗事发,你这封汇报多少也能算是个减免罪责的证明。” 长孙无忌肃然起敬。 这小子,还真是学了一门好手艺啊! “你怎么会对底下那些官僚的所思所想,这么清楚?”他有些错愕而惊喜地问。 这一身经世致用的行政本领,放在过去温文儒雅的长孙延身上,简直不可想象。 长孙延拍了拍黑黝黝的手臂: “有些是明哥直接教的,有些在替明哥处理政务时,自己悟的。 “成天不是下田地,就是爬山破,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几个月,所以才晒得这么黑。” 是跟着李明学的么……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乖孙儿这一身黝黑的肤色,长孙无忌觉得顺眼多了。 这才是男人成长的标志嘛! 他又觉得,乖孙儿去了辽东一趟,眼神也坚定了,性格也成熟稳重了,一举一动中透着自信沉稳、尽在掌握的自信气质。 长孙家族后继有人啊。 还是那李明殿下亲自培养的…… 不知为何,长孙无忌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嘴角一勾: “看来,你的表叔待你还不薄,是阿翁误会了。 “你想去辽东继续呆着,就随你吧。” 我也不必和他彻底撕破脸,在暗中拖他后腿,阴戳戳地败坏朝廷社稷了……长孙无忌在心里补充一句。 “嗯好……”长孙延满口答应。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阿翁这话说得奇怪: “这事儿和我表叔有什么关系?” 他不知道阿翁为什么提这茬,更不记得长孙家有哪个表叔是在辽东讨生活的。 “哦,看来你还不知道。”长孙无忌的笑容更深刻了: “李明殿下被过继给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是我的妹妹,你的姑婆。 “那么身为你姑婆的儿子,李明殿下就是你的表叔了。” 长孙延瞳孔地震: “也就是说,明哥……” “其实是你的明叔,整整长你一辈。”长孙无忌毫不掩饰嘴边的坏笑。 长孙延嘴角抽搐。 要不……我还是别回辽东了? (本章完) 第195章 你去把长安的贪官除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去把长安的贪官除掉。” “啊?我?” 午夜,韦府。 李明打着哈欠,满脸黑线地坐在会客堂。 御史大夫韦挺——也就是韦待价的老爹——可不敢打哈欠。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下位,意识朦胧地揣摩着同平章事阁下的意图。 虽然老阿韦平时就不是一员机敏能干的干将,现在更是套了一层没睡醒的debuff。 但他此时却机灵地感受到了李明殿下的怨念,绝对不敢乱说话。 这倒不是韦挺突然开了窍。 而是因为,李明此时的怨念都快凝成实质了。 大半夜被从床上拖下来加班,任谁的心情都不太会美丽。 陛下有旨,关于钱荒处置问题的急报,不论早晚,随时都可以呈上来。 也给官员们发了牌子,许他们在宵禁以后出坊走动、进宫。 当然,这一举措更多是象征性的。 除了天塌下来,一般来说,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官僚会大半夜的@大领导。 嗯,一般来说。 “在长安县,在这皇城根儿下,居然有官员敢私吞朝廷发放的救济款。 “别的州县都没有发生这么离谱的幺蛾子呢!” 李明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这是长孙公和他的好大孙儿发现的贪污线索,韦御史,你可要好好查啊。” 韦挺不敢拒绝,但这命题也太大了,他也不敢随便接话。 只能面色苍白地读着长孙无忌的汇报。 大致就是李明殿下所说的那些内容,通过粮仓和县衙两边台账的不一致,结合普通百姓的消费习惯。 从而倒推出,大约有近半的纸币应发未发。 既不在百姓手里,也不在官府库里。 好家伙,经济学“失灵”了,货币还没创造呢,先凭空消失了。 那些消失的货币在哪里呢?真让人好奇呀~ “那个……”韦挺拖长了尾音,试图为迟钝的大脑争取时间,以便找个借口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众所周知,在京中能当地方官的,都不简单。 尤其是,还敢在陛下亲自挂帅、“滥杀”皇子亲自督办的大案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而直到十几天以后,才被最上层的领导,通过蛛丝马迹发现。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能这么有恃无恐地攒出这个局的地方官,不简单。 韦挺实在不想惹“那个”地头蛇。 毕竟,他还想继续在长安住下去呢。 “那个……此文是大司空呈报给殿下的,为何殿下觉得,大司空的贤孙也参与其中呢?” 韦挺假装喝茶,试图用这个无关痛痒的蠢问题拖延时间。 他打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李明的脑门上了。 不过,李明也不想逼韦待价的老爹太紧,语气松了一些,冷笑一声: “呵,长孙无忌会在大半夜敲门送报告?指定是长孙延出的坏主意! “也不知道那乳臭儿是跟谁学的。” 是啊,跟谁学的呢……韦挺心里吐槽一句,积极开动脑筋,想到了绝佳的托词: “殿下,臣以为……” “你以为兹事体大,应该由我牵头,多部门联合办案是吧?”李明打断了韦挺的吟唱。 “臣以为兹事……咦?诶,对对对。”韦挺把脑袋点得像敲木鱼一样。 唉……李明深深叹出一口气。 要说这货不机灵,那也是和其他大唐精英相比,才显得木木的。 真要遇着处理不了的事儿了,明哲保身那一套,他也是能玩的。 “你就尽管去查,如何处置我会奏请陛下的。”李明说道。 韦挺还是犹犹豫豫:“可这……” “活你干,锅我背。” 李明直截了当地说。 韦挺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嘴里还在客套地嘀咕着“我京兆韦氏岂是不敢担当之人”之类的漂亮话。 ………… 次日,尚书省。 “哦?这么快就查到人了了?” 李明挑起半边眉毛。 亲自前来汇报的御史大夫韦挺,比昨天半夜那昏昏欲睡的样子精神抖擞多了,风度翩翩地一拱手: “正是。证据还在搜集中,但此次贪污案的主犯,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 “你想说,这事儿是长安县县令干的是吧?”李明似笑非笑道。 “主犯正是……咦?诶,对对对。”韦挺又把脑袋点得像敲木鱼一样: “殿下英明,此案主犯正是长安县的县令,李乾祐。” 韦挺一边回答,一边心里暗自感叹: 好神奇啊,怎么每次说话,李明殿下都能精准预判我说话呢? “真的吗?我不信。” 李明抱起了胳膊: “回头再查。” 一点面子也不留,直接把老臣韦挺轰了出去。 一旁的房玄龄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继续提起笔写文。 “岂有此理,都到这种时候了,连长孙无忌都知道放下成见、积极配合工作。 “这些中下级官僚却还在包庇一个胆大包天的贪污犯,荒谬。” 李明气鼓鼓地吐着槽: “区区一个县令,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顶风作案,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贪墨朝廷粮饷?” 房玄龄把笔放下,几次欲言又止。 “相父,你说对不对?” 李明吐槽没吐爽,问官场老甲鱼要主意: “那县令顶天就是个从犯,他背后的靠山是谁?” 房玄龄张了张嘴,斟酌了一会儿用词,平静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李乾祐县令的上面没有人。 “韦御史没有说错,李明府本人确系主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天大的事儿,能是一个小县令敢做、能做、而且盖得住的?…… 李明没有这么反问老房。 没必要。 这个简单的道理他知道,老狐狸房玄龄肯定也知道。 所以,他只是用拧紧的眉毛示意: 细说。 “分发纸币是由县衙负责具体执行的。 “纸币没有分发到位,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县令身上。” 房玄龄简短地解释道。 谁是名义主管谁就负全责,这是比山上的竹子还直的理解。 “还有呢?”李明手指敲着桌子。 房玄龄继续不紧不慢道: “还有便是,独独长安县有问题,而同为京中的万年县没问题,其他州县也没有问题。 “那就说明,贪腐钱财的只有长安令,其他人员并不涉其中。 “若有更上层的官员涉案,危害又岂会局限在半城之内?” 都知道控制变量法了。 这解释倒是比之前的扯淡更合理一些。 然而,李明知道真正的答案还不在这儿。 “然后呢?”他耐心地问。 “然后就是……”房玄龄的语速放慢了些。 “李爽李乾佑,此人相当难缠。 “动他耗时劳神,现在钱荒事繁,不是时机,应待此事过后,徐而图之。” 李明差点笑出声: “一个县令,他是比长孙公位高,还是比玄龄公权重,抑或比寡人蛮横?” 他唰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房玄龄桌案边,笑容中带着狠劲儿: “还是说,他比皇帝还厉害?” 房玄龄知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便道: “殿下可以试着把李乾佑‘请’过来协助调查。” “正合我意。” 李明二话不说,便开始摇人: “把御史大夫韦挺叫回来!” ………… “你去把长安县县令给我抓来。” “啊?我?” 尚书省书房,李明和韦挺又上演了一遍昨晚的对话。 “殿下不是答应,只让我查案,不让我抓人吗?难道殿下要食言?” 面对不干事还振振有词的御史大夫,李明感到一阵脑壳疼: “我自然说话算话。 “但此案的经纬、包括韦御史的行径,我也会一一禀告父皇。 “即使如此,韦御史也不愿出手吗?” 好卑鄙……韦挺做了一阵儿思想斗争,最后纠结地说: “臣以为,证据不足,贪腐的罪魁祸首未必就是长安令。” 好家伙,你这老小子都敢当庭翻供了! 李明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把老阿韦再次轰了出去。 房玄龄一脸“你看吧”的表情,淡然地啜了口茶。 李明心里腾地烧起一股气,又慢慢泄了下来: “韦挺也许是对的,你也许也是对的。 “李乾佑那厮,是真的有点能耐的,他大概还真的是这件贪腐案的主犯。” 房玄龄点点头: “如我所说,如今危机时刻,不如……” “那就更不能放那厮逍遥法外,在危机时刻还搜刮民脂民膏。” 李明打断了老房,继续摇人: “传刑部尚书刘德全,大理寺卿孙伏伽!” ………… 李明故技重施: “你俩去把长安的贪官除掉。” 合起来是一个完整十四党人的司法、执法部门两位老大,同时拍起了胸脯: “没问题!” “好,很有精神!” 李明殿下大感欣慰,立刻就下达了指示: “去长安县衙,把县令李乾佑给我捉拿归案。” “咳咳。”大理寺卿率先干咳一声: “大理寺只是最高审判机构,捉拿人犯不在职能范围此列。” 李明左边额头暴起青筋。 刑部尚书看了看甩锅的同僚,立刻接话道: “刑部只有行刑权,官员的处罚权在御史台手里。” 李明两边额头都青筋绽出。 “好……好,推诿塞责是吧?我给你们都叫齐咯!” 御史大夫韦挺又双叒站在了李明面前。 他似乎早有预料,搬出了朝廷的章程: “朝廷有规定,中高级官员如果坐罪,是要经门下省审核同意的。” 李明一拍胸脯: “我就是门下省和中书省的最高长官,我同意了!” 韦挺缓缓摇头: “那得要门下省发文才行。” 啧……李明咂了咂嘴,便以“一把手”的名义,给门下省下达了命令。 没多久,黄门侍郎的回应就来了。 他代表门下省,行使了该部门最经典的权力—— 封驳! 理由无非是: 小李带得蛮好的,你去把他换了干什么?要把治国的理念搞懂,现在国难当头,怎么能内斗呢?有证据伐啦?先让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好好搜集证据。 “你们……还算给我面子,肯亲自来这儿陪我踢球。 “门下省那几个无名氏,连脸都不肯露一次!” 看着座下一脸无辜的群贤,李明都气笑了: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搅得咱这儿烂一大片,搅得大唐各地揭竿而起,把我们都吊在老歪脖子树上!” 李明是真的没想到,这句话没有用在干活背锅上,而是用在了抓人上。 而且使用对象不是长孙无忌、岑文本这些,有可能扯后腿搞党争的敌对派系。 而是对自己友好和中立的派系! “……”面对领导怒斥,大家羞愧得抬不起头。 但也没人肯站出来拍胸脯:老大,我这就把那李乾佑捉拿归案! 房玄龄一直旁观,等李明差不多泄完火了,才道: “殿下,此事确如老臣所说,费时费力。 “不如先这么凑合用着,等钱荒结束,再秋后算账不迟。” 等钱荒结束,我的统领中书门下之权就过期作废了,现在都奈何不得那贪官,到时候更奈何不得! 李明是又生气又纳闷: “那个县令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们为何避之不及?” 让这些货去对抗长孙无忌、打太子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累啊! 而且看态度,他们对那叫做李乾祐的县令,并不是抱着包庇、同盟、惹不起或景仰那样的善意态度。 而更像是一种“何必踩这坨臭狗屎”的心态。 三法司三巨头面面相觑,没敢吭声。 房玄龄轻捋山羊胡: “李乾祐不是一般的县令,他是长安令,是京城的父母官。 “他出自陇西李氏,以门荫入仕,位阶未必有多高,但颇为要害。” 陇西李氏,就是李渊他老人家厚着脸皮、硬凑上去攀龙附凤的名门望族。 而这支古老的李氏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借着这若即若离的“统战价值”,捞取了不少政治利益。 “长安令能有多要害?”李明不明白了。 首都的县令,按理说不应该是最窝囊的吗? 出门买包盐,都能碰上十个官位比他大的人,更别说让他们乖乖服从自己的治理了。 “要害的不是长安令这个职位,而是李乾祐这个人。”房玄龄道: “他与京中所有高官、富商都有交集,也就是说,你可以通过他,找到京中几乎任何一个人。 “所以,他虽然地位不高、权势不大。 “但如果真有人想要动他,他总是能找到合适的‘关系’,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听这叙述,感觉像是一台社交的“搜索引擎”啊。 本身没什么内容,唯一的作用,就是通过他,可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那条“关系”。 也就是俗称的“交际花”。 “难道他还能捅咕到皇帝陛下那儿不成?”李明冷笑一声。 房玄龄的脸上完全没有笑意: “他也可以通天。” 李明弹着桌子。 他总觉得老狐狸还是没有说实话,但他没有证据。 这时,侯君集不请自来。 他急吼吼地闯入书房,越过仿佛犯错小孩儿一样低头站着的三巨头,张口就来: “殿下,向您举荐一位功臣。” 李明的视线慢慢抬起: “是谁?” “长安令!” 侯君集唾沫横飞,将李乾祐夸得天花乱坠,全然没有发现四周古怪的眼神。 李明似笑非笑地听完座下头号贪污犯的描述,直接问: “你收他钱了?” “嗯呐。” 当着顶头上司和三法司的面,侯君集居然痛痛快快地认了。 李明对此感到震惊: “受贿你还理直气壮?” “实质上算受贿,但形式上不算,并不触犯《贞观律》。”侯君集虽然贪,但也算贪得光明磊落了: “在座的所有人,谁没有收过李乾祐的好处?” 三法司三巨头立马就慌了阵脚: “你你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孙廷尉、刘尚书。” 侯君集毫不客气地开始点名了: “李乾祐借殿下遇刺案的东风,以‘加强各府守备、保护京官安全’为名,替你们垫付了衙役皂隶的钱。 “这不是好处?” 唐朝惯例,衙门吏员的钱是朝廷先发给官员,再由官员自行雇佣的。 也就是说,如果李乾祐替孙、刘负担了这部分开支。 朝廷提前列支给他俩的这笔预算,就“合法”地落入了口袋。 “韦御史,你不也是?”侯君集继续揭短: “为了你每年出城避暑方便,李乾祐专门将必经之路拓宽修缮,美其名曰‘市政’。” 三巨头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行方便不能算贪!……《贞观律》没说不行,能算贪么!” 接着便是什么“法无禁止皆可为”之类,书房内外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本着自己沾屎、就要把屎抹得到处都是的原则,侯君集杀得活像拖把沾屎的吕布,雨露均沾地瞄准了房玄龄: “还有房相,你的二儿子房遗爱之所以能进文学馆……” “不必多说,你的意思已经表达地很明白了。”房玄龄不太从容地打断了侯君集的输出,有些脸红地转向了李明: “所以,长安令是不太好‘动’他的。” 李明嘴角抽搐。 这下他是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这帮货对捉拿李乾祐这么推三阻四。 好家伙,原来京城里的大小官员,都受过他的恩惠,都和他有超出同僚关系的py交易,都有小辫子握在他手里! 而且,这一切还都是他巧立名目、洗白了的赃款! 这种既“贴心”又“懂事”的同僚,谁不喜欢呢! 所以,那家伙确实能有恃无恐的呀。 各个衙门都有“朋友”,这么多人保他,他慌什么? 甚至于,这次贪腐他所贪污的纸币,估计有一大半都被他拿了出来,散给各级官员当“朋友费”了。 “唉……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李明叹气道。 房玄龄松了口气:。 “徐而图之,才是正道。” 李明不语。 房玄龄嘴角抽搐: “您是想徐而图之,对吧?” (本章完) 今日一更,无心作文,只想为祖国母亲庆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197章 我哥是李靖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乖乖出来投降!” 一大清早,坊市刚开、衙门刚点卯,李明就气势汹汹地纠集了一帮兄弟,包围了长安县衙。 为什么选在大清早这个时间段呢? 因为这时候路人少。 千万别让刚吃到救济粮没几天的老百姓知道,他们的救命钱被贪了。 朝廷的脸面还是其次。 老百姓才不管你朝廷本意是好的只是执行坏了,肯定是照冲不误的。 要是再掀起一波打砸抢零元购,把好不容易靠大撒币压制下去的动乱又煽动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谁啊谁啊!艹!” 县衙的门卫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出来了。 开门就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武侯,以及五大三粗的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各部衙役,正面容和蔼地瞪着他。 你是要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一秒钟螳臂当车的沙比? 感受到不属于他这个级别压力的小门卫,立刻无比恭顺地叉手行礼: “诸位英雄请稍候小的我这就麻溜地进去通报诸位千万要冷静啊!” 语无伦次地跑进了衙门。 “殿下……”同行的刑部刘德全尚书有些无语: “提审一个李乾祐,倒也不必如此阵仗吧?” 李明威风凛凛地站在队伍最前列,抱着胳膊说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谁敢不来。” 服从性测试听说过伐啦? 韦挺和刘德全也都无奈地苦笑: “您有令,我等安敢不从?” 李乾祐倒不是有什么“不可近身”的魔法。 更不可能像慕容燕那样,把长安当成了当初的平州,在这里当起了无法无天的土皇帝。 没人想搞他,纯粹是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懂怎么当长安令。 把李乾祐下了,谁能接任这个比烫手山芋还难搞的官职,做这个夹心饼干? 平时就没有人愿意接这口锅。 尤其还是现在,正在闹钱荒的关键时刻。 更何况,李乾祐老哥八面玲珑、办事机灵,谄上而惠下,把上下级官员都打点得舒舒服服的。 既不站队,也不结仇,绝不掺和党争,即使在四子夺嫡中也罕见地没有给自己竖立政敌。 这么一位合理合法地给京中大小官员“谋福利”、并且还手握着大家小辫子的“交际花”。 就像一只会帮你做家务的岭南特产双马尾—— 只要假装它不存在,一切便岁月静好。 而当你真的不想和它演戏了,要把它一脚踩爆。 虽然它无力抵抗,但爆浆爆起来也还是蛮恶心的。 当然,也只是“恶心”而已。 所以,当李明嘴上说说要“将李乾祐绳之以法”后,大家也就口头上推诿塞责几下。 不想让自己当那个脚踩蟑螂的倒霉鬼。 而当皇子明真的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的名义,向各衙下发协查函以后。 几位官员自然不敢顶撞,老老实实地派人配合调查。 毕竟这里是长安,没有什么“地头蛇”一说。 小拇指还妄想拧得过大腿? “殿下,我们衙门都已经出人了。这些武侯是做什么的?”韦挺有些纳闷儿地问。 武侯卫,隶属南衙十六卫之一,在李治一朝被改为了更响当当的名字——金吾卫。 主要负责宫中和京城的巡警、治安工作。 上到禁卫、下到片儿警,属于是虽然上限很高、但是下限更低的职业。 “我向我家山鸡哥摇来的帮手。”李明威风凛凛地说。 晋王李治“恰好”就担任着右武侯卫大将军一职。 虽然这个名义一把手只是个吉祥物,并不真的调兵管事。 但当大将军的可爱弟弟,一声声“雉哥哥”喊得他汗毛倒竖时,他便实在无法拒绝对方的调兵请求: 行行行,给你兵给你兵,别叫唤了别叫唤了! “如果你们不跟着我抓人,我就让武侯卫来抓你们!” 李明张牙舞爪地恐吓着这三个试图阳奉阴违的属官。 三法司的哥仨瑟瑟发抖。 “那……接下来怎么办?”大理寺卿孙伏伽弱弱地问。 他平时以审案为主,从没有出现场抓过人,这次也顶多是个气氛组。 当然是大吼一声,扑向李乾祐……李明很想这么爽一把。 然而,针对他大胆的想法,大唐有一套完整的律法。 确实如房玄龄所说,汤圆遇水膨胀,官员进京膨胀。 长安令确实不是一般的七品县令。 而是高达正五品、不亚于一州刺史的超级县令。 虽然在买包盐都能撞上一打侍郎的长安,正五品也不怎么够看。 但已经足够够得上“刑不上大夫”的等级,不得用刑、不得暴力逮捕了—— 这也是防止高层政治人物对同行下黑手、把宫斗片玩儿成战争片的一种预防机制。 但轮到今天这事上,就给李明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谁去把李乾祐‘请’出来?” 三法司三巨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您先请”的客气表情。 “也不用客气了,你们全给老子进去!” 李明一人一脚,把三人踹进了县衙。 “踏马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一同前来“督战”的长孙延忿忿不平道: “三法司是虫豸的老巢吗?!” 他一大晚上就催着阿翁,向李明殿下实名举报了长安的父母官。 结果过了好几天,仍然没见到县令李乾祐头悬市曹,他就感到了不对劲。 过来一看,好家伙,朝廷各衙门正在踢皮球呢! “那家伙广施恩惠,从不结仇,关系又广。 “纠集官员斗他,比斗你阿翁还难。” 李明退下了脸上的怒意,十分平静地说道。 长孙延总觉得明哥的话怪怪的,但他没有证据。 “李乾祐那厮倒是玩得一手好借花献佛,贪墨朝廷和百姓的钱,从其中再抠出一块用来上下级打点,给自己做人情、交朋友。” 李明抱着胳膊道。 “朝廷的大小官员自然是喜欢他,风评自然是不错。 “可是百姓呢?天下呢? “我们在辽东也要引以为戒,不能让这种善于钻营的人精,钻了我们的空子。” 长孙延严肃地点头。 两人等了一会儿,那三巨头还没把人犯捉拿出来。 长孙延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奶奶的,要是在辽东,敢这么窝工?看我不扣他们工资! “和那些虫豸怎么能搞好政治呢?一定要出重拳!” 他撸起袖子就往县衙里冲。 这小子行动力一直可以的,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官僚……李明很是欣慰,激动地勉励自己的心腹下属: “长孙,咱可是辽东的刀枪里滚出来的,咱可别丢份儿啊! “精神点!好样的!” 被领导这么一拱火,长孙延的感觉立马就上来了,跨过门槛,直奔县衙正堂。 门卫们也不敢阻拦,任由那贵公子打扮的脚夫冲了进去,当头就是一句: “李乾佑,我艹泥马! “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五品的芝麻官,凭什么在那里贪墨朝廷钱款啊!” 好哇,不愧是我们东北的人中龙凤,将来是要当高句丽大都督的…… 李明十分满意地盘算着。 盘算着。 盘算着…… 然后,就见以长孙延为首,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四名佞臣,和一名满脸堆笑的陌生官员,有说有笑地出来了。 那陌生官员珠圆玉润,眼角因为常年的笑容,却刻出了深刻的鱼尾纹。 他远远称不上仪表堂堂,但那笑容一看就给人一种很真诚、很舒服的感觉。 看着那五人勾肩搭背、狼狈为奸,李明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嘿嘿。”长孙延的态度谄媚起来,分明叫道: “表叔。” 李明似乎打了一个寒噤,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表叔,这位便是长安令。 “这次钱荒事件中,多亏他忙前忙后。” 长孙延前倨后恭。 李明眉毛拧成了川字。 长孙延靠了过来,小声道: “明哥你一直住皇宫,所以有所不知。 “按礼制,京官的府邸、包括我家、房家和尉迟家在内,是不能造得现在这么大的。 “是那李乾佑给大伙儿开了后门,允许以防火天井为名扩建,才让百官的住所有如今这么宽敞。 “如果换一个长安令,届时收回了这政策,恐怕……” 就动了大家的蛋糕,会有极大的阻力…… “啧。”李明咂了咂嘴,同样感到棘手。 这李乾佑做人类不行,当官儿倒是挺有水平。 把自己的平安落地,和绝大部分官员的利益绑定在了一起。 还都是和京官的衣食住行切身相关,算不上多大权力,但没了他,还真挺不方便。 挺会取巧啊这厮。 虽然是借朝廷的花,献百官的佛。 但只要献的佛足够多,那厮还真就成了百足之虫,不好撼动。 “节度使殿下。” 李乾佑恭敬地作了个揖,露出真诚的营业笑容: “不知是何方宵小的谗言挑拨,让殿下生了误会,在处理钱荒大案的百忙之中,还拨冗莅临这小小的衙门。” 李明斜了一眼满脸堆笑的某位“谗言宵小”,照旧是板着一张脸: “先跟我回衙门说话。” 李乾佑大约能讨好每一个京官,但唯独讨好不了他。 站在老百姓立场,这货在侵吞民脂民膏;站在家天下立场,这货在挖朝廷墙角。 不论李明给自己戴哪顶帽子,这长安令对他来说都是大坏蛋。 ………… “还有这事?! “定然是手下哪个不长眼的虫豸所为。 “下官治官不严、御下无方,多谢殿下指正。” 到了御史台,李乾佑不出所料地装起了无辜,熟练地把锅甩得一干二净。 李明把他提溜到御史台,主要是为了一个审问的“氛围感”。 不过显然,这种官油子对抗审查是有一套的。 要是能扔大理寺狱,老子高低让来俊臣教教你为什么花儿这样红……李明心里嘀咕,面无表情地反问: “半城居民的救命口粮消失无踪,这是几个小喽啰能整出的动静?” 李乾佑不置可否,身体微微前倾,笑容不变: “百姓又不知道朝廷到底发了多少钱。 “只要这事儿别闹大,他们拿了救济款,还得谢谢咱呢。” 李明肃然起敬。 这是既侯君集的“进步论”之后,另一个让他肃然起敬的贪污歪理。 踏马的,你们贪官一个个都要考研么…… “你就在这里好好琢磨琢磨几天,我有事先忙。” 李明暂时不与他一般计较,很大牌地甩下一句话后,便回尚书省的衙门去了。 御史台的布局,和别处的监狱是不同的。 能来这里“协助调查”的人员都不一般,所以条件都不错,一人一间反省用的“书房”,人身自由也没有被完全剥夺。 李乾佑熟门熟路地唤来一名小吏: “这里可以寄信吧?” 小吏回答: “得看明府想写什么。” “一封家书,写给我的堂兄。”李乾佑微笑着说: “能替我送到卫国公,李靖李药师府上吗?” ………… 李靖府。 武庙十哲、后世成为民间传说、现世让四方蛮夷闻之胆寒的卫国公李靖, 如今只是一位绰号“羊尿泡”的、胖胖的普通小老头。 嗯,如果忽视那头被他坐在屁股底下、当成坐垫的猛虎的话。 “唉……” 李靖一边撸着华南金渐层,一边唉声叹气。 “良人何故叹息?” 坐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位矮矮胖胖的红衣小老太,也是李靖的结发妻,张出尘。 也就是唐朝同期同人里,红拂女的原型。 李靖心不在焉地拍着华南虎的巴掌,唐突道: “你我还是速速逃离京城,逃离大唐为善。” 对于夫君突兀的言行,张出尘丝毫不感到意外,还是笑呵呵地宽慰道: “当今陛下宽仁天下,连曾献计暗杀他的魏征,最后不也能当门下侍中吗? “良人为何仍然觉得,陛下要杀你呢?” 李靖也是一如既往地简短回答,直指重点: “因为魏征威胁不了皇位,而我能。” 开国皇帝杀开国功臣,并不是一件很难以理解的事。 李世民不这么干,因为他自己就是唐朝最大的功臣。 而且,他这个功臣也确实让当时的皇帝噩梦成真——杀了太子、逼皇帝退位。 所以,要说李世民对功臣集团没有防备之心,那是把他当弱智了。 只是李世民自己的功劳、威望足够高,而且又很年轻,自以为能熬过老功臣们。 加上他性格确实多情。 这才让功臣们不但活到现在,而且还个个身居高位。 但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李靖。 因为李靖的军功,相比陛下只是略逊一筹。 统一全国的战争,李世民搞定北方,李靖摆平南方。 后来,他又摆平东突厥、吐谷浑,把大唐两个最大的边患打成了能歌善舞的兄弟民族。 这是能让封建君主忌惮到没边的泼天大功。 就算李世民再怎么多情,他也是一位皇帝,也不可能放着这位有才又有名的头号功臣不管。 李靖想告老,李世民却强行把他留在京中,又不委以重任和军权,连个荣誉性质的散官官职都没有。 监视的意味不可谓不浓重。 在去年,当与他一同荡平南方的老伙计李孝恭被刺杀后。 李靖觉得风头不对,皇室有大变,立刻开始了金蝉脱壳的计划。 第一步,安排妻子张出尘假死。 第二步,自己称病不出。 现在,他准备进行第三步了。 “良人是想趁京中动乱,也假死脱身吗?”张出尘好奇地问。 “再不走就晚了。”李靖胖萌胖萌的脸上,忧虑的神色挥之不去: “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又安排四子争储,说明他自觉大限将至,在为下一代储君铺路了。 “铺路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我。” 李世民也许能勉强镇住李靖。 但下一代温室里长出的小花朵,是绝对容不得他的。 所以,为了李唐王朝的长治久安,李世民一定会替后代做这个恶人,把李靖这个不稳定因素除掉。 “此次征薛延陀,宁可启用李世绩也不用我,就是例证。”李靖忧心忡忡道。 作为青史留名的帅才,他对政坛的空气、趋势的变化,同样是非常敏感的。 而且与他的战法一样,李靖也永远为自己留足了后路。 一定要把握战场的主动权,千万不能把小命,寄托于对方的仁慈大度上。 “那,我们做好北上的准备,取出私藏的铠甲,杀向高句丽?” 张出尘乐呵呵地说出了可怕的话语。 带上私兵,在高句丽杀出一片栖身的地盘,一直是李靖的逃跑路线。 南方太热,西北太干,东北正合适。 她反正无所谓的,良人去哪她去哪。 “不行,如今的高句丽,已是辽东节度使的禁脔。 “他绝对容不得我放肆。 “我们还是取道海路,荡平南扶余吧。” 南扶余,就是半岛南部、盘踞汉城的百济。 李靖虽然没去过新·辽东,也不知道李明这几个月在高句丽搞的渗透操作。 但当去年、九成宫事变之后,李明出乎意料地选定了辽东二州作为封地。 李靖便立刻猜透了李明的战略意图——金角银边草肚皮,占据东北角,鲸吞高句丽,最后伺机南下。 旁观者清,他比李明的亲爹李世民,更早看到了这一步计划。 那个当初一脑袋扎进了李孝恭案、让自己被满朝文武和其他皇子误以为是“太子党”的十四子。 已经成长为了,能做如此高深战略布局的少年雄主啊…… 李靖抱持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的态度,为李明绕道,决定绕过高句丽。 将自己养老的目的地,改在了更偏远蛮荒的百济。 “良人何不投那节度使?” 张出尘冷不丁地说。 “投他?!” 李靖耸然一惊,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 但思虑了一会儿,他又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投他……” 投靠李明——结发妻的这个主意,并不是心血来潮。 因为李靖与皇室的根本矛盾,在于下一代的皇帝镇不住上一代的头号功臣。 一般来说,开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新皇在刚登基时,不论威望还是能力,都肯定无法与开国皇帝相媲美。 这是整个王朝最脆弱的时期。 如果开国功臣这时候骤然发难,大唐很有可能就三世而亡了。 但李明不同。 这家伙以皇子之尊,却孤身一人大闹辽东,空手拉起一支队伍,把那地方一寸一寸地从侵略者手中打了下来。 相当于白手起家,又开了一个“辽东国”。 如果说平、营两州的体量还太小、功劳的成色还不值一提的话。 待李明鲸吞高句丽,那含金量就很足够了。 为大唐开疆拓土如此,功勋不亚于又开了一次国。 “节度使也是起于草莽、筚路蓝缕,威名赫赫,还有一支自己信得过的军队。” 张出尘规劝道: “若是节度使继承大统,以他的文治武功,那不论是现在的陛下、还是未来的陛下,就都不会忌惮良人你了。 “你无需逃到蛮荒之地,甚至还有可能将你重新启用,继续南征北讨呢。” “呵,我还是安安心心地乞骸骨,就此度过余生也不错……” 李靖嘴上说着躺平,可眼神却恍惚飘到了远方,耳边响起了金戈铁马…… “卫公,您的信件。” 这时,小厮来报。 李靖仍然若有所思地摸着老虎耳朵: “哦?还有人给我这快在角落发霉的老头写信?” 小厮似乎很是忌惮主人座下的老虎,伸长了手呈上信件,立刻麻溜地退下了。 “这虎不会伤人,怎么还如此骇怕?” 李靖看着不成器的小厮,笑着摇头。 张出尘说道: “只要有伤人的能力,便总是会引人忌惮的。无需真的伤人。” “是么……” 妻子的无心一言,让李靖又陷入了沉思。 这说得,好像就是他自己啊。 他李靖也好,这头华南虎也好。 哪怕什么都不做,本身的存在好像都是一种罪过。 如果,如果能投奔一位也不怕猛虎的明主…… 他摇摇头,将视线集中在手里的信上。 一看姓名,他的眉头就下意识地皱起: “李乾祐?那条毒蛇想干什么?” “良人对自己的堂弟何必如此苛责。”张出尘劝道。 李靖一脸嫌弃,边看信边吐槽道: “你不了解他。那厮和李义府一个样,都是笑里藏刀的家伙。 “谁都不知道,在他的笑容之下,究竟包藏着何等祸…… “心?!” 最后一个字,李靖几乎是喊出来的。 张出尘有些紧张: “发生什么事了?” 李靖脸色变幻,胸膛剧烈地起伏,将那封信丢到了远处,好像那是一条危险的毒蛇。 良久,他才从老虎的背上下来,拍拍屁股,神色相当不悦道: “我去宫里一趟,面见陛下。” (本章完) 第198章 大唐的虫豸不在外边,就在这立政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卫公~” 接到宦官通报,李世民亲自迎出立政殿,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陛下~” 李靖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陛下的足边。 “哎呀李卫公何至于此~快快请起~” 李世民亲切地握住李靖的双手,将老合作伙伴扶了起来。 君臣感情笃深,令见者落泪。 起居郎褚遂良下笔如有神,誓要将大唐二位军神的这次史诗级会晤,描绘成官渡之战前曹操光脚迎许攸那样、千古传唱的佳话。 至于许攸最后下场如何,别问。 “快快有请!” 李世民热情地把李靖迎进了立政殿的御书房,门一关。 书房里没有外人,只剩下了一南一北、分别统一全国的两人。 两人脸上的笑容没有淡去,但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冷却下来。 “李卫公不常来宫中看望吾,吾思念汝久矣。”李世民的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寂寞。 李靖也假装压抑着咳嗽: “自从去年内人过世后,末将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能常进宫拜谒,请陛下恕罪。” “唉……令妻故逝,眨眼间已是一年。”李世民不由得感叹道: “也是在去年,河间郡王故去。 “唉,吾与汝上次见面,也是在郡王的……葬仪上。” 两人同时沉默了。 “不过。”李世民抬高了嗓音,语气轻松了些。 “那瓢虫酒色不拒,活得逍遥自在,也算够本了。” “是啊,逍遥。”李靖不无羡慕地说。 “记得当时在扬州,我去买包盐都能看见妓女捂着屁股。” “哦?还有这事?细说。” 两人追忆往昔,气氛逐渐热闹欢快了起来。 “哈哈哈!河间郡王,真不愧七星瓢虫之名。” 李世民抚掌大笑,又消沉了下来,脸上浮现哀伤的神色。 是真诚的哀伤。 “河间郡王,不在了。魏征也不在了,你知道么?” 李靖也慢慢收起了笑容,点点头。 “吾总感觉……在李孝恭驾鹤西去后,时间仿佛一下子加快了一般。”李世民有些多愁善感: “朝堂演变得吾看不懂了,而吾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恐怕……” “小恙只是暂时的,陛下仍然春秋鼎盛,还能再带领大唐继续开疆拓土。” 李靖慌忙说道。 他觉得话题变得有些危险了。 大唐军神的逻辑是非常明晰的:陛下忌惮→陛下衰老→陛下上路前先送他上路。 “那就承你吉言咯,羊尿泡。” 李世民坏笑道,语气有些不正经,好像是和朋友开玩笑似的: “依我看,你的小恙也是暂时的,你也还挺精神的。” 刚温馨起来的氛围,又瞬间跌到了冰点。 李靖的冷汗顺着背脊就流下来了,但脸上只是挂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岁数不饶人啊陛下,末将今年已七十整。 “古人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是强弩之末…… “不,末将连强弩都不是,只是风烛残年的小老头了。” 李世民眼睛微眯地看着这位老合作伙伴,道: “汝长期不任职位,只有一个国公的名号。 “吾以为不妥,不但配不上汝的赫赫战功,吾心难安,也让天下人以为吾吝啬寡恩。 “封汝为司徒,如何?” 三公之位,除了功勋彪炳的外戚(比如大司空长孙无忌)能活着拿。 其他外臣想拿,只能等到死后追封。 陛下这是想干什么…… 李靖总觉得陛下慷慨的offer下,包藏着一个很刺激的想法,所以果断谢绝: “末将已垂垂老矣,惟祈无灾无恙地度完余生。” 李世民余光看着跪伏在地的老合作伙伴,心里很不是滋味,换了个话题,语气也恢复了国君的威严: “李卫公今日能来看望朕,朕心甚慰。 “但内侍通报,汝似乎还有其他要事?” 一番太极以后,终于说到主题了。 李靖还是伏在地上,有些尴尬地说: “是关于舍弟,李乾祐之事……” “哦,长安令啊。” 李世民没有继续让李靖低声下气地求饶,高情商地主动接过话题: “近来各地州县有些异动,不知李卫公知否?” 李靖很无知地摇头: “末将常年卧病,不知外面的情况。 “只是这个月的薪俸是用‘纸’发的,似乎是使用如同铜钱……” “如卫公所见,发生了钱荒,朝廷以纸币暂代。”李世民简短地说: “长安令将朝廷发给饥民的纸币贪污近半,被李明发现了。” 这毒蛇居然与饥民争利,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让我给他擦屁股…… 而且对手还是李明! 李靖从李世民口中,才得知事情的真实经纬,开始有些汗流浃背了。 奶奶的。 要不是有把柄被窝在那条毒蛇手里,是真不想帮那厮啊…… “不过。” 李世民看着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里的李靖,还是主动地替他解围: “李乾祐贪腐没有证据,现在也正是用人的时候。 “朕会与李明说道说道,一早放人,卫公可以安心矣。” 轻飘飘一句话,正事就算完成,不成器的堂弟就算捞出来了。 皇帝陛下并没有让他太难堪,对此李靖还是很感激的,再三拜谢。 “只是。”李世民眉头微皱。 李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非常时期,皇十四子明担任同平章事、参知政事,为百姓东奔西走,为朕纾解难题。” 李世民威严十足地缓缓道: “希望汝好生管教令弟,让他别挡了皇子明的道。” 李靖两腿发软,几乎要停止呼吸,战战兢兢地回答: “义……义不容辞!”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含有深意。 为什么要用那一串冗长而显赫的官职,来称呼李明? 不就是为了提醒李靖,此皇子地位特殊么! 至于那句“别挡李明的道”,更是差点把警告贴在脑门上了。 区区一个长安令,如何能挡道? 那是指桑骂槐,在警告李乾祐背后的李靖! 果然,即使垂垂老矣,陛下也完全没有对我放松警惕的意思……李靖心中惴惴不安,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太极宫。 天下安定的这几年,李世民是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对这位合作伙伴——而非老伙计——的猜疑的。 这也让李靖从此谨小慎微、急流勇退。 去年李孝恭死后的豆腐饭上,他还能就此指点李明一二,说他不够谨慎,稀里糊涂就成了太子党。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稀里糊涂地被陛下标记成了“反十四党”—— 因为捞出了阻碍李明施政的李乾祐,而被视为与李明敌对。 尽管自己其实完全没有掺和第二季的意思…… 李靖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里。 结发妻张出尘,也就是唐朝同人里的“红拂女”,忧虑地看着丈夫的脸色: “良人,出了什么事?陛下不同意?” 李靖垂头丧气地摇头: “不,他同意了。这才是问题所在。” 张出尘安静而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李靖心情郁闷地说: “看来,恐怕没法投奔辽东节度使了。 “把李乾祐捞出来,被陛下解读成我与李明有嫌隙了。 “不出几日,朝野恐怕就会传出‘李靖与李明不和’的谣言了。” 张出尘觉得丈夫有些太杞人忧天了: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李乾祐知、陛下知,我们四人应该都不会将禁中语到处乱传吧?” 李靖摇摇头: “可我今天进宫拜谒皇帝,第二天李乾祐被释放。 “节度使殿下看似不拘小节、实则心思缜密,他会推断不出李乾祐是我捞的?他不会觉得,我是在故意给他使绊子?” 真是日了老虎了,明明什么都没干,被全天下最具有权力的一对父子误会猜忌。 张出尘理解了夫君的烦恼,不再言语,白净圆润的胖脸上也蒙了一层阴影。 和假装的傻白甜不同,李靖夫妻一直在密切关注朝野局势。 别人关注是为了争权夺利。 他俩关注则是为了保命。 求生欲可比权力欲的动力足多了,因此他俩对朝政的洞见也更深刻。 他俩一眼就看出,在这场陛下攒的“不流血的玄武门”中,李明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决赛圈。 而这次史无前例的钱荒,就是对他最后的试炼。 只要顺利通过,储君之位几乎非他莫属。 换句话说。 得罪了李明,就相当于得罪了未来的皇帝。 而众所周知,李明殿下是有点睚眦必报的…… “陷入如此被动,一切皆因李乾祐这条毒蛇!” 李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顺手捡起了李乾祐刚寄给他的那封求救信。 信里的内容简直不能用直白来形容。 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堂兄,你也不希望你的秘密被发现吧? 「如果我被捕入狱,你猜我会不会用这个秘密戴罪立功?」 “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堂弟!” 李靖气得将这封信撕得粉碎。 是的,他把李乾祐捞出来,绝不是因为他对这位“毒蛇”堂弟有什么好感。 纯粹是因为,他的把柄被抓在那厮手里。 他的大把柄。 就算杀李乾祐灭口也没用。 那条毒蛇已经做好了后手的准备,将堂兄李靖的秘密和证据写在纸上,塞入锦囊,藏在某个密室的暗格之中。 他如果死于非命,他的家人下属便会依照遗嘱搜查那里,将李靖的秘密公之于众的。 “良人何必如此焦急。”张出尘平静了下来,劝慰道: “我们已经被陛下忌惮了,再多一人又如何? “就当成没有‘投靠李明’这个选项。 “我们仍然可以依据原有计划,远赴百济。” 离开华夏核心,出奔荒蛮之地。 这不是一个容易做的抉择。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李明那般的魄力。 “只能如此了……”李靖长叹一口气,有些有气无力地说: “恐怕等不到陛下大行。 “一旦李明殿下正式成为太子,李乾祐就会被清算。 “而你我,也难逃波及。” 张出尘微微点头: “我们得提前计议了。 “不知萧道光将士卒训练得如何,盔甲武器保养得如何。 “若要逃离长安、在百济打出一片天,那支部队是关键……” ………… “那小子,居然找上了李乾祐的麻烦。” 李靖走后,李世民亲自给李明写信,让儿子放人。 一边写信,老李一边吐槽: “朕那愚蠢的儿子啊,不知道李乾祐是敲打他堂兄李靖的一根棒槌吗?” 没有李乾祐这么作,能逼得李靖灰溜溜地进宫求他这个皇帝吗? 作为权力最大的人,皇帝不怕被求。 而是怕没人求。 因为那样会显得皇帝像一个不被需要的傀儡。 “李乾祐这根趁手好用的棒槌,怎么能轻易折断呢? “得教教那乳臭儿,让他开开窍。” 李世民的嘴角勾勒愈甚,御笔一批: 放人! ………… 尚书省。 “瞧你们一个个不愿意脏了自己手的怂样。 “我一出马,不还是让李乾祐那厮乖乖蹲局子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房相公。” 李明唾沫横飞,向房玄龄吹嘘着自己的光辉战绩。 大致是,带着武侯卫等一大帮兄弟,把长安县令从办公室揪了出来,扔进了御史台的审问间。 房玄龄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听着,几次欲言又止。 “房相,你有话不妨直说。” 李明心情还不错地说。 “臣无意败坏殿下的兴致,只是……”房玄龄有些犹豫地说。 “你想败坏就直说。”李明道。 老房斟酌着用词: “殿下并不是第一位想抓李乾祐的人,而李乾祐也并不是第一次进御史台。 “他甚至还进过几次天牢,但每次都全身而退。 “这才是三法司不愿意碰他的真实原因,动他是徒劳无获的。” 李明呵呵一笑: “有本节度使镇着,就不信他能有三头六臂,还能再溜出来! “难道他还能让皇帝陛下亲自为他说情不成?” 要说李乾祐这种借花献佛、八面玲珑的官油子,最招谁讨厌。 除了他李明之外,也就只有李世民陛下了。 因为那贪官就是在挖朝廷、在挖大唐这个整体的墙角。 从家天下的角度来看。 李乾祐贪的,可是朕的钱! “嗯……殿下英明,说的没错。” 房玄龄有些讽刺地说道。 李明眉毛一皱: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没错在哪里?” 就在这时,小吏来报: “殿下,宫里的宦官送来了陛下的敕令。” 敕令? 李明嘴角一抽,从宦官手中接过卷轴,展开一看。 只见拮据敖牙的御笔朱批之中,密密麻麻地写着两个字: 放人! 李明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看向老房。 那老狐狸重新低头工作,当做没听见。 ………… 李世民是直接一步到位,颁发的敕令。 也就是正式的行政命令。 而不是没有强制力的“密信”、或者“衣带诏”什么的。 李世民也是预判了自己儿子李明的预判,不给他任何打马虎眼的机会,直接霸王硬上弓下死命令放人。 和今天一早李明霸王硬上弓,下死命令抓人如出一辙。 不愧是父子。 “那,臣这就起草文书,让韦御史放人?” 房玄龄小心翼翼地征询。 李明手指弹着桌子,好像一个充满气的羊尿泡,气鼓鼓的一戳就炸。 好家伙,他总算知道朝廷官员们,为什么像见到蟑螂一样不愿意碰李乾祐那厮了。 不是百官有问题。 敌在太极殿! 有问题的,居然是李世民陛下啊! 原来那个长安大贪官的后台,是皇帝老爹! 难怪不论是韦挺,还是孙伏伽、刘德全,都不愿意抓他。 确实吃力不讨好啊! 好不容易逮住,皇帝大笔一挥,就放了! 多来这么几次,谁的心气儿都会泄了。 奶奶的,原来虫豸竟在立政殿! 老李和李乾祐,那两人究竟是有什么py交易? 难道李世民陛下微服私访,在平康坊女票女昌,把柄也被李乾祐那厮抓到了? “殿下?” 看着小主子那张臭脸,房玄龄有些担心地问。 “不必找人。” 李明从牙齿缝挤出一句话,旋即表情放松,嘴角勾勒: “我亲自释放他,给他一个惊喜。” 李乾祐大约是不知道,李明在设计纸币之初,已经给他这样的贪官预留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谁不会埋坑啊? ………… 御史台。 “殿下……” 韦挺亲自迎出了衙门,迎接李明殿下的莅临,一脸“你看我说的吧”的表情。 但是看着李明满脸春风,他下意识地汗毛倒竖,不敢多说什么。 低着头,将李明领到了长安令“暂歇”的书房里。 “呵,拘留条件不错啊。” 李明阴阳怪气地说。 韦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大家都是体面人……” “退下吧。”李明挥挥手。 韦挺如蒙大赦,带着衙门众人匆匆退下。 书房中,只留李明殿下与李乾祐明府独处。 一看这架势,李乾祐就知道,李靖老哥又把他成功捞出去了。 呵,你这乳臭儿,和本官斗还差些火候……李乾祐心中得意满满。 不过作为在官场屹立不倒的老江湖,他完全没有把心里的嚣张表现出来,更没有作死的企图,表面依旧十分谦和地微笑道: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陛下有令,你把赃款吐出来,就既往不咎。”李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假话。 李乾祐一怔。 他分不清这位小皇子是在咋呼他,还是确有其事。 他还从没有把吃进去的利益,又吐出来的经历。 毕竟,我哥是李靖。 连皇帝陛下都得卖几分薄面。 可是,要说这小皇子是咋呼吧,那胆子也太大了。 往严重的说,这可是假传圣旨啊! 思虑再三,他还是听从心的感觉,十分无辜地摇头: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或许下官的属下有几个不长眼的,确实拿了亿些赈济款。 “但下官敢对渭水发誓,下官没有贪污,钱也不在我手里。” 见鬼,渭水究竟做错了什么,继洛水之后,你们非要把渭水的信用也干崩么…… 李明心中吐槽,抱起胳膊威胁道: “老实点!不把钱交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充满了辽东的匪气。 这一番威吓,却让李乾祐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虽说这乳臭儿敢乱来的名声,从渭水到辽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这次,他对我的威胁却始终停留在口头。 不但没有真动刑,连怎么对我“不客气”都没有具体说。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说明……他确实黔驴技穷,拿我没办法! 一念及此,李乾祐的自信心腾地就上来了。 只要自己矢口否认、拒不配合,就算李明殿下统揽大权,又能如何! “下官委实不知殿下在说什么,钱不是我拿的,我从不贪污钱。” 李乾祐否认三连: “虽然下官也很想替殿下补平这个亏空,但下官一生朴素,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不如殿下先将下官放回衙门,好好自查一番?” 见李明没什么反应,李乾祐心中愈发得意,态度也硬气了起来 “殿下也可以趁此机会,再搜集搜集证据。 “或许能发现,这钱并不是在长安县,而是在别的环节漏出去的呢。” 看着李乾祐这张越来越有些欠扁的微笑脸,李明微笑以对: “行,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对这番虚张声势,李乾祐颇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耸耸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已经赦免我了,只要我咬死不承认、不交钱,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李明久久地看着他,冷不丁道: “听说,你在朝中的人缘挺广?” 李乾祐不知这小孩提这茬干什么,姑且点头回答: “只是真诚待人罢了。” 李明点点头,嘴角幅度愈发深刻: “过两天,他们可能会对你比较有意见哦。” (本章完) 第199章 房玄龄:我家少主不可能这么脑洞大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呦,我好怕怕……李乾祐适时地做出害怕的表情,一边客客气气、委委屈屈地说着: “百姓有怨言,所以殿下借卑职的头以平息众怒,卑职在所不辞。 “可财政亏空非卑职一人所为,让卑职吐出所谓‘赃款’,对不起做不到。” 一边唯唯诺诺地退出了御史台。 好像他是被曹操借头的运粮官似的。 前脚踏出衙门,他后脚就抬头挺胸,意气风发地打道回府。 “混不吝的小霸王,确实有些手腕,这么快就查到我头上了。” 干了坏事才没几天就被请到御史台喝茶,李乾祐还是有点后怕的。 他搞贪腐也不是没被查过水表,但他一贯收尾干净,上下打点得力,大家共同掩盖。 所以东窗事发一般都是在很久以后了。 像现在这样,事中就被黄牌警告,还是人生中第一次。 所以李乾祐非常果断,第一时间就动用了手里的王牌——也就是李靖,求来了天王炸。 总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有惊无险地度过一关。 “小殿下这根弦绷得很紧啊,鼻子也真是够灵的,以后日子不好过咯。” 李乾祐姑且对李明的能力表示认可,旋即嘴角勾勒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只是他威胁人的样子着实可笑。 “钱我都散出去了,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谁没有从中分一杯羹? “他能如何收回钱款?他又能如何让收我贿赂的百官,与我反目成仇?” 李乾祐的为官哲学,可以用两个词概括—— 见好就收,见者有份。 只要他搞贪腐,这条链子上的所有经手人,不论官员大小,他都会天女散花一样地“分一点”。 而且是根据官阶次第分的,每一个位置都有对应的价格,绝不会乱了尊卑。 总的算下来,他经手的钱,至少有七、八成又被他撒出去用于打通关节、拉拢关系。 他觉得他不是贪污,他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靠着这样“广施仁德、雨露均沾”,加上“我的卫国公哥哥”,李乾祐可谓从上到下打通了整个官僚体系。 除了“当好父母官”这件无足轻重的加分项外,他算是把官当明白了。 所以,让新领导新官上任就碰了一鼻子灰,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次在我这里碰了软顶子之后,李明殿下应该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李乾祐对李明的警告置若罔闻。 他觉得这只是乳臭儿的无能狂怒而已。 发给长安县民的纸币,确实被他李乾祐贪了大半。 可这又如何? 这一大半,又被李乾祐故技重施,通过各种“合法手段”塞进了长安大小官员的腰包里。 人人有份,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能怎么查? 难道让京官们自己查自己吗? 现在是整个长安的官僚体系对抗李明殿下一人,优势在我! “让殿下提前见识见识长安的官场,消磨消磨他的锐气,也是好事,让他将来能少折腾。” 李乾祐觉得,自己对整个长安的官场简直是功德无量。 ………… “明哥,这事儿……要不就这么算了?” 尚书省。 举报人长孙延都忍不住了,主动申请撤案。 最初,阿翁长孙无忌配合工作、积极向政敌李明举报长安令的不法行为,长孙延还很欣慰。 他以为两人终于能捐弃前嫌,共同建设新大唐。 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长孙无忌的这次举报,憋着坏啊! 那长安令,看着只是一个县令,其实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啊! “在李乾祐身上花太多时间和精力,不智,所以一开始我是反对查他的。” 房玄龄轻捋胡须道: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长孙公子,现在恐怕不是收手的时候。” 对于房玄龄的态度转变,长孙延是有些诧异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主政,办一件贪污案子却始终办不下来。”李明怏怏不乐地说: “这案子如果办得虎头蛇尾,那就会损害我的威信,下面的官员就会不服我,不听从我的指挥。” 有一种政治学理论,就是皇帝在治理时,靠的是皇权威严的“外溢”。 就是俗话说的“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去领悟”。 作为皇帝,千万不要轻易地下死命令。 万一手下办不到,折损的就是皇帝自己的威严。 别看“威严”两字轻飘飘,好像是封建社会的不平等关系。 但皇帝之所以能指挥得动手下人,甚至手握生杀予夺大权,靠的就是威严。 失去了这一层皇权的buff,皇帝?不过是一独夫耳。 好一点,手下阳奉阴违;过分一点,手下直接把你架空了。 这就是西域谚语所说的:不要轻易使用你的真本事,因为会让人看出来你真的没本事。 “所以今早您亲自带队抓捕李乾祐时,老臣如果在场,一定拦阻。”房玄龄有些无奈: “可您动作得太早了,衙门还没点卯呢,老臣也来不及劝您。” 李明抱着胳膊咂了咂嘴。 “事到如今,只能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这起贪污案来了,至少要将赃款追回来大半。”房玄龄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否则,长孙无忌定然在朝会上参您一本,处置贪腐不利的帽子是摘不掉的。” 这顶帽子不太好戴。 单从功过相抵的角度来看,处置钱荒这天字头的大事,肯定比放跑几个贪官重要得多。 但是站在陛下考核接班人的角度,事情就不是如此了。 能处置钱荒,说明李明殿下有具体办事的能力。 可处置不了贪污,容易让陛下以为,李明殿下没有御下的能力,权威也不足。 而对一位一把手来说,御下的能力,明显比办事能力重要得多。 毕竟李明殿下竞争的是帝位,而不是真的想当什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什么的辅政大臣。 如果不能把贪污案摆平,这对李明殿下的争储之路来说,就是大大的失分项啊…… “你们怎么都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这时,侯君集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抱着满满一纸袋馒头点心的小厮。 “治国是一项体力活,殿下也别苦着脸了,来,吃一个吧。”老侯今天很大方地请客,一屁股坐在席位上,随口骂了一句: “那些商贩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出纸币他们不收,只能用铜钱买。 “榆木脑袋!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来。” 房玄龄劝道: “还得再等些时日,这才开始几天呢? “等到商人们都能够广泛地接受纸币支付以后,就说明钱荒已经缓解了。” 李明看着这包纸包袋上的“奎味观”字样,眉头一挑: “奎味观是东市最高档的点心店,普通京官进去之前,都得掂量掂量的。” 侯君集对李明殿下的惊讶感到很无厘头: “嘿嘿,殿下,我能是一般的京官吗?” 开玩笑,这大唐都是老子……和其他人一起打下来的,吃几斤酥酪糕点怎么了? “纸币形式的薪俸还没有发放,现在官府投放的纸币仍以赈济为主。” 李明抱着胳膊,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君集,你说你在奎味观想用纸币付,只是他们不收。你多出来的这些纸币是哪儿来的?” 房玄龄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瞄向了侯君集。 大贪污犯侯君集倒也坦诚,直言不讳地说: “从李乾祐手里来的。” 这答案……倒也不出乎意料就是了。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这可不是我受贿啊。”侯君集为自己辩驳着: “这是李乾祐向我求一幅墨宝,给的润笔费,不是受贿!” 是是是,这是公平交易,很合理……李明懒得吐槽。 房玄龄的脸色立刻黯淡下来: “也就是说,李乾祐贪的这笔钱,已经用于打点各个京官了?” “按照他的习性,多半如此。”侯君集有些嘲讽地说: “说不定房府也收到了这笔他孝敬的纸币,只是房相食霞饮露,并不知情。” 老侯属实有才无德,性格算不上好。 这也是为什么他以门阀+功臣的双重身份,却还是把自己混成了陛下的孤臣,直到被李明发掘出来。 “这就麻烦了,赃款多半是收不回了。” 房玄龄没空和老侯打嘴仗,手指点着桌案。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这真要按照这笔纸币的流向,顺藤摸瓜一个个查起来,整个长安的官场恐怕都要天翻地覆了。 可不能什么都详查啊,万一真查出来点什么呢。 这不啻于和整个京城的官僚体系开战啊。 偏偏现在,还正是要用到这帮京官的时候…… “既然追不回赃款,我们何不让少府卿再多印一笔钱,把这亏空补上?”侯君集一拍脑袋。 李明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拍了拍坐着的侯君集的脑袋瓜子: “这还没正式进入流通呢,你就想滥印钞票?等纸币跌得不值钱,谁还用这废纸代替铜钱?” 虽然侯君集不一定了解“通货膨胀”的概念,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也就不再瞎出主意了。 “那怎么办,李乾祐那人抓不住,难道他贪的赃款也追不回?” 长孙延感到非常泄气。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辽东,他早就开图了。 可是在长安,他也只能盘着。 房玄龄显然看得比他更远,古井无波的神情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不追回,有损威望;追回,既不可能,也树敌过多。 “难办啊……” 一方面,是储君候选人被一个县令打脸;另一方面,是与京城的整个官场开战。 死局! 呼……李明长出一口浊气,一扫颓丧的表情,挺轻松地笑笑: “难办,那就别办了。 “人可以暂时不抓,但赃款,总不会让李乾祐贪得那么容易——” 房玄龄微闭双眼,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李明殿下的决策,大方向没有问题。 既维护了威信,又给京城的百官卖了面子,还能节省目前最宝贵的行政资源。 只是有一个小问题: 如何让官员们,乖乖把得到的好处上交上来? “如果在我们辽东,一道政令就能让官吏乖乖退赃,否则纪律监察委员会就要请他们喝茶了。” 长孙延现在是言必称辽东了。 当然,他也只能过过嘴瘾。 离开了辽东,大唐自有国情在此。 李明的笑容逐渐深刻: “官员不可能退赃,但我可以让他们手里的纸币变成废纸。” 房玄龄、侯君集和长孙延,屋子里三人的脸上浮起一层迷茫,短暂地互视一眼。 老房脸上挂起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确实是一个好思路,但该如何做到呢?” 钱币可不会像人一样听话。 让纸币自动失效,这可远远比查清京城每一个受贿的官员更难。 后者只是个官场故事,而前者则可以纳入玄幻的范畴了。 “难道……在印制纸币时,加入了符咒诅咒?” 侯君集耸然一惊,莫名觉得自己浑身有虱子在爬。 唐朝人还是很迷信的,能相信冒领李明施粥的人会穿肠烂肚、李明救活李世民靠的是孝感动天。 而钱在古代又被认为是有灵性的东西,比如五铢钱拼成一把剑,就能兼职驱邪。 所以在钱币上下咒,并不是不可能。 “都不是,只是一个小技巧而已。” 李明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币,指着右下角: “我早料到在钞票发行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幺蛾子,所以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三人顺着李明的手指看去。 那里印着一行小小的数字。 这是铸币局老师傅们刻的防伪微雕,非常的小,几乎会被人忽略。 房玄龄眉头微微抖动,显然他非常惊讶: “难道说……” “就是这个难道说。”李明肯定地点头: “每一张纸币,都对应一个唯一的数字。 “长安县是发放纸币的第一个县,对应的数字段是零一到一百万。” 房玄龄恍然大悟,嘴唇翕动: “只需将这一数字段之内的纸币全部作废,就能起到追回赃款的作用了—— “毕竟这只是纸,不是贵金属。没有了朝廷‘信用’的背书,就毫无价值……” 纸币这东西,真是有趣! 利用其本身“毫无价值”的特性,衙门反而能自由地实现发行和收回! 放在过去,以铜铁金银为主的金属货币一经铸造发行,朝廷就等于失去了这笔钱币的掌控权。 就像现在这次钱荒。 民间一看铜价上涨,就把铜钱全部窖藏谋利,个人的牟利行为造成了群体的无利可图,硬生生搞出了这次百业萧条的所谓“经济危机”! 而只要有了朝廷能裁量控制的“纸币”这项工具。 再来做统制调控,就便利得多了! 钱币不够,纸张比铜铁便宜多了,印便是! 钱币投放太多,收回销毁便是! 甚至还可以利用每张钱币独一无二的特性,更便利地破获抢劫盗窃案件! 是怎样的脑洞……不,天才,才能想到“以纸代钱”这一想法啊! 站在统治者的角度,在充分体会到纸币的便利特性以后,房玄龄不禁又对少主的天才想法大加感叹。 长孙延是习惯了李明的脑洞大开,作为首席秘书,他很自然地为李明的计划做着补充: “废除长安县的这批问题钱币后,必须立即下发新钱,尽快让普通百姓能有钱兑换粮食,不能让他们饿着。” 房玄龄和侯君集赞赏地点头。 李明把脑袋凑上去: “长安县不可信。长孙延,由你组织民部的人,将这批新印发的纸币挨家挨户下发下去。” 这活儿对资深片儿警长孙延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必不辱命!” ………… 说干就干,纸币废除的通知在《长安快报》和皇榜上一刊登,就算告知过了。 对平民百姓的生活也没有造成什么冲击。 因为正如长孙延所说,真正等米下锅的平民,早就把纸币拿去换了大米。 这次作废钱币,对他们完全没有影响。 至于部分手里还存着些许纸币的家庭,这本来就是朝廷免费发给他们的,而且在废除当天,又补发了足够接下去十天口粮的纸币,也就没说什么。 真正受到冲击的,自然是被李乾祐又废纸涮了一通的京城百官。 因为李乾祐出手太“大气”,雨露均沾。 这就导致,他这次涮的人,也有亿点多。 两仪殿,惯例的小朝会。 李乾祐按惯例站在最后排,听着百官争辩的bgm,自己神游物外。 朝堂诸公只需治国就行了,他这个长安令要考虑的那就多了。 听说黄门侍郎刘洎的儿媳妇有喜了,他得琢磨个法子为她提供便利。 既能不动声色、合理合法地讨好黄门侍郎,又要让对方承他的情。 嗯,刘府紧挨着东市,那里的铁匠铺声音嘈杂,万一惊扰了产妇该怎么办? 迁走迁走,全部迁到市场的角落里去。 至于商家和百姓方便不方便,管他何事? 刘侍郎的儿媳妇可是快生了呢! “黄门侍郎还好说,侍郎现在的上司,也就是同平章事李明殿下,才是我最该讨好的。” 李乾祐把思路拉回到了这个主要矛盾之上。 虽然说,他通过堂兄李靖的关系,直接通达了陛下,让陛下直接出手,替自己挡下这一祸。 但毫无疑问,李明殿下肯定是被他折了面子,心怀怨恨的。 这很不好。 虽说李明不一定动得了他,但生出龃龉,也不符合李乾祐“与人为善”的为官宗旨。 需要修补一下关系。 “李明殿下喜欢什么呢?” 投其所好,是“送礼”的基础。 “犹记得去年,殿下还利用倒卖布匹大赚一笔…… “呵,最是财帛动人心,他也不能免俗啊。” 李乾祐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 贪财好啊,贪财的领导最容易搞定了。 只要与李明殿下消除龃龉,大家一起和气生财,化干戈为玉帛。 他这长安令的位子,就还能继续坐稳。 甚至于,如果殿下更进一步…… 他说不定也能更进一步…… 就在李乾祐美滋滋地拨着算盘的时候。 朝会也进入了愉快的弹劾环节。 被他视为理所当然修好关系的黄门侍郎刘洎,离开了自己的席位,来到陛下面前,率先参了一本: “臣举报长安令李乾祐,办事不利,以致纸币发放出现反复,百姓不满,民怨沸腾。” 咦? 在小朝会中只是个点缀的李乾祐,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吃了一惊。 而且还是被列为了弹劾对象! 而弹劾他的,还是自己正要讨好的黄门侍郎! 发生了什么? 李明这次换发新钞,是完全绕过了长安县衙。 而李乾祐作为一位“讲究人”,平时和各位官僚打好关系都来不及,绝不会拨冗阅读《长安快报》这种低俗读物。 所以,对这次废除旧纸币的事情,他还懵然不知。 “臣附议。” 很快,又有数个官员跳将出来,参李乾祐一本。 其中重量级的官员也不少,个个苦大仇深,仿佛与李乾祐有不共戴天之仇。 很快,这股弹劾之风就席卷了整个两仪殿。 除了稳如泰山的房玄龄、长孙无忌两人,几乎所有京官都共襄盛举,参与了这场口腔体操。 在钱荒兴起、党派政斗暂时压下的如今,这么强烈的火药味已经难得一见了。 李乾祐被大伙儿喷傻了,呆呆地坐在末尾的席位上,一时不知该如何自辩。 耳畔好像响起了某个乳臭儿的声音: 你惹错人了。 (本章完) 第200章 我也想节制天下兵马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饶有兴味地看着一群重臣抛出雪片一般的奏本,却只是要弹劾一个长安令。 虽然今天是商议钱荒大事,但他也并没有立刻出言制止。 而是继续欣赏这起百年难遇的官场奇景。 国公、尚书们面红耳赤,对一个小小的五品县令重拳出击,这场景属实难得。 这些达官显贵们,显然是被李乾祐小老弟给搞破防了。 至于个中缘由,罪魁祸首李世民是最心知肚明的—— 李明那厮预先在纸币上动了手脚,轻飘飘一纸政令,就把李乾祐“辛辛苦苦”贪污的纸币给废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贪污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问题是,李乾祐素来喜好借花献佛,把贪腐来的资产三七开,那七成还是其他官僚的,以给自己买平安。 平时,这策略还是挺好用的。 直到这次,李明悄默声地把这笔李乾祐借的花,给作废了。 消息灵通一点的官员,只当是被那县令当成蠢货,白塞了一口袋废纸,替他白出力摆平了一些“事儿”。 比如李明殿下的问责什么的。 而消息闭塞一点的官员,那就倒霉了。 拿着过期作废的废纸去粮仓兑粮,被怼了一顿回来了。 丢脸丢大发了。 就这样云淡风轻地一操作。 就把李乾祐,从人人口中的大宝贝,一下子给变成了口诛笔伐的大奸臣。 “卿等的诉求,朕已知晓,你们稍安勿躁。” 在李乾祐被群臣的口水淹没以前,李世民还是出来替他打圆场了: “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李乾祐罚俸一年,降职续用。” 正五品的长安县令,就这样跌到了六品。 李乾祐被喷得意识模糊,扣了工资降了职,还得跪谢主隆恩。 这不是客气,李乾祐是真的感谢陛下。 要不是被李世民挡了一道,他估计已经下狱被千刀万剐了。 “只要李靖还在,李乾祐始终是一颗能牵制他的棋子,不可妄动。” 李世民当了十几年的皇帝,对朝堂的格局非常清楚。 他熟悉几个主要大臣大将的弱点,并能娴熟地利用这些弱点,进行制约制衡的招数,以此驾驭手下。 这便是法家治国“势术法”之中的术。 李乾祐就是李靖的那个弱点。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的军神堂兄头疼,以此制约之。 相比之下,他那点贪污的小毛病,根本不是事儿。 老李手下的“污点”功臣要多不少。 有因贪污蹲过局子的侯君集,有因贪污蹲过局子的李道宗,有因造反润进山里的薛万彻…… 嗯,怎么好像都是十四党的骨干成员…… “说起来,除了能给自己造势以外,李明那小子也很擅长‘术’啊……” 经过这次“李乾祐贪污案”的小风波,李世民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李明的坏点子。 李明确实被他老爹坑了一把。 自己亲自动手,把李明要移交法办的贪污犯保了下来,相当于当众打这位新主政的脸,损了他的威望。 但没想到,这不肯吃亏的小东西,居然提前就有了布局—— 在纸币上印了一串独一无二的神秘数字。 虽然没能如愿以偿地把李乾祐送进监狱。 但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是“成功追回赃款”了。 因为李乾祐贪出来的钱,被宣布作废了。 而这笔钱所对应的购买力,又被重新印刷了出来,并绕过“县衙”这个层级,直接由民部发到了长安市民的手里。 贪官拿到废纸,百姓得到商品,这不就实质上等同于“追回赃款”么? 如果这次发的是铜钱或别的实体货币,是绝对达不成此等收放有余的效果的。 一旦被贪、或被抢被盗,就只能默认损失了。 “‘纸币’这工具,真是越看越让朕欢喜。 “李明那小子,是算到了这钱会被贪污,所以提前在纸上做了手脚么?” “那小子的战略布局,一直是很可以的。 “从选定辽东、剑指高句丽,占据地图东北角就可以看出来。 “势、术、法,样样精通。那莫非……” 李世民听着朝臣们的奏对,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李明今天不在,听其他人讲解钱荒的对策,总觉得不着调。 按理说,暂时担任“文官之首”的参知政事、同平章事阁下,也应该参加这次小朝会的。 但李明今天请病假,请房玄龄代为奏报。 当然,他生病是假,窝在尚书省进行着下一步布局是真。 与其浪费时间开会,不如抓紧时间干实事。 一切以解决钱荒为重,李世民便默许了他的翘班行为。 反正那小子就是不服管,从小翘课翘到大,早就习惯了…… “呵欠~” 勤政的李世民陛下,第一次在朝会上打哈欠。 群臣不做声,暗地里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见了三分惊讶、七分了然。 当李明殿下上朝时,陛下那双晶晶亮的眼睛,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而当李明殿下懒得上朝时,陛下纵容他,主动替他请病假,自然也被他们看在眼里。 显然,李明殿下处理钱荒的章程、尤其是这次处理“李乾祐贪污案”这起风波的手腕,深得陛下的欢心。 已经有点钦定的感觉了…… “虽然城市秩序有所恢复,但铜铁金属的价格尚未回归合理水平。 “钱荒尚未结束,铜铁短缺依旧,卿等还不可懈怠。” 李世民劝勉群臣几句,便宣布退朝。 交际花李乾祐一改往日呼朋唤友的姿态,低着头,一个人匆匆离开了两仪殿,生怕和同僚们发生任何眼神接触。 刚涮了他们一把,要脸。 他离开众人的视线,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宫门。 第一时间钻进了候在门口的马车,心急火燎地吩咐车夫: “快去尚书省,快!” ………… 尚书省。 “呵欠~” 李明在帝国行政首脑的地板上打着哈欠,头枕着一迭帝国的机密要务,睡得格外香甜。 他今天发扬传统艺能,翘班不上朝。 借口是“还有工作要做”。 但战略规划都已经定好了,手下也都上朝开会去了。 他还能有什么工作,非得一大早做的? 单纯是和老爹闹别扭,不想看李二那张脸。 “奶奶的,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削我面子,有这么当董事长的么?” 对李世民包庇李乾祐,他现在还耿耿于怀—— 好家伙,原来你李二才是贪官的最大保护伞啊! 什么,你说相比贪了点纸片的李乾祐,贪污真金白银的侯君集、李道宗才是更大的贪官?我才是真正的贪污保护伞? 嗯……别转移话题,我说的是这个吗! 我说的是,李二当众削我面子的事!…… 李明正枕着机密文件碎碎念,小吏来报: “殿下,长安令李乾祐求见。” “李乾祐?”李明有些惊讶。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那厮是收到了我给他的“惊喜”,来向我讨说法来了? 倒是好胆量。 “让他进来。” 李明完全把老房的房间当自己家了。 李乾祐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就进来了,像极了丧家之犬。 相比于这位演员用力过猛的表演,影帝李明则从容许多。 他一边咳嗽装成病恹恹的样子,一边故作惊讶的问: “李明府,何故如此着急?现在不是朝会的时间吗?” 尽显资深表演艺术家的优雅与从容。 李乾祐一怔,都有点分不清眼前这淡然的小不点是真的还是装的了。 他顿时感到毛骨悚然,第一件事就是扑通跪倒: “殿下我错了!” 李明略略惊讶地扬起眉毛: “明府何错之有啊?” 李乾祐便痛哭失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辩解着,什么御下不严啊、纸币发行混乱啊、无意中扰乱了殿下的大计啊等等。 反正就是避重就轻的那套嗑。 李明也懒得和他争辩。 皇帝陛下的背刺,被他事先在纸币上埋的雷挡住了,双方打平,这起贪污大家就当做无事发生。 李明也逐渐理解了,孙伏伽等人对李乾祐敬而远之的态度。 既然怎么攻讦都没用,那还不如把他当空气,和他共存。 本来已经没有和李乾祐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了。 但李明觉得,这起贪污案中,还有一个细节他必须要把握住。 “李明府出身于陇西李氏吧?和寡人也是本家呢。”李明笑呵呵地和坐立不安的李乾祐套近乎。 你们这几个“李”都是不知哪来的暴发户,也有脸贴上我家——事关家族正统,连身段柔软的李乾祐也忍不住心里吐槽。 他颇有自尊地说: “下官出身陇西李氏丹阳房,旁支侧系,不敢与帝室贵胄相提。” 说得谦虚,何必强调自己出身哪个房系呢,还不是看不起我们老李家……李明心里呵呵,面上继续诱导道: “丹阳房,是个大系啊。”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丹阳房是什么来头,反正吹就是了。 “还行,还行。”李乾祐颇为自满地说: “丹阳房出自晋朝东莞太守李雍,卫国公李靖也是出于这个房系。 “卑职为官战战兢兢,就是怕辱没了家族,让门楣无光。” 对这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耻发言,李明没有吐槽。 而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名字。 “李靖?他也是你家亲戚?” 李明饶有兴味地问。 “正是,他还是卑职的亲堂兄。” 李乾祐也不隐瞒,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哦,原来如此。” 李明懂了。 李乾祐这个五品县令,想要直接通天是不可能的。 中间肯定有一道“二传手”。 想来,那个二传手就是他的堂兄,卫国公李靖。 也就是说,李乾祐被关进御史台以后。 很有可能就是李靖在背后使坏,向皇帝求情。 这才让李世民知道此事,及时解救了李乾祐这个大宝贝儿。 “李靖,在背后与我掰手腕的,原来是李靖么……” 李明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和李靖第一次会面的场景。 还是在去年,在李孝恭的葬礼上。 那像个充满气的羊尿泡一样的普通小老头,一脸机警地告诫自己: 您其实应该更谨慎一些。 “李靖这次,只是单纯地想解救自己的堂弟? “不可能,那样的战略家,一举一动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莫不是站在其他皇子一边,想和我作对,故意借此事让我下不来台…… “靠,当时他警告我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小老头是好人。 “大唐的老头,都是老银币啊……” 李明打着肚皮官司,心不在焉地听着李乾祐继续客套。 他完全没有和这官油子套近乎的意思,能浪费时间和他唠,就是为了把这个二传手的姓名给套出来。 果然,真的有收获。 原来背后狼人是李靖么…… “那卑职就不打扰您了。” 李乾祐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感觉出来到对面的小领导明显是在应付自己,便早早告退。 他前脚刚走,房玄龄后脚就到了。 看着被少主搞得乱糟糟的办公室,老房强忍着跳动的眼皮: “殿下,您在老臣的书房,接见了长安令?” 他的重点在“老臣的”书房。 李明似是完全没领会相父的意思,随口回了一句“嗯呐”,唐突地问道: “房相,李靖原来是那个李乾祐的堂兄么?” “是的。”房玄龄简短地点点头,一边吩咐小厮替他烧水煎茶。 李明紧接着问: “你觉得,会不会是李靖借李乾祐这件事,来给我上眼药?” “走走走!”房玄龄立刻挥退了小厮,确认左右没人,紧紧地把书房门关上,这才反问: “殿下何出此言?” 李明说道: “他能很方便地接触我的父皇,又是李乾祐的堂兄。 “我觉得就是他在背后使力,才让父皇这么轻易地放走了李乾祐。” 房玄龄自己亲自动手煎茶,不以为然地摇头: “李卫公在背后为李乾祐出力不假。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卫公只是单纯想解救自己的堂弟呢?” “真的吗?我不信。”李明抱着胳膊: “李乾祐平安落地,差点伤了我在群臣之中的威望,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 “要不是我提前在纸币上留了一手,这次事件很可能会严重影响父皇对我的评价。 “事关争储大事,李靖会这么轻率地做决定吗?” 从最大受害者和得益者的角度去分析,还真有点阴谋的样子了。 “嘶……” 被李明这么一说,房玄龄也不由得觉得,此事也许不简单。 但他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自从西征吐谷浑后,卫国公便告病不出,不问政事。 “他现在年事已高,发妻也于去年故去。应该不至于……在此时跳出来站队吧?” 李明抿了抿嘴: “难说。”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静心思考着这其中包含的意味。 李明缓缓说道: “我知道了。 “李靖代表军方的意见,而我在大唐军中的势力不足,根基太浅。” 属于是用错误的前提,推导出了正确的结论。 “虽然侯君集、薛万彻在我手下,但他们现在已转入文职,并不掌管军队。 “我与唐军的其他将领,以及中下级将官、战士,完全没有交集。” 李明觉得,这是自己的最大短板。 京中的文官,不论心里服不服,反正面上是得听他统一号令的。 从行动上来看,也还算指挥得动。 但是在军队里,情况完全相反。 他在唐军序列之中,完全没有权力。 看看小老哥李治,好歹还是右武侯大将军,掌握着京城的部分守备治安力量呢。 另一部分守备治安力量,也就是左武侯大将军,则掌握在另一个嫡子、魏王李泰手里。 不仅是李治。 其他的庶出皇子,也都手掌着军权。 比如韦贵妃的儿子、纪王李慎,就是秦州都督府都督。 还有李祐是齐州都督、李恪是安州都督等等。 这么多皇子中,也就李明没有分到一点军权。 连名义上的都没有。 虽然李明在辽东给自己打造了一支军队——赤巾军。 然而,赤巾军体系和唐军的卫府体系是完全平行的两个机构。 尽管说内鬼薛仁贵打进了营州、平州两个都督府,算是渗透了唐军正规军之中。 但那也仅限于辽东一地。 出了那两州,对大唐的其他军队,李明是完全无法投射任何影响力的。 “军权时刻把握在陛下手中,殿下岂能轻易染指?!” 房玄龄几乎原地跳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淡定: “陛下对军权极其敏感,您要是乱伸手,那就欲速则不达了!” 作为父慈子孝的过来人,李世民对“我要节制天下兵马(〒︿〒)”可太有发言权了。 房玄龄是真急了。 因为他不立刻劝住,行动力超强的李明殿下,是真的做得出这种“弹老虎蛋蛋”的傻事儿的。 “这……那行吧。” 见房玄龄这么激动,李明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大胆的想法。 同时,在他脑海深处,没来由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万一,他是说万一,李世民陛下有个……万一。 没来得及指定分割这么庞大的遗产,或者交接的过程有个……万一。 那,大唐的军权。 这支让当世和后世人都望而生畏的虎狼之师。 会落在谁手里呢…… “明哥!” 这时,长孙延闯了进来: “下一批纸币都已经发下去了,根据测算,够城里的平民吃到下个月的。 “有些边远州县的存量可能要吃紧了,下一旬还要继续发吗?” 李世民摇头: “这就已经差不多了,不用再发了。 “使用纸币是为了向市场注入流动性,释放出被民间窖藏的铜钱,而不是纯粹为了赈济。 “该进行下一步的规划了。” 李明又将注意力扳回到更紧迫、也更容易刷皇帝好感的内政诸事之中。 至于军事的话题,则被他抛到了脑后。 反正他有辽东赤巾军这个作为托底。 而且父皇李世民现在身体也不错,春秋鼎盛的,总不至于突然出什么岔子。 ………… “良人,我还是觉得,你和李明殿下见见面,当场澄清误会比较好。” 张出尘一边和风细雨地劝谏,一边拿生肉喂着家里那只大咪咪。 “你本身并不想与十四子生出龃龉,也不支持其他的皇子。 “何必因为与你毫不相干的误会,而招致对方嫌恶呢? “毕竟李明是当下最有可能……对吧。” 李靖像燃尽的小老头一样,无力地靠坐在榻上,摇摇头: “得罪皇子明后又唐突窜访,陛下会怎么看我? “觉得我反复无常,还是另有他图? “皇子明本人又会怎么看我? “这只会节外生枝,越描越黑。” 张出尘无言以对。 “拜李乾祐那厮所赐,我已经被逼到李明的对立面了,想改正也没有机会,是彻底的死局。” 李靖仰头叹息,没有怨恨,只有疲惫: “自从投唐以来,两次差点被太上皇问斩,又被当今圣人猜忌最深。 “被李明嫉恨又如何?多他一个不多,反正也是一把老骨头了。” 张出尘心疼地握住老伴儿的手: “是两把老骨头。 “不论良人到哪里,妾身永远相随。” 李靖欣慰地笑了,同样紧握她的手作为回应: “陛下这一家子,可把我俩折腾惨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伺候他们了。 “带上那些年轻人,从此仗剑天涯,去南扶余的荒芜边陲逍遥快活,不比窝在长安担惊受怕、谨小慎微强?” 人生七十年,不趁自己的身体还走得动,出去闯一闯、浪一浪,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出尘重重地点头: “何时出发?” 李靖直视老板的双眼: “就定在今年秋。 “萧道光组织起来的那批壮勇,训练应该有所成果了。 “而陛下也北伐薛延陀,不在京中,正是我们金蝉脱壳之机。” 作为戎马一生的军神,他早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 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在华夏文明光辉所照的藩属之地。 为自己,而不是为哪位陛下或者殿下,打下一片天。 只要手下有兵马,他就有了逍遥自在的本钱。 什么李渊,什么李世民,什么李明。 爷不伺候你们了! (本章完) 第201章 李二陛下,能不能麻烦您躺平一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大撒币,只是解决钱荒的第一阶段。 这阶段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是朝廷做东请大家吃饭。 所以百姓是很愿意接受“纸币”的——反正是白来的,还能用来换粮食吃。 就算换不了粮食,纸对普通百姓来说也不是常见物事,拿来可以教小孩子写写画画,就算擦屁股也横竖不亏。 在这一阶段,纸币与其说是钱,倒更像是粮票。 当然,这种吃大锅饭的情况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根据李明的计划,钱荒处置要推进到第二阶段了—— 让老百姓主动接受“纸币”,作为自己商品交易和劳动报酬的支付手段。 让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张完成第二次飞跃,成为“一般等价物”,达到、甚至取代钱币的流通功能。 这才是解决这轮经济危机的真正重点。 同时也是难点。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老百姓要真正开始承担风险—— 朝廷的违约风险。 简单来说就是,万一朝廷翻脸不认人,贬低、甚至否定纸币的价值。 那老百姓的血汗、乃至积蓄,就全打水漂了。 说直白一些,大唐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就看平时积攒的“人品”怎么样了。 “要坚定普通百姓对朝廷、对衙门的信心,树立货币信用,宣传是关键。 “说理不如讲故事,多写小作文,重点在‘徙木立信、一诺千金’。” 长安报社,李明亲自坐镇指挥,要做好这次舆论攻势。 所有雇员今天不出门采访,全部闷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 “明哥,长安这边我们还能努把力。但其他州县,可没有报纸这东西啊。”狄仁杰小声说道。 长安报社顾名思义,辐射范围只局限于长安一地。 虽然在辽东和平壤还有分社,但也只涵盖辽东二州、以及高句丽的部分城镇而已。 因为人手紧缺、控制力不足,在广阔的大唐腹地,反而形成了舆论战的空白区域。 “那只能依赖当地府衙的皇榜告示了。” 长孙延嘴上这么说,遣词造句在不经意间,处处透露着对大唐体制的不信任感。 开过比亚迪后再骑回雅迪,是有这种落差感的。 虽然在长安的京官,能用个人能力弥补制度的不足。 但在地方,尤其是偏远州县,能执行成什么样,还真得打个问号。 “此次的目的是解决钱荒,不是改革官制。”李明提醒了一下疑似有点太激进的小伙伴们。 “长安是全国的交易商贸中心,只要长安的情势得到控制,全国的金属价格都能同步回落。 “届时,全国的钱荒就能逐步缓解了。” 一个字,磨。 只要控制住长安,随着时间推移,哈耶克的无形大手迟早会将铜钱、以及其他金属的价格,拨正到原位。 “如果是这样,那我没有别的意见了。” 狄仁杰说道。 李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 说完,马不停蹄地离开西市,回到了他忠实的尚书省。 “殿下。” 房玄龄的书房,此时可谓群贤毕至,宾客盈门。 门下、中书和尚书,三省的中高层官员云集,等待同平章事兼参知政事阁下下达命令。 下达此次钱荒最重要、最关键、也是最难的那个命令。 这些朝廷高官,此时就像刚上科举考场的举子,个个紧张万分。 房玄龄还算淡定,只是咽了口水,道: “殿下,下命令吧。” 看着他们这幅怂样,李明忍不住就想笑: “怕什么?就算失败了又能如何? “大不了回终南山,打游击。” 百官悚然。 ………… 次日,一条政令划破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长安城—— 纸币,就是之前朝廷赈济饥民所发放的“粮食兑换券”,正式变成“钱”了。 具体来说,纸币也成为朝廷衙门正式承认的所谓“法定货币”之一,可以用于购买货物、支付薪酬、缴纳罚金等,和铜钱无异! 这消息一出,百姓们陷入了集体的迷茫。 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张白给他们,那他们当然是要的。 但是,如果要让他们花力气去“挣”那些纸张,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相比轻飘飘的纸张,还是沉甸甸、亮晶晶的贵金属,拿着更让人踏实。 从汉代流传下来的五铢钱,照样在唐朝的市场上可以流通。 而这些纸张,那就说不好咯。 谁知道朝廷会不会出尔反尔,过一段时间就翻脸不认了? 或者,更隐蔽一点,会不会暗中滥发纸币贬低价值? 毕竟经过隋末的“恶钱”洗礼,上了年纪的城里人,多少对“通货膨胀”是有点概念的。 就算朝廷的信誉值得信赖,那商人呢? 如果商贩不认这纸币,那还是白搭! 然后,百姓们就看到了这条政令的第二条—— 东西市商贩,必须无偿接受纸币支付,否则城管——也就是“监市”——有权对他们进行罚款。 商户不认也得认,这让老百姓松了口气。 但还是没有解决第一个关键问题—— 朝廷不认,怎么办? 直到他们读到了最后的兜底条款: 朝廷在每个里坊都开设了钱庄,允许将纸币和铜钱以一比一的比例任意兑换,时间、金额不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拿起剩余的纸币,争先恐后地冲向钱庄。 趁朝廷刚发布政令的头几天,得赶快兑换。 万一过几天储铜消耗殆尽,朝廷就算想兑换也拿不出更多的铜钱来呢! 几乎是一瞬间,全长安一百零八个里坊,每一处门前都排起了长队。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要用这轻薄的纸币,来换取目前昂贵而稀缺的铜钱的。 用纸换铜,简直是一本万利! 随后的几天之内,随着这条政令沿着驰道向各州县扩散,全国各大中小城市都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只是,那些州县还没有被李明的报社所渗透,没有被小作文心理按摩。 所以,他们抢兑铜货的浪潮更为疯狂,生怕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而与此同时,朝廷也根据李明的部署,开始向市场大量注入流动性—— 说人话就是,大量发行纸币。 通过官吏薪俸、官奴例钱、工匠苦力工钱、朝廷采买花费等形式,尽快将纸币发出去。 力求让这批新发的钱尽快流入市场,先缓解最要命的通货紧缩。 而这样做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每座钱庄门前,都大排长龙。 绝大部分人在收到纸币以后,都第一时间前来将纸再兑换成铜钱,不惜排上几个时辰的队。 毕竟今天朝廷还能信守承诺。 可眼睛一睁,到了明天呢? “殿下,各州县府库的铜钱库存已经捉襟见肘,连长安也出现紧缺。” 民部尚书唐俭忧心忡忡地禀报: “再不暂停兑换,李世绩从绛州调来的那批铜,将全部告罄。我们将无铜可兑!” “先关了这些钱庄,停了兑换吧。”侯君集粗着喉咙闷声道: “那些愚民属实可恶,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朝廷呢! “谁敢不用纸币交易,国法从事!” 他试图用有形的手,和市场无形的手掰掰手腕。 “你能把全城的人都抓进牢里么?这才几天,就要把朝廷攒起来的一点脸面全部败光?” 房玄龄对这糙汉子的鲁莽行径嗤之以鼻,转头出了个更阴险的主意: “殿下何不减少钱庄的伙计,大门只开一办,让兑换的手续变得冗长繁杂,同时减少对外营业时间。 “这样一来,队伍就会排得很长,而且排了队也不一定能排到自己,不耐烦的人自然就会散去,来挤兑的人就少了。” 李明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听着左膀右臂支招,转头问自己的首席秘书: “长孙延,你觉得应该如何?” “我?”长孙延有点卡壳。 首先排除侯君集的答案。 至于房玄龄支的阴招,确实够阴险,长孙延也总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 然而,在当下挤兑风潮不减、而朝廷铜库存日益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若是在辽东,断然不会发生此事。 “就算有个别人对纸币有疑问,我们也会尽力说服他们……” 长孙延有些垂头丧气地说。 这才回长安半个月,他已经句句离不开“想当年在辽东”了。 李明拍拍他肩膀: “长安不是平州那样的小地方,百万人口呢,不可能让你挨家挨户地做说服疏通工作。 “要解决这问题,需要巧劲……” 这时,宫中的宦官来了,呈上了皇帝陛下的信笺。 这几天,李明正在和李二陛下闹别扭。 白天借口上班不回宫,晚饭在立德殿阿娘身边吃,吃完倒头就睡。 不给阿兕子姐姐把他扛回立政殿的机会。 自忖做错事的李二陛下也不好意思硬闯立德殿,只能顺着幺儿的毛往下捋,和他玩起了笔头交流。 这次给李明的信也大抵如此,问了问最近的工作近况。 只是在信的倒数第二段,李二陛下提了一嘴,将士们的军饷已经拖欠一个月了。 在最后一段,李世民又补充道,他完全没有催促李明快点解决经济危机的意思,只是陈述了一下目前的客观情况而已,千万不要因此打乱原本的施政计划。 “父皇也开始担心了,打起了退堂鼓。” 李明一眼就看穿了老李同志这封信的真正意思。 李世民的性格,可以说是均匀地播撒在了三个嫡子身上。 李承乾继承了他的多情,李治继承了他的多虑。 李泰则继承了他说话的弯弯绕绕、遮遮掩掩。 听见陛下的这个态度,房玄龄莫名松了口气: “那,就以老臣的方法,使用软性的限制措施,来钳制住百姓兑换铜钱的总量?” 侯君集和长孙延都点头同意。 这似乎是当前局势下,最好的办法了。 李明抱着胳膊,却是不答。 房玄龄眉毛微微拧起: “殿下意下如何?” “嗯,我有个一个不太一样的点子。”李明说道。 三人精神一震。 当李明殿下有有点子的时候,那是真的能解决问题的。 “给钱庄增派人手,三班倒。 “不论昼夜,十二个时辰随时开放,放开了让老百姓来兑。” 听着辽东点子王出的主意,三人忍不住嘴角抽搐。 ………… 当天,当拿到同平章事阁下的新草案时,三省六部爆发了极为激烈的争吵。 同样的争吵又蔓延到了太极宫。 这做法实在太乱来了,放开百姓兑换,这不是生怕国库不空虚么? 就算陛下再怎么放权给李明殿下,有良心的百官也恕难从命。 然而,就在李世民陛下也拿捏不准,准备把李明小老弟叫进宫里问问的时候。 李明已经自说自话地下到每一个钱庄。 被动等待,不是他的风格。 他打算以主办官的身份,亲自给诸位掌柜宣读这份命令,来一个“政令下乡”。 长安城有一百零八个里坊,也就有一百零八个钱庄。 他在侯君集、长孙延的陪护下,一路轻车简从。 这些钱庄门前,无一例外地大排长龙。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明越过众人,大摇大摆地往钱庄里钻。 立刻有人认出了他: “李明!是李明殿下!” 李明的丰功伟绩,经过长安快报的一通吹捧,已经深深刻入了每一个长安人的DNA里。 加上他的外貌太有辨识度了——一个举手投足过于成熟的臭屁小孩。 很难不认识他。 现场立刻热闹起来,欢呼雷动。 一是终于能看见传说中的大名人了,还这么平易近人。 二是,他们也知道,这次赈济的主事人就是李明。 给大家大撒币的大善人,谁不喜欢呢? 加上他在长安施粥时留下的、以及从辽东传来的,近乎“活菩萨”的古怪都市传说。 让大家对他的信任,更甚于对这个朝廷。 “把钱庄里的钱装进木条筐里,给我搭个台子。”李明小声吩咐长孙延。 后者立刻找到了钱庄的掌柜。 掌柜一辈子都没听见这么古怪的请求。 木条框的缝隙较大,虽然不至于让串在一起的铜钱漏出来。 但毫无疑问,对外面排着长队等待兑换的百姓来说,这诱惑力太强了。 他生怕这铜钱一露头,就被暴民抢完了。 但掌柜不敢不从,把钱庄里所剩铜钱的大半,塞进了几个木条筐里,全部搬了出来。 李明大摇大摆地站上了这座用钱搭起来的台子上。 铜钱透过木条的宽大缝隙,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橙黄色,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孩子,站在钱堆上。 极具视觉震撼力。 “大家不相信纸币,不相信朝廷,不相信我,生怕铜钱被别人兑完了,自己赶不上趟,所以想快些用纸币兑换铜钱。 “你们的这份担忧,我理解。” 李明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 “不过,如你们所见,铜钱有的是,敞开了兑换。” 李明指了指钱庄的铺面: “每天从早到晚,半夜也开放兑换。所有窗口全开,一个钱庄不够,我就再开一个钱庄。 “你们想兑多少,就兑多少,应兑尽兑。” 简短地说完,李明便爬下了钱堆,扬长而去。 排队的众人面面相觑。 心里好像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个二货,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这儿排队干嘛? 就在他们拿捏不定的时候,一个打扮夸张的女人,腰缠一串铜钱就来了,喉咙梆梆响: “掌柜!我要兑纸币!” 掌柜和伙计们、包括门外排队的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 大家都用纸换铜钱,怎么来了个傻缺用铜钱换纸? “我做大买卖的,用铜钱太重了! “既然这些纸币能当钱用,不用才是傻缺,傻缺才背着一串铜锭跑来跑去,不方便还容易被抢!” 那大姐大着嗓门嘟嘟囔囔的,撂下铜钱,扬长而去。 看着那女人消失的背影,排着队的众人更觉得自己像傻缺了。 如果纸币真的能买到东西。 如果朝廷真的有数不完的铜钱,随时随地放开了任由大家兑换。 那这些纸片,不就等于是真钱了吗? 反正都是随意使用,都是能购买商品服务。 和铜钱、米绵之类,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一个标志、一个代币么? “队伍这么长,我明天再来。” “就是就是,反正钱庄还有那么多钱,不差这么一两天。” “我先用纸币去市场买菜,反正朝廷规定必须得收,剩下有多的再来兑换。” “还兑换啥啊兑?你不觉得铜钱太重吗?纸多轻便啊。” 大家伙忽然没有了抢兑铜钱的气势和理由。 毕竟,朝廷可以不信。 但李明殿下的话,大家还是愿意相信的。 意识到朝廷有充足的铜钱作为准备,可以满足所有人的兑换需求以后。 百姓对纸币的信心自然而然地就膨胀了起来。 信心一足,安全感有了,恐慌自然消弭,大家反而不想兑换了。 于是,在钱庄掌柜的目瞪口呆中,排队抢兑铜钱的人群,竟渐渐散去。 ………… 在钱庄一旁,阴暗的角落。 “演技还是有些浮夸,得亏大家不容易注意到你的人,只看得见你出场时腰缠的几贯钱。” 李明对着刚才那兑换纸币的女人,就是一通评头论足。 虽然经过乔装打扮,但还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个“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的女人,正是李明的心腹细作,胡三娘。 她的作用也很直白,就是来当托的。 胡三娘听得极为专注认真。 而侯君集和长孙延,则忍不住捂脸。 论鬼点子,真没人比得过李明殿下。 演戏、演说、请托,什么小伎俩花招都使了出来。 老实巴交的长安市民,哪见识过这个啊! 随便一忽悠就被劝退了。 从结果上来看,效果拔群。 “我们收拾收拾,赶紧接着去下一个钱庄。” 李明点评完毕,便吩咐侯君集、长孙延和胡三娘: “就这么照葫芦画瓢,每一个都演一遍。” 这几日,李明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辗转在长安的一百零八个里坊、以及东西两市之间。 在每一个钱庄门前,都表演了刚才那一出话剧。 而每一个目击者,都迫不及待地将这一幕分享给身边的亲友。 很快,这股“纸币也是币”的认识,就迅速席卷了整座长安城。 并随着往来的商贸,逐渐向全大唐扩散。 ………… 太极宫两仪殿,听到消息的李二陛下,都快气得发疯了。 “什么?!李明那厮真的这么干了? “真的放开所有钱庄,不舍昼夜,对百姓予求予取,随便让他们兑换宝贵的铜钱?!” 李世民差一点就又要在小朝会上拍案而起了。 禀报此事的大司空长孙无忌,也被陛下的反应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低头道: “确系如此……” “可门下省呢?门下省不是把这条政令封驳了吗?刘侍郎!” 李世民质问黄门侍郎刘洎: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阻止同平章事?!” 刘洎一脸茫然: “同平章事并未向门下省……下发此条命令啊……” “他绕过了门下省?!” 李世民一怔,嘴里喃喃。 (本章完) 第202章 李二:皇帝是这么当的,朕教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很快额头暴起青筋,厉声质问其他人: “那其他衙门呢?没有门下省的批准,你们也敢执行这条荒腔走板的政令?!” 在健康饮食暴降血压以后,老李已经很少这么发火了。 或者说,至少很少在朝会这样的公开场合如此大发雷霆。 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 因为李明的这番胡搞乱搞,同时动了他的两块逆鳞: 第一,军队欠饷。 第二,文官失控。 这尼玛,文武两道皆失,这还算什么皇帝? 李世民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小儿子就悄默声地给他半夜升了官儿。 升职成太上皇了。 “陛下,我等委实不知。” 中书令杨师道、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同时表示,不道啊,同平章事李明殿下也绕过了他们。 最后,还是一齐参与此事的侯君集主动汇报,以免被扣上“知情不报”的帽子: “启禀陛下,同平章事亲自走访了每一个钱庄,将开库放钱的命令亲口交代给了所有的钱庄掌柜,以致于此。” 李世民听得眼皮直跳。 跳过文官系统直达基层,这做法可以说是相当“李明”了。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他好像一下子泄了气,重重地靠坐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表彰道: “君集,你很好,观察得够仔细……” 同平章事就和我同乘一匹马,我观察能不仔细么……侯君集和同党的杨师道、房玄龄交换了一个眼神,静静退下。 事已至此,该怎么办? “应该即刻关闭钱庄,停止兑换!” 岑文本率先站出来支招。 长孙无忌表示反对: “覆水难收,如此一来一回,民间怎么想?再发生一次民变怎么办? “应该使用策略,徐而图之!” 两边立刻吵得不可开交。 有主张立即关停钱庄、及时割肉止损的,有主张徐徐推进、一个一个慢慢关的。 不过主旨都是一样的——官府花真金白银,来兑换老百姓手里的纸币,这种愚蠢行为应该停止。 至于李明的十四奸党,则出奇地安静,没有人支招。 大概是自己也感到心虚了吧。 李世民坐在龙榻上,焦躁地弹着手指。 他猛然发现,自己正骑虎难下的境地。 如果关停兑换,等于宣告钱荒处理彻底失败,纸币信用彻底破产,前期的那一串表演全部都是行为艺术。 如果不关停兑换,官府储藏的铜钱终有尽时,到时候还是纸币沦为废纸。 归根结底,纸币的本质,实质上是让百姓和朝廷共进退。 这何其难也! 寄希望于这个虚无缥缈的理想,不啻于缘木求鱼! “朕真傻,真的…… “朕怎么会将大权交付于那乳臭儿,让他放手一搏……” 李世民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倒也不能怪他摇摆不定。 李明确实常常出奇招,而也几乎每次都能收获奇效。 然而这一次,李明押注押得太大了。 他押的是整个大唐的国运! 在他横插一脚之前,“经济危机”只限于长安和大唐的其他城市。 虽然遍布全国,声量很大,但李世民知道,这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因为城市人口只占大唐总人口的两成不到。 全国大部分人都住在农村,正纳闷地看着城里人表演着行为艺术呢。 然而,李明这么一番骚操作,把军队的军饷都给赌了进去。 这就要动摇国本了! 再穷不能穷军队,如果把军饷全扔进去,也不能泛起一点水花、缓解钱荒,导致军队哗变。 那大唐可就真药丸了! 奶奶的,那乳臭儿总不至于为了和朕怄气,把国家都葬送吧! “错就错在动用军饷,朕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李世民万分懊悔。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作为一把手,不是在那怨天尤人的时候。 而是要迅速做决策,先解决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全国各地府库,可还有多余的铜?铜钱、铜矿、铜器,均可。”李世民打断了群臣的口水仗。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军饷给补上,稳住军队。 民部尚书唐俭答道: “还是有的。臣已下令各地仓曹盘点铜铁库存,同时下令长安各钱庄,每日清点铜钱库存。” 老唐办事还是牢靠的,不愧是当年能独创东突厥营地的能臣……李世民心里轻松了一些,问道: “长安还剩多少铜钱?” 唐俭沉吟了一会儿: “前一日的库存铜钱,得到次日上午才能清点汇总完成。臣一早就上朝了,那时候报告还没呈上来。” “不妨事。”李世民大手一挥: “现在就让宦官去你的书房取,朕可以等。” 尚书省离两仪殿不远,库存清单立刻就取来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 “截至前一日,长安各钱庄还剩多少铜钱?” 这数字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要从何地向京城输送多少铜钱。 也关系到长安的老百姓还有多少天会爆炸。 他生怕听见一句“储铜不多矣”的噩耗。 其他大臣也同样紧张,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唐俭的金口玉言。 仿佛他才是大理寺卿,正在给在座的诸公宣判似的。 “昨日库存铜钱还剩余……咦?” 唐俭看见了数字,不禁揉了揉眼睛,眯着眼又仔细看了一边又一遍。 “还剩多少?” 李世民不由得向前身体微微向前倾,握紧了扶手。 “还剩……”唐俭舔了舔嘴唇,似乎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这个数字: “还剩约二十万贯现钱,比昨天还多了五千贯。” 多了五千贯,五千贯,贯…… 李世民听闻后的第一反应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每天十二时辰完全开放兑换,怎么库存铜钱还越来越多了? “是不是盘点盘错了?”有人问。 唐俭翻着账册,仔细检查明细条目,摇头道: “一大半的钱庄库存都比昨天有所增加,盘错也只会一两家,不可能这么多掌柜都输错了吧?” “咳咳。”一直没吱声的房玄龄提醒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老百姓拿出家里窖藏的铜钱,来换取纸币呢?” 李世民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型。 如果真是如此,那不就说明老百姓已经认可纸币的流通价值,钱荒就已经解决一大半了? 只要等铜铁价格跌回原位,这次经济危机就结束了? 可天下哪有这么反常识的事情? 明明放开了,百姓反而不来抢兑了? “也许正是因为朝廷摆出了应兑尽兑的态度,才争取到了百姓的信任,真正建立起了货币信用吧。” 房玄龄捋着山羊胡说道: “如果纸币和铜钱一样具有价值,那大家肯定还是倾向于使用纸币的。 “毕竟,纸多轻便啊。” 李明的意图,房玄龄等十四党人自然是能理解的。 但理论毕竟是理论。 在民部尚书唐俭用数据支撑之前,大家都不敢吭声。 怕打脸。 而等到有数据支撑后,房玄龄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事后诸葛亮了。 “还能这样?” 李世民觉得这道理在意料之外,可细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铜钱越少,就越放开纸币与铜钱的兑换;越放开兑换,百姓的信心就越高;信心越高,就越用铜钱兑换纸币;越兑换,铜钱就越多。 所以铜钱越少,铜钱越多。 嗯,很合理。 “那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李世民有种非常魔幻现实的感觉。 他单知道人性的复杂,因此治理之中处处小心翼翼。 但没想到人性能这么复杂,这么反直觉! 更没想到,李明竟能将人性洞察得如此透彻,甚至还反手利用这些特性,忽悠……不,劝导人们,将纸也视为了财帛! 而群臣要考虑的就简单多了。 他们只需要庆幸就行了。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成功解决经济危机的曙光。 大唐又将回到正轨。 “不,这才一天,还不能过早地下定论。” 李世民还是很谨慎的: “还得再过几天,以观后效。 “外地的铜,也得继续往京中输送,优先保证军饷的供应。” 算是给儿子胡来的行径套一层保险。 ………… 之后的发展,基本如同李明的预判。 除了最初几天发生了恐慌性抢兑,在李明来回走穴的现场表演、展示了朝廷的充足弹药以后。 老百姓的恐慌逐渐消弭。 这一方法被朝廷毫无保留地推广全国,也收到了近乎神奇的疗效。 在朝廷展现了足够的真诚以后,百姓也向朝廷表现了足够的信任。 不但不挤兑铜钱了,甚至还有许多人主动上交铜钱,兑换得纸币,以便于交易。 加上市场商贩在行政命令下,统一开始接受纸币支付。 民间对这些纸张的信任,迅速积累了起来。 跟着唐朝发达的商业活动,纸币开始遍布大唐的大街小巷,在全国范围内进一步推广开来。 而随着纸币的应用越多,市场对铜钱的需求就越少。 铜钱的相对价值开始松动,再窖藏囤积下去就要亏本了。 于是,民间便将手里藏着的铜钱也拿出来交易了,与纸币共同流通使用。 市场上的铜钱越多,铜的价格就越跌,并直接带崩了铁、锡、乃至金银的价格。 事情进入了良性循环,一切都向回归正常的方向发展。 ………… 大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进入了九月。 入秋。 正是预定北伐薛延陀的日子。 “没想到,开放兑换还能收获此等奇效……” 立政殿。 李世民看着全国各地逐渐回升的铜钱库存,不禁啧啧称奇。 顺着李明设计的这条路走下去,在入秋以后,钱荒危机居然真的顺利解决了! 铜铁等金属的价格稳步回落,城市的粮荒基本消弭,社会秩序恢复正常。 大唐再次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最近可还有人闹事?”李世民翻着账册,随口一问。 房玄龄熟稔地回答: “除了边远州县还零星有暴民起事,长安、洛阳等大城市的局面已经完全恢复稳定。 “百姓安居乐业,商贸繁盛,物价稳定,一切恢复如初。” 随着李明的计划逐渐成功,房玄龄也日渐成为皇帝陛下最为器重的文臣。 已经隐隐有了压过长孙无忌的势头。 李世民嘴角勾起,又不动声色地抚平,只是微微点头,轻描淡写的一句: “同平章事阁下居功至伟,值得嘉奖。” 房玄龄忍住翘起的嘴角,微微点头: “谨遵钧命。” 便离开了。 李世民傲娇地坐在龙榻上,一脸板正地做出阅读奏章的样子。 一直到李明的核心老幕僚走远了,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 呼……李世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忍不住从龙榻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来回踱步。 好耶! 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经济危机,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在李明这个舵手的操纵下,江山社稷这条大船,还真的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次大浪! 更美妙的是,正好赶在出兵薛延陀之前,把这颗大雷给解决了! 否则,当你在北方草原大杀特杀的时候,基地突然给你这么闹一下。 这论谁都遭不住。 难保会不会重蹈苻坚老哥的覆辙。 “行啊,臭小子有两把刷子啊!” 李世民兴奋地踱步到了地图前面,眼睛看着地图,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让他格外高兴的,还不是北伐畅通无阻,也不是经济危机有惊无险地渡过了。 而是某人展现了过于出色、以至于有些离谱的内政能力。 不但在面临亘古未有的经济难题时,李明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 而且在被皇帝老爹背刺一刀时,他还能较为理想地处置了李乾祐贪污案,保住了自己的威望。 更令人欣慰的是,李明并没有借这次机会,大搞党同伐异、排除异己。 和他不对付的长孙无忌、岑文本等人,照样得到了重用,而且他们的功绩也得到了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才是胸怀天下的气度啊! 不论是战略眼光,还是战术手腕,都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朝中之人、以及全天下,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能力了吧。” 李世民心情轻松地看向窗外的夕阳。 他觉得,大唐的未来一定是一片光明的。 ………… 事实证明,李世民还是保守了。 通过这次骚操作,李明在全天下的口碑几乎爆炸了。 虽然李明以前的传闻就不少。 从挽救皇室、到治理辽东,已经成为这段时间大唐茶余饭后最大的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又和我月薪三百文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肉食者,不是接受施粥的流民,也不是辽东人,在广大华夏的大部分地区,普通百姓其实并没有亲身领教过李明的本事。 但现如今,就不一样了。 每一个被钱荒折磨过的商贩、每一个经手过纸币的百姓,无不被他天才般的想法所折服。 如果说大唐要选新话事人,老百姓一定选李明。 因为他能带大家奔小康。 当然,上述讨论仅限于民间。 老百姓也不可能真的依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话事人。 他们只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乖乖劳作、乖乖缴纳租庸调就可以了。 而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要考虑的就多了。 同平章事、参知政事、辽东节度使李明殿下,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不论党派、不论立场,群臣已经达成了一个毋庸置疑的共识—— 单论能力,李明这位二代将来是一定能接得起大唐这个盘子的。 问题是,选择储君、选择新皇帝,从来就不仅仅是单论执政能力就行了的。 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这条规则一直有效。 新皇帝的出身、性格、乃至于可操纵性,都能影响群臣对下一任领导的选择。 首先,以长孙无忌为代表,坚定的“嫡子党”就不可能完全接纳李明。 而且对一些想“搞事”的大臣来说,李明这位主观性极强、几乎不可能被操控的小皇子,显然不是他们的菜。 此外,李明铁腕打压士族、取消良籍贱籍的政策,又让另一批官僚打从心底地不认可。 和平头老百姓不同,这些官僚,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士族大家,是真的可以干扰下一任储君的诞生的。 而就在底下官僚们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朝堂格局正在酝酿下一场大洗牌的时候。 李明又在推进一条政策,一条让许多官僚尖叫抓挠的政策。 ………… “踏马的,朝廷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太极宫是虫豸的老巢吗?” 夕阳西下,李明回到了杨氏所居住的立德殿,抱着老妈的大腿就是一通吐槽。 在揪出了内鬼王姨娘、并当众处刑以后,他在家里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杨氏和蔼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轻轻道: “别太上火,这段时日你工作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明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很累。 忙着走穴,在各个钱庄之间“巡回表演”,增强百姓对纸币的信心。 虽然他自己口头上教导着长孙延,不要“事必躬亲”。 然而,没办法。 大唐的百姓,除了他谁都不认。 他也只能跑遍全城,给全城百姓打鸡血。 唉,太受欢迎,也是一桩烦恼啊。 李明躺在母亲的大腿上,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 “我让钱庄记录下了钱币大额兑换的数据。 “发现在最开始几天、全民挤兑铜钱时,有许多官员的家奴,拿着远超他们主人俸禄的纸币,前来抢兑铜钱。 “他们手里的纸币哪里来的?居然敢拿来路不明的纸币,来争夺朝廷不多的铜钱资源! “他们不但贪污腐败,还挖朝廷墙角,对抢兑风潮推波助澜,公然对抗朝廷政策! “往严重的说,准备金的安全垫差点因为他们的贪婪而被击穿,治理经济危机的努力差点功亏一篑了!” 李明越说越气,小嘴气得鼓鼓的: “这种虫豸比贪污更可恶,我让御史台重点查办,有什么问题?! “可韦挺那厮,居然把我的要求打回了!说什么证据不足!” 杨氏听着儿子的抱怨,不禁莞儿一笑: “韦挺和你是天然对立的,他之前帮你查了李乾祐案才是意外。” 李明一怔: “韦挺和我对立,可他……不是韦待价的爹么?我们不是一伙的么?” 听着儿子有些天真的认识,杨氏耐心地予以纠正: “韦挺出自京兆韦氏,这种大家族,不可能完全站队在一边,而是多头下注。 “这,才是他们能延续千年的政治智慧。” 和只会唠叨、或者煲心灵鸡汤的普通母亲不同,杨氏是真的懂的。 “韦待价只是韦挺的一个儿子,他还有另外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呢,都是韦氏多家联姻的资本。怎么会绑死在你一个人身上呢? “想当年,大唐初创,当时文德皇后已经嫁给了陛下了。 “而将皇后抚养成人的舅舅高士廉也没有投靠大唐,而是委身于南方的军阀萧铣,好几年后才降唐的。” 李明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讲述,直听得嘴角抽搐。 还是你们士族门阀会玩,贵圈真乱…… “也就是说,京兆韦氏我只有韦待价一个帮手,其他的都只是路人?”李明问。 杨氏眼神一黯: “何止是路人,因为《氏族志》一事,现在韦氏与河东崔氏有怨,而你又是崔氏的亲家。 “那些韦氏不与你敌对,不在暗中给你使绊子,已经算不错了。” 政治真复杂啊……李明感到脑壳有点痛。 这时,他听见门外宫女紧张的起立声,听得她们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 陛下。 李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立德殿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夕阳的橘光洒在辣个男人的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李世民,来了。 ………… “你这臭小子,这段时间怎么一直躲着你阿爷?” 李世民大大咧咧地坐在饭桌边。 算下来,这还是李乾祐贪污案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李明扒拉着大米拌小米,嘴里嘟囔着: “不齿与贪污犯为伍……哎呀!” 脑袋挨了老爹一个爆栗。 杨氏看着这一对大宝贝儿,又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明明都是站在天下顶点的人物,论智谋罕有对手。 可这两人只要一碰面,就成了沙雕男生。 斗气能斗俩月,明明只有一墙之隔,硬是死活不相见,有什么话都书信交流。 杨氏都分不清,这两人中究竟谁更幼稚。 “做大事者,别把眼光局限在小钱小货色上。” 李世民一改嘻嘻哈哈,严肃地说: “吏治自然是要整顿的,但是要设立法度,而不是一个个抓,否则抓到什么时候? “如果你真的要针对某一个大臣,也不可由你亲自动手。 “而是在朝中暗示这个意向,让心腹手下来替你做这件事,这样不论最后抓获不抓,你都能有个台阶下。 “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这便是所谓的圣意不可测。” 李明兴趣缺缺地回了一声: “哦。” 我替你摆平了经济危机,你也不客气客气谢我一下?怎么一开口就数落我的不是了?…… 李明在心里吐槽。 “这次钱荒处置过程中,还暴露出你的一个问题。” 李世民继续谆谆教导: “就是你对官吏太苛刻了,太急于求成。 “欲速则不达,说话做事要和缓一些,至少在面上要给官吏们留有余地。” 李世民掏心掏肺地传授者切身经验: “你毕竟是要通过官吏来治理国家的。 “如果过于刻薄寡恩,让他们有了抵触情绪,甚至和整个官僚集团发生对立,必将适得其反。” “啊对对对……嗯?”李明三心二意地听着,渐渐嗅着了不对劲的气息。 他猛然意识到,话题的走向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虽然他还是在被皇帝老爹数落着。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 李明总觉得,这不仅仅是数落。 更像是一份奖励啊…… 天大的那种…… 杨氏跪坐在一旁,已是浑身哆嗦,百感交集。 陛下向她儿子所传授的,可是治国之道,为帝之道啊! (本章完) 第203章 朕让李明监国,谁赞成谁反对?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呵,你现在还想‘回’你那破辽东吗?” 李明:“两个月前要不是父皇点将,我兴许还在节度辽东。当然辽东没什么不好,但是长安对我来说可以更加海阔天空嘛。” 李世民“……有时候,你这脸皮都厚到让我怀疑你不是我亲生的。不管怎么说,肯浪子回头就好。” 李明:“可我这几个月还是得去一趟辽东。” 李世民:“为什么?” 李明:“我离开那儿半年了,现在正是吞并高句丽的关键时期。反正钱荒刚刚彻底结束,我留着也没什么事儿了。” 李世民:“你为什么时至今日才断言,钱荒彻底结束?” 李明:“因为辽东刚来信,邮路恢复通畅,和幽云的商贸也恢复了正常。” 李世民:“为何要通过外贸判断,信不过民部的统计?” 李明:“战报会骗人,战线不会。” 李世民:“……你这话一会儿别和唐俭说,他会和你拼命的。” 李明:“等我上台后,一定要从头整顿整顿官僚体系。” 李世民:“……也就是你,换别人我早把他砍了。你老子我还壮健呢!” 李明:“行吧行吧,就当我说错话了。” 李世民:“……算了。开始吗?” 李明:“开始吧。” 太极殿。 钱荒以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正式拉开帷幕。 群臣一进太极殿,便看见端坐龙榻上的当今圣上。 以及稳坐龙榻左手边的,当今……皇十四子。 群臣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毫不意外。 处理钱荒的最开始,李明殿下就坐在那个位置了。 现如今,他又如此完美漂亮地解决了钱荒那一道难题。 那么自然,他在那个位子上更是稳坐钓鱼台。 “诸位爱卿平身。” 李明威严满满地说道。 他开始享受这种操控一切的感觉了。 争储进展到现在,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李明如果再整个什么“我只想保命”、“父皇我能辞职吗”的幺蛾子,那就未免太矫揉造作了。 他摊牌了,他就是要当大统领。 “谢陛下。” 还真有不少大臣,就这么把头抬了起来。 然后猛然意识到什么,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咳咳。” 李世民斜了那蹬鼻子上脸的臭小子一眼,干咳一声。 朝会开始。 由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第一位发言。 在以前,陛下座下的头把交椅,当之无愧是长孙无忌的。 但在处理钱荒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发言的次序发生了调换。 群臣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只是都假装没发现而已。 “现如今,各地州县重回安宁,国泰民安,商贸繁盛,田产富足,全天下基本摆脱了钱荒的影响……” 房玄龄铿锵有力地说: “虽然南方秋收不顺,湖广地区出现歉收…… “但朝廷事先已有所准备,在工部的主持下,漕运畅通、赈济物资往来无阻,受灾地区的基本民生得以保障……” 李世民微微闭着眼睛,听着房玄龄的国情总结汇报。 本轮通货膨胀迭加通货紧缩的经济危机,已经彻底宣告结束,经济和社会已经回到正轨。 大唐这台战争机器结束了检修,重新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军队和后勤准备得如何了?”李世民发问。 此次北伐的统帅、兵部尚书、定襄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绩回答道: “粮饷充足,各都督府精兵八万已驻屯云州。 “只待陛下下令,即可渡过大河,翻越长城,与阿史那思摩的突厥部落会合,共同北伐薛延陀。” 多少?拔万? 李明心里有些纳闷。 高句丽打他一个小小的平州,都前后动用了差不多十五万人。 虽是倾巢出动,但也在高句丽国力可以支持的范围极限。 大唐比高句丽猛那么多,怎么打个灭国之战反而这么抠抠搜搜的,才出动八万人? 薛延陀可不是什么小把式啊。 虽然危害不急当年的突厥,但也是在京城策划或参与策划多起阴谋的大国。 不过,李明没有在朝堂上提问,而是把这个问题压在心底里。 “我国八万精兵的主要任务是歼敌,都是全甲的精兵,不是民夫,不少了。李世绩,你可要小心使用。” 李世民像是看出了李明的疑问,主动解释道。 李世绩以为这话是和他说的,立答: “是!” 八万训练有素的全甲精兵,可不是高句丽那种随便拉起来凑数的十五万填线宝宝。 那是一个农业帝国巅峰的精锐,等于八万副盔甲、上万匹战马。 以及至少八十万后勤民夫在后方的支持。 这些精兵如果运用得当,毫不夸张地说,那是能够以一当百的。 当年统一全国的战争中,薛万彻就是率领二百敢死队,从背后突袭窦建德的十五万农民军,杀得敌方四散溃逃。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农业社会,能凑出这么多脱产的精兵和民夫出国远征,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 不能以李明主持的辽东自卫反击战为参考。 因为当时是在境内抵抗高句丽侵略,全民皆兵,动员率可以拉到很高。 如果要离开辽东主场作战,那就完全不是一码事了。 李明也凑不出几千全副盔甲、完全脱产的职业军人。 “至于此次北伐的带路、牵制和后勤,则要仰赖阿史那思摩的突厥部众……” 李世民托着脑袋思考: “阿史那思摩能力有限,这些任务压在他肩上有些重了……” 岑文本立即启奏: “启禀陛下,何不从薛延陀以东获得援助,两面夹击呢?” 李世民眉头一挑: “薛延陀以东,大鲜卑山(即大兴安岭),那里是室韦部落的聚居地…… “你是说,要联合室韦?” 岑文本点头: “室韦部落同样苦于薛延陀的暴虐,可以联合。” 李世民对此不以为然: “室韦人长期游离化外,可以依靠么?” 室韦在东北,而说到东北,那李明可就不困了: “室韦在高句丽以西,常年骚扰其边境,分分合合,反复无常,不可信任。” 对大唐来说,高句丽是蛮夷;而对高句丽来说,室韦是蛮夷。 和蛮夷的蛮夷搞在一块儿,多少有点抽象了。 岑文本争辩道: “自隋朝以来,薛延陀部落世代向中原王朝称臣纳贡,忠心可鉴,为何不信?” 李世民有些拿不定主意。 岑文本更向前一步: “臣愿出使室韦,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让胡人甘为唐军先锋。 “若此行不成,臣愿受一切处置!” “那倒不必如此,蛮夷之心,强求不得。”李世民宽宏大量地说: “不过,卿若能争取到室韦人的协助,那自然是极好的。” 白给的人力,谁不要啊? 李明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臣,必不辱命。” 岑文本领命退下。 就这么愉快的钦定了,由他出使大鲜卑山的室韦部族。 而说到出使,大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黄门侍郎刘洎出列启奏: “契苾何力出使薛延陀,以与匪首真珠可汗讨论和亲之名,探取敌营虚实。 “可数月以来,他渺无音讯。 “臣以为,他定然是背叛大唐,投降了薛延陀。” 他的这番弹劾,也收到了不少大臣的支持和附议。 “是啊,契苾何力祖上也是铁勒人,和薛延陀同气连枝。” “胡人不可信啊。” 之前大家伙忙于处理钱荒,差点把出使敌营的契苾何力老哥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才猛然发现,那位精唐老哥居然几个月没有回一封信。 薛延陀离关中再远,也不至于信使到现在都还没有爬到吧? “放屁!” 契苾何力的老基友、工部尚书薛万彻撸起袖子,要给血口喷人的刘洎一电炮。 “放肆!” 李世民勃然大怒。 薛万彻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殿前失仪了。 他立刻面如土色,下意识地望向陛下身边的小领导。 活像一条打碎了碗盏的小狗。 宁在大朝会上骂人,宁比我还牛逼……李明心里吐槽,很自然地接过话题: “我觉得契苾何力不会叛唐。” 李世民也点头: “朕也这么觉得,北方草原不比中原,他大约是遭遇了什么枝节,卿等姑且耐心等着吧。” 这事儿就这么轻松地揭过了。 崔仁师兼着殿中侍御史,有指出殿前失仪、纠正百官言行的职责。 他赶在其他大臣发难之前,率先纠劾薛万彻: “工部尚书失仪,应罚俸一月。” 才扣一个月工资,这和没处罚有什么区别……朝中良心未泯的大臣们,对十四奸党互相包庇的赤果果行径感到震惊。 但在他们发言以前,李世民严肃地点点头: “准!” 在十四奸党最大保护伞的保护下,薛万彻也被轻拿轻放了。 而朝会,也进行到了大家期盼已久的弹劾环节。 经济危机时期的几次朝会,群臣万众一心抗击钱荒 所以连续几个月,没有一人发起弹劾。 现如今,经济危机已经解决,而战争还没打起来。 闲出屁来的群臣,又开始了喜闻乐见的互相检举、弹劾。 原魏王党的岑文本、刘洎同时发难: “臣等弹劾江夏郡王李道宗,长期滞留突厥之地未归,恐有二心。” 李明也在龙榻上托着脑袋: “真的吗?我不信。” “朕也不信。” 李世民附议,干脆利落地又替十四奸党挡下了一记进攻。 陛下,您这样就没意思了……被李世民这么拉偏架,大伙儿突然没有了弹劾的兴致。 就在冷场的时候,全程安静得出奇的长孙无忌,开口了: “臣以为,既然钱荒已解,那为此采取的临时措施,都可以陆陆续续撤掉了。 “而为此设立的一些临时职位,譬如‘同门下中书平章事’、‘参知军国政事’等,是否也应该裁撤?” 此言一出,太极殿为之一静。 大司空这是要夺李明殿下的权。 两边终于正式对上了! 对于这位“舅舅”的发难,李明却没有什么表示。 他也早就想卸掉这个职位了。 堂堂君主候补,却顶着个文官的职位,他自己也觉得别扭。 是不是还要每天上班打卡,还要定期开朝会啊? 想去辽东,是不是还得向衙门递交假条啊? 荒谬! 所以,李明虽然替两位马仔说话,但对自己的问题,他却一言不发。 无官(皇帝、储君不算官)一身轻,你不弹劾,老子自己都要辞职。 房玄龄立即上奏: “臣以为……” 话音未落,他发现,李明在向他微微摇头。 老房不知道为什么殿下对褫夺自己权力的举动视若无睹。 但老房觉得,殿下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臣以为……这两个职位还可以再续一续。” 房玄龄压下满肚子的反驳,随便糊弄了一句,便退下了。 在他的示范之下,其他十四党徒也识相地沉默了。 这么顺利的弹劾,连长孙无忌都感到惊讶。 怎么我还没使力,奸党就投了?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虽然十四奸党退出了辩论。 可其他大臣,居然不同意! 在李明主政的这段时间里,不少人被他的治理手段所折服,成了十四党的“野生粉丝”。 他们坚决反对李明被夺权。 而在朝堂上,长孙无忌、李世绩等坚定的嫡子党也不是没有野生的支持者。 他们或是门阀士族、乡绅乡贤等“优秀文化遗产”的坚定保护者。 或是在钱荒之中大发国难财、担心被李明利用钱庄的账本秋后算账的,太想进步的进步分子。 双方立刻摆开擂台,就李明在朝中职位的去留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连李明都看傻了。 真奇怪,明明咱十四奸党的党羽都还没出力来着…… 李明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和皇帝的真正差距。 明明自己都这么强烈地暗示了,可大伙儿还是没有get到啊。 没想到有这么多路转粉、黑转粉的粉丝,硬是要把他往上抬。 唉,太受欢迎了,他也没有办法呀…… “诸位爱卿,稍安勿躁。” 最后,还得是李世民出来打圆场。 “辅机所言即是,用于处理经济危机的权宜之计,在危机结束以后,确实应该尽数取消。” 在群臣惊讶的目光中,李世民缓缓宣布: “‘同门下中书平章事’、‘参知军国政事’,这两个职位取消。” 李明松了口气。 总算能回趟辽东了。 群臣哗然。 这俩职位的权力太大了,已经凌驾于宰相之上、几乎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 所以,被取消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现在坐在这两个位子上的,正是如日中天的皇十四子,李明! 不仅是十四奸党、以及站在李明这一边的大臣。 连长孙无忌这一边,也对陛下这爽快的态度感到纳闷。 明明在弹劾薛万彻、契苾何力和李道宗登十四党成员时,李明只需张张嘴,陛下就亲切地替他挡下。 怎么轮到李明自己被弹劾时,陛下却如此爽快地撤了李明的职? 又不是众望所归,除了十四党以外,许多中间派的大臣也是站在李明这一边的呀! “至于担任同平章事、参知政事的李明,朕另有任用。” 似乎是为了解答大家的问题,李世民解释道。 闹腾的朝堂为之一静,落针可闻。 “接下来,北伐薛延陀便是大唐的头等大事。” 李世民缓缓地说道: “内政的事你们去办,朕的事多,朕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大部队开拔后,朕便要御驾亲征。” 对这位六边形皇帝御驾亲征的决定,群臣没有一个人反对。 “难道说,让他……?!”长孙无忌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面无血色,嘴角抽搐。 李世绩同样有了这个意识,嘴唇抿紧,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需要有一人坐镇国内,总揽大局。” 李世民看着座下一张张或企盼、或震惊、或颓丧的脸,一字一句说道: “朕令李明监国,卿等意下如何?” (本章完) 第204章 监国就是看家,只是这个家有点特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太极殿鸦雀无声。 群臣肃然。 “监国”的意思就是看家,只是这个“家”有点特殊,是“国家”。 皇帝外出时,谁监国,谁就是处理内政国事的实质一把手。 其位置之重要,不言而喻。 因此,“监国”一词往往与另一个词搭配使用,那便是“太子”。 除了太子,皇帝能放心把国家内政交到谁手里,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 除了太子,谁能有监国的这份权力和殊荣? 所以,李世民陛下几乎是在向群臣明示了。 翻译一下就是: “朕觉得李明这个小伙子不错,以后他来当你们的老大,谁赞成谁反对?” 几乎没有人敢当面蹦出来,当这个跳梁小丑。 就算铁杆明黑们也是如此。 考虑到李明所展现的能力、以及在长安民间的巨大声量。 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名字“永垂史册”,成为“螳臂当车”的同义词。 更何况,李明这货心眼小,下手黑,谁也不想当面触他霉头。 要反对,也得是在私底下使绊子,或者暗戳戳地做皇帝陛下的思想工作。 我反对!……长孙无忌很想当一秒钟的英雄。 和其他可以左右横跳的大臣不一样。 长孙无忌和嫡子们的血缘关系注定了,他必须要和李明斗到底。 加上之前他下手重了亿点,和李明之间产生了亿点小误会。 比如包围立德殿、几乎把李明一刀剁了、差点把李明送给一个死人当儿子、试图让李明在第一次去辽东的路上遭遇“意外”,等等。 实话实说,要不是优柔寡断的太子拦着,长孙无忌至少有两三次杀死李明的机会。 如今风水轮流转,逼得长孙无忌不得不换位思考一番。 如果他落在宽宏大量、绝不记仇的李明手里,有可能落得什么好下场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概率先被封个无实权的三公,然后扣个造反的帽子,一脚踢去儋州,在路上不明不白地“暴病”而亡吧。 “臣……” 然而刚一开口,长孙无忌突然发现,自己很难在这个太极殿上公然反对。 刚才他之所以敢挑头开除李明的职位。 一是因为皇帝没表态;二是他错估了李明对群臣的魅惑力;三是钱荒结束,撸掉职位顺理成章。 而现在,三个理由都没了。 在大朝会上,当面和皇帝陛下、以及李明殿下顶牛,这份量,连他也得考虑考虑。 没事,不着急。 陛下现在还春秋鼎盛、身体壮健。 时间一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尤其是在有玄武门传统的大唐。 长孙无忌最后决定,暂避锋芒,姑且让李明先下一城。 储君之位既没有正式官宣,李承乾仍是名义太子,而且就算官宣了,不到最后一刻也仍有变数。 就算先让李明监国,又能如何了? 而在其他人眼里,连头号明黑都哑火了,那他们就更没有做出头椽子的理由了。 所以,在最初的一瞬间,太极殿陷入了令人难堪的寂静之中。 在场所有人、不论立场,都在努力消化陛下此举的深意,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方针。 “臣等,遵旨~” 房玄龄率先打破沉寂。 十四奸党立刻集体跟进,山呼陛下英明。 大势已成,十四子监国一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了。 对李明一党来说,这是里程碑式的胜利;而对明黑来说,李明实际监国以后,才是挑战他的最好时机。 双方的拉锯仍在继续。 “我持保留意见。”李明同学主动举手: “能不能推迟几个月,等我坐镇辽东处理完高句丽,再让我来监这个国……”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李世民陛下直接无视之,愉快地宣布退朝。 群臣散去,唯有房玄龄还坐在原位。 老房既没有动弹,也没有什么悄悄话要向二圣转达,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相公,您身体不适吗?”清场的宦官有些尴尬地候在房玄龄身边,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李明从小龙榻上蹦了下来,拍拍酸麻的腿,溜达到老师的身边。 “相父,有什么锦囊妙计要传给寡人吗?” 听得这一贯臭屁的语气,房玄龄这才如梦方醒,紧紧握住李明的双手,昏黄的老眼有光亮闪烁。 去年种下的种子,没想到今年几乎瓜熟蒂落。 老臣百感交集。 “老师,学生恳请赐教。”李明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房玄龄嘴唇翕动,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感情,声音有些颤抖: “殿下英明神武,老臣没有别的能教您的了。 “只是有一言,请殿下时刻牢记。 “治大国如烹小鲜。” ………… 看着老臣步履蹒跚的背影,李明也不免有些感慨,又有点挠头。 “呵,玄龄公看你还是很准的,对你的告诫与朕有异曲同工之妙。”全程旁观的李世民同学有些得意地说: “你就是太年轻气盛。若治理一城一池,这是优点,快刀斩乱麻。可治理一国,就必须更沉稳一些。” “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李明回怼了一句,看见老爹慢慢握紧的拳头,一秒认怂: “我开玩笑的,我一定牢记父皇和老师的教诲,耐心谨慎。” 李世民看着儿子四处躲闪的眼神,还是不够放心,千叮咛万嘱咐: “我出征的这段时日里,你就是我的大后方,千万要稳着点来。 “别等我回来一看,大唐被你搞得狼烟四起,更别打仗打一半,后勤给我玩断了。” 像极了把自己珍藏的手办借给邻居家小孩玩的老宅男。 李明郑重地点头: “我会哒。” 李世民确认过小李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正式提起一直横亘在他心头的一个重要问题: “这起案子你查得怎么样了?” “哪起案子?”李明下意识问。 他手里积压的悬案可太多了。 九成宫案、平州假传急报案、张亮勾连皇子案、李明遇刺案、李明在皇宫杀人案…… 可以说,从第一章到第二百多章,名侦探李明实际上连一起案子都没有真正彻底破获。 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逍遥法外。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造成这次钱荒的罪魁祸首。”李世民的表情逐渐严肃: “是谁一下子囤积这么多铜铁,导致我国差点无铜钱可用?” 完整经历过一次经济危机以后,李世民也算是经济学半入门了。 哈耶克的大手可以放大市场扰动,当铜铁出现紧缺时,驱使民间跟着囤积。 问题是,最初的供应扰动来自哪里? 是谁一下子把大批量铜铁藏起来了,或者运走了? 如今经济危机本体解决,他就有时间精力追本溯源,查查这问题的源头了。 尤其是,铁这玩意儿还特别敏感。 属于战略物资。 就算违背市场经济自由贸易,朝廷也要用有形的大手,阻止其流入外国(辽东对高句丽的倾销除外)。 如果铁器成品流入草原,流入薛延陀,被当地的“兽人科技”加工成盔甲。 尽管远不如唐甲的轻便结实,但和肉身硬抗箭头相比,也足够给唐军造成麻烦了。 这也是有大臣举报李道宗、契苾何力叛变的理由之一。 他们担心大唐国内有人里应外合,向草原输出铁器。 “我主政的第一时间,就命令各州府和各官营矿场,严查铜铁出境。”李明回答道。 李世民回忆了一下,在当时长长的任务列表中,确实有这一项。 “结果如何?查出来什么了么?”李世民追问。 “嗯……一言难尽。”李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李世民眉头一皱: “查出来就查出来,没查出就没查出,怎么叫一言难尽了?” “怎么说呢……”李明挠着脑袋: “查出来了,但好像又没有完全查出来。” 他便将这几个月的调查结果和发现一一道来。 各州县卡是设了,也确实抓住了不少向城外或者矿外运输铜铁的……嗯,搬运工。 是的,只抓住了搬运工。 那些人的职责,就是把金属矿从南方的甲州,运到北方的乙州。 然后由另一伙搬运工,再将这批货运到更北的丙州。 就这样一路向北~一直运到云州、朔州、夏州、灵州等毗邻沙漠的帝国北疆。 “然后呢?”李世民追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查不到了。”李明叹气。 李世民切了一声: “无能。” 李明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无什么能!……边疆的州县,我管得过来嘛!” 虽然大唐是有出口管制的,严禁铁器出国。 但在边疆地区,有的是国际贸易免税专员。 他们替哈耶克扮演了无形大手的角色,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稀缺资源的优化配置。 说人话就是,走私。 而大唐说实话也不太管得住。 别说大唐。 就算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阿公有了竹蜻蜓,也很难拦住大飞的走私猪脚啊。 “你就嘴硬吧。”李世民嘴上臭他,心里却还是佩服李明的办案能力的。 别看李明的寥寥几句。 能在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传一封信得十天半个月的农业社会。 要弄清楚跨州县、跨南北的走私链路。 这本身就是一件极耗时耗力、又极需要央地协调的苦差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走私的发起人也是狡猾得很。 从全国各地,蚂蚁搬家似的向北方运送货物,提高了作案的隐蔽性。 同时,又人为增加中间环节,不让同一伙人一竿子插到底,从源头运到目的地。 这更是大大增加了查办的难度和耗时。 “那些脚夫审出了些什么吗?”李世民追问。 李明摇头: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都是第一次受雇干这事儿的。” 李世民一惊: “所有脚夫,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李明点头。 嘶……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首先排除幕后黑手第一次开张就被朝廷截获。 因为铜铁已经事实上形成紧缺了。 也就是说,幕后黑手干这走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回想起来,半年前李明从辽东回长安、途径幽州时,看见的那些向北运输铁矿的驴车队伍,大概率就是走私案的一个环节。 然而这次截获的脚夫,无一例外,全是头一回接这单生意。 这些脚夫遍布全国,基本可以排除串供的可能性。 这说明什么? 说明幕后黑手从不重复雇佣同一个脚夫,以防走漏风声。 对方非常谨慎,不是一般货色啊…… “这么多铁器,就这么消失在漠南了?”李世民神色凝重。 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如果这些铁器被打造成初级铠甲,并落入薛延陀手里。 那他必须要对自己的北伐战略做大调整了。 “这就是其中一个疑点。”李明说道: “这次截获的走私物品,没有一件成品铁器、或刀剑甲片,而全部都是铁矿石。 “顶多是经过初步研磨的矿石,并没有经过冶炼提取。” “真的?!”李世民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 草原部落并没有金属冶炼的能力。 就算点亮了这个科技,在草原大漠也找不到木炭燃料,将矿石加热到熔点。 所以,这些矿石就算真的落入游牧民族手中,也和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是谁在走私这批矿石?走私的目的是什么?”李世民有些纳闷。 如果说,这些原矿被运到扬州、泉州这种海运大港。 通过海路走私至波斯、大食、倭或新罗百济这些有铁矿冶炼能力的国家。 还则罢了。 可你走陆路,一路搬运到大漠草原…… 图什么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还有一个疑点呢?”李世民听出了李明话里有话。 “第二个最大的疑点就是,如我刚才所说。” 一回想起这诡异的情况,连李明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截获的走私物品全是铁矿石,没有铜。” 李世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铜都没有,不论是铜矿石、铜器,还是铜钱。”李明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世民几乎立刻追问: “那这次的铜短缺是怎么回事?铜去哪儿了?!” 铜产量和用量都没有出现什么波动,而市场上却出现了铜短缺。 甚至都直接把以铜钱为法定货币的大唐给干到通货紧缩了。 可走私的只有铁,并没有发现铜的去向。 朕的铜呢?那么大一批炼好的铜呢? 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两种可能。”李明一一道来: “一种可能是,走私的确实只有铁,铜被奸商恶意囤积窖藏起来了,两件事是独立的,只是恰好同时发生。” 李世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哪有这么多巧合?”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还有一种可能。” 李明说道: “那就是,此次走私案的主谋及时收手,不再走私铜了,所以没被发现;或者说,走私铜的路线更隐蔽,截至目前都还没有被暴露。” 李世民品味了一番,道: “我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主谋如此狡猾,很有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狡猾…… 这谨慎而又狡猾的作案手法,莫名让李明想起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九成宫事件的幕后黑手、同时也是其他各起迷案的疑似主谋。 他没有直接证据。 但对方搞出了波及全国的大动作,同时又干净利落、不留手尾。 这本身就是一条证据……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把这起案子也好好查查。” 李世民勉励地拍拍李明的肩膀: “不论是囤货的奸商也好、支援游牧的内鬼也罢,一定要把这败坏江山社稷的败类揪出来!” 李明郑重地点头。 关于此案,他心里倒是有一条破题的思路。 前几起案子中,齐王李祐被推到了前台。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能将那位肌肉发达的老哥定罪。 但这次是否可以改换思路,直接以李祐为突破口,先查他? 如果这位老哥也参与了走私…… 那信息量就要爆炸了! ………… “所以,麻烦你去齐州一趟,以婢女的身份混入齐王府,替我监视齐王李祐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都及时向我汇报。 “尤其是涉及走私、九成宫或辽东的蛛丝马迹,事无巨细,都要记录并立即向长安报告。 “明白了吗?” 长安报社,肃反委员会的密室里。 李明郑重地将这次潜伏任务,交给了胡三娘。 没有人比她更懂潜伏。 存在感够低,又有在宫中当过宫女的大厂工作经历。 混入齐王府易如反掌。 “诶?可我还是想进宫诶,我太想进步了……”胡三娘有点不乐意。 “破案之后给你涨工资。” 李明祭出老李家祖传的画大饼技能,总算让手下的头号杀手心甘情愿地踏上了去齐州的路。 “至于你们在长安——” 李明转向了来俊臣、狄仁杰,以及他俩手下的特务们。 “继续查案。走私案、刺杀案、九成宫案,一件不落。” “是。”肃反委员会的成员们个个斗志昂扬。 以前他们做事查案还畏手畏脚的,生怕触犯法令,被逮进去捞不出来。 现在,靠山明哥成了半个皇帝,他们还有什么顾虑? 查就完了! “嘿……嘿,明爷。”来俊臣还是改不掉那一身猥琐的气质,弓着背靠了过来。 李明忍住呼他一脸的冲动:“有何贵干?” “听说明爷查出长安县令贪污,但被那小子逃了。” 来俊臣的表情越发谄媚: “这次,能借走私案,把他扳倒吗?” 李乾佑贪污案和你有什么关系……李明也不想多谈那个差点让他遭遇滑铁卢的官油子。 突然,他想起了和来俊臣刚认识时的一个细节—— 这小子刚知道李明有点来头,就死缠烂打地向他举报长安县令,想要把父母官拉下马。 什么仇什么怨? “李乾佑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吧,你为什么如此敌视他?他怎么惹你了?” 来俊臣的眼神明显地黯淡下来。 李明还是头一回见这不正经的玩意儿这么肃穆。 “这……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来俊臣摇着脑袋走开了,似乎是不想多谈。 看着小老弟颓丧的身影,李明无奈地叹口气,向他喊道: “只要你觉得有嫌疑,想查就查吧。” 来俊臣登时挺直了腰板,向李明长长一揖,信步离开。 (本章完) 第205章 一个幽灵,一个玄武门的幽灵,在太极宫游荡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也可以拥护殿下,我也可以谈。” 立政殿,李明的书房。 尚书省右仆射、房玄龄的宿敌、前朝老臣萧瑀,如今试图抱紧监国皇子的大腿。 老萧真是日了狗了,四子争储,本来和他这种李渊朝的老古董没什么关系的。 他只要和其他老伙伴一样,看看好戏、熬到退休就行了,不需要再投身到风险较大的站队游戏之中。 谁知道,他的死对头房玄龄靠着李明这条大腿,居然焕发了事业的第二春,一举超过长孙无忌、一跃成为了文官首席。 而且随着李明殿下的高升,房玄龄的权势也还有高升的空间呐! 回想和房玄龄的恩恩怨怨,萧瑀觉得自己也没做得很过分。 无非是老房向东他向西、老房出门他锁门罢了。 嗯,宽宏大量的房玄龄,应该不至于…… “殿下~!老臣一家老小的性命,全系于殿下之手了啊!” 为了不被房玄龄秋后算账,萧瑀在顽抗李明和乞骸骨之间,选择了加入十四奸党。 头发花白的老臣五体投地,痛哭流涕,把李明吓了一大跳。 老萧此次前来拜码头的目的、以及他和老房之间的亿点啸摩擦,李明也略知一二。 不管这次投靠心诚不诚,肯亡羊补牢,总还是孺子可教的。 “阁老言重了。寡人也是第一次监国,不知能否不辜负陛下和天下的嘱托,战战兢兢,还请阁老在朝中多为辅佐。” 李明说着漂亮话,算是半接纳了萧瑀的入伙申请。 一句话:看你表现。 萧瑀心中忐忑,战战兢兢地离去了。 “呼……”李明长出一口气,觉得口干舌燥,拎起茶壶就往自己嘴里灌。 自从他被委任以监国的重任以后,就不断有官员过来表忠心。 都快把立政殿的门槛给踏平了。 尽管李世民陛下还没有御驾亲征,李明现在严格说起来,还是个没有工作的闲散皇子。 但也丝毫不妨碍朝堂里的权力机器们向他抛来橄榄枝。 完全把他当成了这次竞赛的获胜者。 而对那些趋炎附势的投靠者,李明也本着“朋友搞得多多的”的政治原则,伸手不打笑脸人,统统欢迎入伙。 尽管他自己对自己能否胜出的估计,远不如这些朝臣乐观。 李明对自己还是很有逼数的。 能力什么的暂且不论。 他在辽东的政治实践,如果照搬到大唐本土,恐怕第二天就要狼烟四起,一群人上洛痛陈利害来了。 掘翻门阀士族、打击土豪分田地,什么虎狼行为。 这已经不仅仅是打击统治地主阶级的经济基础了。 这是妥妥的刨统治阶级的祖坟。 甚至把他自己的祖坟也捎带上了。 所以,尽管李明已经没有那么极端了,暂时还没打算在大唐全境推广“辽东模式”,暂缓逆城市化进程。 但他的政治立场底色,注定了自己会被士族门阀和地主土豪疯狂针对。 只是现在有李世民压着,这批反对派在朝中暂时蛰伏了起来,暂避锋芒。 等到李世民一走,这些虫豸几乎一定会破土而出,明里暗里地和他作对。 再加上以长孙无忌、李世绩、岑文本等为首的嫡子党依旧尾大不掉。 所以,接下来的监国,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考验。 反对派一定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疯狂给他使绊子搞破坏。 轻则让他一事无成。 重则严重干扰国内生产秩序,乃至于影响到前线的战事后勤。 让他就此丧失民心和君心,跌下神坛,储君再换人。 毕竟陛下现在还身强体壮,距离交接班还有好多年的时间。 在这段漫长的待机时间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李明自己崛起,不也只花了一年么? “李二这么高调地把我搞到监国这个位子上,不见得是好事。 “树大招风,蛰伏的虫豸一定会对我群起而攻之。 “还是说,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也是李二的本意,给我上上强度,看我能不能压服众人?” 李明坐在桌案边,一边琢磨一边弹着手指。 他有些怀疑,“监国”可能是颗糖衣炮弹。 对他的实际增益,也许还不如他就此回辽东,把高句丽落袋为安。 毕竟皇帝给的虚名都是虚拟滴,把握不住。 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领土、人口、资源,那才是实打实的。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 李明哼着家乡的小曲儿,漫步走出了书房。 当头就撞见了山鸡哥李治,和犀牛妹李明达。 两位竞赛对手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李明不可能在李治面前装逼嚣张,李治也不可能在李明面前羡慕嫉妒恨。 又不是网文。 两人还得装出一副一切如常的样子。 “我……去侧殿,没打算……那个,偷听。”李治的笑容充满了勉强。 “啥?哦,哪里哪里,千万别这么想。”李明也努力勾起嘴角。 李治:“是嘛?哈哈哈……” 李明:“哈哈哈……” 李治:“……吃了吗?” 李明:“吃了茶,你呢?” 李治:“正要去吃。” 李明:“哦。” 李治:“哦。”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各自在抠着脚趾。 李世民这把公开争储的骚操作,某种意义上也是利用了“优胜劣汰”的市场竞争法则,对大唐的未来是大大滴好。 哈圣又赢了的一集。 然而对竞争的参与者来说,那就是大大滴残酷了。 尤其李治还是心智正在发育的青春期少年,和对手李明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尤其是李明快要吃鸡成功,几乎要把李治这个哥哥给淘汰了。 两人沮丧也不是,欣喜也不是,躲避也不是,不躲也不是,难堪极了。 “嗯!你们兄弟两个在干什么!” 李明达清脆的声音,宛如天籁之音: “我们正要去侧殿吃点心,小明弟弟来吗!” 李治赶忙点头: “对对对,殿xia……小明,一起来呗?”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嘞。” 李明也堆满假笑,连连点头。 三人一路去往用膳的侧殿,二明治兄弟一路无言。 “嗯!”李明达对这俩别扭兄弟非常不满,秀眉微蹙,捏了捏李明的小脸蛋: “小明弟弟你瘦了喔?” 你每天陪着我睡觉,倒也不必装作今天刚见到我的样子……李明心里吐槽,面上乖乖地配合: “嗯,有点累。” “为国事操劳啊,辛苦你了。”李治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李明达忽略腹黑的山鸡哥,热情地对李明说: “一会儿你就敞开肚子吃吧,太子哥哥带了许多点心过来。” 太子不是我么……哦,你说的是李承乾啊? 最近有点飘了的李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谁是谁,有些尴尬地看看李治: “那……我就不方便了吧?” 你们嫡兄弟俩在背后商量怎么干我,我就不方便出席了吧? 李治一秒就领会了李明的意思,像是要证明自己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似的,立刻钳住李明的手臂: “哪里不方便了?太方便了,走走走,跟你雉哥哥一起去贴秋膘!” 李明达看着这对感情恢复如初(?)的兄弟,欣慰地抹抹眼泪。 ………… 侧殿在立政殿的东南角,与主殿由游廊相连。 刚一走近这每天都来吃饭的地方,李明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小明你怎么了?”李明达关却地问。 “嘶……你们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李明问。 李治和李明达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都摇摇头: “没有啊。” “那是我听错了?” 李明挠挠头,跟着哥哥姐姐来到了侧殿门口。 媚娘…… “听!你们听!”李明激动地大喊起来: “听见了没有?好像有人在说话!” 李明达和李治面面相觑。 “好像是有,但里面本来就有承乾皇兄待着啊,有声音也正常吧。”李治解释道。 他们并没有和武媚娘打过交道,所以对那俩字不敏感。 李明都被折磨得神经质了,监国的压力不小吧,他这娃娃也不容易啊……李治心中都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来了。 三人推门而入。 李明又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不知为什么,原本充满烟火气的侧殿,此时却阴阴恻恻的。 大厅正中,坐着一个长发女人,一身白衣,散发着阵阵寒气。 那“女人”缓缓转过头,看见了李明,微微一怔,笑道: “没想到来了两个皇弟。” 不知为何,阴气好像就这么消散了,侧殿重新恢复了原样。 老大哥的怨念也忒重了吧……李明不动声色地咽了口水,也扯起一个笑脸: “嘿嘿,那个,和李治偶遇……” “来来来,快快请坐!” 李承乾倒是相当热情,十分友善地请几位弟弟妹妹落座,一点也看不出虚假。 “东宫的厨子做了些点心,太多了吃不完,孤就想着请兄弟们一起品尝品尝。” 他麻利地摆出四副碗筷,将纸袋里的点心盛出。 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宫人服侍的生活,手脚麻利都麻利了许多。 “嗯,好,谢谢。”李明如坐针毡,看着优雅的太子哥哥有说有笑地张罗着。 老实说,现在的太子已经名存实亡。 只是还顶着储君的名号,住在东宫里。 但是事实上,他早就不是陛下和大臣们的大宝贝了。 只是易储之事历来重大,加之还有长孙这一家外戚的影响,所以还没有正式做出决定,李承乾继续姑且当着太子。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况是不会长久的。 也许等到皇帝陛下北伐归来,就要着手褫夺李承乾的特权和太子封号了。 从李承乾身上拔下来的这身蟒袍,到底会披到哪个幸运儿的身上呢? 李明真是摸不着头脑呢…… “来,皇弟,这点心可好吃了。” 李明正发着呆,眼前出现了一碟金光灿灿的点心。 是油炸菠菜,外面裹了一层鸡蛋面糊,加入了茴香、胡椒等西域香料,又用料酒浸泡。 散发着阵阵不属于蔬菜的油香味。 “这是……”李明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源自葡萄牙的日料,天妇罗么? 原来居然是咱家承乾老哥发明的? “尝尝吧,这是孤让厨子改良的油炸菜肴。” 李承乾的笑容中满是骄傲,仿佛真的对这道创新油炸蔬菜十分得意似的。 李明露出勉强的微笑: “我……刚才喝茶喝饱了,吃不下。” “哈哈哈,茶水也能喝饱?皇弟何时成了小鸡肚肠?” 李承乾一眼就看穿了李明的顾虑,大大咧咧地夹起李明碟子里的炸菠菜,当着皇弟的面,塞进了嘴里。 嘎嘣脆,鸡肉味。 “看,没事吧?”李承乾爽朗地笑道。 “不是,我真的吃不下。”李明苍白地辩解道,还是没有动筷的意思。 “唔,好吃!” 李明达差点冒出了星星眼: “又脆又香,还有蔬菜的清新!” 李治吃了一口,眼睛也立刻睁得老大: “确实……皇兄的烹饪手法真是一绝。” 李承乾谦虚地笑道: “孤只是提供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做菜还是厨子做的。” 一母同胞的嫡兄妹三人有说有笑地品尝着美食,气氛迅速融洽起来。 他们仨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回忆着母后的点点滴滴。 在这场长孙皇后子嗣举办的超棒派对里,猜猜谁最格格不入。 没错,就是李明同学。 他一口也不吃,关于长孙皇后的话题也插不进,就这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坐在边上。 “你真的不吃一点?”李治试图把李明也拉进来。 “算了,明弟前两个月刚遭遇刺杀,小心点也是情有可原。”李承乾有些讥讽、又有些自嘲地说道。 呵,你丫还有脸说,你就是刺杀案最大的嫌疑人……李明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说: “我还有事,你们先忙。” “哎小明……” 李明达还想拦住他,可李明早已一溜烟没影了。 “他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呢……” 李承乾轻描淡写地说: “忙着处理国事吧,他现在可是日理万机呢。” 李治平静的眉眼之间,骤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立刻把头埋进碗里,大口大口用力咀嚼着。 ………… 回到自己的书房,李治卸下了一切伪装,把头埋进了桌案上。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若是二位哥哥,也不至于如此让人意难平……” 他咬紧牙关,身体剧烈颤抖,似乎在压抑着心中涌起的强烈情感。 过了一会儿,李治冷静地抬起头,取出纸笔,伏案写起了一封信。 是寄给程知节的。 晋王司马李世绩,现在正忙于准备北伐,程知节就是晋王党的台柱子了。 同时,也是李治拉拢其他前瓦岗寨成员的重要桥梁。 「学生听闻,原工部尚书、现河北道监察使张亮,是老师在瓦岗寨时的战友。 「学生仰慕瓦岗寨诸位英雄前辈,恳请老师代为介绍。若能通书信,学生无憾矣。」 李治将这封措辞谦虚、但意图十分明确的密信小心翼翼地用蜡封好,遣使送去卢国公府。 “父皇还壮健,还有时间,一切都还有变数……” 李治自言自语,又从怀里掏出一页纸。 纸张皱皱巴巴的,显然是被他从怀里拿进拿出,看了又看。 这是魏王李泰托人从洛阳递给他的字条。 字条送出的时间,正是李明正式官宣成为监国的当天。 这张便条里,李泰一改过去弯来绕去的行文习惯,言简意赅地问: 「九弟,联合么?」 李治思前想后,目光一凛,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将这张字条扔进了香炉之中,看着它被烧为灰烬。 然后,他果断执笔,在纸上挥毫写就一个粗放不羁的大字: 「好」! “送去洛阳的魏王府。” 李治将这张纸递给了下人。 ………… 东宫。 李承乾坐在阴暗的嘉德殿里,脑袋微微偏着,似乎在聆听着什么,嘴边挂着幸福的笑容。 “媚娘,你的菜谱确实有效。 “皇弟皇妹们非常喜欢。 “那个男人,一定也无法抗拒。 “嗯……你说的没错。 “我们即将君临天下。” (本章完) 第206章 我去,版本陷阱!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娘,我怀疑承乾老大哥的脑子有点问题,但我没有证据。” 晚饭时,李明照例喋喋不休地和母亲分享着当日“趣闻”。 刚才在立政殿,兄弟三人的尴尬聚会,无疑给李明敲响了一记警钟: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对一母同胞的李承乾、李治,甚至还得加上个李泰来说。 他这个李元吉原配所生的庶子,无疑就是那个“外侮”。 “李家大郎常年承压,举止反常,你不可与他接近。” 杨氏照例一脸温婉地和他分析冷冰冰的局势: “尤其是近日,他的太子之位即将被你夺走,自觉命不久矣,恐怕会鱼死网破奋力一搏。 “所以,你事他应当如事猛虎饿狼,眼不见为净,不可贸然相见。” 母亲37℃的嘴里,吐出了-273℃的话语。 如今是决赛的冲刺阶段,不容有任何闪失,杨氏的告诫也越来越直白理性。 “嗯,是我太大意了。”李明真心诚意地接受母亲的意见。 “阿娘,我还怀疑李治对我也有意见,他会不会也想害我?” “人人都云九郎恭顺怀柔,但越是这样,你越要警惕。豹子是会隐藏自己爪牙的。” 杨氏分析道: “你和他同住立政殿,这是好事,那里防护稳当,李治也不会蠢到在那里做手脚,把嫌疑往自己头上引。 “但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除了直接出自尚食局的食物,你一概不得食。” 李明郑重地点头,又问: “阿兕子给我的枣子也不能吃吗?” “你就以枣子活肠容易腹泻为由,婉拒她。晋阳公主懂事,不会强求你的。” 唯独对李明达,杨氏是称呼封号的: “但是你不可因此冷落了晋阳公主,要和她拉近关系。 “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也是三嫡子最喜爱的妹妹,是你们父子兄弟的缓冲区。 “把她拿下,对你的生命安全可以加一道保障。” 李明扬起眉头:“把姐姐拿下?这合乎周礼吗?” 快退到东周列国,效齐襄公和文姜故事? 杨氏抬手就给了李明一个爆栗: “和晋阳公主搞好姐弟关系!你想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哦。”李明揉着脑袋。 “还有,监国期间,你不便居住立政殿,回立德殿居住。” 杨氏继续告诫道: “一来,没了陛下的坐镇,立政殿的防卫未必有如今这么森严,宫人不知是否被其他势力渗透。 “而立德殿人少嘴严,又深处后宫之中,外人不得进入,反倒是更为安全。” 李明听得鼻尖直冒冷汗,艰难地咽了口水。 自己疏忽了,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 论起“底线思维”,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又在掖庭以罪臣之妻深造过好几年的杨氏,一点也不比儿子差。 “二来,立政殿毕竟是陛下的寝殿,你是承蒙陛下圣恩,才得以那里‘暂居’。” 除开安全角度,杨氏又从政治角度有理有据地为儿子分析: “如今陛下远征,你如何能以主人的身份,篡居其位? “若被大臣弹劾‘有不臣之心’,就算陛下不追究,但也难免会心生芥蒂。” 李明不解地问: “本来父皇迟早会把亲手交到我手里,他为什么还会怀疑我有不臣之心?为什么还会心生芥蒂?” 杨氏看着一脸天真的儿子,缓缓道: “因为他多当一天皇帝,你就少当一天皇帝。” 李明的呼吸骤然一紧。 “阿娘……你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 杨氏重重地点头: “就是这个意思。你觉得储君最大的敌人是谁?朝中的反对派?朝外的四方蛮夷? “都不是。” 她的声音就如同盛夏的冰雹,看似荒谬,实则合理,一颗一颗重重地敲击在李明的心里。 “储君最大的敌人,其实是皇帝本人啊!” 李明的喉咙动了动。 可储君不是皇帝亲自指定的亲骨肉,皇帝意旨的传承者和遗产的继承者么……他想这么如此反驳母亲。 但他不能。 杨氏看似矛盾的悖论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十分浅显、但是残酷的道理。 “皇帝只有一个,真正阻止新皇登基的,是旧皇的生命。 “更直白地说,只有皇帝身死,储君才能上位。” 杨氏的话语重重地回响在李明的耳畔: “你自己应该也能体会到,如今陛下还壮健,谁接班都还有变数。 “只有到陛下大行之日,一切才尘埃落定。” 李明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 “而这个道理,你猜陛下知不知道?”杨氏直视李明的双眼。 李明不知为何有些胆怯,躲开视线,点点头。 李世民自己就是“过来人”,这道理他岂会不知? “所以父皇……不,古往今来的皇帝选择储君,第一标准就是孝么……”李明喃喃。 这不是什么“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的礼法教条。 这是皇帝老儿自保的切身需要啊! “你会弑君么?”杨氏冷不丁问。 李明差点原地蹦起来捂住老妈的嘴: “嘘嘘嘘!阿娘你说什么呢!” 怎么能弑父!怎么能禽兽不如! “不弑君的话,这段时间你就夹紧尾巴,保持谦逊和善、处处小心谨慎,不要流露出对权力的渴求。” 杨氏谆谆告诫道: “如此,才是安稳登基之道。” 李明只觉毛骨悚然,心有余悸地点头: “孩儿……受教。” 皇帝和太子,真是世界上最别扭的关系。 身为父亲,皇帝恨不得把一切都传给儿子。但身为权力的统揽者,皇帝又必须时刻提防太子篡权。 而太子也同样如此,以人子之躯,却祈盼父亲早死,不甘心在储君的位子上长期待机,甚至自己死在老皇帝前面,一天都没有品尝过权力的滋味。 帝王之家,实在太反人性了。 如果能选,他宁可穿越到普通的富商之家,提笼遛鸟享一辈子福。 不比这沟槽的人伦悲剧强一万倍…… “李承乾的难处,你现在能亲身体会了吧?” 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杨氏的心都在滴血。 但她硬是强撑着,没有心疼地抚摸幼子的头,或亲昵地拍拍他的肩。 而是继续将帝室最理性、最冷酷的一面,赤果果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李承乾多情而胆怯,没能承受住如此扭曲人伦的压力,所以被淘汰了。 “你呢?你会重蹈他的覆辙吗?” 李明早已是汗流浃背,完全没有了胃口,纯粹本能地夹了一口饭。 嚼着嚼着,他突然苦笑道: “福祸相依,这监国,未必是一件好差事。” 既要面对大臣的掣肘,又要直面人性的拷问。 他开始觉得,和当个“皇”二代、直接主政长安相比。 说不定还是躲在辽东另起炉灶来得更简单。 “这便是陛下对你的真正试炼。” 杨氏温婉地说道。 母子二人再无言语,沉默地干饭。 “如果,我是说如果,纯粹探讨学术问题。” 李明把头埋进碗里,似是随口一说: “如果……储君让皇帝提前退休,当太上皇呢?” 对老李家来说,这也算是路径依赖了。 毕竟开国的皇爷爷李渊,对吧,就被父皇,对吧。 “呵呵。” 杨氏温柔地一笑: “这确实两全其美,既能成全权力交接,又能成全人伦之乐。 “只是……” 只是怎么劝说李世民陛下接受自己被夺权——这就是杨氏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 权力一旦沾上,岂是能轻易戒除的? 上下五千年,大一统帝国的太上皇屈指可数。 皇帝可不会和你玩什么“太子,朕能辞职吗”的把戏。 除非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比如,开国的皇爷爷李渊,对吧。 “所以,你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杨氏替李明做好了未来规划: “担任监国时,你就安心为陛下做好北伐的后勤工作,调和群臣,千万别有多余的动作。 “更别把辽东那一套搬进国内,引发骚动。” 李明点点头: “房相也是这么教我的,治大国如烹小鲜。” “你有一个好老师,你一定要多听他的。”杨氏欣慰地点头: “待陛下凯旋,如果监国时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太子之位不出意外就是你的了。” 李明眼前一亮: “到那时候我就能有所作为了?” “当然不行,忘了我刚才和你说的?”杨氏蹙起眉头: “陛下传位与你,是希望你传承他的意志,而不是让天下人意识到,青出于蓝、你比他强。 “尤其当他还活着的时候。” 李明乖巧地点头: “哦。” 总之就是不能打父皇的脸,坚决维护封建父权和君权呗。 “更何况,如果你与陛下的意见相左,你让群臣怎么办?别让手下人左右为难。” 杨氏继续教导着: “所以,在正式成为太子以后,你更要如履薄冰,不可轻易有所作为。 “要以比监国时期更恭谨、谨慎、孝顺的态度,侍奉你的父皇。 “一直到……最后。” 李明已经有点龇牙了。 好家伙,原来当太子不是做儿子,而是做孙子啊! “不能有所作为,那东北怎么办?”他问。 东北可是在经历天翻地覆的变革,正变到一半呢! 杨氏轻叹口气: “你是想做天下人的皇帝,还是辽东的大王? “如果是前者,那你必须坐镇京城,不可随意前往辽东。 “你必须对全天下一碗水端平,不可厚此薄彼,犯你父皇轻慢河北山东的错误。” 李明听得直龇牙。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干,就这样一直摸鱼待机? 那太无聊了,读者都要弃坑了! 当然,这不是说杨氏所教授的就是错的。 事实上,历史上顺利接班的太子之中,绝大部分就是这么一路装孙子装到上位的。 比如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晋王李治。 这么能隐忍,简直是天生当太子的料。 然而,李明骨子里仍然是一个快节奏、快意恩仇的现代人。 让他这么猫着,眼睁睁看着不合理的封建统治政策,而不插手改变。 这根本不符合他主动出击、有所作为的性格。 是要憋出病的。 “你就这么忍着吧。”杨氏幽幽道: “多亏你悉心照料,陛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或许还能继续视事几十载吧。” 经过前面的铺垫,这话在李明听来,莫名有些讽刺。 没想到给李世民分享了人工增寿的小秘密,却成了回旋镖,正中自己的眉心。 让李明这么憋屈蛰伏几十年,恐怕他也得高呼一句: 天下岂有六十年之太子乎……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 李明猛然惊醒,砰砰敲自己脑袋。 虽然是穿越者,但李世民怎么着也是生养自己的父亲。 作为人子,怎么能诅咒父亲呢! 这就是权力对人性的扭曲么…… 李明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换句话说,他已经逐渐进入储君的角色了。 既要应对朝野各个反对力量的攻击诘难,又不可有所作为,还得顺着父皇的毛捋,不可引起猜忌。 最重要的是,还必须与自己的基本盘——广大东北地区——割裂开来。 奶奶的,这是当储君还是坐牢啊? 妥妥的版本陷阱啊! 难怪李承乾老哥最后发了疯。 也难怪上下五千年里,成功上岗的太子也就将将一半。 一千多年后,东北老铁带清搞出的“秘密立储制”,不是没有其先进性啊。 “我觉得……可能储君也好,监国也罢,都不太适合我。” 李明挠头。 杨氏脸色一冷: “那你想干嘛?” “我想直接当皇帝。”李明立答。 杨氏肃然起敬。 “比如让李承乾或李治,或别的那个谁,先来顶太子这个位子,等时机一到,我从东北南下,王者归来? “就算打不过,我也能与大唐隔燕山而治,安度晚年……” 他又路径依赖地回到了自己的原计划,结果挨了老妈一个大大的爆栗。 “天下哪有你这样的蠢人,到手的肉不吃,偏偏要自己从头养猪?” “这事儿我又不是没干过……”李明揉着天灵盖,嘴里嘟哝着。 想当年(其实就在去年),他在辽东就搞了这么一把骚操作。 顶着节度使军政一把手的名头,却硬要上山打游击,把本就是自己的领土又一寸寸打了回来。 没想到效果拔群,让他得以无视当地既得利益,进行了掘地三尺的改革,还真搞出了名堂。 如果在大唐本土复刻一下…… “你别犯傻了,天下近在眼前,你还舍近求远? “如果连隐忍都不会,那你也确实没有资格坐上皇位。” 杨氏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心无旁骛地扮演好储君这个角色,别节外生枝。” 就像寻常的母亲,希望孩子能静下心上岸,有个安安稳稳的工作一样。 杨氏也希望孩子能静下心,安安稳稳地继承皇位…… 嗯,听上去有亿点凡尔赛了。 “我也会串联杨家和崔家,在朝堂上为你助力,协助你在陛下出征时,安稳地打理国政。” 杨氏收拢话题,重新聊回了监国。 李明灵光一闪: “有了姐姐们的姻亲关系,河北山东的士族,都可以为我所用吧?” 杨氏却摇摇头: “难说。李令不久前刚来信,河北士族大家分裂成了两派,就因为你。” 李明一愣: “我?我做了什么?” “一派支持你,以博陵崔氏为首。”杨氏回答道: “但有另一派人反对你。一是因为,你是陛下钦定的接班人,他们将对陛下的不满转移到了你身上。 “二是因为,你在辽东的许多政策,不合他们的心意。” 李明有些烦闷地揉揉太阳穴。 “总之,河北不是完全安全,那里的人不可完全信任,你要多一个心眼。” 杨氏最后告诫道。 李明长出一口浊气,正式地向母亲行礼: “孩儿受教。” 世界不是孤立的,自己的任何一个决策,都会产生正反两种效果。 比如把李二舔爽了,真把自己舔成了储君,可谁能想到,这反而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呢。 只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妹妹~” 一声矫揉造作的问候,打断了母子二人的谈话。 来者是韦贵妃。 自从李明展露出了“冠军相”以来,立德殿就越来越热闹了。 以前见面就点个头的嫔妃们,像是突然找到了去立德殿的路,经常过来串门儿。 算是填补了武媚娘的空白。 “姐姐。” 杨氏立刻满面成风地迎上去,有些局促地说: “久疏问候,我这家里还一团乱……” “唉,我才是不识趣,打扰你们用膳……”韦贵妃一改过去冷眼看人的样子,热情地咯咯咯笑着。 “姨娘好~” 李明熟练乖巧地问候,就像普通家里来客人的小孩一样,听着大人叽叽喳喳地谈着空天。 听着听着,他慢慢听出了门道。 韦贵妃是来为她儿子李慎求官来的。 “慎儿小小年纪就在外就藩,太可怜了。 “他若能回京,待在我的身边,就如李明殿下在妹妹身边一样,也算是了了姐姐我一桩心事。” 韦贵妃可怜兮兮地说 “也不求他有多大的官,当个侍郎、侍中什么的就行。” “咳咳咳!”李明差点喷饭。 老子还踏马没有开始监国呢,这就来分蛋糕了? 他被杨氏暗中揪了一把大腿,才算忍住吐槽的欲望。 “大唐官制自有升迁制度,或以科举、或以军功。 “姐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如此逾越,恐怕……” 开天价被拒绝,韦贵妃还做出十分委屈的样子: “唉,既然妹妹不愿帮忙,忍心看我们母子分隔两地,也就罢了。” 如果李慎回来当个闲散王爷,那我还是能安排的,只是你就未必肯咯……李明干嚼着大米拌小米。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李慎一脉所受的圣眷也一代不如一代,最后与寻常富户无异。” 韦贵妃又开起了价码: “希望监国能考虑考虑,任您的皇兄为‘世袭刺史’,子孙后代永沐皇恩。 “世袭刺史本就是陛下过去实行过的政策,只可惜被权臣废止,以致于宗室贫弱。 “李明殿下若能恢复此等善政,李慎与我必全力支持殿下更进一步。” 您俩能怎么支持我?您俩在朝中当官儿么? 拿空头支票,来换取子孙后代永远在纪州当土皇帝,欧巴桑你的算盘珠子都崩我饭碗里了…… 李明心里吐槽,砰地放下饭碗。 虽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可韦贵妃这“还钱”阶段也忒不接地气了。 从中央集权倒退到分封建制,这历史倒车李明是不可能开的。 杨氏自然知道儿子的意思,又替他挡了回去: “兹事体大,还需陛下定夺。” 在被拒绝的一瞬间,韦贵妃又露出了她习惯性的轻蔑冷笑。 那表情好像在说:你这个罪臣之妻、掖庭常客,也敢对本宫甩脸色? 但也只有一瞬间。 韦珪看了看一旁镇着的李明,又立刻做出热情开朗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一看就很勉强,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屑。 韦珪一生顺风顺水,演技显然没有其他千年老狐狸那么精湛。 “后宫也不容易啊……”李明发自内心地感叹。 和他蹿升成为众矢之的一样。 母亲日渐受宠,也让围绕着她的是非越来越多。 看似诸美人都在拉拢拍马屁。 实则步步都有玄机,步步都是心机,步步都是利益交换啊……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连着吃了两个闭门羹后,韦贵妃也不多聊几句,干脆利落地起身。 不用说在后宫,就算在寻常人家里做客,这也是相当势利、相当失礼的行为了。 “姨娘慢走~” 李明坐在位子上,照例客套一句,觉得自己的礼数已经很周到了。 但他还是被阿娘悄悄踢了一脚。 “来,我们一起送送韦姨娘。”杨氏和蔼可亲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李明的屁股一阵幻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和阿娘一起送客。 韦贵妃倒也没有客气一句“请留步”什么的,心安理得地被杨氏母子送到立德殿门口。 在她潜意识里,杨氏还是那个刚出掖庭、没有名分的小把式。 后宫众人自有根器,持优劣为次第,可乱来不得。 就算杨氏如今一跃跃居德妃之位。 可在德妃之上,还有“淑妃”。 最后才是“贵妃”。 这个暴发户,仍然和她韦贵妃差了两级。 地位低下的妃嫔,恭送后宫之首、堂堂韦贵妃出门,有什么问题? 韦贵妃憋着一肚子气,等着杨氏亲自为她开门。 殿门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一身圆领金袍,袍子上的五爪金龙,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韦贵妃一惊,条件反射地俯下身子,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破音: “臣妾……拜见陛下!” (本章完) 第207章 杨氏:我也不是谦虚,封后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你也在?” 李世民当头看见韦贵妃,眉头微微一扬。 “是……是,臣妾来看看妹妹。”韦贵妃恭顺地说,一副和杨氏好姐妹的模样。 陛下国事繁忙,最烦后宫勾心斗角,所以嫔妃们不论心里怎么想,在外都是以和谐友爱的面貌示人的。 “嗯,甚好,是该多走动走动。”李世民姑且对韦贵妃的行为表示认可。 他又不是第一次来立德殿,自然知道这地方以前是门可罗雀的。 对于后宫女人们的小心机,他也不便多做计较,便信步踏入。 韦贵妃觉得,自己没有被挥退,也自然而然地缀在了后面。 “陛下。” 杨氏毕恭毕敬地福身行礼。 李明也照旧朝老李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被老妈踩了一脚后,他才叉了个手行礼: “父皇好。” “哦?还在吃饭?真香啊,不介意添双筷子吧?” 李世民自说自话地坐到了饭桌边。 “怎么会呢。”杨氏温婉一笑,手脚麻利地备上碗筷。 好像刚才完全没有讨论过“弑君”这个危险话题。 李明也重新端起自己的碗,照例和小蜜蜂一样,在阿爷耳边唠唠叨叨: “你吃过饭了吗?别一下子暴饮暴食,多吃蔬菜少吃油腻,对身体好。” 他反正是做不出来什么“弑君夺权”这种举动的。 在统治别人之前,首先自己得当个人。 “……” 韦贵妃被晾在了一边,走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尴尬极了。 本宫好歹也是妃嫔之首,岂是被当成空气的无名无份之辈! 当然,怄陛下的气,她是绝对不敢的。 所以,她就自然而然地迁怒于杨氏母子了。 可恶的罪臣之妻,若不是她和她的崽子魅惑了陛下,陛下眼中又怎么会没有京兆韦氏之女! “既然陛下与杨德妃有事相谈,臣妾杵在这儿,反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还请陛下准许臣妾告退。” 韦贵妃黛里黛气地说道,四十岁的欧巴桑演出了十四岁的傲娇。 然而渣男李世民只是挥挥手: “嗯,好。” 充满了敷衍。 “……哼!” 韦贵妃鼓着气,扭头便走。 刚走到立德殿门外,隐约听得背后传来一句: “吾欲立你为后……” 什么?! 韦贵妃觉得自己听见了很不得了的事情,整个人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回头。 砰! 立德殿的大门,在她面前沉重地关上。 透不过一丝光线,传不出一点声音。 韦贵妃怔怔地傻站在门口,如同一尊雕塑。 她的嘴角渗出鲜血。 是被她自己的牙齿咬出来的。 ………… “后宫无主久矣,既不成体统,朝中大臣也就此事多有进谏。 “帝王无家事,吾亦感到,要为万家做表率,故欲立一人为后。” 李世民傲娇地念叨了一串,大意是,朕是为了全天下,才不得不二婚的。 “所以,以你为大唐的皇后,那个……你觉得如何?” 一脸“商量商量,不行我再问下一个人”的表情。 嘶……李明顿时深吸一口气。 连他也紧张激动得无法思考,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别看李二说的好像随意。 立后的决定,绝对称得上超级重磅。 众所周知,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而皇帝的家,就有些特殊了。 妻族没有一定的势力,是镇不住“皇后”这个名的。 杨氏所在的弘农杨氏,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世族大家。 虽然和京兆韦氏相比,弘农杨氏离李唐的权力中心更远。 但也算够格了。 所以,杨氏的出身从来就不是问题。 这么多年来,真正让李世民没有另立新后、导致后宫长期无主的,还是因为辣个女人—— 文德皇后长孙氏。 初恋的杀伤力太大,让李世民这个多情的花心大萝卜也一直下不定“再婚”立后的决心。 这才让后宫之主的宝座一直就这么空着。 老妈可以啊,居然能击败李二的白月光……李明乐乐呵呵地想着。 然后,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长孙皇后对李世民绝对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怎么会让杨氏…… 李明终于走出了最初的震撼,冷静了下来。 大脑重新运转,智商也重新占领了高地。 李明意识到了李世民此举的用意所在。 不是因为两人伉俪情深。 而是为了他俩的儿子,李明。 是为了填补李明接班的最后一块,或者说,半块短板。 虽说李明被过继给了长孙皇后,但如前所述,礼法的嫡庶之分,不是通过烧个香磕个头就能跨越的。 为了堵住一切漏洞,也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李世民索性给李明的生母也升了职,让杨氏也当上皇后。 生母和义母都是皇后,天下人无话可说了吧! “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当太子么……” 若是以前,李明恐怕要激动得昏古七吧。 但是现在,当意识到成为太子可能会招致一连串麻烦、让他都有点打退堂鼓以后。 李明就不那么激动了。 心情一平静,脑子就很好用,自动算计起了未来朝堂的形势。 理所应当的,以杨师道为首的弘农杨氏妻族一定会大抬头,迎来一波发展。 在李明登临大宝之前,这支力量就会成为自己的主要支撑力量之一。 在朝内的声量和作用,不会比房玄龄、侯君集等“辽东派”小多少。 但这些“杨”都是半路出家,不见得有多少是被他李明的“个人魅力”所折服、吸引的。 除了杨师道等亲缘关系较接近的族人以外,其他的杨氏更像是为利益而依附于他。 待他真的登基以后,这些母族外戚不见得不会成为皇权的掣肘。 比如汉朝的窦氏。 所以,在启用杨氏族人时,还要注意多加限制,和其他势力制约制衡…… 就在李明冷静盘算的时候,当事人杨氏则更为冷静。 “妾身并无野心追求高位,只是在初入宫时,妾身便立志虔心侍奉陛下。 “若为陛下操持后宫百事,方为侍奉陛下之道,则不论妾身本人意向如何,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亦义不容辞。 “妾身当场就念了一句诗:封后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杨氏巴拉巴拉地念诵着胜选感言。 把李世民都说得内疚了起来。 封杨氏为后是为了她儿子,这对她本人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李世民想着想着,不由得纳闷儿了起来。 朕明明给她升了官儿,为什么还要感到不好意思啊…… ………… “朕欲立杨氏为皇后,谁赞成,谁反对?” 就在次日,临时召开的大朝会上,李世民向京城的百官发问。 立后是件大事,往大了说,是会影响国家未来走向的。 所以,不能像之前将杨氏升为德妃一样,随便在宗庙烧个香念段经就能搞定的。 是要征询重臣意见的。 作为历史上以纳谏著称的皇帝,李世民陛下直接把这事拿到大朝会上说。 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朕闻过则喜。 我反对……大臣们都蠢蠢欲动。 改立皇后这种大事,是会直接影响当下政局、让一堆弘农杨氏鸡犬升天的。 蛋糕就这么大,杨氏多分一点,其他人就会少得一点,所以没人反对才奇怪。 更何况,这位预选的新皇后杨氏,身份也有点特殊—— 是李世民陛下的弟弟兼政敌、巢剌王李元吉的原配。 我弟弟的媳妇就是我的媳妇,这多少有点抽象了。 以后在史书上,难免又会给陛下多记一笔“杀弟夺妻”之类的花边逸事。 尤其是长孙无忌及其党羽,更是惊骇得浑身发抖。 如果杨氏成了外戚,那他们长孙氏算什么? 牛夫人? 不可始乱终弃啊陛下,文德皇后还在昭陵哭泣呀……群臣的口腔体操已经按捺不住了。 然而,谏言涌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因为就在陛下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李明。 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同平章事”,同时又没有正式肩负“监国”之责,根据规章和礼法,不应该出现在大朝会上。 但是李明就这么出现了,理所应当地坐在太子专属的左手边。 而李明还有一层身份,有点特殊。 嗯,就是预备皇后杨氏的亲生儿子,也是她唯一一个儿子。 此时的李明,正高踞小龙榻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群臣,一脸和蔼可亲的微笑: “谁赞成,谁反对?” 咕嘟……所有人都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不能反对,反对了就被这小阎罗盯上了。 李明殿下最是记仇,又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几乎被内定为储君的皇子。 和他唱反调,那就是和自己的九族唱反调。 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哦?无人反对?” 李世民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本来都以为会有一堆“启奏陛下”,都已经做好舌战群儒的准备了。 结果,就这? 杨氏原来这么得人心的吗? “那,朕就封杨氏为皇后。册封仪式在朕出征以前举行。” 李世民就这么轻松愉快地把这事儿定了下来。 “呼……”李明松了口气。 幸好在出征前就把这事儿定了,皇帝老爹没立什么“这次战争结束就要回家再婚”这种重量级flag。 “臣等谨遵钧命。” 房玄龄带头,京中百官一齐表态。 大家都不傻,知道陛下这次立后,不是被某位嫔妃魅惑,非要立其子为太子。 比如某位汉高祖刘邦。 而是恰恰相反,陛下是被某位皇子魅惑,非要立其母为皇后。 在这种情况下,群臣的反对是无用的。 话说回来,陛下立杨德妃为后,无非是为了进一步提升李明殿下继位的合法性。 其实不需要这样操作,李明的储君之位已经很稳了。 有能力、有政绩、有民心、有能臣,甚至有地盘、有兵。 谁能与之争锋? 而李世民陛下还觉得这不够稳当。 宁可放下与长孙皇后的深情,再立李明的生母为后,只为给李明再上一道保险,为他的太子之路保驾护航。 陛下是有多看重李明殿下啊! “如此便好。”李明嘴角勾勒,俯瞰群臣。 群臣莫敢与之对视。 在补足“出身”这最后半块短板以后,现在的李明殿下几乎是无敌的。 他被过继给了长孙氏,礼法上的义母是皇后。 而他的生母杨氏现在也成了皇后。 两个皇后伺候他一人,这福气还小吗? 他现在的合法性,甚至超过了嫡子。 甚至超过了现在的太子李承乾! 因为李明的两个妈都是皇后,而且他还是新任皇后的嫡长子呢! 李承乾也没有两个皇后妈啊! “斯文扫地,将来史书会如何评价……”岑文本痛心疾首,对陛下杀弟夺妻的行径非常不齿。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痛一痛,可不敢当面表达出来。 长孙无忌已经面如土色了,眼皮直跳。 他最大的仰仗、皇后亲兄这一层身份,不说被彻底剥夺吧,但也已经被大幅度稀释了。 家族式微已成定局。 甚至在陛下驾鹤、新皇上位之前,长孙家族就急速地滑向了衰败! “嗯……许多人心里不服,将来一定会给我暗中使绊子,不太好办啊。” 李明坐在台上,对台下群臣的微表情洞若观火。 他和他母亲已经动了许多人的蛋糕,遭受反扑是意料之中的事。 “万里长征第一步,先看好这个家,监好这个国吧……” ………… 杨氏的册封典礼,就定在几天后的良辰吉日,并没有召集外地的藩王回京。 一是出征之日在即,没有时间;二则这一年也召集太多次了,让他们歇歇吧,送信告知一下就行了。 宗庙礼拜、祭祀天地,一套流程如常。 除了李明,在京的皇子只有李承乾和李治,他俩自然也得参加这次典礼。 二人的亲爹李二借着这次仪式,无言地告诉了他们一个坏消息: 李明已经内定胜出,只要不作死,你俩几乎没有机会了。 同时,又告诉了他俩一个好(更坏)消息: 朕给你俩找了个继母。 杀人,还要诛心? 李治的眼圈红红的,李承乾也眼神黯淡,神情恍惚。 但他俩还是不忘老演员的淡然与从容,平静地向杨氏跪拜。 就算认了她这个娘了。 “他俩是我妈礼法上的儿子,而我又是他俩的妈礼法上的儿子…… “什么互相换家?” 李明已经被李二的这套换家骚操作给搞得眼花缭乱了。 不论激起多少势力的不满,不论后宫有多少女人在半夜里惊醒,不论外地的藩王们有多么尖叫抓挠。 有李世民和李明这一对虎狼父子镇着,立后一事,还是波澜不惊地尘埃落定了。 杨氏正式母仪天下,掌管后宫。 而时间也来到了秋收以后。 大唐北伐薛延陀的日子,到了。 ………… 傍晚。 房玄龄踏着橘黄的夕阳,熟练地穿梭在立政殿的廊道之间,站在了熟悉的御书房门外。 陛下御驾亲征的前夕,一封密诏,将他召到了此处。 (本章完) 第208章 李靖:不是,陛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 房玄龄不紧不慢地入内。 日暮时分,李世民正盘坐在夕阳下,手捧一卷王羲之的墨宝。 见心腹老伙计来了,他随手将墨宝往桌案的角落一搁,语气轻松地说: “来来,请坐,随便聊聊。” 当领导和你“随便”的时候,就意味着要有大事了。 房玄龄恭敬地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陛下的手边。 平时被李世民视若珍宝的王羲之真迹,此时就像普通文件一样,书面朝下地盖在了一边。 他即刻意识到,陛下心里藏着事儿。 “此次御驾亲征,恐怕是朕这辈子最后一次带兵了吧。” 李世民悠悠地为他和老伙计泡茶。 房玄龄立刻跪地: “江山社稷有福,陛下龙体安泰,何出此言!” “哈哈哈~怪朕没把话说清楚,惊动了玄龄公。” 李世民笑着抚摸八字胡: “朕的意思是,为君者不必事必躬亲,要把为国尽忠的机会,留给后来人。 “内政事多,朕应该把精力,放在内政上面。” 哦,原来不是时日无多么……房玄龄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道: “其实陛下此次御驾亲征,朝臣之中也不是没有微词。” 只是前年远征高昌被打脸后,大臣们便轻易不对陛下的军事行动发表意见了。 倘若从暗黑的政治斗争角度考虑。 陛下出门、李明留守,十四党自然是头顶青天,而反十四党同样可以借机有仇报仇。 双方难得一次达成了共识,所以便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 “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李世民看着沉沉下山的夕阳,惆怅地叹气道: “我们都老了啊,再也不是鲜衣怒马、冲锋陷阵的少年了。 “李孝恭,魏征,杜如晦……朕这次非要亲征,何尝不是不服老的赌气行为? “可不服不行,以凡人之躯对抗天理,可笑至极。” 房玄龄也听得一阵恍惚,沐浴着和缓而逐渐暗淡的夕阳,心里涌起强烈的悲凉。 他愣神许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立答: “陛下正年富力强,何以言老?” “不必如此,老不老朕自己知道。”李世民大度地哈哈一笑: “朕都开始念旧怀老了,与村口老翁一般,还不老?” 他啜了一口茶,道: “说起老伙计,李卫公,可还好?” 房玄龄心中一凛。 他立刻明白陛下这次把他叫来是干什么的了。 “臣愚钝,不太清楚李靖的近况。”房玄龄据实以答: “平时就不太见他,自从他内人去世以后,就更见不着了。” 只客观描述自己的所见,绝不多嘴,添加什么“李靖一直闭门不出”之类的主观判断。 不然陛下心里准会想:好小子,你一直在卫国公家门外蹲点观察是吧?你是何居心? 李靖的微妙地位、与陛下之间的复杂关系,房玄龄当然心里门儿清。 那小老头,可是唯一一位让陛下真正意义上“忌惮”的人才。 加上李靖是半路出家,因为忠诚度问题,差点被太上皇砍了,而且还是两次。 一次是刚降唐之时,还有一次是讨灭南方割据政权萧铣时,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疑似通萧。 这种有大才而忠诚度可疑的人物,放在其他任何大一统的朝代,都活不过三集。 也许天下平定那一刻,李靖就被“讨逆”头悬于市了。 只是,李世民陛下是位惜才、重感情的陛下。 这才让李卫公在长安的重重监视之下,苟活至今。 所以,以房玄龄的为官哲学,是绝对不想和那种人物扯上关系的。 交好自然是不行的,万一李靖什么时候被砍了,血会溅自己身上。 但落井下石也不行,因为陛下对李靖也是有感情的,做小人只会被陛下穿小鞋。 把李靖当成空气,是朝中诸臣的最大公约数。 “你也太不关心老伙计了。”李世民嘴上呵责,心里对这答案是挺满意的。 “是老臣之过。”房玄龄诚恳地道歉,下次还敢。 李世民:“朕就不一样了,朕前段时间还见过他呢。” 房玄龄:“哦?卫公可还康健?” “康健得很。”李世民注视着老房的微表情: “虽然干咳连连,步伐不稳,但咳嗽无痰,每咳一次满脸红润,说明气血尚足。 “七十岁还能有此气血,必能如司马懿老病自强、立勋魏室一般,为大唐继续发光发热吧。” 房玄龄几乎控制不住嘴角抽搐。 好家伙,李靖装病被领导发现了。 还被类比作了司马懿。 把洛水信用值刷爆的司马懿,具体对主家干了啥,就不需要多科普了吧。 “当时他进宫看望朕,是为他的堂弟李乾祐求情来的。” 李世民看着瑟瑟发抖、一声不敢吭的房玄龄,自顾自地说道: “不知李卫公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装的,竟如此藏私,为一名贪污犯辩护。 “朕本想训斥他,但念其年事已高,为国出力颇多,方才许之。” 李世民大大方方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唉……确实,臣必与李明殿下说道说道。”房玄龄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太懂李世民的用意了。 无非是希望通过他老房之口,把赦免贪污犯的锅一股脑儿全推到了李靖的头上,替自己向嫉恶如仇的李明开脱。 反正这也是陛下改善与太子……抱歉,监国皇子关系的举动,不论真假,房玄龄没有道理支持。 “玄龄公能有此心便好。” 李世民对懂事的老伙计还是很满意的,继续训示道: “对李卫公你也不可轻慢了,老年人身体脆弱,昨天还好好的,可能一下子就不行了。 “朕北伐的这段时间,你应遣人早晚问候,卫国公如有急病,即刻送医。” 加强对李靖的监视是吧……房玄龄听懂了,立即应诺。 “此外,李乾祐是李靖的堂弟,这长安令就让他继续当着,不可擅动。 “迫害功臣家眷的恶名,朕不想背,也不希望李明背上。” 李世民继续训诫道。 “谨遵谕旨。”房玄龄满口答应。 陛下的用意不难猜,就是防止李明殿下趁陛下不在时,对李乾祐来个秋后算账。 至于陛下为什么要如此力保李乾祐,老房从前面的对话中,也能看出些端倪—— 李乾祐是拿捏李靖的工具。 李靖一日不死,李乾祐就有一日的价值。 与牵制李靖这项大工程相比,长安令对民间做的那点恶,不过是毛毛雨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还有一件事。” 李世民手指点着桌案,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些。 房玄龄立刻绷直了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倾听。 此时,落日已经彻底沉下,黑暗逐渐爬上了立政殿。 殿外的宫灯还没有点亮,御书房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李世民没有命人点灯,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声音缓慢而坚定: “如果朕此次北伐,遭遇不测。 “你,立诛李靖。” 房玄龄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跪地: “遵旨。” 一分一秒的犹豫,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先表完态后,他才慢慢找补道: “陛下洪福齐天,何出此言……” “八万唐军,在漠北一撒就像溪流入海,其实掀不起什么的浪花。 “何况刀剑不长眼,朕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战马都死了六匹,谁知道呢。” 李世民嘴上叹息,眼睛里却反射着残阳的最后一点光芒,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闪亮。 绝大部分人上战场是迫于无奈,但李世民不同。 他是真的喜欢打仗。 上位十几年,他东讨西征,能种田的土地收入囊中,不能种田的土地打成商路、边塞或缓冲区。 为大唐后世打出了可以安宁发展的舒适环境。 “陛下珍重,臣告退。” 君臣二人客套几句后,房玄龄便起身离开。 还未走出房间,李世民叫住了他: “此事对李明保密,尤其是动手除掉李靖之前,千万不可使其知情。” 言外之意就是,诛杀功臣的锅由嫉贤妒能的你、和晚年昏聩的朕来背。 新君,必须是纯洁无瑕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房玄龄心中大为触动,恭恭敬敬地领命告退。 呼……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既有重担卸下的轻松,又有不得不杀掉老伙计的凝重,心情复杂极了。 他面对对面空荡荡的作为,沉思半晌,呼唤宦官: “掌灯,把长孙无忌叫来。” ………… 光明重新洒满御书房。 长孙无忌忐忑不安地跪坐在房玄龄刚才的位置上。 李明监国,李明的亲娘成了皇后,他觉得自己完蛋了。 都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长孙无忌则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连好大孙长孙延在身边,都哄不好的那种。 对多头下注的大家族来说,对你孙子好,完全不妨碍干爆你本人。 而且长孙延在李明手下的作用和地位,远不及长孙无忌在李世民手下。 长孙家族和他本人,已经注定要完蛋了。 被扫进历史垃圾堆那种级别的完蛋。 有几次酩酊大醉以后,他几次想学习李明的先进经验。 急流勇退,自污脱身,以逃过事后清算。 但和李明去年的精神状态一样,他同样觉得自己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不论逃到哪,背后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他往死路上导。 他觉得,李明就是这样不死不休的小心眼…… “辅机,你不舒服?” 李世民疑惑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前·大舅哥。 “陛……陛下。” 看着威严无比的妹夫,长孙无忌甚至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冲动。 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来一句“陛下,我能辞职吗”。 “这几个月你受了些委屈,吾都看在眼里。”李世民温厚地宽慰道。 长孙无忌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陛下用的是“吾”而不是“朕”,陛下还把他当做自家人的…… “吾此次请你前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托付于你。”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的双眼,认真地说。 长孙无忌立刻正襟危坐。 然后,就见皇帝陛下在他面前,突然涕泗横流。 “陛下!为何如此伤悲!”长孙无忌有些慌神。 再怎么见过大风大浪,当全天下权力最大的猛男,在自己面前突然哭得梨花带雨时,也是会乱方寸的。 “李承乾、李泰、李治,皆是朕的子嗣,是朕与观音婢的亲骨肉。” 李世民陛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 “现如今三人死期将近,朕焉能不悲!” 陛下何出此言……长孙无忌悚然一惊。 但脑子稍微转一个弯,他就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是怕李明得势以后,对三名嫡子展开清洗。 李承乾是直接和李明数次交手过的,估计是难逃报复了。 而李泰和李治,虽然没有直接和李明敌对。 但他们长孙皇后之子的嫡皇子身份,对李明同样是威胁。 将来恐怕也难逃清算。 长孙无忌不免兔死狐悲,心里泛起强烈的酸楚。 “若陛下担忧皇子的生命安全,何不立宽厚之人为储?手足不相残,天下也能休养生息,两难自解 “臣以为,晋王李治……” “李明就很宽厚,只是宽厚得不明显,你还没有发现。”李世民一抹眼泪,及时打断了长孙无忌的谗言。 长孙无忌眼皮一跳,无声地叹了口气。 为了拱李明上位,陛下都违心到这份上了。 扶持李明的意志就这么不容动摇么? 文德皇后的恩泽才延续了几年啊…… “那,陛下的意思是?” 长孙无忌摸不准陛下的思路,索性就不摸了,摆烂了,求陛下明示了。 “辅机,你三位外甥的生命,其实尽皆在你手中啊!” 李世民不由得抬高了音量。 长孙无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臣手中?” 李世民说道: “如吾刚才所说,李明本性宽厚,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啊? 陛下,您是认真的吗? 平州营州的那些地主土豪,到底哪里“犯”他了? 可是呢,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李明给劫了。 田地被分了,要是敢有二心,连人都没了。 李明到底宽厚在哪里,恕臣眼拙,实在看不出来。 如果这都能算宽厚,那汉武帝就是仁君了。 “处置钱荒一事上,吾就能看出一二。”李世民擦擦眼泪鼻涕,试图说服自己的大舅哥: “李明亲自主政之时,可曾打击异己,扶植同党?” “这……”长孙无忌无法否认: “李明殿下当时确实以国事为重,对事不对人。” 钱荒伊始,刚听说李明即将主政时,朝堂中的反十四党都觉得天塌了。 以为自己必逃不过清算,以为十四奸党即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没想到,李明将事情处置得相当光明磊落。 没有给政敌穿小鞋,也没有给自己人特殊待遇。 所有人不论立场,论功行赏。 这番大智慧的操作,老实说,给李明狠狠地涨了一波好感。 不少人纷纷路转粉,就算铁杆明黑,也没有那么极端反明了。 围三缺一,给敌人留足了后路,敌人自然没有死战到底的必要和心气儿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明成为监国、其母成为皇后以后,并没有招致朝中的多少反对。 大家都从李明的这番操作上,清晰地看见了他爹李世民的影子—— 魏征当年在李建成手下,还曾建议毒杀李世民。饶是如此,李世民也没有取那巨鹿田舍郎的性命,而是委以重任。 “此子脾性是大一点,但并不阴暗,非暗中怀恨之徒。” 李世民继续说道: “这就是吾决定传位与他的原因之一。”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明确表示,传位皇十四子。 虽然早有预感,但长孙无忌还是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裤腿。 李世民看着他不太老实的小手,问: “如果李承乾为新皇,你觉得其他皇子能保全吗?” 老牌太子党长孙无忌很想点头。 但在皇帝面前,这个谎他撒不了: “应是……不能。” “如果是李泰呢。”李世民追问道。 长孙无忌立答: “魏王多伪,不能。” “所以,上位后有可能保住全部兄弟的,就只有李明和李治了。 “而与李明相比,李治的能力差矣。” 李世民向长孙无忌解释着选择李明的理由。 选新皇帝,不是老皇帝钦定了就能算的。 大臣、大族的意见和情绪也是要照顾到的。 否则就是在给国家的未来埋坑。 “然而,也正如吾所说,李明脾性是稍微大了一点。” 李世民补充道: “如果和他作对到底,他定然不会轻饶。但如果肯服软,他倒也未必会为难。” 那便宜外甥的脾性岂止是大亿点……长孙无忌心里吐槽,面上严肃无比地应和着: “那陛下的意思是……” “你这舅舅应以身作则,主动与李明修补关系,在朝中不要处处与他唱反调。” 李世民不厌其烦地交待道: “并教导兄弟三人与李明提升关系,以对太子之礼对他,冰释前嫌,不可手足相残。” 争储实质上已经结束,李世民已经着手在往回收摊子了。 虽然这公开打擂的办法,确实很快竞争出了一个于国于民都有利的最优选。 但副作用也是很明显的,兄弟四人已是貌合神离,关系已经在彻底撕破脸的边缘。 如果再这么恶化下去,以李明这睚眦必报的臭脾气,很难说将来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趁自己还镇得住场子,趁形势还没有落入不可挽回的境地。 李世民想要给急速下滑的兄弟关系踩一脚刹车。 “吾也会好生训诫李明,不可对皇兄怀怨失礼。” 李世民说道: “等吾从薛延陀回来,吾会相机将李承乾和李治也分封出长安。” 三只好斗的猎犬互咬,把它们拉开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前脚新立皇后,后脚就把旧皇后的两个嫡子踢去外地。 这骚操作李世民是做不出来的。 先不说这样太铁石心肠、喜新厌旧了,比汉高祖都过分,会被后人戳烂脊梁骨。 从理性上看,这样操作难免让李治和李承乾心寒,胸中生怨,到了地方上,反而容易成为唐王朝的不稳定因素。 不可操之太急,要徐而图之…… “臣……谨遵御旨。” 长孙无忌心中沉闷,领命退下。 “辅机。” 李世民最后叮嘱道: “不仅是三位嫡子,你自己的性命前途也系于你的手中,不可不慎啊。” “谢……陛下嘱咐。” 长孙无忌唯唯诺诺地退出了御书房,离开了立政殿。 走到宫门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老郎君!” 家仆牵着马前来迎接。 长孙无忌却是心不在焉地挥挥手: “你先回去,我步行回府。” 家仆一愣: “那……奴牵马陪侍您左右吧……” “你,先回去。”长孙无忌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家仆有些为难。 这么晚了,不说贼人,万一过了宵禁时间该怎么办呀? 但看着主子一脸凝重的模样,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嘱咐一句便牵马离开了。 主子大概是在为国事而搜肠刮肚吧…… (本章完) 第209章 父皇,李明好可怕呜呜呜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孙无忌一路踱步,一路苦思冥想,把下巴都快摩挲出火星子了。 只是和家仆以为的不同,长孙无忌思考的不是国事。 而是长孙家的家事。 陛下的意思很明确——让长孙无忌,带着李承乾、李泰和李治,向李明投了。 以免兄弟之间、甥舅之间弄得很难看,到最后没法收场。 “长孙延和李明关系匪浅,倒是一座和他沟通的桥梁……” 一步闲棋,在关键时刻也是能发挥作用的。 “问题是,就算向李明服软,李明就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长孙无忌又犹豫了。 陛下还在世时,大约能维持兄弟和谐的表象。 但神龟虽寿犹有竟时,陛下的身后事…… 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李明登基称帝、君临天下时。 那厮还会遵守君子之约,继续把这出兄友弟恭的戏,演到完美的结局吗? 答案是,难说。 很难说李明在钱荒时的温和表现,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一场表演。 毕竟辽东的实例还摆在那里,被杀、被破产的地主乡绅,还都尸骨未寒呢。 谁知道在陛下驾崩以后,李明会不会彻底不演了,暴露出邪恶的真面目呢! 况且抛开一切情感和性格因素,单纯从理智分析。 长孙一脉,对李明的帝位始终是一个威胁。 首先,那三个皇子本人就是人中龙凤,未必愿意当安乐公。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仨真的安于现状,不搞事儿了。 其他野心家以他们的名义造反,也能拉起一支队伍。 人心隔肚皮,哪个心思正常的皇帝,都不会用皇权和项上人头去赌手下人是否可信。 有威胁皇权的能力本身,就是一个杀你的借口。 李靖如此,其他三嫡子亦如此。 “若我是李明,会留下这三个皇兄么……” 长孙无忌以自己之心,度李明之腹,得出了否定的结论。 “毫无收益,白担了巨大的风险。” 而他这个国舅,又是和三嫡子的命运牢牢绑定在一起的。 李治他们遭殃,他这个长孙的鹰犬没理由能逃过一劫。 “与其将身家性命寄托在暴烈之人的一念之间,不如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长孙无忌暗自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不奉诏! 他要一条道走到黑,和李明对抗到底! “李明现在只是监国,还未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就算册封了也还能有变。 “监国权势虽大,但树大招风,掣肘更多。 “更何况李明在辽东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在朝野惹出非议。 “如果我纠集一批大臣,从中作梗,暗中干扰他的施政,搞到天怒人怨、民心尽失……” 长孙无忌越想越激动,步伐越来越快。 玄武门继承法有一点好,好就好在继承人随时有变。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最后能坐上宝座。 而这一切,都在人为。 “晋王殿下都还在联络张亮,我又如何能未战先败? “得和老伙计们走动走动。” 长孙无忌骤然停下脚步,坚定地向许敬宗的府邸走去。 把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真好。 ………… 秋已深,中原主要产粮区的秋收已近尾声。 与此同时,湖广地区的歉收,也如期发生了。 大一统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 在朝廷事先规划、统一调度下,粮食源源不断地通过漕运,从各地向灾区支援。 竟创造了没有饿死一人的奇迹。 甚至连逃荒逃难之人也几乎没有。 除了漕运繁忙、运河有些拥堵以外,这次歉收对帝国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并不影响用兵。 “朕此去不过数月,在此期间,一切政务悉由监国决断,尔等应尽力配合,事监国如同事朕。” 临行前最后一次大朝会上,李世民正式做出了权力交接。 “臣,遵旨。” 麾下诸臣拜领君命,心思各异。 “若遇上你拿捏不了的大事,随时写信与吾。若事出紧急,你可以临机处置,事后汇报。”李世民又对监国李明交待道。 李明规规矩矩地领命: “儿臣领旨。” 在这真正重要的关头,他是绝不会耍宝的。 李世民自豪地看着面前这位即将肩扛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的少年,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拍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 李明郑重地点头: “嗯。” 朝会后,皇帝陛下便赴立政殿,告别哭哭啼啼的李治和诸位公主。 在他即将上马去东宫,向李承乾道别时。 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 李承乾一身素衣,头发束起,残疾的身体在秋风中摇摆。 看着长子如今的这番模样,李世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 这是父子俩最后一次见面。 噩梦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和李治、李泰不同。 李承乾是直接和李明交锋数次,惹出了恩怨的。 万一,他是说万一…… 他看错了李明。 万一李明像隋炀帝杨广那样,是条小心隐藏獠牙的野狼。 一旦父皇不在,就会伺机向哥哥复仇。 那,可能就真的再也…… 李世民咽下心中的不安,亲自迎了上去。 “父皇。” 李承乾含着热泪,无语凝噎,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保重!” “你……”李世民有些卡壳,勉强做出笑脸: “你保重身体,等吾凯旋。” 告别了儿子女儿们,他便跨上白马,自领一军,从太极宫北的玄武门出,直奔朔北,百骑劲旅护卫左右。 没有践行宴,没有百官相送,一切以快速行军为要。 一同随行的,还有定襄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李世绩,以及两位行军副总管,吏部尚书侯君集、工部尚书薛万彻等。 当然,从长安出发的,只是此次征讨薛延陀的一小部分军队。 而且几乎全部是负责皇帝陛下安全的卫队。 战争的主力,从全国近千折冲府抽调的具甲步兵、骑兵,一共八万余人,已经在云州至夏州一线部署到位了。 在将无统兵之权分离的大唐,兵将作战就是这样分头行动的。 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度过大河、翻越长城、穿越大漠,向薛延陀聚居的漠北草原进发。 ………… 从太极宫向北,要先穿过北禁苑。 军队行进在林间的大道上,远远能望见一座佛寺的塔顶。 感业寺。 李世民路过此处,不免心中有些感叹。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就是在此地召集所有皇子,举行秋狩。 顺便为李建成、李元吉续了香火,把两个皇子过继了出去。 也就是在去年,那个差点被过继出去的小孩,在李世民的怀抱下,半坐在了龙椅上。 短短一年,沧海桑田啊。 那娃娃如今居然真的坐上了龙椅,操持国务了! “不知他会把国家治理成什么样子,如果搞得一团糟,老子必不饶他……” 李世民正心里嘀咕着,前军却起了骚动。 “发生了什么事?” 他立刻警惕起来。 不是因为他怂。 而是这一年里,针对他本人和皇室成员的暗杀实在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传令立即回报: “启禀陛下,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跪在道旁,似是为陛下送行。” 承乾?他做这一出是作甚? 李世民驱马上前。 确如传令所说,太子一身戎装、束发,像个真汉子一样忍着腿疼,正跪在道旁。 “父亲。” 李承乾抬起头,充满感情地呼唤道。 一声父亲,而不是父皇,把李世民涌到嗓子眼的责问又给堵了回去。 他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有些嗔怪地说: “你身体不便,别太勉强自己了。 “不是已经送过行了么?先回东宫休息吧。” 李承乾又把头低了下去,作揖道: “父亲,请允许孩儿,随您一同出征吧!” 李世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的一番心意吾领了,但战场非儿戏,何况还是远征漠北荒芜之地。 “你就在宫里等着捷报吧。” 但李承乾还是不走,突然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自从住进嘉德殿以来,孩儿便与父亲日益隔阂…… “父亲此去,孩儿怕再无机会与父亲见面……” 看着长子哭成这幅模样,李世民心里又泛起一阵强烈的酸楚和内疚。 “孩儿怕!父亲走后,孩儿……不知会发生什么!” 李承乾泣不成声,把脸埋在地里。 你原来也害怕被李明报复么……李世民心中感到十分凄凉。 自己出征时,李承乾该如何安置,李世民其实做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 在李明和房玄龄的再三保证下,他才勉强放心,保持一切照旧。 但是,李承乾的眼泪让他心软了。 李明的承诺,李世民还是愿意相信的。 可李明是有鹰犬爪牙的。 那群人会不会拿李承乾开刀? 难说,真的难说。 长子只有一个,生命只有一次。 不能赌,不能赌。 心底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 来日方长,李明和李承乾有的是时间修补关系,但不是现在。 自己外出,两人矛盾尚尖锐,应先将两人隔离开,将李承乾置于远离李明控制之地。 也就是,朕的身边…… 李世民心一横,利落地问: “承乾,可会骑马?” 李承乾精神为之一振,嘴角勾起一个真诚的笑容: “孩儿骑马比走路了得!” ………… “以中书侍郎杨弘礼暂领吏部,吏部侍郎高季辅暂领工部,刑部侍郎张行成暂领兵部。” 皇帝御驾亲征后,监国李明下达了第一道重要政令。 不出所料,还是人事任命。 治国就是这样的,大臣只需要做事就行了,而皇帝要管住做事的人,需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杨弘礼出自弘农杨氏,是自己的母族,毋庸置疑的李明“自己人”。 高季辅则出自渤海高氏,和另一位尚书右仆射高士廉是同族。 而高士廉还有一层身份: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亲舅舅。 这对兄妹年幼丧父,是高士廉将他俩抚养成人的,还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月老。 有了这一层关系,李明提拔高季辅,显然有向长孙派系、以及其他嫡子释放善意的意思。 而提拔的第三人张行成,则是中间派,可以视为清流士大夫的代表。 这样的“三三制”,继续贯彻了李明“不问出处、唯才是举”的宗旨。 同时,也继续向朝臣们释放着宽仁宽宏的积极信号,很是吸了一波好感。 当然,魔鬼藏在细节里。 李明的这波微操,是有深意的。 三部之中,吏部的工作最为要害,所以启用自己人杨弘礼,放心。 而兵部被晋王党李世绩所把持,不能再让另一个长孙派系的人执掌。 否则容易形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利益小团体。 所以要塞进去一个张行成去制衡, 张行成虽然不站队,但他原先担任的是刑部侍郎。 而刑部的人,基本都是李明的野生粉丝。 虽然不至于像真正的十四奸党一样,唯命是从、高度绑定。 但毫无疑问,张行成肯定是倾向李明的。 所以,用他来打破兵部的乌龟王八壳,最为合适。 更精妙的是,张行成明面上还披着一身“中间派”的画皮,还不容易激起兵部内部、李世绩派系的反感,上下级互相扯皮,以至于一事无成。 至于高季辅,不好意思,去工部陪土木老哥打灰去吧。 虽然薛万彻在工部主持工作才几个月,不至于把内部完全渗透。 但是,过了洪水高发的春秋季后,需要工部临机决断的事就少了,只要根据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堤坝检查修缮即刻。 高季辅并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明升暗贬,就和土木老哥和和谐谐地度过几个月的摸鱼时光吧。 对于这样的安排,潜在的政敌就算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也很难说什么。 因为1:1:1,很公平啊! 混世小魔头没有第一天就把长孙无忌等虫豸推出西市斩首,已经相当怀柔克制了! 甚至还给长孙一党升了个官儿,还要什么自行车? ………… “殿下开了个好头啊!” 第一次小朝会之后,李明和房玄龄留在两仪殿,复盘刚才朝堂上的情况。 房玄龄对李明的骚操作赞不绝口: “既彰显了殿下的胸怀,又将敌对派系明升暗贬,就这样逐渐将他们挤出权力的核心之外。 “待陛下凯旋回朝,天下就稳定了。” 稳在我们的手里了——老房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李明虎踞龙榻之上——还是他自己的那台小龙榻,皇帝的专座就算没人也得空着——咂了咂嘴: “是么?我怎么觉得,有几个人好像不是很服我啊。” 在辽东体验过如臂使指的快感以后,这次坐镇长安,他有一种滞涩迟钝的感觉。 好像开惯了电车,突然开油车,就有这种滞涩感。 这不是贞观时期官僚体系固有的笨重。 因为在处理钱荒时,上下一心,李明指挥得也得心应手,并没有这种好像ping值很高的迟钝感觉。 这就说明了一件事—— “以长孙无忌为首,有相当一部分官员对我阳奉阴违。 “恐怕在我监国时期,他们会拖后腿、搞破坏,要时刻提防。” 李明吩咐房玄龄。 老房一怔: “果真如此?” 他这个老油条都毫无感觉,因为没有人跳出来公开唱反调,他还以为长孙无忌已经投降,群臣皆服了呢。 殿下的感觉,竟能如此灵敏? 简直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啊…… “千真万确。”李明肯定地点头。 汽车手感迟钝,开车的人比方向盘更早察觉。 “臣,必严加防范,严惩惰政。”房玄龄道: “还有一事,东宫的李承乾殿下,随陛下出征了。” “哦。”李明点头。 房玄龄又是一怔: “殿下不吃惊?” “他敢继续留在东宫,我才吃惊。”李明冷笑一声。 作为资深的受迫害妄想症患者,站在李承乾的立场,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与其呆在李明这头喜怒不定的老虎身边,不如和陛下一起上战场。 远征漠北,听着好像很危险,其实非常的安全。 享受的安保可是帝皇级的,严密得很。 更何况,有天策上将亲自坐镇,战局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不知道怎么输。 比窝在波诡云谲的太极宫安全太多了好吧! “呵,惶惶乎如丧家犬,李承乾,你也有今天啊咩哈哈哈哈!” 李明发出了反派的笑声。 “他跑就跑吧,这样正好,有好几起迷案疑似与他有关。 “趁他不在家,给我仔仔细细地查!” (本章完) 第210章 第一次监国,怎么装作经常监国的样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一代明君李世民,离开了他忠诚的长安。 带上八万健儿、近百万民夫,以及海量装备、战马、后勤锱重,深入不毛。 整个幅员辽阔的巨大帝国,正式交到了乳臭儿手里。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 无事发生。 老司机李明开得非常稳当,将大唐这艘封建古典时代的亿吨巨轮,驾驭得如同自动换挡的新能源 「他是怎么知道的?把我们留下来难道是因为以后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温玲有些不明白。 看着她的身子缓慢蹲下来,紧接着失去意识。就像是心脏骤停了一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虽然心里明白林青青不会对大家怎么样,但是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陶然捏了捏拳头,满脸的阴郁之色。 毕竟沐寒辰的粉丝团团长都受到蔚蓝的教训,她们自然不敢出那个头,去贸然招惹蔚蓝。 那一瞬间,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了一样,他这才忍不住来探听消息。 李戬满意的让他起来说话。其实李戬能够教他的并不多,但一名合格的将军,可不仅仅只是上阵杀敌,还需有审时度势,通晓大略。 萧笛愣了一下,看模样她是真不知道这个活动的理论结果是什么。 “老大,你觉得什么人能与你相配?”沐寒辰抬眼,轻挑细眉,薄唇勾了起来。 “我跟娘当然是明白了,就是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去通风报信呢!”宁玉说着,朝一旁的宁阳翻了个白眼。 “老二,你功夫底子高,你能看出怎么回事吗?”萧老爷子不禁看向了他的二儿子萧振北,正色问道。 想到这边,林天翼手腕一抖,长剑出鞘,一时间剑意飙升,杀机凌然。 而这一下,叶风明心等人也是有些意外了,他们可没想到这灵器认主还有其他的门道。 “慢着”慕容绯的声音十分动听,像是珍珠落入了玉盘之中,悦耳极了。 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林羽等人终于登顶了,这才看清天鼎宗真正的样貌。 京畿卫是防护京城的军队,向来由天子掌控,但天子这一病,京畿卫的掌控权便不知不觉被于奎取走。 天子峰走在最前面,其实他根本看不清道路,只是在一味的下走,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加高明的办法,只能这么走一步算一步,只要保持好呼吸和说话的声音,即使两支战队真的碰上了,也不容易暴漏。 说实在的,不少来自灵洲的修士,看到无极天雷宗的修士被这样折磨虐待,心里都有些气愤。 数千米之外,正朝着远方急速逃遁而去的那一个暗潮杀手,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及其不安的感觉。按理来说,他已经逃出王昊等人追杀的范围。但是,他却感受到了一种比起之前面对王昊等人围攻之时,更加不安的威胁。 其他人也都转变了态度,立即附和里夫斯,祝贺维托里奥成为了副兵监。维托里奥的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他表示这个决定并不会影响他继续努力的心,他希望所有同僚能够信任他,支持他的工作。 “为什么我不会去杀李鬼?”李逵倒是奇怪了,江湖上人看到自己都说自己只会杀人,便是武松也说自己天生有一股杀气,就想汉代名将张飞,今天倒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不会杀人。 “呼!”一阵劲风从头顶掠过,把他的头巾打掉,披头散发的,幸好战马也是飞奔出几丈开外,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本故事是大团圆结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211章 原来你才是内鬼?!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目光一凛: “下毒?还是伪造事故?” 房玄龄一愣: “那倒也不必这么极端。 “只要殿下将朝廷中您心腹的主要精力,从治国理政转移到攻讦长孙无忌便可。” 越爬到上层,治理就越像是回合策略游戏。 你出招,我拆招,而各方的政治资源都是有限的。 而政治资源的分配,又可以笼统地分为两种用途: 治国和政斗。 潜心治国利国利民,但容易让自己被政敌攻击,做得多、错得多。 潜心政斗利己,但恶果……就更不用多说了。 如何将政治资源在“政斗”和“治国”之间合理分配,方是成熟政治人物的标志。 李明这是第一次上岗,还带着一股子干实事的实诚劲儿。 结果就被手下的虫豸们给坑了,硬生生逼成了微操圣手。 踏马的,把他们想得太好。 以为经过经济危机的洗礼、又通过自己的宽宏待人,能收拢人心,大家一起愉快地为封建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搞了半天,还是玩赖的啊! “所以,房相认为,在背后捣乱的仍然是李承乾、李泰和李治?”李明再三确认。 而不是什么门阀士族、地主阶级、关中余孽、河北刁民、或者境外势力之类的? 房玄龄点点头,嘴上坚持说: “是长孙无忌。” 长孙一脉的皇族,可不是他能置喙的,在背后也不行。 “那就有劳房相了。” 李明诚恳地说道: “我在朝中的心腹,也只剩下房相你了啊。” 虽然现在十四奸党……不是,明党蒸蒸日上。 但是,真正核心圈层还是那么几个人,都是李明通过人格魅力魅惑过来的。 其他明党成员,一类是顺应潮流来投的。 还有一类,则是以崔仁师、杨师道为首的崔氏和杨氏,都是来自自己的母族或姐姐的亲家。 不能说上述两类成员不够忠诚、或者不够有才。 但是,真碰上事了,李明还是更倾向于和老伙计一起拿主意。 然而现在,韦待价在辽东挖矿种田,李道宗在漠南和突厥人撸串,而侯君集、薛万彻则被抽调去了朔北打仗。 李明身边的基础力量,其实是被抽空了的,只剩下房玄龄一人了…… “明哥!” 一个粗糙的公鸭嗓响起,是长孙延。 他也得到了不敲门就进宫、进两仪殿的许可。 “哦,长孙秘书啊。” 李明意味深长地和小伙伴打招呼。 房玄龄用喝茶掩饰,不动声色地瞥了小伙子一眼。 长孙延完全没有防备,利落地搬出一迭新文件,在李明面前的文件堆上玩迭迭乐。 “这是辽东的报表,日报旬报月报都在。” 不论多忙,李明都要抽空额外关注辽东。 作为自己起家的基本盘,准备为大唐打造的样板房,那里肯定是不能丢的。 李明第一时间了起来,不由得点头: “嗯……不错。” 辽东的官僚体系是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所以,尽管和长安隔着至少十天半个月的时差。 但那里的政策落地和反馈,还未必有长安来得久。 因此,这样的成效也是很明显的。 经济民生进一步发展,而最重要的,高句丽也在稳步消化之中。 “明哥。”交办完领导布置的任务,长孙延开口了: “我能回辽东了吗?” 李明放下文件,友好地看着他: “为什么呢,长孙秘书?” “呃,因为……”长孙延有些迟疑: “我本职工作,是在辽东对吧?” 不,你的本职工作其实是被抓壮丁的公子哥,你甚至不是编内人员……房玄龄心里吐槽。 “你看。”李明拍拍报表: “有你,辽东是这个样。没有你,辽东还是这个样,那你回辽东不是白回了吗?” “呃……” 长孙延被噎住了。 但近墨者黑,在蔫儿坏的李明的言传身教下,他也不再是那个小宝宝了,并没有被绕进去。 “那也是我慧眼识珠,发掘了岑长倩和王本立这两位人才,才让辽东的一切平稳进行。” 见一计不成,李明摆起了官架子: “长孙秘书,你的职务是什么?” 长孙延:“首席常务秘书。” 李明:“你见过和领导分居两地的秘书么?” 长孙延:“呃……” 长孙家的小宝贝还是被套进去了。 “那明哥,你要我在长安做什么?” 小老弟还是很精干的,是个做实事的人。 李明吩咐道: “我的精力被国事牵扯,无法兼顾基层,尤其是长安的情报。 “你替我坐镇长安报社,狄仁杰、来俊臣那边的情报也要你盯一下。” “和老伙伴们混一起?没问题!” 长孙延开开心心地领命,兴冲冲地离开了。 房玄龄的视线尾随着他,啜了一口茶道: “殿下何不利用长孙延的身份,探查长孙无忌的阴谋呢?” 李明沉吟片刻,反问: “相父,在我和你儿子之间,你选择谁呢?” 房玄龄迟疑了一下。 “自古忠孝难两全。”李明悠悠道: “所以,我不会逼迫手下在忠孝之间选边站。 “否则,我就等于失去了那个手下。” 房玄龄略微一顿,嘴角缓缓咧开: “殿下真乃……有乃父之风。 “长孙无忌那蠢才,良莠不分,何其眼盲。”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毕,房玄龄便领命告辞。 国策树发生微调,从“专攻内政”转向“内政为主,兼顾政斗”的方针。 “呼……”李明长出一口浊气,再次将精力放回到书山文海之中。 经过房玄龄的提醒,他越看越觉得,有不少原嫡子党的成员涉嫌灌水。 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向他汇报,衙门添置一把桌椅的小事都向他请示。 “得设立重大事项报告流程,设置各级分办权限,否则我累死也忙不完。” 李明嘀咕着。 灌水的问题能解决,可另一个极端——故意隐瞒——这事儿就很难根除了。 这是由上下级的信息不对称所决定的,可不是设立什么议事章程就能解决得了的。 “需要耳目,需要密探…… “情报委员会主对外,肃反委员会主对官僚。还缺什么情报,治国的哪个方面还是情报机构所欠缺的……” 李明苦思冥想,一拍脑袋: “蠢货,问题是经济!” 国计民生国计民生,治国的核心是经济。 而长孙余孽造的一切孽,也会在经济上有所体现。 可是,作为解决经济危机的领头羊。 经济情报却成了李明的盲点。 在辽东,他有财政委员会,有完整的调查统计体系。 但是在长安,他就只能依赖唐俭老大哥的民部了。 唐俭,怎么说呢。 以刚直而闻名,但统计和治理经济的能力,只能说,也就那样了。 这也导致了主管经济和户籍的民部,却在尚书省六部中次序较低。 还不如主管兵器建造的兵部,和主管以理服人的礼部。 也就比土木老哥的工部高一点。 “开设一个大唐统计局,目前是不可能的。 “得有一个偏重市场消息的组织为我所用,狄仁杰、来俊臣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得另找人牵头……” ………… “陛下。” 礼部尚书李道宗,携突厥可汗阿史那思摩,一齐出帐拜见。 他在长城以北、李世民陛下划给突厥残部的草场上,也待了快一年了。 最开始是代天可汗,册封阿史那思摩为突厥新可汗,顺便帮刚回到老家、立足未闻的突厥人清理清理不受欢迎的客人,比如铁勒诸部的。 结果,就把李世民陛下的八万大军给清理过来了。 “臣……辜负陛下嘱托,罪该万死……” 带着突厥人没打过薛延陀的李道宗,单膝跪地向李世民请罪,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了颓丧。 自打离开李明以后,原·鲁王傅好像就一直在走霉运。 “罪该万死。”阿史那思摩也紧随其后。 你们两个废物怎么不去死啊……李世民青筋暴突。 他和他的主力部队,刚刚千里迢迢地渡过大河,翻越长城,来到了思摩突厥的牙帐——定襄城。 本来将这片长城以北、种不了地的漠南地区划给突厥残部,是为了“以夷制夷”,让突厥人牵制薛延陀。 但是从结果看,李世民好像给自己新增了一个战略包袱。 突厥人费拉不堪,被铁勒人撵得抱头鼠窜。 几次上书请求南迁,加入光荣的土木队伍,为长城添砖加瓦,抵御北方蛮夷南下。 把李世民气得,亲率大军北伐薛延陀。 可是,李道宗和阿史那思摩,这两位费拉不堪的大宝贝都打不得、骂不得。 李孝恭死后,李道宗就是宗室在朝堂上的独苗了,不能动。 而阿史那思摩,则与大唐的关系更像是藩属,更是动不得。 乱动了他,他手下的二十来万突厥人就要乱动了。 “尔等为大唐戍边,辛苦尔等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李世民姑且向他俩客套一句。 ………… 部落最豪华的大帐,自然是留给天可汗的。 初来乍到,李世民也不洗洗风尘,直接在此召集大将开会。 李世绩、侯君集、薛万彻,以及李承乾和李道宗,盘腿坐在羊毛毡上,听候陛下调遣。 看见太子小老弟坐在一旁,李道宗吃了一惊,竟忘了行礼。 漠南并非不通书信,朝廷的重大变故,他还是知道的。 他知道陛下搞出了四字打擂的骚操作。 知道自己辅佐的曹王、鲁王、宋王、辽东节度使、同平章事兼参知政事、监国,李明同志,差不多赢得了冠军。 也知道李承乾惨遭耻辱败北。 但李承乾居然被李明斗得在长安无法立足、不得不随军出征,这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短短一年间,从被自己限制得几乎走不出立政殿的乳臭儿,成长为了几乎君临天下的监国。 李明殿下,有一手啊…… “叔父。”李承乾非常恭敬有礼地向李道宗问候。 九成宫事变中,是李道宗搭救的李承乾,有救命之恩。 “殿下。” 李道宗这才慌忙回礼。 李世民高居主位,率先了解情况: “江夏王,为何薛延陀如此难打? “突厥人被挤压到长城一线,可人数不见少,这又是为何?” 李道宗眉头紧锁,沉吟道: “那些铁勒人狡猾无比,着实神出鬼没,尤其擅长夜袭。 “突厥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主力难以追踪他们的踪迹,而自己的羊群、妇孺和帐篷却总是被偷袭。 “所以,大战几乎没有,战死者也不多,但生存空间被日渐挤压。” 李世绩几乎肯定地说: “突厥人中有内奸。” “突厥人与铁勒人同源同种,互有内奸并不是稀奇事。”侯君集道: “问题出在阿史那思摩所率的这些突厥人,在中原呆久了,不适应草原的生活了。” 薛万彻不禁龇牙: “本还想利用这些突厥人为我们带路,现在看来……” 一到战场,老薛的智商就立刻占领高地了。 “求人不如求己。” 李世民定下了此次战争的总基调。 “我军多派出斥候,侦查薛延陀主力动向。 “突厥人作为仆从军,发挥辅助作战和后勤的作用即可。” 李承乾听着将军们的讲述,一直神游物外。 作为资深精神突厥人,当他真的来到了突厥营帐。 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草原…… 辽辽草原,唐军八万人撒出去,和往沙漠里撒一把沙子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打击游牧部落,战力不是关键。 关键是情报。 唐军灭突厥也好,汉军灭匈奴也罢,任何一次征服草原的军事行动,都少不了当地的“带路党”。 而大唐比大汉更进一步,直接“以夷制夷”,大量动用同盟蛮夷的力量,打击敌对蛮夷。 这也是大唐之所以能在短时间之内,打遍四夷、鲸吞数国的原因之一。 离开仆从军的支持,仅靠唐军本身,人数太少、补给太难,情报又有限,很难有所作为。 因此,当突厥这个仆从军不太靠谱的时候…… “父亲,阿史那思摩,是否能胜任支撑天军的职责?” 李承乾严肃地问。 几位将军俱是一怔,旋即都赞同地点头。 太子殿下的担忧,非常准确地切入了此战的要害。 在战场上,没有政治立场,只有胜负生死。 李承乾初入军帐,就展现出的敏锐军事嗅觉,是几位将军都无法否认的。 “好问题!” 李世民又惊又喜。 他还是头一回意识到,太子居然还遗传了自己的军事天赋! 此子也不是完全不类父嘛! “不过,尔等都别担心。” 李世民胸有成竹地说: “朕已派遣岑文本侍郎前往大鲜卑山,诏令室韦部落,从东出兵袭击薛延陀。 “同时从南边,让突厥人袭击薛延陀的侧腹。 “两头牵制,待薛延陀露出其主力,我军一鼓作气,歼灭之!”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 陛下的战略,简约而不简单。 大兵团作战,就是要简洁明快,不可太过复杂,否则不战自乱。 ………… 大鲜卑山。 森林茂密,盛产貂皮、参茸等奇珍异宝。 室韦人在此渔猎、游牧、耕种、蓄养禽畜、采集人参野果,不偏科,什么行当都会一点。 是聪明的机会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 不聪明,在这方土地是无法生存的。 室韦人与大唐、高句丽以及各族各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贸易算关系,战争劫掠也算关系。 首领莫贺咄的大帐,举办了隆重的宴会。 因为使节岑文本,到访了。 “我主对尔等有恩,今我主有求,尔等必应。” 岑文本趾高气昂,居高临下地对这些聪明的蛮子命令道。 莫贺咄常与中原商人贸易,所以会说汉文。 这个身形如野猪一般的糙汉子沉闷地应声: “你的主人赐予我们铁农具,让粟麦在黑土地上疯长。 “你的主人,便是我们的主人。 “室韦有恩必报,必依主人之令, “袭击唐军。” (本章完) 第212章 李治:我很理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定襄城,思摩突厥的牙帐。 晚宴。 天可汗陛下亲临,阿史那思摩不敢怠慢,亲自挂帅精心准备。 烤全羊、肉串、酥酪奶茶…… 都是普通突厥人一年也吃不到几回的奢侈品。 不要钱似的撒上连长安胡商看了都心痛的香料,源源不断地端上。 尽管此地远离中原,靠近前线。 但陛下所至,晚宴的排场必定拉满。 即使陛下本人其实并不太在乎。 “前线吃紧,不宜铺张。” 李世民威严地说道。 一盆冷水泼下,阿史那思摩不由得一愣,旋即谄媚地笑道: “陛下,这些都是突厥部落对您的一点心意,以表世代臣服……” “你的子民若能打到阴山,那才是对朕最好的一片心意。”李世民打断道,神色颇为不悦。 连续两盆冷水浇下来,阿史那思摩不敢吭声了,下意识地把视线瞟向难兄难弟李道宗。 李道宗低着头不搭理。 行军打仗,菜是原罪。 把薛延陀撵出阴山,你给陛下吃个硬邦邦的馕饼都没问题。 被薛延陀赶得鸡飞狗跳,骑马先跨左腿都是错的。 “既然菜都做了,就别浪费了,赐予麾下众将士吧。” 看着尴尬万分的突厥可汗,李世民也不好把话说绝,算是给了一个台阶: “朕就……吃些素的便可。” 啊?素的? 阿史那思摩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不敢不从,吩咐手下将堆积成山的御膳撤下。 给士兵分发肉食还算简单,可陛下吃素的需求,却让阿史那思摩犯了难。 在草原上,哪来的素材? 除了干馕,这里可见不着什么绿叶菜啊。 总不能跳过中间商,直接啃草皮吧? 阿史那可汗命人把整个牙帐搜了个底朝天,才搜出了几株不太新鲜的蔬菜。 都是跟着过来的汉族商人和工匠自己备着,留作腌菜的。 对这种重量级食材,突厥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料理,只能水煮了,撒上一堆胡椒香料拉倒。 李世民陛下看着呈上来的一滩、散发着诡异奇香的不可名状之物,本能地感到反胃。 刚才他那么怒气冲冲地命令阿史那思摩,把丰盛的肉菜端下去,五分是因为突厥人打输了,借题发挥。 剩下的九十五分,则是因为这些美味佳肴他吃不了。 不健康。 讨厌,最恨别人在朕节食的时候,拿美食勾引朕了。 李世民可馋肉了。 尤其是节食几个月后,眼看外酥里嫩的小羊羔就在面前。 差点让他当众流哈喇子,被载入史册。 但,李世民也是一位能自制的君王。 自从听从李明的饮食建议,清淡饮食以后。 他的头疼病就几乎再也没有犯过了。 甚至原先臃肿的身体,也灵便了许多,让他重新体会到了年轻时身轻如燕的感觉。 粗茶淡饭的好处这么明显,区区口腹之欲,还是可以克服的…… 李世民自我催眠着,努力将盘中蔫不拉几、叶片泛黄的蔬菜想象成羔羊排。 “父亲,我有一法,可让菜蔬变得更为可口。” 李承乾的一句话,打断了李世民的纠结。 “嘶溜……哦?”李世民咽了口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是的,是我向厨子学来的。”李承乾解释道。 那厨子叫武媚娘……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用鸡蛋面糊裹上蔬菜,入锅油炸即可。” 李世民陛下还是端着的: “可以一试。” 思摩突厥背靠大唐,与中原通商,所以铁锅菜油都是有的。 一份炸蔬菜很快端了上来。 色泽金黄,外壳酥脆,明明是道蔬菜,却散发着浓郁的油香。 对节食半年的李世民陛下来说,这诱惑简直了。 “李明让我忌食肥肉油腻,这是道蔬菜,想必是相当的健康吧?” 李世民自问自答。 李承乾嘴角勾勒: “这是改良自尼姑庵的菜蔬,必定是符合佛门清规戒律的素菜。” 他也确实没说谎,感业寺确实是尼姑庵。 李世民迫不及待地嚼了一口,滋味没有让他失望。 又酥又香,馋得他肚子都咕噜叫了起来。 “美食与健康竟可得兼,没想到吾儿承乾对美食也有建树。” 李世民龙颜大悦。 终于再也不用忍着馋虫吃糠咽菜了! “父亲能喜欢,是孩儿的本责所在。” 李承乾的嘴比蜜还甜,双眼紧紧盯着父皇的喉咙。 直到确认这一口油腻的炸蔬菜被完全吞下,他才满意地微微点头。 李道宗总觉得,李承乾殿下的道理好像哪里有点歪。 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李世民陛下享受美食的模样,更让他不敢浇冷水。 败军之将,再敢对陛下吹毛求疵,陛下就要把他也做成烤全羊了。 ………… 后宫,狭小的立德殿。 杨氏:“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秋葵菜拌饭。” 李明:“嗯。” 杨氏:“好吃吗?” 李明:“嗯。” 杨氏:“韦贵妃、阴德妃等几位嫔妃刚来立德殿,与我说了会儿话。” 李明:“嗯。” 杨氏:“她们仍是你的姨娘,你要尊敬她们。” 李明:“嗯。” 杨氏:“今日在花园,捡着一只鸟雀,煞是鲜艳好看。” 李明:“嗯。” 杨氏:“秋天了还未南飞,这小家伙许是和鸟群飞散了,可怜得紧。” 李明:“嗯。” 李明达:“……” 阿兕子听不下去这对母子的对话了,揪起李明的小耳朵: “母后问你话呢!你怎么只会嗯嗯啊啊的?” “哎哎哎!”李明这才如梦方醒,一脸迷茫地看着明达姐姐: “你打我干嘛?” 小眼神充满了无辜。 李明达嘴角抽搐。 怎么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他一样? “阿兕子有心了,不过李明也非有意。” 杨氏很自然地叫上了李明达的小名,和蔼地给姐弟俩打圆场: “他近日有些繁忙,就让他趁着吃饭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李治也责怪李明达,但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母后说的是。监国殿下日理万机,你就别添乱了。” 李明达委屈地撅起了嘴。 正式被册封为皇后之后,杨氏也依旧保持着一贯低调的风格。 陛下在时,她于立政殿服侍左右。 陛下出征,她便又搬回了立德殿。 她不想授人以“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把柄。 同时,在后宫也方便她与其他嫔妃联络感情,让“后宫之主”的名号不被架空。 而为了方便儿子拉近与“缓冲地带”李明达的关系。 她便以“众皇子皇女理论上的母亲”之名,盛情邀请李明达每日共进晚宴。 至于李治,则纯粹是个添头。 现在滞留京中的皇子之中,除了李明,也就只剩下李治了。 而他又和李明达同住在立政殿。 把他排除在外,未免有点露骨,所以一并叫来了。 如此一来,天真烂漫的李明达和心机深沉的李治,每晚便来立政殿蹭饭了。 一开始李明觉得,和竞争对手晋王同坐一席,一起干嚼大米拌小米、大葱拌葵菜,怕是要上演火星撞地球的宫斗大戏。 然而,他错了。 治国也好,政斗也罢,都是极其耗费脑力、体力和心力的重活。 在每天经历一套头脑体操以后,李明感到自己身体被掏空。 回到立德殿后,他只想当一株植物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只要坐在那里进行光合作用就行了。 今天也不例外,李明照例出神地盯着碗里的小米饭,听着杨氏和李治二人互相客套着,嘴巴像老牛一样,嚼啊嚼,嚼啊嚼。 然后,他听见微弱的、擤鼻子的身影。 李明达在无声地啜泣。 她拼命压抑着自己,身体在微微颤动。 她只是天真烂漫,又不是傻。 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其实一清二楚。 太子哥哥失宠、四位兄弟争储、后位易主、自己和兄弟们不得不称呼一位几无交集的女人为“母后”……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时刻以笑脸迎人。 但她心里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切都回不去了…… “啊呜?” 李明达苦涩的嘴里一阵清凉。 李明在她嘴里塞了一颗枣。 “别愁眉苦脸的了,吃一颗吧。” 李明说道。 “唔,谢谢……” 李明达慢慢地咀嚼起来。 “好酸……” 李明擦擦手:“是么?这是从你口袋里拿的。” 李明达的小脸顿时通红:“你偷翻我的口袋?” 朝李明的小脑袋瓜就是一个爆栗。 被如今身体壮健的李明达揍一下,那可是不得了的。 李明拼命抵挡,嘴里还在输出: “你小心别再把枣核吞进气管了,我还得像上次那样救你。” “你还说我?!”李明达的小脸更红了,下手也更狠了。 “哎哎哎!” 李明被老姐一手摁住手脚,天灵盖硬接了三记爆栗。 “吾未壮,壮则有变!” 被大唐文中的大家闺秀按在地上暴揍,锻炼不足的李明拼命为自己挽尊: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李明达一怔: “这首诗……还怪好听的。黄巢是谁?小明弟弟这么崇拜他?” “哦,黄巢啊,他是……”李明卡住了。 他是将来会解锁的隐藏人物。 现阶段还是不要拿出来吓唬李唐宗室比较好。 “他俩关系真好啊。”杨氏乐呵呵地看着这对姐弟打打闹闹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治。 李治脸色略有扭曲,很快恢复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是啊,让人羡慕。” ………… 晚宴结束,李治和李明达回到了立政殿。 至于李明,则严格遵守老妈的嘱咐,都在立德殿过夜。 “我出趟门。” 李治和妹妹口头报备一下,便离开了皇宫。 李明达心情复杂地看着哥哥的背影。 她和李治一起长大,哥哥习惯半夜坐车出宫巡游、利用马车的颠簸入眠的怪癖,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最近,李治出门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显然不是因为睡不着觉。 他夜出是有目的的。 而这个目的是什么,李明达不想、不愿、不敢去猜。 “别自相残杀……母后保佑,菩萨保佑,兄弟们别自相残杀……”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 李治坐在车厢里,看着长安的街景。 现在还不到宵禁时间,朱雀大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都是从东西市的卖场、食肆、酒家归家的人群。 在李明的治下,长安的愈发繁荣,到处都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在全城的主干道朱雀大街,李明甚至仿造宫中府中的样式,竖起了路灯杆子,点上火把。 在方便行人的同时,为繁荣的盛世图景更平添一层温暖热闹的底色。 很难想象,就在几个月以前,长安还遭遇了千年不遇的所谓“经济危机”,商贸萧索,秩序濒临崩溃。 “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应该多多学习。” 李治饶有兴味地观赏着街景。 马车驶入里坊,缓缓停在一栋宽敞的宅院之前。 李治走下马车,缓步走入。 “晋王殿下。”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将出门相迎。 老将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筋肉紧实,每说一个字,发达的咀嚼肌一鼓一鼓的。 他便是程知节,原名程咬金。 出身瓦岗寨的开国猛将。 李世绩不在,程知节便是李治与瓦岗寨旧将的沟通渠道。 “夜里叨扰,还望老师海涵。” 李治十分礼貌地问候道。 “殿下,请。” 两人简短地寒暄过后,便一同入府。 家人和侍从都很识趣地回避了,府上静悄悄的。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回廊,进入内室。 “人已经到了,请殿下稍后。” 程知节说道。 李治坐到主位上,轻轻点头: “有劳老师引见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但气质和刚才有了微妙的不同。 是智珠在握的从容感。 程知节退下,房间里只剩下李治一人。 今晚的事,只有他和程知节两人知道。 连长孙无忌也被蒙在鼓里。 虽然那位国舅兼晋王府长史,理论上应该是李治的绝对心腹。 然而,李治对这位从太子李承乾那里跳槽过来的舅舅,并不绝对信任。 而他一会儿要见的人,是需要绝对保密的。 “呼……” 李治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即使运筹帷幄,即使早有机会。 但是当真正面对那个人时,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因为那个人的身份,实在太敏感、太特殊了。 今天一见,会得到哪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不一会儿,程知节领着一个男人进来了。 来者身高一般,长相普通,让人怎么也记不住容貌特征。 属于那种扔到朱雀大道上,一眨眼就彻底融入人群、消失不见的路人脸。 那位“路人”单膝跪地,不紧不慢地说: “河北道巡察使、前工部尚书,张亮,拜见晋王殿下。” (本章完) 第213章 魏王的野望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张使君请起。” 李治亲自将张亮搀扶起来。 曾经的张亮,表面上是工部尚书,实际上是陛下的密探头子。 这是宫中的机密,只是少数几个皇子和重臣知道。 李治是通过长孙无忌才获悉的。 至于张亮被贬到河北道的原因,长孙无忌没敢说。 但李治猜也能猜到几分—— 是因为李明。 李明在辽东造反的假消息曾一度甚嚣尘上。 后来,前脚谣言被破除,后脚张亮这位工部尚书就去河北道另谋高就了。 所以,李治推测,张亮与李明应是有嫌隙的。 可以拉拢。 而张亮与李世绩、程知节,同为瓦岗寨出身。 而且还曾是李世绩的手下。 因此,他便通过程知节向张亮递出橄榄枝。 张亮接受了。 并且在河北道的衙门请了个假,秘密回到了长安。 若陛下没有出征,他是断然不敢的。 “因为我的一些事,劳烦张使君从河北远道而来,惭愧至极。” 李治很礼貌地说道。 张亮苦笑道: “臣在河北道,被李明殿下的姐夫崔挹、连同其他博陵崔氏给架空了,履职大半年一事无成。 “若能再为大唐效力,臣万死不辞。” 对李明的满满怨念,都快溢出了。 “使君慎言。”李治有些夸张地压低了声音: “李明殿下现在是监国,且将来可能……” 他向上指了指。 张亮沉重地叹了口气。 李明当大唐话事人,张亮毫无疑问是要倒霉的。 污蔑造反,这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更何况,他被陛下支去河北盯着崔氏和辽东,反过来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置于崔氏和辽东的目光之下? 李明想把他张亮忘记都困难。 所以,一旦李明继位…… “使君一生为大唐鞠躬尽瘁,若因政治因素而命途多舛,着实让人唏嘘。” 李治擦了擦眼睛,语气十分真诚。 对刚见一面的路人甲如此动情,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 但李治的言外之意,老江湖张亮又如何不知? 他也立刻装出恍然无所措的样子,焦急地跪地: “请殿下明示!” 李治这次没有扶起他,居高临下地说: “辅佐我。” 张亮毫不犹豫地回答: “遵命。” 老实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李明当皇帝,对他来说无异于阎王敲门,不死不休。 而他原本效力的“那位”,在他失去了陛下的垂青、失去了手下的密探以后,也对他弃如敝帚。 他要想活命,只能另选一位“参赛选手”,竭力辅佐之,直到成功将李明拉下马,让新主上位。 很难,但不是没有可能。 参加过玄武门的人,大都有这种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冒险主义精神。 “甚好。” 能收下一位瓦岗寨死士,李治殊为满意。 除了瓦岗寨旧将,李治对所谓的“晋王党”并不抱有太多信任。 他们大多是被李明憎恨的政治投机客,投奔李治是因为他最“老实”,容易控制。 而张亮不一样。 张亮投靠不为名利。 是为了活命。 溺水之人,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是最忠诚的。 所以理智分析,李治对他可以完全信任。 即便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我有一件事十分好奇,还望使君指点一二。” 李治这才将张亮搀扶起来,请他在自己对面落座。 “当初李明在辽东时,是谁让你造谣他造反的?” 什么?!……程知节陡然抬头,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睛,差点叫了出来。 作为不问政事的武将,他觉得自己少看了好几集。 张亮眼神一暗,低下了头,并不吭声。 作为老油条,他有一万种方法装成完全不之情的样子,瞒过李治。 但他故意选择了这种破绽百出的演技。 李治自然知道他的顾虑,道: “你的旧主背叛你在先,双方恩断义绝,你便不算是背叛他了。” 确定不会被新主子嫌弃“不够忠诚”以后,张亮这才放心,回答道: “直接向臣下令,要抹黑李明殿下的,是齐王殿下。” 啥?……李治愣了愣,差点“啊”了一声。 “莫要说笑,怎么可能是李佑?” 那位愚蠢的老五如果能有这一半的心机,也不至于被父皇嫌恶,过继给一个死人当儿子。 张亮看着李治,又看了看旁边满脸空白、怀疑人生的程知节。 程知节很自觉地起身: “末将还是回避……” “不必。” 李治诚恳地说道: “义贞公乃是我的老师,我怎么能怀疑我的老师呢? “请老师务必在此做个见证。” 受此礼遇,程知节很是感慨,心情忐忑地坐下了。 张亮这才简短地说道: “是魏王。” “什么?!” 李治几乎从坐席上跳了起来。 魏王李泰,与父皇的密探头领暗中勾结、造谣污蔑李明、以至于辽东几乎遭遇灭顶之灾的…… 居然是四哥,李泰?! 这份震撼,甚至比“罪魁祸首是李佑”带给他的更大。 “是魏王挑唆了齐王与李明的关系,并指示我主动向齐王靠拢。” 张亮进一步解释道: “因为过继一事,齐王本就对李明嫉恨入骨。 “加上齐王头脑简单,很容易就被诱导,向我下达了传播假消息、抹黑李明的指令。 “这其实是魏王借齐王之口,向我下达的命令。” 李治觉得脑子一团乱麻: “可……这是为什么?” “为了给自己增加一层保护,同时把嫌疑往太子身上引。” 张亮讲解道: “现在想来,我造谣李明一事,不论最终导致辽东的结局如何,迟早会被拆穿的。陛下一定会下令彻查幕后黑手。 “而魏王,早就料到了这一层。” 张亮语气干涩,充满了兔死狗烹的愤懑和无奈。 “所以,他特意转了齐王这一手,利用齐王的嘴,来下达‘造谣’的这个指令。 “齐王与太子殿下交好,调查人员一旦查到齐王,自然会把这件案子与太子联系起来。” 李治恍然大悟: “难怪!辽东事件之后,父皇与太子的关系急转直下,以至于几个月不说话…… “原来太子被父皇误以为污蔑李明、为祸辽东,而实际上是魏王李泰所为?!” 张亮重重地点头: “正是,太子殿下无端遭受怀疑,百口莫辩。 “据臣所知,陛下在查到太子这一层后,便没有继续查下去。 “但似乎也没有和太子当面质问。” 因为父皇害怕和太子当面撕破脸,导致没有当面澄清,就这样成为心结,一直堵在父皇的心中……李治心中无限感慨。 这样一来,父皇今年的骚操作才算说得通。 李明从辽东回来以后,好像突然之间,父皇彻底失去了对太子的信心,让几个儿子公开争储。 原来此事的直接导火索,是一场栽赃导致的误会,误会导致的心结,心结导致的父皇对太子的彻底失望…… 李明能超过他们三个嫡子,一举夺魁,根源居然在这里! 在于李泰对他和太子抹黑的阴谋之中! “李泰为什么要帮李明?”李治脑子发热地问。 张亮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会是帮呢? “如果李明殿下没有绝处逢生,竟以平州一州之力硬抗整个高句丽,并派遣可信的使者前来长安说明情况。 “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辽东在被高句丽入侵的关键时刻,失去朝廷的支持,辽东彻底沦陷,李明或身殒、或身陷囹圄,太子因涉嫌害死弟弟而失去圣宠。 “到最后,胜利者会是谁?” 李治感到毛骨悚然: “同时除掉了太子和李明,那么能继承父皇大业的,就只剩下李泰了……” 要不是李明强到犯规的能力。 李泰差点就通过这个阴谋,把皇位拿到手了! “他居然有如此心机,如此……心狠手辣。”李治喃喃。 他今天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四哥。 他本以为,李泰只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伪君子,喜好空谈的清流。 在四子争储中,最早被淘汰的那个路人—— 因为在四子争储之前,给太子加压力的那个工具人,就是李泰。 如果李泰表现出了足够的治国之才,父皇根本用不着摆出这个擂台,把李治和李明都拉进来。 直接用备胎替换李承乾即可。 因此可以说,“摆出擂台”本身,就意味着父皇对李泰的否定。 只是,这样一个早早被淘汰、看似只会说些空话大话的无能皇兄。 居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暗地里搞出了这样的大事! 和密探头子勾连,设计了精妙的陷阱,一环扣一环。 几乎将他送上了皇位! 他的无能、他的附庸风雅,原来都是装的吗?! “我……容我再想想……” 李治擦了擦汗。 李泰老哥的治国能力暂且不谈。 但玩弄阴谋的能力真是让他叹为观止。 这就是真正的夺嫡么…… 要夺嫡,就是要这般铁石心肠、不择手段么…… 李治深深吸了一口气,发散的目光重新收束。 这才发现,张亮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治立刻振作起来,说道: “也就是说,不论李泰哥哥的阴谋是成功还是不成,张使君都是被牺牲的棋子咯? “只要父皇发现辽东的情报是假,张使君必定是第一责任人。” 张亮的表情出现了微不可查的波澜: “确实如此,幸得陛下宽宏怀柔。 “不但赦免臣死罪,还让臣继续担任官职,皇恩浩荡,无以为报。” 那也是因为李明没死、辽东没丢,万一真因为你而导致了后果,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李治在心里嘀咕,继续挑拨道: “李泰将使君视为用过即弃的工具,而使君还对李泰忠心耿耿,不在陛下面前出卖他,真是义薄云天啊。” 张亮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次,又重归于平静。 “但我不会,有义贞公见证,治必以国士之礼待使君。” 李治起身,规规矩矩地向张亮长揖。 张亮有些手忙脚乱地起身: “殿下,殿下何至于此!快快请起,折煞我也!” 十来岁的贵公子,天生就带有一股青春的冲劲,让旁人感觉到赤忱。 如此以礼相待,即使老江湖如张亮,也不会无动于衷。 “不起,除非使君教我。”李治还是长揖不起。 “殿下请问,臣定知无不言。” “李泰现在的阴谋是什么,你能知道吗?” 李治下意识觉得,李泰还在阴谋搞个大的。 因为他在东京洛阳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了。 除了几封不痛不痒的信件,没有传出一点动静。 难道他就此认命,接受李明胜出的事实,安心当个闲散王爷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心机深沉至此、不择手段至此、坑害李明和国家至此的皇子。 不可能就此束手就擒。 他一定暗中另有图谋。 李泰抛弃了张亮,是因为张亮没有用了,对他下一步的计划没有助益了。 问题来了,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辽东事件之后,臣的耳目喉舌被移交给了李君羡,而从此之后,魏王对臣这个瘟神避之不及。” 张亮有些自嘲,又有些苦涩。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但是,李君羡只接管了一部分密探。 “还有几位我真正的义子,仍然听命与我。 “所以,我并不是闭目塞听、一无所知。” 李治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请使君不吝赐教!” 张亮组织了一下语言: “据臣所知,魏王正在积极联络在外的藩王。” “齐王李祐?”李治问。 张亮点头又摇头: “包括但不限于齐王—— “事实上,魏王似乎与除了李明和三位嫡子以外的所有藩王,都有勾连。” “他们?为什么?”李治觉得很奇怪。 李世民陛下一共有十四个皇子,其中三个早夭。 剩下十一人中,除了李明和三嫡子,那就是一共七个藩王。 那七个庶出的皇子,别说和李明比了。 和他们三个嫡子相比,也只能用“臭鱼烂虾”来形容。 政事政事不会,阴谋阴谋不会。 和那些失败者抱团取暖,能起到什么作用? 难道那七个庶皇子的反对,还能干扰陛下、干扰天下的决心不成? 张亮看着他,提醒道: “那七位藩王,同时身兼着都督府都督一职。” (本章完) 第214章 万一陛下有个万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 “没错,庶皇子们都是都督府的都督,然后呢?” 李治对李泰的做法感到很费解。 我是都督≠我领兵。 天无二日,全大唐将士的心中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李世民陛下。 其他什么都督、将军之类的,听着牛皮哄哄,其实都没有领兵之权。 士兵都分散在折冲府里,每逢战事才分别排兵、遣将。 除了羁縻地区的都督府有军政合一的实权之外,内地州县的所谓都督府,更像是一个征兵的中转机构+参谋部。 兵将分离,这是经过五胡十六国考验的先进制度。 所以皇帝陛下才会这么放心地御驾亲征。 李治自己还挂了个右武侯大将军兼并州都督的职呢。 “我不再主管密探了,但据我猜测,魏王应该有更大的图谋。 “至于具体图谋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如我所说,我不管密探了。” 张亮一番车轱辘话,把李治给干沉默了。 总之,从李泰的所作所为来推断,他肯定憋着坏。 至于是什么坏,别问,问就是坏。 二人正相顾无言,一直旁听的程知节打破了沉默: “万一陛下……末将是说,万一陛下有个万一…… “那各都督和十六卫诸将,还是虚衔吗?” 李治和张亮同时看向了老程。 姜还是老的辣,这上过战场的脑回路,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战争,是一念决生死的地方。尤其在漠北的旷野上。” 程知节解释道,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敌人只是威胁的一方面。 在远离城市文明的草原戈壁上,到处都是致命的威胁。 比如缺水缺粮,比如天寒地冻,比如人和牲畜尸体堆积导致的水源污染,比如草原鼠群传播的疫病,等等。 稍有不慎,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恶劣的自然条件,正是北方游牧拼了老命也要南下的基础动因。 “难道……李泰认为,父皇此战……不祥?!” 李治心里咯噔。 父皇难道真的会遇上危险?! 按理来说是不会的。 唐军又不是第一次深入漠北了,次次都是横扫。 这次更是八万大军出动,协同突厥和室韦两部。 至于铁勒人的薛延陀,压迫力还远不及当年的东突厥。 八万精锐对二流游牧,优势在我! 然而,李泰的动作让他深感不安。 如果四哥不是在搞行为艺术。 那就是在为父皇发生“万一”做后手准备。 如何是好,应该如何是好…… 李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征询地看向两位手下。 程知节和张亮低头不语。 涉及陛下安危,这种事儿谁也不敢乱出主意。 一不小心就是一顶“诅咒圣人”的大帽子。 李治如临深渊。 他知道,应该是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 父皇不在,牛鬼蛇神纷纷出动。 然而危中有机。 或许,机会就在其中…… 李治眼睛微微一眯,旋即抖擞精神,沉着地下令: “程知节。” 程知节一肃,立刻单膝下跪: “末将在。” “你赴并州都督府,先稳住那里的情况。” 别被李泰给偷家了。 程知节有些迟疑。 将军私下接触都督府这样的军事机构,乃是大忌。 “你且先去,朝中的流程我会替你安排。”李治果断地说。 程知节领命: “是!” 李治继续吩咐: “张亮,你在长安不方便,携我密信,联络外放的其余藩王。” 张亮有些不解: “殿下,您要和魏王争夺其他庶皇子吗?” “不是庶皇子,是庶皇子以外的其余藩王。”李治道: “也就是,我的叔父们。” 众所周知,太上皇李渊陛下也许有诸多不足。 但生儿子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在被最有出息的儿子李世民架空以后,他也并没有下线。 而是继续抖擞精神,老当益壮,又给李世民生了好几个弟弟。 截至现在的贞观十五年,除了李世民陛下以外。 李渊陛下尚在世的儿子,还有十五人。 这十五位皇叔,也都在外当着藩王。 更重要的是,这其中的数人,比如荆王李元景等等,也兼领着都督府都督一职。 李治这是学习四哥李泰的先进经验,依样画葫芦。 再去争取其他的庶出兄弟,已经晚了,还会引起李泰的警觉。 而从一直被忽略的皇叔入手,那就正正好。 “遵命。”张亮领命。 “等等。”李治又有些迟疑。 应该以什么切入口,去和皇叔们沟通? 让他们跟着自己一道起兵? 大唐吃鸡大赛即将开启,是叔叔就来助我砍一刀? 不可能的,人家闲散王爷当得好好的,犯得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么? 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好伐。 李泰也同样如此。 那七位庶子兄弟,总体来说也就是普通王爷水平,既没能力也没野心。 李泰总不能也直接赤果果地煽动他们造反吧? “先……向皇叔们致以诚挚的问候吧。” 李治最后决定,先谈感情。 感情到位了,虽然不至于能完全魅惑叔父们,让他们跟着自己主动挑事。 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大事。 比如陛下在北伐时……对吧。 那么,如果能多争取一方的支持。 尤其是一个都督的支持。 那对自己来说,肯定是有利的。 不至于被李明和李泰两个人带着节奏走。 ………… 李治离开了程知节府,已是半夜时分。 他本来就睡眠不好,现在更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总觉得,哪里还缺什么,而且还是很重要的环节……” 李治眼神呆滞地看着长安的街景,努力地思考着。 都督府,军队,各州藩王,外地…… 外地…… “长安!长安还是空缺!” 李治恍然大悟。 长安是全国的政治中心不假,各股力量盘根错节也不假。 但是,长安城本身的军事安排,仍然是一片真空! 李泰在洛阳,李承乾跟着陛下在朔北漠南,他们很难直接施加多少影响力。 而李明,每天被政事纠缠得焦头烂额,精力有限。 最核心的都城,却成了各支势力的盲点! “首都防务是核心中的核心,父皇不可能将其移交到某人的手中,而是分散管理,互相制约。 “武侯卫负责首都治安,李泰遥领左武侯卫,右武侯卫则是由我负责。 “宫中的力量,禁军的主力、以及随身百骑,已随陛下亲征,剩下的只能够维持日常秩序……” 禁军都是很单纯的,就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而生的。 皇帝出征,他们自然就跟到哪里。 至于皇宫,离了皇帝什么都不是。 “也就是说,太极宫本身的防卫,正处于非常空虚的阶段! “也就是说,李明……李明!” 李治自己都被自己的大胆想法给吓住了。 他果断命令车夫: “掉转车头,不回宫! “去往南衙,右武侯卫屯营!” ………… “要利用好彭蠡、洞庭、洪湖等原云梦泽水系的储水、放水作用。 “修筑堤坝、疏浚河道、清除湖底淤泥并举,将丰水期的大江洪水向几个大湖引导,雨季蓄水、旱季用水。 “这样,才能舒缓未来大江流域的水旱灾害,避免荆楚湖广一带再受灾。” 太极殿上,李明就南方洪水做出重要指示。 “臣遵命。”暂领工部的高季辅上前一拜。 李明看着这和自己不一条心的长孙同党,意味深长地说: “此事你与民部互相配合,由吏部评判成效,能者上不能者下。 “若有徇私舞弊、延宕渎职的行为,由门下省会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从重处罚。” 高季辅心中一凛,唯唯诺诺地告退。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受灾当地应及时处理人畜尸体,并提前准备石灰等物资,洪水退去后组织人力进行消毒。” 李明继续道: “大司空,此事交于你主办。”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缓缓领命: “遵命。” 把这两件吃力的救灾工作丢给长孙一党,希望这些虫豸能消停一些,而且这些工作以预防为主,就算他们拖延给我埋雷,雷也不会爆在我手里…… 李明心中暗道。 “退朝。” 又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他回到了两仪殿侧殿的书房,继续泡在文件海里。 他觉得自己被自己坑了。 表现得太完美了,把调起高了。 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辜负了人民的期待。 说白了就是,自己身上的偶像包袱已经有点重了。 逼着他把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治国上。 “哪有什么汉唐气象,都是我在负重前行……” 李明发出一声哀叹。 他最近唯一的慰藉,就是又多了一份报表需要他过目。 这份报表比较特殊。 是来自高句丽的。 高句丽从矿产、田亩、货币到社会治理,各方各面都已经被他的辽东渗透得七七八八。 那个国家主要经济数据和重大情报,都能定时送到了他的桌子上。 这些数据,不但高句丽的名义统治阶层无法掌握。 其精确程度,甚至超过了大唐(辽东除外)的经济数据。 这就让李明感到很舒服。 即使隔着几千上万里的距离、一个多月的时差。 他都敢说,他对高句丽的理解已经远超执政渊盖苏文了。 当然,数据只是一方面。 通过无处不在的商社、矿场和农场,李明实际上已经实现了对高句丽基层的控制。 高句丽人要么在他的矿场挖矿,要么在他的农场种田,产品销往他的辽东,日常消费的也是他辽东出产的镰刀锤子等商品。 读的是他的《平壤晚报》,学习的是汉字汉语,甚至连工作学习之余,加入的也是他的赤巾军高句丽分部。 可以说,高句丽的方方面面都被他李明给拿捏了。 “高句丽要打内战啦?” 李明饶有兴致地读着情报委员会负责人尉迟循毓呈上的报告。 他的“好事我们做,坏人渊盖苏文来当”政策卓有成效。 如今的高句丽已经成了高压锅,工人农民把自己的一切悲催境遇,都归罪给了荒淫无道的渊盖苏文和当地酋长豪强。 不过,这并不是这次内战的导火索。 导火索出在高句丽统治阶级内部。 辽东在高句丽当地开矿种田的经济利益,被故意流入了当地的豪强手中。 这些地头蛇本来就不服平壤的王廷,更不服渊盖苏文。 如今有了钱,他们就想搞事了。 敲了,渊盖苏文也从辽东那里拿到了钱,也想修理那些地头蛇。 两者一拍即合。 而辽东在高句丽开设的矿场和农场、以及在乡间田野推行的教育。 又为他们双方提供了组织度足够高的优质兵源。 有兵有钱,可以开战了。 只是在此之前,有一个小问题—— “他们的兵都加入了赤巾军在高句丽的支部。 “总不能让平壤支部和安市城支部、国内城支部之间打内战吧? “信送过去一个月,还来得及,以高句丽统治阶级的动员效率,这仗离打起来还早。” 他旋即批示一句: “以和为贵。” 短短一个词,便将万里之外的邻国内部纠纷消弭了。 “殿下。” 房玄龄照例来此汇报工作。 他也差不多快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这里了。 “殿下刚才在朝会上的出手,果然不凡呐。”他面无表情地拍着马屁。 李明殿下做出了精妙的政治操作,自然是要口头表扬一下的。 但因为这种精妙操作太多了,老房也很难调动“震惊”的情绪了。 李明确实学得很快。 才主持工作多久啊,已经能熟练地利用不同的议题来反向“拖延”对方的时间精力,达到治国政斗两不误了。 李明把思绪从万里之外的高句丽拉回来,问道: “那起案子,资金流向查得如何了?” 他问的是经济危机之中,铜为何突然紧缺的直接原因。 钱荒起源于铜铁短缺,铁的去向只能大概搞清楚个草图—— 消失在幽云一线的边界地带,大概率流入草原了。 但铜,就连这点草图也没有了。 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作为铸币材料,铜产量比铁更少,管控也更严格。 各地的铜矿原材料是没有问题的,钱荒时还能从各地调来生铜用于铸币,就是例证。 那,当时短缺的应该就是另一种主要铜制产品—— 也就是,铜钱了。 李明判断,有大批铜钱或被窖藏、或被运至境外,才直接导致了那次通货紧缩。 “还未有眉目。”房玄龄直白地回答。 大唐没有银行转账,追查不到资金流向。 发出去的铜钱就像泼出去的水,如果持币的人不突然大撒币,惊动了县衙,谁也发现不了。 “关键是,这些钱是怎么进入了坏人的口袋。 “抓不住源头,我们根本无从查起……” 李明仰头,仔细思考起来。 在治国的间隙,手头上的几件大案悬案,也得花精力解决。 九成宫一起、辽东谣言一起、自己遇刺一起、经济危机一起。 都有一点进度,但都没有彻底破获,抓住最后的幕后黑手。 目前所知,齐王李祐老哥参与了其中的前三起。 只是还不知道这傻子是扮猪吃虎的主谋,还是替人火中取栗的真傻子。 至于经济危机,则彻底没有头绪了。 但此事比较紧急,对国计民生的影响太大了,不知道主谋还会不会再次发难。 所以优先让房玄龄解决。 “臣……再仔细排查吧。”房玄龄回答得不是很自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代名相的能力再高,也不可能在科技手段不支持的情况下,搞清楚每一笔大额资金的往来。 他已经差不多把东西市的商户翻了个遍了,硬是没有查出诡异的资金出入。 总不可能把全国的商人都排查一遍吧?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砰砰砰的跑步声。 能在殿中这么肆无忌惮地奔跑,除了李明小老弟,也就另一位性子越来越野的前·贵公子了。 那跑步声逐渐靠近,随即戛然而止,大约是被内侍“友善”地提醒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那个黝黑的脑袋果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明哥,大事不好了!” 长孙延粗着喉咙喊道。 (本章完) 第215章 李乾祐,每次扫黑都有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老百姓要造反?” 听着这近乎犯罪预告的发言,李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长孙小老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敢说千真万确,但确实民间有这个动向。”长孙延满脸严肃: “据可靠信源爆料,长安坊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东西两市的众多商贩,现在都很愤怒,在酝酿着一场骚乱。” “针对谁的?朝廷?”房玄龄紧接着问道。 他也感到很无厘头。 明明殿下把天下治理得十分不错,社会安宁,井然有序,民不知有战。 那群刁民怎么想的,居然在这太平盛世造反?! “不是对朝廷。” 长孙延喝了一口水: “是对粟特人。” 哦……房玄龄了然地微微点头。 原来不是民间与朝廷之间的矛盾。 而是底层百姓的互殴。 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就是,朝廷的施政已经够牛逼的了,老百姓有什么对朝廷不满的理由吗? “为什么要针对粟特人?”李明没有房玄龄那么松弛,愁眉不减。 粟特人是西域数个民族之一,擅长经商。 虽说后世在汉地搞出了不少麻烦。 但在贞观时期,这些有一技之长的胡人还是比较老实的。 是大唐特色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突然整出个针对某个特定族群的大新闻,也是挺头疼的。 “是因为经商。”长孙延回答道。 房玄龄捋着山羊胡,反问一句: “经商?” 真的吗?我不信。 什么样的商业纠纷,会搞得这么天怒人怨? 李明看着这位秘书小老弟,突然问: “你说的那个可靠信源,该不会是执失步真吧?” “咳咳咳!” 长孙延剧烈地干咳起来: “明哥您什么话!我也是有交叉核实、实地走访的好吧! “民间确实有不少人已经组织起来,准备趁天黑,大闹粟特人的聚居区。” 没否认,果然最早是从执失步真那里传出来的……李明思忖着。 行业冥灯执失步真,做生意是真的不行,但消息也是真的灵通。 好多大事,什么九成宫事件啦、钱荒啦,最初的端倪都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 有趣…… “把他叫来。” 李明轻飘飘地说道。 房玄龄眉头一挑,并没有阻止。 事情的轻重缓急,殿下自然是心里门儿清的。 日理万机的殿下要拨冗见见那个突厥商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 执失步真失魂落魄地窝在西市的一角,狼吞虎咽地嚼着长孙延给他买的肉包。 他,又双叒叕亏完了。 但这次格外受伤。 因为他觉得,这次不是技不如人,认亏服输。 他觉得自己是被骗的! 被那群可恶的粟特人! 要不是自己长期吃不饱穿不暖,没什么力气。 他横竖也要共襄盛举,和长安百姓们一起端了粟特人的老巢。 “老子这次失败是因为被人骗了,既不是运气不好也不是技术不行。 “等把钱要回来,我还要继续……” 认赌不服输的执失步真低着头正嘀咕着,发现身上笼罩了一层阴影。 抬头一看,他已经被虎背熊腰的禁军给包围了。 “你是执失步真?”宦官尖着嗓子问。 执失步真失神地点点头。 “跟我进宫。” ………… 瘦骨嶙峋的突厥商人,被五大三粗的禁军一手提溜着,在凶神恶煞的甲士们的簇拥下,被一路押往宫里。 我只是一个无能的破产商人啊,能犯下什么十恶不赦地大罪,被这么兴师动众地“请”进宫里…… 执失步真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他只是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人生的走马灯在眼前浮现。 走到某一帧的时候,猛然停住。 “倒卖宫廷布料?!” 执失步真想起来了。 他曾经帮明哥销过赃。 明哥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他从来没问过,更没问这些“货”是哪来的。 不过这是自欺欺人。 明哥明显是在宫里有大关系的,而他倒卖的精美布匹饰物,显然也是从宫里“走私”出来的。 倒卖宫中物资,这事听起来大吧,其实一点也不小。 执失步真不知道贞观律具体该怎么判。 不过大概也就是枭首和弃市的区别吧…… 他面如死灰,就这么一路被提溜进了唐帝国的皇宫,拖到一栋庄严宏大的宫殿之中。 殿里富丽堂皇,坐着几个面貌严肃的大臣。 唐帝国的实际统治者高居宝座之上。 气氛极其庄严肃穆。 执失步真的意识都模糊了。 他有一种在看西域民间故事的错觉。 随便干了一件引人注目的事,就被提溜去见国王了。 可是,这里不是西域。 这里是大唐。 一个州县,就比西域那种屁大点的所谓“国家”要大得多。 这里的皇帝可不像“天方夜谭”里的国王那样,动不动就会召见一个外来的庶民。 所以,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啊……执失步真低垂着脑袋,感到自己快窒息了。 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么严肃的场合,第一次被这么大的官员围观。 这些大人们的视线仿佛都有无穷的压力,快把他给压扁了…… “执失步真。” 高高在上的龙榻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 执失步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一时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高高位居龙榻之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帝国主宰,小小的突厥商人居然觉得有点眼熟。 何止是眼熟。 执失步真的潜意识告诉他,那位贵人,不就是向他倒卖宫中物资的“明哥”么?! 虽然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 但那双天真之中暗含思虑的眼神,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然而,执失步真又不敢乱认。 奸商居然是皇帝假扮什么的,这种西域寓言故事一般的段子,他不相信会发生在大唐,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明哥陛下这么大费周章地微服私访接近我,总不至于是为了钓鱼执法,逮捕我这个倒卖宫廷物资的贼人吧? 不会吧不会吧? “执失步真,你不认识我了?是我。” 和老熟人相见,李明竟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怀念感。 真的是明哥……听见这熟悉而亲近的声音,执失步真差点像往常那样,搓着手迎了上去,一脸哭丧地诉苦:明哥,我又破产了。 然而,肃静的大殿和法相庄严的群臣,让执失步真很快冷静下来,控制住了自己。 他的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分明地叫道: “陛下。” 李明似乎打了一个寒噤,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咳咳。”李明干咳一声,收回发散的思绪: “首先,我只是监国,不是陛下…… “事情紧急,就不与你寒暄了。 “‘京中市民准备对粟末人展开集体报复’,这条消息是你散布的?” 原来与我无关……执失步真的心情一下子就放轻松了,眼珠子骨碌一转。 看着周围如杀神一般的几尊大臣,心里一抖,立刻坦白: “是……是!” 在如此重压下,他绝对不敢说谎,恨不得把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交代咯。 “双方的矛盾从何而来?”李明单刀直入地问。 在事前,他已经提前做过摸底调查了。 执失步真的消息又双叒叕是正确的。 在东西市之中,确实有相当多的商人对粟末人怀恨在心,准备在近期“搞事”。 事态紧急,必须尽快将案件查清,把对立的火焰压灭。 “就是做生意被几个粟末的奸商坑了。不瞒明……殿下所说,我也被骗了几贯钱。” 一聊起自己的被坑经历,执失步真就不困了,以让人心疼的熟练度,将自己的第n次破产经历娓娓道来: “说起来也不复杂。几个粟末商人忽悠我们长安人,说他们在做一项十分赚钱的生意。 “但本金不足,向大家借钱,约定利息是每月一成……” 李明眼皮一跳。 优质项目+高息诱饵+非法集资—— 要素直接拉满,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词: 传销! “然后是不是还约定,你们每介绍一个人投资这个项目,还能按比例提取佣金?” 李明忍着抽搐的嘴角说道。 执失步真有些惊讶,连连点头: “是的是的,然后……” “然后在最初几个月,这些骗子确实按约定给付利息和佣金,吸引更多人投资。 “一直到最后,他们突然人去楼空,携款消失无踪?” 执失步真已经出离震惊了。 一个字不差,整套流程确实是这样的! 我去,明哥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要不是明哥现在坐在龙榻上,执失步真准以为那小子也是粟末奸商的帮凶呢! 不仅是执失步真,连边上法相庄严的大臣们—— 也就是房玄龄、萧瑀、刘德全等办案人员—— 也无不向李明投来惊讶和古怪的眼神。 这缺德冒烟的奸计都能琢磨出来,能说真不愧是监国殿下么…… “言归正传。”李明把话题掰了回来: “你知道那些准备闹事的人,是由谁起的头么?” 传销历来是金融犯罪的重灾区,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朝廷也不可能短时间还受害者以公道。 首要任务,应是先尽快安抚受害者的情绪,别让其他无辜的粟末人平白受到牵连。 至于传销案的真正主谋,根据一般经验,肯定早就提桶跑路了,一时半会抓不住。 座下群臣纷纷赞同地点头。 殿下能将事情的轻重缓急分得十分清楚,优先解决火烧眉毛的急事,乃是明君之姿啊。 “嗯,起头人我知道。”执失步真坦言道。 李明:“谁?” 执失步真:“我。” 李明:“?” 执失步真:“我最后一点钱都借给了那几个粟末人,在利息第一次逾期的那天早晨,我是被饿醒的。 “找他们要钱时,发现奸商逃走了,立刻通知其他被骗的商人和员外,将大家组织起来,准备抓人、追回损失。 “结果后来,人越聚越多,大家越想越气,把愤怒转移到了全体粟末人的头上……” 李明:“……” 该怎么说呢…… 执失老哥除了不会赚钱以外,其他能力意外地很强…… “现在那些愤怒市民是由谁挑头的,你能替朝廷把他们‘请’来喝茶吗?” 李明吩咐道,看着执失老哥饿到嘬起的两腮,又加了一句: “有重赏。” 执失步真眼神一亮,立刻砰砰磕头: “谢明哥……殿下!我立刻给您名单!”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货颤抖着手,当廷拉了一份清单。 都是长安城中有点名望的“中产”,有些曾是长安周边乡里的耆老,有些则是豪商大贾。 执失步真能记住并精准定位那么多人,李明也有些惊讶。 “萧瑀,此事交于你来操持。” 他立刻下令: “跟着执失步真,尽快找到并安抚闹事的人群,不可随意使用强力。 “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登记每个人的损失。” 萧瑀从容领命: “谨遵钧命。” 李明看着这老头优哉游哉的态度,吓唬道: “事情要快,明天就给我汇报。” 啊?老臣都快乞骸骨了,这日程是不是安排得有点太急了……萧瑀脸色一白,语气这才有了些急迫: “是!” 李明又马不停蹄地转向刑部尚书刘德全: “你与长安县衙配合,进入粟末人的聚集区,搜查任何与此案有关联的人。” 罪魁祸首跑路了,但总不至于小弟也跟着都走光了吧? 顺藤摸瓜,总能摸到一些线索。 “这样不行的。” 执失步真冷不丁说道。 唰……整个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他。 如今的李明殿下,已经算是大半个皇帝了。 敢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李明殿下,你以为自己是魏征吗? “不……我……”执失步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恨不得扇自己耳光。 和明哥混太熟了,都忘了他现在的身份…… “无妨。”李明大度地挥挥手,和善地询问: “你觉得哪个步骤不行?” “呃……”执失步真胆怯地看看旁边的大臣们,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李明眉毛一皱。 “你觉得,不应该去搜查粟末人的聚居区?” 执失步真不敢吭声,低垂着脑袋,微微左右摇摇。 “应该先派衙役,将粟末人聚集区包围起来,不准其他人随意出入?” 还是摇头。 李明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一挑,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你的意思是……别让长安县衙掺和这件事?” 执失步真的表情立刻松弛了下来,抬起了头。 长安县衙有问题。 上梁不正下梁歪,长安县令、也就是李乾祐,有问题! 那厮也参与了此案? 他奶奶的,怎么每次扫黑都有你! 房玄龄不动声色地看着李明的表情,在他下达命令之前,抢先道: “监国殿下已经下令,尔等速速退下执行!” 强硬地把群臣和执失步真都赶了出去。 李明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不过也没阻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房玄龄装逼。 殿内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李明抱起了胳膊问: “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庇护李乾祐?” 要不是房玄龄率先把人轰走,他本来是要下令,给长安令的府邸和衙门来一个彻底大搜查的。 底朝天的那种。 房玄龄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陛下有令,李乾祐,动不得。” (本章完) 第216章 李泰,是你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乾祐这厮,在全国大闹经济危机的时候,都敢公然贪污赈济款。 现在,粟特人传销案的背后又有他。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贪污犯了,李明早就想出重拳了。 然而,这个虫豸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李二包庇,硬塞在李明的眼皮子底下恶心他。 万一首都人民真的就此事召开无限制格斗大会,各族人民打成一片,这口巨锅不还是扣在他监国的头上? 踏马的,十四奸党是贪污犯的老巢吗? “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那就别怨我按照贞观律,将大贪污犯李乾祐正义制裁了。” 李明表示,君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此乱命也,拒不奉诏。 房玄龄略一思考,李世民陛下似乎并没有要求对此事格外保密。 为了避免殿下与陛下之间发生不必要的误会,爽快地将理由合盘托出: “因为李乾祐是卫国公的李靖堂弟。” “然后呢?”李明觉得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世家大族的操作,他也领教一二了。 诸葛亮和诸葛瑾还是亲兄弟呢,长孙无忌和长孙延还是亲爷孙的。 怎么就你李靖搞特殊,要这么护着不成器的堂弟? “李卫公与李乾祐的关系,其实相当一般。” 房玄龄慢条斯理地说道: “但不知为何,对这位堂弟的要求,李卫公却有求必应。” 李明眉毛一挑: “为什么?李乾祐手握着李靖的把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房玄龄果断撇清关系。 嘶……李明觉得这事情的走向有趣了起来。 就李靖立下的赫赫战功来说,他的待遇——仅有一个卫国公的虚衔,没有任何军政实职——可以说是为微乎其微的。 明眼人都知道,李靖是被皇帝陛下雪藏的。 害怕他功高盖主。 可李靖的一位不算很亲密的亲戚,却能稳坐长安的要害部门,犹如官场不倒翁。 陛下如此安排李乾祐,显然不是为了向李靖播撒恩泽。 而是另有所图。 “这个把柄,李二……父皇陛下肯定也是掌握的,但不能直接以此为由敲打李靖,容易让双方撕破脸……” 李明大声地思考着: “所以,李乾祐应该是与父皇之间存在默契的。 “父皇通过李乾祐这个中介,拿着这个把柄敲打李靖。 “这样,父皇既能拿捏李靖,双方的关系又还留有转圜的余地。” 房玄龄缓缓点头: “殿下高见。” 他对这位学生是越看越欢喜,阴谋诡计一点就通。 天生就是腹黑的料。 “既然是为了牵制李靖……那,确实君命难违。” 李明姑且接受了这个解释。 对于那位名扬后世、在民间获得神格的名将,李明只有幸见过一面。 还是在李孝恭的葬礼上。 和刻板印象不同,李靖就是个胖萌胖萌的富家小老头,有一个很令人费解的绰号“羊尿泡”。 除此之外,李靖给李明留下的印象就是:过于谨小慎微。 现在想来,被当今圣上不惜养着一条大蛀虫地提防,也难怪会养成这么神神叨叨的习惯。 “那就越过长安县衙,当他们不存在,我们直接在上层次把粟特人传销案给压住。” 李明现场口述了一份行动计划: “首先要派兵将粟特人聚居区隔离开,防止和其他族的百姓发生致命冲突。 “其次,安抚受骗的民众时,也需要派兵维持治安秩序。 “最后,搜查粟特人内部、追捕潜在的诈骗犯同伙,还是需要兵。” 李明看着房玄龄: “兵从哪儿来?” 和九成宫事件时一样,位于京城的刑部总部,主要是个办案和处理文书的机构。 本身并没有几个兵。 执法力量掌握在县衙手里。 如今县衙不可信,就得从别的地方调人了。 如今的京城强力部门,除了县衙衙役以外,那就是军队了。 关中地区是全国折冲府密度最高的地方,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力量。 然而,这支力量都掌握在皇帝手里,李明调不动的。 就算能调动,这些关中健儿也随陛下北伐去了,就剩个空壳子。 宫中禁军,分为两部分。 大部分力量驻扎在北门玄武门之外,是为左右屯营。 这支部队没有被抽调走,然而李明也没有这个权限让他们挪窝。 毕竟固守玄武门,乃是老李家的祖宗之法,不可变。 另一部分在宫里戍卫,这些人李明可以指挥得动。 但是出动禁军干这活儿,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专业不对口了。 况且被李世民陛下一通抽调以后,禁军人数也不多,随便调人出去会造成太极宫防务空虚。 除了上述这些部队,那长安及周围的成建制武装力量,就只剩下—— “左、右武侯卫。”房玄龄提议道。 武侯卫的主要职责,正是维护京城秩序。 在钱荒危机之中,可谓是“大放异彩”,逮了不少趁乱打砸抢的贼人。 按理来说,预防粟特人和其他民族的流血冲突,和武侯卫的专业是最对口的。 而且事关京城治安,李明这个监国也是有权限调动他们的。 然而,李明却迟疑了一下。 “左右武侯卫,分别掌握在李泰和李治手里……” 长孙无忌的异动,说明嫡子一派还没有死心。 没有李世民坐镇,他不是很信任这两支力量。 “皇子所担任的大将军一职,一般都是虚衔,真正领兵的是中郎将。” 房玄龄宽慰道: “中郎将只听令于陛下。” 言外之意就是,军人都是很单纯的,不掺和政治的。 不用担心武侯卫会像文官那样,在处理过程中故意埋雷挖坑搞破坏。 李明思索一阵,勉强同意: “就这么办吧。” ………… 左武侯中郎将苏定方感到,自己的脑壳都快炸了。 作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所生的“九零后”,老苏在武侯卫这个“高级瓦片警”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二十年。 作为随李靖讨灭东突厥、并率先攻入颉利可汗牙帐的猛男,这显然是屈才了。 不知为什么,李卫公用得顺手的几个手下,好像大多都是这个命运。 “老妪,就算你把我给卖了,我也赔不出这么多钱。 “首先,我只管维持秩序,你的钱不是我骗的,你抓着我也没用。” 苏定方满脸黑线,衣摆被一个老太婆牢牢抓住不撒手。 “我不管,你们帮着胡人,你们胳膊肘外拐!你们就是粟特人的同伙!你赔我钱!” 老太婆撒起泼来。 今天的长安,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传销案的受害者们四处串联,约定一起对粟特人重拳出击。 结果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到地方一看,粟特人所聚居的怀远坊,已经被武侯卫“保护性”包围了。 里坊制度的优势显现出来了。 怀远坊被四面坊墙围住,只要把四个出入口把住,刁民们就没法进出了。 站在受骗者的角度,这相当于朝廷“胳膊肘朝外”,帮助胡人骗汉人。 这可得了! 当然,有这个“本钱”、有资格充当受害者的,本身也都不是无产者。 让这些大唐中产自己强行冲卡,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很有技巧地请出家里的老人小孩,缠住了守卡的将士们。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面对这些七老八十的宝贝疙瘩们,武侯卫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加上监国殿下严令,不得伤人。 把苏定方和他的手下们搞得憋屈至极。 “老妪,人我们已经去抓了,你们稍安勿躁。” 苏定方耐着性子解释。 受害者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这活儿不是他们武侯卫干的呀,这明明是万年县和长安县衙的职责呀…… 他目光求助地瞥向四周。 然而,他的将士们也都被一群老头老太、小孩哥小孩姐淹没了,根本抽不出人手。 “真的吗?我不信。” 老太婆对苏定方的承诺根本不信,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苦了: “我们都是守法的良民,都是先向衙门报案的。 “万年县说粟特人住在长安县,让我们找长安县衙。 “长安县衙说这是生意纠纷,衙门不管。 “皮球这么一直踢,我们只能自己来解决了呀。 “结果我们受骗你们不管,我们来找粟特人讨要公道,你们却来阻拦。 “你们胳膊肘往外拐,你们就是粟特人的帮凶!你们赔我钱!” 老太婆就像个复读机,绕着绕着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苏定方听这一套嗑都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脑壳都快爆炸了。 心中对长安县令李乾祐充满了怨念—— 奶奶的熊,就是那家伙的不作为,把锅都甩到了他头上…… ………… “受骗者怀疑,李乾祐与诈骗的粟特人勾结?” 入夜,李明读着萧瑀的报告,眉头一挑。 萧瑀老哥顶着两泡黑眼圈,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声音中充满了疲惫: “是的,受害者告到衙门以后,主管治安的县尉本来都要去怀远坊抓人了,被长安令阻拦。 “第二天,粟特骗子就再也找不见了,大家怀疑,他们收到了长安令的通知,被包庇起来了。” 虽然没有按照监国殿下的要求,第二天就统计完毕所有受害者、摸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 但在重压之下,加上执失步真的辅助,萧瑀还是在五天之内,尽快总结出了一份报告。 在没有12345热线的大唐,对一场席卷全城中上阶层财富的大案来说,这个进度已经可以称之为神速了。 “受害者情绪还稳定吧?” 李明把视线投向了萧瑀身边的中老年将军。 “启禀殿下,除了几位老人情绪激动昏厥、掐人中苏醒了以外,没有出现伤亡。” 苏定方声音嘶哑地汇报道。 作为主管治安的将领,他和萧瑀一同出席短会。 他的憔悴程度,比之萧瑀不遑多让。 “辛苦将军了。” 李明很礼貌地向苏定方表示感谢。 和文管系统的明确上下级不同,他和十六卫之一的左武侯卫之间,更像是合作的关系。 如果苏定方真的不听令,他也没有抓手可以强制命令对方。 总不能请名义上的左武侯卫大将军,也就是李泰哥哥帮忙吧? “不敢,职责所在。” 苏定方行叉手礼。 李明注意到,老苏的右手食指中指、以及左手手掌,明显开裂了。 “苏将军这是射箭留下的伤口?”他随口一问。 老苏开裂的部位,正是射箭磨损最严重的地方。 左武侯卫的主要职责是维持京中治安,而长安城人口密度大,用到弓箭的场合并不多。 “是,末将本是带兵的将领,常年持弓,手上有一层茧子。承蒙陛下错爱,担任左武侯卫中郎将二十年有余,承平日久,疏于武艺。” 苏定方忆往昔峥嵘岁月,语气里多少带着哀怨: “去年在渭水边截杀突厥叛匪时,引弓射箭,虽然箭无虚发,但把茧子都给撕裂了,惭愧之至。” 去年,渭水边,截杀,突厥叛匪。 李明咀嚼着这四个词,除了眉头微微一挑,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苏定方以为监国殿下对这点鸡毛蒜皮不感兴趣,自讨没趣,悻悻地往后站了。 萧瑀接过话题,继续介绍道: “在那名为‘执失步真’的突厥商人的组织和号召下,我们找到有据可查的受害者,共有约万余名。 “根据他们手里留存的、粟特奸商所开具的收据,涉案金额至少达到百万贯之巨。” 李明双眼怔怔地对着萧瑀的报告,并没有接茬。 “咳咳。”萧瑀干咳一声提醒道: “殿下,涉案金额,共约一百万贯之巨。” “哦,对,百万贯,触目惊心。”李明这才如梦方醒,喃喃地重复道: “触目惊心,让我感到十分震惊……” 大唐一年租庸调收入的货币部分,也就在“百万贯”这个量级。 所以,这次涉案金额属实巨大,李明的恍惚并没有引起两个人的怀疑。 “经过受害者指认,参与诈骗的粟特人名单,也已经列在报告末尾了。” 萧瑀主动补充道: 作为刚上岸的新·十四党,老萧急于向监国殿下证明自己的价值。 抓稳大腿,以免被老对头房玄龄给悄默声地“做掉”了。 “嗯……我知道了,辛苦。 “二位先回去歇息吧。” 李明微微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老萧和老苏互视一眼,一齐告退。 李明听着两人的脚步声缓缓远去,整个人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备车!我要出宫!” 粗大事了,粗大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去年,渭水边,截杀,突厥叛匪。 这四个词拼在一起,正好能拼出一个完整的意思—— 苏定方,就是那个将阿史那结社率残党灭口的直接执行人! 根据来俊臣、狄仁杰从新任特务头子李君羡府上,窃取来的情报。 去年的九成宫之变中,残余的结社率残党逃到渭水边,被一支神秘的军队全灭了。 而灭口的主使,显然与九成宫之变的幕后黑手有关。 甚至可能下令的就是幕后黑手本人。 然而,那支灭口的军队打着秦州都督府的名号,实际上,秦州都督府当时并没有军队出现在那里。 灭口具体执行人就成了一桩无头悬案,这条线索断了。 没想到,在今天,这条线索又接上了! “苏定方也参与了九成宫案吗? “不太可能,他这么毫无防备地提及此事,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只是一个工具人,听从幕后主使的安排,在指定地点杀了几个突厥叛军而已…… “除了陛下以外,谁能指挥他?” 一个名字在李明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左武侯大将军,李泰。 ………… “这事儿就是麻烦,骗子都卷款逃走了,留我们给他们擦屁股。” 出宫的路上,萧瑀喋喋不休地向苏定方抱怨。 “嗯。” 苏定方应付一句。 他已经连着听了好几天老头老太抱怨了,不想再听一个老头子的碎碎念。 这时,一辆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疾驰而出。 “那是谁?”苏定方一惊。 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极宫里飙车? “除了李明殿下还有谁?” 萧瑀苦笑道。 “这么晚出门,有急事?”苏定方仍然惊疑不定。 萧瑀点点头: “是的,自从监国以来,殿下几乎每天都工作到深夜,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半夜出宫巡访。 “他今天出宫,多半是处理我们手上的这起案子吧。 “毕竟涉案一百万贯,波及一万余人,不是小钱呐。” 苏定方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马车,喃喃: “得国君如此,大唐之福啊……” (本章完) 第217章 有问题要抓,没有问题创造问题也要抓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疾驰的马车里,李明的大脑在飞速旋转。 原本绕成一团的思路,被一条一条理顺,逐渐现出清晰的模样。 理论上,皇子们的军职只是虚衔,并不直接指挥军队。 然而,虚衔毕竟不是无衔。 在特殊情况下,皇子不是不能指挥自己遥领的那支部队。 九成宫事件就是这样的特殊情况。 皇帝放权,召集皇子勤王。 在当时,李泰指挥左武候卫的法律限制被解除了。 也就是说,在挫败阿史那结社率之后的短时间之内,李泰是存在将左武候卫调动到渭水河畔埋伏地点的时机的。 灭口结社率的是李泰。 也就是说,与薛延陀里应外合的九成宫事件主谋,就是李泰? 指使傻弟弟李祐寻访孙思邈、得到雄黄酒毒方、毒杀李孝恭和李世民的主使,也是李泰? 为了阻止我李明与孙思邈相见、对两人发动暗杀的,还是李泰? 以李祐为中间节点,操纵李祐与张亮接触、抹黑我在辽东另立山头叛唐的,又是李泰? “牛逼啊李泰,谁说五子不行的……” 李明喃喃。 在恍然大悟后,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毛骨悚然。 真的是李泰么? 从始至终困扰自己的迷案,始作俑者真的是他吗? 从可行性分析,作为三嫡子之一、曾经的储君有力争夺者。 李泰可太有可行性了,不论是操纵李祐,还是渗透张亮、策反阿史那结社率。 在皇帝以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从动机分析。 简直没有人比李泰更有作乱的动机。 九成宫事件中,除了皇帝李世民以外,受到围攻最严重的就是太子了。 如果这两人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在当时的情况下,皇位就是李泰的了! 辽东抹黑事件亦然。 通过操纵张亮传播谣言,李泰同时打击了太子和李明。 要不是李明逆境翻盘,掀翻了高句丽,从辽东王者归来。 要是李明真的就此死在辽东。 那么储君之位,自然也就是李泰的了! “踏马的,卧榻之侧有头老虎在鼾睡啊!” 李明不禁叫出了声。 “殿下?” 车夫听见车厢里的动静,立刻回头问道。 李明对待宫中的服务人员——也就是其他封建主口中的“下人”——一贯是很随和的。 所以大家与那位手掌天下的小殿下对话时,并不感到拘束。 “回辽东!”李明下意识地喊一声。 “什么?”车夫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好像听到了“辽东”什么的。 “呃……你继续往前赶车就是。”李明改口道。 别一出事就想着躲回辽东,这样的思想不健康——他靠坐在柔软的车厢坐垫上,安抚着自己的心绪。 就算幕后黑手真的是李泰,有李世民在,他现在也指挥不动军队。 更指挥不动苏定方和左武侯卫。 只要李世民还在,自己就仍然是安全的。 不必担心军队对自己兵刃相向。 “至少现在不用担心……” 李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去年之前的状态—— 疑神疑鬼,时刻怀疑有人想害朕。 这份警惕并不是空穴来风。 假设以上的局,确系李泰设下的。 那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称不上高枕无忧。 首先,李泰肯定不会就此收手,说不定还在进行着新的阴谋。 而且,他对长安的掌控还远远称不上牢固。 与其说是统治者,他这个“监国”更像一个管家。 苦活累活都得他干,却没有什么权力。 不但军权一点也沾不到手。 连名义上的文官下属之中,都混杂着不少虫豸,在对他阳奉阴违,扯他后腿。 他身为这个帝国名义上的执政者,在首都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安全。 反而处处小心,处处惊心,连宫殿都不能乱串门。 憋屈极了。 长安、乃至整个大唐,还欠一次掘地三尺的大改革。 “还是辽东好啊,从百姓、官吏到军队,都由我一手塑造,只听令于我一人……” 李明又开始想念自己的根据地了。 他本以为,自己当上监国以后,重心会逐渐从辽东一隅,转移到治理全国上来。 毕竟整个大唐,总比平、营两州强多了吧? 然而,他错了。 越是统治得深入,他越是感到,一套崭新高效的、从基层到顶层都由自己设计的组织架构,是多么的不可或缺。 唐朝虽然至今才二世,但整套基本政治体制,包括均田制、府兵制和租庸调,都源自北魏孝文帝时期。 历经北朝五朝和隋,这套体系已经运行了一百多年,积累了一定量的bug,显得有些臃肿而不合时宜了。 “我如果继续呆在长安,按部就班地从监国变成太子,等待即位。 “就意味着我还得继续忍受这套体制,忍受十几、甚至几十年。 “到时候,现行体制的既得利益集团更为强大,我继位以后还改革得动吗? “更何况,在这几十年里,我自己还得活得谨小慎微,忍受着反对党对我的攻击,甚至可能还得遭遇几次暗杀……” 不论从国家的角度,还是从个人的立场。 继续滞留长安都不是个好主意。 李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回到辽东,积蓄力量,从北向南给全国来个彻彻底底的大改革。 按照自己的设想,将大唐完全塑造成自己的形状。 “不不……不可以逃避问题。 “在长安遇到的麻烦,就在长安解决。” 李明再次把思路从辽东拉扯了回来。 好不容易爬到监国这个高度,而且自己这个开局还不错,把国家治理得也还行。 从表面上看,一切顺利。 真的要让他突然抛弃这一切,重新上山打游击。 还是需要不小的勇气的。 “冷静,事情一件一件来。 “第一件大事,是确认真正的幕后黑手身份,真的是李泰么?” 这时,马车也来到了他今晚出宫的目的地。 狄府。 随行的禁军扬起砂锅大的拳头,砰砰敲门。 “谁啊~” 看门管家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出来了。 一看见全副武装的禁军和来自宫中的豪华马车,人都愣住了。 府上的狄大官人犯了什么大罪,怎么大半夜被宫里的贵人敲门请喝茶了? “我我我……奴这就去叫狄家郎君出来相迎!” 李明从车窗探出脑袋来: “这倒也不必,我只找狄仁杰。” 管家自然是不敢懈怠,把狄仁杰和他的犬父狄知逊,都从床上叫了起来。 “殿……殿下?” 狄知逊完全被吓醒了,已经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所有坏事,从小时候把鼻涕甩到哥哥碗里开始,全部回忆了一遍。 在长安当官的都知道,李明殿下和他的鹰犬,特别喜欢在半夜突袭贪官的家。 狄知逊回忆了好几遍,愣是没想起自己任上干了什么亏心事,居然惊动殿下大半夜造访…… 狄仁杰看着犬父这不成器的模样,满脸黑线,故意大声说: “明哥,你是来找我的吧?” “是哒。” 李明从车厢里蹦了下来: “进去详谈。 “狄司马,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狄知逊对儿子的小伙伴毕恭毕敬。 狄知逊现在还担任着郑王、也就是太上皇李渊的亲儿子李元懿的兵曹参军,尊称其一句“司马”算是客套。 郑王李元懿还没有去郑地就藩,因此狄家还能留在京城。 皇子基本都去外地当藩王了,可太上皇给皇子们生的一堆低龄“皇叔”,倒还有很多还留在京城。 ………… “你和来俊臣组织人手,将所有的工作重心,放在李泰身上。” 李明吩咐狄仁杰道。 第一步,先问有没有。 亲王不能明着查,先不说可能走漏消息。 更会在政坛掀起轩然大波,把暗流涌动的朝廷卷成一锅粥,乃至于让神经敏感的李二陛下在千里之外发出尖锐爆鸣。 所以这笔案子,他要用“自己人”来暗中查访。 李二老爹有张亮、李君羡,李二的儿子则有来俊臣、狄仁杰。 “这些大案疑案要案……真的是魏王干的么……” 狄仁杰听李明讲述了案件经纬,感到后背发凉,睡意全无。 “那倒也未必。” 李明说道。 “你们只要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就立刻通知我,我即刻以叛国罪逮捕李泰。” 狄仁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李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如果没有发现证据,就捏造证据,我还是以叛国罪逮捕李泰。” 狄仁杰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三个嫡子中,李承乾随军出征,李治还在京中。这两人虽然动向不明,但总体还算可控。” 李明解释说明道: “但是李泰,李泰那厮一直在洛阳的老巢,一待就是几个月,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在和他的兄弟们通信联络感情。”狄仁杰补充一句: “平时我们也有在盯他的。” 只是李泰非常谨慎,府上很难渗透,委员会只能通过打入邮驿站的内鬼,偷偷查看李泰的通信。 而李泰那货,连说话都弯弯绕绕的,写信更是晦涩难懂,足以编纂一本“李泰寓言”。 如果没有相关的背景知识,根本不知道这货在说什么。 李明点点头: “那就继续,加大力度。” 要是条件允许,他恨不得念一句“他日若遂凌云志”,把李泰给图图了。 当自己的屁股坐到了顶点这个位置上,他的立场也随之一转攻势,迫不及待地要迫害有威胁的兄弟了。 可惜,条件不允许。 唐朝还没深刻领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先进理念,毫无理由地杀人,连李世民陛下都吃不消这么干。 尤其针对的还是陛下的心肝大宝贝李泰。 而李明现在只是个管家,想杀李泰也没人执行。 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通过阴谋诡计把李泰嘎了。 等李世民陛下回来,一准就把李明的储君给撸了,让李治捡洋落。 所以,李明只能寻个理由,先把李泰给扣起来,至少关到李世民回来。 饶是如此,他也已经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了,在接下去的几个月,一定会遭受无数虫豸的弹劾。 “总之,要把李治的罪名做实,最好能直接收集到李泰有罪的有力证据。”李明交待道: “如果没有证据,那捏造的证据也要符合逻辑,建立清晰的证据链,并把我和你们自己撇清,否则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狄仁杰郑重地点头: “知道了—— “明哥,最近后宫也有异动。 “前几日,韦贵妃让所有宫人暂避,在寝殿接待其他嫔妃直到深夜,似乎在商量什么。” 李明虽然住在后宫的立德殿,但为了避嫌,从不在后宫其他妃嫔的地盘上乱窜。 否则,朝中那群虫豸是真的会编造他“银乱后宫”的谣言的。 尽管他现在还是个没发育的小宝宝。 所以,对其他姨娘们平时在干什么,李明只能通过母亲杨氏、以及打入太极宫的密探,得到二手的消息。 踏妈的,太极宫是打地鼠的巢穴吗,一个一个冒头……李明咂了咂嘴,安排道: “重心还是在李泰那儿,相比洛阳那边的威胁,后宫还是可控的。” “好的。”狄仁杰点点头: “那么,最近的粟特人诈骗案……” “你们就不必管了,刑部能干的事情,就让他们来做吧,你们节约精力,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李明说道。 这么分配任务,能把官方民间的各部门都调动起来,不至于出现“一核有难八核围观”的现象,是很合理的。 然而,狄仁杰却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李明问。 “嗯……说起粟特人骗钱,让我想起了一件案中案。”狄仁杰思索道。 李明:“什么案子?” 狄仁杰:“河间郡王遇刺案。” 这起案子,是李明和名侦探狄仁杰一起办的。 小狄的法医功底——确切地说,用银针捅喉咙——让李明大开眼界。 李明感到不解: “?李孝恭和传销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明哥,你记不记得河间郡王娶的那几个姨娘?” 李明:“记得,一共七个小妾,汉人胡人都有。” 这也让李孝恭荣获“七星瓢虫”的绰号。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了属于是。 狄仁杰继续说道: “李孝恭的七个妾室之中,有一个,好像是老六,就是粟特人。” 经小狄一提醒,李明也有点回忆起来了: “对对对!好像和李孝恭几个儿子里的……老三,好像叫李崇真,有一腿。” 李孝恭的七个小秘,大多与他的三个儿子私通。 这也算是老李家的家学渊源了,不愧是宗室大将。 “没记错的话,李崇真当时也遭遇了骗局,被骗光了积蓄。” 狄仁杰的记性还是很不错的: “这也是他被怀疑弑父,在大理寺狱吃了几天牢饭的原因。” “对对对,我都差点忘了。”李明一拍脑门。 “你觉得,那个粟特人六姨娘,或许参与了这件案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波及万人、涉案百万贯,这起骗局持续的时间不会太短。” 名侦探狄仁杰沉思道: “李崇真被骗一事,也许就是同一伙人干的。就算不是,也有可能互相认识。 “而那个六姨娘,不排除是骗子的同党,勾引李崇真入局。”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单凭这点猜想抓人肯定是不够的。 但狄仁杰的脑洞,确实也为案件侦办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和突破口。 在眼下,要说有哪桩大事能和处理李泰的紧急性相提并论,那就是诈骗案了。 一个处理不当,首都就又要乱起来了。 “我会让刑部好好查她的。”李明点头道。 ………… 与狄仁杰商议完毕,李明离开狄府。 犬父狄知逊正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口。 “打扰了。”李明姑且和小伙伴的家长客套一句。 狄知逊都快等睡着了,忍着困意道: “启禀殿下,由于郑王殿下即将就藩,臣也即将赴往郑地就职。” 李明眉头一皱: “那狄仁杰呢?” 我的间谍头子呢? 要是因为“父母工作变动”这个理由,导致我失去一臂,那可就太无厘头了。 “犬子自然还是留在长安的,随时恭候殿下差遣。” 犬父赶忙表忠心。 谁都知道李明殿下的重量级,他才没有蠢到放弃李明这条粗壮大腿。 李明的眉毛舒展开来: “那就辛苦你们狄家了。” 他正要走,见老狄欲言又止。 说话像前列腺发炎,这是你们狄家的家族传统么……李明心里猛烈吐槽,不得不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狄司马还有何事?” “那个……”狄知逊像尿不尽一样,嗯嗯啊啊了半天,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压低声音道: “晋王殿下,这段时间常与郑王殿下来往。” 晋王……李治? 他和阿叔李元懿混在一起干什么? 走亲戚? 不至于,现在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呢。 奶奶的,嫡子们的一举一动,真是让人紧张……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李明的心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越来越不安。 他的眼睛看着长安的街景,心思早就飞到了东北。 只有在东北,在自己的地盘上,他才能感到久违的安宁…… “军权,根本原因是,我在长安没有军权。” 李明喃喃道。 大唐的军队,他始终没有机会染指。 连个“大将军”的虚职有没有捞到手。 他本想利用薛万彻、侯君集,像和平演变张俭的营州都督府一样,逐渐把唐军收入麾下。 然而,这两人都担任了文职尚书,也被调离了军队。 好像李世民陛下一直防着他似的。 让他在辽东保有一支赤巾军,已经是皇帝能容忍的局限了…… “但我人在长安,绝不能任人鱼肉,把安全交与他人之手。 “虽然我没有统兵之权,但不代表我不能与长安驻军搞好关系。人心都是肉长的,关键时刻或许能有奇效。 “而长安最重要的一支军队,是……” 李明短暂地梳理了一下城中的力量分布,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李君羡。 以及他的玄武门屯卫。 ………… “晋王殿下,久……久疏问……那个,没有常常来看殿下,是下官的失职,请见谅哈。” 右屯卫将军常何,搓着手、粗着喉咙,有些手足无措地招待着。 他没想到,晋王李治会突然造访。 (本章完) 第218章 关门,放来俊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同为瓦岗寨的旧将,常何没有李世绩的能文能武,没有张亮的阴谋诡计,也没有程知节的领兵才能。 他更像一个纯朴的山匪,大字不识一个,也没有什么政治野心。 只想朴实无华地度过荣华富贵的一生而已。 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在玄武门之变中。 当时就是他看守的玄武门。 作为李承乾的名义手下,他坚定地站在李世民的一边,开门揖李二。 就凭这次稳稳的站队,他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久仰常将军赫赫威名,久疏问候,是我的过失。” 李治一如既往的有礼貌,向常何长长作揖。 “哎哎哪里哪里!” 山匪大老粗格外吃李治的这一套,被亲王殿下一拜,愈发手忙脚乱起来。 李治诚恳地说: “常将军是陛下得以君临天下的关键助力,治早有意结交。 “今日得见,将军果然威武不同寻常。” “嘿嘿,哪里哪里。” 常何一脸谄媚地笑着,亲自替李治泡着茶。 瓦岗寨老伙计都投了晋王,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有这个意向随大流。 奈何他与晋王没有什么交集。 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他的幕僚马周曾经是晋王府的长史吧。 但随着马周出了“两税法”的蠢招,引起齐州大乱,被一脚踢到齐州章丘县当县令以后。 常何就彻底没有了接近晋王李治的理由了。 然后,他也就摆烂了。 毕竟如前所述,老常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 没想到,今天晋王殿下亲自莅临。 主客一通寒暄,立刻熟络了起来。 李治和瓦岗寨的人打交道打多了,说话投其所好,而常何也是有意结交,相谈甚欢。 “在常将军之后,玄武门的守备力量便上了一个台阶,新建了左右屯营。” 李治似是随口说道: “有常将军率领右屯卫,保卫玄武门这座皇宫的北大门,吾等心甚安。” “嗐,我这右屯卫将军并不领兵管事,只是陛下给我养老,让我暂时挂的职而已。” 常何很是豪爽,直接把这大实话给说了, 李治当然知道这事儿。 但他顿时作惊恐状: “除了常将军,谁还能肩负看守北大门的重任呢!” 常何哈哈大笑: “陛下手下精兵强将众多,哪里还缺我一个? “现在看守玄武门的也是一名忠心耿耿的干将,名李君……羡。” 常何看着李治。 李治看着常何。 常何懂了。 他只是没文化,又不是傻。 作为玄武门之变里的关键先生,小李的提到玄武门的守备,自然是意有所指的。 尤其是现在,陛下不在家的时刻。 常何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自己的站队技术,再次迎来了考验。 大约几息功夫,常何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下官正好与李君羡有些交情。 “殿下若不嫌弃我们这些粗人,可以带给殿下认识一下。” 李治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 “根据出城文牒,那些粟特奸商都是在受害者报案以后,才离开长安城的?” 李明的视线越过手里的文件,落在对面的老臣萧瑀和刑部尚书刘德全身上。 “正是。” 萧瑀回答道: “因为那名叫‘执失步真’的突厥商人,率先察觉了粟特人的骗局。 “并立刻组织起了广大受害者,打了粟特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来得及卷款潜逃。” 李明不由得龇牙。 要不是虫豸李乾祐从中作梗,这笔传销案的损失说不定还真被执失老弟追回来了。 结果现在倒好。 不但让一群首都中产瞬间返贫,还给老子留了这么一颗快炸的雷。 李乾祐收了什么好处,这么卖力地为胡人充当保护伞? 等着吧你,等李靖老死了,看老子不砍了你……李明硬压下心里的火气,问道: “粟特人的聚居区搜查过了吗?抓住和骗子相关的人员了吗?” 萧瑀摇头: “这事是左武侯卫在查,怀远坊人多嘴杂,暂未有任何进展。 “需要臣申斥催办吗?” 李明假做思索,道: “不必,将士们辛苦了。 “查案本就不是他们的本业,应该赏赐他们,以激励士气。” “遵令。” 萧瑀和刘德全领命退下。 呼……李明擦了擦冷汗。 还好,萧瑀老哥没什么主见,事事汇报,没有自作主张地把苏定方喷一顿。 无意识中躲过了一颗雷。 苏定方手里的左武侯卫,虽然是高级片儿警。 但在军力空虚的长安,也算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了。 在情况突然急转直下的当下,李明可担不起与左武侯卫交恶的风险。 “果不其然,此案的相关人员都作鸟兽散了,这样一个个排查简直是大海捞针……” 李明又想起那天晚上,狄仁杰提醒的突破口—— 李孝恭的粟特人六姨娘。 神探狄仁杰的第六感,不能不信, “可是该怎么查呢? “如果那女人真是骗子的同谋,又敢大摇大摆地继续滞留长安,那她一定对自己很有信心,证据必定都已经被销毁了。 “该怎么撬开她的嘴……” 李明思索着。 他并没有思考具体该怎么解决问题。 而是在脑子里庞大的人才库里,快速搜索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一个名字立刻浮现在眼前: 来俊臣。 他一拍桌子起身。 “起驾,出宫,去西市。” ………… 西市。 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和混乱。 传销案受害者依旧在西市聚集,左武侯卫依旧在维持秩序,苏定方的脑壳依旧很痛。 “将军。” 苏定方的副将报告道: “将士们现在怨声载道,觉得此事应该是长安县衙的职责,他们不应该这么忙活。” “嗯。”苏定方意识模糊地嗯了一声。 副将瞥了他一眼,又说: “听刑部办事的文员说,尚书们对我们的进展很不满意,可能要发文申斥。” “嗯……嗯?!” 苏定方立马就不乐意了。 开玩笑! 自己纯好意过来帮帮忙,结果被溅了一身骚。 将士们被借调来干杂活儿,本来就满肚子怨气了。 还要申斥? 这特么不是你们刑部办事不利的锅么,怎么还甩到武侯卫头上了? 申斥之后,是不是就要扣军饷啊? 前两个月军饷被拖欠一事,大家伙儿还没忘呢! 这是生怕军队不哗变啊! 苏定方面色铁青,副官都有些害怕得往后退了退。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的宦官来了。 “左武侯卫中郎将苏定方,监国殿下有令。” 宦官嗓音尖细地喝令道。 “嗯!”苏定方面色不善,铜铃眼一瞪。 传令宦官呼吸一窒,感觉自己就是个下一秒就要被砍成两截的龙套。 唉……苏定方无声地长叹一气,还是把性子压了下来: “监国殿下有何指令?” 并不下马。 你这丘八,忒没教养了……宦官心里吐槽。 但他又不敢当面说出来。 毕竟监国又不是陛下,他传下来的指令,并没有规定必须下马拜令之类的礼节。 宦官也不想和这大老粗多纠缠,长话短说: “监国殿下念诸位武侯工作辛劳,特此勉励。 “士卒每人赏钱一贯、布两匹,校尉以上赏赐翻倍。” “恕末将不……嗯?” 苏定方刚想开喷,猛然发觉画风不对。 说好的申斥扣工资呢? 是不是哪里听错了? 可宦官不想和武夫一般见识,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了。 苏定方纳闷地抓抓头皮,斜了一眼副将。 副将连忙为自己辩解: “文臣确实想把责任推过来,此事千真万确。” 苏定方眼珠一转: “那你的意思是,监国殿下把这事儿,替我们给拦住了?” “啊?对对对!必定如此!”副将振振有词: “大家都说监国殿下治国有方,乃尧舜在世、灵通转生,必定是殿下勘破了文臣的阴谋诡计,为我等武夫讨回了公道!” 苏定方眯了眯眼,骤然一夹马腹,对士气低迷的士气吼道: “监国殿下念尔等工作辛苦,刚赏赐尔等两个月的粮饷! “怎么,你们就这么报答殿下之恩?!” 一听有补贴拿,原本垂头丧气的士兵们立刻就不困了,抖擞精神地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就在这时,一辆皇家马车风尘仆仆地疾驰而来。 “监国殿下?” 苏定方遥望着扬起滚滚黄尘的车辙,远远地就下了马。 为民生奔波如此,殿下将来,不可估量啊…… ………… “来俊臣。” 李明直奔长安报社,将正在与狄仁杰吵成一团的来俊臣揪了出来。 “狄仁杰脑子有病!明爷,不是我和你打小报告” 被拽出密室以后,来俊臣还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同事: “他怎么能把长安的密探、甚至一些好不容易混入太极宫的密探,都往洛阳送呢! “我跟他说,万一长安有人造反怎么办,他还凶我,说我说话不怕咬舌头! “那小东西这辈子就是太顺风顺水了,天真!” “他是天真,你就让让他么。”李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哄孩子似的哄两个手下。 这两人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狄仁杰乖宝贝一听明哥要重点查李泰,就真的把工作重心全放到洛阳那边儿去了。 而来俊臣则在执行中习惯性地“打折扣”,留后手,时刻提防着李明所在的长安。 李明也不好评判谁对谁错。 这两者都有道理。 而既要查处李泰、又要兼顾长安的选项,是不现实的。 既要又要,只会既没又没。 小孩子才会说我全都要,大人都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 “先不说这事。”李明把话题掰扯回来: “我今天找你,是要你替我审一个人。” 一听终于能发挥自己的专长了,来俊臣脸上的戾气瞬间烟消云散。 眼神立刻变得清澈起来。 “嘿嘿,谁啊明爷,这么有福?” “是个老朋友,和我一起去趟河间郡王府。” ………… 河间郡王府。 原主人李孝恭去世后的一年多以后,这栋大宅已经荒败得李明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陛下念及旧情,对老瓢虫的三个儿子都有优待,高官厚禄养着。 连这巨大的郡王府,也是由万年县负责修葺,不劳三位公子费心。 但这三坨就是扶不上墙,硬是快把偌大的家产都给败光了,还要分家,要把郡王府分割成三份。 为如何分配又大吵一架。 这事传到李世民耳朵里,把他气的,下了死命令,不想住王府也行,三人麻溜地滚出去,王府收归朝廷。 这才让兄弟三人消停了。 “都怨三郎,被那粟特妖女迷了心智以后,天天想着本生利放贷挣钱,放了债又收不回,把父亲留下的家产都快败坏完了!” 老大李崇义向李明抱怨。 二郎李晦在一旁帮腔: “确实这样,所以我们俩才提出分家,赶紧和那败家玩意儿切割,至少还能保住一些产业。”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不过李明也不是来做老娘舅的,直截了当地问: “老三李崇真和他的粟特妖女呢?” 两人的头同时往西边一撇: “三郎去西市闹事了,那妖女则在家父去世以后,就杳无音信了。” 李明听得嘴角一抽。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李崇真怎么会错过这起传销案子呢? 他倒无所谓,可是李孝恭的六姨娘失去了踪迹,这就意味着线索又断了。 那粟特姨娘应该还在长安,因为出城是要文牒的,而在城门记录之中,并没有她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一年里,她就没有离开过首都。 可长安人海茫茫,去哪儿找她? ………… 李明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西市。 想找到李崇真,至少寻得一些关于六姨娘的线索。 刚踏进市场,车驾被拦住了。 原来是苏定方老哥,兴奋地前来报告: “殿下!” 李明主动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礼貌向这位长期不得志的中郎将一拱手: “苏将军有何事?” “抓住一个可疑的粟特女人!”苏定方干劲满满地汇报: “去年突然出现在怀远坊,购置了一栋大宅,不见男主人,只有她一人居住! “据旁人说,那女人曾给一个王爷当过小妾!” 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遍寻不得的六姨娘么? 这不巧了吗? 其实也不巧。 粟特人都聚居在西市附近的怀远坊,六姨娘既然没有离开长安城,那自然会选择在那里住下。 武侯卫正在对那里坊进行地毯式搜查,迟早会把这涉及巨额财产不明的粟特婆娘给揪出来。 “她人在哪里?” “暂扣在大理寺狱!” ………… “你们怎么能无端抓人?我说了多少遍,我和你们在查的这起骗局没关系!” 李孝恭六姨娘,安氏,在大理寺狱泼辣地吵嚷着。 她去年已经在这里深造过了。 虽然这次梅开二度,不至于像回到家一样。 但多少也领教过了狱卒们的手段,全然没有了第一次时的恐惧。 狱卒们对她也无可奈何。 毕竟没有真的定罪,也不涉及“宗室被害”这种陛下亲自督办的案件。 总不能上来就对她下狠手、用重刑吧? “没有进展?”李明风风火火地走来。 狱卒们立刻毕恭毕敬地起身,惭愧地摇头。 安氏看着这个臭屁的小殿下,立刻回忆起了去年的不愉快,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你就是河间郡王的小妾安氏?”李明公事公办地问。 安氏眼珠一转,立刻委屈地号丧起来: “哎呀我一个弱女子,哎呀请殿下明鉴啊! “妾身离开郡王府后,每日深居简出,今天却被唐军无缘无故抓了,说我骗钱! “真是天可怜见,我都没出过怀远坊!” “我们要查的不是这个。”李明直视着安氏的双眼: “你购置宅院的钱从哪儿来?和这次的骗子,是否相识?” 当然是老娘做妾挣来的……安氏想说出自己准备许久的台词。 但是被这小孩儿盯着,她却发现自己没法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席话,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李明也懒得和她多废话,向旁边的狱卒点点头: “用刑。” 安氏心里咯噔,脸色很快苍白下去。 可是她只是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冷眼看着狱卒。 却见那些狱卒向两旁退下,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顶到了最前面。 那少年佝偻着腰,一脸猥琐,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但那些五大三粗的狱卒们,却对那其貌不扬的少年保有几分敬畏,举手投足间有些忌惮。 “你来,别弄出明显的伤口,传出去不好听。”李明吩咐道。 呼……安氏暗暗松了口气。 去年连大理寺狱都没问出她什么问题,现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怕什么? 来俊臣端详着这次的素材,露出真挚的笑容。 “好咧,明爷。” (本章完) 第219章 坏了,李二陛下好像有危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啊啊啊!” 一刻钟后。 六姨娘安氏像疯了一样,发出非人的嚎叫,躲在李明身后,颤抖得像被狼叼在嘴里的小兔子。 明明身上没伤,但人犯却像见证了世界末日一般,这反常识的场景,让在场的狱卒纷纷感到不寒而栗。 李明一脸嫌弃地把裤脚从疯婆子手里扯开,问: “你没把她逼疯吧?还得问话呢。” “没有,我有轻重。” 来俊臣淡定地用清水擦着手,蹲在安氏面前。 “咿咿咿!” 那婆娘下意识地往后躲。 “过来。”来俊臣淡淡地说道。 他的语气非常平和,然而安氏听见的仿佛是魔鬼的低语,怕得不行,却还是像狗一样,不敢不听话。 “我大哥问你话呢。”来俊臣一脸和气地说。 六姨娘可怜巴巴地抬起脑袋,惊惧地望着李明,疯狂点头。 阿来,不,来总训狗有一手啊……李明心里嘀咕着,单刀直入地问: “李崇真的家财,是被你联合其他人骗的么?” 毫不犹豫地点头。 李明与来俊臣互视一眼,微微点头。 是了,思路没有错,这粟特人果然有问题。 “与你合伙的骗子,和这次在长安诓骗巨额资财的骗子,互相熟识吗?” 安氏迟疑了一下。 来俊臣眉毛微微一皱。 安氏赶忙坦白道: “不……不是熟识。 “就是他们,是同一伙人。” 李明眉头一挑。 哦吼~世界真是小啊。 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伙骗子要达到席卷全城的规模,必定是深耕已久。 如果骗一次就换一茬,那可太费骗子了。 “这伙骗子的主使是谁?”来俊臣紧接着问。 安氏不假思索: “长安县令。” 李明眉毛一皱。 一听见“长安县令”四个字,来俊臣的眼神显然出现了波动,闪过一抹凶光: “说实话!” 李乾祐是这伙粟特人的保护伞,这是几乎公开的事实。 可是保护伞归保护伞,你要把主使也甩到他头上,这就有点过分了。 别的不说,李乾祐也没这个脑子琢磨出类似于“传销”这样的大骗局啊! “咿咿咿!” 安氏不受控制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听得除来俊臣以外的在场所有人寒毛直竖。 来总,你确定这婆娘真的没疯吗……李明无奈地扮起了白脸,安抚道: “别怕,有我在,说出来就没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人抓住小殿下的裤腿,活像找到主人的小狗,倒豆子似的滔滔不绝。 嗯,大概就和去年来俊臣审问过的另一位姨娘——直接毒杀了李孝恭的突厥裔七姨娘,说话逻辑混乱,情绪激动,从小时候尿炕到昨天晚饭吃了什么,全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大理寺狱的文书把笔尖写到快擦出火星子了,刨去大量无关内容,终于总结出了这起案子的原委。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大致情况是,去年,差不多是李孝恭死后不久,长安令李乾祐突然拜访了几个打工是不会打工的、生意又不会做的粟特人,传授了这一套骗术。 并且,李明府还允诺,为这些骗子大开方便之门,既帮忙拉人,又帮他们把这事儿盖住。 有八面玲珑的地头蛇帮助,这些骗子才能席卷首都的中产阶层,攫取了天量的财富。 这些粟特骗子实质上成了李乾祐的白手套。 当然,作为主谋兼保护伞,收益的大头自然是—— 也不归李乾祐。 而是按事先约定,将骗来的钱运出长安城,运往指定地点。 这些粟特人随时随地被人盯梢,料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敢食长安令的言,将这笔骗来的“公款”私吞了。 “也就是说,李乾祐背后还有人?” 李明发现了华点。 以他区区一个五品县令,是绝对攒不起这个局、也吃不下这么大量的赃款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安氏神情恍惚地摇头。 “那些粟特人卷款逃到哪里去了?李乾祐和他们约定的目的地是哪里?”李明又问。 安氏还是摇头。 来俊臣眼神一厉: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咿咿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安氏疯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来俊臣撸起了袖子。 “算了算了,问不出什么了。” 李明赶紧把还没玩过瘾的来总劝下了。 离开了拷问室以后,刚才还挺兴奋的来俊臣,忽然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了,一声不吭?”李明问他。 来俊臣吞吞吐吐了一会,道: “明哥,那个李乾佑……查么?” 看着来俊臣近乎祈求的眼神,李明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模棱两可地哼哼: “嗯……再找找证据。” 来俊臣眼神一暗。 “你和李乾佑有仇?”李明瞥一眼他。 来俊臣微不可查地撇撇嘴,哼哼唧唧: “有点。” 李明便也不再多问。 ………… 关于卷款跑路的粟特人的踪迹,并没有断在六姨娘这里。 因为大唐是一个不允许人员随意跨区域流动的封建社会。 那些粟特人离开长安后,需要办理“路引”,写明此次行程的起点和目的地。 这就是说,这帮人的最终去向,可以通过追踪各个城市的路引,一段一段拼凑完整。 而他们所携带的是巨额赃款,不是普通的货物,不太可能全部交到别人手里。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路引,间接也是这笔赃款的“转账记录”。 只是各地城门监没有联网,用人力照着名单一环环排查起来,耗时耗力。 好在,在监国殿下的亲自督办下,这些人——以及大概率这笔钱——的去向最终有了眉目。 这些人狡猾得很,每个人的路线都不一样,明显在有意识地干扰侦查。 但是,他们还是小看了封建社会对人身自由的束缚程度。 虽然花了点时间,他们的行动轨迹还是一清二楚地摆在了监国殿下的案头。 李明给黑暗腐朽的封建集权制度点了个赞。 “他们最后踏足的州县,是幽云、沙州灵州一线……” 这条信息只有寥寥几个字,却是凝聚了各地州县夜以继日的排查。 李明咀嚼着这几个地点,目光下意识地向背后望去。 那里,挂着大唐全域堪舆图。 其实不用看地图,这些地方也已经在他脑子里亮了起来—— 幽-云-沙-灵一线,正是“铜铁紧缺”之中,大批铁矿石最后消失的地方。 那地方,也是大唐的北疆,汉、胡交接之地,华夏王朝对那里的掌控力就比较微弱了。 往北便是长城之外、大漠之南,是思摩突厥所在的羁縻地区。 再往北便是事故高发地阴山,按李世民陛下的划分,本应是思摩突厥的势力范围,目前被薛延陀窃据。 “之前的铜铁紧缺调查中,已查明大量铁矿石被运往幽云一带,而铜矿石却没有发生类似的异常外流。 “然而,铜危机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到底哪批铜突然消失了,是外流了还是被窖藏了,迄今为止一直都没有查清……” 李明沉吟着,很自然地把这两起案子关联在了一起—— “这批被李乾祐联合粟特人,运到北疆的铜钱…… “是否就是‘铜铁短缺’中外流的铜?” 这个假设让李明心情一振。 百万贯铜钱,这个数量,已经和朝廷一年租庸调税收的货币部分(不含占大头的粟米、布匹和劳役)处于同一个量级了。 如此天亮的铜钱,一夜之间被突然抽出了中原的市场…… “确实足以造成短期的货币短缺,诱使人们窖藏货币、减少流通,恶性循环从而引发通货紧缩!” 李明激动得来回踱步。 终于,经济危机的成因也有眉目了。 如此一来,关于此案的下一个问题便呼之欲出—— 主犯是谁,动机为何?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两起案子是独立事件的可能。 但是,从作案手法、赃物目的地来看,双方背后是同一主谋的可能性更大。 “李乾祐和他背后的主谋,把铜和铁捣鼓到草原地带,目的是什么呢……” 李明思考着。 显然,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诱发大唐的第一次经济危机。 毕竟以这个年代的经济学水平,还不至于下这么大的一盘棋。 只是阴差阳错,才酿成大祸,并最终致使他们“蚂蚁搬家”的行为被提前曝光。 铜和铁,都是草原没有的高科技产品。 虽然铁矿石需要冶炼工序,敏感性比成品铁器要低。 而铜钱除了交易,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战价值——总不能把铜钱融化了做青铜剑吧?这也太复古了。 但这两件东西被同时、大批量地走私到游牧民族的地盘。 仍然不是一个能让人心安的信号。 尤其是,帝国的统治者,李世民陛下,正在那个地方与游牧作战…… “假使这批铁矿石和铜钱,都落进了游牧,都落进了薛延陀的口袋……” 李明习惯性地开始做起了最坏的假设。 然后发现,这对战局并没有什么卵用。 铁矿石,在中原叫“矿石”,在草原只能叫“发红的石头”。 没这个科技和炭火燃料进行冶炼好吧。 至于铜钱,那就更幽默了。 游牧民族内部,有这么大量的交易需求么? 不还是得拿钱向华夏买东西? 然而从报表上来看,双边贸易不但没有出现相应增长,反而因为近年关系趋于火热(打得火热),还在持续萎缩中。 华夏这边不卖商品给薛延陀,他们拿着铜钱,和拿了一堆废铜也没什么区别。 简而言之,薛延陀的铁勒人,不大可能用这笔钱和这批矿,就能变出一支人马具甲、可与唐军媲美的精锐铁甲军来。 “除非……” 李明的目光,投向了草原以西。 西域。 以粟特人的首都马拉坎达——也就是撒马尔罕——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一系列贸易、手工业城邦国家。 在被成吉思汗的铁蹄图图之前,那里便是除了中原以外,北方游牧进行物资交换的第二个中心。 而那里的西域商人,不像中原人那么有节操。 只要钱到位,是连绞死自己的绳索都能出卖的。 “铜钱和铁矿石,通过蚂蚁搬家的方式,持续走私落入薛延陀手里。 “薛延陀将矿石交给西域人,委托其冶炼、锻造、打造成铠甲兵器。 “而这批诈骗得来的铜钱,则用于支付西域人来料加工的费用……” 逻辑闭环! 如果真是如此…… 那李世民面对的,岂不就是一支可能装备了马镫、盔甲、甚至人马具甲的游牧骑兵?! 这盘大棋构思之精妙、牵涉力量之众多,几乎不可能是薛延陀一方的谋划。 背后必有汉人指点。 而长安令李乾祐参与其中,又给这起案子平添了一缕阴谋论的气息。 事情进一步复杂起来。 “李乾祐及其背后的主谋,策划将铜铁运出境,目的是武装薛延陀…… “而北伐薛延陀,是李世民很早就定下的战略…… “难道这起阴谋,针对的真正目标,就是李世民?!” 李明虎躯一震。 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地名: 九成宫。 这难道是九成宫事件的后续? 铜铁紧缺,也是九成宫事件的主谋所做的后续补救措施? 通过薛延陀的手,对李二再次补刀,杀了李世民? “铜铁很有可能流入薛延陀之手,而九成宫之变中,也有薛延陀的影子,这是其一。 “而根据六姨娘的招认,这起骗局发生在李孝恭死后不久,这是其二……” 根据步步推导,这起铜铁走私案,也被渐渐纳入了九成宫系列案件之中。 难道说,这起案子的背后,也和九成宫事件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 “如果真是如此,以对方喜欢下大棋的特质…… “使出的肯定不仅仅是武装薛延陀一招,必然还有后手配合……” 李明眼睛微眯。 北方突然冒出一堆全甲骑兵,而不是天灵盖接箭的蛮夷,这已经极大打乱战略布置了。 更何况,再加上可能的后手…… 他立刻推开手边一切事情,趴在桌子上,为父亲李世民撰写密信。 虽然只是一些不成熟的猜测和捕风捉影,以及一堆拿不上台面的所谓证据。 但事关皇帝陛下和八万精兵的前途命运,不容任何闪失。 必须尽快将这一警告带到! “从长安到定襄牙帐,需要走黄河渡口渡河,尽管不是汛期,但急报至少也得大半个月…… “见鬼,老李千万别推太快啊!” ………… “昨夜又是夜袭?这是第几波了?” 定襄城,思摩突厥牙帐。 大清晨,草原雾气弥漫,露水沾湿了枯黄的草叶,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血腥的味道。 大帐正中。 李世民高踞座上,威严地俯视着属下。 此次主征的行军大总管,李世绩,向前禀报: “不算小骚扰,只计算斩首百人以上的夜袭,这是我军入境以来的第十五次。” “十五次,被动挨打了十五次……” 李世民的脸色不太好。 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草原以后,他的脾气越来越差,舌头起泡。 连久违的头疼也回来了。 然而,李世民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饮食出了问题。 因为他在行军的这段时间里,也在努力创造条件,严格遵照李明神医的“医嘱”—— 多吃蔬菜瘦肉,少吃肥肉内脏。 尽管蔬菜和瘦肉都根据李承乾的指导,做了一些烹饪上的小处理——比如油炸或浸羊油炖—— 但原材料都是健康的。 所以成品也肯定是健康的。 因此,他把最近身体状况下滑的原因,简单归为草原戈壁干旱,加上战事不顺,导致身体有些上火。 而最近的战事,也确实让他很是上火。 薛延陀像是开了天眼一样,神出鬼没。 而唐军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主力,被溜得团团转。 “父亲,我军克敌十数次,未尝一败,且积少成多,已斩敌数千、伤近万。 “为何父亲却以为败?” 李承乾不解地问。 “因为在哪儿打、打多大,全部由对方决定,我方只能被动接受,这非常不利。 “时间一长,后勤补给会出问题。” 李世民解释道: “况且我大军被牵制在定襄城,每天人吃马嚼,耗费甚巨。 “光杀几个赶羊的牧民,多待一天都是亏本。” 马上皇帝从战略和经济两方面,为大儿子耐心地讲解着。 和李承乾的父子关系,可以说是这段时间李世民唯一的进展了。 卸下了“培养储君”这个巨大的包袱,父子二人反而可以心平气和地聊天了。 “陛下何必多虑?后勤补给自有我部落负责。” 阿史那思摩瞅着机会拍马屁,以挽回自己被薛延陀撵得到处跑的尊严。 你部落总共一二十万人,拿头供养八万甲兵,能守住后勤通道不被薛延陀切断就烧高香了……李世民心里吐槽,表面上还是对可汗很尊敬的。 “有贵部协助,我军事半功倍啊。” 这时,传令来报: “陛下,岑文本出使大鲜卑山归来,求见陛下。” 李世民愁眉不展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 “幸好还有后手。有大鲜卑山的室韦人从东夷策应夹击,薛延陀就没那么舒服地放我军风筝了。” (本章完) 第220章 李靖我要定了,父皇也带不走他我说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 岑文本亦步亦趋地来到大帐前,不紧不慢地拜见李世民。 他从大鲜卑山的室韦部落回来,没有南下回京,而是特意向西绕道,直接来到定襄牙帐。 为的是第一时间传达与室韦的联盟消息。 “出兵在外,不必多礼。” 李世民捋着两撇胡子道: “岑侍郎,此次出使大鲜卑山,可有斩获?” 岑文本不折不扣地行礼,道: “不辱使命,已与室韦部落的莫贺咄约定出兵时间。” 李世民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室韦人长期与铁勒、突厥为敌,自隋朝起便依附中原,朝贡不停,侍奉我朝甚是恭敬。 “得他助力,如虎添翼。” 带着皇协军扫荡胡人老乡,乃是大唐天兵的惯常操作,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君集,这次斥候追到了哪里?” 侯君集在陛下面前展开地图,在定襄西北画了一个圈。 “昨夜的夜袭之后,我军斥候一路追踪,在西北三十里处发现了小股铁勒部落。” 铁勒人,就是薛延陀汗国的主体民族。 李世民:“是部落还是军队?” 侯君集:“是部落,发现了牛羊群和帐篷,妇孺老人也混居其中。” “都放牧放到了眼皮子底下,铁勒人的心可真大啊。” 李世民抚摸胡须,斜了阿史那思摩一眼。 思摩老弟下意识地低头,结结巴巴地说: “惭……惭愧。” 老李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地图上。 包括刚才侯君集画的那个圈,这张地图上一共画了十五个圈。 刚好是这段时间大规模夜袭的次数。 每次夜袭以后,唐军都会派出斥候,悄悄缀在后面,倒追铁勒人的主力。 这就是唐军的策略。 在探查情报的契苾何力失联、而思摩突厥的情报又极度不靠谱以后。 李世民自然不会“等靠要”,而是主动派人侦查。 游牧都是兵民合一的,跟着兵总能抓住其部落的踪迹。 而显然,薛延陀真珠可汗也事先料到了唐军的策略。 因此,每次偷袭,都是由汗国内部的边缘部落发起,自己的核心部落不轻易暴露行踪。 以这些依附汗国的边缘小部落为代价,消耗唐军主力和士气。 “不出来是吧?总有办法把你揪出来。” 李世民凝视着这张地图。 十五个标记的小部落出没地点,最远到达阴山之北,最近则在定襄城外几十里,正好绕着阴山山麓围成一个圈。 而驱使、甚至迫使小部落对唐军发起板载冲锋,显然旁边应该有薛延陀“自己人”督战的。 也就是说—— “夷男所率的薛延陀主力,大约就藏身在阴山一带。 “他们计划……朕知道了。” 李世民嘴角一勾。 “通过不断的骚扰,诱使我军追击,如果追兵是我军的一支偏师,夷男就从阴山出击,合围吃掉追兵。 “如果追兵是我军主力,夷男的主力就能釜底抽薪,进攻空虚的定襄城,断我后路?” 李世民猜测着敌方的意图,嘴角一勾。 “好计策啊。也不必他们等了,我们亲自送上门!” 他立刻做出相应部署: “思摩突厥穿上唐军盔甲,追击夜袭部众,多造些声势,引诱夷男出击。 “我军埋伏于阴山南侧,敌主力若有动作,即刻围歼。若不动,则直取阴山,搜索其主力。 “室韦部从东部策应,堵住其向东部大漠逃窜的路线。” 在茫茫大草原,一寸一寸占领土地是没有意义的。 关键是消耗游牧部落的有生力量,让他们无力南下侵攻。 “如何?” 李世绩问: “若薛延陀主力不在阴山一带,该如何?” “那就将计就计,在阴山建造城塞,留下数千人马扼住漠南漠北的通路,让薛延陀乖乖在漠北喝一个冬天的西北风。 “他若敢来攻,我们就从定襄城出击,截杀之。” 李世民闷声道: “供养几千人在阴山过冬,大唐还是供养得起的。铁勒人有这个能力让整个汗国在阴山以北过冬吗?” 大兵团作战,没有阴谋诡计,全是阳谋。 要么一战解决敌主力,要么拖一个冬天,让老天爷替大唐解决其主力。 是的,此次北伐,战争目标就是消灭薛延陀的主力。 而非消灭整个铁勒部落。 先不说铁勒人杀不杀得光。 就算大唐真有犁庭扫穴的能力,也不能这么干。 还得留着一部分铁勒人,从北方牵制思摩突厥。 思摩突厥坐大,也不符合大唐的利益。 别看阿史那思摩现在一脸舔狗的模样。 等到这伙突厥人的势力膨胀到了漠北,连通西域,甚至沟通了西突厥。 鬼知道他们会不会调转马头南下。 “如此,可否?”李世民霸气地问手下。 众人不再有意见。 阴山就是整盘棋的阵眼。 拿下阴山,主动权就在我手。 “既如此,各将听令。” 李世民开始安排: “李世绩,你领主力从北向南,直取阴山腹地。 “侯君集,薛万彻,你各率一军,从两翼夹击。 “阿史那思摩,你军负责追击,声势弄大些,将铁勒人都引出来。” 众人皆领命: “遵旨!” “岑侍郎。”李世民转向岑文本道: “你就将这条信息,告知室韦莫贺咄,让其从东面掩杀。” 岑文本一拱手: “必不辱命。” 呼……李世民长出一口气。 连日的被动挨打,不是白挨的。 摸清了铁勒人的战略意图,整场战争有了眉目。 总算有了进展,李世民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有余力思考别的问题: “不知李明在长安监国监得怎么样,别把家玩没了就好……” 他喃喃道。 ………… 卫国公府。 平平无奇的老管家从外采购了些新鲜菜蔬,友好地和附近巡逻“维持治安”的衙役打了招呼,便大摇大摆地进府了。 老管家一进门,便将菜篮子递到贴身仆从手里,自己卸下装扮,变成了另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老头—— 李靖。 “唉,陛下果然还是放不下我这个老家伙,即使出征在外,也仍然不忘派人关心关心我。” 李靖敲着背回屋,自嘲地说。 屋里的老太太张出尘宽慰道: “这也是陛下对良人才能的认可。” “我倒宁愿不要这份才能,害得我被囚禁在牢笼之中,处处不得自在。”李靖一屁股坐在垫子上,语气多有埋怨。 有李世民在,他既不能也不想再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了。 他现在惟愿摆脱桎梏,驰骋天下,打下一片天地能自由自在。 就算战死沙场,也比在这里闷死强多了。 “良人,萧道光那边,怎么说?”张出尘的眼神亮晶晶的。 李靖从怀里抽出一张纸。 是他以老管家的伪装买菜时,从假扮菜贩子的接头人手里拿到的最新情报—— 李靖知道,整个府的下人都处于严密监视之中。 所以不敢有大的动作,只能道路以目。 “他的五百甲士,在京郊训练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准备出征。” 李靖点点头,回应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婆子。 五百甲士,还是在京郊。 能在皇帝的眼皮子,藏着够杀五百次头的大杀器,也只有李靖敢这么艺高人胆大了。 张出尘看着老头子凝重的脸色,有些惊讶: “良人似是对京城有些不舍?” 李靖的眼神有些恍惚: “京城的气象,是日新月异,竟比开战前还要繁华许多。 “而前次莫名其妙的钱荒,也被他很快化解了……” 张出尘没说话,静静地陪在丈夫身边。 “那位小殿下……会是个好皇帝,比他的父皇更好。虽然当今圣人也是一位好皇帝……” 李靖感慨万千,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惜,我注定是与这个蒸蒸日上的帝国无缘了。” “您恨陛下吗?”张出尘静静地问。 李靖不假思索地摇头: “我这一身才能,不成王便成寇,先天就是要招致君主忌惮的。 “陛下宽仁,在他手里我还能苟活至今。换作萧铣,早已不知被灭族多少次了。” 一对白头夫妻相顾无言。 良久,家仆来报: “国公,有客人来访。” 李靖眉头一挑: “是谁?” “对方没报性命,说是您的熟人,是一位小郎君。” 小郎君?小郎君…… 李靖差点从位子上跌下来。 “那是监国殿下,未来的陛下! “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出尘,你速速躲进里屋!快,快给我铺床!” 叮咣一通乱以后。 李明在国公府下人的引导下,走进了房内,见到了躺在病榻上的李靖。 “老夫……病重,无力拜见殿下,请……恕罪。” 老李在病榻上气息奄奄地说着,模样凄惨极了。 “李卫公请好好歇息,是我唐突打扰了。” 李明坐在病榻边,嘴上客套着,眼睛在对方胖乎乎不干瘪的脸颊、窝在被子里气色通红微微流汗的鬓角之间游走。 “咳咳!”李靖也注意到了监国殿下的目光,气若游丝地找补道: “大夫说,老夫这是病重发虚汗,身体浮肿。” 李明看着老头闪亮亮的眼睛,故作叹息: “唉……去年见老将军时,您还康健得很,今天怎么……” “年纪大了,身体一下子可能就不行了。”李靖弱弱地摇摇头: “说不定哪天我就一命呜呼……” 李明客套一句:“老将军何出此言,我让尚药局的御医为您治病……” “咳咳咳!不必不必。”李靖剧烈咳嗽起来: “不敢烦劳殿下,老夫也是到寿了,不敢逆天而行。” 双方继续客套几句,李明直入主题: “将军与长安令李乾佑之间,关系甚笃啊。” 果然,李明殿下是要动李乾佑了……李靖对此早有预感。 他早就想干掉李乾佑了。 但是,碍于那厮手握自己的软肋,万一死了,会让子弟家人公之于众,硬生生把李靖绑上了自己的贼船,一损俱损。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哦保着他。 “是,乾佑是老夫……最心爱的堂弟。”李靖咬紧牙关,从牙齿缝里漏出这句违心之言。 李明看着李靖不甘的眼神,直言道: “我怀疑李乾佑意图谋反弑君。” “哦。” 李靖丝滑地改口道: “只是那厮并不领情,从不主动看望老夫,兄弟感情早已淡泊,他的近况我一无所知。” 李乾佑有没有真谋反,李靖并不知道。 但既然监国殿下都不惜搬出这顶大帽子要将他置于死地,那李靖也完全没有理由拦着。 只是,随着李乾佑人头落地,李靖的黑历史也要上天了。 所幸萧道光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没辙,尽快假死离开长安吧。 “哦,那就好。”李明点点头。 既然要动人家的堂弟,出于对长者的尊重,李明还得要亲自来打声招呼的。 在确认李卫公本人巴不得李乾佑死后,他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两人再寒暄一阵,李明便离开了。 “老夫病躯,不便送客,请殿下海涵。” 李靖假意要起,被李明劝下。 “不必不必,老将军请保重身体。” 在家仆的陪伴下,李明离开了国公府。 李靖立刻从床铺里蹦出来,招呼道: “出尘,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李乾祐这颗雷终于要爆了。 还好,拖延到自己准备基本就绪,陛下又刚好不在家。 李靖准备今晚暴毙,明天金蝉脱壳,后天就率私兵逃离长安! 这时,家仆回来了,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李靖好奇地问。 那家仆哆嗦着说: “那……那位小殿下托我给您带个话…… “他说……您的家丁,可还缺油膏擦拭甲胄?有有……有需要的话,可可……可以来宫里拿。” 李靖如遭雷击,整个人噗通跪坐在地上。 “良人!” 张出尘焦急地抱住他: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李靖面无血色,嘴唇微微翕动: “快走,你快走……” “那你呢!” “我怕是……走不掉了……” ………… “殿下,这样好吗?” 卫国公府外,房玄龄面有忧色。 李明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贼老头只是装病,又不是真病了,吓不死他的。” “不,臣的意思是…… 房玄龄把话说得更清楚: ”李卫公私藏甲胄、豢养私兵,还是在京畿重地。 “就这么放着他不管?” 李靖这点小花招,怎么逃得过李明和肃反委员会的眼睛? 老李乔装买菜,早就被暗中盯梢的小孩子发现了。 而老李每隔几天必定光顾的某位特定的“菜贩”,又怎么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一通大记忆恢复术后,那“菜贩”就一五一十交待了。 原来他是萧铣之子,萧道光的手下。 萧铣是李唐家族开国时,霸占南方的军阀,后来被李靖和李孝恭讨灭。 李靖因为讨萧铣时逡巡不前,被李渊怀疑和敌方勾连,差点被砍了。 事实证明,太上皇陛下虽然不如儿子,但能力还是在线的,并没有看错。 李靖真的暗中与萧铣勾结。 虽然萧铣最后还是被老李家干死了,但李靖也没有断绝和萧铣后人的关系。 就这么一直维持蛰伏着,直到今天,李靖和萧道光合作,居然暗中聚起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 还不是一般的队伍,而是一支具甲骑兵。 而且他们的藏身之处,居然还是在京城周边。 一个不注意,是真的能搞出点事情的。 “殿下就不怕李靖造反吗?”房玄龄忧心忡忡地问。 李明表情不变,还是一脸无所谓地摇头: “李靖不会反的。” 这位胖胖老将的心理状态,李明可太熟悉了—— 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罹患受迫害妄想症的患者,大抵都是这样的症状。 时刻提防有人要害他,时刻给自己留退路,结果做出了过激反应。 “他如果真想造反,有的是机会。 “九成宫之变、陛下刚出征时、哪怕刚才他突然暴起杀我,不都是机会?” 李明坦然地说。 况且—— 还有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即使对房玄龄,他也暂时不想说得太透。 况且,一支五百人的精兵,在如今力量空虚的长安。 可绝对不算少啊! 假如,他是说,假如…… 万一北方战场,真的发生了什么。 并因此导致内地出现了混乱。 那么,这支计划外的武装力量,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殿下说行就行。” 在这一年多的经历之后,老房已经度过了对李明的怀疑阶段,进入了“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阶段,对李靖的处置也不多问了。 他把话题导向了另一个更严肃、更急迫的问题: “那殿下,接下来……真的要这么干? “真要惩治李乾佑? “不可擅动那厮,可是陛下的御旨。您动了他,就是抗旨。” 李明撇了撇嘴,嘴角一勾: “我只是依照律令,合法合规地问政长安而已。 “难道依法治国也触犯陛下敕令?你想说陛下知法犯法咯?” 对于李明这通耍嘴皮子的回答,房玄龄并不满意。 “殿下,您知道陛下的用意的。 “您对李卫公的处置方式,似乎与陛下的思路很不一样?” 说难听点就是,你忤逆你皇帝老子了。 一个要提防李靖,一个要放了他,可不是忤逆? 换一般人,陛下或许笑笑算了。 但这是李靖。 有灭国之才的李靖! “接下来,一个活的李靖,对我恐怕比死的李靖更有用吧……”李明喃喃道。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双震惊的视线。 是来自老房的。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陛下让你杀了李靖的,陛下明明让你对我保密的,对吧?” 李明对他笑笑。 房玄龄僵硬地点点头。 “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更清楚?” 李明淡然地微笑道: “对他的江山有用之人,他可以无底线地宽容。 “反之,只要有威胁,父兄也好、属下也罢,白刃不相饶。” 房玄龄的喉咙有些干涩: “殿下想说,您和他不一样?” “不,我和他一模一样。” 李明缓缓道。 “只是,我对有用之人的定义,和他有些出入罢了。 “我觉得李靖挺有用的,我要用他。相父,你帮帮我呗。” 房玄龄僵硬地点点头。 他忽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明明殿下对他一直都很不错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 (本章完) 第221章 内战前夜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刘侍郎慢走~” 入夜。 李乾祐满面堆笑地送别黄门侍郎刘洎,打着哈欠踱步回房。 他要跳船了。 以前他从不站队,更不会掺和什么“四子夺嫡”这类的戏码。 这是他历经多年宦海、吃得五饱六饱而依然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他已经把将来的陛下李明给得罪死了,而他的护身符——李靖老哥——又快要过期下线了。 要是再抱着过去的教条不放,那他就屎到淋头了。 所以,一听说晋王李治殿下正在广罗人才,他毫不犹豫地就靠了过去。 虽然一个小娃娃领着一群心术不正的大臣,很难与监国殿下正面抗衡。 但是对李乾祐来说,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世家大族其实对‘那位’殿下不满已久,奈何他近来有陛下撑腰,嚣张跋扈,众人不得不暂时忍耐。 “若天下有变,民心向背还未必可知。” 李乾祐心里盘算着,自然而然地将普通百姓排除出“民心”的范围。 就在他刚刚宽衣上床时,家仆忽然来报: “明府……有,有客人来……” “谁?这时间谁会上门?”李乾祐语气已有不悦。 家仆支支吾吾: “是……是……” “是我。” 一位红袍官员,带着几个衙役不请自来。 李乾祐借着灯光,眯着眼睛辨认许久: “刑部尚书,刘德全……” 他压下火气,讨好地笑着: “刘尚书,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这个时候来找卑职……” 刘德全闷声道:“急事,你跟我过来一趟。” “没问题,等卑职穿好衣……哎哎哎!” 李乾祐还想穿上官袍,被两个衙役拖下了床。 “监国殿下命令得急,没时间拖延。” 就这么把衣衫不整的长安令给拖过了整个院子,扔上了刑部的囚车。 沿途的家仆好奇地张望着,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装作没看见,一脸难绷的表情。 “哎你们……算了。” 李乾祐在仆人面前被当众现了这么一眼,脸都丢光了。 但他心里有再多不忿,也只能凭着多年养气的功夫,硬是忍了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陛下和李靖老哥都还在,料那小殿下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 到了刑部。 无事发生。 几个人把衣衫不整的李乾祐在审讯室一丢,就自顾自忙去了。 现在已接近深秋,半夜还是很冷的。 县令大人快冻出鼻涕泡儿的时候,一个主簿姗姗来迟。 “李明府,下官问您一个问题。” 这一晚上的折腾,连李乾祐这样很有城府的也等得很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问: “什么问题?” 主簿问: “近来京城不少员外、富商被粟特人诈骗,明府可知此事?” “不知道。”李乾祐很熟练地祭出三字真言。 主簿没有多言,简单地将李乾祐所说记了下来,便将手里的笔录递给了他: “如果没有异议,请明府签字确认。” 作为几次被请去喝茶的老江湖,李乾祐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了。 眯着眼睛看了一遍,确定主簿没有多记什么奇怪的内容,很爽快地就签字了。 而这道流程走完,刑部也没有为难他。 “麻烦明府了,请。” 主簿向李乾祐示意出口的方位。 显然没有送李明府回去的意思。 李乾祐嘴角一抽: “那……至少能派人去我府里,通知下人来接我么?” 主簿已经走了,没人搭理他。 李乾祐深吸一口气。 好好好,这么玩我是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次日夜晚。 “阿嚏!” 被昨夜刑部的骚操作折腾,李乾祐被折腾得感了冒,一天谢客,早早上了床准备休息。 然后,刑部的人又来了。 “李明府。”刘德全又是一拱手。 李乾祐眼皮一跳,虚弱地说: “能不能……” “可以可以。”刘德全这次很慷慨。 “这次可以等您穿好衣衫。” 这不还是让我今晚去衙门报到吗……李乾祐多少已经猜出来,这是监国殿下在变着法折腾自己。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这无能狂怒的样子,也是够熊的……他无声地嘀咕着,跟着刘尚书去了刑部衙门。 和昨天一样,今天又把他晾了老半天,等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主簿姗姗来迟。 “关于近期的粟特人诈骗案,有人来向李明府您报案,可有此事?”主簿简单地问。 李乾祐已经被关得意识模糊了,想都没想就点头: “是有这事。” 干脆利落地签字,走人。 ………… 第三天。 当刘德全尚书来到李乾祐府上时,老李已经穿好衣服等着了。 “又来?每天问无聊的问题,有意思么?” 连续三天没睡好觉,李乾祐已经被磨得没耐心了。 即使对官阶比自己高的刑部尚书,态度也不太美丽了。 刘德全连连答应: “今晚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晚,绝不再劳烦李明府。” 拉到了地方,这次倒没有晾着李乾祐让他久等。 有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他了。 是一个猥琐的少年,也就十来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李明府……嘿嘿,终于让我等到你了。”少年弓着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既天真无邪、又猥琐至极的别扭气息。 “你是谁?” 李乾祐嫌弃地皱皱眉头。 从这少年身上,他嗅出了庶民的穷酸气息。 “他叫来俊臣。”刘德全对来总显然非常忌惮,简单地介绍道: “他是来审问你的。” 李乾祐立时就不乐意了: “下官犯了什么罪,要来审问下官?” 刘德全掏出两页问询笔录: “这上面的字,可都是明府亲手所写?” 李乾祐点点头: “是的。” 刘德全指着问询笔录角落里的两条声明: “‘如不属实,我愿承担相应法律后果’——这句话,想必李明府在签字时,也已经熟读于胸了吧?” 李乾祐眉头一皱。 当时他疲惫至极,根本没有仔细看。 不过笔录确实是他自己签的,抵赖不得。 “刘尚书想说什么?”他感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刘德全露出微笑: “李明府,前一天你称对粟特人诈骗案不知情,昨天又称受害人明明白白向你报了案。 “前后证词不一致,你肯定没有老实交代。对不老实交代的后果,你也很清楚,所以刑部正式发函,请你协助调查。” 李乾佑脸部肌肉抽搐。 被套路了。 抓一个五品及以上官员,需要门下省和御史台会签。 但是“协助调查”就不用。 “希望诸位不要知法犯法,最多关押下官六个时辰。” 老油条李乾佑对相关法条已经烂熟于心了: “并且不能对我用刑。” “没问题,没问题。”来俊臣道: “只要身上看不出伤痕,就是没有用刑。” 李乾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李明府。” 刘德全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保重。” “什么?” 李乾佑愣了愣。 刘尚书已经带着手下离开了,只留下两个狱卒。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李乾佑和那个叫来俊臣的庶民少年。 李明府根本没有正眼看对方,心里颇为轻松地盘算着。 协助查案,最多关他半天。 只要这半天他别嘴瓢乱说话,就算监国大人也奈何他不得。 “李爽李乾佑,你认得我吗?” 来俊臣温和地问他。 李乾佑压根不搭理他。 什么样的人物,也配和他搭腔? “你也是贵人多忘事,我替你回想回想。” 来俊臣嘴角勾出夸张的弧度,将房门缓缓关上。 是夜,刑部衙门传出阵阵凄厉的哀嚎声。 ………… “李乾佑都招了?” 次日,李明将来俊臣直接召进了宫。 “是的,他交代了不少有趣的信息。比如卫国公李靖,其实一直和萧铣势力维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等等。” 来俊臣挺着背脊说道。 “李卫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想必父皇也心里清楚,不需要他卖兄求荣。” 李明挥挥手,好奇地看着把背挺得笔直的来俊臣。 不知为什么,李明总觉得,在审问了心心念念的长安令后,这家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你最好真的审出了什么。”李明叹了口气,拍拍桌上的一堆弹劾。 “你把李乾佑人都整疯了,偏偏皇帝在临行前,还特意交待过不能动他。 “现在好了,一堆大臣以此为由,弹劾我违抗君命了。” 若是往常,来俊臣肯定油滑地嗯嗯啊啊一番,把锅推出去。 但今天,他却出奇地老实。 “殿下大可以把我斩了,多少可以堵住那些官大人的嘴。” 李明眉头一挑: “这不像你啊,你今天怎么回事?” 怎么霍霍完李乾佑以后,这厮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曾经有件疑案解决不了,把我抓过去顶罪,受尽酷刑。”来俊臣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把话题掰了回来: “那起诈骗案,确系他所为,其他粟特人只是听他调遣的白手套。” 基本和李孝恭六姨娘安氏所交待的相一致。 “骗到的钱,也是在他命令下运往幽云一带吗?”李明问。 来俊臣摇摇头: “他不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李乾佑背后还有人。 这倒一点也不出乎意料。 “他背后是谁?他提到了‘齐王’或‘李祐’吗?” 李明单刀直入。 如果,如果在背后操纵李乾佑的主使,又双叒叕借着“齐王李祐”这双白手套的话…… 那问题就非常,非常大了。 来俊臣摇头道: “没有。” 呼……李明无声地松了口气。 “李乾佑说,给他出主意、让他这么干的人, “是魏王李泰。” ………… 来俊臣走了。 李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色铁青。 真相大白,事情大条。 已知,李泰已经在九成宫事件中,试图暗杀皇帝和太子。 现在,李泰再次出手。 多半也是剑指那两人。 将铜铁运往草原、提高薛延陀的披甲率、短时间内提高其战斗力,确实能给唐军造成一定的麻烦。 但是,若要就此就能借薛延陀的刀,杀掉李世民和李承乾,那属实是想多了。 以李泰在九成宫事件中所展现的狡猾,他一定给皇帝老爹准备了一套连招。 “岑文本……” 李明突然想起了这个李泰的爪牙。 岑文本赴往大鲜卑山,接触室韦部落,名义上是为大唐搬救兵。 万一,这个室韦部落帮的不是大唐。 而是李泰和薛延陀呢? 万一除了室韦以外,还有其他势力会在关键时刻,背刺唐军呢? 到那个时候,皇帝还能稳如泰山吗? “可是现在不比过去,就算李泰真的杀了皇帝和太子,皇位也轮不到他啊…… “我才是下一届话事人,他难道还替我铺路上位不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李明思索着李泰可能对付自己的策略。 这并没有让他花太多时间。 “军队……” 这个一直横亘在内心深处的不安,立刻被无限放大。 根据狄仁杰的情报,李泰一直在联络其余七个在外的藩王。 这八个王爷,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名义上的军权,或是十六卫的大将军,或是都督府都督。 比如李泰,理论上还掌握着首都的一半治安力量——左武候卫。 当皇帝还在世的时候,这种所谓“军权”屁用没有,军人不会听他们的。 可是,一旦皇帝有事…… 这虚职,不就成实职了么! 那七个有军权的王爷,如果在李泰的撺掇下,进攻长安…… 好家伙,八王之乱是吧! 真是见鬼了。 以前以为那几个庶出的哥哥不过是臭鱼烂虾,无足轻重。 没想到,却成了决定老李家家庭帝位的关键先生! “冷冷冷静,先呼叫我的航母舰队在哪里……” 在辽东,离长安有足足三千里。 刚开始监国时,李明就想把赤巾军调过来进京勤王,以便自己能睡得更安稳些。 然而李世民还在世,这番高度疑似谋权篡位的操作,未免太行为艺术,被所有人给拦住了。 以免让李世民陛下在漠南前线睡不安稳。 然而现在,再调兵恐怕已经晚了! 李二陛下一旦遭遇不测,李泰立即就能获得军队指挥权,从洛阳进攻。 赤巾军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控制下的其他军队,有一战之力吗?” 李明数着自己的力量。 当李世民陛下出事以后,比如被俘、失联,或者……崩殂。 理论上,李明作为监国的权力的无限的。 他有权号令天下诸折冲府立刻动员,进京清君侧(字面意义)。 然而如前所述,实际上,由于李二陛下这次北伐抽空了关中精锐,导致京畿及以北地区空虚,折冲府成了空壳,根本没有几个兵。 而更南方的折冲府,则遇到和辽东兵一样的尴尬境地——来不及进京。 所以,若要抵挡八王的军队,李明就必须动用京城里现成的军队。 皇宫的“看门将军”左右监门卫,以及宫里的戍卫禁军,是随时听他调遣的。 至于京城的左右武侯卫,就未必了。 这两支部队的名义大将军,分别是李泰和李治。 一旦皇帝出事,他们的立场是不能指望的。 别说替监国殿下抵挡反贼,他们自己不把李明小老弟绑了送给李泰老哥,就算他们忠君爱国了。 而最关键的玄武门左右屯卫,只能说,态度比左右武侯卫更微妙。 在意识到京城空虚后,李明就有意识地增加屯卫的封赏,有事没事就去玄武门收买人心。 加上李明在民间的超高人望。 屯卫的中下层还是很支持他的。 然而,屯卫的真正领袖,李君羡,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 “王太监。” 李明召唤道。 一位宦官连忙上前:“殿下?” “请屯卫大将军李君羡进宫一叙。” “是。” 宦官一路向玄武门小跑。 过了许久,他一个人回来了。 “李将军人呢?”李明面色有些不善了。 “那个……”王太监吞吞吐吐: “李将军说,他一个看门之将,只听令于陛下,不……不宜与诸位皇子殿下走得太近……” 呵,和我装清高?前几天欣然接受某位晋王殿下的宴会邀请,怎么不知道避嫌了? 李明在李君羡身边安插了探子,所以对对方的行踪是有一定的了解了。 这样一来,李君羡的实际立场也探明白了。 “啧,麻烦了……”李明咂咂嘴。 情况比他之前预想的更严峻。 一旦李世民遭遇不测,以李泰为首的八王获得军权。 他在长安就会迅速陷入以少打多的境地! 在屯卫可能叛变的情况下,甚至连宫里都是不安全的! 这就是李泰的完整阴谋,环环相扣! 这招更恶心的点在于,即使李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甚至也不能针对性地做出战略部署。 因为李世民还没出事,他还没有权限指挥各地的军队。 大家都处于暂停状态,这场内战游戏还没有开始! “怎么办?去辽东?就这么拱手把长安让了,把国家的烂摊子就这么摊着?” 李明思索片刻,毫不犹豫地起身。 “殿下回后宫?”王宦官殷勤地招呼了上来。 李明简短一句: “叫上禁军,去立政殿。” 腾腾杀气,让王宦官霎时面色苍白。 终于,顽劣的殿下在勤政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要露出极端本性了吗…… 他不敢怠慢,立刻去召集禁军。 李明没有多说一个字,信步离开两仪殿,心中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规划。 第一步,先控制李治! 因为小手手不老实的,不仅仅有李泰。 还有李治。 和李泰类似,李治手里也掌握着京城的另一半治安力量——也就是右武侯卫,而且他也在勾连宗族。 根据狄仁杰的犬父狄知逊的情报。 李明的那位话不多的腹黑哥哥,一直和李渊老爷子留下的十几个皇叔搞串联。 那些皇叔,也是有兵权的! 不知道李治是和李泰两人联手造反,还是单纯在模仿李泰的动作,为自己增加军事上的筹码。 管他意图是什么,李明都必须把他控制起来。 “踏马的,早知道一开始就把这俩反贼突突了……” 李明有些懊悔。 一开始,他还想和三嫡子井水不犯河水,给李世民老爹演一出“兄友弟恭”的童话剧。 以免落下“手足相残”的口实,惹毛了李世民,从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而现在,李明只想去踏马的。 和这些嫡子,根本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对待他们必须极端,斩草除根。 当大家都说你极端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是。 (本章完) 第222章 监国监国,监甚鸟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回到了立政殿。 “殿下~殿……” 当宫女姐姐们远远望见久违的李明小殿下时,开心地围了上去。 可是,当她们看清了他冰冷的眼神,以及身后杀气腾腾的禁军和宦官时,她们像小麻雀一样噤声了,怯懦地躲在一边。 李明无视了她们,径直走入殿中。 没有…… 没有。 没有! “晋王呢?” 李明质问立政殿的总管。 “回……回殿下。晋……晋王殿下不在……” 老宫女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李明殿下,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李明眉头拧紧。 宫女整个人贴在了墙角,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猫。 “监国殿下,请不要为难下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强作冷静的稚嫩童声。 是李明达。 李明慢慢扭过头,尽量让嘴角勾勒。 “阿兕子姐姐,你知道雉哥哥去哪儿了吗?我有事找他。” 李明达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强撑着说道: “他说他要巡访民间,已经出宫数日了。” “哦?雉奴老哥太见外了,离家出走也不和我说一声?” 李明嘴角的幅度扩大。 李明达咽了口水: “他向父皇写信问过了。” “陛下回信准许了吗?” “还未曾,若李治哥哥这事做错了,父皇回来以后会申斥的。” 李明达深吸一口气,补充一句: “不需要监国殿下关心。” 李明眉头一动。 好嘛,你俩到底是从小到大、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倒是我这个外来的庶子不知趣了。 他扭头就走。 “小……小明!” 李明达鼓起勇气喊他。 李明默默地转身。 这才发现,阿兕子的眼眶红通通的,显然是刚哭过。 “别杀你的兄弟,好吗?”她声音颤抖。 李明静静地看着她,良久,道: “等我有命再说吧。” ………… 当日,全长安的衙门都出动了。 全城搜寻晋王李治。 监国殿下这么做的理由非常充分——他亲爱的山鸡哥突然不见了,可不得心急如焚么?可不是天大的大事吗?可不得倾巢出动嘛! 搜,给我狠狠地搜! 与此同时,怀念兄弟情谊的监国殿下,还给在东都洛阳“监修府邸”的魏王李泰也发去了函。 说他对国事有一些拿不准的地方,请五哥进京帮忙斧正。 “殿下,魏王殿下回信说,根据《贞观律》,藩王没有陛下恩准,不得随便进京。 “他又说,如果监国殿下真有要事相商,他也不敢忤逆,已经给陛下写信了,只要陛下首肯,他一定星夜兼程回到长安。” 中书令杨师道回报道。 李明差点气笑了: “好一个遵纪守法的魏王,皇帝陛下远在定襄城,还在前线运筹帷幄。 “等陛下回信,黄花菜都凉了!” 杨师道不敢多言。 这时,侍郎崔仁师也来上报: “启禀监国殿下,晋王李治的踪迹暂未发现。” 李明敲着手指: “他离开长安了?” “也未曾。”崔仁师道: “查过京城监门卫,晋王并没有留下离开长安城的记录。但根据皇宫的监门卫,晋王于数日前出宫,之后便再未回宫。” 也就是说,李治这小家伙就一直躲在城里。 堂堂亲王殿下,总不可能睡桥洞吧? 他的藏身之地,满打满算其实也就那几个。 这能没找到? “右武侯卫衙门,你们搜了吗?” 崔仁师一顿,脸色有些为难,怯懦地小声说道: “那个……衙役可能进不去十六卫的驻地……” “那长孙无忌的府邸,高士廉的住处,长孙家族的宗庙,都去搜过了吗?”李明追问道,语气越来越重。 崔仁师和杨师道被训斥得垂下了脑袋。 唉……看着又“仁”又“道”的两位长辈,李明也不好过于苛责。 “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们。” 两人面有愧色。 李明手指点着桌案,换了个话题: “营州和平州许久没有传来消息,二位方便替我去那边看看吗?” “咦?” 面对监国殿下突然抛出的问题,老崔和老杨有些茫然。 两人都是出身显赫、能力与文化修养尚可、但是性格懦弱之人。 大用是难堪的,但小用还行,加上血缘上是李明的自己人,所以挺受信任。 把他俩踢到辽东的平州和营州,在以前妥妥的算流放了。 但现在,谁不知道辽东二州是监国殿下的心头肉? 两人一时拿捏不准,这是算升迁还是贬谪,自己到底是做对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李明看着迷茫的二人,压低声音道: “长安最近不太平,你们先去辽东避避。” 什么?! 老崔和老杨觉得,自己是不是少看了几十章。 小李不是把国家带得挺好的吗? 首都和天下不是都挺太平的吗? 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怎么突然就要动乱了? “殿下!若有危急之事,臣等愿为您分忧!怎可置您于危险之地,而我们擅自离去呢!” 杨师道急忙说道。 崔仁师点头:“我也一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决定和小主子共进退。 十四奸党的忠诚度还是很可以的。 “不必,你们先走,说不定我随后就来。” 李明表示,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 看着殿下严肃的表情,两人立刻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结合李明暗中委托他俩找人的任务…… “难道殿下怀疑,魏王和晋王谋反?”杨师道大惊。 崔仁师一拍脑袋: “遣衙役将他们捉拿归案即可,为何我们反要躲躲藏藏?” 李明斜了李令老姐的公公一眼: “那他俩捉拿回来了吗?” 崔仁师一窒。 现在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儿。 嫡子党和长孙派系在京中深耕许久,愿意死保他俩的力量非常强大。 再加上门阀士族、地主豪强等与李明存在根本矛盾的势力,同样有保李泰李治、斗李明的需求。 因此,李明若要动那两位哥哥,阻力不是一般的大。 况且,李治就不论了,连李泰谋反的证据都不足。 九成宫案也好,刺杀案也罢,不但缺乏有力证据,大部分全靠李明脑补。 甚至仅有的一点蛛丝马迹,还是李明偷听老爹的密探头子李君羡得知的。 要说谋反,他李明才更像反贼。 退一步说,就算他的“污点证据”被采信了,那矛头指向的也是白手套李祐。 等到齐王李祐被捉到京城问询、指认真正的幕后黑手李泰,李世民说不定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而那个时候,李泰的军队已经兵临长安城下。 “这事比较复杂,非你二人所能。” 李明说道。 “你们收拢自己在京的家人,以及朋党、门人、师生等十四党骨干,先去辽东避一避风头。” 杨师道、崔仁师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李明望着他俩的背影,在小本本里将他俩的姓名划去。 “已经安排了近一半人撤到辽东避难,还剩一半…… “他们都是我的死党,必须保全。 “趁现在还有时间,李世民还没有出意外,内战的发令枪还没有鸣响……” 李明轻声嘀咕着。 第一局交手,李泰以有心算无心,算是赢下了一筹。 李明虽然名为监国,但实际上已经被一张巨大的军事包围网给困住了—— 李世民没出事,他无法调动军队;李世民一出事,李泰的军队能比他的勤王大军更快杀到长安。 这一段时间差是致命的。 加上长安的守军之中,一大半也是听命于李泰或者李治、敌对或者中立的力量。 单论短期内的军事力量,李明几乎没有抵抗能力! 将军! “没想到还是明成祖朱棣的剧本,只是我是建文帝朱允炆……” 李明头皮发麻。 当然,他并不是朱允炆那种搞不清情况的小屁孩。 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 办法也简单——跳出李二给他框定的棋盘,润回辽东。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保住了人,回到东北的广阔天地,照样可以翻盘。 他无比庆幸自己,在东北给自己划拉了一块根据地。 这才让自己进退有据,不至于被人瓮中捉鳖。 这次,他不但要翻盘。 还要顺带着,把整个大唐不听他话(划掉)不符合生产力发展的制度土壤,全部刨干净! ………… “封驳。” 门下省黄门侍郎刘洎又双叒叕驳回了李明的提案。 “为什么?” 李明对这整天和自己唱反调的三姓家奴非常不满。 刘洎,原本是魏王座下的双头犬之一,和岑文本一起造谣中伤自己。 现在这货又悍然跳下魏王的船,跳槽去给晋王当爪牙了。 “啊?因为……”刘洎对监国殿下的反问感到很为难。 槽多无口。 也不知道监国殿下发的什么神经,突然举报魏王李泰谋反,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 这让他这个小小的李世民、李泰、李治三家……咳咳,三家臣下,能怎么说? “因为谋反乃是大事,尤其亲王涉嫌谋反,更非儿戏,岂能轻易定罪?” 刘洎姑且拿大道理顶回去。 李明不依不饶: “李乾祐都招供了,用铜铁资敌的幕后黑手就是李泰,这怎么能是儿戏! “至少把他带到京中接受问询,这不过分吧!” 然后被问询成神经病,和李乾祐一样是吧……刘洎心里吐槽,仍然一脸铁面无私地拒绝: “李乾祐已疯,他的供词不可信。 “今天我问他认不认识李明殿下,他说天上的金太阳落在了太极宫,把他狗眼都闪瞎了,已然前言不搭后语。” “啧……行吧,走吧走吧。” 李明不耐烦地挥退刘洎。 房玄龄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群虫豸已经毫不掩饰了,处处和我唱反调!” 李明转过头去,向自己的左膀右臂抱怨了起来: “他们就是在为魏王打掩护,等父皇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就兵临城下,给我重演一遍玄武门!” 虽然嘴上说着要润,但李明也不是没有试着正面反抗一下。 真要让他暂时放弃执掌大唐的权力,回辽东打游击,这也是要下很大的决心的。 李明的反抗策略也很明了——给李泰套上谋反的嫌疑。 最好给李治也套上一个。 不一定要坐实罪名,有嫌疑就行。 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派遣衙役,将他给拷回长安“接受问询”。 如果李泰乖乖跟过来,那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李泰负隅顽抗,问题也不大。 在李世民没失联、而李泰又顶着“疑似造反”的帽子时,其他七个反王是绝对不敢贸然起兵的。 连李泰自己的左武侯卫,都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而相对的,李明就能名正言顺地站上道德高地,以监国平叛之名,动员南方留守的唐军,将李泰的洛阳老巢一举端了。 这是完全符合大唐基本法的,将士绝对会听令。 这样就能倒反天罡,一举扭转“敌众我寡”的兵力劣势了。 只可惜,面对李明的大胆想法,大唐有一套完整的国法。 “巫蛊之祸”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而“文字狱”的新时代还没有到来,大唐处于这半当中,不是你说谁造反就造反的。 连李世民陛下都不能因为“莫须有”的谋反罪而把谁关起来——否则李明和侯君集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更何况李明这个“小小”的监国呢。 结果就是,他的正义举报,轻而易举地被反贼的爪牙、大地主阶级的利益代表,给扼杀在襁褓之中了。 “呃……老臣倒是认为,刘洎封驳得没有过错。” 面对思想有些过于滑坡的小领导,房玄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一方面,证据确实不足。单凭疯子的一面之词,就要传唤一名亲王,有些牵强。 “另一方面。” 房玄龄下意识想喝茶,茶杯被李明拿走了。 面对小领导的小脾气,老房也无奈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年轻了一岁。 因为他最亲爱的小殿下,又回到了去年那美丽的心理状态,成天觉得有人要害他。 续命的茶被没收了,房玄龄只得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另一方面,陛下最反感手足不和,这您是知道的。 “在临行前,陛下为了提防兄弟几个可能的矛盾,已经事先再三申饬群臣,不得参与其中。 “您只需和魏王殿下斗智斗勇就行了,而刘洎为了不被陛下怨恨,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我这够潮的口头禅,怎么被你这糟老头子学去了……李明终于也有了核心科技被对方学去的那一天。 “唉……连你也不支持我,朝中更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 李明面色十分凝重。 这也意味着,自己已经没法通过“文”的办法,和平解决李泰和李治这两个心腹大患了。 而玩“武”的,他手边既没有军队又没有大将,更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监国监国,监甚么鸟国! 这也不能干,那也被掣肘。 一门心思扑在治国上,为国计民生忙到飞起吧,还特么被兄弟背刺。 还不能防,还得受着! 这国,不监也罢! “只能润了。” “只能什么?”房玄龄没听懂。 “相父。”李明郑重地说: “你带上家人,先去辽东避一避吧。” 房玄龄一怔: “这么严重?” 他对李明的一系列猜测,包括不限于—— 去年至今几起疑案的线索、以及此次李泰联合七位杂鱼藩王的阴谋、可能利用内鬼“做掉”皇帝和太子的可能性—— 并不陌生。 李明已经和他分享过很多遍了。 但不管听多少遍,房相仍然觉得这证据链有些牵强,殿下多少有些受迫害妄想了。 “就是这么严重。” 李明极为郑重而严肃地说。 两者的思维方式,存在根本性的不同。 房玄龄是谋臣,一计不成可以再生一计。 而李明是决策者,也是一切决策的最终负责人,什么后果都得自己背着。 这后果,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生命。 一着不慎,万般皆输,葬送前期积累的一切优势。 “辽东可谓群星璀璨啊。继杨内史和崔阁老以后,老臣也要去巡守那两个东北边陲,那两个人丁稀少的下等州了?” 房玄龄的回答,不能说不讥讽。 对于老下属的抱怨,李明也不是不能理解,好言劝道: “相父哪里的话。高句丽已经实质上落入我手,若要拾起当地民政,还得花不小的工夫。 “辽东人才太缺乏,没有相父亲自坐镇,我也放心不下啊。” 看着李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房玄龄也生不起气来,只能长叹一声,把话挑明了说: “老臣的意思是,您距离九鼎只有咫尺之遥。 “却要因为一些并无甚根据的猜测,而主动放弃整个天下。 “这真的值得吗?” 皇帝让你监国,你却不但自己跑路了,还拐了朝廷的重臣一起跑路。 等皇帝陛下回来,还会让你这比小猫咪还容易应激的小孩继承帝位吗? 不可能的。 以储君之位、以全天下为代价,来对冲“李泰”这个还看不出什么苗头的风险,未免有些神经质。 警惕风险是有益的,但不能过犹不及。 一旦过于敏感,就显得十分可笑、可惜、可悲了。 李明抿了抿嘴唇,反问: “如果我关于李泰和李治的推测都是正确的,那除了逃到辽东,房相父还有什么代价更好的解决之道吗?” 房玄龄坦率地摇摇头: “恐怕没有。” 这问题,他也在脑内推演了好几个日夜了。 结论是,小李的眼光确实够长远,要不是在东北一隅建立了自己的地盘,还真就陷入必死之局了。 前提是,如果关于李泰的一切怀疑都成真的话。 “生命只有一次,我赌不起这个风险。 “历史充满了巧合,如果玄武门之变时,李元吉没有射偏,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明坦诚地看着房玄龄的双眼。 “嗯,然后呢?” 房玄龄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知道,“怕死”并不是李明这么做的理由。 或者至少,不是全部理由。 他能明显感觉到,李明自己也在暗中往“逃往东北”这个方向使劲。 “真是逃不过房相的火眼金睛。”李明笑道: “如果我说,我并不想监国,你信吗?” 若是以前,房玄龄会给这小子一记爆栗,让他别这么装逼,小心遭雷劈。 但是现在,老房意识到,这货是认真的。 “我其实也不想这么舍近求远,我也不想这么极端。” 李明缓缓说道: “但是,监国的这段经历,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个常识。” 房玄龄:“什么常识?” 李明:“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房玄龄眉头一皱。 他没有完全听懂,但隐约能猜出几分意思。 “危中有机,李泰的阴谋,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个契机。 “一个让大唐权力格局彻底改变的契机。” 房玄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李明殿下格外恐怖。 李明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和他在立政殿里时一模一样。 “有些血不能不流,有些人不得不杀。 “有些仗,不得不打。” (本章完) 第223章 糟了,李世民陛下丢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唉…… 房玄龄疲惫地坐车回府,到了家门口,无声地叹了口气。 “相公。” 老管家早在门口恭候老主人多时。 “收拾收拾,准备走吧。”房玄龄透过车窗,有气无力地吩咐。 “走?去哪?” “去辽东。” “啊?” 房玄龄撂下一头雾水的老管家,下了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府中。 如今的相府,非常冷清。 家中的老三房遗则,正在辽东每天996,忙得不亦乐乎,连家书都来不及写几封。 老大房遗直和老二房遗爱,这对为了继承权而从小吵到大的活宝,则都在今年各自成了家,搬离了相府。 少了这对冤家,房玄龄一下子还真不习惯。 “辽东好哇……至少还能看望看望三郎。” 房玄龄安慰着自己,心怀惆怅地抚摸着家里的柱子,视线在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间流连忘返。 陛下说得对,人一旦上了年纪啊,就容易念旧。 “带上家人一起去辽东……么?不不,我老头一人过去足矣。” 房玄龄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遭不住李明殿下的软磨硬泡,老房还是答应远赴东北“主持工作”了。 但只去他一个,房遗爱和房遗直不去。 这并不是因为辽东太偏,两个儿子割舍不下长安的灯红酒绿什么的。 而是因为,他俩的政治立场和老爹相左—— 房遗直是晋王李治一党的,而房遗爱则站在魏王李泰这一边。 倒不是房玄龄也在学诸葛家族或者长孙家族,为了保存房家屹立不倒,而多头下注什么的。 老房对李明的忠臣还是很足的。 说来惭愧,这位为君主管理全天下的名臣,却管不好自己两个叛逆期的儿子。 房遗爱是因为老爹不肯把家族继承权给他,和老爹怄气,加入了敌对的李泰阵营。 而房遗直则本着“房遗爱做啥我反对啥”的原则,又被长孙无忌的甜言蜜语一通忽悠,加入了和两方都不靠的李治派系。 得亏两个儿子今年都搬走了,不然家里天天上演三国。 而这两个不肖子的政治立场,李明殿下自然是知情的。 只是当做不知道,从来不在老房面前提起。 一如在对待长孙延时,李明完全不在乎他的长孙家族背景一样。 既不对他区别对待,也不要求他探查自己阿翁的机密。 “不逼手下在忠诚和家人之间选边站……么?” 房玄龄喃喃道。 对于李明殿下的大度,他还是很感激的。 如果真让他在房遗直、房遗爱和李明之间二选一,那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俩不肖子愿意一条路走到黑,就随他们去吧。” 房玄龄苦笑着摇头,似是要将多愁善感从脑子里甩出去。 “高句丽…… “没想到我在汉地勤勤恳恳一辈子,都一大把年纪了,晚年却要治理化外之地。 “那位殿下真是乱来啊……” 老房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期望。 ………… 北方的化外之地。 阴山。 这片山区海拔不高,但山峰、丘陵、盆地密布,地形十分复杂。 作为鬼方、匈奴、鲜卑、突厥、回鹘等游牧民族的“刷怪笼”,这片地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定襄城之北、阴山之南。 山顶上,大唐皇帝的营帐。 深秋时节,北风呼啸,冷得哈出的气仿佛都能结冰。 皇帝的贴身亲卫百骑,全身披甲,蓄势待发,冰凉的铁片上附着一层白霜。 “禀报陛下,薛延陀主力已到达阴山碛口。”侦察兵回报道。 李承乾坐在胡凳上,凝重的面色立刻松弛下来: “父亲料事如神,铁勒人果然会走那个口子。” “天冷了,阴山也就那么几个口子可以容大队人马通过。” 李世民在火盆旁搓着手。 侦查,是他打胜仗的诀窍。 在突厥盟友不靠谱的情况下,他硬是靠防守反击,摸出了敌方主力的大致范围,针对性地加强了阴山地区的侦查力度。 果然,抓住了薛延陀真珠可汗的核心部落。 阴山再浩瀚,几十万人大部落的踪迹,也不是轻易能掩盖的。 尤其在这天寒地冻的深秋,铁勒主力的活动范围进一步被压缩的时节。 而在一汉抵十胡的带唐,抓住敌主力,差不多就等于胜利了一大半了。 不过李世民丝毫没有松懈,面色不变地问: “李世绩的部队呢?” “李总管的主攻部队正在前往预定地点设伏,侯将军的策应部队、薛将军的预备队也即将就位。” 李承乾熟练地说道: “室韦部落已经提前到达预定地点,只待我军主力全部准备就绪,便可发起全面进攻。” “嗯。”李世民简短地点点头。 突厥人在南、室韦人在东,两面佯攻,诱出薛延陀主力,再由唐军占住阴山隘口,来个关门打狗。 这是此次战役的基本方略。 当然这是上策,战场高度混沌,不可能事事顺遂。 要留有余量,考虑各种难以预料的情况。 此计之中,最大的风险莫过于铁勒人不咬饵,主力龟缩不出。 这也不打紧,李世民已经在排兵布阵上留了后手。 薛万彻的预备队向后一截,侯君集骚扰侧翼,李世绩从伏击变成主攻,加上突厥和室韦联军,照样能硬吃了薛延陀。 唐军怎么打怎么有。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薛延陀手贱,十几次骚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还是在“碛口”这个东突厥当年吃过大亏的地方。 不把真珠可汗的腿打折了,都对不起长安舞王颉利可汗的在天之灵。 “陛下,臣这就回部落领兵了?” 阿史那思摩请示道。 李世民淡然地点头: “有劳可汗。” 突厥人走后,偌大的营地更显冷清。 主力尽出,大战一触即发。 营地里,除了李世民和李承乾父子二人、贴身百骑、以及在外围警戒的禁军以外,便没有其他部队了。 就皇帝来说,这点护卫兵力可谓单薄至极。 不过李世民有这个信心。 他事先早就做了周密的侦查,除了包围圈之内的薛延陀部落之外,方圆百里之内再也没有敌军了。 都是唐军,以及室韦、突厥等自己人。 李世民打天下时,就习惯身先士卒,轻装上阵,座下骏马都被射死了六匹。 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兵力布置很“凉快”。 他是来前线指挥作战的,如果浪费兵力护卫他,那他还不如不来。 当然,这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原因是,李世民在北方前线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头疼每日愈演愈烈,连手脚也开始麻木,又恢复了过去的样子。 甚至今天,他也是忍着头疼在指挥。 病痛磨灭了他的耐心,让他下意识地放弃了稳扎稳打,选择了更激进的战略。 “还有约半个时辰……” 山顶上的视野很好,李世民能将几方的部队尽收眼底。 唐军正向隘口急速前行。 而山的那头,就是薛延陀的主力。 大战将即,唐军正在加速运动向指定阵位,而薛延陀似乎还没有发现唐军的异动。 暴风雨前的宁静。 “嗯?” 李世民忽然发现,东边扬起一片烟尘。 仿佛是野牛群正在迁徙。 待烟尘慢慢靠近,太阳照在那支“野牛群”上,反射出刺眼的金属光泽。 不是牛群。 而是骑兵。 一支重甲骑兵! “那是谁的部将?” 李世民一愣。 根据部署,李世绩、侯君集、薛万彻的部队,都不应该出现在那位置。 那支多出来的骑兵是哪儿来的? “从东边来的……室韦人?他们来早了啊……” 李世民眉头皱起,立刻意识到了蹊跷之处。 “不对!室韦人哪儿来的铠甲!” 就在他一晃神的工夫,那支不请自来的队伍径直冲向了李世绩所率的主力! 唐军正在行进之中,基层士兵还没有派发盔甲(因为全套盔甲重达六十斤,不可能全程穿着翻山越岭),对东边的不速之客猝不及防。 战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偷袭?难道是薛延陀的一支伏兵?还是……!” 李世民顿时握紧了双拳。 心疼! 这八万精锐,可不是一般的士兵。 而是关中的大好儿郎,每一个都倾注了国家的心血,死一个就少一个! “父亲!”李承乾陷入了慌乱之中。 “那……那方位一马平川,早就侦查过,根本没有敌人啊!” “敌人就是室韦人!见鬼,那些蛮子反水了!” 李世民气得满脸通红,觉得自己的血管好像都要爆了。 没事,没事,冷静……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知是上火了还是怎么了,他最近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 这对指挥作战非常不利。 室韦人怎么突然反水、从哪里得到这些铠甲,这些都是次要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伙背叛大唐的蛮族驱逐出去。 而李世绩所率领的精锐,不愧是精锐。 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很快重新组织起来,顶着重骑兵的猛冲,迅速排列出反骑兵方阵。 从山顶上瞭望,阵型非常整齐,将以渔猎为主、并不那么擅长马战的室韦人,顶在了大部队的外面。 唐军很快站稳了脚跟,与无耻偷袭的室韦人形成对峙。 “父亲,该怎么办,让侯、薛的部队增援吗?”李承乾惊魂甫定,有些失了方寸。 李世民沉着地摇头: “不必。” 李世绩部在关键时刻被室韦人背刺,虽然短时间内被牵制住了,但并不致命。 从形势上看,顶多半个时辰,李世绩就能将这伙蛮贼击溃。 主要对手仍然是薛延陀。 计划不变,侯、薛二人继续盯着薛延陀。 薛延陀才是主要对手,不能放过歼灭其主力的机会,被室韦人牵着鼻子走。 否则,北方的威胁就没完没了了。 “可是……”李承乾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李世民猛地回头,盯着大儿子。 李承乾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但他还是从嘴角漏出几个字。 “可是,既然室韦人会背叛,那突厥人……” 李世民眉头一动,将视线移回战场。 顶在侯、薛两军前面的思摩突厥,也突然调转马头,冲向身后的唐军阵地! 李世民目眦欲裂,双眼血红。 中计了! 他立刻明白了一切。 难怪阿史那思摩和薛延陀抗争了大半年,却连敌人的基本情报都掌握不了。 难怪唐军来了以后,薛延陀依然神出鬼没,飘忽不定。 原来阿史那思摩在和大唐虚与委蛇,和真珠可汗暗通款曲,两边在演双簧! 唐军身边多了一个内鬼,怎么可能轻易地抓住敌人的尾巴! “突厥人到底在想什么,和我军主力正面对决,疯了吗!” 李世民再次平复上涌的血压,眉头紧锁地看着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纳闷地嘀咕着。 战场瞬息万变,即使突厥人也反水,仍然不可能对唐军造成多大实质性的破坏。 然后,他就看出了三族蛮子联合的真正杀招—— 在东突厥折戟的碛口关隘,冲出一票骑兵。 又是全员背甲的重骑兵。 薛延陀人! 是啊。 如果阿史那思摩是内鬼,那薛延陀怎么会不知道唐军的战略部署? 他们只是假装蒙在鼓里,等到时机一到,就倾巢而出! “真是见鬼了,草原上哪来的这么多铁甲供应?”李承乾不禁惊呼出声。 “突厥人牵制侯、薛,铁勒人和室韦人左右夹击李世绩部么!” 李世民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千算万算,却是万万没算到,两支仆从军居然会临阵叛变。 他突然理解了苻坚老哥的感受。 “父亲,如何是好?”李承乾神态焦急,又没了主见。 李世民皱眉观察了一会儿战场,神情却松弛了下来: “如何是好?继续打便是了。” 一切的战略目标,就是引出薛延陀的主力。 现在敌人主力尽出,那不是正中下怀么? 虽然唐军在战略上,处于一打三的极度不利态势。 但在老唐人的绝对实力面前,蛮子的花拳绣腿都没有意义。 虽然会花费比原计划多得多的代价。 但就此咬住薛延陀、以及突厥和室韦的主力,把他们就地消灭,还是问题不大的。 这些二五仔都跳出来也好,省得以后一个个收拾。 战场瞬息万变,李世绩、侯君集和薛万彻不愧是名将,很快稳住阵脚,向背刺的盟友发起反攻。 “李世绩的部署不对,左翼骑兵要分出来,一会儿和薛延陀军接触的时候,优先切割其后方的殿军。” 李世民很快进入指挥状态,镇定自若地向手下大将下达着微操的命令。 然而,局势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薛延陀的部队,并没有和守在隘口的李世绩军队发生交战。 而是丝滑地擦肩而过,向南边急冲过来。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先夹击侯君集部?” 李世民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游牧民的跳脱思维。 “那个……父亲。”李承乾弱弱地说: “他们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李世民看着越来越近的铁勒骑兵,嘴角一抽。 好家伙。 原来从始至终,这些蛮子的目标并不是唐军。 而是唐君啊! 百骑和禁军再勇猛,也不可能敌得过一整个薛延陀汗国的重兵啊! 雪上加霜的是,前线烟尘弥漫,非常混乱。 薛、侯的军队因为相距太远,根本看不清楚铁勒人的动向,自然也不会护驾。 李世绩部的前军则只是大致看见,薛延陀人似乎往南去了,自发地前去阻截,但被室韦人舍命死死拖住。 就在这短时间内,皇帝陛下和敌人的主力之间,只有寥寥几百人的护卫! “陛下!”百骑首领焦急道: “敌人从北边杀过来了,我们暂避锋芒吧!” 就在这时,大本营的南方,杀声震天。 是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率领突厥余部,和铁勒人南北合击,将李世民包围在了山顶上! “好嘛……好嘛!” 李世民咬着牙,望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蛮子,紧咬嘴唇。 头,好疼…… ………… 李世绩所率领的唐军主力,一脸疑惑地擦拭着血迹斑斑的环首刀。 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东边突然冒出来一群梳着奇怪辫子的蛮子,嗷嗷叫地往他们的枪尖上撞。 等到大伙儿反应过来,这帮东胡蛮子已经扔下一地尸体,做鸟兽散了。 虽然蛮子身上也算披着几块铁片缀成的所谓“铠甲”,好歹不是肉身抗箭镞。 但那些形制古怪的铠甲,在大唐科技加持下的刀枪面前,比纸糊好不到哪里去。 “室韦人?他们为什么进攻我们?他们为什么穿着西域人的盔甲?” 李世绩大为不解,看着从隘口蜂蛹而出的铁勒人,立刻命令: “堵住缺口,别放跑了……” “将军!主营帐!”副将惊恐地大喊。 李世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陛下所在的山峰顶上,燃起了狼烟。 他心里咯噔。 “陛下有难!” 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乱了分寸,镇定地下令: “步兵中军与右军在隘口列阵,挡住薛延陀逃窜的路线。 “左军向西运动,和侯、薛所部汇合。 “骑兵随我来!” ………… 李世绩率领骑兵,一路神挡杀神,杀到营地所在的山脚下。 他们骑马沿和缓的山道一路攀登,从山脚到山顶,遍地尸体。 没有遇到一个活人。 大多是穿着西域铁甲的铁勒人,间或躺着几具突厥和唐军的尸体。 李世绩心里越来越沉重,一路上没有人敢说话,只有铁蹄踏破戈壁硬土的踢踏声。 终于,攀登上了山顶。 唐军主帅大营一片狼藉,一个人影也没有。 皇帝和太子,不见了。 (本章完) 第224章 臭鱼烂虾们的逆袭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老实交代!你们把陛下藏哪儿了!” 战后的中军营帐,李世绩马不停蹄地审问战俘营里地位最高的“俘虏”—— 也就是,大唐江夏郡王,李道宗。 被薛延陀、突厥和室韦无耻偷袭,并没有给这支唐军虎狼之师带来多大的损失。 无非是被一只跳蚤挠痒痒,还是三只跳蚤挠痒痒的区别而已。 只是发生了一件啸插曲,正好挠到了大家的痒痒肉—— 皇帝和太子不见了。 不知是死是活,是被俘虏了还是跑路了。 什么都不知道。 这让此次战争的行军大总管李世绩头皮发麻。 “你说不说!” 一向老成持重的李世绩,现在也有些绷不住了,声色俱厉地质问着宗室郡王。 战争一结束,他立马就把李道宗给扣了。 原因无他。 突厥人突然背叛,这个和突厥混了大半年的大唐使臣自然也有嫌疑。 这货居然毫无察觉突厥人的反意,和他们这些外来人一样被蒙在鼓里,这怎么可能?! 怕不是早就和突厥人串通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道宗也麻了。 他倒是没有受刑,李世绩给他留了宗室应有的体面。 但李道宗自己也知道,现在的优待只是暂时的。 如果“串通外敌谋害皇帝”这口巨锅被套在他头上。 他和他的家族迟早会被细细切作臊子(李世民和李道宗的亲戚关系其实比和杨广还远)。 相比之下,“不小心弄丢皇帝”就轻多了,也就碗大个疤。 所以,这口锅绝对不能背。 “你骗谁!” 李世绩气急败坏地质问: “你在阿史那思摩的部落呆了整整半年!这半年你都干啥了!” “朴昌。” 李道宗十分干脆地回答。 李世绩一顿。 “打仗,喝酒,朴昌,就干这三件事了,所以也不知道突厥人有没有背着我商量什么阴谋。” 李道宗坦白道。 李世绩缓缓闭上了眼睛,恼怒地揉着太阳穴。 他差点忘了。 因为另一位宗室大将李孝恭“七星瓢虫”的名号太响亮,盖过了李道宗的赫赫“威名”。 江夏郡王李道宗,在酒色方面也是颇有“造诣”,而且也因为贪污而被革职查办过。 为什么要说“也”…… “大总管。”大贪污犯侯君集拦在情绪激动的李世绩面前,隐隐地把李道宗护在身后: “问责以后再谈,现在的当务之急,应是搜索陛下和太子的下落。 “毕竟活要见人,对吧。” 李世绩紧抿嘴唇,颇为不善地盯着这对狼狈为奸的贪污犯兼十四奸党。 事到如今,他的前途已经完蛋了。 即使陛下安然无恙地回营,让陛下身陷险境本身,就是他这个行军大总管甩不掉的责任。 而如果万一,陛下哦豁了。 那他也得跟着哦豁。 所以,他恨不得生啖李道宗的肉。 一并连包庇的奸党侯君集也给活吞了。 但是理性制止了他发飙的冲动。 还得靠这几个十四奸党干活呢。 哒哒哒……马蹄声响,薛万彻带领一队轻骑回营。 李世绩满怀希望地望去,又充满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薛万彻的脸上写满了“一无所获”。 不但没找着两位圣人,连蛛丝马迹也没有寻到。 当是时,当唐军发疯般地冲回大本营时,只找到了一地无主的尸体。 好消息是,绝大部分都是敌军尸体,皇家父子不在其中。 坏消息是,痕迹杂乱,根本分不清哪一条是唐军的撤退路线。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薛延陀对李世民的去向也同样一头雾水,向各个方向出击的都有。 “娘的,铁勒人真他娘的会跑,没能把真珠可汗的军队给歼灭,这下回去要挨训了!” 一想起跑得像满地蟑螂的游牧民,薛万彻就气不打一处来。 “问题是没歼灭薛延陀么?问题是陛下……唉算了!” 李世绩和这仨十四奸党聊不来,走了走了。 等那个晋王党走远了,侯君集悄悄附到李道宗耳边,给他竖了个大拇哥: “还是郡王高明,想出了如此妙计。” 李道宗一头雾水:“?什么妙计?” “嗐!跟我有什么好装的。”侯君集用胳膊肘搡搡他: “不是你和突厥人串谋,把陛下和李承乾,给那个了,然后让我们的监国殿下李明,那个……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吗?” “啥?!” 李道宗顿时睁大了眼睛,赶紧扑上来捂住老侯的这张大嘴,左右看看,确定旁边只有薛万彻这个自己人以后,才小声而急促地说道: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狂悖之举!” 看着牢李真挚的眼神,侯君集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 “如果这事儿的主谋不是你…… “坏了,长安有坏人,李明殿下有危险!” “什么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道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自己好像少看了一百多章。 他毕竟远离长安的政治中心大半年,只顾着在长城以北朴昌了,对政治斗争的理解已经跟不上版本了。 薛万彻插不进两个聪明人的对话,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抬头仰望着漠南的天空,嘴里嘀咕: “闯了这么大的祸,该怎么和殿下交代呢……” 话音未落,突然没人说话了。 薛万彻拉回视线,发现李道宗和侯君集正定定地看着他。 “说得对,得赶快写信通知殿下!” ………… 李世绩坐在帐中,满面愁容地看着桌上的纸笔。 皇帝被自己搞丢了,发生这样的大事,按章是要向监国殿下汇报的。 但是,实在不想啊…… 自己不是李明殿下的嫡系,又整了这么一个大活,不但保送李明殿下上垒,还送给殿下一个展现自己“孝心”的机会—— 什么?你李世绩居然把父皇害死了?来人啊,拖下去砍了! 如果李明殿下上位,侯君集、薛万彻、甚至李道宗,都能安全着陆。 唯独自己这个行军大总管,是肯定要替那仨贵物背锅了。 但,国有国法,他如果不将此事如实汇报,更是错上加错。 “唉……” 深感夹心饼干不好当的李世绩,不可奈何地提起笔,将这次突发的变故一五一十地记载其上。 写完前线战报,他长叹一口气,对着这张几乎相当于“自首信”的折子沉思良久,又毅然提笔,刷刷另写一封密信。 内容和前面那封战报一模一样,只是收信人是他的主子,晋王李治。 写完信,他叫来心腹副将,将密信交给了他。 “立即将这封信送到晋王殿下的手里。” “是。”副将不多问一个字,带着信就走。 李世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叫来传令兵,将正式的战报递给他。 “速速将战报送往长安。” 除了提前给晋王打小报告之外,他的对策毫无破绽。 李世绩很明白,从这一刻起,他的每一步动作都会被将来的审判者仔细揣摩。 所以,流程一定要合规,绝对不能耍小聪明被揪住辫子。 “唉……陛下到底在哪里……” 李世绩把脸深深埋在了手掌里。 ………… “父亲,向北!” 李承乾一骑当先,向李世民大喊着,顺便提起马槊,将挡在前面的一名思摩突厥骑兵挑下了马。 精突太子虽然走路不行,但骑术相当了得,骑着马在敌群中横冲直撞,仿佛换了个人。 可在他疏忽的一刹那,斜刺里一名铁勒骑兵正瞄准他弯弓搭箭。 嗡! 弓弦声响,那铁勒人应声被射下马。 神射手李世民收起马弓,对长子北上的提议表示反对: “南边才是回去的路,向北进了阴山,除了铁勒人就只有风雪了!” 话音未落,南方扬起滚滚烟尘。 薛延陀的大部队追上来了。 “有得选吗!”李承乾指着那一片嗷嗷叫冲过来的蛮子。 李世民牙一咬,只得调转马头向北: “走!” 在百骑和禁军的拼死护卫下,李世民和李承乾勉强冲出了突厥和薛延陀的包围,冲下大本营所在的山峰,一路奔逃。 然而,唐军的箭镞犹有尽时,而蛮族的天灵盖无穷无尽,仿佛一堵移动的墙,阻挡李世民的队伍南下,一路驱赶着向北。 现如今,禁军全部阵亡,百骑精锐也只剩下寥寥数人,大唐皇帝几乎成了光杆司令。 “见鬼,李世绩他们到底在哪儿!” 天色已暗,李世民举目四望,到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包丘陵。 阴山之中,视野比戈壁草原上小得多,而且山间还起了雾,进一步降低了能见度。 就在李世民一行在山峦之间躲避着追兵之时。 正前方的浓雾里,突然冲出了一支骑兵。 领头之人,一脸胡人长相,脑袋上包着厚厚的头巾。 李世民心里一沉。 到此为止了么…… “陛下!” 那胡人却说的是汉语,拍马上前: “看看我是谁!” 李世民定睛一看,瞳孔一缩: “契苾何力?!” ………… 嗖! 一支冷箭,划破的寂静的戈壁滩。 送信的信使浑身一震,缓缓倒在了夕阳下。 怪石滩后,迅速窜出来几个唐军盔甲、却是突厥样貌的人,从尸体上摸出来两封信。 信件分别是行军大总管李世绩、和副总管侯君集写的,都是向监国殿下报告大唐皇帝失踪一事的。 几人立刻将信撕得粉碎。 一只苍鹰从他们的头顶掠过,振翅向南飞翔。 鹰脚上,系着一封来自草原的密信。 目的地,洛阳魏王府。 ………… 齐州,齐王李祐的王府外。 王府婢女胡三娘一如往常地出门买菜。 刚转过街角,她被一个人从背后揪住,拉扯进了草丛。 “哎!救……” “嘘~别出声。” 胡三娘刚要尖叫,被那人捂住了嘴巴。 她这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一身丝绸袍子,文文弱弱的,倒是不像坏人。 “你想干什么?”胡三娘捂住胸脯,警惕地问。 那人直接开门见山: “你是谁家的细作?” “哎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胡三娘慌张起来。 她用惯了自带隐身的天赋,所以在演技上还是不太精进的。 “你整天鬼鬼祟祟的,谁还猜不出你的身份?” “那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是章丘县令马周,我要你替我带个信。” 胡三娘肃然起敬。 马周她还是知道的,在进入齐州潜伏以前,她恶补过相关背景知识。 马周原本是晋王府长史、给事中,因为自作聪明搞出了变种“两税法”,酿成齐州暴动,悲催地成为了李明人前显圣的背景板,被一脚踢到齐州下辖的章丘县“历练”。 不过凭良心讲,马周虽然执行坏了,但本意是好的。除了缺乏基层治理经验以外,为人还是正直的,学识也很渊博。 否则也不会从大老粗常何的门客,一跃而成为皇子之师。 “你想传什么信?”胡三娘决定,姑且听这家伙掰扯掰扯。 马周一脸严肃: “齐王要反!” “哦……”胡三娘抱起了胳膊: “然后呢?” 齐王想造反,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相关情报都向长安发了几十篇了,还需要你告诉我? “唉!你不懂!” 看着这细作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马周有些急了: “齐王已经秘密起兵,马上就要作乱了!” 胡三娘立马就不困了: “齐王的齐州都督只是个挂名的,他哪儿来的兵?” 欺负我民女没有政治学常识是吧? “是他舅舅阴弘智在操弄!”马周解释道: “他造谣陛下北伐遭遇不测,要整军勤王!” 说得有鼻子有眼,胡三娘半信半疑。 “真的?” “假的。” “假的那我听你个毛线?” “不是……我是说,陛下遭遇不测是假的,是谣言,但齐王和阴弘智借机造反是真!” 马周和胡三娘同时觉得,和对方交流真累。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们来拉拢我了,集结的地点就在章丘!” ………… 在几天之内,李明安插在全国各个王府的探子,前后脚地向长安发去密报: 王爷有动向,可能要造反! 虽然这些藩王不像李祐那么大胆,直接就号召军队去了。 但他们和都督府的来往频繁了许多,显然有了不臣之心。 与此同时,一则古怪的谣言,在全国各地的民间流传了开来—— 皇帝陛下,在对抗薛延陀的前线,死了。 (本章完) 第225章 玄武门的意思是后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各地都在风传父皇在前线下落不明?甚至齐州还盛传父皇已死? “各个亲王都在蠢蠢欲动,与都督府眉来眼去?齐王甚至已经开始秘密整兵、准备造反了?” 太极宫,两仪殿书房。 李明端坐着,读着来俊臣从各地收报的情报,手指哒哒地点着桌面。 只有高低起伏的胸膛,说明他的心绪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虽然之前早有预料。 但当李世民在前线遭遇不测的传言,真的摆在他桌案上时。 李明仍然感到无比唏嘘,脑子一团乱麻。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尽管在去年以前,老李对他这个幺子并没有尽太多父亲的责任…… 呼……呼……李明连续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的心绪又慢慢冷静下来。 “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流言就来得很突兀……” 按理说,陛下发生了意外,前线肯定第一时间向监国殿下,也就是他李明,发报了。 作为第一责任人,李世绩绝对不会蠢到在这事情上耍小花招。 退一步说,就算李世绩真这么愚蠢,同在前线的侯君集、李道宗、侯君集也不会一声不吭吧? 然而没有,那三位忠心耿耿的奸党成员,也没有向党魁大人通报这个消息。 总不至于唐军八万主力被三体人一招秒了,连信都发不出来吧? “相父,你怎么看?” 李明下意识地问道。 房玄龄的座位空荡荡的,偌大的书房里,李明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并没有人回答。 “嗐,瞧我,都把房玄龄去辽东这事儿给忘了。” 李明苦笑着拍拍脑袋,莫名有一种悲凉孤寂的感觉。 关于李世民下落不明的传言,以李泰所在的洛阳为中心、七位庶子所坐镇的州县为节点,迅速向全国铺开。 明明他这个监国都没有收到密报呢! 那些被淘汰的臭鱼烂虾凭什么知道的? 明显是谣言。 李泰编织的谣言。 “而且谣言的矛头,都无一例外,指向了我……” 李明把视线重新拉回到来俊臣的情报上。 来自八个王府的流言口径高度的一致,均声称李明是这起“陛下不祥事件”的幕后黑手。 因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如果被杀,那毫无疑问,身为监国的李明收益最大。 直接一步到位,跳过储君的环节,登基称帝。 而且不仅是动机,连作案手法,这些流言也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是突厥人背刺唐军,才导致陛下遭难,而疑似与突厥人串通的李道宗、以及与铁勒人串通的契苾何力,都是我的心腹。 “而且当初他俩被怀疑通敌时,我还在朝堂上替他们辩护,这也成了我谋害亲父的证据……” 李明回忆着朝堂上的点点滴滴。 真是见鬼了,既有动机也有手法,连李明都越看自己越可疑。 抛开不当人这点,单纯为了干掉父皇上位的话,这手法还真他酿的天衣无缝,能大幅省却自己在太子位置上待机的时间。 “也就是说,李泰的党羽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给我挖坑了么……” 李明感到脑壳痛。 他的长安报社,业务范围只覆盖了长安和东北。 其他广大地区的舆论场,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就是说,李泰完全可以在其他州县营造信息茧房,把脏水全泼到他李明身上,进而农村包围城市,让这股对他极度不利的舆论风潮倒灌回长安。 这样,李泰就师出有名,可以号令诸王誓师讨逆了! “虽然京畿之地兵力空虚,可城池还在这儿,禁军、屯卫都还在。 “没有其他七位亲王的辅助,李泰的军队是不可能打进坚城的。 “为了让其他七位亲王跟着他造反,李泰不惜造父皇的谣吗?” 毕竟大家都是兄弟,又不是上下级。 李泰和其他七位庶出的兄弟,就算关系再好。 平时喝喝酒吹吹牛没什么问题,可真让他们起兵造监国的反,那是绝对没这个胆子的。 毕竟皇帝还在上面压着,那七个臭鱼烂虾谁敢这么跳? 然而,王爷们造反的胆子没有,但借着“讨逆”的名义捞取政治资本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而李泰,就给了那些臭鱼烂虾扮演大忠臣、大孝子的机会。 “如果七个藩王都被李泰忽悠了,以为这事是我干的……” 李明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墙上挂着的大唐堪舆图。 八王遥领的都督府,都正好卡在战略要地上。 距离长安最近的秦州都督府,由韦贵妃的儿子李慎把持,杀到城下不过是一脚油门。 而李明能调得动的军队,要么在辽东,要么在南方,离长安甚是遥远。 加上全国漕运吃紧这个老大难问题。 等到这些天南地北的军队调入京城,刚好来得及参加自己的头七。 不过谣言终究是谣言。 在前线送来可信的战报之前,单凭李泰的造谣,几大都督府的军队是不可能被轻易调动的。 而这似乎也被探子们的情报所证实了。 在肃反委员会高强度的监视下,各都督府岿然不动,并没有征召折冲府府兵的征兆。 包括洛阳也毫无动静。 天下暂时风平浪静。 “然而李泰已经在提前做舆论铺垫了,不可掉以轻心。 “谁知道这货在暗中憋着什么,他的府邸连探子都安插不进去。 “李祐的动向也很值得警惕……妈的,要不是朝中那群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虫豸拦着,我本可以齐州都督府动作可疑为借口,把南方的士兵往关中调集……” 李明沉吟着,不禁佩服自己的未雨绸缪。 战报没到而谣言四起,现在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至暗时刻。 幸好自己提前做了准备,把不容易赶路的老头子们早早地送出了京城。 相比李泰,他李明也不是没有信息优势。 那就是,他提前猜出了对方的计谋,并相应做出了安排。 公元七世纪,人才是关键。 房玄龄、杨师道、崔仁师等不堪舟车劳顿的老臣,已经先上路了。 其他一些十四党的外围成员,则不必担心被清算,可以潜伏在长安,与李泰虚与委蛇。 用嫡子党恶心李明的方法,恶心回去。 至于长安报社的官n代们,则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也安排妥当。 狄仁杰和来俊臣,坚持留在长安做“敌后”工作。 不知为什么,自从爽虐了一把李乾祐以后,来俊臣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士气特别高昂。 连带着把狄仁杰和整个肃反委员会的工作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 此外,他还抽空下了一步闲棋…… “殿下,突厥商人执失步真求见。” 宦官平静地上报。 他一直搞不懂,日理万机的监国殿下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一个胡商。 但他也不敢问,只管带话就是了。 “请他进来吧。” 李明整理思路,沉稳地吩咐道。 不一会儿,执失步真就进殿了。 相比之前,这位老朋友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穿着得体的大唐圆领袍衫,面庞圆润、气色白里透红,完全没有之前屡次破产以后失魂落魄、瘦骨嶙峋的可怜模样。 “草民拜见殿下!” 执失步真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无比恭敬地向自己的救命恩人砰砰磕响头。 时至今日,他都感觉自己好像在生活在西域的童话故事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和自己合伙倒卖宫中物资的小奸商,居然是大唐帝国的执政什么的,某天突然不装了,摊牌了,往他脑袋上哐哐地砸金银财宝…… 爽文男主不过如此。 “你我都是老朋友了,不必拘谨。” 李明和善地让他平身,温和地问: “我让你办的事儿,办完了吗?” “回殿下,办妥了!” 执失步真在汉地呆久了,知道殿下说的“不必拘谨”只是客气客气的,他是一点也不敢放松,模仿着唐人的礼仪,毕恭毕敬地回答: “商会已经建立,东市和西市的大小商人,各行各业,从行商、批发到零售,都踊跃加入,会员已超千人,并还在持续增加中。” 李明笑眯眯地听取执失步真的汇报,满意地点着头: “甚善。” 之前那场铜铁危机,让李明意识到,自己在广大的大唐腹地,还缺少一个专门为他收集经济方面情报的组织。 而在铜铁危机延伸出来的诈骗案中,执失步真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则让李明叹为观止—— 不但消息灵通,而且人缘还极好,组织能力也很强,第一波冲朝廷的受害群众居然就是他组织起来的。 这位生意人老哥除了不会做生意,简直样样都会啊! 这正是东厂所需要的人才! 于是,李明就将组建这个商业间谍情报组织的重任,交到了执失步真的肩上。 给他钱、给他资源,甚至把在《长安快报》上打过广告的商人,都介绍给了他。 而执失老哥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因为李明殿下可是把他从饿死的边缘拉回来,还疯狂用锦衣玉食砸他脸。 对他来说,真是爹亲娘亲不如殿下亲,所以豁出命来地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 “过不了多久,我大约要离开长安,去往辽东暂住一段时间。” 李明毫无波澜地对执失步真说道。 因为语调过于没有波澜,执失步真完全没有听出其中蕴藏着的刀光剑影,只当是执政大人巡游天下,忙不迭地向殿下表忠心道: “草民一定不忘殿下的吩咐,随时向殿下报告长安和全国的商业动向!” “甚善。” 李明满意地点头。 他冒险滞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完成以下的后手布置。 在明了李泰的阴谋以后,李明不是不知道,在京城多待一天就多一份风险。 更何况,在老伙计都撤走以后,他自己也不想再和朝中的衣冠禽兽们再纠缠。 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辽东,体验丝滑的统治。 他之所以还违心留在长安、没有跑路,就是为了埋下执失步真等这几颗钉子。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跑路到辽东,从此关起门来就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管不顾天下大事了。 他是准备随时杀回来,夺回中原的。 ………… “阿娘,那你留着是为了什么?” 今天的晚饭,李明照例是在立德殿吃的。 “傻孩子。”杨氏——现在是杨后——温婉地笑着: “我是大唐的皇后,不留在皇宫,我还应该去哪儿呢?” “北狩。”李明不假思索道。 在意识到长安不安全以后,李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母亲接回辽东。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氏始终拒绝。 坚持要和李明共进退,在宫里待到最后一刻。 “李泰和他的兄弟们已经有所动作,情势一天比一天紧急起来。”李明认真地说: “我不是开玩笑。” 杨氏同样认真地回答: “我也不是开玩笑。你可以先把你的其他姨娘送过去,我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李明不解地问。 看着儿子焦急的神色,杨氏静静地回答: “我是后宫之主,你在后宫不能没有策应。” 李明更是不解:“后宫能有什么?” “有你的探子探寻不到的情报。” 杨氏道: “比如说,你知道后宫在传什么流言么?” 李明眉头一扬。 “说你勾结铁勒人和突厥人,让阿史那思摩的突厥盟军在前线背叛陛下,导致陛下与唐军大部队割裂开来,下落不明。” 李明一惊: “这流言都传到后宫了?!” 杨氏看了一眼儿子,道: “后宫嫔妃,和她们在与各地当藩王的儿子可是有书信往来的。 “以韦贵妃、阴德妃为首,她们本就对你没有好感。 “如果没有我在后宫镇着,她们若将这条流言传到宫外,以后宫嫔妃之尊,不是不能拉扯出一支反对你的力量。” 杨氏直视李明道: “不论是在朝堂上,在军队里,还是在这太极宫中。” ………… 玄武门,是太极宫的北门,也是后门。 与后宫区域只隔了一片皇家园林和一汪海池。 在东南西北四象中,玄武主北,所以隋唐时期的皇宫,习惯将北门称为“玄武门”。 只是因为十六年前,在这个玄武门发生了一件家喻户晓的事情,导致“玄武门”之名多了一层别样的含义。 当晚,玄武门附近。 一位穿着普通宫女衣服,却头戴锥帽、蒙着面纱的妇人,轻轻咳了一声。 一位将军信步上前,向那变装的妇人走去。 那将军便是屯卫大将军,李君羡。 李君羡是李世民陛下的心腹。 既接手了瓦岗寨旧将张亮的势力,成为了密探头子。 又接手了瓦岗寨旧将常何的势力,执掌玄武门外的屯营——这支目前全长安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而李君羡本人,当然也是瓦岗寨旧将。 他通过常何这条线,搭上了瓦岗寨老伙计们的新核心——晋王李治。 为此,还谢绝了监国殿下李明的邀约。 今晚,他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殿下被何事耽搁,直至今日才来寻访末将?” 李君羡小声对那面纱“宫女”问道。 “被皇后看得死死的,今天才寻着空隙。” 那“宫女”一边说着,左看右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摘下面纱。 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能隐约看见她瘦削的颧骨和眼角的皱纹。 是纪王李慎之母、贵妃韦珪。 “知道你的任务么?”她问。 李君羡不置可否道: “末将只管打开这座玄武门,对今晚即将发生的事变,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226章 李明:埋个大雷给哥哥们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该疏散的大臣都已经去了辽东,该埋下的暗桩也已经埋下。 “我留的后手准备已经基本就绪,阿娘,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北上。” 李明说道。 他骗人的,准备工作再充分,也永远都有完善的空间。 但是李明隐约意识到,现在的时机非常紧迫。 他们母子俩的境遇,恐怕十分危险。 虽然前线的战报还在每天正常发送,李世绩、侯君集等人也没有发出“陛下和唐军遭遇背刺”的密报。 仿佛岁月静好。 然而,普通战报的传送优先级较低,和真实的战场前线是存在好几天时差的—— 毕竟皇帝陛下本人就在前线,后方人员只要全身心投入到运营、运粮就可以了,对实时了解战线实况的需求并不高。 也就是说,在这动辄十几二十天的时差之内,是存在前线突然发生巨大变故、而李明仍然蒙在鼓里的可能性的。 而李泰等人煽动起来的、关于“李明勾结薛延陀和突厥、意图借刀弑君”的谣言,则让他的危机意识更进一步。 敢传关于皇帝的谣言,除了李祐那个脑子里都是肌肉的莽夫之外,其他几位王爷是肯定不敢的。 结合李泰这个屡屡意图弑君的重大嫌疑…… 他们的传言,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背刺皇帝的真正导演,正是他们的好兄弟李泰。 退一步说,就算这些谣言真的只是谣言。 对方表现出的狗急跳墙的态度,也不能不是一记警钟。 因为如果李泰联合其他七王,真的给他来一个鱼死网破,那他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因此,阿娘,小心起见,我们还是避其锋芒,去辽东‘巡视’一番吧。” 李明的语气带着急迫。 杨氏仔仔细细地听取着儿子的想法,眼神有些恍惚。 “你离登顶,只有一步之遥……” 她不禁喃喃道。 虽说是“巡视”,但李明此举,无异于自绝于储君之路—— 皇帝让你看家,你却自个儿跑到犄角旮旯,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你要辞职么? 生命诚可贵,杨氏自己也很清楚。 然而,当天平另一端摆上的砝码,是整个天下的时候。 即使冷静如她,也难免动摇,心生留恋。 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李明轻巧地笑道: “大不了卷土重来,把全天下再打回来。这事儿我又不是没干过。 “领土,还是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安心。” 杨氏看着儿子振奋的双眼,哑然失笑: “论洒脱,我远不如你。” 这事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明天,跑路。 “还有一件事,你还没来得及扫尾。”杨氏提醒道。 我没来得及扫尾的事儿多了,具体是哪一件…… “这件事就是大唐。 “尚书省左右仆射和中书省中书令、中书侍郎则早就走了。 “现在你这个监国也一走了之,国家怎么办?” 李明砸吧着嘴巴,无可奈何地苦笑: “这事情我也早有准备。只是……” 只是实在不太情愿把大权交给“他”啊。 ………… 赵国公府。 长孙无忌脸色煞白: “太太……太监,监国殿殿……殿下召见我?” 宦官古怪地看着他: “正是,赵国公有什么问题吗?” “可可……可现在是晚上啊。”长孙无忌控制不住牙齿打架。 宦官的表情更古怪了: “监国殿下勤政,经常在夜间召见诸臣,国公并不是第一个。” “哦哦……” “那……奴在外面候着您,等您整理整理?” “哦……啊?” 长孙无忌目光空虚地看着宦官走出房门,身体像烂泥一样,失神地瘫在座位上。 完蛋了,完蛋了! 李明殿下今晚就要杀他! 因为“二五仔”的属性,长孙无忌尽管顶着国舅、晋王府长史的名号,但是并不被亲外甥李治所信任。 他实质上被排除出了李治的核心圈层。 所以,长孙无忌对四位皇子夺储的最新情势,并不之前。 然而,他对自己干的坏事,那可是心里门儿清的。 自从李明执政以来,他可是使出了平生之所学,对李明使用的必杀技包括不限于: 阳奉阴违、歪曲政策理解、不及时汇报情况、以琐碎议题恶意灌水、拖延施政、恶意将政令扩大化或不执行到位等等…… 一言蔽之,长孙无忌将各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官僚手段,一股脑儿全部招呼到了李明头上。 终于,极端、激进又嗜血暴躁的李明殿下,终于忍不了他的作妖,要一举结果制造问题的人了么! “阿翁,你在琢磨什么呀?” 长孙延凑了上来: “怎么还不去宫里?” 长孙无忌蓦然回过神,悲怆地对好大孙交代着: “遥想当年,我与你左手牵着黄狗、右手托着苍鹰、出城门捕猎的美好旧日,是一去不复返了!” 长孙延满头问号: “阿翁你在说什么?不是进宫商谈要事么?” 怎么说得好像在交代遗言一样? “唉,你不懂!” 长孙无忌唉声叹气: “这么晚叫我进宫,你的明哥是要杀了你阿翁啊!” “怎么可能。”长孙延用和宦官同款的眼神,古怪地看着神经兮兮的爷爷。 “明哥叫我也进宫,怎么可能当着我的面对你不利?” “怎么不可能?唉……‘那位’暴虐的殿下……有什么不可能的?” 长孙无忌心事重重,压低声音对孙儿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李明殿下连他父皇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 长孙延抱起了胳膊: “阿翁说的是,最近在外地州县疯传的谣言? “说什么李明殿下勾结突厥、薛延陀等外夷,试图弑君,导致皇帝陛下下落不明?” 作为李明座下的首席秘书,他对来俊臣、狄仁杰等小伙伴收集到的情报了如指掌。 “这不是谣言,这是千真万确!”长孙无忌郑重其事道。 虽然被李治瞒着,但他还是是通过自己在朝里和地方上的关系,打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长孙延却轻巧地挥挥手: “肯定是假的,不值一驳。” 长孙无忌失望地摇头:“你不懂政治。” 长孙延也有样学样地摇头: “是阿翁你不懂李明。 “如果这局真是明哥谋划的,他会做得这么稀烂?” “那你说他会怎么做?”老赵国公颇为不以为然。 长孙延开始推演了: “首先,他应该将陛下遇险一事公之于众,以监国之名,立刻掌握天下兵权。 “然后以‘北上靖难’为借口,号令南方的军队北上、辽东的赤巾军南下,以拱卫京师的名义,进京压制反对、巩固政权。 “最后,为以防万一,他应该以商议如何营救父皇的名义,召集诸皇子进京,全部软禁起来。若有不从,就扣上犯上作乱、阴谋弑君的帽子,发兵攻讨。” 长孙延说得一套一套的,把长孙无忌说得嘴角直抽抽。 我的乖孙儿呢,我那个温文儒雅、乖巧听话的乖孙儿呢? 怎么不但人变黑了,连心也跟着变黑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这一套篡位夺权的流程,你到底在心里练习了多少遍啊! 无父无君无法纪,你到底跟谁学的啊! “现在宫里连个风声都没传出来,长安城里连个兵都没调动。 “所以说,这事儿就是彻头彻尾的谣言,李明肯定没有意图弑君。” 长孙延宽慰着阿翁: “所以,李明没有撕破脸,不至于对阿翁你不利。”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可他不敢动皇帝,谁知道他会不会动我……” 长孙无忌还在那儿碎碎念。 长孙延斜了一眼患得患失的阿翁: “宦官还在外面候着。阿翁如果还拖延不去,可能监国殿下就真的得对你有意见咯……” 在胳膊肘往外拐的好大孙的劝诱下,长孙无忌还是出了门,惴惴不安地进了宫。 不知为什么,今晚的太极宫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人烟稀少,仿佛成了一座空城。 偶尔遇见的宫人,都低着头快步赶路,而守卫则带着盘查警惕的眼神。 这和他印象中大相径庭。 该不会,李明殿下该不会真的想把他给…… “阿翁,你去哪儿?” 长孙延叫住了他: “两仪殿在那个方向。” “哦……好。” 长孙无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继续跟上孙子和宦官的脚步。 他都意识模糊了,下意识地踏上了去立政殿的老路。 差点忘了,李明在监国期间,一直都在两仪殿侧殿的书房办公,并没有僭越动用老爹的寝殿。 这种平时善于隐忍的人,往往放纵起来最是可怕……长孙无忌心里嘀咕着,抱着上班如上坟的心情,到达了两仪殿。 在孙子熟练的带领下,七拐八拐,来到了书房。 李明正坐在桌案边,低着头奋笔疾书,一旁的文件都堆成了山。 他鞠躬尽瘁的模样,让长孙无忌不禁想起了陛下,眼睛一阵恍惚。 “来了?”李明头都不抬: “长孙延,你先去一边等着,我和你阿翁说点事。” “好咧。” 长孙延也不见外,向阿翁拱了拱手,便去一旁的休息室了。 房间里,长孙无忌独自面对帝国的执政,紧张地站在一边,一动也不敢乱动。 即使面对陛下,他也从没有像现在面对李明这般,如此畏畏缩缩。 眼前的这位小殿下,是长孙无忌最大的政敌,也是这位国舅迄今遇到的最大敌人。 身为文官之首,他长孙无忌一度权倾天下。 他想要清除的绊脚石,哪一个不是灰飞烟灭? 然而,当碰到李明时,他碰了一鼻子灰。 这一年多以来,长孙无忌是真的使出了浑身解数,不遗余力地在和李明作对。 然而,结果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李明不但没有被他摁死,反而成为了监国,眼看着就要登临大宝了。 而他长孙无忌,则被一步步边缘化,迟早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虽然不想承认。 但是,李明确实赢了……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你们赢了。” 李明放下了手里的笔,语气冰冷地对长孙无忌说。 “咦?”长孙无忌愣了愣。 这不是我想说的台词吗? “舅舅干嘛站着?来,坐,坐。”李明指了指面前的蒲团,语气中带着揶揄和自嘲。 长孙无忌满问号脑袋,顺着小李的手指,一头雾水地坐在他对面。 “这是尚书省的文书,这是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以及这个月的各地财政报表……等等,全部交接给你。” 李明懒得和他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指了指边上的文件山,顺手把他刚才写字的那张纸塞到长孙无忌面前。 “交接单,你签收一下。” 长孙无忌:“???” 他本来都抱着上坟的觉悟了,没想到真让他上班啊! “这是最近的几起重要议案,你优先处理,其他的可以暂时放一放……” 李明也不管对方消化不消化得了,继续喋喋不休地交代着。 长孙无忌全程呆若木鸡。 他一开始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死对头在说什么。 但渐渐的,他从字里行间听出了两个字。 两个让任何一个政治动物都怦然心动的字—— 交权。 李明殿下,正在把监国之权交给他! 可是为什么? 他俩之间不是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么? 刚才不是还在防备顽劣残忍的小殿下会把他给砍了么? 怎么现在,好外甥转头就要把监国大权移交给他? 小李这个代理皇帝不是当得蛮好的吗? 李明深深地剜了一眼一脸懵逼的长孙无忌,不无幽怨地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 “呵,算你和你的主子厉害,先下一城。” 长孙无忌:“???” 我怎么又赢麻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莫名其妙躺枪的感觉…… “唉……总之,我要巡视地方。 “房相等一众良臣都不在,所以就交给大司空你了。” 李明半张脸说道。 长孙无忌莫名听出了傲娇的感觉。 那些良臣,不都是被好外甥自己给支走的吗…… “大司空,不论你是否知道个中原委,还请你正告你的少主,我的李治哥哥。” 李明直视长孙无忌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双方并非敌人。 “真正的恶人,多次尝试弑杀父皇、太子、李治、以及我的谋逆之徒,不是别人。 “正是李泰。” 这怎么又把魏王给牵扯进来了,魏王不是早就被淘汰出局、安心窝在封地了吗……长孙无忌有种火星了的感觉。 “我要交代的,就这些……” 李明环顾整个房间,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惆怅: “退下吧。” 长孙无忌一肚皮官司。 但他不敢细问,唯恐节外生枝,应和着离开了因堆满文书而显得有些逼仄狭小的书房。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首先可以排除李明“退位让贤”。 他只是火星了,又不是傻。 “好外甥如此反常,怕不是和那则‘陛下遭遇不测’的传言有关…… “如果这事儿不是他干的,那会是谁? “魏王……” 长孙无忌心里嘀咕着,脸色复杂地回到廊下。 “阿翁,看,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他不会动你的。” 长孙延一脸“不出所料”: “传言终归是传言,如果他真要篡位,不会干得这么破绽百出。” “但那传言也未必只是传言……”长孙无忌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过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给了没大没小的孙子一个爆栗。 “你怎么也学他,变得这么无父无君无法纪! “去去去,监国殿下叫你进去回话!” “哦。”长孙延摸着脑袋上的包,悻悻入内。 然后又马上出来了。 “你落下了什么东西么?”长孙无忌抱着胳膊问孙子。 “没有,明哥已经和我把事儿交代完啦~”长孙延兴高采烈地说着。 长孙无忌:“这么快?说什么了?” 长孙延:“他让我明天和他一起回辽东!” 长孙无忌:“回……你生在京城!你不是辽东人!” 长孙延:“啊对对对。总之赶紧回家,明天还得早起赶路。” ………… “一桃杀二士,这就是我留下的最后一记后手。 “李泰,李治,你们也想当皇帝么?想要,就过来拿。” 李明坐在书桌边,嘴角明显勾起。 两个嫡子背着他搞大新闻,那他也不客气,临走前回敬以一颗大雷。 那就是把执政的权力,交给弱势的李治一方。 李泰现在是主动方,有兵力优势,肯定要来抢。 而李治一旦手握大权,能甘心再把权力让给李泰老哥吗? 能和他李明一样,以退为进吗? 以李明对李治的了解,腹黑的山鸡哥,多半是没有这般大智慧、大气度的。 一方不让、一方要争,双方的矛盾就会迅速激化,彻底对立。 以监国之权为饵,可以避免李治与李泰媾和的最坏结局,让两边退无可退,正面对抗。 这样,他李明就能在辽东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 “你俩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等着吧,洗干净等我回来吧。” 李明思索一阵,便伏案给最后一点公文收尾。 ………… 与此同时,太极宫之北,玄武门。 在夜色的掩护下,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道足够一人通行的缝。 一队唐军鱼贯而入。 他们既不是禁军守卫,也不属于驻守玄武门的北衙屯卫。 从他们背上的负羽颜色判断,这支部队隶属于左武侯卫。 这支部队的大将军之职由魏王李泰遥领,负责京中治安。 一般来说,这些高级“片儿警”是没有资格进皇宫的。 然而,现在非一般时。 “快!趁守卫轮换,速速进入,别让其他兵士发现!” 在门口,屯卫大将军李君羡焦急地挥着手。 “谢李将军协助。” 黑暗之中,一位身材伟岸的老将向李君羡一拱手。 他便是左武侯卫中郎将,苏定方。 今晚,由他亲自率领这支部队,穿过宫门、进入太极宫,执行大将军魏王布置的“任务”。 “这一切都是韦贵妃和魏王的主意,与我无关。” 李君羡既当又立地念了一通免责声明。 从开门这一刻起,你就逃不过这场因果了,我也一样……苏定方没有戳破政治盟友的自我安慰。 他清点了进宫的人头后,隔着门,向门外的李君羡点了点头: “人都到齐了。” 李君羡立刻悄悄地合上玄武门,若无其事地回到驻扎在门外的营房。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本章完) 第227章 苏定方:我太难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叛贼李明,擅权专政、勾结外夷,谋害陛下与太子,坑害北伐的唐军将士。 “人神共愤,罪不容诛。 “魏王殿下拨乱反正,指示我等,将无父无君之徒即刻捉拿。 “若不从,杀。” 进宫后,苏定方对手下的士兵布置着今晚行动的任务。 此事绝密,所以在行动开始前,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任务目标。 大头兵们第一次进宫,还在好奇地四处张望。 可当他们从中郎将口中得知,自己的任务是擒杀监国殿下时。 所有人都眼神黯淡地低下了头。 唉……连苏定方自己都忍不住暗自叹气。 但作为这些人的首领,他强行振作起来,低声急促道: “跟我来!” 在绝对禁区的内廷之中,一行人无声地行走着,仅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陛下不在,所以宫里的守卫被抽调走了大半。 至于剩下的一小半,他们的巡逻路线和排班布置,早已被李君羡拿到了手。 苏定方根据李君羡提供的情报,带着士卒在内廷园林之间闪转腾挪,居然没有被发现。 渐渐的,借着微弱的宫中路灯,几栋巍峨的建筑轮廓映入众人眼帘。 后宫寝殿区域,就在前方。 没想到再次进宫,竟是这般光景……苏定方忍不住喟叹世事之无常。 就在几天前,他还刚进过宫,当面向李明殿下汇报诈骗案的最新进展—— 罪魁祸首李乾祐已疯癫,外逃的粟特骗子也已经被抓获归案,算是给了受害者一个交代。 结果今晚,却是要亲手将李明殿下“绳之以法”。 一切都源于一封密信。 不是来自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左武侯卫大将军李泰。 而是来自定襄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李世绩。 信里讲述了唐军遭遇背刺、陛下下落不明的详细情况。 这是李世绩单独给李治送的密信,由副将亲自送过来的,走的并不是驿路,所以并没有被拦截。 李治将这封信转给了李君羡和苏定方,结合外地甚嚣尘上的“李明弑君”的传言,才让两位军头相信,陛下确实出事了。 这才让他们下定决心,站到了“造反”这一边—— 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李明乃是无父无君无国家的大汉奸,他们才是大唐的大忠臣啊。 然而,和李君羡这样的铁杆反十四党不同,苏定方对此次行动,是很纠结的。 首先,老苏和自己的名义上司李泰并不熟。 李泰虽然人缘很广,和文臣武将都有交情。 但和李治不同,李泰的感情广而不深,真正交心的几乎没有。 苏定方也是如此。 和李君羡死心塌地跟着李治不同,老苏对李泰的命令,并不是很想遵守。 在李泰的三令五申、甚至以“谋逆同伙”相威胁后,他才不情不愿地动身。 此外,苏定方是相当不愿意与李明为敌的。 因为李明是位执政有方、勤政为民的好君主。 在他治理下,大唐欣欣向荣。 加上查诈骗案时发了一波补贴,在武侯卫之中也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不仅是苏定方,他手底下的将士们更是对今天的任务感到非常抵触。 对他们来说,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忠孝礼义廉耻”之类的,太虚无缥缈了。 这和他们月薪三百文有关系吗? 但李明殿下的政策,是实实在在地给他们这些大头兵、以及他们平平无奇的家属们,带来了巨大实惠的。 只要日子过得好,谁当皇帝、怎么上位的,重要吗? 要不是这次涉及的李世民陛下,同样是英明神武的明君,更在军中威信颇高。 苏定方和左武候卫的一众将士们,是真的不想掺和这件事。 要掺和也是一转攻势,直接投敌…… “站住!你们是谁?!” 草丛中的一声暴喝,打断了苏定方的思想斗争。 是巡逻的禁军! 苏定方心里一沉。 他是严格根据李君羡提供的布防图行进的。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九成宫事件之后,太极宫相应升级了防护措施。 除了在必经之路安排岗哨之外,还在暗处布下暗哨,巡逻路线一天一变,专盯漏网之鱼。 “啧……”苏定方觉得事情麻烦了。 宫中守卫再怎么空虚,那也是相对之前而言的。 如果正面对上,禁军消灭他们这几个左武侯卫,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他进退失据之时。 “苏将军,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冷淡的女声响起。 两队人马同时循声望去。 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在宫女的陪伴下,款款走来。 是阴德妃。 “贵人!小心危险!” 禁军连忙作势欲护住她。 “慌什么?这些人就是我请来的。”阴德妃道: “有个宫女投了井,请这些武侯来查查。” 禁军这才看清,这些不速之客都穿着京城武侯卫特有的半身甲,不戴头盔。 背后的负羽也标志着他们的身份。 然而,即使有德妃作保,经历过几次弑君风浪的禁军,也仍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即便如此,前方就是后宫。外人岂能擅闯此地?他们从哪个宫门进来的?” “你们……”阴德妃一时语塞。 没想到,这群大头兵这么难缠…… “是监国殿下请他们来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去问问殿下。” 又是一位贵人驾到。 是韦贵妃。 她端起架子,颇为高傲地呵斥道: “怎么?陛下立后以后,你们就不认我这个贵妃了?” 恪尽职守的禁军们觉得,他们承受了这个职位不该承受的压力,终于有些动摇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决定,遵从两位嫔妃的命令。 对这些武侯网开一面,放他们进去。 至于韦贵妃所说的,让他们自己去找监国殿下去求证,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需要在下护卫吗?”禁军下意识地问。 韦贵妃看着这几个愣头兵,呵呵一笑: “你也想进后宫?” 说完,撂下尴尬得脚趾抠地的禁军,韦贵妃领着苏定方一伙人,扬长而去。 ………… 在一位贵妃和一位德妃的带领下,苏定方一行人畅通无阻地穿过皇家庭院,进入了后宫。 苏定方一路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女人。 但走着走着,他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发声询问: “二位贵人,这方向对吗?” 怎么感觉,两位嫔妃在把他们往角落里引啊? 作为下一任皇帝,李明殿下不应该住在最宽敞中央的位置吗? “就是这里没错,看。” 阴德妃指了指阴暗的角落。 “那儿就是李明所居住的立德殿。” 苏定方顺着手指望去,只见一片杂乱的树丛边,掩藏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 叫“殿”实在有些难为它了,更像一个阁楼。 “他住那儿?!” 全程不敢多嘴的苏定方,也忍不住喊出了事。 韦贵妃和阴德妃没有回答,冷冷地看了这土包子一眼。 老苏悻悻地垂下脑袋。 “去吧。”阴德妃轻飘飘地下令。 动手! 苏定方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他手下的将士也同样如此。 堂堂大唐的皇子,居然就蜗居在这么寒酸的小阁楼里。 相比其他穷奢极欲的宗室门阀,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简朴了。 而他们这些大头兵的任务,就是把这位与民共苦的领导,杀了! 我们只是行凶的利器,非我等所能左右……苏定方在心里说服着自己,一挥手: “跟我来!” “咦?”路边一位老宦官遇见了这一行人,下意识地低呼一声。 苏定方背地里握紧了刀把。 “贵妃,德妃。” 老宦官立刻低下头,温顺地向两位嫔妃问候。 至于她俩身后的这些士兵,既然是贵妃带来的,他一般也不会多嘴发问。 这就是在宫里行走的规矩。 况且这支军队的领头将军,老宦官也觉得面善,好像最近监国殿下还经常召见他。 这就更让他放松了警惕。 而韦贵妃也认出了这个内侍。 他就是常年在立德殿帮衬着、最近跟着皇后而飞黄腾达的热心老宦官。 韦贵妃倒也没有太难为他,和蔼地顺口一问: “我看立德殿灯火冷清,监国殿下这么早就寝了吗?” “小殿下还没回来呢。”老宦官说道: “他还在两仪殿主持公务。唉……这段日子以来,小殿下是日理万机,一天比一天忙……” 他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抱歉,奴家碍着贵人们的事儿了。” 差点扑了个空……苏定方庆幸之余,不免心生感叹。 这是天亡李明啊…… “哪里哪里。”韦贵妃满面春风地笑道。 说着,便兀自远离立德殿,往南向外朝的方向走去。 苏定方一行人闷头跟上。 是宫里新来的禁军么……老宦官看着这群身穿不同铠甲的武侯卫,只道是最近宫中守卫空虚,从十六卫新征召了一批壮丁入宫。 可他望着这群人鬼鬼祟祟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待那些人走远了,他还愣在原地,思考半晌,突然一拍脑袋: “不好!坏事儿了!” 他立刻扭头,跑向立德殿…… ………… “出了甘露门、过了永巷,便是后宫之外的内朝区域,我和德妃止步于此。 “两仪殿就在往南不远处,尔等好生行事,别辜负了陛下和魏王的恩情。” 韦贵妃、阴德妃带着武侯卫穿过守卫,冷冷地对苏定方交代一句,两人便回寝殿了。 对用过即抛的一次性工具人,她们也没必要像对待宦官那样客气。 前面就是了么……苏定方望着前方的宫殿群。 两仪殿的位置非常好确认,灯火通明的那座大殿便是。 在漆黑一片的太极宫内朝区域,就像萤火虫一样显眼。 呼……老苏深呼吸一口,如同飞蛾一般,向那光点进发。 这一段路,没有再节外生枝,一行人顺利地抵达了两仪殿。 “站住,什么人!”殿门外的两名守卫厉声喝道。 苏定方镇定地回答: “麻烦通报一声,左武侯中郎将有要事禀告监国殿下。” 守卫看清了他的脸,确实是监国殿下的常客,便放松了警惕,正要回头招呼宦官传唤。 不料,苏定方趁他们不备,一个健步窜上前,精准地将剔骨匕首刺进了对方没有防护的脖颈。 另一个守卫,则被苏定方手下的破甲弩一箭射中头盔,当场毙命。 几人立刻熟练地将尸体藏进草丛。 “快!趁被发现之前!” 苏定方身先士卒,率先闯进两仪殿。 殿内虽然亮着灯,可是并没有多少宫人伺候着,空荡荡的。 留着的这几个也都困顿无比,站着都能打盹儿的那种。 他们看见闯进来几个穿着半身甲的士兵,完全没有往“敌袭”这方面想,下意识地以为是守卫换防,就这么目送他们闯进了殿里的深处。 书房,书房,殿下现在一准在书房……苏定方熟练地绕过曲折的走廊,来到了两仪殿的侧殿,站在了那扇熟悉的房门之前。 自从李明殿下监国以来,他这个高级“片儿警”已经破格来到这里很多次了。 “将军,您这是?” 眼见得面前突然多了几个人,候在书房外的内侍一愣。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脑后骤然挨了重重一击,当即绵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现在,横隔在李明和这支造反部队之间的,就只剩下这扇薄薄的木门了。 门背后,就是李明办公的书房。 将士们一言不发,仿佛雕塑一样,只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领路人。 一切都是为了圣人,为了大唐……苏定方做足了思想准备,猛地一拉大门。 门开了,橘黄的灯光立刻照亮了黑暗的廊下。 一股浓烈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比苏定方上次来更为杂乱,角落里也堆满了厚重的文件书册,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李明就坐在书堆正中,笔耕不辍,沉浸在纷繁复杂的政务之中,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苏定方眼角一抖,视线立刻模糊了。 殿下就是在这么简单逼仄的小房间,日以继夜地批奏着全国各地的文书,执掌天下,海晏河清…… 如此圣君,怎么可能是弑君凶徒?! 就算真的是,对全天下的生灵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 目标就在眼前,然而苏定方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 “我马上好,先给我煎碗茶水提提神。” 听见门开了,李明头都没抬,只当是宦官又来让他早些休息,便顺口吩咐了一句。 “殿殿……殿下,请请……请抬头。” 一个陌生中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书房的一角响起,带着颤抖。 是起居郎褚遂良。 这个人形摄像头,第一次主动开口了。 “嗯?” 李明感到古怪,下意识地抬头。 正好和苏定方四目相对。 (本章完) 第228章 朱雀门之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定定地看着这个全副武装的不速之客。 苏定方定定地看着这个一脸蒙圈的小领导。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苏定方当着李明的面,大声喊道: “李明不在,去别的地方搜!” 说完,他向石化了的李明拱拱手,一抖披风,率领手下的士兵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明没有发愣多久,几乎立刻从坐席上蹦了起来,往门口追去。 “殿下!”褚遂良赶忙叫住他: “那些人……好像是在造反啊!” 这还用你告诉我……李明淡淡地吩咐人形摄像头: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保你安全。” 说着,在起居郎诧异的目光下,李明果断离开了书房,向那群可疑的士兵追过去。 苏定方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结果看见此次暗杀目标,居然自个儿撞上来了,不由得一愣。 不是殿下,您知道我给您放水是下了多大决心么,您能不能别这样考验干部…… 苏定方板着脸,冷冷地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孩儿。 “苏将军。”李明压下砰砰的心跳,尽量平静地说: “你和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几乎被李泰害死。” 语不惊人死不休,左武侯卫的士兵们无不脸色大变。 您说什么胡话?!……苏定方几乎要出声反驳。 然而,话刚到喉咙口,却卡住了。 李明殿下提到了魏王。 他怎么知道这事情的背后是魏王?! 看着苏定方变幻莫测的表情,李明心中越发有底: “只有跟着我,你们才能活命。” 老苏这一手,着实给李明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知道李泰、李治在背着他干坏事,但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 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李世民的五子,跑路慢了半拍。 没想到,在关于皇帝陛下的正式消息到达长安以前,李泰就夺取了部分军队的控制权! 所幸,苏定方对自己的好感够高,放了他一马。 那笔犒劳武侯卫众将士的朋友费,发得可太值了。 而作为得寸进尺小达人,李明就像嗅到了开缝了的蛋。 既然苏定方能放他一马,那何不更进一步,直接将对方招入麾下呢? 作为穿越前对这段历史只有一知半解的无情应试机器,李明居然对“苏定方”这个名字有印象,说明这家伙后期应该是个挺厉害的武将。 爱才之心还是其一,更重要的一点是,李明现在亟需武装力量。 李泰敢让京中的嫡系部队动手,说不定他的大部队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 而且苏定方的这支片儿警部队能进入宫中,也说明宫里一定有内鬼。 看守玄武门的李君羡嫌疑最大。 因为李君羡已经摆明了反李明的立场,拒绝了李明的邀约。 也就是说,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李明将要与李君羡所执掌的屯门卫、李泰执掌的魏州都督府、可能还要加上其他藩王的兵力为敌。 只凭他那点单薄的禁军,只怕连太极宫都冲不出去。 所以,必须尽可能地再多找几个帮手。 “殿下何出此言?”苏定方语气冰冷,仿佛只要这小崽子说错一句话,就立刻改变主意,毫不犹豫地砍了他。 但他的内心远比表面看上去更纠结。 “我在朝野素有威望,你如果杀了我或者囚禁我,那你就是谋逆之徒。 “李泰会毫不犹豫地把责任都推给你,将你和你的手下处死,就像司马昭把弑杀曹髦的责任都推给成济一样。 “而李泰就以拨乱反正的忠臣名义,名正言顺地篡夺皇位。” 李明冷静地为他分析道: “而你如果就这样放我一马,背叛你家左武侯卫大将军,那……你觉得李泰会放过你吗?” 苏定方默不作声。 李明殿下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狡兔死、走狗烹,此乃自然之理。 魏王殿下一没有军功,二没有内政建树,想凭借清君侧的“大义”上台,那自然得把“左武侯卫”这把血污的尖刀丢弃…… “事关皇帝宝座,李泰绝不会手软的。 “左右都是死,除了投靠我以外,将军和手下的弟兄还能有其他活路么?” 李明嘴角勾勒,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劝诱之力: “将军忠勇无双,为主君死而后已,那自不必说。但你也要考虑考虑和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吧?” 苏定方浓眉紧锁,看向自己左右。 和他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出生入死”、捉拿毛贼、接待上访群众的难兄难弟们,正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李明也在暗中观察着老苏强作镇定的表情,发出最后一击: “你是要在长安当一辈子片儿警,还是跟着我一起北上打蛮族,体验热血沸腾的军旅生涯?” 苏定方登时剑眉竖起: “您在诱惑我?!” ………… “完蛋了完蛋了,怎么又碰上谋反了……” 褚遂良心惊胆战地嘀咕着,拿笔的手都在发抖。 相比惊吓,他心里更多的是激动。 殿下不幸史家幸! 这次跌宕起伏的四子争储,本身就必然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又迭加刺杀! 而刺客居然摄于殿下之威,而主动放弃! 戏剧性直接拉满! 这简直比鉏麑不杀赵盾、刺客不杀刘备,还要传奇得多啊! 能亲眼目睹这段跌宕起伏的历史,就算死也值回票价呀! “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 褚遂良嘴里这么说,手里的笔可是一刻也不停歇,笔尖都快把纸张写穿了。 就当他沉浸在记录之中时,门外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是禁军么……褚遂良抬起头,赫然看见,那几个意图不轨的武侯卫,又回来了! 而在那些刺客中间,李明小殿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朝门外一竖大拇哥: “走,跟我出宫!” 啊不是,殿下……褚遂良怔怔地看着和刺客打成一片的被刺杀目标。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 “我要把这件有趣的历史记录下来……” “记你个头,再不走我们都要成为历史了!” 李明领着苏定方,苏定方又拽着嘴里念念有词的褚遂良,一行人快马加鞭地逃离两仪殿。 刚走出大门,只见后宫方向杀出来一票人马,火把宛如一条蜿蜒的巨蛇。 苏定方把手放在了刀把上,其余人等各自握紧了手里的枪杆。 李明心里一沉。 坏了,李泰的党羽已经杀进来了么! 却听领头之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皇后殿下,闯进皇宫的可疑之徒就是他们!” 是立德殿的忠心老宦官。 他意识到这些人有问题以后,立刻回去告诉了皇后杨氏。 杨后一刻也没有怠慢,第一时间召集了手头能调集的所有禁军,奔向宝贝儿子所在的两仪殿。 “尔等逆贼,安敢擅闯皇宫?是谁放你们进来的!” 杨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温婉,声音肃杀。 然后,她就看见在这群可疑人物中间,钻出了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 “阿娘!李泰提前造反了,太极宫已经不安全了!跟着我和我的弟兄们杀出宫去!” 李明的语气虽然紧迫,但待在这群可疑之徒中间,倒是相当的安之若素。 看见好大儿无恙,杨氏不由得松了口气,有些佩服地问: “你早就算到了这一层,所以召苏定方将军进宫护卫吗?” 李明坦率地摇头: “不是,他们本来是来取我狗头的,但是被我一席话语痛陈利害,便拱手来降了。” 杨氏:“……” 不是,你们这群臭男人,心眼儿怎么就这么大呢?……她对自己儿子的钦佩更上一层楼了。 但是不论如何,迫在眉睫的杀身之祸算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 两拨人马合兵一处,一路收拢散在宫中的其余禁军。 “我们应该从哪里出宫?”杨氏问。 李明指向正南方: “朱雀门。” 因为北门玄武门由李君羡的屯营镇守,而这支部队已被证明是不可信任的。 东门靠东宫,西门靠掖庭,只有向南一条路可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南门奔去,一路上,李明问苏定方: “没有父皇的调令,你怎么能听从李泰的命令,擅自出营进宫?” 李泰不是只是个挂名的领导么? 老苏一脸惊讶地看着新领导: “不是您设计谋害陛下吗?” 李明一脸无语: “这都是坊间的谣言。你们军队现在就凭谣言行动了吗?” 苏定方摇摇头: “不是谣言,是行军大总管李世绩的密信。” 他将李治转交的信件,直接递给了李明。 李明如遭雷击。 居然是真的?!李世民真的在前线……生死不明?! 尽管之前早已听见传言,但在得到李世民遭难的可靠情报后,他还是感到难以抑制的悲伤、震惊和忧虑。 然而,这也意味着他自己的现状陷入了极其糟糕的境地,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 李明硬是咽下了蜂拥而上的情绪,质问苏定方: “我作为监国,怎么没得到行军大总管的汇报?这怎么在你手上?” “因为这是李世绩先寄给晋王殿下的密信。”苏定方毫不犹豫地把李世绩给卖了。 好你个晋王李治,好你个晋王府司马李世绩,当面不敢做坏事,背后小动作不断是吧……李明嘴角抽搐。 但现在也不是恼羞成怒的时候。 李明迅速冷静下来,一个词很快在脑海浮现: 群龙无首。 皇帝下落不明,理论上,八王已经得到了军权。 加上流言半真半假,掺入了“李明设计陷害父皇”的谣言…… 八王估计已经扑向长安,在来干他的路上了! 李明立刻言简意赅地做着安排: “反贼不可能只有这一手,出宫以后,我们立即出城北上,按原定计划奔赴辽东。” “就听你的。”杨氏对此没有异议。 哒哒哒,马蹄声响。 宦官们牵着马匹,匆匆忙忙地与他们汇合。 真是瞌睡递枕头,马匹正是长途跋涉所必需的。 “阿娘,他们这是?” “我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提前让内侍去马厩把马给牵了出来。事态紧急,就不坐车了。” 有神队友辅助,是真爽啊……李明心里暗忖。 一行人也顾不上“宫中不得骑马”的规矩,立刻上马。 苏定方刚跨上战马,感觉裤腿被一只小手扯了扯。 “我不会骑马,你抱我。”李明理直气壮地伸出双手。 苏定方:“……” 于是,李明又坐到了自己的专属宝座,安稳地坐在一刻钟前几乎取他狗命的刺客怀里。 “殿下,那个……”抱着整个大唐社稷的未来,苏定方觉得自己有点僭越了。 “别紧张,不用束手束脚的,别让我掉下去就行。”李明老道地嘱咐道。 “关键是咱家母后。” 回头望去,杨氏已经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在后宫常与嫔妃宫女打马球。” 唐朝尚武,男女不限,骑马和开车一样,是生活必备技能。 全场大概也就李明不会骑马了。 于是乎,禁军和反水的左武候卫合兵一处,一路疾驰到宫城的南门下。 “谁!”看门的监门卫看见黑暗里突然冲出一群骑兵,立刻如临大敌。 李明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大吼: “有人造反!” 轮值的监门卫将军,正是之前被李明的一包蠕虫和一泡鼻涕弄得身心俱疲的“看门将军”,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一看见监国殿下和皇后急匆匆地叫门,他也没有多想,立刻吩咐手下: “开门!快开门!”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成功逃出第一关,只要出了宫城,向南穿过皇城,就能逃出生天…… 嗖! 夜空升起一支啸箭,发出凄厉的哨声。 李明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有人通风报信……怕是附近还有对方的接应部队,快走!” 苏定方号令众人加速。 李明疑问:“你之前不是在对面吗?有没有接应你不知道?” “我不是被魏王用过即弃的工具么?”苏定方有些自嘲地反嘴道。 宫城之外,是套娃似的皇城。 皇城的正南门,便是朱雀门。 门外就是长安的市区主干道——朱雀大街,将城市分成东西两城。 皇城的监门卫同样不敢阻拦这支特殊的马队,忙不迭地打开大门。 随着锁链机关咔咔转动,恢宏的朱雀门缓缓大开。 朱雀门外,火把连绵,宛如白昼。 第三支军队,已经在朱雀门外候着了。 李明看看苏定方,又回头看看杨氏,都从对方脸上读出了惊愕和凝重。 不是自己人…… 咴!……骏马嘶鸣,一骑跃出军阵,横刀立马。 此人头戴将领专属的鸮羽盔,座下黑马喘着粗气,似乎是刚从别处疾驰而来。 那将军正是玄武门屯卫,李君羡。 “二位殿下,大晚上的……” 李君羡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正要开嘲讽。 可当他看清了抱着李明的苏定方,整个人愣了愣。 (本章完) 第229章 我这该死的魅力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嘶……唉?咦?” 李君羡挠着头皮,觉得自己的打开方式好像有点问题,闭上眼睛又睁开。 没看错。 在他面前的,正是执行自杀式暗杀任务的苏定方,此时正全须全尾地骑在马背上。 而在这个背锅侠怀里的,正是此次刺杀的目标,全天下最昂贵的小肉团——监国殿下李明。 此刻也全须全尾,安安稳稳地坐在此刻怀里。 李君羡看看苏定方,又看看李明,不由得在深秋的夜风中凌乱。 作为此刻长安城中的最大王牌——玄武门屯营的统领,当苏定方在宫中搞个大新闻的时候,李君羡不可能不留后手。 果不其然,那些片儿警掉链子了。 如果能借李泰爪牙之手,把李明殿下悄默声地“和谐”掉,那当然是坠吼的。 但如果苏定方那边出了纰漏,那李君羡也不得不亲自来执行了。 因为如果李明事后追查起来,引狼入室的李君羡是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正如苏定方所说,他已经下了海,沾上了这层因果,不可能再撇清了。 因此,当埋在宫城南门的眼线发出信号时,他一秒也没有耽搁,当即率军从玄武门外的禁苑出发,绕着宫墙,向南疾驰。 终于,在朱雀门成功拦截到了孤儿寡母的李明一行。 一路上,李君羡设想过很多种失败的可能性。 但目前这种,绑匪和绑架犯其乐融融的情形,他是真的没想到。 “李将军,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几次请你你不见,今天怎么不请自来了?” 李明率先发声,一脸坏笑地阴阳怪气着。 苏定方听得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 不是殿下,对方用优势兵力对我们围追堵截,怎么您先挑衅他们了? 他们是大坏蛋,还是您是大坏蛋是…… “殿下,朱雀门还没有关闭,我们撤回宫里还有机会,他们攻不进来。”苏定方小声建议着。 李明摆了摆手,故意大声说道: “何必逃跑?北门屯营可都是对我大唐忠心耿耿的将士啊!” 李君羡已经从刚开始的震惊中缓过劲儿来,意识到左武候卫被集体魅惑了。 不过问题不大。 现在是精通实战且人数众多的屯营,对阵只会站岗摆造型的禁军、以及高级片儿警武侯卫所混编组成的杂牌部队。 优势在我! “监国殿下所言甚是,我等屯营均是忠于陛下的战士。” 李君羡嘴上也不落下风,针锋相对地说道: “因此,设计谋害陛下的乱臣贼子,我等必戮之!” 毫不掩饰森森杀意。 “殿下,先回宫吧!” 苏定方心中警报大作。 皇宫的防御能力不是盖的,而且监门卫也站在自己这一边,现在溜回去把门一关,还是安全的。 然而李明对老苏的提议置若罔闻。 “龟缩在宫里迟早被瓮中捉鳖,外面的世界才更海阔天空嘛。” 可是瓮中捉鳖好歹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现在去外面的世界就直接上天了啊……苏定方是真的方了,下意识地回首望去。 杨氏倒也是相当的淡定,还向他微笑点头。 李明殿下脑子缺根筋,原来是遗传皇后殿下的么……苏定方嘴角一抽。 “将士们都是我们自己人,怎么会害我呢?” 李明宽慰着惊慌失措的老苏。 “哈哈哈!殿下可真风趣。”李君羡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深居宫里的小孩儿,敢和他这个带兵之将、从瓦岗寨一路打上来的大将军,碰瓷对军队的控制力? 简直是异想天开! “殿下,闲话休叙。” 李君羡目露凶光: “天下人怀疑您勾结外夷、暗害陛下,请您向朝廷自首,向天下谢罪。” 苏定方用力握持着缰绳,双拳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倒不是害怕。 都是从尸山血海打出来的,都是立下过彪炳战功的功勋将领,谁能怕谁? 但苏定方也有理由的,他带的什么兵?是片儿警啊。李君羡带的又是什么兵?是精锐中的精锐、北衙禁军啊。 让老苏这么带兵,是真的要让他带了。 虽说士为知己者死。 但让苏定方和他的弟兄们就这么鸡蛋碰石头,死得不明不白,这实在太亏了。 苏定方都有点后悔了。 我真傻,真的,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让这个信口开河的小混账给拖下水了…… “就你和你的腹黑小主子李治,也配代表天下人?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李明仿佛根本认不清楚局势,嘴炮不甘落于下风: “别说天下人,你能让你的手下信服吗?” “哈哈!有趣,殿下着实有趣!” 李君羡假笑一声,哪有半点在陛下面前唯唯诺诺、摇尾乞怜的模样,阴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过李明,右手抬起,向下猛地一放。 “将谋逆篡位、弑父弑君的乱臣贼子拿下,不服者,立诛!” 铿锵有力的号令声回荡在夜空中,就像一块石子扔进了水面,泛起一阵涟漪以后,便再无波澜。 他的士兵并没有动作。 嗯?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李君羡眉头一皱,重新摆起刚才的造型,打开天窗说亮话: “速速将贼子李明、犯妇杨氏拿下!敢反抗就杀了他们!” 然而,他的手下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你们踏马的聋了吗?!……李君羡眼皮直跳,恶狠狠地回头,下意识地就要对手下的兵士破口大骂。 然而刚一回头,他凶狠的视线便被无数双冷漠的视线所淹没了。 他的兵,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面无表情。 漆黑的夜晚,旺盛的火光,还有一双双盯着自己的冰冷眼睛。 李君羡感到自己仿佛置身野外,被群狼环伺。 恐慌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鸡皮疙瘩本能地立了起来。 李明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幼稚的声音并不响亮,却透着无可置疑的权威。 “诸将听令,将乱臣贼子,斩了。” 右手轻轻放下。 一道刀光同步落下。 李君羡血溅当场! 是他的副将,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刀,从背后将自己的将军斩于马下! “嘶……唉?咦?” 苏定方瞪大了震惊的眼睛,在深秋的夜风中凌乱。 屯营的编制,他是知道的,和南衙十六卫不同,兵将并不分离。 平时作战训练都在一起,所以兵将之间的关系,比普通军队更密切。 然而,这些李君羡一手带起来的士兵,怎么突然临阵倒戈了? 李明殿下只用一席话语,就让他们突然暴起,把自家主将给砍了? 老苏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 莫非……莫非李明殿下是掌握了什么夺人心智的邪术吗?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屁股,忌惮地离怀里的小肉团远了一些。 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李明殿下的恐怖之处。 敬而远之敬而远之…… “李君羡太傻了,以为其他人也是和他一样的傻子。” 李明呵呵一笑,对风中凌乱的苏定方解释道,以免这新生的十四党同袍产生什么奇怪的误解。 “李泰李治在背地里做小动作,我就乖乖束手就擒而什么也不做? “他们会勾结将帅,我们就不会团结士兵吗?” 对玄武门屯营的渗透,李明母子早就开始了。 具体做法也不难,参考慈禧太后当年对待禁军普通士兵的方法—— 李明负责扮演好领导,提高待遇、画大饼,和将士们一起喝酒吃肉。 杨氏负责扮演温柔体贴的老妈子,放下身段、花点时间,多陪将士们唠唠嗑,嘘寒问暖。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帝国的两个顶点这么以诚相待,哪个大头兵经得住这样的考验啊? 士兵们自然忠心耿耿,惟命是从。 慈禧的这番收买人心的操作,能让士兵把光绪皇帝给软禁起来。 那李明让他们杀个自己顶头上司什么的,洒洒水啦。 不要说麾下的士兵,就连李君羡自己的府上,也被李明手下的肃反委员会给渗透得千疮百孔,机密情报一打一打地往外搬。 可以说,李君羡的命门其实一直在李明手里。 这也是他敢继续窝在太极宫、给兄弟们殿后的底气所在。 “感谢诸将士仗义出手,清君侧!” 李明向屯营的将士们抱拳: “接下来我将北上辽东,愿意体验北国风光的随我来。 “想留下的也不强求,待我卷土重来,凭屯营标识,我必重谢!” 将士们毫不犹豫,齐声道: “愿护送殿下北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砍了自家主将,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跟着李明一条路走到黑的准备。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哇。”李明催促道。 “哦,哦……” 苏定方还如坠云雾,懵懵懂懂地跟随李明的指示,率领大部队,驾马踏出了宫门。 浩浩荡荡的马蹄踩在数十丈宽的朱雀大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然而巡夜的打更人只当没看见,没有哪个头铁的敢管。 他们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路旁的住家被轰隆的马蹄声惊醒,也只敢翻个身,强迫自己闭眼,心中叹息: 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吹着冷风、听着马蹄声,苏定方滞涩的大脑终于开始转动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得捋一捋。 李明殿下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从孤儿寡母、孤家寡人的状态,一下子凑起了一支来源各异、而又相当可观的部队—— 部分左武侯卫敢死队、几乎全部留守禁军,以及随李君羡奔往朱雀门、又临阵反水的部分屯营。 而他苏定方自己的经历更是戏剧性。 从谋杀乱臣李明的头号尖兵,摇身一变成了监国殿下座下的头号猛将(暂时),统一领导着这支七拼八凑的部队。 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问题——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那个,弃明投暗。 而是选择执行李泰的命令,强杀李明殿下。 那么…… 他会落得个和李君羡一样的下场,被手下从背后一刀砍下脑袋吗? 苏定方的背脊立刻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敢多想,不敢多想…… “老苏,我说到做到了吧?” 李明不知道瑟瑟发抖的苏定方在想些什么,迎着猎猎北风,颇为自豪地说道: “让你统领军队,就给你一支真正的军队!” 苏定方一怔,方才的忐忑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一股庆幸感油然而生。 庆幸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在临门一脚前幡然悔悟,上了李明殿下的贼船。 “左武候卫的防区在西,走正西的金光门出城,绕过屯卫驻防的北禁苑,再折返向东北!” 李明果断地做出安排,又道: “大部队护送母后先走,苏定方,你领十数禁军轻骑,随我去长安城里走一趟,接个人。 “接完后,在城外永安桥北岸会合。” 就是在之前的刺杀案中,假意和孙思邈碰面的地点,在金光门外不远。 苏定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这时候了,您还要接人拖延时间?!” 他又下意识地回头,求救地看向杨氏。 希望母仪天下的皇后殿下能好好管管自家的熊孩子。 杨氏脸上也明显现出了不解和纠结。 但她也清楚,李明的每一项脑洞大开的决定,都有他的道理。 最后,她弱弱地回答: “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全凭监国殿下行事便是。” 宁不是一直都挺有主意的么,在这事儿上装小女人实在太狡猾了……苏定方一口老槽,想吐又吐不出。 “殿下,难道那人值得您冒着生命危险去接吗?” 现在不是拐弯抹角打哑迷的时候,老苏决定直接问。 “值得。”李明肯定地点头道: “那人的府邸离皇城也不远。说起来,他还和苏将军你颇有渊源。” 苏定方眉头一挑: “谁?” “李靖。” ………… 宫城之内,门下省。 黄门侍郎刘洎在门下省衙门里值着夜班,半梦半醒地点着头。 唐朝是有宰相值夜制度的,每晚都要留一个宰相在衙门里值夜,以备事急。 而因为众所周不知的原因,朝廷的宰相们快有一半被监国殿下一杆子支到了遥远的辽东。 这就意味着,留守京城的那一半宰相,值夜的频率增加了一倍。 刘洎这段时间就连轴转了好几天,白天要憋着坏水给监国殿下使绊子,夜里还得值班,非常疲劳,忍不住打瞌睡。 睡吧睡吧,就眯一会儿…… 突然间,窗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我这是在做梦么,宫里怎么敢有人骑马……刘洎迷迷糊糊地抬起右手,在自己脸颊上拧了一把。 疼…… 刘洎一下子就醒了。 窗外的马蹄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越来越响,马蹄轰隆,好像千军万马在战场奔腾。 在寂静的秋夜,格外响亮。 宫里,马蹄,还是在大晚上……刘洎顿时困意全无。 但他倒也没有惊慌,以为发生了什么叛乱之类的。 因为这点小意外,也在晋王殿下的预料之中。 “那位”小殿下,如果能轻易地被一个高级片儿警干掉,那也不可能成为令无数人头疼无比的“那位”殿下了。 他立刻提笔写下一封简短的密信: “有变,预计潜逃辽东。” ………… 卫国公府。 “?!” 李靖突然从梦中惊醒。 老伴儿张出尘口齿不清地嘟哝: “怎么了?” “嘘……”李靖示意噤声,做出一个口型: “有人!” 刷啦! 一瞬间,房门被粗暴地拉开。 门外火把通明,让两位老人不由得眯了眯眼。 过了半晌,李靖的视线才慢慢恢复正常。 发现府上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个个凶神恶煞。 府内下人被捆得死死的,嘴里塞着布条,发不出一丝声音。 贼人? 李靖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伙人有点眼熟。 为首者,正是这段时日,在国公府外监视他的密探。 李靖身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用被子盖住理论上已经“逝世”的发妻,镇静地问: “诸君寻我这个何事?” 来人恭敬地躬身叉手,道: “奉陛下密诏,送公上路!” (本章完) 第230章 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么…… 李靖长长叹息,并没有如想象般惊讶惊惶,或懊悔没有早一点装死脱身。 他只是感到无尽的疲惫。 被老李家父子两代人,拿着刀在脖子上比划了半辈子,他也躲得累了。 “呜……!”被褥团里,发妻张出尘哭喊着,发疯似的要冲出来,被李靖死死按住。 张出尘在去年假死脱身,现在是见光死的身份。 陛下不是嗜杀之人,轻易不会“全家伏”,但千万别用死而复生的欺君伎俩,来挑战陛下的底线。 “嗯?”领头的武侯卫校尉看见被窝里有响动,眉毛一挑。 李靖悻悻地笑道: “爱妾年少,慑于天使之威,乃至于此。” 校尉的眉毛几乎要顶到刘海了,瞪大了惊讶的眼睛,眼神中带着钦佩。 老将军老当益壮啊! “没事的,没事的,我俩一把年纪都活够本了,总有先后的。” 李靖轻声说着,温柔地拍了拍被褥。 被褥里的人慢慢安静了下来,只是还在微微颤抖,压抑着啜泣。 李靖这才慢慢站了起来,在校尉的搀扶下,认命地跟着刽子手们离开了房间。 “带路吧。” 刚踏入廊下,他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家里养的那只猛虎,此刻正躺在血泊之中,像块毯子似的一动不动。 在老虎尸体的一旁,几个士兵正在一个倒霉蛋包扎伤口,他的颈部和胸口布满了鲜红的爪痕,疼得哎哟哎哟地叫着。 “妈的,这畜生真特么……”士兵骂道。 但一看见李靖将军,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连伤员也停止了口申口今。 君令不可违,注目礼是士兵们对这位军神最后的敬意。 李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闭起眼睛不去看它和他们。 走出家宅的路,漫长得就像他的一生。 踏出房门,庭院里已经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个个如临大敌。 “我只是一个无力的糟老头,诸位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李靖略带揶揄。 校尉毕恭毕敬地说: “将军勇猛不可挡,不敢不郑重对待。” 李靖:“谁下的命令?监国殿下?” 校尉摇摇头:“不敢说。” 李靖:“抑或陛下?” 校尉点点头:“是为难在下了,老将军。” 李靖看看校尉,校尉看看他。 总觉得这执行公务的小子,好像在暗示我啊……李靖继续追问道: “陛下远在漠南,怎么会突然想起我这幅冢中枯骨?” 校尉摇摇头:“不知道。” 李靖:“难道陛下在前线,遇到了什么事情?” 校尉点点头:“是非曲直不是我能知道的。” 在对方的放水下,李靖大致猜出了来龙去脉—— 皇帝陛下不是在前线闲着没事,突然心血来潮给李靖老哥一个惊吓。 多半是出征前已经吩咐过了,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情,就把他这个隐患提前扑灭,保证储君顺利继位。 李世民陛下终归还是不相信后人的智慧,不敢将他这个潜在的巨大威胁留给下一代啊。 李靖也只能怪自己活得太长,落得个晚节不保…… “也就是说,陛下确实在薛延陀前线阴沟翻船了么?” 对于这个送命题,校尉是真的不敢透露了,指了指停在门口的马车。 “劳烦李卫公随我上车。” 押赴刑场。 李靖又疲惫地叹了口气,回头惆怅地看了一眼这座囚笼一样的宅子,便要上车。 “刀下留人!” 府门外突然杀出来十几个骑着马的凶徒,咋咋呼呼地喊叫着。 火光映照在他们身上,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是铠甲!那些是披甲的骑兵! 李靖一愣。 萧道光的人马不是隐藏在城外吗?怎么提前得到风声,杀进城了? 押送他的兵士们立刻警惕起来。 校尉严辞警告: “呔!武侯卫押送人犯,何方贼人敢来劫狱!” “我是你上司!”对方大喝一声。 咦? 校尉一愣。 两人对骂,有说“我是你大爷”的,“我是你祖宗”的。 可“我是你上司”,倒是比较罕见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和他对喷的一骑已经一马当先,落在面前。 校尉借着火光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苏将军?” 和他对喷的人,居然还真是他的顶头上司,左武侯中郎将苏定方! 然而,苏将军虽是熟人,但他率领的那十几个骑兵,却都面生得很。 不仅如此,虽然能看出来那些骑兵所穿的都是唐军制式盔甲,但显然比武侯卫这一身吊儿郎当的半身甲要坚固、全面得多。 而更古怪的是,苏将军怀里还安安稳稳地坐着一个白胖小子,正对他们指手画脚: “把人给我放了。” 不是,你小子谁啊…… “殿下?!”李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殿下?哪个殿下,监国殿下? 校尉脑子一根筋没转过来。 “怎么还不放人?” 李明小眉毛一皱。 为虎作伥的苏定方立刻大吼一声: “听见没?还不快放!” 校尉的脸上立刻现出纠结的神色: “可是录事参军说房玄龄相公说,陛下说过,如果,万一,陛下遇上……”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 一边是前来亲自督办的监国殿下本人。 另一边是不知转了多少手的“皇帝诏曰”。 再不机灵认死理的主儿,也知道该怎么选。 “嘿……嘿嘿。” 校尉慢慢放松了押送李靖老大爷的手,在他肩膀上掸一掸,尴尬地干笑一声: “那个……您衣服皱了。” 李靖笑眯眯地拍拍他: “你是一个好后生。” 校尉差点哭了。 “李将军,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李明在马上说道: “京城有变,父皇和我都被奸臣陷害,和我去辽东,让你充~分发挥领兵之才!” 四嫡子要打内战了么……结合陛下有难的推测,李靖下意识做出了猜想。 除了要打仗,有哪个统治者敢把他放出来? 你们李唐一家,祖孙三代,都不过是把我当成用过即弃的战争机器么…… 第三次从老李家的屠刀下死里逃生,李靖是真的累了,心中泛起无限的悲凉,故意说道: “我还有事,殿下如果事急可以先走,我随后就到。” 苏定方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不是,老领导……您的命都是李明殿下救的,怎么在这时候还摆起谱来了? 只要他一句话,随时可以让您脑袋搬家! 就像李君羡一样! 苏定方在心里大声呐喊,但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喊喊。 这个可怕的小肉球还在他怀里呢…… “好,一言为定!” 未曾想,李明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潇洒地一挥手: “走。” 没动。 “咳咳。”李明干咳一声,暗中扯扯苏定方的衣摆: “愣着干啥?快走啊!” “啊?哦哦哦!”苏定方这才从震惊中惊醒,策马扬鞭,率领十几骑绝尘而去。 小校尉看着远去的滚滚烟尘,和手下们面面相觑,莫名感到有些尴尬。 “那个……给您添麻烦了。”最后,还得是他这个小领导不得不硬着头皮,对李靖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那我们先走了哈?” 一群大半夜加班的基层公务员背着伤员,悻悻离去。 李靖仍然杵在原地,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没想到,传说中睚眦必报、蛮横暴躁的“那位”殿下,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执掌力足够强,李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可看李明那副急匆匆出奔辽东的狼狈模样,也不像是能完全掌握全局的样子啊…… “莫非……能真心不忌惮我的,也只有那位从零开始打下一片天地的殿下了吧……” 李靖喃喃着,突然一拍脑袋,急匆匆冲向屋里,无视走廊里的老虎尸体,一路大喊: “我没事!我没事!” 等他冲进卧室,老婆子刚站上凳子,往脖子上套绞索,正惊疑地看着他。 “傻子,你这傻子!” 李靖慌忙把张出尘放下来,百感交集地搂着她: “我就知道你要犯傻……” 一对白首伉俪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良久,张出尘好奇地问: “到底怎么回事?良人怎么……” “是李明,李明殿下放了我们!”李靖急促地说道: “走!长安非久留之地,李明殿下走了,我们也得赶快,叫上萧道光的五百骑兵,速速北上!” “去南扶余百济吗?” “去辽东!” ………… “殿下,不是……”苏定方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冒着巨大风险,浪费宝贵时间来到李卫公府上,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了?” 来都来了,怎么不把李靖打包一起带走,老头随便一个借口就放过了? “他爱来不来,不肯来随他去,把他绑到辽东也没用。”李明道。 “况且,他也确实有事。” “能有什么事?收拾细软?” “收拢部队。你不知道?你的老领导在长安市郊藏了五百全甲骑兵。” “?!”苏定方惊了。 他突然能理解,陛下为什么对曾经他的顶头上司李靖这么严防死守了。 这老东西是真的人老心不老啊! 私藏一副铁甲都够九族消消乐了,私藏五百副,还是在京郊。 这是要让皇族九族消消乐吗? 在一场规模不小的战斗中,这五百铁甲重骑都足够扭转胜负了! “这五百人如果能加入我方,将是极大的助力。如果李靖能分头替我收拢这些人马,那便再好不过。” 李明解释道。 出长安的一路,未必就一路坦途了。 因为大唐国土虽大,但能供几百骑跑长途的大路,全国只有这么几条。 说不定会撞上李泰的部队。 这一路是需要五百人保驾护航的。 即使到了辽东,这五百人也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因为辽东二州,再怎么发展也就拢共二十多万人,能拉出去打野战(比保家卫国的防御战要求高得多)的兵顶多能拉出来三、四千。 这已经算很穷兵黩武了,相当于适龄男性的近十分之一都应征入伍了,算上昂贵的马匹、盔甲、装备、训练,以及一比五至一比十的民夫后勤保障…… 三四千人的部队将让辽东的青壮劳动力近乎枯竭,生产发展几乎停滞,长期拖垮整个政权。 所以,五百具装骑兵,是真的有很大作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放李靖自由、让他带兵来投,比把他这个光杆司令绑到辽东划算多了。 即使李靖食言跑路的风险确实存在,为了那五百人,这险也是值得冒的。 “不论如何,我们十几轻骑赶路足够快,卫国公府离皇宫也足够近,差不多能和皇后殿下的大部队同时抵达永安桥。” 苏定方松口气说道。 和李明短暂接触后,他发现,虽然殿下老是有脑洞大开的主意,但这些安排其实都是有其合理性的和可行性的。 “还有时间是吧?那就再去接个人。”李明一拍脑袋。 苏定方只想扇自己耳光。 收回刚才的话,李明殿下的脱线才是常态! “去赵国公府。” 苏定方在心里一思忖,吃了一惊: “长孙无忌公的府上?他不是……” 他不是您的政敌吗? 难道您把魏王、晋王的亲舅舅都给策反了?! ………… 赵国公府。 长孙无忌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李明、房玄龄、侯君集……碍事的十四奸党都全部消失了。 接下来,朝廷众臣都会完全听命于我。我就是新大唐的皇帝! 长孙无忌一把年纪了,也忍不住把头蒙在被子里笑出声。 “不行,还不能笑。”老长孙回过劲儿来,开始思考。 “李明殿下奸诈狡猾,怎么会自己突然跑到辽东,而把治国大权轻易地交给了我?甚至还把朝中的掣肘势力都替我流放到了东北……” 无事献殷勤,一定是糖衣炮弹。 长孙无忌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李明大概率给他挖了个大坑。 但以他目前所知的情报,还无法得知这个坑具体在哪里。 这段时间,堂堂国舅称得上是“闭目塞听”—— 李明、李泰、李承乾一伙在策划些什么大新闻,那肯定是背着他的。 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连公认的乖宝宝、他的小外甥兼小主君,李治,也在背着他,和瓦岗寨那伙山贼鬼混在一起…… “不行,光我一个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 长孙无忌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从卧榻上坐了起来,披上衣衫,向候在门外的婢女大声吩咐: “点灯,我要去书房!” 很快,下人们提着灯,簇拥着长孙老爷,穿过游廊,风风火火地走向书房。 长孙无忌决定,自己今晚黄袍加身这事儿,还是得赶紧和晋王李治报告一声。 治国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背着晋王殿下,自己就操办了。 说到底,他们长孙家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真的把老李家的李治给架空了。 而且多个脑袋一起想问题,说不定李治能知道,李明的坑到底挖在哪儿呢…… “问题是,李治殿下到底藏到哪儿去了啊?” 长孙无忌有些抓瞎。 这几天,李治突然不见了。 不在立政殿,更不在赵国公府。 也不在李世绩、程知节等瓦岗寨旧将的府上。 好像突然人间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他的具体下落。 “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我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他了,我没有责任,出了什么问题都是晋王全责……” 长孙无忌正颇为官僚地思忖着,却好像隐约听见,院子外传来哒哒马蹄声。 这时候有人骑马?不怕犯宵禁么? 簌簌。 就在这时,游廊外的庭院里,墙根边的草丛里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好像是有什么动物,在顺着墙根爬。 “谁!哪个毛贼敢擅闯国公府?!” 下人立刻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厉声喝道,把手里的灯往上提。 扩大的火光,映照出了坐在墙顶上的黑影。 “长孙延?!” 长孙无忌看清了那个黑影,不由得惊呼出声。 “阿翁?”长孙延半夜翻墙被当场抓包,讪笑着摸着脑袋,活像一个纯朴的田间农民。 “大晚上的,你爬到墙上干什么?快下来!”长孙无忌生气又纳闷。 “抱歉阿翁,计划有变。” 长孙延对长孙无忌露出憨厚的笑容: “我可能得提前半天出发,去辽东。” 院墙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奶声奶气的、化成灰长孙无忌也能认出来的声音—— “长孙延!别磨蹭了,快走!晚了就出不去了!” 是监国殿下李明的声音。 “那么阿翁,后会有期!” 长孙延向阿翁抱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了长孙无忌的视野里。 哒哒哒……大街上又想起了一连串欢快的马蹄声。 长孙无忌在仆人们的簇拥下,在深秋的夜风中独自凌乱。 “大郎,天冷,小心冻着……”仆人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长孙无忌这才如梦方醒,神情变幻。 大半夜的,怎么李明殿下选择在这时候出发? 连明天都等不到吗? 而且为什么是骑马,而不是坐车? 如此匆忙地离开皇宫? 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是说,首都……整个大唐,即将发生什么? “而陛下,在前线下落不明……” 长孙无忌反复咀嚼着这则消息,凛冽的北风无情地刮在他身上。 (本章完) 第231章 兄弟相杀,手足相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明哥!怎么今晚就去辽东了?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长孙延骑着马和李明并驾齐驱,顶着呼啸的西北风,大声问道。 李明用力摇头: “辽东没事,长安有事!李泰要造反!” 长孙延一惊:“真的假的?魏王不是在洛阳吗?” 李明:“真的!看,这就是李泰那厮派来刺杀我的刺客。 李明指指抱着他骑马的苏某人。 “苏定方将军,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司空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延。” 长孙延眨着大眼睛,看看李明身后的刺客苏定方。 苏定方也看看同城死敌的好大孙,长孙延。 “你好……” “你好。” 习惯了习惯了,李明殿下就是这样……不拘一格降人才的。 李明:“你在家里,难道没听见什么风声?” 事情发展到如今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李明也不管什么“亲属回避”的原则了,向长孙延打听起了长孙府上的情报。 长孙无忌乃是晋王府长史,李治的亲舅舅。 如果李治和长孙无忌那边有动向,阿延窝在家里,肯定是能觉察出一些猫腻的。 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过去傻白甜的公子哥长孙延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钮祜禄·延。 长孙延摇摇头:“没有,阿翁每天正常上下朝,知道的大概还没有我多。” 李明一愣: “难道李治没有参与?” 长孙延还是摇头: “不知道,阿翁这几天也在寻找晋王殿下的下落。” “什么?”李明更吃惊: “李治难道没藏在伱们家?你确定?” “这么大个活人,如果藏在我们家我会不知道?”长孙延觉得领导的问题很无厘头。 “嘶……这事儿就奇怪了。”李明挠着头皮。 就他目前已知的情报,李治是一定躲在阴暗的小角落里,画着圈圈策划着什么阴谋的。 首先,狄仁杰的犬父就透露过,李治在有模有样地学习李泰的手法,在和有兵权的皇叔们攀着关系。 其次,李世绩还将皇帝在前线遇难的消息,提前秘密告诉了李治,而李治又转手给了李泰的马仔,苏定方。 这就证明,两个嫡次子之间是确确实实存在勾连的。 不仅如此,连驻守玄武门、统领皇帝密探的李君羡,也被他给策反了。 这说明,李治不但伸手了,而且手伸得还很长。 哪有半点平日里装出来的“温良恭俭让”的样子。 “然而,这些阴谋诡计,他都没有和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商量? “岂止是没有商量,甚至还是刻意背着他做的?” 李明再次刷新了对雉奴老哥的认知。 难道是因为,长孙无忌是从李承乾那边跳槽过去的,所以李治不信任他,故意不带着他玩? 可以啊,雉奴哥哥! 单知道李治腹黑,但没有想到,能腹黑到这种程度。 不愧是历史上最后吃鸡成功的山鸡哥,玩弄心机是有一手的。 “问题是,李治他人到底在哪里?” 今天是事变之夜,却无法定位到幕后黑手之一的李治的坐标,李明本能地感到不安。 仿佛他是一个睁眼瞎的木偶,被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任意玩弄在股掌之间…… “长孙延,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阿翁也没有头绪。”长孙延很干脆利落地摇头: “阿翁去几个可能的地点都找过,包括李世绩、程知节等人的府上,都一无所获。” “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李明迷茫了。 长安虽大,但这么大一个亲王,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不见的。 总不能让人睡桥洞不是? 这么多随从、护卫,招摇过市,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 怎么可能雁过不留痕呢…… “苏将军,你有什么头绪么?” 李明又询问苏定方。 他这是完全拿死马当活马医了。 除了得到了李治转交的前线密报以外,苏定方和李治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就算转交,也不可能是亲王殿下亲手交到老苏手里的,肯定是托人…… “有!” 苏定方肯定地答复。 李明惊掉了大牙:“你还真的知道?” 李治老哥,还真亲手给炮灰送信了? “他在哪儿?” 苏定方:“就在前面。” 李明:“?哪个前面?” 苏定方伸出手指着前方:“这个前面!”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一勒马,停在四岔路口。 “吁!吁!” 跟从的十余骑也立刻停下。 “发什么了什么?”长孙延完全在状况外。 “嘘!”李明压低身子,食指放在嘴前: “仔细听!” 一行人竖起耳朵。 哒哒,哒哒…… 寂静空旷的半夜街道,传来一阵一阵的马蹄声。 不是李明一行人发出来的,他们全部都停下了脚步。 那到底…… 马蹄声逐渐向这边迫近,声音宏亮。 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李明死死地盯着前方路口的拐角处,嘴角抽搐: “坏了,该不会这么不巧吧……” 马蹄声越来越响。 下一秒,一队装备齐整的具装重骑兵,就从拐角处闪了出来,拦住了李明一行的去路。 为首的是两骑。 一人是披甲戴盔的老将,威严的眉宇之间,透着藏不住的匪气和粗鲁。 乃是都督六州军事、卢国公,原瓦岗寨旧将,程知节。 另一人,李明就很熟悉了—— 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晋王,李治。 而李治也看清了面前的这十几轻骑,同样非常惊讶: “我道是怎么半夜的长安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特意绕路来查看,竟是明弟你!” 李明压根儿不接他茬,小声问老苏: “能回头开溜么?” “我试试看。” 苏定方刚想调转马头,后方也包上来一支重骑兵部队。 正好将李明一行当成芝士两面包夹了。 “大概不行。”苏定方摇摇头。 还特么用你来告诉我……李明脸色一黑,硬着头皮面对李治。 没办法,只能试试嘴炮退敌了…… “皇兄,你没有父皇的命令,私自带兵进入京城。你想造反么?” 面对李明的嘲讽,李治更没有嘴下留情。 优势在他,瓮中捉鳖,他有的是时间和李明耗。 “监国殿下,父皇将国家托付于你,你却与外夷勾结,暗害父皇。 “不仅如此,你还试图加害于我。所幸我事先离开京城,躲到并州都督府,方才逃过你的魔爪。 “造反的分明是你啊!” 兄弟俩能在太极宫之外撞上,就说明,李明已经跳出了李君羡的包围圈,知悉了李治的敌对立场。 因此,兄弟俩已经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加上原本在上面镇着兔崽子们的李世民,现在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失去了观众,李明和李治就没有必要再演那一出“手足情深”的戏码了。 “并州都督府?你原来躲到你遥领的那个都督府去了?” 李明眼皮直跳。 好家伙,原来李治这厮真的出城了,难怪连长孙无忌也遍寻不见! 可为何城门卫那儿没有他的出城记录…… 一定是这家伙以势压人,逼迫城门卫隐去这段记录的! 什么?你说我李明殿下今晚也这么干了,还强迫城门卫在半夜开城门? 那能一样么!是城门卫自愿的! 自愿的事,能叫以势压人么! “你擅自出宫离京、私自出入都督府,暂且不谈。”李明争锋相对地打着嘴炮: “可你居然还与朝中将领勾结,在没有虎符调令的情况下,背地里指示将军进入军营,违背兵将分离的基本原则。 “你才是想要谋反的那个!” 你一句反贼我一句谋逆,李明和李治互相给对方扣着大帽子。 程知节和苏定方两位老哥,则都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两位少主属实是乌鸦笑猪黑,屁股都不干净。 本着“缺什么补什么”的原则,“大义”他们还是要争一争的。 “加害于父皇的不是我,是李泰。在九成宫差点把你杀了的也是李泰……” 李明说着说着,不禁摇头: “不过事到如今,你恐怕是不愿意相信我所说的吧? “毕竟我可是你们兄弟三个,共同的敌人啊。 “将我打成反派,这剧本对你们来说可太完美了。” 听着小兄弟毫不掩饰的嘲讽,李治的眼神有些黯淡下去。 不过只有一瞬,他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那还多废话什么?” “我想说的是,雉奴哥。”李明直视李治的双眼: “可以和解吗?我封你做监国。” 李治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说: “此时此刻,不是在说笑吧?” 苏定方有些焦急: “坏了,殿下,晋王好像不接受我们的提议啊。” 李明揉着太阳穴: “这特么还用你说?!” 根据李君羡的行动,他也大致能推算出李治的计划—— 因为李明是三嫡子最大的敌人,如果能借李泰之手把他做掉,那当然是坠吼的。 但是如果李泰掉链子了,那李治也不介意自己亲自来执行。 毕竟,如前所述,他李明是三嫡子此刻最大的敌人。 可以说,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根本性的。 在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争储之中,兄弟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谁最接近皇位,谁就自动成为众矢之的。 “明哥,怎么办?” 长孙延小声问。 本想此去辽东如潜龙入渊,从东北向西南鲸吞全国,行辽东故事。 没想到出师未捷而半道崩殂。 刚翻墙逃出家门,就被逮了个正着,一根筋变成两头堵(物理)了。 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你就说你出门撒尿偶然碰见我的。”李明给他支招。 “你是长孙家的嫡孙、李治的小表侄,看在你阿翁的面上,他会放你一马的。” “才不要,我才不当叛徒。”长孙延果断拒绝。 相比长孙延,苏定方则胸有成竹得多。 今天刚入伙的这货,信念甚至比李明自己还要足。 他就等着看,什么时候李治身边的程知节、或别的什么人当场反水,从背后一刀砍下小主君的狗头。 “明弟,你不是愚蠢之人。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过李君羡这一关的。”李治幽幽道: “但你应该也能意识到,你现在无处可逃。” 李明抿了抿嘴唇。 从辽东的尸山血海一路杀出来,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划掉)这种被绝对优势兵力层层围堵的绝境,还真没遇见过。 难搞。 “就算你自己不珍惜你自己的生命。” 李治继续说道。 “你也应该珍惜你的手下。 “他们愿意陪你走到如今这地步,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你不应该白白挥霍他们。” 李明嘴角没有笑意地勾起: “怎么?你让我投降从宽,抗拒从严?” 李治并没有否认,直视李明的双眼: “我保你周全,就算你真的设计陷害了父皇。” “我说了,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李明咬牙切齿道。 “那更好,我们明天就在朝廷升堂,大家把事情说清楚。”李治皮笑肉不笑地说: “反正门下省是我的人,大理寺和刑部是你的人,难道这还不够还你一个公道? “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李泰!”李明的语气有点焦急: “李泰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杀进长安,取你我的项上人头!” 拙劣的挑拨离间……李治无视明弟的把戏,眼神冰冷下来: “所以你要逃到辽东?然后呢,发起内战? “把经历汉末以降几百年战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再重新搅成一锅粥? “把父祖打下来的大唐江山,再一次打烂?” 李明耸耸肩: “就算没有我,李泰也快要发起新一轮的‘八王之乱’了。 “他阴谋有余而威望不足,那几个藩王尝着血以后,多半不会服从他的号令……” 李治打断了他: “以后的事,非我等现在所能逆料的。 “现在父皇还下落不明,你先和我回宫,我们一起把这些事件,从头到尾当面梳理清楚。” 李明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不懂。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文’能解决的事情了。 “我这一辈子都在挣扎求存,我不想再回去当砧板上的肉。”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这就由不得你了。” 李明眉头一挑:“你一个王爷,真要犯上作乱,挟持监国么?” 李治当仁不让:“是执行家法,李明弟弟。”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事关自己、皇位、乃至整个大唐的未来,双方的立场根本对立,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明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饶是大脑再怎么疯狂运转,他也想不到什么脱身之法。 会战兵力是十几轻骑对几百重骑,阵型是被两面包夹,劣势在我。 “殿下,还有妙计吗?别藏着掖着了,快使出来罢!”苏定方也觉得形势有亿点不大妙,小声催促。 李明小声回答: “没有。” 李治的并州兵是从外地来的。 这些士兵虽说未必有多忠诚于李治这个挂名大都督。 但毫无疑问,肯定更不会忠于他这个大伙儿连面都没见过、还疑似通敌弑君的所谓“监国”。 他根本没有渗透、乃至于策反的机会。 也就是说,不可能复刻对付李君羡的名场面,安插内鬼从背后冷不丁地把李治给捅了。 彻彻底底的,无法翻盘! 怪只能怪自己点儿背,不巧刚撞上李治率军回京,马蹄声把他给引来了。 “啊?”苏定方傻眼了: “那您为什么不肯回宫,还要和晋王殿下当面对着干?” 本以为您有后手,没想到在自寻死路! “回宫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死得有尊严一些,说不定还能向死而生。” 李明死死盯着眼前那黑压压的重骑: “抱歉把你们卷进来。” 苏定方脸色变幻了一阵,不由得苦笑一声: “没事,从收到魏王的命令那一刻起,我大抵便注定是死路一条了吧。” 李治眼神灼灼地注视着包围圈里的那十几骑,右手举重若轻地向前一挥: “把他们拿下!” “你们都疯了吗?!兄弟相杀,手足相残?!”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浓黑如墨的夜空。 一个单薄的身影突兀地闪现,横在全副武装的两支骑兵队中间。 这声音是……李治一怔,借着火把看清了那个人影,顿时大骇,立刻惊慌失措地大喊: “停!停下!快停下!” “停!”程知节及以下各级军官的喝令声此起彼伏。 刚启动的骑兵兵锋,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勒住了。 “停了?” 李明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见对方突然刹车,不由得一愣。 待看清拦在重骑兵兵锋之前的那个单薄身影,更是让他倒吸一口气。 “李明达?!” (本章完) 第232章 李明的阳谋,无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一支军队如狼似虎,另一支军队穷凶极恶。 在两军之中,李明达的身影单薄得像张纸片,一戳就破。 但她仍然毅然决然地屹立在正中,张开双臂,用身体隔开了这对阋墙的兄弟。 “阿兕子?!” 李治惊疑未定。 差一点,他的铁蹄就踏过了自己最亲爱的妹妹! 待心绪平复下来,李治不由得恼羞成怒,向这个不听话的妹妹怒吼道: “你想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能擅自离宫!” 李治从没有如此明显地表达怒意。 因为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只差一点啊!他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面对凶巴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雉奴哥哥,李明达也没有像往日那样,乖乖地听话、或者软濡地撒娇。 而是倔强地高昂着头颅,与骑着高头大马的哥哥对视,针锋相对地反驳: “哥哥既然能擅自离京,我擅自离开皇宫怎么了! “小明弟弟半夜骑着马仓皇逃出宫,我作为姐姐放心不下偷偷跟着,又怎么了!” 李治被噎住了。 没想到,平日里乖巧可爱的阿兕子妹妹,脾气倔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明: 伱在宫里,怎么没管好她?! 李明很无辜地两手一摊: 我不道啊!我这一路怎么急,怎么会知道身后多了一匹马? 呼……李治硬咽下一口浊气,尽量和颜悦色地晓之以理: “阿兕子,你不明白。 “你袒护的那个逆子,设计坑害了你的父兄!” “不可能!”李明达斩钉截铁: “小明救了父皇、救了皇室、救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多少次了! “难道当上了监国,就突然中了什么邪术,成了反贼?” 李治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知道权力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 李明达定定地看着他,毫无掩饰语气中的讽刺: “我今天看到了,确实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你……!” 李治仿佛生吞了一大口花椒,顿时面红耳赤,被讽刺得浑身发麻。 李明达缓缓放下了手,转过了身子。 和小母老虎对视,李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连忙解释: “大姐,你是了解我的。我如果真的要造反,会落得现在这幅熊样?” 李明达直接略过他的解释,尽量拧起一个和蔼的笑容,问: “小明,你想回家吗?还是……” 沉默了一会儿,李明坚定地摇头: “不,我要回东北。” 李明达的肩膀明显地沉了下去。 “我会率军从东北往西进攻,深入大漠,解救我们的阿爷。”李明补充一句。 当然,不论是李治、还是李明达,都不相信他的鬼话。 李明的嘴,骗人的鬼。 “去吧,你是监国,你想去哪儿,姐姐我也拦不住你……” 李明达万分惆怅地扭过头去,含着两泡热泪,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向李治乞求: “哥哥,放小明走吧,好吗?” “?!” 李治的胸膛剧烈起伏,脑袋向上仰,拼命抑制眼泪往下落。 这个充满血腥的夜晚,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夜晚。 也是同样的充满血腥,九成宫事件的当晚。 他刚被李明从突厥人的屠刀下捞了起来,坐在他的马鞍后面。 得知李明那厮要自杀式地冲进内廷大门、搭救父皇时,他立刻抓住李明的衣服阻止: 「你疯了吗?!」 李明回了一句: 「我爸在里面!」 这样的李明,会突然性情大变,阴谋弑父…… 我也终究是不能免俗,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李治垂下脑袋,挥了挥手。 程知节驾着马,凑在李治耳朵边小声提醒: “殿下,这……” 已经往死里得罪了李明,却又戛然而止,以李明的性格,大家以后恐怕都落不得好。 李治没有直接回答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程知节闭嘴了,默默向边上一扯缰绳。 厚重的重骑兵阵,很快分开了一条路。 呼……李明一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天无绝人之路! “姐!和我回东北吧!”李明向她伸出了手。 李明达站在原地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你以后从辽东回来,不要杀你的兄弟家人,不要杀你的兵士,不要杀你的子民!” 李明也被噎住了,眼神下意识地飘开,喉咙咕嘟了几下,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三个字: “我尽量……” 一行人便顺着并州军让出来的道路,疾驰而去,生怕反悔。 程知节有些急了: “晋王殿下!此番放虎归山,将来恐怕……” 坊间盛传“那位殿下”性格恶劣,睚眦必报。 这万一,最后还是让李明殿下做了大。 那么大家伙跟着造反的兄弟们,可怎么办? “谁知道呢?”李治望着那十几个轻骑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小子的一举一动最是混沌,是祸是福,犹未可知。” 他定了定神,看向了李明达小妹。 李明达正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李治暗自叹了口气,勉强做出一个笑脸,恢复到从前和蔼和善的样子: “爱哭鬼,我都按你说的放他走了,你怎么还哭呢?” 李明达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往下流,抽噎着说: “母亲去世,父亲失踪,你们兄弟几个还要自相残杀,太极宫现在冷冷清清……” 李治眼神一黯,强撑着轻松的口吻道: “你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儿还不少。回去吧,阿爷吉人天佑,遇到过远比这次还危险的境况,哪次不是化险为夷?薛延陀又算哪根葱?” 李明达还在那儿嘤嘤嘤:“嘤嘤嘤……回宫后你别惩罚立政殿的宫女宦官,是我瞒着他们偷溜出来的。” 李治有些无奈,这次是真的笑了: “行了行了,都依你!” 李明与李治这对兄弟虚晃一枪,终归是没有酿成流血事件。 而有了并州军的支持,李治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安定一些,便要带着李明达回宫。 这时,一名传令兵骑马而来: “报!发现一名可疑人员!” 大军出动,并州军习惯性地在附近安排了暗哨。 没想到,这野战环境下的安排,在城里也能逮着条鱼—— 暗哨发现,有人在旁边暗中观察。 长安市民都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当半夜发现大队骑兵开进城里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谁会不长眼地来看热闹。 连重骑兵都不怕,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市民了,必须要出重拳。 “可疑人员?” 李治和程知节互视一眼,立刻命令: “带上来!” 士兵们搀扶着一位中年贵族上前,他浑身哆嗦,绫罗绸缎在火把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 “舅舅?” 待看清来者,李治也是吃了一惊,立刻翻身下马。 那个暗中观察老李家内部矛盾的一般路过市民,正是长孙无忌! 今天晚上真是邪了门儿了,先是“偶遇”李明、又是“偶遇”李明达。 现在又“偶遇”大家的舅舅。 怎么一家人赶在一起开会了? “舅舅!您怎么大晚上的在大街上溜达?” 李治恭恭敬敬地向长孙无忌行礼,亲手搀扶着他。 虽然把国舅大司空排除出了自己的核心决策层,但是在面上,李治还是一位尊敬师长的好孩子。 “嗯,我……臣在寻找臣的不肖孙,偶然路过,无意冒犯……” 长孙无忌也毕恭毕敬地回答。 比起他大半夜在马路上乱逛,明明李治带着几百上千重骑兵在马路上乱逛更可疑。 但他不敢问,他还想多活几年。 在目睹了好大孙翻墙出院,被李明那小兔崽子拐跑以后。 长孙无忌想都没想,直接骑着马就追上来了。 奈何,苏定方指挥下的十几轻骑,实在跑得太快了。 等他追上时,刚好赶上李明达力劈华山、开出一条路,放走李明一伙这一幕。 他觉得自己三观尽碎。 大家眼里的老实人李治,居然也是一位扮猪吃虎的狠角色。 不但悄默声地拉起了一支队伍,还堂而皇之地进京。 甚至还把“那位”殿下给逼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还是老实人么?这还是他的乖外甥么?! 伴君如伴虎啊……长孙无忌感到阵阵的后怕。 “长孙延和……外甥的那个弟弟,一起跑辽东撒野去了。 “那厮虽然跳脱,但对手下人还是很照顾的,舅舅不必担心。 “那容外甥先送舅舅回府,之后便与明达一起回宫。” 李治客客气气地和长孙无忌说道,仿佛身边并没有跟着几百大汉。 “不必不必,臣自己回家便可,那不肖孙就随他去了,不敢烦劳殿下。” 长孙无忌对这位外甥比以往更为客气。 绝不是因为他身边虎视眈眈的程知节和几百大汉。 “治母后薨逝,父皇不明,娘舅便是半个爹妈,请容治为舅舅尽孝。” 李治仍然坚持。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脖子太硬头太铁了。 “那……臣恭敬不如从命。”长孙无忌只得接受这如山一般沉重的好意。 一路上,长孙无忌骑着马在中间。 左手边是脸色铁青还在强颜欢笑的李治。 右手边是两眼通红、一言不发的李明达。 身后是程知节和几百大汉。 长孙无忌觉得,屁股下的马鞍好像长满了尖刺,让他坐立不安。 “对了。” 长孙无忌冷静下来,想起了一件本来就打算尽早汇报的事项。 他像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拿来缓解这尴尬的沉默。 “启禀殿下,监国……那个,李明,给臣安排了一份任务。” 李治顺口一句: “哦?明弟给舅舅安排了什么工作啊?” 这副亲热的语气,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此自然流露一般的娴熟演技,让长孙无忌不禁感到胆寒,赶忙回答道: “回殿下,是监国。” “嗯?”李治一时没听明白。 “李明将监国治理国家的重要职能,基本都移交给了我。”长孙无忌详细地解释道: “加上朝内太子、魏王两党式微,而势头正盛的李明一党又被他自己先行一步送到辽东,这就意味着……” 长孙无忌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伏低身子抬头向上,以谦卑的姿态,仰望着自己的小外甥。 “这就意味着,治国的大权,都在我们……都在您的手中!” “嗯。”李治只是嗯了一声。 长孙无忌等了老半天,都没等来小领导的下一步指示。 晋王殿下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居然这么淡泊超脱……长孙无忌心中发出迪化的感叹,主动提议道: “若殿下有令,臣自当将托付给臣的治理之权,拱手还给殿下您。” 过了半晌,李治才像如梦初醒一般。 “什么?哦,不用……不是,父皇不在朝,就全赖舅舅打理国政了。” 他下意识地拼凑着客套的词语。 和外表的无表情不同,李治现在的心中那叫一个波澜壮阔。 国家大权! 此刻,竟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那可是内心深处十分渴望、但理智又让他不敢奢望的权力啊! 李治参与四子夺储的初衷,原本只是看不惯李明那个庶子的突然蹿红,心里难免有“他做得,我做不得?”的不服气。 如果继承帝位的是他的两个嫡兄之一,李治就不会眼红了。 不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泰,他都只会平静地接受。 就如这一次,李泰请他“共谋大事”,他也欣然配合。 心中默认由哥哥来领导,他只是被动执行即可。 然而,然而。 当手中真的握住了权力的时候。 即使只有一刻,即使他还没有时间去行使。 李治的心态,也已经完全改变了。 老李家的血脉,对权力的天生渴望,彻底在他的血管里觉醒。 “我知道了,哈,我知道了。” 李治笑了起来: “我知道李明的阴谋了。狡猾的家伙,临走前还不忘给我们挖坑? “以全天下为诱饵,诱导我和李泰反目成仇,互相攻伐,他能躲在东北坐收渔翁之利是吧? “狡猾,狡猾!”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 笑得长孙无忌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笑得李明达眉头直皱,担忧地问: “哥哥?” 李治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惜啊,就算我参透了李明的秘密,可我还怎么做呢? “还不是被他操控着,心甘情愿地替他火中取栗,替他和李泰大战三百回合?! “因为,因为……” 李治的笑容逐渐扭曲。 “因为,全天下的权力,我真的不想拱手相让啊……” 有些东西,一旦曾经拥有过,勾起了心中的贪念。 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并不是每一个李世民的子孙,都有李明那样的大智慧。 而李明也是在两个时代的基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时刻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才达到的如此觉悟。 李治、李泰、以及其他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并不具备这样的智慧。 李明正是找准了他们的这一心理,才挖的这个坑。 即使明知道这是个大坑,这些皇子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阳谋无解!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治自言自语道。 长孙无忌有些畏惧地看着自己的小外甥: “呃……殿下?” “舅舅。”李治恢复之前温文尔雅的外表,和风细雨地对他说: “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得出城一趟,可能没法送舅舅回府了。 “能烦劳舅舅,护送明达妹妹回宫吗?” 李明达大惊: “雉奴哥,大晚上的你要出城做什么?” 李治无视了妹妹的抗议,继续吩咐长孙无忌: “我拨给您五十骑,不知够不够?” “够够够,绝对够!” 长孙无忌把头点得像捣蒜似的,摁住还想继续抗议的李明达,把缰绳往太极宫的方向一拉。 “臣这就护送晋阳公主回宫!” 说着,强硬地牵着李明达的马缰绳,脚底抹油地溜了。 李治看着他们走远了,一刻也没耽搁。 “卢国公。” “末将在。”程知节策马上前。 “我们率军走金光门出城向西。”李治快速说道: “如果魏王给我的信没有说假话,那在今天后半夜,他差不多就要率领部队前来长安了。 “长安城东门外,有一条截断东西的龙首渠,不方便大部队行军,所以他会绕道向西走。” 不知不觉中,他对五哥李泰的称呼,从哥哥变成了“魏王”。 “遵命。” 程知节领命,多嘴问了一句: “是迎接魏王殿下么?” “嗯……”李治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 “顺便阻止他和他的部队进城。” (本章完) 第233章 李靖:我来助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接下来的一路,李明一行没有再出什么岔子,安然无恙地抵达了金光门的城门边。 不过一行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就这么闭着嘴,沉默了一路。 太踏马赤鸡了。 被几百并州军重骑重重包围的时候,所有人都几乎看见了太奶在向自己招手。 要不是李明殿下平时攒的人品足够多。 估计现在这时候,大家伙儿就已经和太奶团聚了。 苏定方忍不住嘀咕: “夜长梦多,要不是殿下您多事……” “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李明闷声道。 一段时间(具体来说,半个晚上)接触下来,他发现,老苏什么都好。 就是太婆婆妈妈,碎烦得很。 “唔……”苏定方不服气,嘟嘟囔囔地闭嘴了。 唉……李明和长孙延互视一眼,同时摇头叹气。 他俩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苏能打仗能带兵,三观够正,忠诚度也够高,却在左武侯卫中郎将这个鸡肋位子上,一捂就是十几年。 和他站错队跟了李靖没什么关系,李二陛下也不是心眼子这么小的人。 纯粹是这货嘴太碎,跟个老妈子似的。 让他来当片儿警,专业对口简直不要太对口。 李二陛下是选贤任能啊! 金光门下,守卫们远远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看见这十几个亡命逃窜的轻骑。 “头儿,有敌袭!” 城门卫的新兵急匆匆汇报,被领军校尉抽了一个耳光。 “你活腻了还是你九族活腻了?快特么开门!” 先是皇宫方向的不明火光,再是亲王领兵进京。 城门卫不知道今晚城里发生了什么。 但是负责戍卫的校尉知道,这事儿的层级已经远超他们这些大头兵所能接触的。 所以,校尉选择乖乖当背景板,千万不要擅自给自己加戏。 嗖嗖! 如白驹过隙(物理),这些轻骑绝不逗留,干脆利落地穿过城门,向伸手不见五指的西郊跑去。 他们留下的烟尘里,飘下来一张纸。 校尉伸出手接下来,看清了上面的字,嘴角不由得抽搐。 是通关文牒。 ………… “他们不在?” 李明、苏定方和长孙延火急火燎地赶到了西郊永安桥。 这里是和杨氏的大部队预定会合的地点。 然而除了一个垮掉的桥墩,这里什么都没有。 “人呢?” 李明站在马鞍上,左顾右盼。 苏定方又开始碎碎念了: “唉,都怪殿下磨叽磨叽,他们一定是先走了……” 你小子就当一辈子片儿警吧……李明听得太阳穴青筋直突。 就当他们站在秋风里凌乱的时候,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赶到。 正是杨氏一行。 李明十几个轻骑玩了命地跑,绕了一大圈,竟然比拖家带口的大部队还要早到抵达指定的会合地点。 “咦?伱们这么快?”杨氏一愣。 “嗯。”李明不想多说话,只是疲劳地点点头。 虽然和李治的对峙只有短短几分钟,但他觉得,漫长得好像过了整整一辈子。 杨氏看了看面白如纸的这十几个大小孩,关切地问: “发生了什么吗?” 李明瞪了多嘴的苏定方一眼,摇摇头: “没事。” 杨氏看看李明,又看看李明身后。 “那些人是你们的朋友吗?” “谁?”李明下意识地问。 然后,就听见身后轰鸣的铁蹄声。 啊不是吧,怎么都赶着这趟儿来开会了……李明感到脑壳痛,回头一看。 从城外的方向,又双叒叕杀出一支军队,又双叒叕穿着制式唐军铠甲,又双叒叕骑着全披甲的战马。 真是见鬼了,这么装备齐整的军队,都不用去薛延陀前线上班的吗? 怎么有空来围堵我们这对可怜的孤儿寡母? “是李靖的私藏的死士吗?”长孙延小声问。 李明咂了咂嘴: “不像。” 李靖那伙人一直在肃反委员会的监视之下,拢共就五百人。 装备也没有那么齐整,甚至还有人穿着大隋、甚至北魏时期的盔甲。 可眼前的这些骑兵,远超五百之数。 布灵布灵的铠甲也比李靖东拼西凑的二手货要拉风得多。 苏定方皱眉凝望了一会儿,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严肃: “突厥人。” “什么什么?阿史那思摩打到长安了?!” 李明还没完全明白过来,已经被苏定方提溜起来,扔到了长孙延的马上。 “发生了什么?他们是谁?” 李明一头雾水。 “那是进攻阵型,来者不善,隐蔽!” 苏定方酷酷地丢下一句话,就熟门熟路地开始指挥起了部下的军队: “禁军护卫两位殿下撤退,武侯卫下马射箭,屯营随我骑马冲阵!” 上了战阵,苏定方就像换了一个人,言简意赅地下达着命令。 一队主攻,一队辅助,一队掩护VIP撤退,分工十分合理。 说来也怪,在他的指挥下,来自三个部分的部队自动服从他的安排,列好阵型。 那支不速之客也看见了这一行人,立刻停下脚步,用突厥语叽里呱啦商量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一员突厥裔大将跃马上前,用标准的汉语大喝道: “末将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奉主之命,前来讨伐弑杀天可汗的逆贼! “尔等从犯若肯悔过,交出首恶,可饶尔等不死。否则……” 话音未落,一道箭雨已经招呼过来了。 “突厥蛮子,就你们也有脸自称大义?回草原艹羊去吧!” 苏定方激情叫阵。 “……粗鄙的丘八。”阿史那社尔啐了一口。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两军一言不合,直接开战。 “两位殿下随我来!” 禁军将领根据安排,掩护李明和杨氏撤退。 “你保重,注意安全!”李明向苏定方喊到。 苏定方点了点头,就当听见了。 当了十几年片儿警,他今日终于碰上了老对手突厥人,让他的DNA都动了。 ………… 另边厢,李明、长孙延和杨氏向东北方向急速转进。 “他们是谁?”杨氏尽量让语气平静, 一晚上的奔波,让她气喘吁吁的,再被深秋夜里的寒风一吹,脸色绯红。 “不知道。”李明干脆利落地回答。 杨氏:“在出城之前,你遇到了谁吗?” 李明:“李治和他的并州军。” 母子俩再无对话。 半晌,杨氏不禁低声感叹: “你才是正确的。 “今天晚膳,你说李治、李泰有反意,毅然放弃朝政大权,要去辽东避难时,我还以为是你日常的……异想天开。 “没想到……” 没想到那两个皇兄还真打算武装造反,并且还真付诸实践了。 要不是李明足够警惕,提前做好跑路的准备。 还真被这几支军队给围死在太极宫里了! “夺储,就是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对方。” 李明呵呵一笑。 长孙延奇怪地问: “明哥何故发笑?” “我笑李治少智,李泰无谋。” 李明指着前方唯一一条道路: “若他俩在此埋伏一支兵马……” “然后呢?”长孙延眨着好奇的眼睛。 “然后我想扇我自己耳光……” 李明揉着脑壳。 只见前方道路的两侧,各杀出一票人马。 全是突厥人,明显和刚才的阿史那社尔是一伙的。 而在这群突厥人的簇拥之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身雕龙画凤,华贵非常,和现场的画风格格不入。 这辆车,李明不要再熟悉了。 正是那个人的座驾。 那个从毒杀李孝恭、到设计暗杀李世民,一切阴谋诡计的幕后黑手。 “李泰……” 李明咬牙切齿地喃喃。 那辆马车缓缓停在众人面前,一颗肤色雪白、肥头大耳的脑袋,从车窗户里探了出来。 那胖子借着火光,看清楚了这一行人,脸上露出真诚的惊讶: “明弟?母后?真是偶遇啊,你们二人不在宫中,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 其实并不是偶遇。 古代基建能力有限,跨州县的路就那么几条。 而能容纳百骑以上行进的大道,就更少了。 若要从长安城西的金光门出城、向东北出发,永安渠旁的这条大道几乎是必经之路。 巧了,洛阳就在长安的东北方向,更巧的是,李泰也决定走金光门进城。 所以,李泰也只能选择这条路行进。 一个往东北、一个往西南,李明和李泰何时相遇,不过是一道经典的小学数学题罢了。 反正是迟早的事。 今晚怎么了,我是背了块吸铁石么,把霉运都吸过来了……李明心里暗道苦也。 但面对真正的仇敌李泰,他也豁出去了,嘴上毫不留情: “为了阻止你谋权篡位的阴谋,李泰!” 李泰的脸上,委屈的表情油然而生: “明弟,你怎么能如曹操呵斥董卓为汉贼一般呢?” 过了一会,见对面没什么反应,他无奈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恶人先告状呢?” “我知道这意思……不是,我知道曹操是汉贼,我不是……唉!” 李明差点被对方绕进去,强行又把话题掰了回来。 “李泰!你先是勾结阿史那结社率,谋杀了河间郡王李孝恭,试图在九成宫刺杀父皇。 “计划失败以后,又勾连薛延陀、高句丽和阿史那思摩,为害大唐、坑杀唐军,更可耻的是,设下圈套再次坑害你的父皇! “阴谋种种,罪不容诛!天下怎么能交到你这种渣滓手里!” 李泰一愣,肥厚的脸颊微微颤抖,显然是对李明所说的感到非常诧异。 一时间,他被肥肉挤成两条缝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缕凶光。 但他很快恢复原来的表情,照旧和蔼地呵呵笑着。 这笑容,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因为这代表着默认。 背叛大唐,弑杀君父……学识渊博、看似温文尔雅的魏王,居然是如此凶残狡诈、无父无君之徒! “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底是聪明伶俐的明弟,竟能将我的小小的计划给识破了。” 他抚摸着手中的扇子,缓缓说道: “可是这又如何呢?” 李泰显然没有和李明打嘴炮的打算,轻巧地一挥手。 突厥士兵便弯弓搭箭,瞄准了李明的阵中。 “成王败寇,古今真理。 “历史给季汉的代号是‘西蜀’,而给你李明的代号,将是‘弑君狂徒’。 “放箭!” 疾风骤雨般的箭矢,射向了李明一方。 “小心!护卫殿下!” 禁军立刻举盾护住李明几人,拉拽着缰绳缓缓后退。 李泰的部队连夜从洛阳赶来,所以并没有携带破甲弩这类的重装备。 骑兵随身的马弓,并不能有效穿透盾牌和盔甲组成的铜墙铁壁。 但是,直接杀伤并不是这一轮弹幕的目的。 限制走位才是。 为了掩护毫无防备的几位贵人,禁军的阵型乱了。 有机可乘! 李泰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一幕,扇子向前一指: “骑兵,冲锋!” 他的士兵立刻排成攻击队列,向李明一方掩杀过来。 以突厥人的骑术,辅以唐军的装备和正规训练,这支部队的战斗力非常强悍。 “你果然勾结外夷?!”李明怒目切齿,向车里的肥仔怒吼道。 “什么外夷,真是见外。” 李泰优哉游哉地回答: “这些都是我魏王府上多年的家奴,妥妥的自己人。” “你在洛阳的府里,全是突厥人?!”李明大惊。 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来俊臣的探子一直没法渗透进魏王府。 好家伙,魏王府那简直是蛮族的老巢啊! 正常汉人确实是混不进去的。 “多年……你早就在豢养私兵,计划了今天的这一步叛乱?!”李明骇然。 “不然呢?这也多亏了我们的父皇陛下教子有方啊。” 李泰儒雅的笑容之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自嘲和无奈: “父皇将我当成了太子的磨刀石,培养帝国继承人的教具,我自己焉能不知? “只是啊,磨刀石有了自己的想法!” 李泰的笑容越来越扭曲,叫喊声越来越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 “杀死他们,踏平他们,消灭所有胆敢和我争抢的兄弟!” 看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敌骑兵,李明一方面色极其凝重。 他们的兵力本来就处于劣势,而主将苏定方以及大部分主力,还被分兵用于拖延阿史那社尔了。 劣势占尽,战局极其危急!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鼓声,敲在战场双方的心里。 咚!咚! 声音并不大,但让在场所有人的五脏六腑,跟着共鸣起来。 纵马冲杀的突厥人,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下意识地望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鼓点越来越急促,如夏季的暴雨,瞬间便倾盆而下。 一支骑兵从黑暗中杀出,杀奔李泰一方! 这支骑兵端的是邪门,身上的盔甲五花八门,像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 但是他们的阵型却异常严整,仿佛一支离弦的箭。 这是标准的骑兵冲锋阵型。 就在箭头处,一员老将一马当先。 老将虽然身材发福,但犀利的眼神不减当年。 “末将李靖,前来助阵!” (本章完) 第234章 先入长安者为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卧槽,李靖?! 冲过来的突厥人,有种出门撞大运的感觉,当即悬崖勒马。 在将星璀璨的初唐,如果说哪位战帅是当之无愧的。 那就非李靖李卫公莫属。 从横扫半个中国,到横扫漠南漠北,李靖的赫赫威名从儋州到大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连天可汗本人,也不得不忌惮其锋芒。 尤其对突厥这些异族来说,李靖的大名更是有如神医再世,专治各种不服和小儿夜啼。 如今,让这群王爷家豢养的突厥私兵打李靖…… 真的假的? 李泰隔着车窗,眼睁睁看着大优的局势急转直下,肥厚的脸颊激烈地抽搐着。 “那厮居然请出了李靖?他疯了?!连父皇和太上皇都不敢轻易启用的鬼才,他怎么那么自信能驾驭? “把这家伙释放出来,他不怕我李唐的江山易主吗?!” 被李靖亲率的骑兵泰山压顶,饶是李泰也没法继续淡定了,在车子里有些焦急地对手下喝令道: “会赢的!不要怕,李靖已经好多年没有带兵了,优势在我!” 突厥人表示你说得对,要不你来? 兵力装备占优的一方,士气条被瞬间清零,这就是武庙十哲的含金量。 “切……”李泰咬牙,不得已使出杀手锏: “对面是勾结铁勒人、坑杀天可汗陛下的内夷国贼!你们难道忘了天可汗的恩情了吗?!” “内夷”这个称号是唐朝的专有名词,形容部分脑子错乱的华夏子民“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 相当于现在的“黄皮白心”、“精米精曰”。 代表人物:精突太子李承乾。 “为了天可汗!” 李泰的这番话犹如一针鸡血,突厥士兵立刻鼓起勇气,嗷嗷叫地向李靖和李明一方扑了过来。 “啊?” 这些成分复杂的精唐突厥人,让李明整个人都麻了。 本以为那些突厥大头兵是彻头彻尾的大反派。 没想到居然是大唐孤忠。 只是被坏人蒙蔽了。 伱们唐,比我更唐…… 李明不知道该以何等心情,面对这魔幻的一幕。 勾结铁勒人的汉王爷,号令忠于汉王朝的突厥人,猛冲勾结高句丽人(划掉)汉王朝的正统继承人。 要素拉满。 不过这对李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管他是汉人、突厥人还是精汉、精突,都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 两支骑兵队即将对撞的一刻,李靖果断一扯缰绳: “向左!” 骑兵组成的箭型阵列,就像一条巨大的鱼,轻巧地向左侧一游。 下一秒,两军相交。 李靖的士兵用右利手挺起马槊,将敌军挑落于马下,就像嗜血的鲨鱼群,一人一口地撕咬着笨重的鲸鱼。 这是教科书式的骑兵战术。 一般来说,骑兵对战,极少极少会傻乎乎地对撞。 人又不傻。 就算人真的傻,胯下的战马也不至于这么愣,会去撞墙。 一轮交锋之后,突厥人已受到了相当的折损,溃败下来。 而李靖的兵势则如流水一般,在战场丝滑地转了一个弯,回到李明一侧,宛如飞燕归巢,大开大合。 与此同时,树林间鼓声大噪,树丛摇动。在漆黑的夜晚里,营造出“大的还在后面”的氛围。 “将军名不虚传啊!”李明由衷地赞叹。 李靖白了说风凉话的某人一眼,气喘吁吁地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走? “您难道真打算让我这把老骨头在前线亲自鏖战三百回合,以少胜多,把魏王斩于马下?!” 让他这个帅才冲在第一线,就像用还剩个血皮的大和舰点狗。 能是真的能,浪费也是真的浪费。 “可林子里不是还有援军吗?” 李明指着鼓声阵阵的小树林。 有李靖助阵,他又何尝不想一口气解决“李泰”这个问题呢? “那是我安排人虚张声势的!我拢共只有五百私兵,哪来的援军?!” 李靖急促地说。 啊?哦哦哦! 李明也是从善如流,立刻小手一挥: “撤!绕回去接应苏定方!” 卖队友是不行的,李明一行瞄准那道口子,闷头就是冲。 多亏李靖的冲锋,在对方阵容的边缘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是生命的通道。 在禁军和李靖的掩护下,李明、杨后和长孙延冲破了李泰的封锁线,顺利地绕到了后方。 “不可沽名钓誉,不可学楚霸王啊!” 李泰急得狂敲窗棂。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不能趁李明弱势之时,一劳永逸地把他干掉。 等他流窜回了辽东,再打就难了! “啥?哦,遵命。” 普通的突厥人,自然是听不懂文化人的这些陈年老梗的。 不过他们也能猜出来,主君是让他们追上去。 然而,树林里的躁动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追击。 对面可是李靖啊! 鬼知道他会藏着什么后手…… “回报小可汗。” 一位粗犷的突厥战将驱策着骏马,一跃跳到了李泰的车驾旁。 李泰正焦急地挥舞着扇子,试图驱赶他的兵往前冲。 这些突厥孬种失去的只是生命,而他失去的,可是杀死自己弟弟的机会啊! 只是,他这个王爷说到头只是个挂名的都督,并没有什么军事指挥才能。 根本无法阻止军队的士气崩溃,战线后撤。 “你们这是以下克上,你们都是司马懿!” 李泰恼羞成怒,怒骂着自己能想到的最脏的词汇。 当然,这文绉绉不接地气的詈语,对大头兵毫无杀伤力,大家该摸鱼还是摸鱼。 阿史那社尔有些无语地看着主君气急败坏的样子,干咳一声,提高了声量: “小可汗!” 李泰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看,不满的神色愈浓: “阿史那社尔?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擅自回来了?” 社尔眉头一皱,义正辞严地开始了一套嗑: “末将只听天可汗一人的命令,因天可汗被内夷奸贼所害,而暂时置于小可汗麾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协助我驱除逆贼、迎回父皇,不必再重复一遍。”李泰只觉得心烦,停止了这个话题。 正如李明所说,李泰只是人缘广,但深交的死党没几个。 所以,他空有装备精良的私兵,却没有心腹的领军之将。 阿史那社尔是他在筵席上偶然结识的,以“驱除逆贼、光复大唐”的名号忽悠过来的。 两人之间,与其说是上下级,更像是合作的关系—— 阿史那社尔严格遵循天可汗陛下关于“兵将分离”的安排,手下没兵。 而李泰有兵无将。 两位大唐带忠臣一拍即合。 “阿史那将军,那你能否为大唐、为父皇,消灭那个不肖的乱臣贼子呢?” 李泰用扇子往李明离去的方向一指: “他往东北方向逃了。” “末将前来向小可汗回报的,就是这件事。”阿史那社尔眉头紧锁: “长安那边,好像又出来了一个乱臣贼子。” 李明的后手?!……李泰立刻紧张起来: “是谁?” “晋地小可汗,李治。”社尔回答道: “他率并州军从金光门出,堵住我军进入京城的通路,与我军对峙。 “由于他的牵制,才让李逆明的附逆逃走了。” “李治?是他?!”李泰大惊失色。 他有一种被自己养的花枝鼠咬了一口的疼痛感。 那个老老实实的小弟弟,原来并不老实啊! “他想干什么?先入长安者为皇? “他也要和我争一争?!” 李泰紧紧握着扇柄,肥胖的手上都鼓起了青筋。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 “墨子云:断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也。” 阿史那社尔问号脸: “小可汗您说什么?” “我说,李治是眼下的大害,先对付他。”李泰不甘心地说道。 放走杀死李明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固然可惜。 可是如果长安和朝廷悉数落入了李治的手里。 那他李泰这么忙活了大半辈子,岂不是在给他人做嫁衣?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遵命,小可汗。”阿史那社尔点头同意。 李泰不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阿史那将军,能不能别叫我小可汗?” 请叫我亲王大人! “那该叫您什么?可汗?”阿史那社尔苦恼地挠挠头: “那可不行,我们心中只有一个可汗,那就是天可汗。” 李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词穷了,什么槽也吐不出来。 这些归化的突厥人,是不是脑子都或多或少有点病…… ………… 李明的跑路非常顺利。 不但大部队一个没少,安然无恙地冲过了缺口。 甚至还多了好些小伙伴。 “苏定方?!你们回来得恰到好处啊!” 李明发现,本留下殿后的苏定方一行,也跟着过来了,又惊又喜。 老苏可以啊,顶着数倍于己的敌人,还能从容全身而退。 省去了他冒险回去接应的工夫。 “我也不道啊!” 苏定方自己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长安城里,突然又杀出来一支军队,拖住了阿史那社尔。 “我们瞅着空就溜出来了!” “你等等你等等……”李明觉得脑袋有点乱。 怎么又双叒叕冒出来一支军队啊!你们到底在长安里面塞了多少兵啊! 我算是知道了,你们这帮反王是个个身怀绝技。 有李世民镇着,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 李世民一没,就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一行人收拢部队,成功突破李泰的部队,绕到了防线的背后。 而出人意料的是,李泰的兵也没有继续追,似乎仍然慑于李靖的余威。 危险暂时解除。 苏定方暂时放慢了马匹的速度,一边回答道: “刚才替我们解围的是晋王的部队!” “哦?”李明眉毛一挑。 李治替我挡下了李泰的亡命一击?李明达的嘴炮这么好使,让那家伙幡然悔悟,调转枪口帮我了? 那是当然不可能的。 如果会这么意气用事,李治就不是李治。 “那家伙在玩儿三国啊。” 作为熟读三国(演义电视剧)的业余票友,李明一眼就看出了李治的战略—— 如果李明领盒饭了,那作为最早备战武装夺储的李泰,就占有了很大的先发优势。 是最有可能最终胜出的那个。 而留着李明抗衡李泰,最后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所以,放李明一马,是符合李治的战略利益的。 这和三国(演义)里,诸葛亮故意安排关云长守华容道,放走曹操,是一个道理。 老二联合老三斗老大,三国博弈的魅力就在于此。 谁出头,谁就自动成为众矢之的。 “晋王一直老实本分,忠厚孝悌……没想到,竟也是为了权力,不惜与亲兄弟刀剑相向的角色吗?” 杨氏对李治的行为大为震惊。 实话实说,李治把自己的本性埋藏得很好,一藏就是一辈子。 让朝野内外一致以为,他只是一个怀柔暗弱的王爷。 所以当他在今晚,毫无保留地展露出对权力的欲望时。 直接惊呆了杨氏和李明达。 王莽谦恭未篡时了属于是。 “他一直如此,只是我将监国之权假意送与他,把他的欲望给勾出来罢了。” 李明洋洋得意地说道。 他对自己“一桃杀二士”的手法还是很满意的。 作为穿越者,李明到底还是开了些天眼的。 虽然对历史学得不是很扎实。 但是“唐高宗李治”这个名号,他还是知道的。 能在太极宫这个修罗场吃鸡成功,李明以常理分析,就证明李治这货绝非看上去那样的等闲之辈。 从而在心里对这个貌似老实的九哥有所防备。 这就足够了。 足以让李明在这场博弈中占得先机。 李治与李泰的对弈,着实精彩。 而作为亲手打造这副棋盘的李明,则更是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坏笑。 “我的李治哥哥,果然也不能不落窠臼,舍不得放下已经到手了的权力,在我的指挥棒下,和他的五哥打生打死,让我在辽东坐收渔翁之利。 “即使他明知道这是我给他设下的陷阱,即使他知道这只是虚假的权力…… “灭哈哈哈!” 李明在马背上,发出桀桀桀的反派笑声。 “桀桀桀!”坐在他前面、替他驭马的首席秘书长孙延,也发出了类似的笑声。 李靖看看老下属苏定方,苏定方看看老上司李靖。 “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十四奸党就是这样臭味相投的,能不在朝中也许不知道。” “唉……”杨氏颇为感怀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是啊,你们毕竟都是他的孩子。” “咳咳!”李明干咳一声,移开视线。 对权力天生敏感,属实是老李家的种族天赋了。 一行人收拢部队,浩浩荡荡地向东北方向进发。 确认彻底脱离危险后,李靖提起火把,向上举起三次。 发出暗号后,路旁便多出来了一支队伍,毫不见外地加入了李明的队伍。 是一辆矮小的马车,被随从们簇拥着。 车子里坐着一位老妇人,正和蔼地向李明招手: “小殿下,下来坐坐?” 李明好奇地问李靖: “这位奶奶是谁呀?” “回殿下,是在下的内人,张出尘。”李靖回答。 哦,李靖的老伴儿…… 呃,不是在去年,死了吗? 李明嘴角一抽,余光瞥向那辆马车。 老太太还在向李明招手: “不下来陪陪老身吗?” 李明顿时感到汗毛直竖,扭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谢谢,不了不了…… “贱内并没有死,只是假死脱身。” 连私藏铠甲这事儿都摆到台面上了,李靖也没有必要再和李明藏着掖着,全部摊牌。 “我们原本计划假死后离开长安,从此仗剑走天涯。直到撞见了殿下……” 李靖述说着自己入伙前的经历,一边按摩着发酸的右手腕。 让他这把年纪还披挂上阵,属实为难他了。 “老将军没事吧?”李明关切地问。 “唉……”李靖疲劳地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摇头。 伺候老李家的祖孙三代,是真累…… 李渊一言不合就要砍了他,李世民全程严防死守,生怕他碰到一点军权。 而这个李明,又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不但让他带兵,还是字面意义的“带兵”,亲自带着兵冲阵。 “那将军喜欢哪种生活呢?”李明睁着闪亮的眼睛。 李靖驾驭着马,紧紧跟着李明的脚步,两人相视一笑: “老夫的选择,不是明摆着了吗?” ………… 朔北,阴山。 秋夜,寒风刺骨。 简陋的帐篷里,李世民在做噩梦。 梦里,他好像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问自答地说着怪话: “媚娘,你说……我应不应该现在动手?” (本章完) 第235章 陛下可能要救,但要救陛下不太可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承乾?!” 李世民一下子惊醒。 帐篷外的奇怪人声戛然而止。 李世民并没有立刻起来,平躺在褥子里,盯着狼皮缝制的帐篷顶,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羊皮做的毡子,即使在寒风凛冽的朔北山间也非常暖和。 他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缩在厚重的被子里,嗅着还带着一点羊膻味的被褥,脑袋昏昏沉沉的,恍然有种错觉。 仿佛他在朔北遭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当时被铁勒人、室韦人和突厥人冲了一波,和李世绩的大部队失散以后,他和李承乾在山间狼狈地东躲西藏。 贴身护卫“百骑”也名存实亡,折损得只剩下十几个。 在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际,撞上了契苾何力的部落。 就是那个出使薛延陀后就音讯全无、高度疑似“通铁”的铁勒裔老铁契苾何力。 当是时,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之时。 契苾何力却翻身下马,匍匐在李世民的脚边痛哭流涕,哭诉着自己被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绑架,不得不假意改信、日后悔过的经历。 一个满脸胡须的胡人汉子,哭得痛彻心扉、以头抢地,活像一个被玷污了的良家女子。 如今陛下落难,那契苾何力也不用再装什么卑鄙小人了,当场带着手下反水,发誓一定要将皇帝陛下安然无恙地送回长安。 患难见真情,十四奸党虽然权倾朝野、割据一方、拥兵自重,但都是实打实的大唐大忠臣。 在契苾何力一部的帮助下,李世民一行总算缓了一口气,在阴山腹地辗转,躲避着薛延陀的搜捕,尽量向南靠拢,试图回到汉地。 然而,何其难也。 阴山是欧亚板块与印度洋板块南北挤压的副产物,因此山脉呈东西走向,南麓断层抬升。 这就导致阴山之中,东西向的山谷很多,而南北的通路却只有寥寥数个,而且还很不好走。 铁勒人又不傻,冬天临近,他们并没有打算在山里继续和李世民玩躲猫猫。 只要把屈指可数的南下通路一封锁,把孤立无援的老李晾在山里冻上一个冬天。 别说圣人是天子,就算老天自己来了,也照样能冻得梆硬。 “嘶!” 李世民突然感到一阵头疼目眩,右耳耳鸣阵阵,仿佛自己和现实世界隔了一层厚障壁。 这种虚幻感,在他遵循李明的食谱疗法以前,也曾经发生过。 但他那时候在宫里什么条件,现在在野外又是什么条件。 就算如今贵为皇帝,老李也只能强忍着闭眼,粗重地喘着气。 过了许久,他的脑子才清醒了一些,勉力支撑着疲惫的身躯,坐了起来。随手拿起一块干硬的奶酪就干嚼起来。 咸腥酸臭的浓重奶味,提神效果绝佳,一下子让李世民完全清醒了。 “父亲。” 李承乾捧着一盆热水进了帐篷: “请您洗漱。” 李世民当即皱了皱眉: “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应该浪费。” 热脸贴了冷屁股,李承乾倒是一点也不恼,恭敬温和地解释道: “山中有水源……” “吾说的是燃料,宝贵的燃料。”李世民有些暴躁地打断他。 如今矿里有家的阴山地区,在唐朝时期虽不至于不毛之地,但植被也是很稀少的,尤其是在秋冬季。 缺乏燃料,是游牧民族一直难以点亮冶炼科技树的最大原因之一。 作为战阵里拼杀出来的皇帝,老李还是很能随遇而安的,不至于像某个冢中枯骨那样,喝不到蜂蜜水就吐血而亡。 脏点就脏点了,没火烧饭才是大事。 这孩子太不接地气了,怎么这么不懂呢?! “……是,父亲您教训的是。” 李承乾将水盆留了下来,悻悻离去。 看着长子一瘸一拐的背影,李世民的起床气一下子就消了,头脑逐渐冷却,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已经在心里暗示过很多次,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危急时刻要团结,不能轻易动怒。 然而事与愿违,深入荒原以来,他越来越压不住心窝里的火焰。 甚至比以往都更严重。 是因为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以及潦草粗犷的饮食,让他愈发上火了么…… “唉……将就吧。” 李世民裹紧了羊皮袄,沉重地起身,将干裂的双手伸进热水里,不禁发出舒爽的叹息,往嘴里灌了一口。 虽然把太子骂了一通,但水烧都烧了,已经是沉没成本了,总不能浪费了不是。 李世民简单洗漱了一番,顿觉神清气爽,嚼着风干马肉,缓步踱出了帐篷。 凛冽的西北风刮过,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叩见陛下!” 百骑将士很有精神地向他问候。 这些拼死掩护他出来的百战精兵,此刻都灰头土脸的,穿着厚重肮脏的袄子,敞开着半边袖。 除了语言,他们的外貌装束基本和胡人无异。 这是艰苦的条件下的趋同演化,以适应物产稀少、昼夜温差巨大的内蒙古高原气候。 李世民忽然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悲凉,嘟哝着向鹄立两旁的士兵点了点头,摇摇摆摆地走出了营地。 契苾何力的手下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火堆旁,或收集牧草喂马。 他们对大唐的落难皇帝虽然并不十分亲近,不过也忠实遵从了契苾何力的命令,没有怎么为难他们,抱持着敬而远之、岁月安好的实用主义态度。 李世民对这些素昧平生的胡人还是挺感激的,起码没有用他的项上人头换取真珠可汗的赏赐。 他一边笑呵呵地向休息的胡人们问候,一路晃悠到了一条小溪边。 溪水冰冷,漂浮着冰碴子。 契苾何力已经解开了那大得夸张的头巾,正在冰冷的溪水里洗头。 虽然在野外不能太讲究,但如果有条件,还是要讲一讲个人卫生的。 毕竟平时隔着头盔,头皮痒起来不要太酸爽。 李世民没有打断契苾的沉浸式体验,静静地等待着这位被误会的大唐孤忠完事儿。 等着等着,他的眼睛被一道异常的光芒闪了一下。 光线反射自契苾何力的脑袋瓜。 原来是这货的汉式发髻被剃成了地中海,只在脑袋边缘一圈留了几撮辫子,光秃秃的卤蛋头在短暂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陛陛陛下?!” 契苾何力终于发现了一旁的李二陛下,来不及擦干,慌忙用头巾保住头,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解释: “是……是铁勒人逼我剃的头!并非我对华夏有二心!” “无妨无妨,长发打理不便,在塞外还是断发方便嘛!”李世民呵呵地摆摆手,和契苾聊了几句,便入了正题: “向南的道路都被薛延陀封锁了,看来夷男是要把我们困死在冬天的山里。如何应对?” 对此,契苾何力倒是不担心: “臣在此间山地进行了充分的勘察,发现山坳谷地之间亦各有不同。 “有些地区温暖湿润,有些出产,加上臣事先囤积了不少牧草。 “捱过这个冬天不成问题。” 等到冬天以后,来年开春,那就是大唐天兵大发神威、犁庭扫穴、迎回陛下太子的剧本了。 但李世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有更快的办法吗?” 他等不起。 一个帝国的皇帝,失踪一整个冬天,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作为政变上台的皇帝,他对皇位有着天生的不安全感。 更何况,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身怀绝技。 当他不在的时候,这些后生仔会整出什么花活来,他都不敢想。 不认他这个皇帝了怎么办?草率宣布他死亡了怎么办?为了争夺皇位而打出狗脑子了怎么办? 就算这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 他的几个大将,还正带着最精锐的八万精兵,在外头晃荡呢。 军队被围困了怎么办?补给断绝了怎么办?李世绩拥兵自重了怎么办?…… 全特么是问题。 皇帝失踪,可不是驴友失踪,牵涉的面可太广了。 他的下落迟一天明朗化,都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风险。 “这……”契苾何力不知该如何回答。 南下的山道都被铁勒人及其仆从军封锁了,而不走山道、贸然翻山,在秋冬季非常危险,可谓是九死一生。 两边都是送命题,远不如在山里过冬、坐等来年形势变化来得稳妥。 “如果先往东走呢?”李世民颇为玩味地看着他。 “东?” 陛下的这条新道路,契苾何力确实从未设想过。 如前所述,阴山的南北通路或许不多,但东西的走廊要多不少。 “薛延陀不可能有这么多兵力,把阴山的所有山谷盆地都封锁起来。 “我们可以先向东运动,找到他们防线的薄弱处,再伺机南下。” 李世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用持续运动调动敌人,拖累敌方后勤,侦查出敌军战线的弱点,是李世民作战的精髓所在。 “况且,就算一直找不到机会南下,一直向东也未尝不是出路。” 契苾何力在心中一算计,顿时眉头一皱: “再向东就是森林密布的大鲜卑山了,那里的室韦部落刚背叛了陛下……” “那难道向西,撞上西突厥的枪口?难道四分五裂的室韦,比西突厥和薛延陀更可怕?”李世民反问。 契苾何力不言语了。 “况且向东也靠近高句丽,那里是监国李明的势力范围。在那儿……总是比在这里更安全的。” 李世民劝说道。 圣意已决,大忠臣契苾何力当即表态: “愿随陛下东进,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不不,往东倒也不至于这么危险……李世民嘴角抽搐。 这么急着想办法回中原,李世民还有一层不便细说的理由—— 那就是,他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他在此地继续耗下去了。 在这不毛之地,在被围追堵截之中,想吃到什么“绿色新鲜”的蔬菜是不可能的了。 就算贵为皇帝,他也只能有什么吃什么。 而这儿除了有肉,就只有五花八门的奶制品了。 连当地人都吃得上火。 更别说一堆心血管基础疾病的李世民。 这几日,他的头疼愈演愈烈,手足末端的麻木也日渐严重。 他担心,如果这身体继续恶化下去,自己未必撑得过这个冬天。 所以,必须得想办法南下,而且必须得尽快! “这段时间,有劳你了。” 李世民真心诚意地勉励契苾何力一番,便原路返回营地。 契苾何力毕恭毕敬地向皇帝的背影躬身行礼,待皇帝走出视线,立刻脱下头巾,疯狂地擦拭起来。 “冷冷冷……”他的牙齿打着哆嗦。 刚才包头发太急,没把头发擦干,现在都把他所剩的几根毛冻成冰坨子了。 ………… 李世民回到帐篷门口,李承乾正坐在门外的胡凳上,抬头盯着昏昏沉沉的天空发呆。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李世民心中又是无名火起,下意识地粗着喉咙呵斥: “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李承乾整个人像触电一样,虎躯一震,慌慌张张地起身: “父……父亲?” 吾怎么又控制不住脾气……李世民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道歉。 于是便冷冷说了一句“准备出发”,就弯腰钻进了帐篷,留下一个背影让他去琢磨。 李承乾的表情开始有些扭曲。 对别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对他这个长子任意打骂是吧…… “媚娘,孤还要再忍下去吗?” 委屈的语气,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紧接着,他脑袋稍稍向旁边偏,好像在倾听着什么。 接着,他的表情渐渐豁达起来,点头自言自语道: “嗯,还是媚娘你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要夺回孤失去的一切,得先把他活着带回长安……” ………… “补给的队伍才出发了一半?!” 定襄城大营,李世绩十分震惊,质问副将。 副将无奈地点头: “卑职亲自去幽州和云州等前线州府跑了一趟,战备仓库粮草充盈。 “可当地官僚百般拖延推脱,就是故意不给发粮。 “即使是慢慢吞吞的这一半,也是在卑职的再三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拨出来的。” “简直是乱弹琴!”侯君集大怒。 后勤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吃不到粮,士兵是会吃人的。 幽云一带的地方官在想什么! “嘶……”李世绩则想到了更深一层。 “如今陛下不在、群龙无首幽云地区该不会…… “是想趁机造反吧?” 侯君集先是一惊,旋即赞同地点头: “有可能。” 幽云一线靠近定襄城,是最接近前线、补给最方便的州县。 但是,这些地方是河北士族的势力范围。 而河北士族对唐王朝的态度和站位,懂的都懂。 之前有皇帝陛下在上面镇着,那些虫豸还不敢造次。 可皇帝一旦不在,有了可乘之机,他们就难免心思活络起来了。 “现在的粮草只能支持不到半月,我们应尽快班师回朝,找那些卡后勤的虫豸算账!” 侯君集砰地一敲桌子。 薛万彻几乎下意识地问: “我们撤了,陛下怎么办?” “确实。”李道宗接茬道: “大军不能撤,只需分一些兵去幽云‘借粮’便可。 “给拖延的官僚们一点小小的‘激励’。” 侯君集瞪了有通突厥嫌疑的江夏郡王一眼: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李道宗很是不服: “事关陛下生死……” 可话说一半,他发现侯君集正在向自己眨眼间。 李道宗:“嗯?” 侯君集:“嗯。” 李道宗:“哦~” 懂了。 如果陛下就此顺理成章地……荣升一级。 那,接替陛下之职的,岂不就是…… 不敢多想,但引人遐想! 薛万彻眨着清澈而愚蠢的铜铃大眼,看看李道宗,又看看侯君集。 “伱们在说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这个话题对你来说还为时过早了。” “……”李世绩无语地看着这一伙十四奸党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脑壳无来由地阵阵发疼。 他是此战的行军大总管,最终的背锅侠。 皇帝搞丢了他全责,大军搞没了也是他全责。 皇帝的重要性自不必说,而他手下八万大军的重要性,可一点也不亚于皇帝本人。 这八万人可不是随便拉来的填线宝宝,而是大唐的骨血。 震慑国内外一切宵小的基础,以理服人的那个“真理”。 因此,李世绩必须做出“我全都要”的方案。 他必须慎之又慎。 李道宗的方案,貌似能两全其美,但其实埋着一颗大雷—— 那就是彻底激化与河北地区的矛盾。 这次抢粮抢到了,那下次呢? 河北人万一索性不往军用粮仓里屯粮了,明牌造反、彻底切断后勤线路了,怎么办? 拿刀抢吗? 在前线忙着找皇帝、与薛延陀对峙的当口,再表演一个后院起火? “还是派使者向西,请求夏州、灵州等州县的支持吧。” 李世绩决定,还是得缓一手,去向同样与薛延陀接壤的西北各州借粮。 那些州县虽然干旱贫瘠,榨不出几粒粮,但有总比没有好。 侯君集立刻皱眉: “东西两条补给线?不但线路太长,容易损耗和被伏击,还会极大限制我军的活动范围。” 薛万彻表示同意: “我看啊,不如按原定计划,一鼓作气率军攻占阴山。反正陛下也在那旮沓,咱打下来慢慢找。” “你找死!”这个提议被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驳回。 在河北这个后方基地有二心、后勤不稳的情况下,贸然率军前出,无疑是极其冒险的。 首先,在阴山包了个大饺子的前提下,薛延陀肯定会死守阴山一线。 万一在这个空档,河北士族趁机给你玩个大的…… 那么在腹背受敌、后勤断绝的情况下,大唐的八万精兵是真有可能全军覆没的! 就算最后救回了皇帝陛下。 那陛下余生估计也得半疯半癫地在太极宫里游荡,嘴里念叨着什么“李世绩,还我军团”。 该如何是好……李世绩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全力寻找皇帝也不是,撤退也不是—— 以后勤为由擅自退兵,就等于把皇帝和太子两人扔在朔北。 这操作实在太抽象了,将来高低得上个《贰臣传》什么的。 八万大军别无选择,只能像现在这样别别扭扭地窝在定襄城,等待这个寒冬的到来。 (本章完) 第236章 李治:谁谁谁把龙榻放这儿的?一分钟也没敢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长安,天亮了。 京城的大小官员彻夜未眠。 昨晚上街道的动静,只要长着耳朵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长安发生武装政变了。 作为“什么大风浪没见过”的长安人,大家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也就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照常开始新的一天。 就像父母吵架时,缩在被窝里的孩子。 一边求生欲拉满地装睡,一边聆听着清脆的马蹄声沉重地踏在心房上。 当难熬的长夜终于结束,宵禁解除的梆子准时鸣响时。 已经有些中下级官僚收拾好细软,准备提桶跑路了。 然后,所有京官集体收到了宫中宦官的通知: 开会! 看日历,今天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 显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老臣们不由得想起了十六年前的。 那次也是毫无征兆地召开了大朝会,秦王突然成为了太子,然后又成为了如今的陛下。 而资历较浅的大臣们,则抱着上班如上坟的心态。 害怕一进殿就被埋伏的五百刀斧手刀了。 然而,他们又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最后吃鸡成功,感到十分好奇。 众人就这么各怀心思,惴惴不安地前往皇城。 刚到朱雀门,就看见正大门口围了一圈守卫。 守卫内层,是一圈忙着洗地(物理)的宦官。 透过人群的缝隙,上朝的官员能隐约瞥见,人群围着的那块地面被染上了血红色。 那是屯营将军李君羡摸不着头脑后,所留下的痕迹。 “嘶……那是血吗?”韦挺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别乱猜。”刘洎干涩地说道。 韦挺立刻住了嘴。 大臣们都有样学样地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穿越宫门,心中的警惕和好奇愈盛。 一进太极宫,他们就感受到了异样的氛围。 这些禁军……好像不太一样。 虽然他们也穿着制式唐甲,但是精气神明显和以前的禁军有所不同。 “这些禁军有些面生啊,一夜之间换人了吗……” 韦挺在心里嘀咕。 不过这次他不需要刘洎提醒了,自己就把这话憋回了肚子里。 “禁军”们明晃晃的枪尖让他冷静。 殿宇之间,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脚步飞快地走动着,不多说、不多听、不多看。 而大臣们也很识趣,没人找他们打听消息。 这番景象,倒是在老臣们的意料之中。 宫廷政变宫廷政变,宫里肯定是主战场。 不过这一路上,群臣倒是再也没有看见洗地的宦官,也没有看见突然多出来的“红地砖”。 这让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并没有怎么流血,是一起大致和平的政变。 在一片猜测之中,所有人准时到达太极殿外的广场。 韦挺遇见了老熟人唐俭。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韦挺一惊。 只见民部尚书老唐的双眼肿成了熊猫一样,一圈黑。 “呵欠……昨夜未眠。”唐俭随口解释一句,意味深长地看着韦挺的眼睛: “韦御史,你也一样啊。” “嗯。”韦挺也揉了揉肿成馒头的双眼。 广场上的大臣们,几乎全部都肿着一泡双眼。 明显是昨晚熬夜了。 但他们布满血丝的双眼,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昨晚政变的胜者,此刻就在大殿里面坐着。 到底是谁呢? 好好奇啊! 峰回路转的四子夺储大戏,本以为已经尘埃落定了。 没想到还有高手。 这跌宕起伏的过程,实在是太刺激了。 能有幸全程目睹此事,成为后世史书的注脚,就算是死也值回票价呀! “诸位,请。” 宦官没有让众臣久等。 群臣按惯例,按照文武次第排成两列,恭敬地低着脑袋,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步入了熟悉又陌生的殿堂。 在那里,早有一人候在龙榻之前了。 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大司空,长孙无忌。 这位最近被一路排挤到边缘的前权臣,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权力场的正中央。 这怀旧的体验,让众臣俱是一愣,让胜利者的身份一时又扑朔迷离起来。 但是没有人敢抬头向上峰望去。 之前的李明监国,虽然给的工作强度很大,不过对礼数却是不太看重,讨论工作的氛围倒是很和谐随和的。 然而,在换了新领导以后,大家就不敢随便放肆了。 在摸清新领导的脾性以前,千万别做多余的举动。 就在大家僵着脖子乖乖盯着地面的时候,龙榻靠右的方位,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音: “请诸位快快平身。” 这声音是……?! 一时间,群臣有些迷茫,抬头望去。 只见皇帝的龙榻、以及监国的小龙榻,此时都空着。 站在小龙榻前方的,是一张新面孔。 晋王,李治。 “时值多事之秋,国家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为安抚天下人心,我不得已暂时摄政,望诸君全力襄助。” 说着,他向殿下的朝臣们长长作揖。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李治将昨晚的政变,寥寥几个字就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根本什么也没有解释。 不过他这个态度够谦卑,给足了众臣台阶。 而且众臣一路进来,也能发现整个禁军大换血了。 加之铁血的十四奸党,已经被皇十四子自己事先请到了辽东,远离了京城的政治旋涡保护起来。 软硬两手兼施,还留在长安的大臣们,竟无一人发表不同意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一位新的摄政。 反正这事儿之前又不是没干过,有玄武门珠玉在前,大家对换个领导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呼……李治暗暗松了一口气,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大小龙榻,终究是鼓不起勇气坐上去,只是身体微躬地和群臣面对面站着。 朝会奏对就这么开始了。 头炮自然是由大司空长孙无忌来点的。 “陛下在薛延陀前线下落不明,李世绩的部队受制于严寒的气候和补给,无法深入搜索,请晋王殿下明示。”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除了极少数有门路的京官儿以外,不考虑外地州县的离谱流言,这还是广大朝臣第一次得到“官方的”确认。 皇帝在敌国腹地失踪,不啻于天崩地裂。 “什么?陛下居然真的……!” “李世绩怎么在带兵的!还不如我来!” “您都老得连马都骑不了了,还是我去吧!” 在消化了这则爆炸性新闻以后,群臣立刻激动表态,甚至有不少撸起袖子,要亲自上前线把陛下捞回来。 这倒不是他们在表演行为艺术。 大唐武德充沛,文臣武将并不泾渭分明,给儒生一支军队,他也敢去长城以北浪一圈。 但大臣们只要表忠心就可以了,而李治摄政要综合考虑的就多了,摁住了大家的大胆想法。 在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中,李治的第一次朝会顺利闭幕。 会后,长孙无忌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李治完全没有了朝中的镇定,语气带着焦急: “舅舅,劳烦您将今天朝会的内容尽速分发出去,越快越好!” “谨遵谕旨。”长孙无忌也没了刚才朝中的气定神闲,唯唯诺诺地遵从小外甥的命令。 俗语有云:小事开大会。 这次大朝会,除了正式传达陛下失踪的消息、大臣们积极表态以外,什么决议也没有达成。 或者说,“此次大会由晋王李治主持”本身,才是最大的决议。 要将此事通传全国各级衙门,造成“李治摄政”的既成事实。 必须要快。 因为李治不是没有竞争对手—— 李泰。 昨晚,李泰麾下的突厥部队被李靖消磨了锐气,自知不敌更强大的并州军,被逼回了洛阳。 当然,没人会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李泰就这么认怂退出了。 李治虽然靠先手占了西京长安,可东京洛阳也在李泰手里。 事实上形成了东西两京对立的局面。 “父皇在玄武门之变前夜,也曾想过退守洛阳,与李建成的长安对峙。 “没想到,父皇没有完成的‘伟业’,却让我和李泰达成了……” 李治自嘲地叹息。 长孙无忌不敢接话。 事实上,李治还是乐观了。 现在的大唐,岂止是东西两京对立的问题。 燕山之外有李明,关内则是李治和李泰各自动员起来的松散藩王联盟。 藩王只是共推两位嫡子作为盟主,根据春秋以来的历史经验,随时都有可能反水。 再加上在北方薛延陀下落不明的父皇…… 大唐的政局,名副其实地乱成了一锅粥。 “晋王殿下……”长孙无忌试图把话题掰回安全的轨道: “关于李明……殿下,后续该如何处理?” 人已经跑路了,问题是名。 长孙无忌的言外之意是,是否要将皇帝失踪这口锅,扣到李明身上。 李治在脑子里抿了抿,微微摇头: “先不管他。” 现在他最大的敌人不是远走高飞的李明,而是李泰。 因此,父皇这口锅有个更合适的背锅侠。 “朝中尚有魏……李泰的党羽,应该如何处置?”长孙无忌又问道。 李泰能跑路,可他的手下没法跑路。 不仅没法跑路,还有自投罗网,刚从外地回长安的。 比如魏王党的领头、中书侍郎岑文本。 他刚出使大鲜卑山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得到魏晋两王决裂的消息,便一头闯进了长安的贼窝。 “随他们去。”李治还是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可是……长孙无忌心里直打鼓。 这也不管那也不管,他怀疑小外甥殿下疑似有点太暗弱怀柔了。 然而,他在昨晚是见识过李治的狠劲儿的,知道对方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咽下心中的怀疑,问到了关键问题: “关于李泰如何处置……” “我自有办法,舅舅无需操心。”李治礼貌而冷淡地回答道。 长孙无忌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只配干些传话之类的杂活,军事方面心的事,少管。 “遵……遵旨。”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排除出了核心决策层,老张孙失魂落魄地退下了。 李治一刻也没有闲着,立即让宦官摇来了自己真正的心腹—— 瓦岗寨杰出代表,程知节。 李治开门见山: “李泰方面的动向如何?” 程知节简明扼要地回答: “除了他本人的突厥私兵以外,魏州都督府的军队也进入了洛阳。” 李治咂了咂嘴: “他纠集的其他七位藩王呢?” 程知节:“以齐王为首,正率军向洛阳集结。” 被李明逼出长安、在并州都督府暂居的日子里,李治就一直在留心八王的军事动向,情报通路一直十分通畅。 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之中。 “能在八王的军队集结完毕之前,打下洛阳吗?”李治试探着问道。 这问题,让程知节一阵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虎牢关之战,在李世民陛下的率领下,横扫王世充、窦建德,闪电般攻破洛阳城…… “不行。” 回到现实,他坚定打消少主的大胆想法。 “洛阳城坚,且依傍大河,齐王李祐、纪王李慎等都能很方便地支援士兵和物资。 “相比二十年前只剩孤城一座的洛阳,可要难打得多。” 被专业人士一票否决,李治只得打消这个大胆的想法,退而求其次。 “我的那几位兼任都督的皇叔,有起兵响应的动向吗?” “他们还处于观望中。对军权的使用,他们比几位皇子更慎重一些。”程知节解释道。 “殿下要以摄政之名,向诸王发送正式公函,要求其站在朝廷一边吗?” 李治沉吟片刻,又是干脆利索地摇头: “先不管他们。” “……”程知节心里泛起了和长孙无忌一样的疑问。 不过作为从底层山匪爬上来的军人,他深知沉默是金的生存智慧。 不理解但尊重,领命退下。 李治看着程老将军退去的背影,轻声自言自语: “剩下的工作,就由李泰替我完成了。” 他比李泰更早意识到李明埋下的另一个巨雷—— 那就是,李明本身。 以李明的巨大民望,如何给“他跑路”这件事定性,势必非常、非常棘手。 万一一个处置不当,酿成民变都是轻的。 李治决定,相信五哥的智慧,让他先去淌这个雷。 “唉,腿好酸……” 李治疲劳地拍了拍酸胀的肌肉。 一整个上午,他都是站着的。 这龙榻是谁放在这里的,他一分钟也没敢坐。 “先回屋休息吧……” 临走前,李治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 空空的龙榻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喉咙动了动。 可最后,他终究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艰难地抬起不情愿的双腿,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太极殿。 (本章完) 第237章 明弟,借你人头一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洛阳,魏王府。 李泰读着朝廷使者送来的“指挥”(唐朝上级机构对下级的指示文书),颤抖着发出了哀叹。 “窝藏在京师的反贼说了什么?”一旁的阿史那社尔好奇地凑上来。 李泰刚才对突厥人酸溜溜的抱怨,他大抵是听懂了,但他假装没听懂。 要怪就怪这个肥仔说话不好好说。 “唉……我的那个九弟,窃据了太极宫,以武力操控朝廷,威逼利诱掌玺的阉人做了这一份荒唐至极的文书。” 李泰无力地将这封文书递给了阿史那社尔。 社尔草草扫了一眼。 不得不说,即使是公文,也比魏王的口语要容易理解得多。 公文内容倒也简单直白,大意是: 陛下失踪后的第一次大朝会顺利召开了,监国殿下“不巧”不在,群臣已经研究决定了,推举有才又有德的晋王李治为新一届话事人。 李治也不是谦虚,勉为其难地暂时代理摄政一职,通令全国各大小都督府,交出兵权,集中兵力准备支援北伐薛延陀的部队。 同时,李治又以皇九子的身份,请诸位在外地就藩的兄弟尽快回京,一起商讨营救父皇的计划。 看上去还挺有章法,像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大孝子。 “实则包藏祸心!”李泰气得脸颊都在颤动。 “先收缴诸王兵权,再诱骗诸王进京,届时再怎么揉捏我们,岂不是全在九郎的一念之间? “不可信!就算九郎指渭水为誓也不可信! “我要立刻给其他藩王写信,让他们别落入九郎的圈套!” 他虽然名为八王之首,但是正如李明所预言的那样。 对其他七位庶出的兄弟,李泰并没有绝对的掌控力。 除了脑子缺根筋、又被反贼阴弘志暗中撺掇的齐王李祐以外,其他六个藩王都没有第一时间起兵支持李泰。 那几条臭鱼烂虾不敢出头,在得到父皇遭遇不测的确切消息之前,不敢向军队乱伸手。 生怕被秋后算账了。 事实上,不但各大藩王听调不听宣,连李泰自己名义上遥领的“魏州都督府”,一开始也没指挥得动。 而是和其他都督府的士兵一样,龟缩在营地里“看情况”。 直到李泰亲自率领突厥私兵向长安进军,各大都督府的正规军才慢慢吞吞地跟上。 这种情况,李泰是有所预料的。 因为他对自己的掌控力、以及庶出兄弟们“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尿性,是有点逼数的。 这就是他培养异族私兵的目的。 按照原计划,在私兵、左武侯卫和玄武门屯营的里应外合下,他将除掉李明、顺利进驻长安,顺理成章地号令诸藩王的军队,从而掌控全国。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直温驯暗弱的九弟李治,会突然反水背刺,抢了他李泰的位置! “是因为李明把监国让给了李治一系,让李治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万恶的李明,简直是……褒姒乱商,齐姜乱鲁,惑乱人心!” 他恨得咬牙切齿,爆着李泰特色的粗口。 阿史那社尔冷眼旁观着魏王破防,心说晋王如果要调集这么多外地军队进京,多半是提前就有所动作,基本不可能是被李明一勾引就临时起意的。 晋王一开始的小心思就不太老实,李明临走前的安排顶多起一个催化的作用。 就他当晚与晋王的对峙,就看出来那位皇家少年有野心有气度,绝非魏王口中的等闲之辈。 不过阿史那社尔并不想掺和兄弟们之间的烂糟事。 他一心只想北伐薛延陀,迎回天可汗。 “请问小可汗,李治计划起兵北上支援天可汗,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套在父皇脖颈的铃就是我系的,难道还要我来解铃吗?……李泰心里嘀咕。 当然,面对大唐大忠臣社尔,他还不至于把心里话都抖出来。 “那只是奸贼扛起的大旗,那厮和李明同流合污,共谋父皇的性命。” “嗯。”阿史那社尔表示你说得对: “那我们什么时候起兵北伐?” 李泰当即打起了老李家祖传的太极,情真意切地说: “东都与长安相距并不遥远,如果我们贸然出击,留下空城一座,被奸贼所得,将何以自处? “我等自然是死不足惜,可如果忠臣尽折,远在朔北的父皇又将如何脱险?岂不是正中奸贼下怀?” 阿史那社尔狐疑地看着李泰。 之前李泰就是搬出这套说辞,忽悠他进兵先取长安的。 现在又是这套嗑,让他不得不怀疑李泰的诚意。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李泰明显感觉到了这个精唐突厥人不信任的态度,振振有词道: “水可载舟,我等当高举君臣大义,行汉光武帝故事,号召天下人,共讨汉贼。” 大意就是深入揭批李明奸党反帝反封建的阴谋,以此进一步团结各藩王,并吸引地方士族门阀、豪强势力归附。 有粮有兵以后,再做打算。 而这么做的抓手也是有的。 朝堂中的魏王党还没有来得及被清理出去,韦贵妃、阴德妃等生育了皇子的后宫嫔妃,也都因为自己儿子的缘故,而选择站在李泰这一边。 他的触手还是能伸到京城深处的。 这样一份既有可行性、又有未来前景的PPT,得到了阿史那社尔的赞同: “有理有据。” ………… 以洛阳为中心,新的一轮舆论风潮快速扩散开来。 内容和之前的谣言大同小异,李明里通外夷、陷害皇帝陛下和八万大唐精兵云云。 只是这回打了补丁,把新冒出来的李治也缝了进去。 大意是李治和李明狼狈为奸,在京城里应外合、操弄朝政,天下百姓和各级官僚千万不要相信之类的。 作为两位胜利者之一,对败者的反攻倒算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这波舆论攻势产生了一些让李泰意想不到的效果。 具体来说就是,老百姓闹事了。 长安自不必说,这里本来就是《长安快报》的主基地,聆听李明圣训日久。 但是在长安以外,当这波造谣抹黑深入到民间以后,也遭遇到了强烈的反弹。 因为老百姓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谁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他们就跟谁。 至于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类的封建糟粕,那还是等到仓廪足以后再说吧。 这也是亏得李世民治理得也很不错,攒了不少人品。 否则老百姓就不是闹事,而是直接武装上访、进京痛陈利害了。 ………… 太极殿,大朝会。 短短几天又是开大会,群臣坐在殿下,神色各异。 那晚上政变的余波还未消散,国家还没有完全接纳这个摄政。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明出奔辽东的消息,开始在民间发酵起来了。 就这起对李明的抹黑谣言引发的民间反噬,李治急急忙忙地又召集了全体京官。 李治还是照旧站在龙榻之前,铁青着脸,俯瞰着一众心思各异的大臣。 现在朝中的大臣大致可以分为三派:晋王党、魏王党,以及“其他”—— 因为十四奸党基本已经提桶跑路了,而太子党则随着李承乾的声势愈弱,几乎绝迹。 而如何分辨剩下这些大臣的立场,也十分容易—— 垂头丧气者,便是魏王党。 “李明监国,已经北狩辽东了。不过,京城里的某种气氛使我意识到,他虽然今天未便出席,却分明又同大家在一起。是谁让他一直在京中维持着存在感呢?” 李治扫视低着头的魏王派系,质问岑文本: “岑侍郎,你散布有关于陛下和监国的传言,不知是何用意呢?” 岑文本嘴里一苦。 他觉得自己晦气极了,刚从大鲜卑山和室韦人py交易完,约好背刺陛下和唐军,得意洋洋地回到长安。 本以为魏王殿下已经稳坐太极宫,自己就等着升职加薪了。 没想到,魏王拉了,被晋王摘了桃子了。 他一回到长安的家中,就发现自己是自投罗网。 就在他准备也提桶润去洛阳的时候,发现,晋王并没有把他和他的老伙计们怎么样。 大家该上朝上朝,该奏对奏对,一切如常。 不愧是暗弱年幼的晋王。 所以,他就继续在长安猫着了,继续接受着来自洛阳的指令。 没想到,就在他放松警惕,依照魏王的指示,串联后宫和朝中势力,大肆抹黑监国和晋王的时候。 腹黑的晋王早就接手了李君羡的探子,全程暗中观察,将散播谣言的老岑当场抓获。 “那个……”岑文本汗流浃背了。 “请岑侍郎回答。” 李治正色道。 他说得义正辞严,好像是在为自己的父亲和兄弟讨还公道,巧妙地隐去了他自己这个谣言的最大受害者。 岑文本无法还击,只能嘟嘟哝哝道: “回晋王……摄政殿下,此事并非谣言,臣所说的也是有依据的。” 李治眉头一挑:“什么依据?” 岑文本思考半晌,忽然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 “房玄龄之子,房遗爱。 “他声称,在家中发现了李明……监国反乱的依据。” 众所周知,房玄龄是李明的心腹。 心腹家里发现了造反的证据,这下不得不信了。 至于房遗爱和老爹闹翻了,其实是铁杆魏王党什么的,就被很自然地忽略了。 “不要问是不是,要问怎么办。” 李治不讨论岑文本所说的真实性,就当是默认了,追问道: “天下人受了李明的恩惠,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甚至酿成了骚乱,怎么办?” 岑文本:“那自然是晓谕天下,启蒙群氓……” “不现实,费力不讨好。”李治打断了他: “作为治理全天下的能臣,不可清谈什么真相道理,而要注重实效。明白吗?” 身为一个老官僚,却被一个毛头少年教训怎么做官。 岑文本面上唯唯诺诺,心里不甘不愿,简直快要把白眼睛翻到天上去了。 大朝会不欢而散。 这一回,长孙无忌很知趣。 被李治连续敲打以后,他也明白了自己在殿下心中并没有那么“特殊”,没有不请自留,随群臣退下。 “舅舅。”李治叫住了他。 “殿下。”长孙无忌不敢放肆摆架子,只敢规规矩矩地行礼。 “外甥的对策没有错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李明的名声也好,李泰的势力也罢,放着不管就行。” 李治微笑着说: “如果没有李泰这么一试,如果贸然向全天下宣布李明谋逆的是外甥我,那么我就要当这个被全天下憎恶的恶人了。” 从实际效果来看,这相当于李泰替李治蹚了雷。 替他背上了逼走李明的大锅,吸走了全天下的仇恨。 “垂拱之间,天下大治,还是清静无为的黄老学说更适合外甥我啊,哈哈~” 李治的笑声,让长孙无忌感到毛骨悚然。 放任敌人作死、达到自己的目的,小外甥的心机竟能深沉到这般地步…… “那……殿下。”长孙无忌唇齿干涩,艰难地拼凑着词句: “那么……外面那些闹事的刁民,该如何……安抚呢?” 李治心里早有准备呵呵一笑: “莫急,有妙法。” “什么妙法?臣立刻执行。” “借李明的项上人头一用。” “啊?” 长孙无忌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明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该怎么借? ………… 次日,从长安的东西两市,也传出了关于皇帝和监国的谣言。 不过是船新的版本,内容是这样的—— 皇帝陛下确实是被儿子算计的。 不过这个勾结薛延陀的带恶人不是李明,而是魏王李泰。 大唐大忠臣、父皇大孝子李明同志,也被李泰无耻偷袭,不幸牺牲了。 在大坏蛋即将篡夺天下之际,摄政李治挺身而出,稳定朝政,将李泰逼退。 不消说,这就是李治版本的传言。 既解释了李明失踪的原因,还替他宣告了死亡。 在没法发照片发视频辟谣的年代,只要这谣言流传得够广、信的人够多,就能生米煮成熟饭,实质上造成李明的“社会性死亡”。 如此一来,李明再想煽动辽东之外的天下人搞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治这一手,不但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李明这个问题。 而且也算是给李明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 既给了老百姓一个可以接受的交代,也让他们死了追随李明的心,自己还能出落得像白莲花一样,一尘不染。 还顺手黑了一把目前最大对手李泰,作为替他捅马蜂窝的“回报”。 这个传言一石多鸟,不管别人信不信,李治反正是信了。 苦一苦李明,骂名李泰来背。 ………… “雉奴哥,你为什么要说,小明弟弟已经死了?” 晚膳,李明达忍不住开口问。 那天晚上以后,兄妹之间就隔着一层尴尬的障壁,她也一直没有和李治说话。 然而,在听见最近“李明去世”的炸裂谣言以后,她再也憋不住了,主动打破沉默开口问。 李治温厚地笑了,摸了摸妹妹的头: “我这是在救他啊。 “他只要肯乖乖‘死了’,就有活路。” 李明达皱起了眉头。 好像懂了,好像没懂。 李治已经吃完饭,先一步离开了。 他倒没有骗自己的妹妹。 这个谣言,是他对李明最后的善意。 那小子不是一直都害怕死于宫斗,拼命想被贬为庶民、离宫保命吗? 李治就替他做到底,直接一步到位宣告死亡。 这样,李明便可如愿远离政治漩涡,避开世人的视线,完美脱身。 不论他是天高任鸟飞、做一个朴实无华的富家翁,还是割据辽东当一方土皇帝,都随他去了。 李治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够兄弟意思了。 完全对得起九成宫时,李明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只是,至于皇位的最终归属…… “这就不是他能想的了。 “嫡子的游戏,岂能容他一个庶出的幺子插手?” (本章完) 第238章 李二:谢谢你还记得我哦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啥?我死了?我怎么不知道,也妹人通知我啊?” 李明抓着头皮,无辜地看着幽州刺史崔民干。 崔民干无语地看看李明,又看看他身后盔甲、旗帜、标识各异,但都同样如狼似虎的数百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从长安到辽东,横穿半个大唐,走直线会途径八位亲王的势力范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明团伙一路上都是绕道的。 等到他们终于流窜到相对安全的河北地界,从长安流传出来的谣言已经他们先一步抵达了。 因此,当幽州父母官崔民干如常上班时,发现单位被一支凶神恶煞的杂牌军给包围了,且领头之人正是李明殿下时。 他好像见到了鬼。 各种意义上。 安顿完成分极其复杂的随行军,李明、杨氏和小伙伴们跟着崔民干一起,进入了刺史衙门,共商大事。 “那个……” 崔民干坐在主位,不自然地挪动着屁股,好像坐垫下硌着石子儿。 此刻他的书房里,真真是高朋满座,群星闪耀。 监国殿下本人、以及死敌的好大孙长孙延自不必说,战神李靖更是重量级。 小贤侄不但自己篡……靠实力几乎夺取了政权,居然还把隐退的老战神给请了出来。 一个字,牛逼。 当然,全场最令崔民干拘谨的不是别人,而是在一边静静坐着独自美丽的杨氏。 因为亲家婆如今的身份可不一般。 她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老崔虽然未必多敬重李世民这个皇帝,但对唐朝、对封建礼教,还是积极拥护的。 大唐的皇后殿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抛头露面,毫不避讳外人在场。 这……合乎周礼吗? 崔民干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了。 直勾勾盯着皇后肯定不合适。 可监国也好、战神也罢、或是奸相之后,难道盯着就合适了? 所以,他只能把视线投向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苏定方。 想必这位高级片儿警一定不会介意的。 “如果自我隔绝于天下,又怎么能称为母仪天下呢?” 李明看出了他的顾虑,替他发表了免责声明。 皇后都和一群精壮汉子同吃同住了,也不差你一个糟老头。 “哦……确实……”崔民干努力说服自己。 寒暄结束,言归正传。 李明皱着眉头问崔民干: “不信谣不传谣,谁在乱传关于我死亡的谣言?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老姐李令的婆家亲戚、被李世民用《氏族志》狠狠侮辱的河北第一大地头蛇。 只忠于李明而不忠于李世民的崔民干,可以算是李明的大半个自家人了。 崔民干抿了一口茶,按捺下自己激情澎湃的小心脏,缓缓道来: “摄政,是摄政发来的公函。 “这不是谣言,而是官方背书的,谣言。” 李明一愣:“摄政?” “就是晋王李治。”崔民干为刚通网的李明解释道: “晋王逼退了魏王,占据长安,把持了朝政 “最近他刚布告天下,说什么魏王反乱、殿下您猝不及防为国捐躯云云。” “哦哦哦~” 李明颇为玩味地扬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和杨氏对视了一眼。 “殿下,最近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世……那个,皇帝陛下真的不见了?” 崔民干忧心忡忡地问道。 春江水暖鸭先知,当族胞兼中书侍郎崔仁师,率先跑路到平州、路过他的幽州府时。 他就意识到,朝廷发生大事了。 紧接着,便是各路谣言纷至沓来。 什么魏王叛乱、晋王反正,什么皇帝失踪,什么监国身殒。 一个比一个离谱。 “因为这些奇怪的传言,幽州、乃至整个河北地区都开始不稳定了,人心浮动。” 这才是崔民干真正忧心的地方。 李世民管他是死是活,可是当地的统治秩序如果出现崩溃,那么对于博陵崔氏这个最大地头蛇,显然是更为不利的。 再坏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已经有一些豪族喊出改朝换代的口号了,这样的人还不少。 “还有一些胆大妄为之徒,甚至妄图裂土分邦,自立为王。” 相比之下,只反李世民而不反唐王朝的博陵崔氏,因为不够极端而显得格格不入。 这让崔民干非常苦恼。 因为政治站位中庸温和,导致崔家对本地的控制力、以及对其他世家的号召力,正在快速流失。 “前几日,征讨薛延陀的唐军向幽州发函,请求后勤补给。 “这本就是朝廷从各地征集来的粮草,只是暂存在幽州的前线仓库里。但是……” 崔民干不禁揉了揉发疼的脑壳: “但是受其他豪族控制的官僚,竟百般拖延,不想发粮。 “整整八万精兵,这后勤是能断的么!就不怕饿极的士兵调转枪头? “我排除万难,好说歹说,总算按额定量发了一半出去。就这,还引起了不少家族的巨大不满。 “甚至有坊间传言,说崔家背叛了河北,要将我等尽行诛灭。”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连对当地的地头蛇都敢出重拳,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暴民了。 “河北,竟已糜烂至此?” 连见多识广的李靖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国之将乱,妖孽辈出啊。” 李明对河北人民的激情感到震惊。 真是人有多大胆,胆就有多大。 关中集团一乱,这些燕赵地区的慷慨悲歌之士就开始蠢蠢欲动,想为后世的安禄山、史思明打个样了。 “唉,这也是没办法。”崔民干唉声叹气: “最近不知怎么的,矿工、炉工和铁匠都突然失了生计,连带着坐拥矿山的豪门大族也手头拮据起来,大家心里都憋着火气。” 咳咳咳!……向幽州输出过剩钢铁产能的某位辽东节度使疯狂咳嗽起来。 幽州工人怎么会突然失业呢?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言归正传。一切乱象,皆源自长安那边的传闻。”老崔干咳一声: “所以,朝廷公文上所记载的,陛下失踪、魏王谋反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崔民干急切地问。 他再怎么看李世民不爽,但幽州如果乱起来,第一个遭殃的也是他。 作为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躺枪群众,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此事的真实性。 “李治放出来的传言大约都是真的。”李明点点头。 崔民干肃然起敬: “包括您不幸牺牲这一条?” 李明嘴角一抽,没好气地回怼: “没错!” 崔民干大惊失色。 ………… 当晚,李明一行被安置在崔宅休憩。 从长安一路风霜雨雪,他们打算先在幽州休整一段时间,再启程开往东北。 “陋室破败,委屈两位殿下了。” 崔民干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哪里哪里。”李明母子连连道谢。 这真不是客气,地头蛇的豪宅可比立德殿那屁大点地方舒适多了。 太极宫虽然大气,但是并不属于他们,尤其不属于杨氏。 吃完晚饭,母子二人回了卧房,便有客人来访。 “母亲!明儿!” 李令激动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二人不撒手。 小婿崔挹也是感慨万千,说话都结结巴巴: “听传言,我们以为……你们都……” “没事没事,一切都只是山鸡哥的恶趣味而已。”李明宽慰地拍拍她的背。 “山鸡哥?” “咳咳,没事……” 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关起门来,也就不说两家话了。 杨氏沉静地问: “李明,接下去,该怎么办?” 润到辽东是既定方略,她的意思是,润到辽东“以后”,该作何打算。 李令面有忧色: “真的要打全面内战了吗?” “噗……”正在角落里乖乖煮茶的小婿崔挹差点喷出一口茶。 “晋王占据西京,魏王则在东京。 “两人纠集的各路反王虽是乌合之众,但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主力抽空的大唐内部,每个藩王各自手下的军队都不容小觑。” 幽州媳妇李令,现在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地道: “群龙无首,若要席卷六合扫清八荒,就非得把这些势力全部打服不可。” 她的分析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杨氏接过话茬: “李泰和李治虽然会使些手段,但他俩都太年轻了,缺乏政治历练。 “未必有能力压服蠢蠢欲动的各方,统合诸王。” 杨氏看着儿子的双眼: “你也要加入这场纷争吗?” 若是放在之前,杨氏和李令根本不会产生这样的彷徨。 皇子竞争上岗,不是后宫嫩模就是下海喂鱼。 上了这条一本道,就不用动脑筋了,干就完了奥利给。 但是,李治故意传播李明的死讯,却给他提供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那就是顺势假死脱身。 反正燕山之北的广大东北地区,都是他的地盘。 李明一家平安喜乐地度过一辈子,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有人、有钱、有地盘,只要他想,在关外山寨一个小朝廷、关起门来当土皇帝也不是问题。 如果在东北冻得鼻涕泡都结冰、忍不住想跑回内地了,隐姓埋名南下过冬度假,也不是问题。 这条件,已经比李明念叨了大半辈子的什么“贬为庶民”、“父皇我能辞职吗”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说得更直白一些,李治通过这波传言攻势,向李明开出了退出夺储的价码: 保伱一条命、一生富贵、以及辽东的地盘。 “这内战如果打起来,会相当不得了吧,连河北都已经风声鹤唳……” 崔挹嘟哝了一句,发现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立刻乖乖闭了嘴,往煎茶里加着胡椒。 “良人说的没错。”李令夫唱妇随: “兹事体大,明儿,希望你能考虑周全。” 李明咂了咂嘴,不禁苦笑着摇头: “围三阙一,这是想消磨我的斗争意志么?山鸡哥啊山鸡哥,这是你对我的反击么?” 小伙子搞起宫斗来还挺有章法,斗智斗勇,还记得给人留一条后路。 在被武则天污染黑化以前,李治还是有底线的。 而这条后路,反而让李明举棋不定。 造反是这样的,走投无路时只要积极反抗、浴血奋战就行了,可被招安以后要考虑的就多了。 梭哈,也是一种智慧。 “李明,你的意思呢?” 杨后温和地问: “不论你做何决策,我们都坚定地站在你身后。” 李明抿了抿嘴,莫名想到了临别前,李明达的那番话—— 不要杀兄弟,不要杀士兵,不要杀子民…… 事已至此,要急流勇退吗? 就此,完结撒花? 李明仰着头,略略闭了闭眼。 良久,他慢慢睁开眼,平视着自己的血肉至亲。 此时的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双眼满是说一不二的权威,仿佛全天下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崔挹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给自己的小舅子磕一个。 李令也不由自主地挺直身板低着头。 杨氏了然地微笑: “看来,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其他人怎么劝也劝不回来了。” 李明缓缓开口: “我这大半辈子,担惊受怕,幸得父皇赏识,得到了服务全天下人民的机会,兢兢业业、勤恳勤政,自认没有犯下什么过错。 “皇兄们自认投胎比我好,将我像野狗一样赶出了宫,还想将我像野狗一样杀死在路边。 “我不喜欢。 “我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只是要告诉天下,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李令深深地呼吸着,崔挹更是差点把头埋进茶壶里了,根本不敢抬头。 杨氏轻叹一口气,微笑着说: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是的,母亲。”李明坚定地回答:“回辽东以后,厉兵秣马,准备出击。” 杨氏点点头:“南下中原” 李明:“北伐薛延陀。”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杨氏一愣: “咦?” 李明嘴角一勾,笑容逐渐扩大: “父皇被皇兄联合铁勒人抢走了,我失去的爹,可不得先抢回来么?” ………… 是夜。 夜深人静,崔宅灯火阑珊。 远道而来的贵客们安然进入了梦乡。 在围墙之外的阴影中,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蠢蠢欲动。 (本章完) 第239章 士族门阀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他们都睡了吗?” 阴影之中,一个声音问。 另一个声音回答他: “都看过了,卧房灯尽数熄灭,陇西佬应该都已经睡熟了。” “很好。立刻向主家回报!”第一个声音吩咐道。 扑簌扑簌的声音,一个人影离开阴影,迅速隐没在街道之中。 “崔家的狗东西,果然和那些陇西田舍郎有猫腻。” 第一个声音愤恨地嘀咕道。 今天白天,幽州城里的各条地头蛇突然发现,城里闯进来一群“唐军”。 身斜就怕影子正,心里有鬼的本地士族,以为唐军来正义清算他们卡后勤的造反行为了。 便派出家臣死士,暗中跟梢这支“唐军”。 跟着跟着,就跟到了博陵崔氏所把持的幽州府。 陇西佬的军队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进驻了州府之中,好吃好喝伺候着。 而随军的将领、以及一个妇人和小孩、好像是将领家属模样的人,则进了崔府,被崔家奉为座上宾。 本地的其他地头蛇们立刻就有种掀桌子的冲动。 好家伙,给前线送死的陇西佬发粮的是你老崔,引唐军入室的又是你老崔。 每次反骨都有你! 就当李明母子和李令夫妇关起门来团聚的时候,当地士族也关起门来开了个短会。 大家很快得出一致结论:崔民干要给唐军带路,给河北地区的反贼(划掉)义士来个秋后算账了! 因此,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 当晚就动手。 趁夜黑风高,纠集民团私兵包围崔府,把崔民干连同这支部队的率军之将,一个个全部送上天! “只等那派出去传信的探子将动手的消息带到,大部队杀到,崔民干的这支博陵崔氏第二房就要成为历史了吧。” 领头的探子心中无限感慨。 贵为天下第一姓的博陵崔氏,被陇西的土包子皇帝用一册《氏族志》列为了只有区区第三等。 被如此羞辱,崔民干居然还腆着脸讨好长安那边,终于落得如此身败名裂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了…… 感慨着感慨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传信那家伙怎么那么慢,过来杀人放火的大部队怎么还没有来…… “这人是伱们同伙么?”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探子们诧异地一回头,发现身边突然一片大亮。 不知哪里突然窜出来一队“唐军”,举着火把,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刚才去传信的同伴,被他们像个小鸡子似的被提溜在手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为首之人,是一位魁梧的中年将军—— 高级片儿警,苏定方。 因为职业使然,一进幽州城,他就注意到,街上有些疑似小混混的无业游民行踪可疑。 很快就发现,大部队被尾随了。 于是,苏定方不动声色地拨出了几个专业的武侯卫,大晚上抹黑巡逻。 果然,逮住了几条小虾米。 “你们是谁?你们从哪儿来?你们打算干什么?” 苏定方对这货探子发出哲学三问。 探子们都懵了。 本以为自己潜藏在暗处,没想到,怎么还有人比自己更阴的? “关中田舍郎!你就算杀了我们,我们也绝不背叛主君!”头领大义凛然地呐喊。 苏定方一怔: “哦?原来你们还有主谋?” 探子们嘴角同时抽搐。 ………… “啊?幽州士族要放火烧了崔宅?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们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李明刚刚睡下不久,就被安插的禁军守卫摇了起来,从苏定方口中获得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因为他们误以为我们是朝廷派来镇反的唐军,崔使君与唐军串通要消灭他们,便想先下手为强。” 苏定方一句话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作为精通大记忆恢复术的资深片儿警,请那几个铁骨铮铮的探子吃了一顿竹笋炒肉后,就把大致情报给拿到手了。 “哦,还以为是窝里斗呢,原来只是造反啊……” 李明眼皮一跳,觉得事情好像有点麻烦。 本来只是纯路过,没想到当地突然造起反来了。 躺枪。 冰封王座果然不能没有巫妖王啊。 李世民只是下落不明,结果整个国家都动乱起来了…… “经审讯发现,他们这次密谋闹事所波及的范围还不小。”苏定方道: “除了幽州,还有其他河北山东州县的门阀,以及窦建德、刘黑闼的旧部,共襄盛……呃,我是说,共同作妖。” 窦建德,刘黑闼,怎么又牵涉到那两个上版本英雄了……李明感到脑壳痛。 河北的问题,不是一点半点。 从门阀士族天生对中央集权的抗拒、到李唐与河北豪杰的历史恩怨,甚至还有两地的地狱骑士。 一团乱麻。 “殿下,按他们的说法,这些豪强的私兵大概马上就会杀过来了。应该怎么办?”苏定方问。 还能怎么办? 走呗! 虽然他的部队能轻易地干掉这些私兵家丁。 但杀得了一个,能杀光所有反对者吗? 本就是逃难之身,就别激化矛盾,节外生枝了。 ………… “唉,没想到他们居然……唉!” 崔民干狼狈地骑上快马,无限惆怅地回望崔家老宅。 在李明的再三劝说下,他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全家和李明一起,逃亡东北避难。 皇帝失踪,皇子内斗,全国的统治秩序行将崩溃。 天生反骨的河北山东地区,更是在礼崩乐坏上走到了全国前列。 他这个刺史已经名存实亡,天下退回到了谁拳头硬谁有理的状态。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就算他能挫败这一次针对他的暗杀,可将来呢? 他敌得过所有反贼吗? “叔公,快走了!” 李令和崔挹催促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俩自然也是要跟着李明跑路的。 “唉……走吧!” 崔民干恋恋不舍地骑马远行,一路还不忘回望,直到那栋空荡荡的大宅消失在视野。 所谓门阀士族,说白了就是大地主。 地主地主,离了土地什么都不是。 然而,土地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必须离开这片土地了。 “李明……这天下,该是何去何从?我们该怎么办?” 杨氏表情迷茫。 出奔以来,她一直保持着淡然。 但河北发生的一切,让她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天下,混乱在即。 河北先乱,既是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地方本是她给儿女们留的后路。 所以把李令她们都嫁了过来。 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怎么办?什么也不用干,这是大好事啊!” 出乎意料的是,在逃亡的一路上,李明的心情却是相当的不错。 “你在说什么呢?轻点轻点,别让那些姓崔的听见了!”李令拼命让李明嘘声。 要不是隔着马,她早一个暴栗不过去了。 “咳咳,令卿!监国殿下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崔挹小声劝妻子,顺便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 替李明驾马的长孙延好奇地问: “明哥,你有什么主意了吗?” 明哥眉头一皱,一定不简单。 “没什么主意,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北伐薛延陀、援救父皇的计划不变。” 李明心情颇为不错,摆出了无为而治的态度。 河北可是辽东的锁钥,南下的必经之路。 这地方乱了,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好事吧? 杨氏等人对李明事不关己、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态度,非常不解。 监国莫非是想出了什么损招?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明确实想到了对策,而对策也确实够损。 而具体对策如何,他其实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真的是什么都不做! 天下大乱,形势大好! 河北这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恰好能替他解决一个令他和李二父子二人都无比头疼的顽疾—— 士族门阀。 本来,李明对该如何处理河北的士族还颇为苦恼。 众所周知,破除地方门阀、推行中央集权、重新分配地权,是他不论做委员长还是做皇帝,都必须要推行的政策。 这些土皇帝,必须要被打倒。 问题是,河北既是门阀的重灾区,可这些门阀以崔氏为首,又是他坚定的政治盟友。 既有亲情又有利益交换,这些土豪不好打啊,到时候未必下得了手。 就算狠狠心真下了手,如此出尔反尔的行径,对他的民间威望和官场名声都将是巨大的打击。 而这次河北的混乱,歪打正着,正好能替他把这坏事儿干了。 闹起来吧,起兵造反吧,和李治、李泰以及其他各路反王打成一锅粥,打的个两败俱伤才好! 他李明只消坐镇平州,把燕山一封锁,坐等这些封建门阀互相攻伐,自己毁灭自己。 替他把这不方便干的脏活干了。 而他要做的,不过是给这场即将到来的熊熊烈焰,不断添上柴火而已。 在仓皇向平州逃窜的马背上,李明构思出了解决河北门阀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 ………… “我的那个九弟,就这么想当公子小白么?先入国都发号施令,并且还污蔑他的哥哥为国贼?” 李泰踱步到书房的窗边,“哐当”地关上了窗子。 自从长安传来了全新版本的谣言,“污蔑”魏王拳打皇帝、脚踢监国以后,这几天,暴民天天来他魏王府门口闹事。 把李泰给喷麻了。 岑文本畏畏缩缩地看了看书桌上的朝廷文书,附和着说: “李治属实阴谋多端,颠倒黑白。” 李治实在太会造谣了,居然把他们做的事又给说了一遍。 因此,老岑在长安虽然没有受到什么迫害。 但是在李治向全天下深入揭批魏王党的反逆阴谋以后,他每天上下朝都觉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加上无处不在、几乎明牌贴在他脸上的密探。 岑文本属实有点受不了这心里内耗,寻了个由头便退出朝廷,逃离长安,投奔自己的主子魏王李泰了。 “哼,这般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真以为自己加冕为齐桓公了?” 李泰生气地把桌上的公文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公文体裁就是普通上级对下级的“指挥”,内容大意是: 皇帝和监国不见了,都是魏王干的好事呀,大家要迷途知返,不要被魏王蛊惑呀。 在李泰看来,这就有点跳脸了。 当李治自封摄政、把控了朝政以后,他的行事做派突出一个按部就班。 有什么要下发地方的决议,照例给洛阳的魏王也附上一份。 好像两人、两地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什么武装对峙,还是正常的上下级似的。 “相比李治,该如何收拢民心才是如今的第一要务。”岑文本提醒道。 长安的政治资源,可比洛阳丰厚多了。 当那边儿的肉喇叭全力发动起来,就没有李泰这边儿的事了。 再加上李治版本的传言,确实很对得上老百姓的胃口—— 大家的英雄李明被奸臣所害,这可比抽象的“李明造反”要具体得多。 简直不要太适合做战前动员。 要是李泰再不做出对策来对冲这波舆论,只怕李治还没动手,魏王府就要先被江东(渭水也是江)的父老乡亲们给烧了—— 在皇权巩固的平常年份,民间舆论不过是黔首以头抢地耳。 但在如今各势力摩拳擦掌、准备吃鸡的关键时刻,如果失了大义,那就麻烦大了。 别的不说,光他动员起来的那七位藩王,李泰就要压不住了。 “确实如此。积毁销骨,现在对我不利的舆论甚嚣尘上,不给民间、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恐怕不行。” 李泰意味深长地看着岑文本: “齐桓公未必得到了他的管仲,可在我的身边,确确实实有一位宰相,能媲美古之名相……” 岑文本立刻谦虚地躬身说道: “哪里哪里,殿下过誉了。” 李泰慢慢地补充道: “那名相就是司马懿。” 岑文本的笑容僵硬了。 “殿下,您是在夸奖我……对吧?” ………… 次日,洛阳也传来了大新闻。 大反贼岑文本,死了。 英明神武的魏王殿下突然发现,岑文本出使了大鲜卑山之后,室韦部落突然反叛,背刺大唐! 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岑文本有问题! 一通大记忆恢复术以后,岑文本供认,这一切都是晋王李治的阴谋! 是李治让他坑害皇帝和监国的! 而岑府中搜出来无数他和李治的往来信件,也证明了这一点! 审讯途中,岑文本背后身中八刀、畏罪自杀。 被义愤填膺的李泰殿下挖出鞭尸、挫骨扬灰,以告天下。 不管大家信不信,李泰反正信了。 在献祭了一位心腹宰相以后,李泰也针锋相对地竖起了一杆大旗。 不论可信度高不高,你就说竖没竖起来吧。 其他七位拥兵自重的藩王至少有了理由,能名正言顺地团结在这杆大旗之下。 自此,在大唐的核心领土,李泰、李治对立的格局正式形成。 李泰统领八王,以东都洛阳为核心,势力范围向东一直延伸到齐王李祐所在的齐州都督府,向南直到越王李贞所统领的扬州都督府。 李治的势力则以京畿长安为主,覆盖关中、山西、巴蜀等地,和李泰势力分割大唐东西。 而在大唐之北,河北动乱,宣布脱离朝廷掌控,各州刺史不是被杀就是叛变。 河北之外,便是薛延陀前线。 整个大唐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大唐的东北角。 辽东孤悬燕山之外,岁月静好。 (本章完) 第240章 八王之乱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打破僵局的第一声炮响,来自长安。 李治携朝廷正朔之势,用一纸政令率先打破平衡。 政令内容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同时又直打李泰的七寸,杀伤力极强—— 以朝廷摄政之名,调集全国诸都督、藩王的军队,北上勤王,救援李世民。 这是他第一天大朝会就定下的既定政策,既占据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又对李泰最仰赖的军事后盾来了个釜底抽薪。 只要能从李泰阵营勾来一两个都督倒戈,那都是赚的。 就算那些庶皇子死心塌地,就要跟李泰,那他们也失去了大义和民心,同时背上了弑君和内战两口巨锅。 师出无名,只要拖到持久战,李泰必败。 ………… “啊?我们兵势明明比李治强,老四你怂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打进长安,夺了鸟位? “哎一路行军过来热煞我也,扇快些!” 洛阳魏王府上,齐王李祐一身戎装,大马金刀地坐在席位上,大秋天的还在那喝着凉茶,催促侍女替他扇风。 李泰感受着漏过来的丝丝寒风,肥厚的额头跳了跳,耐心地听着来客大放厥词。 和这个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二愣子说什么“师出有名”,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去天上”之类的道理,都是在浪费时间和口水。 要不是李祐这么愣,也不至于第一个响应李泰,带着军队大老远从齐州一路飞奔到洛阳。 老四李泰和老五李祐这对前后脚的兄弟, py交易的历史由来已久。 具体交易内容是,李泰出嘴,李祐出力—— 李泰只需动动嘴皮子,吹捧李祐几句。 比如五子乃是千年一遇的英雄豪杰、若生在隋末乱世,当如项羽刘备、夫差苻坚一般,建立一番大功业云云。 李祐就稀里糊涂地替他干脏活,火中取栗了不知多少次。 这也导致,从李孝恭案、雄黄弑君案、九成宫案……一直到与张亮勾结的辽东谣言案。 每次李泰阴谋都有他。 而这次,一听能造老子反,李祐立刻欣然响应。 建功立业、夺得天下还是其次。 李祐的主要动机,就是单纯的“造老子反”。 因为去年秋狩之时,他被一脚踢给了死鬼李元吉当继子,导致他对亲爹李世民很有意见。 只要能让老李遭殃,让李祐干什么都行。 “其他人怎么还没来?纪王李慎的封地离这儿也不远啊,不是比我齐州近多了?他人呢?” 李祐继续大大咧咧地扯着嗓门说道。 考虑到李治坐拥“朝廷”这个最硬的资源,李泰自知打持久战不是这个九弟的对手。 所以,他打算要利用好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 也就是,他(通过其他七位藩王)所间接控制的军队比李治多—— 在洛阳集结所有部队,给李治来个一波流带走。 不给对方利用朝廷的文官系统,动员全国力量、发育起来的机会。 这番军事冒险的可行性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因为洛阳离长安并不遥远,趁凛冬未至,还能依赖大河(也就是黄河)向西运输。 只要集结八王之力,咬咬牙努把力,(李泰自认为)还是能趁李治立足威武,快速突破函谷关和潼关两道东关屏障,叩响京师大门的。 只是,奈何又“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了。 除了二愣子李祐之外,其他六位庶出的兄弟都在放他鸽子,连一个厨子都还没到洛阳。 有说在路上被耽搁的,有说后勤不利还窝在都督府的,还有说部队都没征召齐全、大部分兵员还散落在各个折冲府的。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都有理由的。 更有甚者,如吴王李恪,直接给李泰的急信来了个“已读不回”。 李祐对于六位兄弟放鸽子的行为,倒是没有多想。 天真无邪的老五觉得,其他人行军迟缓反而愈发凸显自己英勇无匹,简直是天生的帅才。 当然,五子不行,但四子的政治嗅觉还是很可以的。 李泰并没有那么天真,他意识到,李治发起的政治攻势,确实极大地动摇了自己一方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团结。 毕竟其他六兄弟又没有参与李泰的阴谋。 他们被李泰摇来,一是因为四哥给他们开的价码确实不错。 爱财的给钱,爱文的给古玩,爱当官的给要职,爱土地的转封膏腴之地。 投其所好,各取所需。 二来,他们六人一开始也相信了李泰的说辞。 准备团结在四哥周围清君侧,拳打乱臣李明、脚踢贼子李治。 既能赢得政治利益,又能留下“忠君爱国、拨乱反正”的美名。 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然而,李治提出的船新版本传言,让其他六位兄弟对李泰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他们怕自己被倒转乾坤,从双赢变成双输,所以决定先观望一阵。 更有甚者,如“已读不回”的吴王李恪之流,说不定已经在暗中和李治一方接洽、随时准备弃明投暗了。 “他们不来就你来,这不显得齐王你治军有方么?”李泰半笑不笑地说。 李祐自然是没有听出其中的嘲讽,还很得意洋洋地请战: “不必等他们,李治那小崽子懂什么行军打仗? “只需我动动手指,齐州军便能杀穿潼关,攻入长安。 “老九太嚣张了,看我把他从皇位上拽下来,把他皇冠拽掉,必须打他脸。” 在他印象里,李治还是那个畏畏缩缩、娘们儿唧唧、懦弱无能的小朋友。 哦哟哟,伱好牛逼……李泰意味深长地看看李祐肩膀上顶着的空空脑袋,三心二意地附和一句: “还得是五郎。” “所以,老四。”李祐从位子上起身,走到李泰身边,毫不顾忌地拍拍他肩膀: “我既然能立下大功,这天下,也理应分我一半吧?” 这货虽然不聪明,但他也很坏啊。 李泰眉头一扬,旋即嘴角一勾: “可以,没问题。 “五弟,以你接下来的作用,别说天下,天上也可以交给你来管啊。” 李祐没听懂里面的意思,眼前一亮: “真的?” “真的。”李泰也拍拍他的肩膀。 ………… 深夜。 潼关,火把通明。 这道关隘北靠黄河渡口,南依群山,扼守着长安与洛阳之间的驿道要冲,乃是关中的东大门。 也就是说,如果李泰等八位反王要进攻长安,潼关是必经之地。 夜深人静,但值夜的守军一点也不敢偷懒,全神贯注地紧盯着东边的方向。 骗上级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等敌人的箭头飞到脑袋上都不知道。 秋风拂过,空气中仿佛带着马蹄声和车辙声。 守军一个激灵,竖起耳朵静听。 不是半梦半醒的幻觉,确实有马蹄声从东边传来! 守军顿时警惕起来,正要报告,却发现了蹊跷。 马蹄声稀稀拉拉的,并不像是大部队来夜袭。 更像是匆匆赶路的行人。 可是大半夜的,有哪个不长眼的行人,敢擅闯军事重地呢? 卫兵睁大了双眼,努力地窥探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个轮廓慢慢步入了火把的光线范围之内。 是一辆华贵的马车,有且仅有一辆。 “是谁!”守卫居高临下地大喝。 没想到,那车夫还挺硬气: “大胆!对亲王殿下也敢无礼!” 这副蛮横的态度,加上这一眼就很不一般的马车,让守卫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请下车,接受检查。” 他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 车夫懒得和他计较,掏出一封金光灿灿的通关文牒。 大头兵显然不认识长亲王样子,这封文牒才是辨别身份的本体。 他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也不敢让里面的贵人下车验明正身什么的了,麻溜地打开大门,恭送这辆华丽的马车进关,向西奔往长安的方向。 ………… 数日后。 继中书侍郎岑文本像条狗一样被自杀以后,洛阳方面传来了第二则大新闻: 齐王李祐,反了! 作为李泰反帝反封建集团的马前卒,他突然连夜逃离李泰控制下的洛阳,向京师长安的方向出奔—— 不过因为李祐反的是李泰,向李治、以及位于京师的朝廷归降。 所以也不能简单地说他“反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正了”。 李祐是最早响应李泰起兵的藩王,没有之一。 所以他和李泰反目成仇的消息,无疑给当今摇摇欲坠的国内局势又踹上了一脚。 很快,齐王这次反乱的具体细节就沿着驰道,传遍了中原地区各主要州县—— 李祐到了洛阳后,听见了李治深入揭批李泰反帝反封建阴谋的传言。 他顿时大为震动,幡然醒悟,连军队也管不上了,立刻连夜驱车,从洛阳又直奔长安。 人还没到长安,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以至于当李祐的车驾,终于姗姗来迟,抵达长安城门下时。 城门卫如临大敌,齐整满员地候着,监门卫大将军亲临第一线。 李祐叛逃抵京的消息,差不多是和他本人一起到的长安。 然而,李治得知此事以后,却对此事态度冷淡。 一位举足轻重的亲王来投,深谙孝悌之道的李治却并没有抓住这上好的机会,演一出“赤脚迎许”的戏码,再掀起一波舆论战的新高潮。 而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真的是齐王?以五哥好游猎的莽撞脾性,可以从齐州骑马一刻不停地跑到长安,但绝不会坐马车过来。” 在尚武的大唐,不论男女都以骑马为荣,只有老态龙钟的老骨头和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魏王才不得不坐车。 李祐经过潼关时坐着车,这事就经不起推敲。 所以,不但他自己不演兄友弟恭那一套老掉牙的把戏,还禁止朝内的其他人去迎接,全程冷处理。 长安城门下。 “殿下,烦请您下车,验明正身。”大将军礼貌而冷淡地命令。 车夫立刻咋咋呼呼起来: “哎哎哎!殿下威仪,岂容尔等亵观?” 将军没惯着他,直接从怀中扯出一份敕令: “这是朝廷的命令,摄政殿下亲口交代的。” 本地的朝廷太没有礼貌了……车夫嘟哝着让开了。 监门卫的一把手低头行至车前,单膝跪地: “齐王殿下,请。” 没有动静。 大将军看看车夫。 车夫也是完全在状况外,纳闷地摇摇头: “我亲眼看见齐王殿下上车的,全程都没下车。” 大将军眉头一皱,便站起了身,走到车窗边,轻轻一敲: “殿下,失礼了。” 接着,便掀开车门。 齐王正歪斜地坐在车椅上,脑袋耷拉在一边,眼睛圆睁,嘴边鲜血淋漓,已经没有了生息。 ………… 几乎就在齐王被发现死在长安城门外的同一天,齐王的死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传言的版本也是越来越邪乎,故事发生地点从长安门外变成了太极宫内。 然后一个很合乎逻辑的谣言就应运而生了—— 李祐,是被李治所毒杀的! 李治号召诸王进京共商大事是假,借机铲除诸王是真;调兵遣将援救陛下是假,篡夺皇位是真! 众所周知,在没有大唐电信的大唐,通信是有很高的延迟的。 然而,关于李祐之死的传言,却硬是在短时间内传出长安,传遍中原各州县。 尤其是其他六位藩王都督所在的州县。 只消隐去李祐的真实死亡日期,这则谣言就立刻变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了。 然后,又过了几天。 六王的军队,就齐齐整整地出现在了洛阳市郊,接受魏王李泰的检阅了。 至于李祐的齐州军,则更是名正言顺地直接归入李泰统辖。 李泰坐在战车上,视察着他忠臣的士兵,六位与他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骑着马,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李泰乐呵乐呵地说。 原本与李治暗通款曲的吴王李恪,此时跟车跟得最紧,听见李泰在和他说话,立刻羞愧地低了头,咬牙切齿道: “没想到,九弟竟如此狠辣,能下这毒手害死他的哥哥……” 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要不是李祐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倒霉蛋替他蹚了雷,不明不白死在太极宫里的,可能就是他了…… 六位藩王,原本还在李泰与李治之间观望投机。 在李祐以身入局之后,就不再骑墙了。 踏马的,先甭管跟着李泰干靠不靠谱,跟着李治那是妥妥的要命啊! 没想到李治那货平时看着人模狗样,居然一直在憋个大的啊! “唉……万万没想到,九弟竟犹如杜鹃附体,残暴无情比秦二世胡亥不遑多让,真是……唉。” 李泰痛心疾首,嘴角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兄弟阋墙,固然让人踌躇。 “但晋王篡夺公器,残杀父兄,人神共愤。若他执掌朝政,则大唐将如暴秦暴隋,天下危矣!” 李泰如雁行在前,环顾身边的六位庶兄弟,挥动着手里的扇子向西: “万幸,吾得诸位兄弟,有如刘玄德得卧龙凤雏,光复长安有望,克复关中有望,平定天下有望! “西征!” ………… 贞观十五年,入冬。 双方之间脆弱的和平,被彻底撕毁。 李治所统领的朝廷军,与李泰为首的七藩王联军,在旧函谷关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从那时起,一场席卷大唐腹地的内战,正式拉开帷幕。 史称,第二次八王之乱。 ………… 此时此刻,大唐的东北角。 幽州与平州的交界处。 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从南方奔驰而来,扬起一路沙尘。 这支队伍的规模相当庞大,人员构成也相当复杂。 有人高马大的禁军、全盔全甲的屯卫,也有只穿半身甲、略显吊儿郎当的武侯,以及盔甲五花八门的私兵。 虽然制服标识各异,但这些军人的队形非常严整,宛如一体。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主帅。 这个主帅不需要任何头衔,光他的姓名就足够声震华夏,止胡人小儿夜啼—— 李靖。 替他打下手的副将,大名同样将在未来光芒四射—— 苏定方。 这些军人,将李明一家、以及博陵崔氏崔民干的家眷,安安全全地包在队伍正中。 “累死了……” 李明坐在长孙延前面,揉着屁股,面有倦色。 从长安到辽东,这一路三、四千里,把李明颠得大屁股都快裂了。 他本想在幽州半个老家修整修整,换辆舒服点的马车。 没想到,幽州老乡也搞事,害得他仓皇出逃,又坐在马背上颠了好几天。 “别急明哥,马上就到了。看,前面就是平州地界!”长孙延宽慰道,指着前方。 李明生无可恋地点点头,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没力气发出别的声音。 就像马拉松一样,这最后一百米是最难熬的。 但是,当他终于抬起了沉重的脑袋,顺着长孙延手指的方向,往前方那么一眺望时。 他顿时疑惑地皱起了眉毛。 他看向杨氏、李令,以及其他几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款疑问。 “这尼玛,你们给我干哪儿来了?这儿还是辽东吗? “这儿还是大唐吗?!” (本章完) 第241章 给臭外地的一点小小的辽东震撼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不需要告示牌,李明一行人也能很直观地分辨出平州与幽州的交界线。 因为,燕山在平州的那一侧,全秃了。 和草木丛生、充满“野性美”的幽州一侧泾渭分明。 这显然不是因为天气转寒,草木凋敝。 冬风不至于不度山海关。 事实上,平州那一侧山上的树,都被人砍了。 连树墩子都没留下,只在原地留下一个个大坑。 李明记得,当他今年年初离开辽东时,燕山还不是这样子的。 一眼望去,整座山脉就像自从他走后连续996加班了一年,毛都掉光了。 而加班的成效也十分明显。 燕山在短短一年之间,几乎快走完了黄土高原上千年才走完的历程。 当然,光植被稀疏、水土流失这一点,还不至于让辽东呈现出一些“超越时代”的特点。 真正让李明感到不对劲的,另有原因。 “明儿,平州……是在下雨么?” 李令手搭凉棚,疑惑地向东北望去。 远方的平州似乎笼罩在一片神秘的云雾之中,云倒是不黑,晴不晴阴不阴的,弥漫了整片天地。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晦暗不清的色泽。 那是雾霾…… 辽东居然起雾霾了! 在工业革命开始前一千多年的大唐! 李明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并非下雨,那是咱辽东特有的天气,我也说不清是啥,大约是天冷吧。” 长孙延随口替李令解答,将空气质量问题一笔带过。 一行人离开了如同荒郊野岭的幽州边缘,正式进入平州地界。 一踏上平州的土地,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 道路陡然变得宽敞平坦,马蹄踏着毫不费力,让经历了半个月颠沛流离的众人,屁股难得轻松了一回。 街道四通八达,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或是行商,或是赶路的工匠农民。 不论职业,大家的步伐都忙而不乱,洋溢着无穷的活力。 “好热闹,这县城之外的道路也能有这么多人,竟不输长安闹市?!”苏定方有些诧异。 初唐时期,在经历了长时间动乱之后,人口还处于爬坡的增长阶段。 离开城墙,乡里乡间的道路上一般是没什么人的。 李明一行人横跨中原数千里,一路上见惯了萧条冷清,突然在野外碰见那么多往来的路人,竟有些不习惯了。 这幅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给了初次来辽东的众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久闻辽东繁荣,今日亲眼得见,竟能远超我在宫中所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杨氏不由得感叹,笑吟吟地望着李明。 对儿子的自豪是掩藏不住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还没进城呢,往里走还要热闹呢!” 长孙延很享受首都人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点也不谦虚。 李令同样对弟弟的建设成就感到自豪,可是在自豪之余,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的良人崔挹也有同样的感觉,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李令点点头,又策马来到长孙延和李明同乘的那匹马边上,低声问: “这条道……该不会是驰道吧?” 根据贞观律,驰道只能陛下的车驾可以行走,其他人要借用,必须得到陛下本人的许可。 这些来来往往的平民,包括李令自己在内的李明一行,多半是没有得到陛下的许可…… “不是。”长孙延回答地自信满满。 在这条路上走过一遭的崔民干一愣: “不是吗?” “当然不是。”长孙延拍着胸脯: “我们对原本的驰道进行了全面的拓宽和加固,怎么能是同一条路呢?” 众人战术后仰,肃然起敬。 律令好像确实只明确禁止了擅闯、或者毁损驰道,而没有说对驰道进行改造修缮会有什么处罚。 因为长孙无忌在参与编纂《贞观律》的时候,大概没有料到会有人敢玩这么一出,而自己的好大孙也在这伙胆大妄为之徒之中。 “人多好啊,人丁兴旺才是福啊。” 老太太张出尘最爱热闹了,她坐在马车里,笑呵呵地和老伴儿说着。 “呼……是啊。”李靖终于能坦然地松口气了。 人多,意味着治安好,没有强盗山匪下手的空间。 这样他就不必坐在马背上全程警戒,可以和老伴儿在车里休息休息,把护卫的重担丢给后生仔苏定方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心生二念,作死养了支私兵。 更不该被李明殿下给发现了。 和他那忌惮李靖才能的老爹不同,李明殿下可是真一点儿也不见外啊。 本着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的原则,可劲儿地使唤李靖。 一点也不因为李靖是一朵年迈七旬的娇花而怜惜他。 连李明自己的禁军都敢交给他,让他完全负责自己的护卫。 也不怕李靖真的心怀反意,真一刀把他给嘎了。 这如燕山一般厚重的信任,让李靖有些吃不消了。 早知道会这样,李靖觉得还不如当初向李世民陛下坦白,伸长脖子来一刀。 起码轻松。 长眠比睡眠不足好多了…… “明哥,怎么样?辽东官民一心,取得的重大成就,一切都是依循了你定下的方针。” 长孙延拍拍坐在前面的李明的肩膀。 难得有向家人吹逼的机会,可明哥却出奇地安静,让长孙延不得不越俎代庖了。 “咳咳!” 李明重重咳嗽了一声,看着前方那浓浓的雾霾,僵硬地点点头: “嗯,我看出来了。” 越往前走,他就越能闻见pm2.5爆表的气息。 对孤陋寡闻的唐朝人来说,大概会以为这是“东北风情”。 而对李明来说,这大概意味着,年度体检报告里会多出好几个让人心惊肉跳的↑或↓箭头。 奶奶的,辽东人民的劳动积极性要不要这么高啊,这给大地剃光头的效率也忒高了吧…… ………… 现在是秋冬季,燕山的气温已经降下来了。 不过李明一行无需冒着严寒翻越大山。 他们可以走东边的滨海古道(也就是后世的辽西走廊)。 通过临渝关(即山海关),就能进入辽东腹地。 因为现在气温低,燕山与渤海之间的滨海古道上,滩涂烂泥地已经冻硬了,可以供不拉重车的马队进出。 再过上几百年,待唐朝的这段温暖的间冰期结束,这条辽西走廊就将彻底从海底显现,让东北的各族老铁真正快乐起来。 但在海平面高企的唐朝时期,这条狭窄泥泞的古道还名不见经传。 西边是燕山脚下,连片光秃秃的地块中间,偶尔会冒出来几块金黄的农田。 东边则是茫茫渤海。 一派田园景象,平静而闲适。 清新的海风吹散了雾霾,让李明的脑子也欢快地运转起来。 如果自己推进一下历史的进程,用人类的鬼斧神工,在这里提前造一条永久的、能走大车的高速公路呢? 那么,来往辽东与内地的商旅队伍,就无需绕道崎岖的燕山山路了…… 问题是,改造烂泥地有没有可行性? 等土木老哥薛万彻回来后,要不问问他? “算了算了,我还是别大兴土木,当秦皇隋炀了。”李明冷静了一会,暂时打消了这个宏大的土木项目。 在唐朝给冻土修路,相当于在现代给太平洋加盖、给喜马拉雅装电梯——不太现实…… “快看!他们在干什么!” 崔挹惊愕地指着在山脚下耕作的农民。 “怎么了怎么了?” 这一嗓子,当场把苏定方给喊激灵了,警惕地拔出佩剑。 禁军也立刻紧张起来,握紧手里的马槊和弓弩。 “敌袭?” 刚刚还在抱怨啥活儿都干的李靖,也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准备带头冲锋。 军人们屏息凝神,仔仔细细地望向山脚下的农民,眼光似火。 可是一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些农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真的只是农民而已。 “快看他们在收割什么!是稻子,稻米!” 崔挹小老弟终于把一句话喊完整了。 苏定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有一种照着小崔的脑壳就是一刀的冲动。 人家收个稻子,关你什么事? “辽东居然能种大米?我没有看错吧,这还是辽东吗?幽州北部的土地也种不了吧!” 崔挹无视军人们无语的目光,还在那儿激动地喊: “这不是只能种些小米高粱之类的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才发现了不对。 按照原来的时间线,东北地区第一次出现水稻,还得等到一百多年后的渤海国时期。 “哦,那个啊?” 李明倒是对此见怪不怪,解释道: “我专门安排了几个生产大队,挑选了几块水热条件较好的地块,试种各种从内地带来的稻种。 “看来实验成功了,还真让他们找出了能在辽东正常生长的水稻品种。” 对于这回答,崔挹还是大为吃惊: “就下官所知,不断有先人挑选合适的稻种,在平州尝试种植水稻,可都没有成功。为什么殿下在平州仅仅一年就……” “当然是因为殿下乃气运之子,天命所归啊。”崔民干很丝滑地接过小侄子崔挹的话茬子,说话很是好听。 身为天下第一姓,老崔向来是很有傲气的。 何曾对别人如此低声下气? 连对皇帝本人,他也不曾如此阿谀奉承。 但今时不同往日。 在河北动乱、被迫离开河北的家乡以后,他们一家如浮萍一般,断了根儿了。 李明殿下就是他这一支崔氏的庇护者。 说难听一点,他差不多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于了李明殿下之手。 虽然李明未必讲究这个,但是臣服的姿态还是得做的。 为了家族的存续,崔民干的身段也可以很柔软。 “那倒也不是。”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李明挥了挥手,制止了老崔大唱赞歌的行为: “只是单纯的广撒网而已。” “广撒网?”两个崔一时没有听懂。 “水稻能否在辽东成活,一要看不同地形的水热环境,二要看粮种本身。”李明为两人答疑解惑: “所以我让他们收集了全国各地的粮种,在辽东的海边、山间等不同地区,都种了一遍,一个一个试。” 崔挹还听得半懂不懂,崔民干心算一番,有些发愣: “这一个个种子试过去,得要多大的地块,耗费多大的人力啊! “万一没有结果,可不是全年颗粒无收?” 李明点头表示赞同。 “是这样的,以空间换时间。” 他随意指了指身后: “我们沿着滨海道这一路走来,大多是寸草不生的空地,对吧?” “是哒。”旁听的几人点点头。 “那些其实都不是空地,而是失败了的试验田。” 李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而有过实际执政经验的崔民干,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一路走来,一望无际的荒地,居然全是所谓的“试验田”?! 成片成片的土地,全年没有一颗收成,就是为了试出,哪一种大米种子能够适应辽东的气候,可以在关外生长?! “看来这部分的实验比较成功,选拔出了能耐海边滩涂盐碱地的稻种。”长孙延附和着,简单地评价道。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你是说……别的地方也这样,大量大量地撂荒?”李令的惊讶掩饰不住。 沿着海滨向东北延伸,这一连片没有产出的土地一望无际,已经够大够“浪费”了。 居然只是所有实验用土地中的一部分? “是的。”李明和长孙延异口同声。 “山间高寒、平原干旱……各种自然环境都要试一遍,在最短时间内选出最适合的大米品种,从而在东北地区最快速地铺开种植。” “今年试种,明年试点,后年全面铺开。”李明补充道。 来自京城和幽州的几位土包子倒吸一口气。 他们真正理解了李明所谓的“以空间换时间”,具体是什么意思。 追求极致的高效,凡事都追求快速,连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大有时不我待的气概。 这股勃勃生机、奋发进取的拼劲,正是辽东的底色。 也是李明治下的人民,与其他州县臣民之间的根本区别。 “这么做快是快了,只是……” 杨氏看得更深一层,沉吟道: “只是这么多土地因此歉收、绝收,民间不会有意见吗?” 她倒不是担心因此而喂不饱辽东的百姓。 自己的儿子和他的小伙伴们不至于这么愚蠢。 她担心的是,这样会招致地主的反对。 想象一下,如果老李同志某日突发奇想,要征用关中的广阔良田来“做实验”…… 只怕早就有一大堆韦氏、杜氏、这个氏那个氏的门阀贵族,来进京“痛陈利害”了。 尽管这实验从长远来看是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 也注定会被直接利益受损的小团体搞黄。 “没有什么地主了,民间都完全支持我。” 李明轻巧地说出了让听者惊骇的事实。 “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才是我搞生产大队的动机。” 大地主豪强崔民干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年时间,遴选出能在燕山以北成活、甚至丰收的水稻,短得让人难以置信。 而为此动用的社会资源,同样巨大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铲除了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旧有利益集团后,就能调集封建社会难以想象的力量,进行宏大得令人咋舌的社会实践。 这一切都折射出,李明对辽东的掌控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让其他地区的人难以望其项背、甚至难以想象。 这就是全天下未来的主人么? 简直高效得可怕…… ………… 平州,治所卢龙县。 辽东委员会办公室。 “哦豁,他们真打起来了?” 平州、营州两州刺史兼常务委员,韦待价,阅读着从关内传来的情报。 今日份的情报是,李治和李泰的军队终于在函谷关打起来了。 “按传信过来的时间计算……八个兄弟已经打了快有半个月了吧?” 韦待价磕着核桃,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虽然今天才传来确切的消息,但从李明殿下过去传来的文书,他也不难看出,兄弟几个迟早要有一战。 更何况,李明殿下都把他在长安的死忠,都给打包送到辽东了。 不少都是阿韦的老熟人。 无不预示着天下风云再起。 要是连这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韦待价这两年就真是白做这个“十四奸党”了。 对于这场新时代席卷天下的八王之乱,韦待价的评价是: “茶壶里的风暴。” 在赤巾军的护卫下,他根本不用担心这场兄弟内讧会波及东北的核心区域。 他完全可以隔着燕山观火,那边打得热火朝天,而这边建设得热火朝天,两边互不干扰。 “不,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辽东和大唐是一体的。” 韦待价自我反省起来。 内地的兄弟州县打起内战,辽东怎么能隔岸观火呢? 必须得两边卖物资,狠狠发一笔战争财啊! 韦待价立刻拿出纸笔,伏案写起了方案。 “韦委员。”传令来报。 韦待价头也不抬:“我在忙,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哦。”传令乖乖退下。 过了一会儿,尉迟循毓来了。 从长安回辽东半年,小黑炭头的块头又大了一圈,照旧莽莽撞撞地冲进来,扯着嗓门儿瓮声瓮气地喊: “阿韦!粗大事了!” 怎么伱也叫我阿韦,这外号是你这小黑子能叫得的吗……韦待价心里嘀咕着,没好气地嘟囔: “怎么一个个都来烦我,正值多事之秋,我很忙的,到底有什么事?” “大事!” 首席财务官房遗则也跟着冲进来了,因为长期坐办公室缺乏锻炼,他皮肤白了一圈,跑了没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的。 首席财务官居然难得离开了他一直坐镇的账房,这简直千年一遇。 韦待价这才意识到,大约真的发生大事了。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咯噔,放下了笔。 “明哥!” 房遗则和尉迟循毓异口同声道。 “啥?”韦待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李明!李明从长安回来了!” “什么?!传令呢?你们怎么不早说!” 韦待价拍案而起。 “你不是说你很忙……” 尉迟循毓正在嘀咕,只感觉身边刮起了一阵风。 韦待价早就蹦出了书房,往卢龙县城门口奔去。 尉迟循毓和房遗则,一黑一白两个小伙伴互视一眼,赶紧跟上。 “哎哎哎你等等我们!不在南门,你方向走错了!” (本章完) 第242章 恩!情!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不不不,大姐,我不饿……” “不,我觉得你饿。” 卢龙县城门口。 苏定方刚张口拒绝,就被一位膀大腰圆的热情老大妈拽下了马,嘴里被塞上一个馒头。 “呜呜呜?”苏定方就辽东人民的热情,向长孙延表达疑问。 “呜。”长孙延蠕动着被投喂的食物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嘴,点头表示肯定。 “嗯?”苏定方指了指前方,理应是李明站立的地方。 已经看不见李明小老弟了,因为他身周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大姐,能看见的只有辽东老铁们的屁股。 “哦哦哦!他真可爱!” “他让人摸他让人摸!” “来,宝贝儿笑一个~” “嗯嗯?”苏定方对李明小殿下的人身安危表示担忧。 先不说会不会混个啥刺客什么的,光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感觉都快能把他周围的空气吸走、让他憋死了。 “嗯。”淡定的长孙延表示见怪不怪,咱妇女之友李明殿下就是这么受欢迎的。 李明一行的行程是没法保密的。 一穿越幽、平分界线,踏上辽东的土地,这支庞大的杂牌军就立刻吸引了暗哨的注意。 当然,李明也没打算给看家的韦待价他们一个惊喜,就如实通报了。 然后,就在平州治所卢龙县的城外,发生了被狂热女粉堵路的一幕。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小殿下是深得民心啊。” 小老太张出尘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乐呵乐呵地看着眼前这热闹的一幕。 从进入辽东的这一路看下来,李明会受到老百姓如此真心拥戴是一点也不奇怪。 平州人丁兴旺、商贸繁盛、生活富足,连城市之外也人烟稠密、治安良好云云,自不必多说。 而这里人民的精神面貌,是最让她印象深刻的。 平州人极其自信,不论面对谁都是平视的,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自然产生自卑或自傲的心理。 仿佛他们自己就是这方天地的主人翁。 这从他们对待李明殿下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对于这位带领大家奔向繁荣的领头羊,平州人自然是十分尊敬的。 但是他们表达尊敬的方式,和其他地方的人民迥异—— 既不沿途跪拜,更不山呼万岁。 而是自发地拥护到他身边,一点也没把他当外人。 辉煌一刻谁都有,很难说辽东如今的富足是空前绝后的。 但是,辽东人这种主人翁心态,确实是张出尘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在她丰富的人生阅历中,从未见过有其他地区的普通百姓,会普遍保持有这么——不恰当地说——“放肆逾矩”的心理状态。 这可以说是辽东人民真正最明显的特征了。 虽然独特,却正好和李明殿下本人“战天斗地”的性格有很大的契合之处。 可以说是双向奔赴了。 “未来能有这样的君主,大唐王朝前途无量啊。” 张出尘笑眯眯地说着。 “这么多兄弟和他争,未来是谁当皇帝还不好说。”李靖摇摇头说道。 他就陪在老伴儿身边,身体闲适,眼睛却是亮晶晶地盯着李明的方向。 这个宝贝疙瘩被那么多陌生人围着,他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戒。 “小殿下肯定会赢。”张出尘的语气十分淡然,仿佛在讲述日落乃是自然之理一般。 李靖的态度则谨慎得多: “已经打起了内战,结果还犹未可知。 “监国殿下执政能力自然是一流的,可是辽东的地盘太小,人口和资源太少,气候也不佳。 “以有限的资源,和坐拥中原膏腴地的诸王争锋……犹未可知啊。” 他微微摇头。 战争,是世界上最唯物的一种行为。 评判对错有且仅有一个客观标准:打赢。 任你把一切政治制度玩出花儿来,没有物质条件,该输还是得输。 而李明殿下挑选的辽东这一块地,怎么说呢…… 从地缘上来讲,金角银边草肚皮,确实是自保的不二之选。 但问题是,辽东太边边角角了,物质基础太差了。 就以今天的例子来说,李明发动巨大的人力物力,培养出适宜在辽东种植的稻种,这固然很了不起。 但是在温暖的内地,水稻早就种植了上千年。 自然条件,完全可以弥补当地主官治理水平的差距。 李明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让太阳和雨水向东北更倾斜一点,把平、营两个下等州建设成四季如春的春城。 那么,这里的人口和财富总量,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中原富庶之地的。 换算成战争潜力,自然也是不如其他藩王控制下的州县的。 “战争之事,输赢真不好说……” 李靖嘴里喃喃地重复着。 张出尘温婉地扭头看着良人,嘴角含着笑意: “还有良人打不赢的仗?” 李靖的腰板下意识地挺直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谦虚: “那也不一定,比如对上陛下我就没有必胜的把握……”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李靖和自己的老伴儿一样。 打从自己主动上了李明贼船这一刻,就已经代表他押了注。 赌李明胜出。 不然,在被李明放出囚车的当晚,他完全可以远走高飞,用那五百重骑兵在南扶余替自己杀出一片独立王国。 何必带着一辈子攒的本钱加入到李明的逃难队伍,甚至还与李泰的部队正面交手? “或早或晚,儿子总是会继承父亲的。”张出尘宽慰老伴儿。 “嗯,是啊。”李靖微微点头,眼神骤然深邃。 “希望我们能活得久一点,亲眼见证那一天。” ………… “你没事吧?” 李令和崔挹夫妻二人一人一边,替李明同学擦着脸。 在本地片儿警的帮助下,李明一行终于顺利逃脱粉丝的围追堵截,进入了卢龙县城中。 经过狂热女粉的疯狂投喂以后,李明的脸上沾满了糕饼和奶酪渣子,都成小花猫了。 “没事,阿姆阿姆。” 李明嘴里还在嚼着,任由姐姐和姐夫把他的胖脸蛋搓扁捏圆了。 憨态可掬的形象,就……很难和半步皇帝联系起来。 “能受到人民的衷心爱戴,这是大好事呢~” 杨氏笑呵呵的。 整支车队里,也就她和李明本人两个粗线条,最不担心“安全问题”。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李明的粗神经也是遗传了母亲。 身处自己的人民之中,怎么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呢? “我觉得她们不是爱戴我,只是单纯馋我身子。” 李明抹了抹自己软糯的脸颊,上面好像有个来源可疑的唇印。 被包围在大妈粉中间时,他听见了“啵儿”的一声,当即意识到,自己被揩油了。 奈何当时现场人太多,没能抓住那个下头女。 唉,男孩子穿越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明哥!” 大老远的,他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吼,顿时虎躯一震。 循声望去,见是韦待价、房遗则和尉迟循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是理性老哥…… 然而下一秒,他的双脚就离地了。 紧接着,自己粉粉嫩嫩、刚刚被某个不知名大妈啵儿了的脸颊,就被粗糙的胡须狠狠刮了刮。 “殿下!大半年未见,可想死我了!” 韦待价直接抱起了自己的领导,拿胡子拉碴的脸拼命地蹭。 “哎哎哎!阿韦你冷静!冷静一点!” 李明的小脚拼命地扑腾。 “得人心者得天下,君臣同心,真是羡煞旁人呐~”杨氏还在笑呵呵地说着风凉话。 这样真的好吗……李令看着弟弟如溺水之人扑腾的小脚,心里不知该羡慕还是该同情。 ………… 历经坎坷,一行人还是顺利回到了州府。 士兵则统一进驻去年新建的平州都督府,和赤巾军(划掉)打着官军旗号的赤巾军一起交流业务去了。 州府是全辽东的政治中心,是在被慕容燕焚毁的平州州府旧址上重建的。 当然,本地人一般习惯称呼这里为“委员会”。 和平州的官僚体系一样,这里也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表示一下自己还是带唐的忠诚子民。 安顿好家人和新收入麾下的李靖、苏定方,李明和长孙延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听取着韦待价和房遗则的汇报。 两位老哥差不多一百多章没露脸了,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倒出来。 李明虽然每天定期能收到成吨来自辽东的情报。 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尤其当两地的通信还存在半个月左右时差的时候。 要全面了解情况,还是得面谈。 “所以,从长安来此避难的老臣、能臣,全被你们送去了高句丽?” 李明的眼神一厉,扫过韦待价。 阿韦面无惧色,胸有成竹地点头: “是的。” 李明绷着的表情松弛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不错。” 把“长安帮”打包送到高句丽,是李明的既定政策。 没办法,平州和营州实在是庙小,加上李明打下的坚实基础,韦待价、房遗则两人就能轻松玩转。 容不下这些从长安请来的大神(褒义)—— 从大权臣房玄龄以降,李明搬来了中书省一把手,侍中梁师道、侍郎崔仁师,以及尚书省二把手、老官僚代表萧瑀等等。 以及刘德全、孙伏伽等资深事务官。 差不多把大半个朝廷的精华,都给运到了辽东这个偏远之地。 如果让这半个大唐天团窝在辽东二州,手里又没什么事情做,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就像斗鸡不能养在一起一样,这帮闲不下来的千年老狐狸,绝对会内耗到飞起,把政治斗争玩出花来,演出几百章宫斗戏。 为了替大臣们发泄发泄充沛的精力和政治野心,别让自己回辽东时发现被斗死了几个。 李明果断决定,把他们放到高句丽去治理当地,发挥余热。 东北的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什么?派遣大唐的官员去直接管理高句丽,会不会太伤他们了? 伤他妹的头! 高句丽作为一个国家的所谓“主权完整”,已经完全不在李明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扶余人已经事实上成为他的经济附庸了,有什么资格谈独立主权? 大家事实上已经是一家人了嘛,说什么两家话嘛! 高句丽的摄政,大莫离支渊盖苏文,他对全国的控制力已经基本丧失,政令不出安鹤宫,权力缩水得和他扶持的傀儡宝藏王差不多了。 至于地方上的各大小酋长,也被辽东伸过来的各级组织所架空,本人也被商社养成了只知吃拿卡要的税金小偷。 整个高句丽的上层建筑,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待宰的年猪。 再用一个词形容高句丽全国上下就是——夺舍。 李明治下的辽东就像一只触手怪,伸出一根根名为“商社”、“农庄”、“矿场”、“慈善组织”、“报社”、“环保组织”……等等的触手,深入到这个东北邻国的方方面面,将基层彻底侵蚀殆尽。 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里,塞进去几十个有为中老年,绕过高句丽王廷和地方土豪,实质上统治当地人民,那根本不叫什么事儿。 “不敢不敢,老前辈们也是自己主动请缨,前往东北的,并不光只有我的功劳。”韦待价谦虚地说。 想来也是,对急于证明自己的诸位十四奸党来说,相比波澜不惊的平州营州,显然广大的高句丽更容易做出政绩。 “阿韦,大唐开始打内战了,你知道的吧?” 李明脸上挂上了关切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你们家……” 因为阿韦的老爹,韦挺,并不是十四党,无视了李明请他来辽东吃小鸡炖蘑菇的邀约,韦家继续待在长安。 而长安周边,恐怕即将沦为战区…… “没事,家翁自有应对之法。”韦待价对于自己老爹可能陷入战场的可能性,倒是相当的豁达。 长孙延补充道: “如果连京兆韦氏都躲不过兵燹,那除非打得天都塌下来了。” 他的家也仍然滞留在长安,他也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这只是皇子之间的内战,是夺储的后续。 并不是从下到上、改朝换代的大战。 如果连这点小场面都怕,韦氏和长孙氏也别腆着个大脸自称什么“门阀士族”了。 “既然家人无恙,那便好。” 没有了后顾之忧,李明彻底放下心来,开始和心腹们商讨正题: “如今天下大乱,我们在东北一隅能做些什么?” ………… 与此同时,高句丽。 国内城。 在迁都平壤之前,国内城一直是高句丽的古都,与平壤、卒本合成高句丽三京,是重要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 同时,也是李明向高句丽渗透的重要枢纽。 由于其地理位置毗邻朝鲜半岛,国内城是向高句丽国都平壤城传播李明“玉音”的关键节点。 城中的青岩里寺,因为辽东矿场农场招工点、以及“善心铺”施粥摊设在此处,并且在严冬提供免费采暖。 所以城中百姓多聚集于此,听从唐人的差遣,已经事实上代替了州府,成为了当地的政治中心。 寺里的主殿,一位山羊胡老头盘腿坐在神像之前,烘着炭盆,苍老的双眼闪烁着聪慧狡黠,读着国内送来的书信。 “河北动乱……这倒是不出所料。殿下启程离开幽州……按路程推算,今天应该差不多抵达平州了吧?” 房玄龄抚着胡须,放下李明在马鞍上写就的书信,抿着煎茶。 这里的茶叶掺了丁香,有一股淡雅的香味,颇具当地特色。 因为国内城位于高句丽王国的地理中心,是李明对该国的统治中枢所在,因此由首席宰相房玄龄亲自坐镇。 从长安来的其他老臣,则分散在高句丽的各个重要山城之中,各自领导当地的唐人组织、赤巾军支部和当地土人。 这时,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高句丽人也进入了正殿,他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到房玄龄跟前,扑通跪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毕恭毕敬地说: “相爷,大伙随时听您吩咐。” 房玄龄没有立刻回答他,下意识地扭头向后看了看。 神像的位置上,供奉的并不是一般寺庙里凶神恶煞、或宝相庄严的神祇。 而是一尊肉乎乎、胖嘟嘟的小萌娃像,憨态可掬,煞是喜庆。 不用问也知道,这座神像雕刻的,就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监国殿下。 被渊盖苏文和酋长土豪剥削麻了的高句丽人民,是从来此做善事的唐人口中,得知了这位小殿下的存在。 于是,他们也把这位素未谋面的殿下当做了精神依托,顶礼膜拜起来。 李委员长的恩情还不完。 当房玄龄刚接管国内城的政务、看见自己的老熟人被做成神像时,他吓了一跳。 即使现在,他也没办法让自己习惯。 坐在雕像前,他总感觉怪怪的,浑身不自在。 好像那雕像的眼神带着坏,永远憋着一股坏笑。 他耳边甚至能听见李明那贱兮兮的声音: 你继续,我在听。 房玄龄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 时隔一年半,爷孙二人又得从施粥摊开始了…… 他恍惚了一会儿,旋即打起精神,对那传话的高句丽人吩咐道: “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几位高句丽人一同进庙。 这些人衣着朴素,但个个器宇轩昂,双眼闪烁着光芒。 他们向房玄龄行唐朝流行的叉手礼,恭敬地坐下。 这些人虽然出身普通,但都胸怀大才,经过赤巾军的层层选拔,最后由房玄龄亲自考核。所挑选出的人才。 真正的万里挑一。 这些人,将来便是李氏高句丽的骨干。 “时机已到,我们要抓紧了。” 房玄龄开门见山,简短地说道。 在座的几人都不傻,立刻精神起来,恭敬地拜倒在地: “悉听吩咐!” 大唐乱了。 高句丽这边要抓紧准备了。 (本章完) 第243章 《绿 色 新 能 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人血馒头……不对。 “战争财……不对。 “今天下大乱,父皇下落不明,而诸子只顾争权夺利、兄弟阋墙,以致生灵涂炭,寡人甚是痛心。 “辽唐一体,辽即天下。我们辽东能做些什么,来帮助陷入艰难困苦的天下人呢?” 李明人模狗样地念了一句定场诗。 “咳咳。”韦待价干咳一声:“殿下,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抱歉,在长安习惯了。”李明换了一种表达相同意思的说法: “大唐打内战了,人血馒头怎么吃,战争财怎么发?我爹怎么救?” 这时候还能想着李二,证明他还良心未泯。 “那自然是和李泰与李治双方多做生意,两头吃。” 韦待价毫不避讳,开门见山道: “战事一拖长,双方必然需要大量铁器,如铠甲、箭簇、枪头、刀剑斧钺等等。 “这其中,便是商机。” 铁器正好是辽东对外贸易的拳头产品,刚好供需对位了属于是。 长孙延补充道: “况且诸王的大本营都设在各个城市之中,而工匠都集中在城市。 “战争无疑会扰乱各个工坊的产出和销售,乃至于工匠本人都有可能被征发,作为运输粮草辎重的劳力民夫。 “到时候,各地州县的锅碗瓢盆、日用物件一定会越发稀缺,这又是我们辽东赚一笔的机会。” 在辽东以外,工匠还是被一股脑打成“贱民”的。 铁匠因为直接与战争相关,倒还好说。 其他工匠,比如木匠、泥瓦匠这些底层人士,几乎肯定会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们任意征发,去军队里服苦役。 这下,手工业产能必定会受损。 而这一块缺失了的市场份额,正好能被辽东的产品无缝填补。 因为辽东的商社,是由委员会控制、集产供销于一体的巨无霸。 这些后现代的超级托拉斯,怼上前现代单打独斗的工坊匠铺,在产能和质量稳定性上完全是降维打击。 在以前,因为各州县都有通关税过路费,加上地方保护主义,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辽东人的倾销行为。 现如今,反正中原都礼崩乐坏了,那辽东的商业巨擘们也不需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直接走私搞起。 考虑到战争时期物资紧缺,各州县的衙门基本会对这些来自东北的国内贸易免税专员睁只眼闭只眼的。 “若能更进一步,利用辽东的稳定局面,吸引中原的能工巧匠在此地定居,那我们的产品将长期立于不败之地。” 长孙延不禁开始了美好的设想。 一直闷声不响的房遗则开口了,当头给阿韦阿延泼了一盆冷水: “说得好,你们打算怎么把货交到买家手里?” 韦待价觉得这个问题很无厘头: “那当然是运过去……啊……” 话说到一半,他也慢慢意识到问题所在了,看向尉迟循毓。 掌管情报的小黑炭头点了点头: “幽州也乱了。” 韦待价嘴角一抽,看向辩友长孙延。 长孙延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坏了,把这茬给忘了。” 辽东作为安全区,之所以能置身事外隔岸观火,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孤悬在外,与中原的陆路通道只有幽州一地。 要往外地“运”些货,幽云一线是必经之地。 门锁是双向的。 当幽州这个锁钥失控以后,外面的人进不去,而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商社做做生意还行,但要他们穿越战区,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况且幽州还是我们重要的粮道。幽州动乱,会严重影响粮食的进口渠道。” 房遗则继续说着坏消息。 主管财政经济时间久了,让他特别现实: “更不用说,内地州县的粮食生产几乎必然会受战争影响,自己都未必够吃,更不会卖给我们。” 吃饭可是头等大事,年年的一号文件,粮食不够是要造反的。 “我们的主粮不能自给自足吗?”李明一愣。 那我的生产大队岂不是白搞了? 每个月的月报里,不是季季丰收月月向好吗,也没说咱的饭碗端在别人手里啊! “那倒不至于,只是我们有不少人口是内地迁来的,习惯吃米面。而辽东和高句丽种植的小米高粱大豆,主要用于榨油、禽畜饲料和酿酒。” 房遗则如数家珍: “如果米麦贸易因为河北乱局中断了,粮价可以平抑,但是酒价肉价油价就要上涨了,老百姓会不开心的。” 好家伙,原来是担心酒肉吃少了。 关中和中原都打乱桃子了,其他地方的人都在准备逃难了,也就东北人民有着独特的松弛感。 “光喝小米粥确实不行,而大米试点明年才开始,要吃到本地的新米得再等一年……”李明沉吟着。 民以食为天,如果粮食被卡脖子,虽然不至于饿死人,但确实很让人头疼…… “我们可以效仿古人,仗剑经商,让军队为商队保驾护航。” 尉迟循毓一如既往地率先提出新想法。 “成本会爆炸的。” 首席财务官房遗则想都没想,直接否决情报主官的提议。 他现在统管了整个东北地区的财政,坐到这个位置上,房遗则忽然发现了政治的真谛—— 贸易也好,战争也罢,治国千头万绪,可最后不外乎归结到一项技能—— 成本收益核算。 只要收益大于成本,再天马行空、或者丧尽天良的政策,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相反,如何入不敷出,那再冠冕堂皇的提议也会被他无情否决。 “事关吃饭,怎么还在算计那几文钱呢?”尉迟循毓顿时睁大了铜铃眼。 李明立刻来打圆场: “哎哎,成本高企,那也没办法了。” 这偏架拉得是够偏的了。 房遗则大约是算账算久了,这冷血算计的施政风格,让长孙延颇有微词,几次在汇报中向李明抱怨过。 然而吊诡的是,李明总是刻意无视首席秘书的小报告。 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排除李明借房遗则之手,去做一些自己不方便亲手去做、有利益但很不伟光正的事情。 “那应该如何?直接率军打到幽州,把那群敢扰乱商道的虫豸,全部一锅端了?” 暴脾气的尉迟循毓颇为不忿,有点赌气的意思。 不过这个激进的方案,倒是得到了长孙延和韦待价两名保守派的支持。 “河北动乱对我们伤害很大,一直让他们闹腾也不是个事儿。”韦待价微微摇头。 长孙延凑近李明: “明哥,要不,咱去‘调停调停’?” 至于是武装调停还是用别的什么办法,那就很有想象空间了。 老实说,辽东的虎狼们,早就馋幽州这个邻家小妹很久了。 别的不说,光能种大米、有铁矿这两点,就足够让这帮虎狼流口水的了。 然而在以前,一来李明殿下的亲戚住在那儿,二来上面有无敌的大唐天兵镇着,禽兽们都还收敛着,也就做做生意、交个过路费这样子。 现如今,以上两个前提都不存在了。 只有一些(和赤巾军相比)战五渣的地主武装,在那儿玩过家家。 等到无敌的赤巾军过去犁庭扫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甚至辽东人这次还占据了大义—— 幽州佬可是妄图刺杀刺史、分裂国家呢! 我们辽东人对这群虫豸重拳出击,逼他们回归正朔,实在太爱国辣! 这笔“买卖”,甚至让房遗则也心动了。 成本略高,但收益爆炸…… “不行。”李明否决了大家的大胆想法。 “为什么?” 这次轮到房遗则想不明白了。 “因为辽东兵力有限,要优先北伐,援救父皇。” 李明大义凛然道。 顺便让李治或者李泰打过来,替我把河北的门阀士族给嘎了……他在心里嘀咕。 见明哥搬出了“我的皇帝父亲”这台大杀器,几人便也不再提反对意见了。 因为,如前所述,辽东的野战军规模有限。 并没有同时打赢两场战争的把握。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韦待价最后替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战争财发不了不说,连肉肉都可能吃不起了。 又不让像对待高昌那样,对幽州来一次恢复通商的特别军事行动。 那怎么搞? 就这么在家喝着小米粥,看着燕山那边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什么也不做? “做生意,不一定要走陆路嘛。” 李明摊开地图,手指沿着辽东半岛到雷州半岛的海岸线,划了一道。 “可以走海运。” “海运?” 列位爱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倒还真是思维盲区。 海运在唐朝初期不是没有,在原本的时间线,李世民征伐高句丽时,就启用了海运,还玩了一把抢滩登陆。 但是因为风暴等因素,唐朝时期,从渤海到南海的这条海路并不常用。 所以宁可在离海岸线不远地方修运河。 和狂暴的大海相比,漕运简直安逸得就像澡盆。 所以,提起做生意,唐朝的大家下意识的就把海运抛诸脑后了。 不像下一个朝代宋朝,把海运和海外贸易玩出了花。 “那风暴怎么办?海路可不好走啊。”长孙延表达忧虑。 “刮个台风什么的……” 李明给了这小子一个暴栗: “大哥,都十二月了哪来的台风?趁这时候走海运不是正好?” 在原本的时间线,东征高句丽的部队就是在秋冬季渡海的。 长孙延还在念叨: “可明年春夏还会有……” 李明又给了他一个暴栗: “明年等明年再说,能吃几个月就吃几个月,再者这仗能持续多久还不好说呢。” 解决了大规模海运的可行性,大家的思路豁然开朗。 经常治国和送外卖的朋友都知道,海运的优势,远非陆运可以比拟的。 运量大、速度快,关键还成本低。 房遗则快乐船了属于是。 而且海运还能省却另一层成本—— 不用给河北交过路费了。 货船只要沿着海岸线这么一绕,就能绕过这一片乱糟糟的中间商,直接把快递送到客户手里。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客户体验大幅提升,岂不美哉? 就在大家无限遐想的时候,韦待价又嘀咕开了: “只是,船只数量可能不太够啊……” 虽然李明也很重视海运和造船。 但是他重视的问题多了去了。 手工业、基建、耐寒稻种、兵器、顶层设计、基层架构…… 哪一个都比跨海贸易的优先级高。 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个先后次序。 所以,虽然也大建了一些漕运船只。 但若要撑起整个辽东夸张的对外贸易,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省着点用吧,想想办法优化调度,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李明说道: “比如,卖一船铁器瓷器之类的物件,得来的铜钱布帛别运回来,在当地就地买粮,把钱用掉,别让船空载回来。” 总之,就是尽可能节约运力。 通过提升效率的方法,先凑合过这段艰苦的时间,以待局势变化。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这终究是权宜之计,船还是要多造的。”韦待价补充说道。 李明古怪地看着他,又看看窗外。 城外的燕山就像四十岁的程序猿,肉眼可见的秃。 除了城里的行道树,目之所及几乎没有什么树木植被。 “这就是我回到平州以后,一直想问的问题。” 李明觉得自己的肺都充满了pm2.5,不由得干咳几声。 “咳咳,这里的树呢?” “大炼钢铁了。”韦待价几乎没有停顿地回答。 唐朝炼钢的主要燃料仍然是木炭。 李明:“没树怎么造船?” 韦待价:“问题不大,还有高句丽呢。” 论优质木材,北大荒就没有怕过谁。 “不是……你们不觉得这里的空气很污浊吗?而且没有植被的话,一下雨,水土就流矢了。” 李明的这调调,立刻让大伙儿警惕起来了。 韦待价试探地问: “那,怎么办?” “不能再这么烧木炭了,破坏环境,一点也不环保。”李明撇撇嘴。 众人战术后仰。 明哥挂在嘴边的这套“环保”经,他们并不陌生。 给高句丽的就是这么念的。 当然,他们这么做完全不是为了保护高句丽的自然环境。 而是高居“环保”的道德高地,以此为由锁死高句丽的手工业发展,为辽东的经济入侵铺平道路。 明哥这是怎么了?念经入脑,把自己也给骗了? 韦待价和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郑重其事地开口解释: “明哥,我们钢铁历史的发展比较长,产业工人比较丰富,我们实施精钢战略是想在调整布局的过程中……” “行了行了别念了,你这几招都是我教的,还拿来对付我了?”李明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韦待价:“可你不是说,不让炼钢……” 李明:“谁说不让炼了?我只是说要少用木炭,但可以多用煤炭嘛!” 与海运相似,唐朝也不是没有煤炭,但是应用场景同样很少。 因为产量有限、杂质过多的原因,冶炼的主要燃料依然是木炭。 而且因为唐朝气候湿润温暖,树木茂盛,木炭资源丰富。 除了大炼钢铁的辽东以外,其他地区并不缺乏木炭。 所以对煤炭这一“绿色新能源”兴趣缺缺,并没有进行技术改造的动力。 “环境保护并不是用来遏制别国发展的紧箍咒,至少不全是。 “咱这么糟蹋大自然,把树都砍光了,等到明年下几场暴雨,地皮都要被冲掉几层,这就是报应。斧斤以时入山林知道伐啦?” 李明不得不向花费一番口舌,把被自己的厚黑学掰弯了的小伙伴们再重新掰直回来。 “煤炭燃烧温度更高,地底储量也大,比木炭便宜得多,还不用砍伐树木,是环境友好的新能源…… “危中有机,我们大可以此为契机,对冶炼业进行一次产业升级,淘汰落后产能……” 在他的舌灿莲花之下,煤炭简直成了绿色环保的清洁能源典范,能源革命的标志。 “明哥,你说得的对,只是……” 房遗则对全境的矿藏情况了如指掌,给他泼了盆冷水: “只是煤矿并不多啊。” “多的,只是你们没有仔细去找。”开了千里眼的李明斩钉截铁道。 东北没有煤矿,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的九年义务教育,他的小学地理,可不是白学的! 小伙伴们狐疑地互视一眼。 李明老哥确实常有脱线的主意,但每一次都被证明是对的。 “那就……” “请袁天罡出山,让他再去山里找矿。” ………… 函谷关。 李泰麾下的东军正在打扫战场。 在以十几倍的兵力强攻以后,李治的西军主动后撤。 将这道历史有名、但实际战略价值已经大打折扣的古老关隘拱手让出。 士兵没精打采地搬运着尸体,旌旗萎靡。 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 天寒地冻的大地上,到处是一丛一丛的士兵。 几十人是一丛,缩着身体、哆哆嗦嗦地围着珍贵的炭盆。 他们木讷地盯着零星的火点,浑然不知,此去向北三千里的辽东,居然在讨论要不要烧炭火。 (本章完) 第244章 朕的那些逆子们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什么?阿史那社尔临阵脱逃?” 洛阳,魏王府书房里,传来李泰惊诧的喊叫声。 任前线打生打死,他自岿然不动。 不仅是他。 八位起兵上京痛陈利害的藩王,在洛阳碰了个头以后,也都各回各家,将军队指挥全权委托给将领,自己坐镇大后方了。 他们旗下的八支军队,名义上统归魏王麾下第一猛将,阿史那社尔率领——至于为什么魏王这么钟情突厥人,别问,问就是没有根基的胡人容易控制—— 当然,实际上这些部队还是各自为战的,非常默契地互不隶属、互不通报、互不支援、互不配合。 结果又是“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以绝对优势兵力,打一个快成为“物质文化遗产”的函谷关,都花了大半个月才将将打下来。 给魏王殿下生动地演了一出什么叫“十三路诸侯讨董先森”。 然后,在李泰在家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雄文,准备发往前线激励众将士时。 突遭晴天霹雳。 联军主帅、他手下的头号大将,阿史那社尔,脱离军队、提桶跑路了。 “他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临阵脱逃,当斩啊!” 李泰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自己一片好心都成了驴肝肺。 前线将士只是在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可是为将士们特意写了一篇文章呢! “回殿下,阿史那将军并不是临阵脱逃,他是在胜利攻克函谷关以后,向麾下诸位将士辞别的。” 给李泰带来这噩耗的传信将军,是阿史那社尔的突厥老乡,执失思力。 见李泰怒喷社尔为逃兵,他忍不住为老拍档辩解。 执失思力当初和颉利可汗一起归降唐朝,原本是东突厥执失部落的酋长,天才商人执失步真的老领导,家世在突厥人中很是煊赫。 但是他的出身比阿史那社尔还是差了一些。 阿史那,这个姓就不一般,一听就是(突厥部落的)人中龙凤,将来要做大可汗的。 “你一个胡将,怎么也如盗跖口中的儒生一般,只会摇唇鼓舌了?” 李泰瞪了执失思力一眼: “在克复长安、严惩李逆治以前,全天下都是战场。他擅离军队,不是临阵脱逃是什么?” 执失思力虽然汉语还行,但要考他《庄子》就有点超纲了,听得半懂不懂,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王爷的责备,沉默以对。 没必要和大领导在这小字眼上过多纠缠,没必要……他在心里反复暗示自己。 “他居然还有脸向手下辞别……那个胆怯的逃兵以为自己是谁,英雄吗?枉我那么信任他……”李泰感到很受伤,气得浑身的肉肉都在颤抖。 执失思力又忍不住了。 你可以骂一个突厥人菜,也可以骂他野蛮。 但绝不要骂他胆小。 “阿史那将军不是懦夫,相反,他才是真正的勇士!” 执失思力瓮声瓮气地为老搭档辩解: “他此次辞别军旅,是为了北上去救陛下!” “什么?北上救父皇,只有他一人?” 李泰下意识地质疑了一声。 在他的思维里,“皇帝”只是高举反旗的大义而已。 难道在爬到高位的精英之中,还真的出了一个愿意舍身救皇帝的蠢材? 你一个突厥人,还演上了豫让与智伯的“士为知己者死”是吧? “是的,阿史那将军只身北上。”执失思力继续说道: “临行前他还说,同为大唐子民、陛下骨肉,为何要互相攻伐?难道不应该齐心协力,北伐薛延陀,迎回陛下与太子殿下吗?” 借阿史那社尔之口,执失思力终于说出了憋了大半个月的心里话,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依附大唐的突厥人,政治光谱接近纺锤形—— 要么是极端反骨,比如阿史那结社率之流;要么是极端精唐,比如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 更不用提在朔北陪着李世民在山里打转的契苾何力。 两边都很极端,像执失步真这样的中间派日子人是少数。 而执失思力也和阿史那社尔一样,也知道几个皇子在借着“迎回皇帝”这杆大旗,实质上在玩争权夺利的老把戏。 太阳底下无新事,除了会扯大旗以外,李唐皇族的行为,与突厥可汗死后、诸子相争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就让两位受了一点周礼熏陶、但还没有学到“司马懿指洛水为誓”的精唐大将军有点难受了。 只是阿史那社尔够刚烈,看战局不符合自己三观,能直接风紧扯呼。 而执失思力更中庸一些,明知前路是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带队前行。 “哼,逃跑就是逃跑,他只是为自己的懦夫行为找借口而已。” 李泰对“扯陛下这张虎皮”这事儿可太熟练了,自然会以己度人。 “你说他都向将士们辞别了,难道你们没有当场把他抓起来?” “没有!”执失思力的喉咙梆梆响。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李泰顿了一下,决定还是理智一把,别为了一个逃兵和自己新任的主帅闹僵了。 况且,消息从前线传到洛阳,已经过了好几天,阿史那社尔单骑指不定逃到哪儿了,再抓也抓不到了。 就这么着吧。 李泰把话题带回到正题上: “我军何时携余威继续西进潼关,扫清李逆治的残匪?” 执失思力张了张嘴,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殿下,宁该不会以为潼关和函谷关都是东关,过得了一关就能依样画葫芦再过一关吧? 这才哪到哪啊,潼关乃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关,可比现在那物质文化遗产难打多了…… “末将以为,李治一方主动放弃函谷关,是想引诱我军沿崤函古道深入终南山(秦岭)。” 执失思力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潼关雄险,而崤函古道狭窄,若李治军在山间留有伏兵,截断后路,我军进退失据,恐怕损失巨大。”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潼关。” 李泰强横地命令道。 这其中,既有老四视人命如草芥的这一层因素在,也有战略形势所迫的原因。 正如之前所说,李治手握“京城”和“朝廷”两项大杀器,假以时日,他所能调动的资源比李泰多得多。 李泰唯一的胜算,就是趁前期他的军队数量占有优势、李治立足不稳,抓住机会莽一波。 莽穿万事大吉,莽不穿万事大寄。 现在屎都拉一半了,他无路可退。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拿下潼关,兵临长安! 而执失思力手下的唐军,就是那个“代价”。 “这……” 执失思力对领导的冷血感到震惊。 李泰缓缓起身,挺着肥硕的大肚腩走到执失部酋长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 “这位可汗,你也不希望执失部失去这次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吧?” “……” 执失步真的表情因为纠结而略略扭曲。 良久,他无声地一拱手,扭头离去。 作为部落之首,他的子民就是他的软肋,确实不能如阿史那社尔那般洒脱…… “单枪匹马去救‘那个男人’?呵,鬼才信。” 李泰一个人站在窗边,抬头看天。 阴沉如墨的天空,飘下了零星的雪花。 下雪了。 “在这时节,只身一人去朔北…… “呵,不可能。” 李泰又喃喃地重复着。 ………… 滦河谷地,白雪皑皑。 此地是阴山、大鲜卑山(大兴安岭)和燕山余脉的交汇之地,也是农耕、游牧与渔猎文明的汇接之所。 但是在此刻,在寒冷的冬天,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苍茫的雪山,和冰封的滦河。 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 是一只狐狸,正歪着头,倾听雪中的动静。 它的耳朵动了动,定位了躲藏在雪地下的田鼠,纵身一跃便要扑去。 腾在半空之时。 嗖! 破空声响,一支利箭精准命中了狐狸的心脏,并将它牢牢串在地里。 狐狸几乎没有扑腾几下,便断了气。 “陛下好箭法!” 契苾何力兴奋地跑向狐狸尸体,亲自为同行的皇帝陛下回收猎物。 “还行,有往日的七成功力。” 李世民熨平翘起的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收起了弓。 他胡子拉碴,灰头土脸,穿着一身简朴但厚实的狐皮,完全看不出一国之君的威严。 加上胯下的神骏换成了更适应恶劣气候的矮种马。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本地的契丹族土人。 除了头发。 就算闷在毡帽里忍着痒,他也还是坚持留发,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从朔北出发,沿阴山山谷一路向东,李世民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以来,他们一路与严寒搏斗,一边还得小心躲避追击的薛延陀军队。 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滦河谷地—— 东北地区与大漠地区的地理分界线。 再往前便是茂密的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铁勒人的游牧骑兵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安全了! 接下来,不论是向东穿越大鲜卑山——也就是大兴安岭——进入位于松辽平原的高句丽,还是沿大鲜卑山南下进入燕山山脉。 都是自己人的势力范围。 都是李明的势力范围! 我说那小子当初怎么挑了辽东这块边角料,没想到在这夭寿的时刻还能有奇效……李世民心中苦笑。 只是一步闲棋,没想到还能救命! “父亲。”李承乾策马来到李世民跟前。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艰苦磨炼,娘娘腔的太子终于变得…… 其实一点也没变,甚至因为北方光照不足,他皮肤还变得更为白皙,更有女人味了。 这让李世民有一种生了个女儿的劳累感,时刻得警惕着契苾何力的部众。 契苾何力本人当然是值得信任的,这么久也没有丝毫减弱对李世民父子的恭敬。 但他的部众就不好说了。 “跨过大鲜卑山就安全了,终于能回到大唐了。” 李承乾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和他的李明皇弟有亿点啸矛盾,但和狼哇怪叫的铁勒人相比,自己那个阴险狡诈的十四弟也变得亲切可爱起来。 是啊,安全了,各种意义上……李世民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陛下,陛下!” 去捡拾猎物的契苾何力突然大喊一声。 李承乾立刻警惕起来,李世民则直接弯弓搭箭: “敌袭?铁勒人还是室韦人?!” “不是,有死人!”契苾何力大声回答。 切,死人算什么……父子二人无奈地互视一眼。 “是一个穿着唐甲的突厥……哎哎哎!死人活了活了!” 契苾何力的喊声逐渐变形。 老李和大李父子二人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立刻驱马赶了过去。 身穿唐甲的突厥人尸体突然复活,这怎么都和“对劲”二字不搭边。 ………… “谢谢谢……” 那个被从雪堆里拔出来的突厥甲士烤着火,冻得牙齿直打颤,用突厥语哆哆嗦嗦地向救了他的老乡们道谢。 不料,其中一位一看就是胡人长相的汉子,用带着古怪口音的突厥语怒斥道: “放肆!会说官话么?会就别在至尊面前用鸟语!” 什么毛病,你不也是说鸟语的胡人么……那位甲士心里嘀咕。 但他情商没有低到为此和救命恩人争论起来,顺滑地改用汉语道谢: “谢谢诸位出手搭救,感激不尽。” 一口倍儿地道的长安话,让汉语还带有口音的契苾何力吃了一惊。 而甲士也没闲着,趁对方愣神的短时间,眼珠大致扫视了一圈。 救他的部落中,大部分成员像是突厥人或者铁勒人,其中也有几位契丹长相的人。 而且这支部落显然不普通。 因为除了一位“契丹”女人以外,这部落全是男人、牛羊、兵器和战马。 而这“契丹女人”,一下子就吸引了甲士的目光。 太漂亮了!肤白貌美,简直不像是这一带粗糙的水土所能养育的尤物。 甲士呆滞了一会儿,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局促地将视线离开了女人,落在她身边的大叔身上。 大叔长相普通,穿着也很普通,一身狐皮和普通的契丹人别无二致。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总给甲士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错觉。 这不是错觉,因为部落里的其他人,明显对这位异族大叔十分尊敬……甚至可以说是敬畏。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被埋在积雪深处,奄奄一息。”那位大叔和蔼地问,说的也是汉语: “你路上遇到了什么?我看你穿着盔甲,你是唐军军官?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个地方?” 若不是这冻僵的人穿着如此特殊,这个正在跑路的部落才懒得多管闲事救他。 大叔的态度很是温和,但甲士却不自觉地低了头,不敢直视,有一种彻底坦白的冲动。 他忍住了冲动,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 “回诸位恩公,我在找人,不慎迷路误入林间深处,失足跌汝山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眼便见到了诸位。” 他喝了一口热水,反问道: “几位是长安来的汉人?为何也在此地?” 那“女人”动嘴了,发出的却是男人的声音: “因为我支持皇帝。” 最开始那胡人酋长插话道: “因为朝廷的虫豸说我反对皇帝。” 那温和大叔用清水把脸一抹,摘下厚厚的毡帽,气质一下子变得威严无匹。 “因为我就是皇帝。” ………… “陛下!长生天不负,您安然无恙!” 那位甲士——也就是从李泰军阵溜了号儿、单枪匹马北上寻找皇帝的阿史那社尔——跪在地上,激动得痛哭失声。 “你一路从长安过来寻我的吗,就你一个人?” 李世民心疼地将这位大忠臣扶起,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百味杂陈。 喜的是,大唐有忠臣。 忧的是,只有一个,还是个外族。 其他文臣武将呢?他的那十几个儿子呢? “启禀陛下,臣是从函谷关来的。”阿史那社尔如实汇报。 “嗯?函谷关?” 听见这个意外的地名,李世民愣了一下: “你去那儿干什么?” 山东六国又来合纵攻秦了? “八王的军队,在函谷关发生会战,李泰为首的藩王联军战胜了李治的朝廷军,夺取了函谷关,正在西进向潼关进发……” “什么什么什么?!” 不仅仅是李世民,连李承乾、契苾何力,以及旁边的吃瓜部众都惊呆了,一个个都蹭地站了起来。 大家都有种少看了几十章的感觉。 “朕……起兵北伐薛延陀,是今年的事吧?”李世民甚至都怀疑自己穿越了,茫然地扶着额头。 “呃……恐怕是的,陛下。” 阿史那社尔便将李世民失踪以后,李治与李泰打起内战的经过,大致讲述了一番。 “呵!厉害!”李承乾肩膀一耸,冷笑一声。 “老四有反心不奇怪,只是没想到,貌似老实的老九也……”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余光瞄见李世民的表情,便不敢再煽风点火了。 李世民的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仿佛大脑的血管随时都可能会爆炸,脸上写满了震惊、悲哀、失望、愤怒…… 自己落难,儿子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救自己,而是争家产。 论谁都会震怒。 更何况,这些不肖子自己互殴还则罢了,还把全天下卷了进来,搅成了一锅粥! 被他们送上战场的,可都是大唐的良家子啊!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内耗上! 李泰和李治这是想干什么? 要掘了大唐社稷的根吗? 百姓吃饱饭才几年呢? 皇子们为了一己之私大打内战,搞得天下大乱民怨沸腾,不怕百姓揭竿而起? 更何况,北边的薛延陀、西突厥还在那儿虎视眈眈呢,忘了? 贞观之治的虚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幻觉,在李世民的脑海中轰然破碎。 他忽然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东北的寒风中无助地飘摇。 所有人都哗啦啦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良久,李世民缓缓开口: “李明呢?他在干什么?” 李承乾立刻接过话茬,问阿史那社尔: “对,如今的监国是十四郎,朝政按理说在他手里。 “他为什么不阻止内战,不阻止八王之乱?” “监国殿下他……”阿史那社尔也浑身颤抖了起来,语气悲怆: “监国殿下他,被反乱的诸王所害,死社稷矣!” (本章完) 第245章 玄学的尽头是科学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哈……哈湫!谁在想我么?” 李明缩在火炉边烤着火,鼻子塞着两团布。 进入十二月,东百是越来越冷了。 都把南方来的小李给冻伤风了,这两天喷嚏不断。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北方的冬天,高估了间冰期的威力。 零下四十度和零下三十度,对无毛裸猿来说大概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明哥……呜哇,这什么味儿?” 长孙延兴冲冲跑进书房,顿时被一股刺鼻的臭味儿熏得差点昏古七。 “什么什么味儿?哦,这个火炉啊,在烧煤啊。” 李明又嗅了嗅。 “本来没感觉,但被你这么一提醒,好像是有点……” “何止一点,你这是久在鲍鱼之肆,不知其臭……”长孙延忍不住吐槽。 为了推广“绿色新能源”——也就是煤炭——李明以身作则,将房间里的木炭炉都改成了煤炉,烧煤炭。 只是,他这个缺乏生活经验的文科生有点想当然了。 煤炭,是有杂质的。 因为技术有限,采出来的煤炭是不会经过什么煤矿筛选、浮选之类的加工工艺的。 埋在土里什么样,送进炉子里就什么样,突出一个原汁原味。 然后,小李同学就在充满硫化物和各种“五光十色”废气的书房里,待了一整天。 “明哥,咱要不算了?”长孙延忍不住劝道: “我咋觉得这煤炭比木炭还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环境不友好。” “那不行,发展煤炭是既定国策,不容更改。”李明摇摇头。 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着“日落乃自然之理”的公理,不容置疑。 “也就是秋冬季没遇到大暴雨。平州营州再这么滥砍滥伐下去,等明年雨季一到,大雨把土壤冲进大海,这地就什么也种不了了。” 看着不太服气的小伙伴,李明耐心解释: “到那时候,悔之晚矣。” 长孙延还是不死心,退一步说: “那至少你自己别用啊,这玩意儿烧出来的烟,总觉得……不大好。” 李明还是倔强地拒绝: “让老百姓烧煤,我自己躲起来烧木炭?这算什么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 就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脸色苍白的房遗则脚步虚浮地进来了。 在辽东自家地盘儿,就是比在宫里自在。 兄弟见面,无需经过宦官这道二传手。 “打扰一下,你俩先停一停,有新发现。”房遗则面无表情地说。 他现在越来越有公事公办的官僚气质了,简直和他的面瘫老爹一模一样。 谁每天在账本的海洋畅游,都难免被官僚气息腌制入味。 “发现了什么?”李明和长孙延异口同声地问。 “一种基于已知生物质可燃物的非相变形态变化。” 房遗则顺滑地念出了一串经。 小李和阿延面面相觑,总觉得每个字都认识,但拼起来就不熟悉了。 “咳咳。”房遗则面无表情地为两位文盲换了一种说法: “袁天罡发现了一种让煤炭变得更纯净的办法。” “啥?!” 长孙延几乎原地起飞,激动地摇着房遗则的肩膀: “此事当真?” “真……你能不能别摇了,我头晕。”房遗则面无表情地吐槽。 房遗则手握财政大权,也就是说,任何一个用钱单位都得和他打交道。 这其中自然包括十分烧钱的科学研究工作。 “这是老袁向我要经费的时候,悄悄跟我透露的。” 房遗则解释道,一边拍着被长孙延弄皱的衣领。 因为袁天罡整天缠着他,很是烦人,所以房遗则对他的称呼也从“袁道长”蜕变为了“老袁”。 “真的吗?” 我不信…… 李明对这个恰到好处的好消息抱着一份相信、九份怀疑。 他怀疑老袁在忽悠单纯无知的小房同学,想要多忽悠一点经费。 虽说他把“技术科技委员会”交到了袁天罡手里。 但看重的其实是他用风水堪舆找矿的能力。 没指望这位资深“玄学”从业人员,真能搞出什么“科学”成就。 所以,房遗则的消息让他觉得,此事大有“玄机”。 “百闻不如一见,去看看吧。这房间一股煤臭味,我待不住。” 长孙延拉着李明出了门。 ………… 李明委员长莅临三清观视察,工作人员——一位小道童——热情接待。 “师傅正在炼丹,请稍等。”小道童清心寡欲地招呼三位同龄人喝茶,便去通报了。 李明满腹狐疑地左看右看。 道观很是冷清,没有什么香客。 这个迷信场所居然是大帝国的科学研究中心,李明有种很玄幻的感觉。 过了许久,袁天罡才从炼丹房钻了出来,鸡窝头乱糟糟的,脸上一层黑,衣服也都布满了脏兮兮的黑块。 “殿下什么事?” 他没什么耐心地算是打了声招呼,便赤着脚,大大咧咧地坐在三位大领导前面。 这个神棍,居然养成了理工宅的气质。 这让李明越来越有种错乱的感觉。 “房遗则说,你研究……你炼出了某种更纯净的煤炭?”他开门见山。 “什么?”袁天罡皱了皱眉。 “一种基于已知生物质可燃物的非相变形态变化。”房遗则补充。 “哦,那个啊?”袁天罡撇了撇嘴: “贫道正在研究,进来吧。” 说完,自顾自地向道观深处走去。 李明一行三人互视一眼,匆匆起身跟上。 “道长好像不是很开心?”李明疑惑地问。 “大概没有炼出理想中的纯净煤炭吧?”长孙延耸耸肩,又问房遗则: “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你们让一个想开宗立派的道士搞技术研究,他能开心有个鬼了,我还能怎么看…… “你说得对。”房遗则压下心中无穷的吐槽欲,面无表情地应付一句。 一行人走进了炼丹房,一股呛人的烟雾让他们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袁道长,你说的那个……生物质,可燃……的东西,在哪里?” 李明问道,一边挥手驱散浓厚的烟雾。 袁天罡直接把手伸进炼丹炉,在里面掏了一会儿,从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儿: “殿下要的是这个?” 三人定睛一看。 只见一块煤炭躺在邋遢老道的手掌里。 仔细一看,这块“煤炭”和普通的原生态煤炭有很大的不同。 孔洞更多,泛着光滑的光泽,而且看上去还有些黏糊糊的。 老袁浑身上下的污渍,大概就是从这玩意儿上沾染过来的。 “这玩意儿烧起来很干净,和木炭似的没什么大的怪味儿,而且烧起来很烈,差点把我的炉膛都给烧穿了。” 袁天罡说着,点燃了这块怪“煤”,随手往炼丹炉里一丢。 焰色肉眼可见的比普通煤炭纯净,是亮闪闪的橘色,产生的烟雾也没有那么呛人了。 而且这东西烧起来的温度比木炭和煤炭都更高,只烧了一会儿,老袁的铸铁炼丹炉炉体上,都烧出了气泡。 呲啦! 袁天罡赶紧往炉膛里泼上一大盆水。 炉膛里“轰”的一声,发生轻微的水煤气爆炸后,才算冷却下来。 “这么小小一块煤,能烧得这么起劲儿?”长孙延大开眼界。 房遗则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李明嘴角抽搐。 杂质更少、燃烧温度更高、有粘性…… 这块纯净的煤,不会就是焦炭吧? 作为文科生,李明知道,在原本的时间线上,焦炭是在宋朝时期被发明、并大规模用于冶炼钢铁的。 也就是说,利用古代科技,确实可以做到工业化炼焦,不需要额外开挂。 关键是,老袁同志怎么提前了几百年发现了炼焦的窍门? “袁道长,这焦炭……你是怎么把它给炼出来的?”李明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型。 焦炭?嗯,烧焦的煤炭,确实很形象…… 长孙延和房遗则暗暗点头,觉得明哥简直是起名鬼才。 “唉,别说这个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袁天罡就来气。 “殿下你不是号召全国开发煤炭资源么?贫道就想着,这煤炭是有什么神奇的功效么,不然为何让你如此上心? “所以,我就想把它放进炼丹炉里炼一炼。” 遇事不决炼个丹,确实是标准的神棍思维。 殊不知,炼丹要隔绝空气,炼焦也是;炼丹要加热干馏,炼焦也是。 炼丹=炼焦,公式成立! “没想到,炼出来的丹药根本不能服用,并没有什么奇效,而且还脏兮兮的到处染色,除了烧起来火更旺更纯,根本没有其他作用!” 袁天罡气愤地说道。 李明全程听下来,有一种扶额哭笑不得的冲动。 不愧是道士,大道至简,凡事都讲求一个缘分。 没想到炼个丹,不但解决了煤炭不纯的问题,顺便还提升了煤炭的燃烧、炼钢效率。 焦炭这玩意儿如果大面积铺开,不但能提升炼钢的效率,减少成品中的杂质,还能顺带着兼顾了环保,彻底解决了木炭要砍树、煤炭很呛人的痛点。 双赢! 难道玄学的尽头其实是科学? 只是作为土法炼焦的发明人,袁天罡本人并不是很兴奋。 他每次本想搞点封建迷信,却每次都歪打正着,让事情向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狂奔。 导致他神丹也炼不成,宗派也建不成。 做出的一系列贡献虽然让他名利双收,却也导致自家的道观门可罗雀。 毕竟大伙儿在业余时间有兴趣搞封建迷信,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兴趣学习数理化知识。 “从煤矿定位到炼焦,环保新能源科技发展,离不开道长的杰出贡献。” 李明拍拍袁老道的肩膀。 袁天罡嘴角抽搐,有种倒反天罡的感觉。 ………… 滦河谷地。 队伍已经在原地停留了好几个日夜,寸步未移。 “陛下还是老样子?” 主帐篷外,契苾何力忧心忡忡。 李承乾表情有些扭曲,轻轻点了点头。 “唉。”契苾何力悲叹一声: “监国殿下薨逝的噩耗,对陛下打击太大了。 “丧子之痛固然可以理解,可是陛下一直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有伤龙体啊!” 他焦急地背着手,在帐篷前来回踱步。 在从阿史那社尔口中,得到了“李明被李泰害死”的假新闻以后,李世民这个爱哭的皇帝并没有哭。 沉默,比大哭大闹可怕得多。 这几天,李世民饭也照吃,觉也照睡。 但除了吃饭睡觉,他什么事也不干。 别说发号施令,连和其他人交流的欲望也没有。 成天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整个人就像失了魂的木偶一样。 主心骨没了主心骨,这支逃难的队伍也就停下了逃难的脚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阿史那社尔像是打定了主意,就要往主帐篷里闯。 假消息虽然是他传的,但错不在他。 他也是听信了李治和李泰的谣言。 毕竟这两个反王虽然隔空打了很久的嘴炮,但对一个事实却保持着极高的默契—— 那就是李明已死。 而且从常理出发分析,长安都被反王霸占了,看家的监国不太可能还有活路。 如果他没死,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总不可能提前逃到辽东,打算卷土重来吧?不会吧不会吧? “哎哎哎别!御驾岂能擅闯!” 契苾何力赶紧阻拦不讲礼数的番将。 “再这么拖延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薛延陀的大军发现!他们可没有放弃咱这条大鱼啊!” 阿史那社尔据理力争: “更何况,就算没有薛延陀人,这雪越下越大,继续赖在这里也是绝路!” 契苾何力提高了音量: “哎哎哎!你怎么能称陛下是大鱼呢!陛下滞留此处,一定有他的道理!” 社尔的喉咙也是梆梆响: “天可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你还在那儿下大棋?” 两人大吵起来。 “二位,二位,稍安勿躁。” 一个冷淡的声音,让两人同时一顿。 李承乾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孤进去,让孤劝一劝父皇,听听父皇究竟想吩咐些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后退: “悉听殿下安排。” 从各种意义上,他们俩都是外人。 有些家事,外人很难插嘴。 要劝也得要嫡长子来劝。 唉……李承乾站在大帐之前,背对着所有人,表情一瞬间变得扭曲。 他对李明的死讯,并没有多少触动。 李承乾是最大的皇子,李明则是最小的,从小到大两人就没有什么交集,遑论感情。 作为政敌,两人确实交锋颇多,但都还留着底线,没有动用暗杀之类的下三滥手段。 “嗯?媚娘你说什么?李明就是这样的下三滥?呵,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因此,对李明的态度,李承乾一直都是:管他死活,只要别脏了我的手。 但是李世民对李明的态度,就很让李承乾在意了。 明明母后长孙氏去世时,这个男人都没有如此失魂落魄过。 如果孤死了,他还会如此吗…… 一股酸溜溜的醋劲,涌上了李承乾的心头,让他的表情更为狰狞。 “殿下?” 见李承乾停在门口踌躇不前,契苾何力忍不住问出声。 李承乾浑身震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用轻巧的口吻说: “孤没事,只是在整理思绪。等孤向父皇问问,定下此后的方略。” 说罢,他便撩开厚实的、用熊皮做成的帘子。 “不……你说得对,媚娘,还不是现在,孤还得忍耐……” 他无声地嘀咕着,便闷头钻进了帐篷。 保暖的帐篷里,并没有如意料一般涌出热气,里面几乎和外面一样冷。 在帐篷的中央,火盆已经熄灭很久了。 火盆边上,李世民怔怔盯着盆子里的灰烬,眼眶深陷。 呵……李承乾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立刻大声说道: “唉,那些粗坯,也不知替父亲您添把火。” 李世民没有反应,连眼睛也没有转动一下,还在呆呆地盯着火盆,仿佛雕塑一般。 李承乾眼睛一眯,扭头往外走。 便听得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吾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承乾定了定,回过身,满脸的忧郁和悲伤。 “父亲,您……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斯人已逝,您不可太……” “吾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世民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打断了李承乾的劝告。 他缓缓抬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子,声音粗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吾思考了很久。 “辽东素有反意,李明……没了以后,必定揭竿而起。 “西京长安也好,东京洛阳也罢,都被两个逆子鸠占鹊巢,他俩行此悖逆之事,肯定一条路走到黑,容不得吾。 “至于大唐的其他州县,河北素来不服吾。 “中原和关中则被诸藩王占据,他们也参与了内战,利欲熏心,不见得愿意收留吾。” 李世民越说越快,眼神依然呆滞,但说话的思路非常清晰。 “大江以南吾分封得少,江南、闽越、湖广、岭南、巴蜀……这些地方或许忠于吾,或许也能免于战火。 “可是吾等被困在此地,如何能跳过群逆割据的北方,抵达南方?” 这个问题,让李承乾一时回答不上来。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长子,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承乾,你我父子二人,无处可去了。 “李明一死,全天下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 李承乾一时语塞。 他下意识想劝父亲别这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 可是,却张不开口。 因为李世民的担忧,是真实存在的。 皇帝一旦跌下宝座,失去了权力,便只是独夫而已。 没有人愿意让这个独夫重新再爬到自己的头上。 即使亲生儿子也不可全信…… “我们这一路走来,可曾遇见一点唐军的踪影,哪怕一个脚印、一面丢弃的旗帜、一具尸体?” 李世民反问李承乾。 李承乾微微摇头:“没有。” 他们不知道李世绩的军队被河北的逆贼断了后勤,只能靠向夏州寻求补给。 他们觉得,自己被唐军抛弃了。 为什么? 因为李世绩,也是李治的人! 大唐被反贼把持着,回不去了! 那这一行人,该何去何从? “向西……” 李承乾嘴唇蠕动。 这下轮到李世民愣了一愣。 “向西。”李承乾重复一遍: “西突厥与唐和薛延陀不和,我们向西突厥寻求庇护。” 无稽之谈……李世民正要训斥。 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警告声。 “敌袭!” (本章完) 第246章 开门揖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什么?输了?!” 李泰砰地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挺出的大肚皮还带倒了身前的桌案。 哗啦啦,桌案上的书册和笔墨纸砚撒了一地,发出尖锐的噪音。 下人低着头,匆匆进来收拾。 “你是司马迁吗?!”李泰向对方咆哮道。 没眼力见的下人觉得主子说的每个字都认识,可是合起来就听不懂了。 只能从语气判断,自己应该是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悻悻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了李泰,以及前来汇报败战噩耗的执失思力两个人。 为什么前线在打仗,执失老哥却又回来了? 因为他们的联军被李治的朝廷军一耳光抽回来了。 李泰在下人身上撒了气,还觉得不过瘾,看着傻杵着的傻大个就气不打一处来,言语之间满是嘲讽: “少时读史书,总觉得楚人太刚硬,楚武王的得力干将莫敖屈瑕立下赫赫战功无数,不过是趾高气扬了一次吃了一次败仗,便自尽,未免过于可惜。 “今日方才领悟到,领兵之将,还是要有点羞耻心为好。” 执失思力嘴角抽搐,故意听不懂魏王讲解“趾高气扬”这个成语的典故,低着头,语气低沉地抱拳道: “众将士奋力拼杀,光是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奇迹了。” 客观来说,执失思力的这番辩解倒也不是在强词夺理,给自己的败绩涂脂抹粉。 他的大部队就行进在崤函官道上,南边是崤山,北边是黄河和中条山,不是崇山峻岭就是狂暴的母亲河。 教科书般的一字长蛇阵,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然后,这支部队就一头撞上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潼关,久攻不克,而后路也毫不意外地被伏兵迂回截断了。 首尾受阻,瓮中捉鳖。 这支部队本来就一个头七个脑袋,加上后勤粮道被断,濒临崩溃。 要不是执失思力也是一员骁将,硬是拖着这支行将大乱的部队有序撤退。 他们将几乎必然重蹈赵国在长平之战的覆辙。 而执失思力也就成了新时代赵括,不大可能有机会站在李泰面前亲自听训了。 问题来了,主帅没问题,士兵也没问题。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群人明明看见了前方名为“潼关”的南墙,仍然要一头撞上去呢? 执失思力不打算继续装蒙鼓人了,直言不讳道: “殿下,恕我直言,这仗就不该这么打! “明知敌方会重兵防守潼关,为什么仍要走这条道?” 现在又不是战国时期,山东六国往关中打只能走崤山。 不论是绕河套走萧关、大散关,还是绕荆楚走武关。 条条大路通长安,入哪个关不是入关? “唉……夏虫不可语冰!” 李泰表示不想和鼠目寸光的胡人多掰扯。 这就是战术与战略之间的冲突。 从纯军事战术上来说,肯定是绕路更为稳妥。 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哪个不比没头没脑地西进、被一路“邀击渐减”、最后在潼关下被关门打狗来得顺遂呢? 然而前线的将士只要全身心投入到战场中,听命行事‘奋力杀敌就可以,可是后方人员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比如,大军要绕道,就得协调当地的军事民政主管,要一个“军事通行权”。 现在天下群龙无首,除了在长安别无选择的朝臣之外,各地的地方官则更自由一些。 除了比较“躺平”、愿意跟随朝廷的广大南方地区之外。 中原核心地区的地方官,则以“有为中老年”居多—— 他们在观望下注,既不帮李治、也不帮李泰。 谁赢他们帮谁。 因此,李泰的军队要安然经过他们的辖区,可以。 要付出实利,更要许诺将来更大的利益,做个“从龙之臣”。 而李泰也不能随便和地方官翻脸,恃武力压人。 否则树敌无数,这一路打过去,还没到长安,自己的兵力就要消耗殆尽了。 现在的天下形势,有点类似东汉末年的意思。 各地州县虽然还没有开始玩封建割据、自立门户,但也都保有相当程度的自主权。 本来是不至于这样子的。 本来针对皇帝突遭不测的情况,房玄龄、杜如晦是设计了一套完整的应对机制的。 无非是监国殿下正式“监国”,大家规规矩矩按部就班。 小日子照过,不可能横生这么多枝节。 然而,这套机制被老李家的子嗣自己给玩坏了。 先是李泰复刻了一个“朱雀门之变”,接着李治又来一个“一鸣惊人”、“鸠占鹊巢”。 老李家都自相残杀了,把原本秩序井然的朝廷政治整成了朝不保夕的阴谋政治。 那就别怪外官们不讲武德了。 而唐朝沿用前朝的“文武合一”制度,文臣和武将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甚至许多州县是军政一把抓的,这又让各个地方有了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武力基础。 这也是唐朝后期藩镇割据的滥觞,直到宋朝才算解决,不过这是后话。 “总而言之,我不关心伤亡数字,必须打下潼关!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 李泰强横地说。 绕路的时间成本和政治成本,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等到一路大撒买路财、来到长安城下时,只怕李治也已经动员起了南方的援军,要给他来个两面包夹芝士了。 “魏王殿下!” 执失思力觉得自己和主君就是鸡同鸭讲。 “怎么?你也想效阿史那社尔故事,抛弃同袍,向北追随父皇而去?” 李泰缓缓坐了回去,半笑不笑地看着麾下的大将。 执失思力面色变幻,硬是把这口气咽下了。 这时,传令匆忙来报,语气很是仓皇。 “殿下……” “怎么又来一个不长眼的?” 李泰很是恼怒,不耐烦地弹着桌案: “你说吧,什么事?” 传令咽了口水,道: “联军的诸位藩王,各自领兵退去了!” 执失思力眉头微微一挑,对此倒不是非常惊讶。 现如今,政治能力再差的藩王也应该意识到,乱世将至,手里的兵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 本钱被李泰这么挥霍在潼关这个无底洞里,这谁遭得住啊?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不外乎如是。 “朝廷下了最新的诏令,只要重新拥护朝廷,兄弟齐心北伐搭救父皇,既往不咎。” 传令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魏王的脸色,怯懦地说: “即使是魏王殿下,只要放弃抵抗,也不削爵、不……” 李泰气得当场又蹦了起来: “呵,他这是要以渭水为誓?以侯还第,不失为富家翁?狗屁!” 传令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执失思力也皱起了眉头。 “九郎那厮心机深沉得很!他隐忍这么多年,骗过了父皇,骗过了我,骗过了全天下人! “他就是楚庄王,一旦登临大宝,必定一鸣惊人!届时我等没有抵抗之力,与砧板上的鱼肉何异?皆要死于他手!” 李泰暴跳如雷,艰难地大口喘气。 他气李治不讲武德,出这种阴招来分化他的阵营。 他更气他的庶出兄弟——那六条臭鱼烂虾——是真的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粪土不可圬般的愚不可及。 他们整出这般大的动静,把天下祸害成这幅模样。 说一句“对不起”,难道就一切清零了? 不可能! 李治那厮绝对是心里憋着坏! 招安、架空、斩首,是搞政治的基本操作了。 造反的兄弟们敢投降,李治就敢请兄弟们亲身体验这一条龙的服务。 “曹爽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李明都看得如明镜似的,那些蠢货兄弟难道看不出来?” 李泰生气地补上一句。 李治扮猪吃虎、假仁假义,分化他的阵营,这本就够让他愤怒的了。 一想到全天下、包括他李泰在内、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没有被李治欺骗—— 而那个人叫李明—— 就更让李泰气不打一处来。 “诸藩王投降后是否会被李治秋后算账,那倒还没有个定数。” 一旁的执失思力说着风凉话: “但是这仗再这么打下去,那是肯定玩儿完。” “你……?!”李泰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几乎要顶开肥厚的脂肪层了。 执失思力现在也不怵他了,语气略带嘲讽: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李泰嘴角剧烈地抽搐着,冷冷地指向门口: “滚……滚!” 在把外人全部轰出去了以后,喧闹的书房立刻恢复了平静。 “走投无路?投降后既往不咎?呵。” 李泰恶狠狠地嘀咕着,表情静如止水,早就没有了刚才的气急败坏。 虽然战场上打不赢,虽然联军一拍而散。 但是李泰还没有被逼到绝境。 因为他还有后路。 只是这条后路的价格有些昂贵。 要不是被逼到了这份上,他其实也不太想走这条路。 但是现在,相比去太极宫给弟弟磕一个,余生都听他摆布。 他更愿意支付这个代价。 “李治啊李治,从今往后全天下的苦难,皆是因你而起,你可要接好了。” 李泰表情透着阴狠,吃力地弯下腰,捡起散落的纸笔,便写起了信。 是用北方草原通用的突厥文写的,开头便是: “臣泰言,薛、唐乃君臣之国……” ………… 漠北,薛延陀牙帐。 真珠可汗夷男坐着虎皮椅,读着苍鹰从洛阳送来的密信,眼睛微微咪着,颇为玩味地抚摸着胡须。 作为铁勒诸部中的薛部和延陀部所组成的游牧帝国,薛延陀最初只是役属于突厥的部落之一。 在东突厥被南边那个不可名状的怪物轻易地灭亡、西突厥又陷入长期的内讧以后。 薛延陀终于媳妇熬成婆,迅速占据了北方草原的生态位。 对于大唐这个南方邻居,夷男的心中是又爱又怕。 爱她的物产,怕她的军队。 尤其怕她的统治者。 天可汗李世民,打起仗来实在太猛了,谈笑间突厥灰飞烟灭。 夷男怕李世民对自己也来一次“谈笑间”,怕得晚上睡不着觉。 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用阴谋把天可汗先一步结果了。 一来二去,就和魏王李泰勾搭上了。 在经过一连串里应外合的阴谋以后,铁勒人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经过部落勇士不要命地填人,终于将李世民和大部队切割开,将他被围困在滦河谷地一带。 把他拿下是迟早的事。 “问题是,唐军在干什么?” 虽然和皇帝被切割,可是唐军的八万主力还在,丝毫没有受损。 只是这支部队的动向,非常可疑。 既没有向东靠拢援救皇帝,也没有向北直捣黄龙。 更没有南下撤退。 而是一直在向西运动。 他们在想什么? 因为战争迷雾的作用,夷男一直拿捏不准对方的意图,如鲠在喉,只能将主力与对方一直对峙着,不敢乱动。 现如今,有了李泰刚送来的密信,他总算明白了唐军的真实意图,以及唐国的真实国情 “原来中原乱起来了,居然还断了他们的后勤……哈哈,原来如此!” 惊觉自己一直在与空气斗智斗勇,夷男一拍大腿。 这样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全军向东压上,围猎李世民…… “不。” 夷男又把李泰的这封信看了一遍,目光灼灼地钉在开头的几个字上。 臣泰言……薛、唐,君臣之国…… 这几个字,让薛延陀首领的心情突然激荡起来,胸膛燃起了熊熊火焰。 名为“野心”的大火。 他图谋李世民,一开始只是为了自保而进行的一场豪赌。 赌天可汗的继任者不如他的老爹,从而能让可怕的唐国停下扩张的步伐,让薛延陀汗国再多苟活一段时间。 但李泰的情报让他意识到,李世民失踪在唐国引发的动乱,远超他的想象。 游牧的血液,在夷男的血管中觉醒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南下,抢钱抢粮抢人啊! 放在李世民当政时期,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南下劫掠?唐军不北上抢牛羊就烧高香了! 然而现在,唐军自顾不暇,那还怕什么? 一直被南方强邻压抑着的劫掠本能,此时变本加厉,让夷男难以自胜。 “来人!” 夷男腾地跃起,一双眼睛宛如饿狼一般。 “传我命令,南下,进军幽云!” (本章完) 第247章 闯关东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真是见鬼了,怎么越往南走,铁勒人反而越多了?!” 契苾何力掸去卡在盔甲缝里的一支箭,在马上啐了一口。 一旁的阿史那社尔看了他一眼,小声吐槽: “话说‘契苾’可是铁勒部族的大姓……” 不料,契苾何力的耳朵可灵敏得很,当即回怼: “狼娃你给我闭嘴!” “阿史那”这个词在突厥语里的原意是高贵的狼,所以契苾何力会用这个绰号来挖苦阿史那社尔。 老社尔倒是很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虽然认死理,处理人际关系上有点呆板,但好在脾气没有契苾何力等其他胡族将领那么火爆。 况且,他们这一行人一边应对着铁勒人越来越频繁的骚扰,一边护卫皇帝和太子两个宝贝疙瘩南下,根本没有这个闲心起内讧。 就在方才,他们刚又打退了一波铁勒人的突袭。 “大汗!小大汗!二位都没事吧?” 阿史那社尔不和契苾何力饶舌,向后大声问道。 李世民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把脸埋在高耸毛绒的衣领里,在马背上一声不吭。 还是伺候在一旁的李承乾替父亲回答: “谢诸位将军,父皇与孤无恙。” 在得知李明“死讯”的不知多少天以后,在被薛延陀愈发肆无忌惮的追兵追击得颠沛流离以后。 李世民陛下终于从无尽的悲伤中,回转了一丢丢—— 虽然依旧不爱说话,但好歹在关键时刻还是能下达命令的。 全体向南运动,向云州一线靠拢,便是李世民亲自做出的决策。 云州位于大唐十道之一——河东道的最北端,与幽州、易州相邻,是重要的北方边境重镇。 也是此次与薛延陀/突厥联军对战的前线。 尽管在他最悲观的预测里,同属河北山东门阀士族辐射范围的云州,很有可能已经反了,等着把他这个李唐皇帝杀了祭旗。 但是在冷静了几天、渐渐从丧子之痛缓过来以后,李世民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悲观了。 自己才失踪了几个月,这贞观十五年的年还没过呢,不至于这么干脆就造反吧? 更何况,除了往南边的云州,他们也无处可去啊。 精突太子李承乾所提出的向西走、给西突厥称臣以求联合的天方夜谭,第一时间被他否决。 先不说舍近求远,从东向西再穿越一遍大漠草原的可行性有多大。 别人的提议李世民,大概还会思考思考。 李承乾这么说,那看都不用看,直接pass。 因为这精突的“内夷”,说不定真是想给西突厥当儿子了。 向西不行,向北和北极熊呲牙更不可能。 那就只有向东和向南两条路了。 向东往高句丽的路,必须穿山过河,而且森林密布。 路不好走,温度还更低。 他们这支临时小部落这一路的食物来源——所放养和劫掠的牛羊——根本没办法带过去。 况且,在李明薨逝以后,高句丽人的立场……不见得会比河北更亲近唐朝。 四害相权,那自然是南下回到河北更符合常理判断。 毕竟那地方还打着“大唐”的招牌,还没有立起窦建德的“大夏”旗号。 至少现在还没有。 “看!那是什么!” 走在队伍前方的前锋大喊一声。 众人立刻手搭凉棚,往他指的方向望去。 透过冬季的雾霭,他们隐约能看见一道巨大的人造建筑轮廓。 那轮廓高约数丈,东西长不可测,在群山之间蜿蜒盘旋,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视野中,竟一眼望不到头。 “那是……长城!” 作为游牧民族出身,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对这道叹息之壁可太熟悉了。 这宛如巨龙的人类工程奇迹,便是长城! 长城之内,便是汉地的核心领土。 云州,就在前方! “附近到处都是薛延陀的骑兵,没想到已经到长城脚下了。” 契苾何力明显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终于快到家了! 墙里面的百姓,可比墙外边茹毛饮血的蛮族,有礼数多了! “在这么接近长城的地方,都有薛延陀势力出没。他们也忒嚣张了……” 阿史那社尔皱起了眉头。 他考虑得比契苾何力更深一层。 长城虽然是一道重要防线,但把防御全交给这堵几丈高的墙,显然也不现实。 大国的真正防御,素来都是强大的武力,在周边民族的心中所种下的恐惧。 也就是威慑力。 在灭亡东突厥以后,游牧民族都主动退避三舍。 哪有哪个不长眼的游牧民族,敢大摇大摆地接近到离长城这么近的距离? “狼崽子就继续在墙外边儿喝西北风吧,爷爷我可要带着陛下和殿下回家了!” 契苾何力可管不了这么多,他难抑心中的激动,驾马骑到最前,扯起嗓子便向墙那边喊: “放梯子下来!自己人!我们回来……” “住嘴!” 一声低沉的暴喝,让契苾何力浑身一震,立刻收了声。 队伍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是李世民,他一改先前失魂落魄的样子,万分警惕地盯着长城上的烽火台,一边低沉而急促地下命令: “退后,别靠近城墙!” 咦? 为什么? 长城不是自己人的标记吗? 我们这一路向南,不就是为了跨过长城,回归汉地吗? 陛下这是…… 众人被李世民的命令搞得一头雾水。 但是皇帝的威信还是在的,队伍听从指示,慢慢往后收。 几乎与此同时。 嗖! 一支箭插在了契苾何力刚才站立的地方。 所有人都傻了眼。 契苾何力当场就急了,冲那墙上大喊: “不是……我们虽然穿着奇怪了些,但确实是自己人……” 话音未落,烽火台燃起了火。 紧接着,附近的烽火台也都亮了起来。 这是敌袭警报。 “难道河北真造反了?” 契苾何力回到队伍中,呆呆地望着火光冲天的烽火台。 阿史那社尔神情极其严肃,微微摇头: “不,情况恐怕更糟糕……” 并没有让他们多猜,很快,城墙上出现了人影。 那些人高眉深目,穿着形制粗犷的铠甲。 是铁勒人! 铁勒士兵伸着手指,向左右的同伴大声用突厥语喊着什么。 “见鬼,快走!” 一行人当即调转马头,扭头再次逃回了茫茫雪原之中。 还好,这里是城墙不是城门,铁勒人并没有很快追上来,李世民一行很快摆脱了追击,躲在一处山坳里。 但是,没有人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心里只有沉重的绝望。 长城被薛延陀占领了,这是一个相当不妙的信号。 跨过了长城,云州就几乎无险可守了! 铁勒人可以长驱直入,深入河北腹地,随意烧杀抢掠! 难怪这一路越往南走,遇到的铁勒人部落反而越多。 原来夷男并没有继续和李世绩的八万唐军脸贴脸搞静坐战,而是把主力往河北方向调动了! 游牧部落的战斗力是高是低暂且不论,但战略机动性肯定是更胜一筹的。 “天可汗是根据这一路所看见的铁勒人的异动,判断出了长城防线沦陷的事实吗?” 阿史那社尔喃喃道。 天可汗不愧是天可汗,虽然情绪低落、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但洞察力依旧是顶流的。 但他这句奉承话,只敢小声地说给自己听,并不敢和天可汗本人搭话。 因为现在的天可汗,心情大约不是很好…… “趁河北大乱、李世绩后勤断绝,钻了这个空子是吧……” 李世民面对着山壁,右手握紧马鞭,握得青筋爆出。 “他为什么时机抓得这么准?夷男怎么知道河北乱了?夷男怎么知道李世绩后勤出了问题,无法主动出击? “为什么夷男,每次都能及时得到关键情报?” 李世民骤然回首,严厉的目光逼得没有人敢抬头。 “儿臣在东宫时,曾听过一些传言。” 还得是皇帝的亲儿子李承乾打破这个沉默。 “说是九成宫事件的背后,便是李泰……” “胡扯!” 李世民怒吼一声,高声打断了李承乾的发言。 阿史那社尔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进言道: “小可汗所说的未必没有根据。 “在大军开拔以后、监国还在长安之时,他也说过类似的……” “你也住口!” 李世民狂躁地大喊。 鸦雀无声,甚至静得能听见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李世民的火气退了下去,腰也慢慢弯了下去,身体缩做了一团,整个人像衰老了几十岁。 许久,他嘴唇蠕动: “朕错了。皇子阋墙、天下大乱,以致河北失守,都是朕的过错,朕的过错啊! “朕不该对诸皇子如此苛刻……” 李承乾的眼角动了动。 “抱歉,诸位。” 他抬起了头,面对残存的禁军和胡族卫士,深深作揖: “是朕教子无方,拖累了诸位忠良,拖累了全天下。” 在风中颤抖的样子,就像一个可怜的小老头。 众人心酸至极,纷纷跪地,君臣大泣不止。 哭过了,也发泄过了,日子还得过,现实问题还得解决。 接下来,该怎么办? 东西南北,应该往哪儿走? “哪儿也不去,就留在此地。” 李世民沉静地做出决策。 “薛延陀是游牧,破坏有余而建设不足,南下也只为劫掠,不会统治。 “等到他们抢够了,春天草原长草要放牧了,他们自会退却,届时吾等再找机会回云州。” 相信经过薛延陀的“洗礼”,河北人便不会这么起劲反唐了吧。 相比铁勒蛮族,关中“田舍郎”可爱多了吧。 所以,到时候再取道回河北,也不怕当地人会造反了。 “卿等以为如何?” 他向众人征询着意见,态度出奇的和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除了山呼“天可汗英明”,这还能说什么? 虽然听上去有些无情,有些冷眼观火。 但却是能让这支队伍脱困的最现实的办法了。 有了目标,这个临时部落便又有了主心骨。 站岗放哨的,安置牛羊的,准备食物饮水的,各自忙活起来。 李世民亲自帮着士兵搭建帐篷,搭完后便闷头钻了进去。 李承乾觉得,父皇的行为有些古怪。 “父亲?” 他掀开厚实的兽皮毡子跟了进去。 只看见李世民所在帐篷的一角,无精打采地傻坐着。 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又回复到之前失魂落魄的状态中。 即使听见李承乾的动静,李世民也懒得再做出威严的样子,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 “父亲?” “承乾……” 他干涸的嘴唇一上一下开合着: “吾觉得难受,吾觉得心里好难受……” 李承乾感到一阵强烈的酸楚,眼神复杂地俯视着这个老头,这个让他不幸的源泉。 ………… “快跑!蛮族来了!” “救命!” “啊!我的房子,我的祖产!” 幽云沿线,一片哀嚎。 薛延陀的铁骑无情地踏过耕地,一路纵火劫掠。 铁勒人虽然人多,但是势力弱小,原先是突厥人的仆从,视突厥如主人。 强大的突厥被唐王朝轻易灭亡后,他们更是视唐朝如同神明。 即使在最美妙的梦境里,也没有哪个铁勒人敢设想,自己的铁蹄居然能有朝一日越过长城,踏上唐王朝的核心领土! 尽管这是趁对方内乱不止,钻了个空子。 但你就说踏没踏上吧! 虽然是第一次,但铁勒人很快就驾轻就熟地对本地百姓进行了不可持续的竭泽而渔。 抢东西而已,这还用学? 仿佛女神无力躺在地上任自己蹂躏,铁勒人心中的邪念喷薄而出,刮地皮刮得比他们的匈奴、突厥前辈还要狠。 而河北腹地的诸位豪族,依旧内斗不止,并没有组织起来外御其侮。 甚至还有一些士族试着与薛延陀勾连,当起了带路党。 内忧外患之下,河北百姓大批逃亡。 往往在兵燹烧到自己家以前,就整村、整乡地逃亡,十不存一。 颇为黑色幽默的是,好在铁勒人在鸟不拉屎的漠北饿久了。 相比有计划地大屠杀、以减弱汉地的战争潜力,他们显然对眼前的财富更感兴趣。 只顾着抢劫,而没有怎么杀人。 这就造成了大批大批的难民。 逃吧,可是该往哪儿逃? 大冬天的,难民们拖家带口、居无定所,随身携带着金银细软,简直就是移动的钱庄。 当是时,河北山东大乱,西边是高耸的太行山,东边是大海。 南边的中原更是正在进行大战,秩序混乱,山匪横行。 哪里才是这些难民的容身之所? 哪里才有足够的粮食能喂饱他们,有足够的生产力和行政力量为他们搭建临时庇护所,又有良好的社会治安,让他们放心不会被当成猪崽宰了? 所有人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辽东,东北! (本章完) 第248章 没把皇后当深宫妇人,也没把她当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爷阿娘,山的那边是什么?” “那边是啥都没有的辽……唉,只管跟着大家走便是。” 幽州和平州交界的官道上,挤满了逃难的队伍。 唐朝还保留有主户、客户之分,普通人轻易是不愿意离开土地逃难,当一个没有完整人权的“客户”的。 也就是说,要么不跑路,一旦跑路就说明家乡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那就整村整乡的跑,大家一块当二等公民。 而现如今,这场席卷河北山东各州的内忧外乱,便是让他们集体逃难的大事。 客观地来说,薛延陀这回南下劫掠,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无组织无效率,现在还徘徊在幽云一线。 然而迭加上当地土豪劣绅们不当人的举动,立刻触发了老百姓们在北朝时的远古记忆,毫不犹豫地就提桶跑路了。 从云州到易州,从幽州到朔州,这场史无前例的逃难狂潮蔓延了整一片幽云地区。 而各地的难民最后殊途同归,又都拥挤在同一条道路上—— 通往平州的道路。 拖家带口的队伍越来越长,竟将官道堵得拥塞无比,难民们龟速地挪动着,绵延的燕山映入眼帘。 山的那边,便是传说中的辽东地界了! “将随身细软收好,切记,出门在外人不漏财!” 家主人小声地告诫内人和子女。 在路边,随处可见难民将自己的衣服撕破,或用尘土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可怜模样。 这是河北人进入辽东之前的必备工序了属于是,甚至也是造成交通拥堵的一大原因之一。 因为李明治下的辽东,在河北民间的口碑有些……微妙。 在他的舆论机器覆盖范围以外,各地民间舆论仍然遵从着封建社会的基本法则——道听途说。 乡绅说什么,下面的百姓就信什么。 而河北的乡绅也不是瞎子,隔壁平州、营州搞的那套“打倒土豪、土地归公”的政策实践,他们自然都看在眼里。 这可不得了,这是刨了他们世族大家的根儿,比蛮族入侵可怕多了! 因此,在他们持之以恒的抹黑之下,辽东在河北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就很难绷了—— 不得保有一点个人财产,被发现即行充公,人就地正法。 相比之下,青面獠牙都显得拟人多了。 因为本地乡绅系统性的污蔑,河北百姓反而成了灯下黑,对一山之隔的平州现状一无所知。 相比之下,反而外地人能更客观一些。 因此,对全国各地投奔辽东、路过他们地界的“仁人志士”,河北本地人的态度不外乎是: 不理解但尊重。 没办法,对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广大农民来说,他们又不可能去刷新闻。 就算刷了也看不懂,不认字儿啊。 那自然是乡绅敢说,他们敢信。 这次要不是被内忧外患逼得无处可去,往长安润的成熟路径又被八位王爷给联手封锁了,他们是绝对不想往辽东跑的。 一行人心中惴惴不安,纠结无比地向东北方向挪动着。 既怕被铁勒人吃干抹净,又怕被辽东人吃干抹净,实在难受极了。 但丑媳妇终究是要见公婆的,河北的难民还是扭扭捏捏地跨过了幽、平两州的地界—— 更确切地说,不是他们主动跨过去的。 而是被那边拽过去的。 原本幽州和平州的边界是一片荒原,李明几个月前打这条路过的时候,除了杂草还什么都没有。 但是为了接下这波“人口红利”,李明专门下达指示,让人将这块地界修缮一新,剪除杂草、铺平道路,还沿途搭满了施粥铺、茶水铺、包子铺…… 整得和大学社团迎新似的。 边界线上还拉起了横幅,硕大的几个字写着: 来了就是辽东人。 主打一个宾至如归的体验。 对历来就瞧不起流民的封建时代,这套“迎新”的流程属实超出这个时代的理解能力了。 难民们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边境对面热火朝天的景象,竟一时挪不开步子。 “哎哎大哥大姐进来看看呗!” 平州的社工直接将打头的几个难民一把拽过了线,热情洋溢地问: “大哥哪来的呀,多少岁?家里几口人?会种田吗,会木匠石匠手艺吗?……” 噼里啪啦一顿问,问完以后又给每人手里塞两个馒头。 兄弟们,又要到饭了! 边界线这边,手里拿着馒头的难民,一脸懵逼。 边界线那边,更多的难民眼巴巴望着这一幕,瞠目结舌。 平州人问这些是干啥用的,流民不知道。 但实实在在发的馒头,他们都看懂了。 “有粮!” 他们一路顶着风寒,早就又累又渴,眼见得有食物和热茶,便全然顾不上乡绅关于平州人的各种恐怖传言,发了疯地涌上去。 啪! 一声响鞭。 一员身披铠甲、头包赤色头巾的骑兵纵马拦住狂奔的人潮,大喝一声: “一个一个排好队,不要急不要抢,人人有份!” 恩威并重下,边境的难民队伍立刻变得井然有序,迅速而整齐地向前推进。 难民在经过身份登记后,便各自领取食物和过冬衣物等必要生活物资,正要继续润往辽东境内。 他们打算在乡间寻个活计,或者在城镇里要个饭。 只要能撑过这个冬天,就算胜利。 但他们没走出几步路,却被社工们拦住了—— “等一等,一会儿会有人替你们带路的。” 社工是这么说的。 难民们聚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事儿很搞笑。 多新鲜呐,逃个难讨个饭,都还给带路? 能自动聚在一起抱团的,一般都是出自同一个村的乡亲,同姓同族的。 几人你瞧我我瞧你,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庆幸和惊喜。 好像,平州人其实并不像地主老爷说得那么坏? “你们懂什么,别被平州人骗了,放松了警惕!”耆老小声警告: “平州人最为眼红,见不得人富。要是让他们发现咱私藏金银,一旦被发现,抢走还是小事,他们还会杀了咱……” 哗啦啦! 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某个衣衫褴褛的难民,穿得活像个叫花子一样,大概是衣服没有缝牢,破了。 衣服里藏着的金银细软掉了一地。 空气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古代治安不佳,出门在外,财不露白是基本公理。 尤其当自己的身份是没有人权的“客户”的时候。 尤其当辽东还有着各种古怪传言的时候。 一旁抱团的难民们,屏息看着这个即将脑袋搬家的倒霉蛋。 “你的东西掉了。” 一名维持秩序的军人弯腰将这些细软拾起。 那伪装成叫花子的难民都快哭了: “这……这是孝敬军爷您的,可千万不要把我拉出去砍头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有毛病。” 那赤巾军战士眼神古怪地把细软塞回到那吓尿了的“叫花子”手里,嘟哝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一旁抱团的难民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耆老。 说好的充公呢,砍头呢? 老头难堪地抓着头皮: “唉不对啊,里正乡正都是这么说的啊,是这个平州兵有问题吧……” 接着便是“别把个例当惯例”的那套嗑。 啊对对对……大伙儿表面应和着,在心里猛拍自己脑门。 靠,被骗了! 平州人也没传说的那么凶神恶煞,人都还挺不错的嘛! 早知如此,就别等蛮族入侵,早几个月就可以投奔过来了,还能提前占个好位子…… “好,人齐了,大家跟我来。” 凑齐了一波百人团,一位社工便大声招呼着大家。 逃难,还真有本地的胥吏带路? 大家觉得辽东的衙门有些诶魔幻。 其他州县防流民甚于防贼,怎么平州人不但热烈欢迎,还生怕他们找不着路? 流民们一头雾水地跟上,在社工的带领下,走向辽东的深处。 走着走着,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脚下的路,也忒宽敞、忒平整了吧? 他们印象里的平州,还是人烟稀少、积贫积弱的下等州,被慕容家族祸害得不成样子。 可这样规格的大道,不像是一个边疆小州所能拥有的啊! 况且,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驾和沿途叫卖的商贩是怎么回事? 平州有这么多人吗?有这么旺盛的商业需求吗? 但流民们深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不敢多吭声。 走着走着,他们路过了一处村庄。 人丁兴旺,鸡犬相闻,甚至于比幽州还要富饶一些。 孩童玩闹,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大人则趁着冬天农闲,正在加紧翻修房屋。 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田园风光。 流民们看得直流口水。 好家伙,原来你们平州人躲在燕山那头吃得这么好啊! 那是能过上如此悠然富足的田园生活,就算每天让我吃白米白面我也愿意啊! 当然,做梦归做梦,流民自己对自己还是很有逼数的。 平州的衙门不可能放任他们去污染美好的乡间,和当地人抢占宝贵的耕地资源。 多半是送到哪个黑砖窑、黑矿坑里,榨干剩余价值,或者扔到无人关心的县城角落,任其自生自灭…… 然后,就在他们自己吓自己的时候,社工已经转过弯,带着他们走进了这个如同桃花源的村庄。 一众流民又惊又喜,更不敢吱声,就这么目瞪口呆地跟到了一排大棚子前。 这些棚子模仿扶余人的帐篷样式,以竹子为骨架,外面铺上厚实的毛毡,在冬天非常暖和。 棚子的大门正中,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新村民之家”五个大字。 “这是临时搭建的庇护所,大伙儿可能得挤一挤,暂时歇歇脚。但是让你们吃饱穿暖是没有问题的。” 文员有些抱歉地向众人说道。 流民们把头点得像筛糠似的。 在外流浪,不但能要到饭,甚至还有屋子住。 这屋子看起来甚至比自己老家的破茅草房还要暖和。 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等你们安顿下来,委员会便会依照你们各自填报的特长、意愿,以及各地的劳动力缺口,将你们进一步向其他城镇分流。 “想种田的可以种田,擅长做工的便去工坊。 “届时,你们便能得到辽东的户口,正式在此地安居乐业了。” 社工补充一句。 “什么什么什么?” 大家觉得这句话信息量爆炸。 流民拿户口? 这还是流民么? 这不就是“主户”吗?! 全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社工呵呵一笑道: “欢迎来辽东。” ………… “没想到,这边远的卢龙县城,竟比长安还热闹得多。” 李明的母亲杨氏挥着一把大铲,在一口巨大的锅子里搅啊搅的。 她在为数目激增的流民熬粥。 女儿李令为她打着下手,随口笑了一句: “瞧您这话说的,您其实也没见过几眼长安的街道吧?” 杨氏一怔,眼神落寞地点点头: “是啊……” 虽说在长安住了一辈子,可终日被锁在重重深宫之中,除了立德殿的那几堵墙,她又见过几眼外面的世界? 李令意识到自己贫嘴说溜嘴了,慌忙找补: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啧。” 一旁记录皇后殿下一举一动的起居郎褚遂良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皇后亲手为流民熬粥,这绝对是足够与“白起为士兵吸脓”相提并论的历史小梗,他必须记录下来。 但李令这大嘴巴,一下子就把皇后殿下“母仪天下”的气氛给毁了。 就在褚遂良一边嘀咕一边记录的时候,一只黑手拍了拍他肩膀。 回头一看,是一颗黑炭头。 “请让一让。” 尉迟循毓挤开一个空间,他手下的两人立刻在这空间里支起桌板,一个刷刷写起了文章,另一个更厉害,画起了皇后殿下煮粥的速写。 不是,起居郎是我啊……惜语如金的褚遂良破天荒主动开口了: “你们这是……” “报社记者,来采访的。” 尉迟循毓瓮声说道。 现在接受流民成了辽东的头等大事,那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 既是形成全社会上下一心喜迎新居民的氛围,别闹出本地人和外乡人武斗的闹剧。 又是给皇后打造亲民形象。 写进史书给后人看有什么意义,要看就给今人看! 皇后的民间形象一拔高,作为嫡传亲子的李明的伟光正形象,就跟着一起拔高了。 “好咧!” 杨氏煮完了一锅粥,两名图文小编也差不多同时完成了各自手头的工作。 “那我们告辞了!” 两人向被采访对象随便叉了个手,便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这年头,印刷图画的技术不是没有,只是成本很高,耗时很长。 为了抢时效,尽快让雕版师傅雕刻好图画,分秒必争。 “辽东人,做起事来真是雷厉风行啊……” 杨氏看着两个年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 “咳咳。”尉迟循毓干咳一声: “殿下,您恐怕也得赶紧了。 “新落成的‘煤炭供销商社’还等您剪彩呢。” 剪彩又是李明在辽东搞出来的奇怪仪式。 每次完成一项意义重大的工程,就要由位高权重之人当众剪断彩花。 虽然意义不明,但确实仪式感拉满,是十分适合新闻传播的标志性事件。 李令不满地嘟哝起来: “阿娘成天价满城跑,他自己却坐在办公室里吆五喝六,他怎么不自己去?” 李令的抱怨也不是夸张,为难民煮粥只是杨氏全天行程中的其中一站。 在小秘书兼保安队长尉迟循毓的安排下,皇后殿下一天的日程满满当当的,到处走穴。 李明压根就没把皇后当成深宫妇人。 也没把她当人。 “他还有更重要的政务要处理,这种仪式性的杂事,交给我正好。” 她微笑着劝自己女儿。 李令鼓着嘴嘟囔: “阿娘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杨氏在尉迟循毓这个小保镖,以及情报委员会的一帮子便衣的簇拥下,离开了厨房。 她在心里苦笑。 “那臭小子,怕不是想让我前半辈子没出过的门、没见过的世面,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全都补回来……” 冬天的太阳光映照在雪地里上,格外灿烂。 宽敞的道路上,行走着各式职业、朝气蓬勃的路人。 有煤矿工,造船工,铁匠,农夫…… 大家的目的地各异,但都行色匆匆,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做不完的活计。 杨氏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俯瞰着她儿子为她打造的江山,眼神中充满了热切与激情。 ………… “文吏、农民、工匠、商人,各行各业自有门道,持擅长为次第,可乱来不得。 “你说对吗,韦待价?” 辽东府衙。 李明坐在桌案后,翘着二郎腿,温和地问着。 跪坐在他对面的韦待价,却是满头大汗,活像被老师抓包的淘气孩童。 李明平时大大咧咧的,骂一两句、敲几个爆栗,那都不是事儿。 但是,当殿下用这种温和的语气,称呼着阿韦的全名。 这就说明,殿下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这可比劈头盖脸痛骂一顿,严重得多。 “殿下,我……” 阿韦怯懦地开口想要辩解,被李明扫了一眼,当即住口。 “不必多说,你的难处我自然是明白的。”李明缓缓说道: “不就是一下子涌入了超出预计的难民,而人口统计效率不足,无法匹配新到难民的特长和各产业的劳动力缺口,导致大批难民滞留在临时庇护所么?” 韦待价都快哭了: “殿下,我一定加班加点,尽快为每一个新增劳动力提供工作岗位……” 李明看着他,微微一笑: “好阿韦,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能力。”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这件事儿办砸了,那岂不是就此失去了殿下的信任……韦待价冷汗淋漓,颤颤巍巍地起身,几乎扶着墙走了出去。 看着老手下踉踉跄跄的背影,李明好险没笑出声。 他确实对韦待价有点苛求了。 辽东的行政团队,总体来说干得相当不错。 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没有出现路有冻死骨的悲剧,也没有爆发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大规模冲突。 算是初步接住了这波人口红利。 只是河北局势的糜烂程度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所以涌入的难民数量也超出了最乐观的估计。 人一多,出点乱子在所难免。 增强组织能力,及时改正就行。 “居然嫌人多……人口就是财富,在封建时代,这可真是奢侈的烦恼啊。” 李明也站了起来,颇为得意地背着手,在书房里缓缓踱步。 这一大批涌入的河北百姓,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难民,是遭了什么水灾旱灾,一穷二白的。 他们是为了躲避兵燹而来,本身是带着一些资财的。 这些财富,能为辽东的经济打上一剂强心针。 当然,与他们真正的价值相比,随身携带的钱财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能解决东北大开发的三个关键问题—— 人口,人力,人才。 用汉人稀释渔猎游牧民族的血脉,需要人口;建设东北,需要人力;治国安邦,需要人才。 这批河北来的流民都能满足。 而第一波人口红利,现在就已经开始在吃了。 因为实施海运和清洁能源战略的缘故,新兴的煤矿场和造船厂一直处于人手紧缺的状态。 房遗则在他耳边喊缺人,都快喊破嗓子了。 终于,这几天房遗则没有再来烦他。 想必人手问题已经得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 相比之下,韦待价遇到的那点问题根本不算问题。 当然,这并不是说韦待价的工作方法无可指摘。 李明立刻就能想到几个提升人口统计效率的方法。 比如在入境的第一刻,就按照矿工、铁匠、木匠、农夫等大致职业分类,提前对流民进行分流。 这就能节省后期再一个个翻阅、核对人口资料的工夫。 不过,作为军政一把手,李明不打算、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事无巨细地干涉手下职官们的工作。 他的事多。 他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本章完) 第249章 为什么先要有钱才能花钱?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缓缓踱步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面,背着手观摩起来,这幅样子和他老子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的局势真是应了那句话: 天下大乱,形势大好。 自己被逼出奔辽东前埋的、名为“权力欲”的大雷,很快就炸了个响的。 李治非常配合地篡夺了朝政大权,正式和带他干坏事的李泰老哥撕破脸。 李治以关中为基本盘,李泰以中原为基本盘,双方以潼关为界,分庭抗礼。 各自阵营中的藩王,又都是以合伙人身份加入的、有兵有钱有治权的不稳定因素。 而这些藩王手下的家臣和将领,又并不完全忠于他们名义上的主子,而可能忠于朝廷或者某个世家大族。 一层套一层,简直像套娃一样层层嵌套。 梦回春秋了属于是,周天子被诸侯架空,诸侯被公卿架空,公卿被家臣架空…… 呃,不过原本世界线上的大唐末期,差不多也是这幅德性。 中央被藩镇架空,皇帝被节度使架空,节度使被手下兵士架空什么的。 论做好基层建设的重要性。 “中原腹地大乱,四方才有上下其手的机会。 “要是李泰和李治没打起来,给李泰入主长安坐稳了江山,我还没办法卷土重来了。 “还是乱些好啊,当个边境蛮族,原来是这种感觉嘛……” 李明研究着地图,随手从一边的书架上顺下了一迭材料。 是分别来自辽东的情报委员会、长安的肃反委员会、以及民间由执失步真带头的长安商会,所汇集上来的情报。 三个情报机构的地域不同、情报来源有别、侧重点各异、人员更是互不隶属,因此对同一件事常常给出五花八门、甚至互相打架的判断。 这是很正常的。 不过,在一件事上,三方给出的判断基本一致—— 那就是,李泰在潼关磕了牙以后,明显后劲不足。 “以李治的能力,压制麾下的分离倾向并不难。 “不过李泰嘛……” 目前两边势均力敌的局势只是暂时的。 广大南方地区还没有发话呢。 虽然因为越王李贞兼着扬州都督,蜀王李愔兼着益州都督,蒋王李恽兼着安州都督。 相当于李泰势力分别镇着江南、巴蜀、湖广的核心地段。 因此南方地区还没有立即明确倒戈李治一方。 然而,这种震慑只是暂时的。 朝廷的权威性,终究是要强于藩王在当地辐射的权势。 时间一长,尤其是当北方乱象严重干扰到社会生产生活秩序的时候。 南方各州县,几乎必然会摆脱那几个臭鱼烂虾藩王的武力威吓,彻底听令于李治掌控下的长安。 更何况,李泰麾下的六位藩王心有多齐还未可知。 那些兄弟们“幡然悔悟”、转投李治的可能性,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老四的情况不大好啊,一波打不下长安就寄了,这也太菜了。 “李泰玩弄阴谋还行,正儿八经搞战略被李治完爆啊。” 李明替魏王李泰默哀一秒。 他给李泰安排的这个强敌,有点太强了。 都快把李泰给横扫了。 这也是那货活该,三番五次地搞阴谋针对自己。 然而,抛开情感不谈,单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分析。 假设李泰真的被李治灭了,中华秋海棠在李治手下归于一统。 对李明这个割据势力来说,也绝不是一件好事。 李治未必有这个兴趣和能力打入燕山,吞并全东北。 然而李明打出燕山、南下入关的难度,无疑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不过李明对此倒并不着急。 李泰比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倒台。 “以李泰这无底线的性格,他恐怕不会宅在洛阳坐以待毙吧。” 李明放下手中的情报材料,视线移向了地图的北方。 薛延陀。 那就是李泰的隐藏后备能源。 既然李泰早就和真珠可汗夷男有py交易,设计了一系列阴谋弑父弑君。 那再进一步,和薛延陀组建军事联盟,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因为李二也干了。 当初东突厥一脚油门踩到长安城脚下,李二就和后来的长安舞王颉利可汗签订了渭水之盟,互为(塑料)兄弟。 甚至更进一步,李泰直接向薛延陀称臣,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李渊也干了。 隋唐争霸时期,向东突厥称臣的芸芸势力之中,就有李渊一个。 “从中原往朔北,夹在中间的就是河北地区。 “合理推测,李泰的下一步动作,就是在薛延陀的支持下插足河北……” 携中原的军队,以河北为基础,以薛延陀为靠山。 李泰还能接着和李治耗下去。 只是河北人民真是见了鬼了。 先是本土地头蛇们互殴,然后薛延陀横插一脚。 现在李泰也要加入混战,说不定还要吸引李治一起共襄盛举。 “以李泰的手腕,多半是会与河北大族合流,一起剥削当地人民。 “这就不利于我铲除门阀士族的根本方略了。” 李明意识到,河北问题不能再往后拖。 现在正是自己在河北方向出手的最佳时机。 一是薛延陀刚闹腾起来,当地人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谷。 这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便能收获不可计数的民心和威望。 二是经过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放置”策略,门阀士族互相攻伐争斗,惹得天怒人怨,力量已经降到了谷底。 自己也应该适时转变策略,主动进攻了。 他只要替河北人民驱逐了铁勒人。 携解放者之余威,便可像在平、营两州一样,在河北推行彻底的土地改革,铲除门阀士族产生的经济土壤。 甚至连士族本身也没法说什么,谁让人家驱逐了鞑虏呢,说什么都对。 但是如果继续拖下去,这些士族经过大鱼吃小鱼的兼并重组以后,真的拼出了几个实力超群的豪强,在这乱世中站稳了脚跟,和李泰、李治、乃至薛延陀达成了稳定的关系。 届时李明再拿他们开刀,那就难上加难了。 从理性分析,现在出兵河北是最正确的选择。 此外,出兵河北还有第三个感性的理由—— 勤王救驾。 “根据和铁勒人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透露,前几日在云州的长城附近,铁勒守军看见了疑似李世民一行……” 李明自言自语地咀嚼着这则情报。 虽然很多人都打着“北伐蛮夷迎回陛下”的旗号。 但至少李明是认真的。 皇帝怎么样他无所谓,他要救的是他的爹。 只是朔北茫茫,找人犹如大海捞针,能从哪里下手呢? 总不能把整个草原都犁一遍吧,就算把全东北的人手都调过去也不够啊。 所以,这则道听途说、真假未知的情报,是唯一一根稻草。 不管怎么样,都值得试一试。 “李二最好逃到了云州,我只准备了一桌菜,可应付不了两桌人啊。” 李明的目光离开了地图,回到了桌案上堆积着的账册表格之上。 又回到了这个根本问题——辽东兵力不足。 现在他手下的赤巾军,是要战术有战术,要规模有战术,要人力有战术…… 虽然有河北人口闯关东输入,算是缓解了本地各行各业的劳动力紧张。 但是毕竟底子在这里,这点人口规模,别说和大唐比,和薛延陀比那都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辽东顶多能搓出一支两三千人的野战军,要多的没有。 这两三千人,铺开在整个战线上,和摊饼撒芝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必须集中在一个方向用兵。 不是朔北,就是河北。 “但愿情报无误,但愿李世民往河北靠过来了…… “话说他除了往河北方向走,也没别的方向可以逃窜吧,总不可能继续向西北……” 李明抱着胳膊嘀咕着。 “但愿明哥你能思考得更周全一些。”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哈了他一跳。 扭头一看,房遗则同学也抱着胳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准许你们不敲门就进来,可你们也别老是吓我啊,心脏不好……” 李明嘟哝着,半开玩笑地问: “怎么了吗?难道你觉得我们不该出兵?陛下有难,难道你要见死不救?” “明哥你想打仗就打呗,只是有一个小问题,希望能纳入你的考量之中。” 房遗则用冰冷的表情,说出了冰冷的事实: “财政没钱了。” 李明整个人一愣,回想了一下,从书山文海的底层翻出了财政委员会的账册,翻到了最后一页。 定睛一看,他嘴角一抽,拍了拍额头: “事情太多,我怎么把这茬子事给遗漏了……”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段时间的委员会运作,那就是“花钱如流水”—— 收留难民要钱,开采煤矿要钱,改造冶炼设备要钱,造船要钱…… 什么都要钱,开支骤增,攒起的一点财政盈余迅速被耗干了…… 李明合上账本,闭眼深吸一口气,道: “不行,仗肯定要打的。 “我们天兵再不出手将河北解救于水火之中,当地老百姓就都要爆炸了。” 不能总想着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该出的力还是要出的。 危难之处不显身手不刷好感,将来是没法统治傲娇的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 “那也好办,如果在战争上药多花钱,那就在其他地方少花钱。” 房遗则面色不变地换了一个主意。 李明不禁挠头: “可是哪方面可以省钱?流民安置?还是煤矿造船? “这些开支都是省不得的,要维持辽东经济循环所必需的……” 房遗则斜了他一眼,提示了一句: “某些我认为蠢得离谱的开支。” 李明:“还有这种开支?” 房遗则:“有,而且还不少。 “比如说,咱们平州和营州的财政正在花钱,从幽州、云州等地的地主豪强手里购买田产。” 李明:“这很蠢吗?” 房遗则:“很蠢,因为那些土地都在河北当地,不在辽东,不是在铁勒人的铁蹄之下,就是毁于内讧的战火。 “明哥,你该不会以为土地和其他商品一样,是可以从河北运输到辽东的吧?” 他平淡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关怀的光芒。 关怀他的明哥是不是脑子有坑。 “这钱是该花的,唉,不能总算经济账,也得算政治账。” 李明辩解道。 他虽然嘴上嚷嚷着什么“对士族阶级的最终解决方案”、“打土豪分田地”、“劳动带来自由”什么的。 不过真要施行起来,那还是不能像在平州那样极端,是要考虑社会影响的。 毕竟现在的他是当过监国、以鲸吞天下为目标的候补皇帝,不是当年(去年)那个愣头青了。 他已经穿上了燕尾服,吃人的时候要讲究吃相了。 相比暴力征地,用钱收买地主的土地显然优雅得多。 这样能部分消解全国广大地主阶级的敌意,在自己上台之前,不要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河北大乱,土地抛售都是地板价,正常来说那些土皇帝是不可能卖地的,这个洋落不捡就太可惜了。 “而且他们拿了钱,也是为了向我们买兵器盔甲,相当于左手倒右手。” 李明为自己辩解道。 房遗则看着他,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 “节流不行,那就开源。 “加税。” “加税也不行,去年刚约好三七分成,今年就反悔,老百姓要爆炸的。”李明果断摇头: “而且这才刚接收流民就加税,本地人会把这口锅推到流民头上,觉得是为了养他们才加的税。 “这样的话,好不容易控制着的本地人、外地人矛盾,又得要爆发了。” 出台政策就是这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支出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不能随意削减。 时间一长就滚成了屎山代码,外人一看觉得很傻叉,可是却又解不开,随便砍一文钱支出指不定哪里会出bug,所以只能继续这么凑合着。 不能开源也不能节流,却还要平白增加一份打仗的支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房遗则也没辙了,肩膀一耸两手一摊: “那你说怎么办吧。” 李明抱着胳膊琢磨了一会儿,发出了灵魂一问: “为什么国库先要有钱,才能花钱呢?” 房遗则肃然起敬。 这简直是超越自然的顶级哲学问题,打破了物质守恒规律,如果能完美解答,那世间的一切争端都能自然消弭了。 巧妇能为无米之炊了属于是。 “明哥,你要不想个法子,无中生有地变点钱出来花花?”房遗则面无表情地嘲讽道。 李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就在房遗则觉得自己的脑瓜要挨暴栗的时候。 李明嘴角一勾,给了他一个暴栗: “没钱不会借?” “啊?!” 房遗则大惊: “明哥你要借钱供军队打仗?” 得长多大个屁股啊,才能借得到这么多钱? 李明又给了他一个暴栗: “不是我借,是衙门借!” “衙门借?”房遗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脱口而出: “衙门又不是人,怎么借钱?会有人把钱借给不是人的机构吗?” 小房觉得,不论是从本意还是从引申义来讲,这事都足够抽象了。 “当然会,衙门也是由人组成的,也是有信用的。” 李明摩挲着手掌: “有信用,就能变现。” 房遗则听得直挠头。 总觉得明哥的话可能有点道理,但有点道理不大可能。 李明拍拍小房的肩膀: “明天,发行国债。” (本章完) 第250章 我也是有靠山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没过几天,平州和营州的街头就又出现了新东西。 一种名为“银行”的新机构。 当然,要说是“新”机构,其实也不新了。 不过是在原本就到处都有的米铺和布匹铺子里,重新隔了一间临街的小铺子。 所“销售”的东西倒是很新颖,是一张张盖了骑缝章的纸片。 纸片是很朴实无华的草黄色,上面印着醒目的标题: 辽东胜利公债债券(第一期)。 标题下便是密密麻麻的条款,包括但不限于:该债券是州府向公众发行、用于募集战争资金、一年后向持有人还本付息的有价证券,金额一贯或等值的米、布,年利率百分之五,以州府的财政收入作担保,云云。 债券背面,是硕大的“一千文”字样。 每个“银行”都配置了热情的销售人员,向路人热情洋溢地推销卖点: “用辽东的金钱,为辽东的犁获得土地!” “州府信誉,值得信赖!” “爱国还能赚钱,我们辽东实在太厉害啦!” 在销售人员卖力的推销下,吸引了不少人过来驻足翻阅。 很快,大家就意识到这所谓的“债券”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就是借条嘛! 只是这个借条有点特殊,“借款人”不是人,而是一个比具体的人更抽象一些的概念——州府。 不过大家和州府的办事人员都打过不少交道,对他们的熟悉程度和好感度都还是比较高的,因此还没有抽象到不可理解的地步。 而且,普通的借条是借了钱以后,才签的条子。 这债券倒是“便利”,在借到钱之前,已经提前替“潜在债主”们印刷好了,愿者掏钱。 而把这些所谓“银行”的铺子开在米铺和布匹铺旁边,那也是有讲究的。 第一个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衣和食与百姓的日常息息相关,网点遍布城市和乡间的各个角落,覆盖面足够广。 第二个原因则更为更层次,那就是—— 米和布,在现时代也是具有货币属性的,和银行的金融业务还真能沾上边。 原本,李明监国已经发明了纸币,以一己之力,将大唐带入了信用货币前夕的近代。 然而说来让人唏嘘,在他被李泰和李治联手逼跑路以后,他的纸币政策便人亡政息了。 货币政策大开历史倒车,纸币沦为了烧给先人都嫌磕碜的纸钱,而大唐的货币也倒退回了从金属和实物并行的前现代。 然后铜、银等贵金属稀缺而造成的长期通货紧缩问题依然持续,米和布便也重新被民间赋予了货币属性,重回流通领域。 债券,也可以当作李明试图简化货币流通成本的另一次尝试。 “要买吗?” 认清了债券的本质就是州府向百姓借钱以后,百姓们便开始了最纯朴的算计—— 合不合算,会不会亏? 一年利息五分,这利率可能有点高,可利率高不太可能。 借钱付息,大唐的老百姓都不陌生。 每年春耕,对于无力负担耕牛和农具的贫农,地主老财都会贴心地提供“助农贷款”。 每逢水旱蝗兵等天灾人祸,农民颗粒无收、无以为继时,地主老财还会的送上“消费贷”。 利息也不高,不过是两成到翻倍,每月,而已。 横向对比之下,这战争债券的“年息五分”就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你还真不能说这利息低。 因为那时候发出去的借款,一多半是收不回来的。 毕竟没有全国联网的信用系统,借出去的钱就像泼出去的水。 债务人往山里或者外地一躲,这人就找不到了,钱也别想收回来。 就算本地土豪放出去的款子,也常常竹篮打水,连本带利亏得一干二净。 如果借款人有土地家人抵押还好说。 如果没有,那这亏损就只能由债主硬吃了。 作为超高违约风险的补偿,这也是利率这么高的原因之一。 然而,相比偿债能力和抗风险能力弱小的农户,辽东府衙的信用可太强了。 李明这一年积攒的人品太硬核了,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说殖民高句丽就殖民高句丽。 有李明本人的背书,州府本身几乎没有违约风险。 剔除了风险因素以后,这债券的利息就很高了。 在生产力发展缓慢的农业社会,什么行业能稳定提供每年百分之五的增长率啊? 老百姓未必知道什么“风险溢价”之类的概念。 但是这笔买卖到底值不值,他们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我不是贪求这点利息,主要是想为国家做贡献。” “对啊对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李明总不会骗我钱吧?我家的地还是他分给我的。” ………… “一百万贯?嘶……咦,这就……一百万贯了?” 房遗则看着账上冰冷的数字,表情冰冷地拧了拧自己的脸颊。 疼得他嘴角一颤。 没有问题,他还是身处在冰冷的现实世界。 只是这个世界,被李明给搅得不现实起来—— 第一期胜利公债的发行,超乎想象地成功。 一来归功于李明和他的小伙伴们这一年多以来,在辽东这块热土上所积攒的人品。 二来得益于一直延伸到田野乡间的“银行”。 首期债券的投资者们热情空前高涨,很快将所有发行的债券申购一空。 有掏出真金白银的,也有用米粮布匹折价申购的。有普通农户、工人,也有商社、生产大队这类的经济集体。 总而言之,只是几天之内,打仗的军费就募集成功了。 只是让印刷坊加班加点,就凭空“印”出了一大笔让人无法想象的财富! 放在过去,这一大笔财富不知道得积攒多少年啊! “我就说吧,花钱何必要先有钱?” 李明笑眯眯地拍拍小伙伴的肩膀。 “这不,你最关心的钱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明哥我提醒你一下,这钱是借的,是要还给老百姓的。”房遗则面无表情地回答: “而且要连本带利,多还五万贯。对现在的财政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更别说还有一百万贯的本金。” 不过房遗则嘴硬归嘴硬,心里早就算好了一本账: 战争胜利,攻略河北,获利几何? 获利无价! 到时候,别说一百零五万贯。 就算一百五十万贯,也还得出来啊! “谁说要还本金的?” 李明的反问,打断了房遗则的算计。 小房眉头微微挑起,显然对李明老哥的答案感到非常意外。 “你难道想赖账?! “有信用才有钱什么的,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咱大家伙好不容易在老百姓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口碑,就为了省几个臭钱,就要自己断掉根基吗? 又不是还不出钱来,只要仗打赢了怎么会没钱…… “房遗则小老弟,你还是思路不够开阔,被书山文海给束缚住了思想。” 李明语重心长地拍拍小兄弟的肩膀,嘴角一勾: “谁说债券只发行一期了?” 房遗则的嘴巴张成了O型,如闻仙乐耳暂明。 “等到债券快到期时,再发行一期接续上,用新募集的资金来偿还上一期债券的本息。 “一直滚一直滚,也就是说,这笔钱可以一直不用还……” 房遗则觉得自己打开了磐铎剌的魔盒。 简直是魔法! 国债,只要手握“国债”这项强而有力的财政工具。 他房遗则就能要有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再也不必和其他部门为了预算决算而吵破头,再也不必被财政盈余不足而焦头烂额了…… “国债的发行事宜暂时由我来定夺,将来再物色负责人。”李明说道。 房遗则搓起了手,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嘿嘿明哥,何必舍近求远?债券这种小事,您大可以交给我。您的事多,您可以把精力放到其他方面。” 李明看着房遗则。 房遗则眨着诚恳的眼睛。 “呵呵,不行。”李明冷哼一声。 房遗则的脸上明显闪过了失望的神色。 他很快恢复了面瘫,嘟哝了一句: “我去做战争预算。” 便离开了。 把发债的大权交给你,可不得利滚利给我滚出个巨大的财政赤字啊……李明看着小房的背影,忍不住吐槽。 他说“国债不用还”,只是一个比方而已,又不是真的不用还。 他李明的脸皮再硬,信用再高,那也不是无限的,也不可能无限举债,最后连利息都付不起。 “不过国债这玩意儿是真好使啊,怎么老祖宗们以前没想到呢?” 到了行政这个层面,钱就不是钱。 而是代表着政府可以控制的社会资源总和。 政府手里的钱占全社会所有流通资金的比例越高,政府能动用的资源占全社会资源的总比例就越高。 所以,政府公债虽然不能直接创造资源。 但可以将全社会的资源集中在政府手中使用。 这让政府的控制力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 也就是说,让政府更“集权”了。 “下一步便是建立中央银行、商业银行,重新发行纸币,进一步完善金融系统,完善我手头上的货币和财政工具……” 李明开始了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就在这个时候,房遗则又摇头晃脑地进来了。 “你落了什么东西吗?”李明问。 房遗则挠着头皮: “忘记问一个大问题了,做战争预算的时候才想起来—— “咱辽东可以出去打野战的士兵,最多不过三千之数。 “这么一点点人,用得了一百万贯的军费吗?” 平摊下来,好家伙,每个人能分到三百多贯。 这是当兵呢还是当贵族呢? “谁说我们只有这么点士兵?”李明抱起了胳膊。 房遗则眼皮一跳: “你想……征难民入伍?” “难民里的适龄青壮才几个人?不是他们。”李明随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地图: “向北看!” 房遗则顺着李明手指的方向望去。 北边,是高句丽。 李治可以依赖朝廷,李泰可以依赖薛延陀。 而他李明,也是有备用隐藏能源的! ………… 辽东的北方,高句丽。 国内城。 “西进河北,发行国债,一百万贯…… “呵呵,殿下的办法可真是……够办法啊。” 青岩里寺,房玄龄照常坐在酷似李明的佛像之前,阅读着来自李明的亲笔信。 他以为自己跟从李明久了,对这位小主子的……呃,奇思妙想,不说了如指掌吧,但至少也是见怪不怪了。 但是他错了。 由衙门出面,向老百姓借钱,这操作仍然让他大跌眼镜。 让素来淡定的老面瘫都忍不住多喝了一壶茶。 他甚至比自己的小面瘫儿子都更难以接受这个政策。 因为华夏人骨子里是很保守的,不愿意欠债的。 身上背债,总觉得好像背了一个负担,晚上睡觉都不扎实。 但是如果摒弃这种陈旧的观念,纯粹从理性思考政治。 李明这招发债打仗,是真的妙啊。 相当于把未来几年的力量,集中在今年使用,凭空壮大了自己的短期战争能力! 只用几张纸,就让手里掌握了足以发动战争的资本! 用这笔“投资”先把正事干了,再用获得的收益,来偿还债券。 这一手时间差打得妙啊! 至于西进打河北这个大战略,更是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绝对的正确。 河北这个门户对李明来说,可太重要了。 丢了河北,就等于南下的道路被堵死,大家伙准备在冰天雪地的东北过一辈子吧。 而且这次出兵,师出可太有名了。 不论是驱逐薛延陀,还是勤王护驾,都是能一呼百应、天下皆服的口号。 可比李治和李泰为了争权夺利而打内战的丑陋吃相,要优雅多了。 要是真能借此机会,彻底吃下河北。 不但能凭借战争威望,一劳永逸地解决门阀士族这个顽疾。 还能让被拯救于水火的当地百姓对李明感恩戴德,让河北地区重新服从长安,消弭两地的地域矛盾。 替唐王朝一下子解决两个政治隐患! “想法很好,接下来就是怎么实现了。” 战场打不赢,一切等于零。 战略再正确,得到的民心再多。 仗终究还得是人打的。 “战争经费一百万贯,先拨付给高句丽八十万贯,用于征召当地士兵、打造武器装备,以及训练……” 房玄龄读着这封信的后半部分,不禁苦笑着摇头: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乱来。 “发配到高句丽的朝臣,大多是久疏战阵的糟老头子。 “和这样的老头,怎么能搞好军队呢……” 他把信迭了起来,恰好看见,信纸背后还有一行字: 给你送去一个帮手,差不多和这封信同时到,你记得接待一下。 “帮手?殿下思虑得倒是周到。 “不过只有一个帮手吗,足够指挥整个高句丽的军队吗……”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庙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时值冬季午后,外面低斜的阳光很是刺眼。 房玄龄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只能用余光看那不请自来的客人。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大约能辨认请,来者也是一个老头,身材并不高大魁伟,而是矮胖圆滚的身形。 有点眼熟…… 房玄龄皱起了眉头,仔细望去。 瞅着瞅着,他瞳孔一缩。 “房相公,没想到在这边远之地又相见了。” 那老头走到房玄龄近前,随意拱了拱手,便自说自话地坐下了。 “李靖,听候相公差遣。” (本章完) 第251章 静坐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是行军大总管,你们要干什么?!” 大唐八万劲旅的中军帐里,李世绩面对来者,警惕地大吼一声。 在他对面,侯君集、薛万彻、李道宗三名某奸党成员,正面容不善地缓缓逼近自己。 等走到距离李世绩不过两步之遥、差不多持剑一跃便能洞穿他心脏的距离时,三人默契地停下。 “回报大总管,我等率军回来了,并没有发现陛下的踪迹。” 侯君集随随便便地拱了拱手。 李世绩显然松了一口气,手松开了剑柄,但是思想一点也没有放松,礼貌地说: “辛苦诸位了。某听见小道消息,说陛下一行有出现在河北的可能,不知诸位是否方便领兵去看一眼?” “不方便。”薛万彻生硬地给他顶了回去。 被名义下属跳脸,李世绩倒也不恼,还是很和气地问: “为什么呢?” “我们不就是听你的,从河北边境一路向西到了夏州和胜州一带么?现在又要让我们回去?” 薛万彻没好气地回答。 大部队留在河北断粮挨饿是吧……李世绩嘴角抖了一抖,依旧保持着和善的笑容。 不过老薛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让疑似通突的李道宗也看不下去了,替他向总管大人多解释了一句: “而且向河北运动,必定会经过阿史那思摩突厥的活动范围,又远离夏州补给地。贸然进军容易被断补给。” 关于突厥人,果然还是你比较有发言权……李世绩心里没忍住吐槽。 不过他是一点也没有把小心思暴露出来,很好商好量地说: “既然这样,那就如此吧。” 你们爱咋办咋办,不想去河北就不去,想大冬天的把陛下晾在野外就晾。 “领命。” 侯君集也不知道领了什么命,带着两位兄弟扭头就走,一如他们自说自话地来。 看着他们哥仨潇洒的背影,李世绩立刻就红温了。 不过他到底是没有发作,只是无奈地长长叹息一声: “唉……” 近段时间,北伐军的内部氛围是越来越古怪了。 这支大军集结了整个大唐的精锐,原本是打算复刻十二年前灭东突厥的光辉事例,给铁勒人也来个犁庭扫穴的。 没想到,穴没扫明白,皇帝让自己玩丢了。 丢就丢了吧,却是既没有向东寻找皇帝,也没有向北讨伐薛延陀,更没有向南班师回朝。 而是向西移动到了不相干的夏州地区,进不进、退不退的,就这么继续尬在战线上。 这让将士们感到非常的窝囊和憋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而在这支部队的上层,气氛尤为怪异。 皇帝和太子“没”了以后,全军就属行军大总管李世绩的地位最高。 然而身为最上级,李世绩对手下两位副总管的态度却是越来越恭敬了。 好像侯君集和薛万彻才是大总管似的。 甚至于他俩自说自话地把疑似通敌的李道宗释放、并纳入到这支军队的高层以后,李世绩也没有任何反对。 在军队这个最讲究等级次序的地方,这非常不寻常。 李世绩也是没有办法。 为了队伍的团结,身为一把手,他必须忍着。 侯、薛、李三人,都是铁杆死硬的十四奸党党徒。 而十四党和晋王党、李明和李治的关系,用一个字形容就是: 难说。 两边可能已经闹翻了,但是两边闹翻不大可能。 站在李明的立场,李治固然是武力逼宫的乱臣贼子之一。 但李治在最后放了他一马,让他回了辽东,还算是良心未泯,可以教化。 而从李治的视角出发,李明也是个以庶代嫡的乱臣贼子,不过现在都已经“被死亡”了,而且为“李明报仇”也是李治用以对抗老四李泰的政治口号。 所以实际上,两边还没有彻底撕破脸。 这模糊不定的政治局势,便同步影响到了朔北塞外,影响到了这支还在前线保持存在的八万劲军。 这支唐军压箱底的主力部队,并不是孤悬海外的。 事实上,他们和内地保持着极其频繁的联系,对老家的动向实时更新,了如指掌。 李明和李治关系不明,也让这支军队高层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感谢李世民端水搞平的骚操作,令晋王党李世绩担任这八万精兵的大总管,而副总管由十四党的侯君集、薛万彻担任。 两拨人立场不同,心思各异,在如今这晦暗不明的形势下互相猜忌、互相掣肘,又都没有能力和决心“清扫”对方。 “那三个杂种,大约早就知道李明殿下没死吧……” 李世绩自言自语道。 还是那句话,这支军队并没有孤悬海外,信息是畅通的。 这里既然能收到朝廷的指示,自然也能收到辽东的通信。 侯、薛、李三人想必是已经收到了李明殿下报平安的密信。 甚至他们仨有可能接到了下一步的指示,要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展开动作…… 这就很恐怖了。 在塞外的八万大军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对全世界所有其他军队都是碾压,没有例外。 与之相比,在国内打生打死的李泰军和李治军,顶多算三流部队。 这八万人如果落到李明手里…… 游戏结束!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那三人干掉?” 这已经是李世绩不止一次生出的想法了,又被他不止一次地否决。 首先那三人就不是省油的灯,机警性很强,平时吃饭睡觉都是分头的,避免被一锅端。 别说动手,自己没有被那三个杂种干掉就不错了。 其次,毕竟李治和李明还没有彻底闹掰。 自己这样自作主张地屠了李明一方的三员大将,激化矛盾,对李治稳定全国大局绝不是一件好事。 更重要的是,他也无法调动手下的军队来干这脏活。 这些士兵无愧于精锐之名,只忠于皇帝。 并不是行军大总管的私兵。 打外敌,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带抱怨一句的。 但若要搞内讧,那就别怪他们在旁边吃瓜看戏了。 让他李世绩一打三,显然胜算不大。 既然没法掀桌,那就只能自己忍让一些,维持团结了。 “反正我调不动这八万人,那三个杂种难道就能指挥得动了? “凑合着过吧……” 李世绩苦闷地研究起了地图。 这并没有让他的郁闷缓解多少。 因为内乱和后勤问题,导致这八万人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太行山西北的无定河一带。 乱跑容易被断补给,军事风险过高。 如果这八万人折损了,算上民夫后勤七七八八,史官高低得来一句“李世绩致百万大军覆没”,让他体验一把苻坚的待遇。 而如果撤军,又等于摆明了对陛下见死不救,政治风险巨大。 如果李世绩敢做出这决策,别说会连累李治被口水淹没。 甚至自己未必走得出这军帐,说不定就会被这八万皇帝的死忠亲兵给手撕了。 所以,他只能让这一大帮人卡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效率低下地搜寻着皇帝的蛛丝马迹,从本就贫瘠的夏州获得补给,苦一苦当地的百姓了。 “嗯?” 李世绩看着看着,觉察出了不对劲。 侦察铁勒人部落的报告,越来越少了。 打仗就是打情报,自己撒出去的探子是足够多的。 “也就是说,铁勒人的主力脱离了与我们的接触,正在向其他方向移动?” 李世绩愁眉紧锁。 游牧民迁徙就像一阵风,一晚上可以跑出去几百里。 而漠南的地形千篇一律,不是戈壁就是草原,毫无记忆点。 所以可以说,李世绩把薛延陀的主力给跟丢了。 长安那边并没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说不定长安还在等着他李世绩的情报呢。 “不知道那三个杂种有没有从辽东那儿得到什么情报……要不要问问他们呢?” 李世绩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 这时,副将来报: “将军,长安来信。” “晋王殿下的信?”李世绩有些疑惑,从这位专门负责运送密信的心腹副将手中,接过一册仔细封着蜡的信封,展开阅读起来。 越读,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读到最后,他将这封信撕成了粉碎,又将碎屑扔到炭炉里,彻底烧成灰烬。 ………… “咱要不把李世绩那狗杂种给刀了?” 一出主帅大帐,薛万彻便直抒胸臆。 侯君集和李道宗异口同声: “嘘!你如果不想被手下这些兵撕了,就别打这歪主意。” 这八万精兵大多来自关中,父兄都是跟着老李家父子打过天下的,具有很高的主观能动性。 与将军们的关系更像是合作者,而不是只知道接受命令的傀儡木偶。 “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在这儿干耗着?” 薛万彻有点沉不住气。 他只想干掉碍眼的李世绩,挥师八万南下,横扫中原做回自己,将被乱臣贼子逼到辽东的李明殿下重新奉回长安,结束内战,重铸大唐辉煌。 “是的,这就是李明殿下给我们的任务,和李世绩耗着,避免这支军队的控制权落入他手中。” 侯君集严肃地说。 这八万士兵在第二轮“四子夺嫡”中的份量不言而喻。 基本就是,这些兵站在谁这边,就能将谁保送上皇位。 李道宗皱眉摇头: “我能理解薛万彻。” 侯君集一愣:“你也和他一个主意?” 李道宗抚着胡须: “如果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恐怕对我们更不利。 “别忘了,李治还控制着朝廷。” 侯君集一阵沉默。 李明、李治、李泰、李承乾,这四个皇子之中,要论谁最接近这支八万大军的控制权。 那就非李治莫属。 先不说行军大总管李世绩这一层因素。 如果李治让朝廷下一纸诏令,让这八万人班师回朝,拱卫京师。 这些士兵是听还是不听? 现在或许不听,因为皇帝刚丢还没找着。 那如果再过一个月,等到明年开春呢? 这些虎狼之师还会继续坐在无定河畔,和铁勒人对着呲牙吗? “别多想了,李明殿下明确指示让我们拖住李世绩便可,千万别节外生枝,给辽东树立起李治这个死敌。” 侯君集摁下了两人大胆的想法。 但说归说,在这全国一片大乱的寒冬腊月,他手下的全天下第一杀器,却只能在这贫瘠的北方荒原干坐着看戏。 他自己的心中又何尝不躁动不安? 不知道李明殿下到底在算计些什么,李道宗、薛万彻都能想到的问题,他一定也能想到。 殿下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副总管,平州方面来信。” 传令兵将李明的密信交到侯君集手里。 李明和军队三巨头的信件来往就没有断过,自从坐稳辽东以来,更是坚持每天至少一封。 虽然送信也有延迟,但是一来辽东和西北两地距离较近,二是沾着了“军用光缆”的光,落后的天数并不多。 “殿下有什么指示?” 李道宗好奇地凑了上来。 “要动手了吗?”薛万彻更是斗志满满。 “嘘!轻点,旁边有人!” 侯君集肘开了猴急的两人,将少主的亲笔信抖开。 “什么?!”侯君集不禁抬高了音量。 “嘘轻点!”李道宗和薛万彻同时提醒道,把信纸挪到自己眼睛底下。 然后二人异口同声: “什么?薛延陀与李泰勾结,入侵河北?!” 对听调不听宣、在后勤上卡他们脖子的河北士族,他们心中当然也有不满。 但是蛮族入侵就另当别论了,尤其还是大坏蛋李泰里应外合下的蛮族入侵。 耻辱啊! 大唐建立前华夏被欺负,大唐建立后华夏还是被欺负,这大唐不是白建立了吗! “踏马的,魏王府是虫豸的巢穴吗?李逆泰到底想干什么!” 薛万彻直抒胸臆,怒斥道。 李道宗也是气得发抖: “李治无能,丧权辱国!” 接着往下读下去,三人又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什么?在河北边境疑似发现皇帝陛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没想到李世绩那厮得到的小道消息还是有点来头的。 “那还等什么,掉头杀去河北啊!” 薛万彻等不及了。 他只想赶紧迎回陛下,让爹好好收拾收拾那八个逆子,他们将大唐搞得多稀巴烂,就把他们的屁股揍得多稀巴烂。 “你急什么你急什么……”李道宗嘴上傲娇地抱怨,但心里又何尝不是与薛万彻一样急切。 陛下也该回到他忠诚的长安的。 奶奶的,陛下只是失踪了个把月,这群不孝儿就已经把国家祸害成了这副鬼样子,连过去突厥人的奴隶都能骑在头上拉屎了! “哦?李明殿下正打算出兵支援河北?”侯君集眉头一挑。 “不愧是殿下!”薛万彻振臂低呼。 华夏居然被铁勒人给入了侵,这让他感到憋屈极了。 李明出兵出得好啊,解气! 李道宗想得比他更多一些: “哦不对不对,李明殿下这样贸然浪费自己的力量,会不会有点…… “哦对对对,如果能借机拿下河北,收拢民心扬名天下,那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他很快就想通了。 侯君集则想得比两位活宝更进一步。 他放下信笺,看着两人: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这还要问?要么东进支援河北,要么北伐薛延陀,与殿下形成策应啊!”薛万彻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李道宗表示附议: “我建议东进河北,既方便从辽东和河北当地获得补给,又能让这八万劲旅看看,是谁在救万民于水火,助殿下收拢军心。” 侯君集点点头,觉得这二人说得都有道理。 更何况,如果真能救回陛下。 那么,不但崩坏的社会秩序能得到恢复。 崩坏的皇位继承顺序也将重回正轨。 搞事的李治和李泰必定出局,李明殿下将毫无悬念地胜出。 “行!”侯君集抚掌道: “这就准备行装,东进河北!” “你们想去哪里?” 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在三人的背后响起。 (本章完) 第252章 李治的小烦恼和大问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香炉、文房四宝、博古架上的古玩……这些皆是我多年悉心收藏之物,尔等小心收拾,莫要遗漏或污损了。 “呔!卷得小心些,那画卷可是顾恺之所画的《洛神赋图》!画卷若被撕破一丝,我就撕了你这个人!” 洛阳魏王府,李泰正挺着大肚皮,吆五喝六地指挥家丁收拾行李细软。 他要跑路了。 速通长安的一阶段战略,因为李治的突然反水搅局而宣告失败。 他就算联合其他六位庶出藩王,将兵力合为一处,也终究没能突破程知节镇守的潼关天险。 打仗打的就是一口气,气儿散了,人心也就乱了。 在李治的文攻武吓、威逼利诱之下,诸王联盟很快就土崩瓦解。 大家带着各自的军队回到封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失去了那些挡风的草包,李泰就不得不直面从关中刮来的凛凛西北风了。 天太冷水太凉,李泰并不打算自己刚正面。 他打算抢在李治的西军到来之前,裹挟着剩下的部队跑路。 “殿下?这……” 执失思力一进魏王府,就被这热火朝天的搬家景象给吓到了。 “您这是要离开洛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洛阳就是这堵危墙。 “呼……身外之物太多,累死我了。” 李泰坐在椅子上,大冬天的也扇着那把文玩扇。 虽然你什么也没干,但还是辛苦你了……执失思力在心里吐槽。 洛阳作为几朝古都,有着完善的城防系统,又能背靠黄河运输,比长安还要难打得多。 只要别碰上天可汗那样的战争怪胎,坚守上几年并不成问题,完全没有必要仓皇逃跑。 不过,执失思力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李泰的打算。 放过城里的百姓,放过历史悠久的东都吧。 李治再怎么不济,在他治下的洛阳也不会比在李泰手下更糟。 况且,和李泰打交道久了,他也发现,李泰不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别看李泰现在优哉游哉的,心里肯定慌得一批。 让这个只会阴谋和享乐的王爷,困守孤城、打一场硬仗,还不如劝他把魏王的称号让给自己来得现实。 “那您准备逃到哪里去呢?”执失思力问道。 李泰原本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一听见执失思力的“妄言”,腿也不翘了,整个人立刻坐直,颇为严肃地瞪着这位手下大将: “什么逃……我这是转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一定要把自己逼到弹尽粮绝的境地,让手下将士和无辜百姓和自己殉葬,才叫勇气,才叫气节吗?” 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 要不是听多了魏王的漂亮话、已经产生了审美疲劳,执失思力几乎都要被说动了。 “鉴于潼关之战后诸王的情况,我终止自己在东都的活动。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基于为国为民的原则考虑的。” 李泰继续为自己涂脂抹粉地叨咕着,即便他唯一的听众,是早已经熟知他真实面目的执失思力。 “但是我这绝不是向篡居长安的乱臣贼子妥协,更不是向李逆治投降。 “薛延陀历来是我国的友好邻邦,真珠可汗夷男无法坐视李逆治的倒行逆施,向我伸出援手,邀请与我共管河北山东之地,以图后效……” “你与薛延陀结盟?并且把广大河北之地割让与他们了?” 执失思力从李泰所说的辞藻中翻译出了真正的意思,不禁又惊又怒:。 “铁勒人正在河北烧杀掳掠,殿下您不驱除虏寇还则罢了,怎么还向对方称臣了?” 执失思力最看不起向异族投降、卖国求荣的渣滓了。 什么?你说执失部落也是异族,他在十几年前也向唐朝出卖了东突厥? 大唐可是天朝上国,那能一样吗? 再者说,突厥人是唐朝人的奴隶,而铁勒人过去又是突厥人的奴隶。 这回唐朝人倒反天罡去当铁勒人的奴隶,那他岂不是成了奴隶的奴隶? 执失部落不要面子的吗? 越混越落魄,这降唐不是白降了吗? “您与铁勒人苟且,那河北当地的老百姓怎么办?” 执失思力说话也不为尊者讳了,直言道。 李泰皱了皱眉,很快把不满的情绪掩藏起来,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 “河北民风粗野,是需要治他一治了。” “殿下您就不怕失去天下民心?”执失思力追问。 “呵,民心?贵族相争,与群氓有何干系?”李泰几乎笑出了声: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如果谁得民心谁就得天下,那窦建德怎么输的?李明又怎么会被驱赶到辽东一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执失思力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执失将军,那你有什么打算呢?你也一起去河北吗?” 李泰重新靠回了椅背,慵懒地看着他。 执失思力的脸上现出了纠结之色。 德,对一个政治人物来说,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属性。 领袖可以不讲小礼,也可以偶尔为一个崇高的目的而动用一些缺德的办法。 但是,如果一个领袖从目的到手段都卑鄙无比,那就很让手下人难受了。 “我……唉。” 执失思力叹了一口气,没有明确接受,但是也没有拒绝。 这也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在经历了阿史那结社率、阿史那思摩相继背叛陛下,把大唐搅成了一锅粥以后,朝野内外对他们突厥人的信任已经降到了零点。 大唐人民才不管你是姓阿史那还是姓执失,一视同仁,统统歧视。 颇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意思。 因此,除了在李泰这个主动勾结蛮族的内夷手下,执失思力也无处可去。 如果他转投李治,多半会被安在哪个无关紧要的岗位发霉,而自己的部众被流放到全国各地,从此再也成不了气候吧。 “如果没有异议,那就请执失将军集合部众,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吧。” 看着执失思力看不惯自己、却又不得不和自己建设新大唐的纠结模样,李泰由衷地露出笑容: “去河北这几千里路,需要借道我弟弟们的领地,可不能随意劫掠。” 这露骨的嘲讽,让执失思力忍不住面颊抽搐。 ………… “哦?四哥放弃洛阳城了?” 太极宫太极殿。 大朝会之后,李治大大方方地坐在龙榻上,听取着长孙无忌的汇报。 他终究不是李明,没有忍住御座的诱惑。 在某天大朝会上,安排长孙无忌喊了一句“请摄政上座”,演了一出三辞三让的戏码以后。 他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上了父皇的宝座。 即使父皇李世民,以及继承顺位比他靠前的监国李明和太子李承乾,现在都还没死呢。 “是的,魏王离心离德,一场战败后,他的拥趸便作鸟兽散了。” 李治微微点头: “四哥并不擅长治理,想必在当地也不得什么人心。 “不过他也无所谓什么人心向背就是了。” 看人看得这么透彻,你居然是这样的晋王…… 长孙无忌对深藏不露的小外甥感到毛骨悚然,嘴角挣扎着往上翘,凹出了一个夸张的笑脸: “现在魏王仓皇逃窜,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殿下登临大宝了。” 这一场虎头蛇尾的八王之乱也终于要结束了……他在心里补充一句。 只打了两场仗,李泰就提桶跑路了,实在是太菜了。 “嗯……如果能回归太平,对天下苍生自然是好事……” 李治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冷场了。 长孙无忌等待着少主的指示,等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忍不住问: “殿下,要派兵追赶魏王吗?” 总不能放一个不稳定因素乱跑吧? “不必,追不上的。”李治轻描淡写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果然,摄政殿下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情况,但是不告诉我……长孙无忌心中不无酸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理智地决定闭嘴。 老陛下还在的时候,君臣之间何曾有过如此的隔阂? 甚至在李明得势、房玄龄成为文官之首以后,李世民陛下也没有这么对长孙无忌藏着掖着……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当了个假首席,心中憋闷无比。 “那……臣告退。”他低落地说。 “嗯。”李治简单地点头。 长孙无忌慢慢从席位上站起身,又补充说道: “今年冬季较暖,下雪不多,明年春耕时恐怕会生虫害。” “嗯。”李治还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并没有从龙榻上挪开屁股的意思。 很显然,摄政殿下还要与另一位更亲密的心腹重臣,进行一场密谈。 这场密谈并不需要长孙无忌的参与。 又是瓦岗寨那伙人?雉奴怎么就那么信任那些粗鄙武夫……长孙无忌肚皮里打着官司,向上座一拱手,心中愤懑地离开了。 眼看着舅舅走远了,李治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向身边的宦官点了点头: “叫他上殿吧。” 不多时,一位身材平平无奇、长相过目就忘的大众脸大臣,亦步亦趋地登上了太极殿。 张亮,曾是李世民手下的密探头子。 在他的继任者李君羡被李明砍了以后,张亮又被李治委以重任,重拾情报大权。 “臣亮,拜见陛……殿下。” 张亮假装说漏嘴,以觐见皇帝的礼仪,跪坐在席位上长长一拜。 太极殿的宦官们看着这堪称造反的一幕,嘴巴动了动,没有吱声。 “尚书请起。” 李治温和地说,假装没有发现对方逾越礼制的行为。 张亮这懂事的态度,让他心花暗爽。 所以他这么喜欢瓦岗寨的人,非常有眼力见。 “关于我的几位兄弟,不知张尚书查得怎么样了?” 李治直入主题。 “臣的诸多义子遍布各个王府和重要州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 张亮胸有成竹地对答道: “被魏王蛊惑作乱的诸位藩王,虽然同时从潼关撤军,但各自的军队并没有回到都督府,而是留在了各自的封地。” 这条关键的情报,让李治不由得眉头皱起。 藩王所遥领的都督府,和他们所居住的封地,往往不在一个地方。 比如韦贵妃的儿子、纪王李慎,他的封地在青州,而遥领着秦州都督府的都督一职。 军队不开回都督府,而是留在了封地之中…… “我的那些兄弟们究竟想干什么?拥兵自重?他们还想反抗朝廷?”李治严肃的目光扫过张亮。 张亮微微一笑: “或许只是希望用军队作为筹码,向您多索取一些利益而已。” “就像顽童利用吵闹,要挟父母多买一块麦芽糖?呵。”李治轻蔑地笑了一声: “他们要,就给他们呗。” 反正等到自己正式当上皇帝以后,这些利益又可以随时收回来。 那些庶出的皇子,果然没有什么智慧。 造反这条路,要么别走,踏上了就一条路走到黑。 像这样内战打到一半不打的,算什么意思? 外臣可以有投降的选择,但皇子没有,他们先天就是皇权的威胁。 等天下安定下来,他们彻底被剥夺了军权、失去了依仗,自己迟早要收拾这帮眼高手低的废物。 相比之下,李泰就比那些臭鱼烂虾高明多了。 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必须负隅顽抗到底。 “其他藩王的动向知道了,那魏王呢?他往哪儿跑了?” 李治问到了关键问题。 张亮立答:“经过诸藩王的领地,开往河北。” 李治眉头一挑。 “河北,不是正在被薛延陀蹂躏么?他去守国门去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李泰才不是这种有家国情怀的人。 也就是说…… “他与薛延陀合流,打算以铁勒人为后盾,利用河北的人力物力,和我继续打下去?” 李治咂着嘴,觉得事情开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他虽然把持着“首都”和“朝廷”这两件公器,占据着最有利的位置。 然而,对李泰的优势并不是压倒性的。 首先,他对南方的控制并不强。 江南、湖广、巴蜀各地听调不听宣,官僚主义非常严重。 让他们提供粮草兵饷可以,让他们直接出兵、乃至于只是提供民夫,便很困难了,各种推三阻四。 李治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效率低下,而是利用“官僚主义”这层皮,对李治的命令有选择性地执行。 让他吃了不少软钉子。 而他还拿那些老官油子们没办法。 加上初唐时期,广大南方地区经济和人口全方位落后于北方。 因此,导致李治的势力范围看着挺大,但真正堪用的主力仍然是老李家的基本盘——关中。 至于李泰让出的中原地区,则被诸藩王的封地分割得七零八落,他还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精力进行吞并与整合。 “又是关中对河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李治手指弹着扶手,又问张亮: “魏王与薛延陀合流,也就是说,李明所言皆是事实? “之前那些针对父皇和皇族的多次暗杀,包括九成宫之变等,皆是魏王的阴谋?” 张亮点头: “确实如此。” “呼……”李治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又多了一个必须和李泰死磕到底的理由。 李明小老弟的情报很是灵光啊,这么早就看穿了李泰的真正面目…… “说起来,我的那位弟弟近况如何,在辽东可曾安生?” 李治放松了一些,好奇地问。 他觉得李明已经被淘汰出局了,不可能在鸟不拉屎的辽东掀起什么风浪。 而且,在自己给他留了一条后路、满足了他“被贬为庶人”的梦想以后,那个小弟弟也不该有动机造反了。 他这么问,纯粹是出于好奇。 不料,张亮的神情却凝重了起来: “臣……不知道。” “嗯?” 李治的表情顿时玩味了起来: “还有事情能逃出张尚书的法眼?” 全天下还能有你张亮不知道的事情? 你豢养的那些鹰犬……抱歉,“义子”们,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张亮低下了头: “臣派往辽东的探子无数,但从没有送出来一封密信。” “什么叫没有送出来一封信?”李治觉得很不可思议: “辽东虽然只是国土东北角的一隅,但也据有两州之地,十数万人。 “更何况河北大乱以后,不少人口都向那边逃亡,人员流动复杂。” 李治认真地看着张亮: “正所谓人多嘴杂,那里怎么可能传不出任何情报?那些探子人呢?” 张亮的鼻尖冒出了冷汗,声音颤抖,似乎比李治本人更觉得难以置信: “自从他们进入辽东地界以后,便杳无音信,没有人回来。 “好像……就这么消失了。” (本章完) 第253章 北伐!迎回二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与薛延陀的前线,大唐八万精兵的中军营帐。 侯君集、薛万彻和李道宗三员十四党徒,正商量着向河北进军、以策应里李明殿下在辽东的军事行动时,被主帅李世绩抓了个正着。 “你们想去哪里?你们想带着这支军队干什么?” 李世绩的语气比数九寒冬还要冰冷。 “去哪儿……我们当然是去河北啦!那里有皇……” 薛万彻心直口快,刚要咋呼起来,被一旁的李道宗捂住了嘴。 “咳咳。”江夏郡王干咳一声,一脸尬笑地接过话茬: “我们又想了一想,觉得大总管的猜测很有道理,陛下在茫茫朔北无处藏身,确实很有可能南下河北……” 李道宗说到一半,又被侯君集堵了嘴: “我们一致决定,遵从大总管的命令,率军东进。” 李世绩冷冷地看着三人的表演,从鼻子里哼出一句: “不必,你们三人就守在原地,只需派出小股部队向东搜索即可。” 侯君集连连摇头: “不不不,你是对的,皇帝陛下确实有可能在河北……” “不不不,你们才是对的。”李世绩打断道: “我仔细想了一想,你们的担忧是正确的,对狡猾的铁勒人不能掉以轻心。 “铁勒人的主力也许并没有远离,而是隐蔽在附近的某个山坳里。我们如果贸然东进,有可能被切断后勤,全军覆没。” 侯君集:“事关陛下的安危,这点风险算什么?” 李世绩:“八万关中健儿的安危同样重要。” 侯君集:“不,你说得对……” 李世绩:“你说得才对。” 两人一番激烈的谦让,到最后也没有争出个所以然。 李世绩这个行军大总管也不是白当的。 虽然他想干什么,这八万人未必就能去干什么。 但是如果他不想干什么,那这支军队就绝对不会去干。 简单来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因此,东进河北一事就这么被李世绩一票否决,耽搁了下来。 “薛延陀狡猾至极,我们四人就陪同主力一起,镇守大本营,哪儿都别去。 “搜索陛下一事就交给小股侦查部队,这样覆盖面更广,效率更高。” 李世绩最后扯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便扭头回主帅军帐,留下侯君集吹胡子瞪眼却又无计可施。 全程目睹的薛万彻和李道宗看得目瞪口呆。 “你们这是同意对方还是反对对方啊?”薛万彻忍不住问。 两边互换论点、互相换家的骚操作,让他的猪脑子有点过载。 李道宗想得则比老薛更进一步。 “李世绩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催着我们赶紧去河北,怎么现在这么快调转口风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侯君集沉吟一会儿,神神秘秘地取出刚才收到的李明密信: “我觉得,答案就在这封信里。” “这怎么可能?难道李世绩偷看我们的密信?”薛万彻脱口而出。 李道宗眉头紧皱道: “辽东的密信都是专人运送的,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但……” “但他同样一直在接受着来自长安的密信,遵守着李治的指示,而其中的具体内容也不是我们可以知晓的。” 侯君集看着两人,眼神严肃: “而李治也很有可能得到了和我们同样的情报。 “比如,陛下可能流落到了河北云州的边境。” 李道宗有些不解: “既然他也知道陛下在那个方位,那为什么仍然不允许我们向河北进发?” “因为,这或许就是李治的计划。”侯君集神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 “或许,李治就是打算借铁勒人之手,将陛下除掉呢?” 李道宗和薛万彻先是悚然一惊,但是再一琢磨,又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皇帝如果归来,那倒大霉的是谁? 当然是这群不遵皇帝关于继承人的安排、赶走了监国、还互打内战把国家搅成一团乱的逆子啊! 这其中,又数扮猪吃虎、篡居长安的李治尤为可恶。 要说李治、李泰等作乱的八王,有哪一点利益是共同的话。 那就是,让李世民陛下继续在塞外待着吧。 要是陛下真的回朝了,兄弟们一个都别跑,就等着挨封建主义专政的铁拳吧。 “陛下的安危,就系于我们之手了。”侯君集义正辞严道。 虽然因为劫掠高昌锒铛入狱而对陛下有怨,虽然他躁动的心早就不满足于“吏部尚书”之职了。 但侯君集还是大唐大忠臣,真心关怀陛下的生死存亡。 绝不是因为陛下健在最有利于李明殿下呢。 “诸位皇子真是……唉。” 李道宗摇头叹息,相信了侯君集的猜测。 他觉得这种父辞子笑的畜生操作,真的是李世民的亲生儿子们(李明殿下除外)干得出来的。 详情请参阅李泰和九成宫之变。 陛下的教子之法有大问题啊……大家在心里为可怜的皇帝陛下默哀。 ………… “陛下的教子之法有大问题啊……” 主帅帐中,李世绩对着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李治密信,忍不住摇头叹息。 李治殿下的信很长,但主旨思想可以归纳为四个红彤彤的大字: 小心李明! 在信中,李治的语气充满了惊讶和警惕。 本以为李明来到了绝对安全的辽东,并被如愿安排了一个体面的退场,可以就此退出夺储,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可是谁曾想,经过这一年多的起起落落以后,李明的政治野心也被激发了出来! 这厮被驱逐到辽东一隅以后,非但没有安生下来,反而还时时刻刻筹划着打出燕山、打回长安! 李治是在张亮送往辽东的探子全部人间蒸发以后,得到了这个恐怖的结论。 是的,恐怖。 一方面,李明在辽东行事如此保密,必定有非同寻常的图谋。 例如,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而另一方面,在李明的治理之下,辽东这人员混杂、胡汉杂居、商人难民进出流动异常巨大之地,居然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让张亮的探子无所遁形。 这是何等恐怖的控制力! 面对这位政治能力拉满的对手,李治是绝对不敢掉以轻心的。 “我这个主帅的主要任务,便是防止李明的党羽成为这八万大军的主帅么……” 李世绩喃喃地回忆着密信中的内容,不禁苦笑。 主帅领兵的目的,是为了让这支军队能够领在主帅手里,这听上去像是一个自我循环的论证陷阱。 但是这看似荒谬的对策,也是为了应对李明那更为荒谬的诡计和魅力。 换上李世绩之外的庸才,侯、薛、李三人早就在李明的远程遥控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得这八万大军的控制权! 而即使李世绩亲自出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稍一疏忽,一觉醒来,自己的帅权可能就已经被手下的副官们给架空了! 武庙十哲之一的李世绩,现在就像一块马路牙子,对李明唯一能造成的麻烦,就剩下“卡位”了。 “毕竟是‘那位’凭空再造辽东的殿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谁都难以想象,对非常之人就该以非常之法。” 李世绩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醒。 当块挡路的顽石就当吧,窝囊就窝囊吧。 能和传说中的李明殿下正面交上手,也算是他的荣幸了。 “总之,绝对不能遂十四奸党的愿,他们打算去河北,我就偏要留在此地!” 因为李明的反渗透能力实在太强了,导致他手下的商人知道李世民出现在云州边境,可是李治并不知道。 所以李世绩也就不知道了。 对于侯君集、薛万彻和李道宗将这八万人拉去河北的企图,李世绩单纯觉得,这是李明试图收拢大唐主力军的阴谋。 因为河北与辽东之间只有一山之隔,一脚油门没收住,这支军队就会被拉到辽东境内。 然后经过李明所擅长的一系列洗脑,这八万人,就会像被操控了一样,服服帖帖地归顺与他,成为他的私兵了! 就像那些被洗脑的辽东人民一样! 这八万人,可是陛下这么多年来所积攒的宝贵家底啊! 要是让李明拿到手了,那其他皇子还有什么好争的? 最强战力配合最强后勤,横扫华夏好吧! “总之,决不能让这些军人接近河北,更决不能让十四奸党的脏手沾上他们,决不能……” 李世绩顿时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 ………… “又在卢龙市区抓了三个探子?怎么到处都是探子?根据屋千蟑原理,咱辽东怕不是都被渗透成筛子了。” 李明坐在桌案后,不悦地挑起眉头。 情报委员会负责人尉迟循毓坐在对面,紧张得冷汗直冒。 虽然他不明白什么“看见了一只蟑螂就说明屋子里还有一千只蟑螂没有被发现”原理,但是他知道,明哥对自己的工作十分不满意。 “我会加紧边境巡查,将一切可疑人等拦在大门之外。”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也不必有这么大的压力,最近入境的人太多,有所疏忽也在所难免。” 李明宽和地勉励了几句紧张的小伙伴,便打发走了小黑炭。 不一会,又来了两位来客。 李明一扫刚才严肃的表情,立刻露出真诚而温暖的欢笑: “哎呀哎呀,可把你们二位可盼来了。” “委员长。” “殿下。” 两位来者同时向李明行礼。 两人一老一少,均是身穿戎装,只是那少年将军缠着鲜艳的红头巾。 老的是营州都督张俭,少年则是他身边名为副将、实为监视者的,薛仁贵。 想当初为了安抚父皇李世民不安的小心脏,理论上,李明是不能拥有军队的。 在辽东的驻军,只有营州都督府和新建的平州都督府,至于所谓“赤巾军”也只是一个民间地下互保组织而已。 不过呢,事实上,懂的都懂。 李明再次发挥从下渗透到上的拿手好戏,通过严密的赤巾军组织,已经成功策反……不是,收服了辽东两个都督府的基层士兵和中下层军官。 而当初助力平州、击退高句丽侵略的薛仁贵,便是执行李明“和平演变”策略的重要推手。 也是目前他在辽东所拥有的、军事能力最强的将领—— 因为李靖在高句丽训练当地土著,而侯、薛、李三兄弟则在朔北和李世绩拉锯着。 “从营州一路赶来辛苦了。” 李明简单寒暄了一句,便直奔主题: “我召二位前来,是为商议北伐薛延陀与河北的战略。 “能否迎回陛下与太子二圣,能否将河北百姓拯救于水火之中,全仰赖诸位勠力同心了。” 薛仁贵和张俭听得一愣: “北伐?迎回二圣?” 然后,两人从李明的嘴里得到了皇帝疑似出现在云州边境的机密情报,以及借机吞并……不是,光复河北的计划。 “将河北收入囊中的时机已经成熟,当地百姓已经受够了蛮夷的劫掠和朝廷的不作为,而士族的产业不是被毁,就是被我低价收购。 “如果我现在拿下河北,替他们驱逐鞑虏,不但能树立崇高的威望,消弭当地长期对大唐帝室和关中的敌视,也能极大地减小在当地推行‘改革’的阻力。” 李明十分直白地说: “但是必须要快,若等到李泰在当地站稳了脚跟,和当地大族合流,形成顽固的利益同盟,我们再动手就很困难了。” 薛仁贵和张俭互视一眼,立答: “谨遵君命!” 不论是站在辽东还是大唐的立场,不论为了私利还是公义,进军河北打铁勒都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李明看着团结起来的二人,满意地点点头,道: “关于如何消灭铁勒人、解救二圣,我有如下的战略构想,还请二位从军事层面替我把把关。” 三人密谈甚久。 薛仁贵和张俭离开州府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呼……” 李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觉得“北伐迎回二圣”的口号虽然听着不大吉利,但还是很有实际作用的。 这就是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好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不论是何立场,都能为我所用。 “我想过学刘邦、学朱棣,甚至学铁木真和皇太极,但独独没料到,最后拿的是赵构剧本啊……” 李明忍不住苦笑起来。 ………… 张俭跟着薛仁贵离开了州府。 身为营州都督,他也只敢走在自己的副将小薛后面。 因为他知道,李明殿下真正信任的军官是薛仁贵,而不是他这个外戚大将。 就像他知道,其实李明理论上并没有权力指挥自己、其实自己的部队早就被李明渗透了一样。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戳破的为好。 他还不想身中八刀、被迫自杀呢。 “辽东军擅长山地作战,不擅马战,而河北多为平原,这对我军颇为不利。” 薛仁贵仍然沉浸在刚才的讨论中,思考着这次作战的层层细节: “因此,这三千人不太足够,营州都督府也应该倾巢而出、全力支援。大本营只留二百人驻守即可。 “都督,您觉得如何?” 张俭脸色一僵,尽量以商量的口吻表达反对: “仁贵公进取心可嘉。但,只留二百人? “营州的北边,可还有高句丽呐。” 薛仁贵皱眉点点头: “嗯,都督所言极是,还有高句丽。” 可算听进去了……张俭松了口气。 便听薛仁贵补充了一句—— “既然有高句丽镇守北疆,那就连那两百人也不用留了,全部去河北!” 张俭:??? (本章完) 第254章 真正的天兵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爷,还有多久到地方啊?骑马骑得屁股都要裂了。” “再走半天,过了这地界就安全了。” “十天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闭嘴!” “良人,咱一直往南走,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我看好多人去辽东……” “闭嘴!你懂什么?你不知道辽东的军队都是山匪赤巾贼变的吗?撞上他们还不如撞上铁勒人呢,铁勒人只要钱,辽东人要命!” 乡绅大声呵斥着,跟从的老婆和小儿子就不敢吱声了。 幽州地界,这一大家子人跟着人流、赶着车马,结伴南下中原避难。 和只能坐11路公交车向北跑路的广大百姓相比,南下的避难者都可以坐私家车,经济条件显然不是一个层面的。 他们都是河北本地的乡绅,每一家都是几十、上百口人的大家族,在当地都是颇有影响力的士族。 门阀士族阶级对乡间田野的统治,就是以这一类人为基础。 河北大乱,虽然大部分百姓涌向东北,往南反向避难的人数虽少,但绝不等于零。 有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满脑子只想着耕田的老农,被乡里的士绅忽悠几句,就被裹挟着走了。 另一些人,则是士族乡绅阶级本绅了。 他们天生害怕疑似有些极端的赤巾贼,觉得自己这些小肥羊跑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为了不让自己连财带人都被“充公”了,这些家族便连夜带着大包小包,赶着车马,反方向往南方跑。 沿途都是空荡抛荒的村庄,越往南人越少。 “父亲。” 最开始那一家的大儿子骑到和他并排的位置,脸上满是彷徨和狐疑: “这一路别人都在往东北方向逃,只有我们等少数几个家庭往南。这会不会……有问题?” 当他发现大部分人都在逆行向东北的时候,他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逆行的那一方。 “蠢货!那些愚民犯蠢,把自己送给赤巾贼吃,你也跟着他们犯蠢?” 乡绅高声骂道: “辽东民风野蛮,不服王教,除了杀人夺地什么都不会干,你想害我们全家被吃干抹净? “这条南下的路这么空旷你不走,偏要去东北人挤人?” 一顿喷,把大儿子都喷自闭了,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逃到哪里不是逃,又不是只有天寒地冻的辽东一地。 只要脱离内讧外战不止的河北地区,哪儿不是安全之所?! 只是有一个小问题:不论这一家人怎么赶路,也始终找不到所谓“安全”的地方。 随着一路逆行,大儿子发现了一个反常识的现象: 越往南走、距离辽东越远,铁勒人反而就越猖獗。 好像蛮族的刷怪笼不在漠北,而就在河北似的。 他摇了摇脑袋,好像要这古怪的想法晃出自己的意识似的。 不知为何,古怪的念头越晃越多,甚至出现了耳鸣。 踢踢踏踏的,好像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大儿子下意识地向后望去,不禁高声呼叫起来,遥指身后: “父亲,那是什么?” 几家人顺着他的手指,循声望去。 只见烟尘滚滚,马蹄踏踏,一票人马正在追击而来。 “铁勒人!” 人群中的女眷发出悲鸣。 “快跑!” 一家人疯狂地驱策马匹逃窜。 好消息是,因为向南走的人不多,所以这条道路畅通无阻。 坏消息是,对铁勒人同样如此。 这大包小包、恨不得把地皮也随身带上的逃难队伍,根本跑不过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铁勒游牧民。 “你不要过来啊!” 怀抱婴儿的女人落在了队伍的最末尾,无助地看着铁勒人越来越近。 而铁勒人也发现了这些肥羊,正加速向他们冲来。 和一穷二白的穷农民相比,这些乡绅之家能榨出的油水就多得多了,还不像大士族那样有武装家丁反抗。 简直是最优质的劫掠对象。 两支队伍一块一慢,追上只是一个简单的算数问题。 女人甚至能听见身后叽里咕噜的异族语言。 虽然她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想必内容不太友好。 “良人!”女人发出绝望的呐喊。 然而乡绅只顾自己跑在最前面,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发妻的呼救。 就在他抛妻弃子、闷着头往前冲的时候,另一支队伍横在路当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支人马全副武装,队形齐整,胯下的战马清一色的枣红色,像是烈火一般,威武的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大唐天兵?!” 乡绅心里一喜,疯狂地抽打座下的快马,没命似的向那支唐军奔去。 逃难逃了这么久,一路看着别人逆行,就在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走错路的时候。 总算,总算遇到自己人了! 地主帮助地主,只要大唐天兵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军爷!救命啊!” 他一骑绝尘,冲到了唐军的阵前,哀嚎起来。 唐军士兵看见汉人妇孺向自己狂奔而来,远方还有铁勒骑兵,立刻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和马槊,准备施以援手。 然而,基层士兵的满腔热血,被领军校尉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没有命令而擅离队列者,军法处置!” 军人们的脸庞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对这条死板的命令并不甚认可。 但是,他们显然没有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挑战军法的想法。 便只能依循命令,无视这被蛮族追赶的乡绅们,继续以严整的队形向北行军。 “喂!你们……哎,别走!” 乡绅痴傻地看着绕道而行的“自己人”,感觉自己就像路边一只被狗追的兔子,入不了诸位军爷的法眼。 “阿爷!” “良人!” “父亲救命啊!” 后方,家人的惨叫此起彼伏,铁勒人距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 乡绅一时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下达命令的领军校尉别过脸去,不去看那惨状。 他也知道这不对,但上峰有令,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一个小校尉。 这支部队来自中原,正是魏王李泰所辖的军队。 主力来自魏州都督府,也混编了一些来自其他都督府、被打散以后重新编入的士兵。 在魏王的一道命令下,这支部队离开驻地,从中原一路北上河北。 自从跨过黄河以来,举目所见十室九空,百姓拖家带口向北逃难。 仿佛回到了南北朝五胡十六国的乱世。 将士们亲眼目睹着铁勒人在大唐的土地上横行无忌,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些为非作歹的铁勒人,居然是自家魏王的盟友! 魏王三令五申,让将士们伺候好了铁勒大爷,千万别衅自我开,引起友邦惊诧! 魏州都督府的兵,想当年那可都是跟着陛下南征北战,拳打突厥敬老院、脚踢吐蕃幼儿园的狠角色。 没想到才过去几年,居然被奴隶的奴隶骑在头上! 每念及此,将士们便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没办法,军队指挥、后勤和军饷,乃至家中屯田的分配权,都在魏王手里。 现在不像唐末,军队还没有形成下克上的基础和氛围,只能服从上级的命令。 铁勒人已经追到了近前,他们也发现了这支唐军。 若是在过去,这些游牧民远远看见唐军盔甲的反光,就该作鸟兽散、或者跪地求不杀了。 但是这段时间在河北的劫掠,把他们的胆子练起来了。 不论他们做多么过分的事、行多么恶劣的举动,唐军都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好像空气一样。 因为现在是唐军有求于他们! 率领这支铁勒部落的小叶护甚至还说起了蹩脚的汉语,向路过的唐军打招呼: “你们来得正好啊!” 嘲讽之意,满溢而出。 蛮子……将士们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槊,眼中仿佛冒出了火焰。 这腾腾怒意,让铁勒人吃了一吓,刻印在基因里的恐惧又被激发了起来。 小叶护一个没坐稳,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不许妄动!” 领军校尉再次重申队伍的纪律。 唐军的躁动被逐渐抹平,沉默得如同大山。 窝囊废……小叶护在心里暗骂一声,又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操起他那蹩脚至极的汉语: “替我们好好站岗!” 被劫掠的乡绅士族绝望地呐喊起来: “军爷!行行好,施以援手吧!” “都是大唐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啊!” “你们吃的米还是我们供的呢!” 校尉假装没听见,闷着头指挥手下的军队: “继续向前!” 惨叫声陆续响起,奇迹没有出现,铁勒人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逃难的众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践,他们现在劫掠起来更为得心应手—— 掐头、堵尾,像驱赶羊群一样将难民驱赶成一团,全部拽下马来,先将领头的男人杀死,然后便开始抢夺行李包裹。 稍有迟疑,便砍断双手。 现场很快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把衣服脱了!” 小叶护吆喝着命令。 为防止有谁把值钱的财物藏在衣服里,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得脱衣服接受检查。 被围在圈里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绝望。 现在天寒地冻的,没了衣服,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女眷们更是脸色煞白,如同末日。 在禽兽环伺下,她们脱了衣服会遭受什么,那就不用细想了。 遭受人身玷污只是最轻的。 “快!” 铁勒人用胡语暴躁地大叫着,随手砍断了一个老乡绅的喉咙。 横遭此难,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老爷小姐们人都麻了,只能哆哆嗦嗦地开始宽衣解带。 要是动作慢了,这些铁勒禽兽是真的会砍人的! “看什么看!继续赶路!” 校尉厉声命令,勉力维持着秩序。 哼,唐人不过如此……小叶护轻蔑地一哼,垂涎三尺地看着队伍里的女眷。 汉人就是细皮嫩肉啊,不知道口感怎么样…… 就在他琢磨是炭烤还是水煮的时候,身后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 好像是一首很旧的歌,听得唐军一阵恍惚。 “秦王破阵乐?” 连一直装死的校尉,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在这异族肆虐、人丁凋零的荒郊野外,突然听见了庙堂之中的雅乐,简直诡异至极。 唐军懵,铁勒人更懵。 只觉得你们汉人挺会玩儿啊,打个劫都有人奏乐助兴。 “谁?” 很会做人的小叶护对自己的思路被打断感到很懊恼,不耐烦地循声望去。 只见空荡荡的村舍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支奇怪的骑兵队伍。 这支队伍也统一穿着制式唐甲,但是这些盔甲比中原唐军更为闪亮、厚实,质量肉眼可见的高。 这些骑士也高大雄壮,队伍严整,煞是威武。 但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就参差不齐了,高矮胖瘦都有,毛色也较为杂乱。 而这支奇怪部队最明显的特征,还在于他们的头盔—— 确切地说,这些人都不戴头盔,取而代之的是赤红色的幞头,连绵成片,像火一样,随着马匹的行进而上下跃动着。 这么多骑兵靠得这么近,居然没有发现…… 小叶护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另一边的唐军看见这红头巾,顿时警惕起来。 “赤巾贼!” 正被铁勒人逼着脱衣服的乡绅们不禁凄厉地尖叫起来。 前有蛮族,后有山匪。 最残暴的两伙人欺负他一个,这晦气还小得了吗? 军乐声止,赤巾军中,一骑跃马而出。 是一员中年的将领。 他扫视一眼,声音低沉而威严: “我是苏定方,投降不杀。” 他麾下的部队,此时也彻底暴露在了铁勒人的眼前。 人数并不多,不论是薛延陀军,还是李泰控制下的唐军,人数都超过了对方。 “呵,牛皮哄哄的,原来是贼?” 小叶护心中顿生轻蔑。 连正牌的唐军他都不怕,还怕几个贼不成? 更何况,这里还有魏王的援军作为后盾呢! “上马,把他们全部杀死,别弄脏了盔甲,那是好东西!” 小叶护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想象着自己穿上那铠甲的英姿,不禁想入非非。 一声令下,铁勒人立刻排成冲击队列,向赤巾军猛冲过去。 对方的军阵很薄,看起来不堪一击。 “杀!”铁勒人发出凶狠的怒吼。 ………… “呜呜呜……汉爷我们错了,我们只是牧民,坏事都是那家伙逼我们干的……” 幸存的铁勒骑兵被打至跪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哆哆嗦嗦地把锅都推给了被劈成两半的小叶护。 他们甚至没有顶住赤巾军的一轮反冲锋,中军被打折,两翼被包抄,队形自然土崩瓦解,被砍瓜切菜地砍了一路。 在经历了前后不到一刻钟的“再教育”以后,幸存者的眼神变得清澈,连汉语都流利了。 苏定方一脸半夜查房的嫌弃表情,向跪地的蛮子甩了甩手: “去战俘营蹲去吧,我军有政策,不虐待俘虏。” 在一脸冷酷地安排完铁勒骑兵以后,老苏嘴角微微抽动,几乎控制不住蹦起来大喊“好耶!”的冲动。 爽,实在是太爽了! 做了十几年的高级片儿警,第一次重回战场,就取得了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 这必须得感谢李明殿下给他打下的基础。 辽东的兵,简直太优秀了! 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其次,对命令的理解能力和服从性,比同时代的军队要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命令他们,居然比他当年指挥陛下的精兵、直捣东突厥牙帐还要顺畅! 指挥一次人数众多的大规模包抄,居然和自己用双手合抱大树一样丝滑! 手下有这么强力的军队,李明殿下到底是怎么忍住不首先使用,不显山不露水,一直低调地藏在辽东的? 要是换做他,早特么打出燕山,犯上作乱了啊!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真能忍啊…… 老苏安抚下激动雀跃的小心脏,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另外两拨人。 被拯救的乡绅,正木讷地跪坐在地上,望向他们的目光混杂着敬畏、感激、不安。 而在乡绅背后,是李泰麾下的魏州军。 在铁勒人被暴打时,这些唐军并没有出手—— 既没有帮助汉人同胞打击蛮族入侵者,也没有帮助薛延陀盟友打击赤巾贼。 就这么在一边默默地旁观。 从领军校尉到底下的大头兵,将士们抿着双唇,面色复杂极了。 虽然不说,但苏定方知道,他们被折服了。 与李明以及李明的势力做对手,很难不被其独特的魅力折服。 老苏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他微叹一声,以和刚才一样平稳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向对方喊道: “加入我们,打蛮族。” (本章完) 第255章 李治:整我是吧,李泰和李明联手整我是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派往河北的三千精兵,是一支人数刚满四千、总体实力仍然较为薄弱的军队。 虽然这五千人技战术水平非凡,但是在土地广袤、人口众多的河北地区,在薛延陀、李泰和本地士族纠缠大乱斗的舞台,这六千人着实有些少了。 “什么?你说为什么赤巾军越打越多?” 平州州府,李明的视线越过战报,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长孙延。 “明哥,我倒不是怀疑赤巾军在吃空饷。”长孙延诚恳地说: “但是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辽东也没有继续向河北投入新的武装力量,我们的兵应该是越来越少的,至少不会增多对吧? “然而为什么随着战事推进,前线对士兵口粮的需求急剧增加了?路上损耗没有那么大吧?” “当然是敌人感动于我的教化,主动投靠我军了。” 李明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 粮饷需求增加,首先排除薛仁贵、苏定方在前方吃空饷。 因为李明对自己军队的控制还是很有自信的。 首先,他以思想教育为基础,夜以继日地向基层士兵灌输着对赤巾军组织的理念和纪律。 当然,思想教育只是基础。 真正的杀招,还是在组织架构上。 赤巾军的监督机制是层层嵌套的,可比长孙延所知道的还要严密得多。 除了传统军队从上到下的垂直架构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直接向李明汇报的机构,对赤巾军实行扁平化监管,防止军权被高级将领架空。 从军队内部的纪律委员会、士兵委员会,军队外的情报委员会和肃反委员会,到对接后勤的全国总商会等等。 李明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内外组织机构,编织了一道严密的网络,严格监视和控制军队的一举一动。 大到防止军队独走、重蹈老爹李二全国大乱斗的覆辙,小到杜绝战报掺水、搞出“大本营战报”导致误判战局这类抽象操作,李明有一套完整的办法。 所以,在通过了严格的审查以后,李明对军队基本做到了用人不疑。 “你就放宽心吧阿延,军队并没有在吃空饷,是向我军投诚的人增加了。”他拍拍自己首席秘书的肩膀: “有幡然醒悟的魏州军,也有弃暗投明的铁勒人,更多的则是被发动起来、加入我军保家卫国的河北当地百姓。” 除了上述这三种情况,李明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理由。 总不可能是赤巾军的士兵在战场上实现了分裂生殖吧? “真的吗?”我不信……长孙延小声嘀咕着。 也由不得小伙伴不信,距离赤巾军进军河北作战,才过去几天呐? 总兵力就这么水灵灵地翻倍了? 招降的效率也忒高了吧? 这是去打仗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往河北征兵呢! “他们当然是被我的文治武功所折服了! “难道是被一曲秦王破阵乐感动了,想要和我组一辈子乐队?” 李明没好气地反问道。 长孙延半懂不懂地听着李明的吐槽,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地挠挠小脑袋瓜子。 “我倒也不是不相信军人,关键是这战绩也太离谱了……” “这就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所带来的好处,这是政治的精髓,阿延你还得多学学。” 李明对小伙伴耐心地教导着: “河北我所欲也,但如果贸然发兵攻打,不但会招致激烈的抵抗,付出沉重代价。 “还会极大地增加治理成本和管理难度。 “你知道的,河北人民本来就与我的父皇有嫌隙,而当地士族又对我的政策多有诋毁。 “如果这次再以力强取,只怕当地民众对我愈发离心离德,埋下巨大隐患。” 比如引发安史之乱、藩镇割据什么的……他在心里补充一句。 长孙延听懂了,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 “没想到借驱除薛延陀的大义,居然也能赢得对方军民的一直拥戴……” “坏人他们来做,好人我们来当,便能顺理成章地控制河北。”李明肯定地点点头: “这和当初对付高句丽的策略其实是一样的。” 铁勒人好啊,好就好在够残暴。 把河北百姓都往自己这边赶了。 要是有哪个犟种敢不和李明走,那就只能和夏王窦建德走了。 李泰也很好啊,好就好在认蛮族为主。 失尽了民心,让他们除了投靠辽东别无选择。 这两位反面教员都好得很啊,为李明的增员大计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替河北民众赶走薛延陀、稳定局势的话,我们再施行土地改革政策就很顺利了,士族问题和地域不和问题都能一并解决……” “这样的话,那河北岂不是很快就要收入囊中了?” 长孙延眼睛一亮: “我立刻组织文吏进驻,在当地建立基层统治机构!” “慢一点慢一点,前方的事情留给军人,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 李明给小伙伴从速败转速胜的态度踩了一脚刹车。 “那我先从河北的难民入手,挑选、培训适合派往当地的基层官员,然后等明哥你这边的通知,就立刻开拔!” 长孙延斗志满满地退下了。 李明看着小伙伴雀跃的背影,表情慢慢沉了下来,目光回到了战报本身。 是的,打赢战争以后,携战争威望,能解决很多地方治理上的顽疾。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解决关键的问题,也就是—— 如何打赢战争。 就像之前所说的,打仗是最唯物的人类行为。 李明虽然做足了准备,抢占了一切天时地利人和。 但是,与李泰一方在军力上的客观差距,在短期之内不是这么容易被抹平的。 李泰控制下的魏州都督府和来自其他都督府的军队,加吧加吧拢共就有几万人。 虽然不是全员披甲,在装备和训练上都不如李世绩所率领的八万精兵。 但是他们毕竟是初唐的军队,兵员素质也很不错,足够吊打普通朝代的精锐了。 当然,李泰直接控制的这点人,还只是小卡拉米。 薛延陀才是大boss,他们的军力更为庞大。 控弦之士足有三十万之众。 虽然都是兵民合一的部队,训练和素质普遍不如职业军人。 但是游牧民天生善骑,都是现成的骑兵,在华北平原上的作战能力同样不容小觑…… “殿下。” 门外来了一位稀客。 营州都督,张俭。 这位李渊的从外孙,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不是李明的。 好在这位外戚在目睹了玄武门之变以后,变得很有眼力见儿,轻易不掺和老李家的家事。 所以对李明渗透都督府的行为,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在军队向河北开拔以后,他更是主动交权,留守大本营。 有感于他的懂事,李明封他做了放屁带点响的参谋长。 现在的辽东可以说是将领尽出,不是在河北、朔北,就是在东北。 所以,张俭也就成了大本营里最懂军事的那个了,忠实地为李明当起了军事顾问。 “三千人对三十几万,做了一桌菜来了两桌人,前线压力有点大啊。” 李明苦笑着对他说。 虽然在前线的赤巾军“增员”了近一倍,但是这新增加的三千投诚者,并不能立刻成为即战力。 首先要经过筛选,判断其是否是地方的探子;其次要经过训练,不可能让他们拿起枪就去填线送命。为了提高他们对命令和阵型的理解,还得加强文化教育,进行扫盲。 在他们的技战术水平初步达到赤巾军的水准以后,还只能从防御、巡逻等较简单的军事任务开始,一步一步打散混编入现有部队。 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得要个把月。 所以,现在在河北前线同时和李泰、薛延陀血拼的,还真就只有最初的那三千人。 “何止是两桌,差不多是一桌菜来了一百桌人了。” 面对悬殊的兵力差距,张俭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三千人对三十几万,我们的士兵真做到了以一当百也不够啊! “此次贸然出兵,招惹了薛延陀的敌意,是否有些草率了?” 张俭也算摸到了李明的脾气,只要别在原则问题上搞鬼,在其他问题上唱反调并不会惹他不悦。 在虚心纳谏这点上,几乎和他的父皇一模一样。 所以,张俭的发言也逐渐大胆了起来。 “草率么……要说这计划是否有些冒险,那我承认确实有点赌的成分。敌强我弱,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李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有决胜的法宝,并不至于连上牌桌都没有资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俭也不再纠结“该不该出兵”,将思路集中在“如何达成战略目标”这个当下最紧要的问题上。 “要想赢,就不能让敌方大部队继续南下中原,要把他们尽量向北吸引。” 李明指着地图: “张都督,要如何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张俭正襟危坐,开始积极建言献策: “臣以为,薛仁贵长期在营州都督府任职,擅长山地和林间作战,他可率辽东籍士兵,在太行山东麓一带游击作战,干扰敌后勤。 “苏定方参与过讨伐东突厥,有指挥骑兵的经验,他应率马术娴熟的外地籍士兵,在正面战场与敌人周旋。 “此外……” 两人畅谈至深夜。 ………… 在内外乱局中,大唐迎来了贞观十六年。 辽东出兵河北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全国上下。 听闻此消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少,皆百感交集。 他们都以为,李明殿下被万恶的魏王给杀害了。 然而,殿下虽然身死,但他的政治遗产却依然还在忠实地庇护着天下百姓—— 没想到,在河北被薛延陀摧残的时候,李泰没有站出来、李治没有站出来,却是最弱小的辽东挺身而出。 现如今陛下下落不明,外忧内患,华夏正值危难之际。 而李泰和李治这两位最有希望问鼎新皇之位的皇子,其表现却让天下人大跌眼镜。 李泰自不必说,不但不守护百姓,反而还开门揖盗、为虎作伥。 这等人间之屑,不提也罢。 而李治的表现,也非常让人失望。 他坐拥最雄厚的实力,却除了埋头内战争权夺利以外,碌碌无为,对外敌入侵不闻不问,坐视铁勒人在华夏的土地上泛滥。 这等“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不但其他地方的人看不惯,甚至连素来与河北互相歧视的关中人也很不以为然。 外族入侵,地域矛盾自然而然地让位给了民族矛盾。 李世民主政十几年,对蛮夷重拳出击,把华夏在五胡十六国时期折断的脊梁骨又接了回来。 华夏人又重拾了“超级大国”的心态,就难以容忍外族在华夏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了。 然而,李治和李泰两位皇帝候选人只顾着内斗,却对外敌视若无睹,丝毫没有胸怀天下的担当,无视河北百姓的苦难。 在危难时刻向老百姓伸出援手的,只有辽东。 明明这一切和他们没关系的,明明他们只要关牢燕山的大门,就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天下人不禁又怀念起了李明殿下。 这是殿下留给这片土地最后的庇护啊! ………… “他来当好人,我来当恶人……呵,打得一手好算盘!” 太极殿上,李治生气地将折子一收,随手丢到了角落。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建言道: “摄政何不也进军河北? “不但能扫灭李泰势力,将薛延陀从我大唐的版图上驱逐出去,也能让民间的怨气消解,让李明的花招不攻自破。” “说得倒轻巧。”李治有点不理智了,对舅舅说话也不礼貌了: “南方各州对我愈发阳奉阴违,中原诸藩王也未臣服于我。 “军力既不充裕,也没有可靠的后勤路径,我的兵难道从关中飞到河北去?” 最近因为内战和河北之乱,朝野沸腾,民间舆论都要爆炸了,让李治很是上火。 李明和李泰简直像约好了一样,一个自己当好人,还有一个阻止李治当好人,让他的声望跌到了最低谷…… “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民心和声望。” 长孙无忌继续平淡地给出“谏言”: “那您还可以北伐薛延陀,迎回陛下和太子。八万精兵还在塞外,您甚至不需要再支援多少兵力,只要提供足够的后勤,直捣薛延陀牙帐并不难。” “然后李世绩露出破绽,让李明安插在那里的钉子抢走那八万人的控制权?”李治当即反驳。 长孙无忌故作惊讶: “全天下的军队,不都是陛下的么?救援陛下,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么? “若能迎回陛下与太子二圣,殿下您的声望和民心不就能回来了么?” “你……”李治被舅舅数落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老狐狸,装无辜装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难道不知道,“救皇帝”只是一个幌子,李治的真正意图是“当皇帝”吗? 他当然知道! 他就是故意在给外甥上眼药呢! 李治的胸口起伏了一会儿,便归于平静,冷冷地说: “我自然是以迎回父皇和皇兄为根本,现在只是代为理政而已。 “但是李明动机不纯,不能让那八万精锐落入他手中,否则他必定反乱,届时后患无穷。” 说完,他便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舅舅可以走了。 长孙无忌也不留恋,转身便走。 出宫的路上,他小心将怀里的信封藏好。 信来自辽东。 (本章完) 第256章 长孙无忌:没有,我绝没有跑路辽东的想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翁:见字如面。天气转冷,还望阿翁保重身体。辽东比关中寒冷许多,所幸托长孙家列祖列宗保佑,承监国殿下的庇护,不孝孙在辽东还安好。 「不孝孙承蒙监国殿下错爱,奉命执掌辽东诸州民生…… 「不孝孙奉命统管内政…… 「今天走路上,老百姓投喂了我一个冻梨。好甜,东北物产真丰饶,不知何时回长安给阿翁带一个尝尝。 「不孝孙主管战争后勤……」 回到国公府,长孙无忌将这封来自“敌占区”的密信小心翼翼地掏出来,反复阅读。 从字里行间,他只读出了两个字,那就是“速来”! 自从“朱雀门之变”的那一夜,长孙延翻墙离家、跟着李明遁逃辽东以后,这是那不孝孙寄过来的第一封家书。 每个字的字缝里都透着炫耀: 咱辽东是不是很富裕啊,咱辽东人民是不是很淳朴啊?都归我管哈哈哈! “跋扈小儿,治理两个下等州给他治出优越感了。” 长孙无忌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 自从李治摄政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舒心真诚的笑容。 这是为什么呢? 最容易被操纵的小外甥成功登顶,而自己也成为朝廷中序列最高的辅政。 两件快乐的事迭加在一起,并没有让长孙无忌体验到双倍的快乐,而是带给了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烦恼。 首先,世人一直以为性格暗弱的小外甥李治,其实一点也不弱。 恰恰相反,他是一位心机十分深沉的阴暗小孩。 根本不是一个容易被操纵的傀儡。 其次,长孙无忌在朝廷的实际地位也很尴尬。 名义上是首席文臣,朝廷开会队伍排第一个,发言也是第一个。 但是,他很明晰地感受到,自己与李治的距离却是很疏远的。 真正核心的事务——具体来说,就是与争储和内战有关的议题——李治全程没有让他参与。 而是背着他,和瓦岗寨那帮人开小会。 远离权力的核心,意味着远离权力本身。 在陛下主政的时代,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长孙无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信任危机。 因为长孙无忌是从李承乾那边半路跳槽过来的,跳槽的动机也不太纯,就是奔着李治年少暗弱好操控来的。 而新主子李治,又显然是一位很介怀对方历史的心机男孩。 两人各怀鬼胎,导致双方只能维持着表面甥舅的关系。 “辽东,会是一个去处吗…… “呵,我在想什么?” 长孙无忌惊讶于,自己居然动起了跑路到辽东、投奔李明的愚蠢想法。 就算在李治这边接触不到核心圈层,但至少还能当着(名义上的)首席文官,富贵不可言。 他去了辽东以后,会落得个什么? 自己对李明做了些什么,长孙无忌还是很有逼数的。 在对方的老巢,长孙不觉得会比在李治手下好多少。 更何况,平州比之长安、辽东比之大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让堂堂文官首席、皇帝的大舅哥、大唐的亲国舅,下沉去犄角旮旯的边疆小城。 侮辱性和伤害性都很强。 还不如让李治给他治个谋反的罪命,赐死了他来得一了百了呢。 “这封信,是李明让我那不孝孙写的吧? “呵,用家书来钓我去辽东自投罗网,真是诡计多端呐。” 长孙无忌将这封信小心折好,藏到了书页之中,便重新投入到治国理政的工作中来。 感谢自己的两个亲外甥,整个国家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了。 这两人的内战虽然范围不大,还没有变成隋末那种级别的天下大乱斗,对民生的破坏还在其次。 但是对唐朝作为一个国家的凝聚力、对朝廷的权威性和对基层组织的破坏力,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尤其在二人坐视河北沦丧以后,连带着对他俩老爹李世民用文治武功好不容易捏巴起来的国族认同,都开始被消解了。 这个烂摊子,李治可以不管,但长孙无忌身为名义上的朝廷首席,得替他把屁股擦好。 他这么尽心尽责,与其说是出于舅舅对外甥的关爱,不如说是出于官僚系统维持社会稳定的本能。 感情都是相对的,李治对他不闻不问,他对李治还剩多少感情,也真不好说了。 夜深人静。 “呼……” 长孙无忌放下了笔,疲劳地揉揉眼睛。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桌案边加班了好几个时辰了。 都是些“襄州雨雪冻灾,州府不听朝廷诏令发放被服”、“亳州盗匪激增,县衙不管不顾”、“派赴杭州清查粮库的民部官员失踪”之类的烂糟事。 放在几个月前,地方官哪敢这么给朝廷上眼药…… “辽东么,那小子倒是谋了一份好差事啊……”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 “墙那边近况如何?” 云州长城之外,恒山的一处山坳之中,契苾何力焦急地询问南下打探消息的斥候。 雄奇的北岳恒山,为他们提供了足够接近云州、而又足够安全的藏身之所。 那名突厥裔的斥候用生硬的汉语回答: “和之前一样……乱,危险,还不能回去。” 他带来的坏消息,在座的李世民、李承乾和阿史那社尔都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寻找重回大唐的契机,李世民一行并没有被动地窝在恒山的山沟沟里。 而是不断地排出斥候,探查云州的情况,等待局势平缓以后便伺机翻墙进去。 因为契苾何力手下的部众也都是胡人,而且铁勒人又不太会利用长城这道高科技防火墙,所以探子是可以渗透到墙那边儿的。 但探子们每次带来的,都是坏消息。 从铁勒人初入河北劫掠还略显青涩,到李泰认薛延陀为君、自认为臣,双方共同对河北人民进行不可持续的竭泽而渔。 李世民一行人是一集不落,从头追到尾,眼睁睁看着长城以南的局势一天天糜烂下去。 “魏地的小可汗居然是这样的可汗。” 阿史那社尔感到非常震惊。 自己居然在那样不忠不孝之徒的手下干过事,简直是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呵,老四真是异想天开,居然对铁勒人称臣。” 精突太子李承乾对四弟李泰的行为表示嗤之以鼻。 因为铁勒部族可是突厥的奴隶啊,他精突好歹是和突厥人平起平坐,比给突厥的奴隶当奴隶,那可要硬气多了。 而且伙同外族劫掠华夏……这种抽象大活,即便是他再精神突厥,也干不出来。 他只是喜欢突厥人的文化和生活习惯而已,又不必喜欢突厥人本人。 “……” 李世民听取着不肖子们的动向,照旧一言不发,一双浑黄无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仿佛一尊苍老的雕塑。 这幅凄惨孤独的样子,让手下人不忍卒视。 呵……李承乾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父亲的狼狈模样,勉强忍住了冷嘲热讽的冲动。 李泰这人面兽心的玩意儿,在过去十几年居然被李世民拿来当他这个太子的竞品。 每当想起这个事实,李承乾就忍不住在心里嘲笑李世民识子不明。 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短短几个月把国家弄成一团乱,把自己弄得流落长城以北,大冬天的在荒郊野外吹西北风。 也把他关于父辞子笑、兄友弟恭的想象砸得粉碎。 在步步为营的皇室,怎么可能像普通人家一样,奢求什么和谐美好的家庭关系呢? “还有,辽东的兵没有撑住,正在往北边撤退。”斥候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道。 “嗯?” 一直闷声不响的李世民陛下终于吱声了,表情也有了变化,好像从雕塑变成了活人。 只是他的表情带着明显的悲怆。 不仅是他,在座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斯人已逝,余芳仍在。 李明虽然被杀害了,但他留下的新辽东,仍然坚实可靠。 “最忠孝的……是他啊。”李世民低声喃喃着。 最顽劣的儿子,治理着最桀骜的百姓。 原本李世民还一直提防着李明那厮会把辽东分裂出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国破家亡的时候,只有辽东伸出了救援之手! 所谓“文采飞扬”的李泰,所谓“恭顺孝敬”的李治,不是助纣为虐就是作壁上观! 讽刺! 然而,辽东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根据斥候带来的战报,辽东军的战线一天天向北退后,逐渐靠近燕山、靠近平州本土。 他们的战力虽强,但是底子太薄、人太少了,被轻易地淹没在数十万敌军的汪洋大海之中。 这就让他们的抵抗显得尤为悲壮。 “朕……吾一个人静一静。” 李世民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地起身。 “我扶您!” “天可汗请慢些!” 李承乾和阿史那社尔同时扶住老皇帝的左右胳膊。 又同时被对方暴躁地推开。 “吾,一个人,静一静。” 李世民一字一句地说着,扶着毡子走出了帐篷。 契苾何力同情地看着他苍老的背影,小声说: “因为辽东军又让陛下想起了李明殿下,让他有些伤感了吧。” 身为薛万彻的好基友、十四奸党预备役,契苾何力是在座诸位之中最能够理解李世民心情的人。 “听上去,大唐汗国痛失一位圣人可汗啊。”阿史那社尔用柴火棒拨弄着火堆,语气充满了惋惜: “可惜我从未见过他。” “明弟是……一个挺有趣的,小家伙。”李承乾出神地望着明灭不定的火焰,随口说道。 身为长子,李承乾对除了李泰以外的弟弟们,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和李明之间进行的种种斗争都点到即止,并不涉及人身攻击。 尽管父皇钟爱李明让他颇为恼火。 但他自认爱憎分明,把这个责任推到了李世民头上,倒没有迁怒于李明本人。 当然最关键的是,李明还有一项极为优秀的特质—— 那就是,他已经死了。 对待死人,李承乾就没有必要计较了,大可以大度一些。 “可惜,愚忠的辽东人引火烧身,恐怕也要步他的后尘了。” ………… 单从战线上分析,李承乾的风凉话不无道理。 自打进入河北以来,辽东赤巾军好像就一直在节节败退。 刚踏上战场时,借着出其不意的奇袭效果、以及极强的宣传和号召力,赤巾军一路南下,活动范围非常靠南。 甚至一度在黄河岸边都出现了薛仁贵麾下游击军的身影。 然而,李泰和薛延陀真珠可汗回过了神,很快就针对性地改换了战术。 具体来说就是,李泰的汉族军队尽量脱离与赤巾军的接触,以免被“魅惑”到对面。 由薛延陀的骑兵来对付他们。 自那以后,赤巾军的战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且战且退,一直在向北战略转进。 就像是被铁勒人一路撵回了辽东似的。 然而,这支和三十万铁勒大军相比、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武装力量,在河北的战斗并不是毫无建树。 多亏他们持续不断的骚扰,众多河北百姓得以逃脱铁勒人的魔爪,在掩护下逃离战火纷飞的家园。 而他们逃难的目的地也很明确——当然是人美心善的辽东了,还用选吗? 在经历了薛延陀和李泰的双打教育以后,甚至连过去对泥腿子赤巾军嗤之以鼻的乡绅阶层,也带着自己的金银财宝,向辽东迁徙。 人教人教死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 正如李明所说,薛延陀和李泰这两个反面教员,好得很呐! 而教育效果有点好得过头了,甚至于河北的民间慢慢滋生出了这样一种思潮—— 赤巾军,已经为素昧平生的河北百姓做得够多的了。 已经可以不用再战斗下去了。 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流血牺牲了。 他们寥寥几千人,面对的可是几十万凶残的蛮族啊! 在经历过无数次“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惨痛教训以后。 头一回,生活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纯朴百姓头一回有了心疼“军爷”的感情。 他们甚至不觉得这些头上包着火红头巾、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的士兵是从外地来的。 他们甚至觉得,这些可爱的小伙子都是自家的子弟,自家的儿郎! 而这股思潮,正随着广大流动的百姓,在河北、在全国各地蔓延开来。 ………… “大汗妙计安天下。从辽东来的山匪,已经几乎要被逐出河北,赶回到穷山恶水的燕山了。” 魏州州府。 魏王李泰坐在客位,对坐在主位翘着二郎腿的真珠可汗谄媚地笑着。 魏州是他麾下这支军队的驻地,理论上也是他的势力范围。 只是,此地的民众并不服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藩王,而且魏州也恰好在河北道境内。 因此,李泰竟将魏州也献与铁勒人劫掠,以结友邦欢心。 反正他也没把这里的人民当成自己的子民,纯纯是慷他人之慨而已。 “哼,说得轻巧,战场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魏王,你的那个淘气的小弟弟,可比你说的还要淘气得多。” 真珠可汗夷男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俨然一副此地主人的姿态,对自甘称臣的李泰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这么说,也不全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困难,以向李泰继续索要更高的代价。 而是,这支辽东来的赤巾贼,确实非常难缠。 不但在靠近太行山的西侧,进行着猖獗的游击活动。 在地势平坦的东侧,他们的骑马技术也同样了得,一点也不逊色于从小放牧的铁勒人。 虽说铁勒人的战线一直在推进,一路高歌猛进,看似要把敌方赶回辽东老家了。 但是仔细算来,取得的战果少得可怜,付出的代价却很巨大。 一个很明显的例证就是,毙伤的赤巾贼很少,捕俘更是寥寥无几。 而己方的伤亡却很巨大。 每逢夜晚,营地里就会少几个人,至于牛羊和劫掠来的财富,更是常常不翼而飞。 让部族不胜其扰,连续几天睡不好觉。 甚至在正面战场上,人数占绝对优势的铁勒人,也从未讨到过什么便宜。 不但败多胜少,甚至连打扫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每次都让辽东人带着自家的伤员和尸体从容离去。 真珠可汗再迟钝也能明显感觉到,辽东人并不是打败仗被逼退的。 而是在主动向北方撤退。 “明弟……呵,那小家伙确实挺麻烦的。” 李泰仰头回忆了一阵,不由得冷笑一声: “大汗您也和他隔空交过几次手,相信他的难缠程度,也令您印象深刻吧?” 这句话让真珠可汗想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过往,太阳穴跳了一跳。 (本章完) 第257章 道不同,相为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泰说得一点没错。 在他几次针对李明的阴谋中,真珠可汗也干了。 比如九成宫事件,薛延陀也派人参与了阿史那结社率的反叛队伍。 事后对结社率残党的灭口行动中,同样有铁勒人的身影。 李明从辽东回到长安以后,针对李明的那次暗杀,则是由真珠可汗的亲信刺客直接出手。 而李泰在洛阳魏王府中长期豢养、在朱雀门之变当夜前来拦截李明的突厥私兵中,薛延陀的力量更是占了一大半。 甚至于,当初高句丽图谋平州时,薛延陀也作为场外嘉宾,提供了“苍鹰”这一通讯工具的支持。 可以说,与李泰长期勾勾搭搭的真珠可汗也达成了“每次阴谋都有你”的成就。 而对真珠可汗夷男而言,李明,这个杀不死的小混蛋,也可以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将那小羊羔子和他的仆从,全部,杀死!” 真珠可汗脸色阴沉,恶狠狠地从粗糙的牙齿缝里挤出一个个字。 他对李明的恨意,可一点也不比李泰弱多少。 要不是那小羊羔子从中作梗,李世民早在九成宫就…… 不,更早。 李世民早和那个瓢虫郡王李孝恭一起,被雄黄酒毒死了! 大唐早就陷入更大的混乱,草原的最大威胁早就解除,好臣下李泰早就篡居华夏正统,而他的铁勒部众也早就南下开搂了!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横生这么多枝节,让他和李泰多花这么多精力和时间,多死了这么多部族勇士。 达成的效果却还远不及预期? 对薛延陀称臣纳贡的李泰没有如愿坐上宝座,因为宝座上还卡着“李治”这颗同样又臭又硬的小顽石。 虽然李治目前对河北的乱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鬼知道那个心机深沉的少年在坐稳龙榻以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而归根结底,真珠可汗与李泰的阴谋最后让李治摘了桃子,还是因为李明! 临走之前还把大权反手转给了小弟弟李治,把那小子的野心给勾引出来了! 做事哪有这么恶心的! 简直比上茅厕不冲水还要恶心! “杀死……一定要杀死他!” 真珠可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双拳攥紧,好似手里捏着的是李明的小脖颈。 “李明的事情先放一边。” 李泰把话题扯了回来: “我父皇的下落还仍然不明呢。我以为,应该将主力收回朔北,加大力度搜寻。” 同样拜李明所赐,李世民现在还没死呢。 不少部落民都声称,在雪原上目击了疑似李世民的队伍。 结合精唐契苾何力脱离了薛延陀的大部队,带着他的部族逃之夭夭。 结合这些情报,不难推断出,李世民在这冰天雪地仍然鲜龙活跳地蹦跶着呢。 “父皇未死”这条信息,就像一把大锤子,始终悬在李泰的心头上。 要是李世民王者归来,那李泰就完犊子了。 所以相比弟弟李明,亲生父亲李世民才是他的主要矛盾,多次催促真珠可汗回师朔北,全力搜捕下落不明的唐皇。 奈何游牧部落的组织度远不如大一统农耕文明那么强,四散的独立部落难以组成密集的包围网,将李世民抓住或者杀死。 虽然各地分散的部落零星发来了目击报告,但是始终无法定位其确切的位置。 那可是皇帝里打仗最厉害、将领中治国最牛逼的李世民啊。 在他亲自指挥下,他的队伍就像幽灵一样,不知道在哪个山坳之间游荡。 而铁勒人只能凭借人数优势和长城关防,勉强将李世民阻挡在国门之外,不让他返回他忠实的大唐。 游牧民族用长城抵御中原的皇帝,说出去属实有点黑色幽默了。 “啧,你在教我做事?” 真珠可汗夷男咂了咂嘴,不耐烦地瞪了李泰一眼。 李泰立刻恭顺地低下头去。 “整天李世民李世民,瞧他把你吓的。”夷男面带不屑: “他能有三头六臂不成?一个脱离自己部众的人,能成什么气候?一阵西北风,说不定就把他冻死了!” 李泰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但愿吧……” “还是依据老计划,把所有部落的勇士都投入到河北。”夷男没好气地打断他: “一定要把那小羊羔子的脊梁骨打断,杀进平州,把他的狗头砍了下酒!” 薛延陀的可汗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直接从胡凳上蹦了起来。 太气人了,李明那兔崽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李世民还不至于让他这么破防,因为人本来就是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天可汗,游牧民族是敬畏这样的英雄的。 但李明不一样。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三番五次地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这个真珠可汗要不要面子的? 不把那臭小子下油锅烹了,以后让他怎么管理旗下的众多部落? 面对暴跳如雷的真珠可汗,李泰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夷男兵多,只能听他的。 “那……我便让我的士兵开始做准备罢。”李泰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的兵多来自魏州都督府,得把他们调往别处,以免在本地待久了,生出事端。” 他就像个客人一样,向主位的夷男行了一礼,后退着离开了房间。 在门外,早有许多人等着他了。 都是河北各州的豪门大族,有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等。 到了这个层次,战乱自然是波及不到的他们。 所以这些名门望族无需像其他小姓小族那样,仓皇地卷铺盖跑路。 他们还要留在当地,和铁勒人做生意的。 “大可汗决定回朔北了吗?”他们围着李泰,焦急地问。 若是在以往,这些河北大族是不可能对一个关中来的藩王这么热情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这位藩王带来了北方蛮族作为后盾。 而蛮族才不管你什么“五姓七望”、“封建礼教”这一套,惹他们不爽了,他们会用拳头来说话。 迫不得已,他们也只能放下身段,拼命巴结讨好二鬼子李泰了。 李太君喊一嗓子“大汗在魏州”,他们就屁颠屁颠地从各地赶过来朝见了。 “唉。”李泰夸张地叹了口气: “就凭我舌灿莲花,也劝不动大汗。铁勒人还要在河北待上一段时日,至少也得等到来年开春,牧草绿了。” 这个噩耗对诸位大地主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蛮子们整天劫掠,啥时候是个头啊? 虽然他们通过李泰搭上了真珠可汗这条线,抢劫抢不到他们头上。 但是老百姓都被逼走了,这对他们的影响就很大了。 “哎这么能成呢?他们再继续待下去,百姓就都逃光了。 “牧民可以等牧草生长,可百姓如果逃光了,等来年开春谁来给我们种地呢?” 平时虽然看不起泥腿子,但当人口大规模外流、劳动力肉眼可见地开始出现短缺的时候,豪族们也渐渐坐不住了。 李泰不无鄙夷地看着这些土里刨食的地主,道: “铁勒可汗至少会一直留到剿灭辽东赤巾残匪为止。” 听到这里,诸位沉重的心情终于轻快了一些。 幸好,铁勒爷来一趟也不是白来,还是能干一些好事的。 对他们来说,辽东赤巾贼这个威胁,可是比薛延陀大得多。 游牧蛮族,疥癣之疾而已。 可那些动不动就要没收土地的赤巾贼,可是在刨他们的根啊! 只要能帮助肃清李明的余毒,一些短期代价也不是不能承受。 反正被迫背井离乡的又不是他们。 “当然,铁勒大军劳师远征,军饷粮草是个大问题。” 李泰淡淡地补充一句。 几位大地主嘴角一抽。 这帮游牧民在富庶的河北之地吃得满嘴流油,像是兵粮不足的样子吗? 他们怀疑李泰在借铁勒人的名义敛财,壮大自己的军队。 但是他们没有证据。 毕竟他们也不可能当面质问铁勒可汗核实清楚。 首先第一点,他们也不会讲突厥话啊。 ………… “哼,狡猾的汉人。” 真珠可汗坐回到了胡凳上,对着李泰消失的背影轻哼一声。 刚才的愤怒烟消云散,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和精明。 结盟的双方各有各的鬼胎,各有各的心机。 李泰想把铁勒部族支开,以便于自己入主河北与李治对峙,这算盘珠子都崩到夷男的脑门了。 而夷男也有自己的战略目标。 这个目标他刚才已经说了,那就是,肃清李明及其党羽。 当时虽然说得很粗鲁,好像是出于一时激愤。 但这都是表象。 能当一把手的,哪一个不是演员呢? 理性思考以后也不难发现,“优先剿灭李明”这一战略,是符合薛延陀汗国的最大利益的。 李明不除,夷男总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生怕自己在中原唱着歌儿打着劫,突然,就被山上冲下来的红头巾男给断了后路。 辽东就像一根鲠,横在大漠与中原的咽喉边上。 薛延陀一旦全力南下,这根鲠就会突然从东向西伸出来,狠狠地扎他们一下。 要说致命不至于,但麻烦是真的麻烦。 物随主人,这辽东和李明是一样一样的,又小又臭又硬。 这几天和赤巾军周旋,都把铁勒部众打出心理阴影了,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抢劫金银财宝都不香了。 连糟蹋妇女都不能慰藉他们受伤的心灵。 为了树立自己可汗的权威、聚拢散装的部落,他也必须对李明的势力来一个犁庭扫穴。 至于昨日黄花的李世民,夷男倒并不是很忌惮。 天可汗的不孝子们很有草原风范地将他的遗产都瓜分完了。 入了口的肥肉,岂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因此,在夷男看来,孤家寡人的天可汗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 也因此,夷男和李泰的战略目标是有着根本分歧的。 李泰要河北与父皇(的命),薛延陀则要辽东与李明(的命)。 薛延陀人多势众,听他的。 “来人。” 仆从吭哧吭哧地跑进来:“大汗?” “向各部传我的命令。” 夷男声音低沉,眼中满是嗜血的火焰。 “让他们别光顾着抢钱抢粮抢娘们儿,也得干干正事! “别往南方跑了,把战士调回北方,追着辽东人的屁股揍! “能干掉几个是几个,把他们往西北的云州方向驱赶,别让他们往东边靠,顺着幽州逃回燕山!” 辽东之所以又小又臭又硬,(他认为)关键在于燕山的阻隔。 燕山易守难攻,只需少量兵力,就能挡住西边的进攻。 现在这帮辽东人逞英雄,贸然冲出燕山,正好给了他将其一网打尽的机会! 只要在河北消灭掉他们的有生力量,薛延陀就可以不受阻碍地穿越燕山防线,长驱直入,将平州和营州烧成一片白地! 而打歼灭战,就要先将赤巾军向远离辽东的西北方向驱赶,断绝他们向东逃回老巢的后路。 把人驱赶到指定地点,对擅长放牧的铁勒人来说,小菜一碟! “打完这一仗,我们爱什么时候南下就什么时候南下,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啦!” 夷男将匕首插在案前的地图上。 匕首的锋刃,正指着河北地区的西北端。 也就是,云州。 ………… “你不要过来啊!” 滹沱河畔,一群逃难的人被铁勒人盯上了。 “哼哼哼,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铁勒人狞笑着弯弓搭箭,舔着嘴唇瞄准疯狂逃命的难民。 嗖! “呃!” 一声闷哼,却是那铁勒人翻身坠马。 他的肺部插着一根箭,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有了生息。 滹沱河北岸的勾注山间,突然出现了一队头包赤红头巾、披甲执锐的武士,就像猛虎下山,一路如履平地。 “赤巾贼!快跑,是赤巾贼!” 其他铁勒人一哄而散。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免于一难的老百姓向赤巾军磕头。 薛仁贵向百姓挥手: “快走吧,这儿离辽东还远着呢!沿着河流向东一直走到大海,再往北才是平州!” “军爷也保重!” 难民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苏定方骑着马,与薛仁贵肩并肩。 “这里才是滹沱河的上游,离辽东有将近一千里地。” 薛仁贵望着在山间蜿蜒向东的河流,慨然道: “我们向西走了挺远啊…… “前辈,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好像铁勒人在刻意把我们向西北方驱赶,逼我们远离辽东的大后方?” “这不是正中我们下怀么?”苏定方轻松地笑了。 “他们如果不跟着过来,反倒还不太好办。” 薛仁贵完全没有老军事家的从容,严肃地说: “他们集中主力,必定是计划我军困死在人烟稀少、补给困难的山里。 “铁勒人是准备要全歼我军。” “巧了,我们也想全歼他们。” 作为跟从陛下踏破突厥的先锋,苏定方有着那一辈人特有的自信,指着身后的群山。 “看!” 险峻的山间,长城沿山脊向东西延展,仿佛巨龙的背脊。 两座山峰中间的谷地,坐落着一道雄浑峻奇的关隘。 雁门关。 “穿过雁门关向北,便是云州。” 苏定方道: “云州之北是恒山。李明殿下就是预定在那儿,将敌人全部埋葬。” “我们能将敌人拖住么?”薛仁贵有些踌躇。 换谁心里都得打鼓。 敌人可有三十多万呢! “呵,三十万算什么?只要进了北岳恒山,三百万人都发不出个响!” 苏定方踌躇满志: “后生跟紧了!出关!” (本章完) 第258章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雁门关外,桑乾河(桑干河)谷。 烟尘滚滚,战马嘶鸣。 铁勒骑兵娴熟地排成一字横阵,向赤巾军的阵地猛冲过来。 他们之所以这么自信,敢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赤巾军主动发起冲锋。 是因为这支赤巾军落单了,没有骑兵伴随,被抓了个猝不及防。 游牧民族是身在马背上的民族,并不代表他们在正面的骑兵战术上一定强于农耕文明,但在战略机动性上,游牧无疑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通俗点来说,就是非常善于抓timing。 “杀光他们,不留活口!” 统领这支部队的“俟斤”,相当于就是突厥系游牧部落的伯爵,抽出马刀,狂叫着冲锋在前。 对付没有骑兵掩护的落单步兵,就没有必要搞什么“雁行阵列”这类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了。 列成一字横阵,虐菜就完了。 “杀!”铁勒部族跟着躁动起来,哇哇叫地追在他后面。 他们这段时间被整得太憋屈了。 这群辽东鼠辈,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搅屎的本领着实不小。 不仅仅在他们抢得正爽、或者睡得正酣的时候,搞无耻偷袭。 还常常在村坊街道里挖坑埋陷阱,或者在荒郊野岭装神弄鬼,破坏性不大,危害性不小,把部落搞得人心惶惶,都搞疯了好几个人。 这实在太没有武德、太恶心了,让铁勒人很想向老天问一句: 辽东人难道不是大唐的子民吗?不知道你们大唐的第一个年号就叫“武德”吗? 这些赤巾贼已经不是一般的唐人了,现在好不容易抓住落单的,必须要出重拳! “不……不要怕,列阵,放……放箭!” 而赤巾军那边也很配合,面对蜂拥而至的骑兵冲锋,军官好像真的被抓了个出其不意,仓促而草率地下令射箭。 而士兵也好像被这宏大的骑兵冲锋场面给吓坏了,远远地在弓箭射程的极限位置,就早早地放箭。 待第一波箭矢到达前排铁勒骑兵,早已是强弓之末。 而铁勒人得到了李泰的经济援助,身上是穿着西域打造的铠甲的。 虽然相对粗制滥造,但是抵挡这些绵软无力的箭矢还是绰绰有余的。 几轮稀稀拉拉的箭雨过后,只倒下了零星几个人。 在目睹了唯一的反击手段不管用以后,这支落单的赤巾军士气便开始崩溃了,阵型几乎无法维持。 而长枪阵型,是步兵面对骑兵时唯一能保命的东西。 “回到你的位置!不准跑,违者斩!” 将官拼命挥舞着佩剑,试图维持秩序。 然而这不但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还起了反效果。 士兵更为惊恐,争先恐后地往身后的恒山山脉跑去。 把后背露给骑兵,这是骑兵最喜欢的步兵崩溃方式,非常方便收割。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些溃兵并不是四散奔逃,跑得还挺有章法的。 不过铁勒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抑制不住兴奋,嗷嗷叫地冲上去。 刚才那软弱的几箭,就像羊羔的血液,彻底激起了狼群的嗜血渴望。 有点抵抗才好啊,有点抵抗更刺激。 而俟斤更是享受着大仇得报的爽感。 他本来是跟着真珠可汗劫掠河北来的。 可这回把他们干哪儿来了? 这儿还是温暖富庶的河北吗? 真珠可汗不是说好了一路向南,直抵黄河,带大家伙领略领略更温暖、更富庶、只存在于游牧民族传说中的中原地区吗? 怎么又回到桑乾河一线了?又回到河北最靠北、也最没什么货的云州了? 再继续向西北走几步路,不就又回到阴山一带了吗? 他们从阴山南下,又向北绕了一大圈回来,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剿灭这些恼人的赤巾贼吗?! 正在快乐地烧杀抢掠呢,突然被真珠可汗勒令回来打仗,换谁都会恼火的好吧! 他今天就要把这段时间积累起的满腔怒火,一股脑全部倾斜在这支倒霉的赤巾贼头上! 铁勒人以宽大的一字阵列,像海啸似的疯狂向前冲刺。 而这支赤巾军也表现得像典型的败军一样,向后逃窜。 一般来说,在平地摔两条腿是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 然而桑乾河谷的地形有些复杂,南边靠着北岳恒山,山地地形加上冬季积雪,马匹并不好走。 然而这些铁勒人此时已经完全热血上头了,满脑子只想用铁蹄踏烂这些比牛虻还烦人的辽东佬,根本不考虑这破地形是否有利于骑兵的发挥。 该部落的俟斤一骑当先,眼看马上就要追到第一个赤巾贼,扬起马刀就要看下去。 “杀……” 慷慨激昂的战吼喊了一半,突然噤声了。 他的随从一看老大不见了,觉得事态不太对劲,立刻勒住马缰,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到处寻找。 终于在一个陷坑中,找到了俟斤……的尸体。 他连人带马,落进了陷坑里。 坑倒是不深,因为冬季的冻土非常坚硬,挖得并不深。 不过这个省力的陷阱设置得非常巧妙,旁边用枯枝败叶做了遮拦,在洞口朝着来敌的方向设置了绊马腿的条石,又用雪盖了起来。 这和山坡上的普通灌木丛极为相似,坐在马背上快速奔驰根本发现不了。 至于陷坑内部的杀招,就很“朴实无华”了—— 坑中插满了削尖的竹子,尖端还“贴心”地淋上了城防战常用的“金汤”,也就是大粪。 突出一个刺不死人也要恶心死人。 不幸中的万幸,这位踩雷的俟斤,太阳穴恰好砸到了竹签上,当场毙命。 而它的坐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污染了的竹签洞穿全身,迟早会在感染之中痛苦地死去。 随从呆呆地看着这幅惨像,半晌反应过来,正要高声向同伴呼喝—— “不好!有陷阱!” 然而为时已晚。 不断有骑手踩进陷坑,摔了个人仰马翻。 这些“经济适用型”陷阱在山地环境的掩护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很快,战场上充满了痛苦的呻吟声。 虽然中招的幸运儿并不算太多,但在这环境下,冲锋是没法冲了。 骑兵大部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冲锋的脚步,神经兮兮地观察四周,生怕一脚踩空掉进粪坑。 而就在此时,“溃逃”的赤巾贼杀了个回马枪。 这些生怕恶心不死人的辽东佬,当然是在演,当然没有真正的溃败。 诈败的战术虽然很古老,但对付热血上头的游牧骑兵,真的一招鲜吃遍天啊。 骑兵相对步兵的最大优势,在于马匹冲刺所裹挟的动能。 当这些骑兵因为陷阱和地形而停下了脚步,那他们就成了活靶子。 “放弩箭!” 刚才还仓皇失措的赤巾军军官一改颓势,镇定自若地指挥着。 随着鼓声响起,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重新列阵,扳动重弩。 一阵沉闷的弓弦声后,还骑在马上的铁勒靶子们当即倒了一大片。 战局顷刻扭转。 首领被杀、又中了计,铁勒人的士气很快就崩了,战线溃散,开始无序地向后奔逃。 待跑在前面的铁勒人好不容易逃离了山地,回到相对平坦的桑乾河谷以后。 平地又是一阵鼓声,恒山的某处山坳之中,又杀出了一票骑兵。 骑手皆身披唐甲、头包红头巾,正是苏定方所率领的辽东铁骑。 “杀!” 追杀溃兵,可以说是骑兵的拿手好戏了。 只是这次,铁勒人成了被收割的一方,兵士像麦子一样被成片收割倒伏。 这场遭遇战,又以狡猾的辽东人耍诈胜利而告终。 然而苏定方一刻也没有松懈,他策马来到刚才演技一流的步军军官——也就是薛仁贵——身边,急促地问: “除了这一片,你还有其他陷阱么?” “冻土都硬得和铁一样,哪来这么多陷阱?就只挖了这一带,等这群二傻子上钩等好多天了!”薛仁贵不客气地回怼。 “那完了。”苏定方言简意赅地说。 薛仁贵眉头一皱:“怎么完了?” 苏定方指了指南边的群山: “我的斥候发现,铁勒人的大部队正在向这里围拢的路上。” “刚才击败的难道不是他们的大部队?”薛仁贵一惊。 “你说这家伙?” 苏定方从马背上提起俟斤的首级,嫌弃地扔到地上。 “他就是个薛延陀可汗的前哨。只是相比我们这个把千人的规模,他们随便拔根毛下来,对我们来说都是大部队。” 薛仁贵嘴角抽搐,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往自己的胸甲里伸。 从护心镜后面,掏出了一个锦囊。 “在我临行前,张俭都督给了我这个,说当遇到绝境之时,就打开锦囊,上有妙计。” 苏定方抱起了胳膊: “现在是绝境吗?” “真珠可汗都亲自上阵了,应该算绝境了吧?你觉得呢?”小薛问道。 老苏点点头: “我也觉得挺绝的了。” 两人一合计,立刻把老前辈留下的锦囊妙计拆开了看。 只见上书八个大字: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苏定方:“……” 薛仁贵:“……苏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定方:“快上恒山啊还怎么办!你难道打算在平坦的河谷和三十万骑兵打对攻?!” ………… “你说什么?勃利俟斤的部众全军覆没?” 薛延陀主力军的账下,真珠可汗夷男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的前锋勃利俟斤在前面吃了大败仗,这他是知道的。 因为他这一路北上,一路在陆陆续续收拢撤回来的残兵败将。 看着自己汗国的核心部落被欺负成这个熊样,夷男的心情自然不大美丽。 但是,让他糟心的消息还在后头。 “是……是的大汗,俟斤本人也身死了……” “什么?!” 夷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吓得来报信的逃兵差点岔了气。 “咳哼!”坐在一旁的李泰干咳一声作为提醒。 他跟着来天寒地冻又难走的云州前线,不是因为他想来—— 这位王爷不能骑马,只能坐车,这一路的山地颠得他脑袋和屁股一样疼。 但是他不得不来。 因为他的盟友真珠可汗,不放心把他放在河北腹地,以免他背刺了自己。 毕竟会背刺自己亲生父亲的家伙,理论上可能背刺任何一个人。 而李泰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把他的军队、以及主将执失思力也一并带来了。 他也生怕这些本来就和自己不太熟的士兵,最后会和河北士族混在一起,背刺自己。 毕竟会背刺自己亲生父亲的家伙,总觉得别人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嗯……哼!”夷男这才勉强咽下拔刀砍人的冲动,又坐回了凳子上。 勃利俟斤之死,对夷男的打击确实非常大。 这倒不是因为夷男是个重感情的人。 而是因为,那个俟斤是夷男维持汗国内部统治的重要支柱。 众所周知,游牧民族都是很散装的。 薛延陀也不例外。 汗国内部各部落之间不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而更像是合伙人关系。 真珠可汗更不是一言九鼎的帝王,而更像是各股东共同推举出来的股东代表。 所以,当他强令各部落暂停劫掠、先打辽东的时候,阻力何想而知。 事实上,三十万薛延陀大军之中,相当一部分部落听调不听宣,留在原地按兵不动,该干嘛干嘛。 来云州和辽东佬死磕的,还是以夷男自家的核心部落为主。 而在前头打先锋的勃利俟斤,自然是核心中的核心,心腹中的心腹。 折损了一位忠心耿耿的爱将,对他在薛延陀内部统治的稳固性,势必会造成重大的不利影响。 “英勇的俟斤一骑当先,未曾想,卑鄙的辽东鼠辈在山中早已设好了陷阱,草原的雄鹰就这么陨落了……” 带信的逃兵哆哆嗦嗦地为勃利俟斤找补。 但还是掩盖不住俟斤之死的逗逼气质。 被拒马桩给捅得脑袋开花什么的,简直愚不可及…… 真珠可汗气得浑身发抖。 他知道,“大汗的马前卒因为大汗的愚蠢决策而身殒”这条消息,很快会随着这批残兵败将而传遍铁勒诸部落。 让他这个大汗成为整个汗国的笑柄。 既没了心腹,又现了大眼,双输了属于是。 “必须,把辽东的老鼠,连同领头的小羊羔子,给烤了!” 真珠可汗气得咬牙切齿。 这次赌上主力的远征如果再没有什么结果,那他在薛延陀内部的统治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游牧民族只尊重强者。 一群刀口舔血的糙汉子,凭什么听从一个搬石砸脚的小丑? 就因为他搞笑吗? “大汗息怒,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一旁的李泰有点看不下去了,熟练地用突厥语宽慰自己的盟友。 “嗯?怎么说?”夷男睥睨着他,完全把这位大唐藩王当成了自己麾下诸酋长之一看待。 你不自重,就不要怪别人也不尊重你了。 “勃利俟斤的前锋部队规模不小了,而且都是能征善战之士。能把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击溃,对方的兵力势必也不会少。” 李泰指着前方的恒山,替逐渐上头的可汗分析道: “所以我怀疑,勃利俟斤撞上的,就是我们在寻找的赤巾贼主力!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就躲在恒山之中啊!” 听着李泰的推测,夷男的眉头稍稍松弛下来。 赤巾贼最大的麻烦,还不在于其正面战场上的能力有多强。 毕竟他们人太少了,薛延陀部队的零头都能压死他们。 那些辽东鼠辈真正的危害,在于神出鬼没。 敌疲我扰的游击战法,让人防不胜防。 因此,只要能定位这伙山贼主力的具体位置所在,赤巾贼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了。 至少真珠可汗夷男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他的大军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而只要赤巾贼没了,辽东的问题,李明的问题,自己统治地位的问题…… 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你说得对啊……” 真珠可汗抚着刚硬的胡须,嘴角浮起阴狠的笑。 “全军听令,上恒山!把整座山里里外外犁一遍! “让老子看看,那些辽东山贼能躲多久!” 说着,他的眼睛瞟向了一旁的李泰: “你们汉人比我们更擅长爬山,你们在前面。” 给老子乖乖站前面当挡箭牌! “啊?这……唉,是。” 李泰也有了一种搬石砸脚的感觉。 但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就这样,数十万汉军与铁勒军组成的庞大部队,气势汹汹地开进了恒山。 山中,便是苏定方与薛仁贵的主力。 (本章完) 第259章 血腥的恒山之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恒山,大雪纷飞。 一处远离人烟的角落。 “这些羊也太特么能吃了吧?把整片山的草根都给掘了。” 契苾何力望着光秃秃的山头,无奈地挠着头皮嘟囔着。 皇帝加太子二圣,他和阿史那社尔两位大将军,加上一路跟从的部落成员和幸存的皇帝禁卫军。 这一大坨人吃的穿的,全靠从薛延陀薅过来的羊群。 这大冬天的,打猎是不可能打的,种菜又种不活,只能喝羊奶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在物资匮乏、又东躲西藏的冬季山区,也就只有羊奶可以入口了。 至于羊肉,则是奢望。 只有当羊群出现病死或冻饿死时,才能偶尔开个荤。 主动杀羊是不行的,把羊杀完了,谁给你吃进去草、挤出来奶? 困难时期,能省则省吧。 阿史那社尔缩着肩膀,凑过来说: “恒山已经算比较挺富饶啦。要是在大漠里,没有秋季备草,这些牲畜早就饿死了。” 两名胡族将领苦中作乐地笑了起来。 笑到一半,阿史那社尔猛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向坐在旁边烤着火、看着他俩傻笑的二圣作揖请罪: “臣等无能,让天可汗、小可汗受苦了。” 他们出生在条件恶劣得多的漠北,对塞外的冬天已经习惯了。 但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也已经跟着他们喝了几个月的羊奶了。 放在过去,这是做噩梦也想不到的展开。 “游牧的冬季,原来都是这么过的呀?” 李承乾勉强想要做出一个大度的笑容,但是失败了。 不知是因为羊奶喝多了,还是雪地里冻久了,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精突太子总算体会了一把真正突厥人的生活,有一种叶公好龙的幻灭感。 他也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游牧民族再怎么被中原政权暴揍,也依旧要锲而不舍、前赴后继地向南方入侵,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喝一整个冬天的羊奶,换谁都要发飙。 李世民倒是比太子从容自在得多,乐呵乐呵地回答: “爱卿哪里的话? “朕平日里被政务烦扰,耽于声色犬马。 “这几个月才能得闲小憩一会儿,领略北国风光,在白雪映照之下品味奶酥,直面本心,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皇帝表示,在雪山一趟,心灵都得到了净化。 他不是娇生惯养的二代,也是打过仗、冲过锋、被包围过的军人,当然知道在困难期间,不可要求太多。 又不是某位冢中枯骨,兵败跑路时还吵着要喝蜜糖水,喝不到就死给你看。 李世民积极乐观的态度,感染了所有人。 “只需再等个把月,等开春了,牛羊马匹该下崽子了,铁勒人总得回草原去放牧。到那时候,他们在长城的戒备必然松懈,我们就能趁乱从雁门关回到大唐了。” 资深游牧契苾何力从专业角度分析道。 阿史那社尔用胳膊肘推了推他: “别说这么远的事了,先去给羊找点草吧,否则在入关之前,咱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怕什么?又不是没有在雪地里过过冬,我有经验,这些羊一时半会儿死不绝。等死完了,冬天早就结束了。” 哥几个嘻嘻哈哈地出了帐篷,留下皇帝和太子二人坐在火堆边。 李承乾感到有点别扭,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父亲,我去替他们找水。” “去吧。” 当帐篷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李世民嘴边的微笑渐渐淡了下去。 这几个月在冰天雪地的生活,绝没有他刚才描述得那么轻松写意。 年轻时南征北战的旧伤、称帝后的不健康作息和饮食,让他的身体落下了一堆暗病。 在当下恶劣的生活条件下,这些暗病全部激发,给他的健康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身体上的负担还在其次,心理上的消磨更是让他尤为痛苦。 把一国之主玩成了荒野求生,换谁也不可能开心起来。 而且他还没有完全从失去李明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不仅如此,还随着辽东与薛延陀的战事,而在丧子之痛中越陷越深。 触景生情啊! “嘶……” 李世民痛苦地捂着太阳穴,默默地承受着如铁锤敲击般的钝痛。 身为皇帝,虽然吃的很单调,只有羊肉和羊奶,但量还是管够的。 这反而加重了他的心血管负担,头脑疼痛、手脚麻木的症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严重。 可是李世民也无力改变这一现状。 在天寒地冻的荒山野岭,连一点绿色都没有,有的吃就不错了,怎么讲究营养均衡? “李明……为父错了,是为父错了啊…… “吾看错了那两个狼心狗肺之徒,早知道还不如把皇位让与你,吾做太上皇。 “不比如今天下大乱、夷狄称王强得多?” 他懊悔不已,喃喃自语。 “吾……比之吾的父皇,弗如远甚……” 就在李世民对着火堆垂头丧气之时,却听见了细微的叮叮当当声。 清脆无比,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金属碰撞…… 附近发生了战斗?! “不好!” 李世民几乎立刻从emo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快步走出大帐,手脚灵活得不像是病魔缠身之人。 “陛下,陛下不好了!” 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也急匆匆地冲了回来,面色焦急: “去取水时发现,辽东军和薛延陀军……” “立刻隐蔽,别让他们发现这里的踪迹。”李世民打断了契苾何力,镇定自若地下达命令。 人好藏,但他们豢养的成百上千只羊可不会乖乖听话隐蔽。 幸好,此处藏身地是他们精挑细选过的,位于一处峭壁的底部,山壁上还有一处极深的山洞,轻易不会被发现。 契苾何力的手下立刻上马,熟练地驱赶着羊群进入山洞。 安顿完牲畜以后,人员也陆续入洞隐蔽。 洞穴虽大,但也只能将将装下上千的人和牲畜。 内部拥挤不堪,空气变得闷热污浊,人的汗臭味与羊的羊膻味混合到一起,那气味简直了。 连训练有素的禁军,都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我……去透口气。” 李承乾被熏得意识模糊,轻飘飘地走向洞口,又被契苾何力给拽了回来。 “殿下您去哪儿,外面危险!” “……我谢谢你哦……呕!” 阿史那社尔在盔甲之外,又披上了一层雪白的羊皮,对契苾何力说道: “给我几个人,我去侦查侦查那边战场的情况。 “如果形势不妙,就立刻转移。” “朕也同行。”李世民走到了洞口。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但皇帝打定的主意,谁也拦不住。 李世民已经披上了一层羊皮,淡淡地说: “侦查乃是战争第一要务。” 他身先士卒冲锋惯了,在统一全国的战争之中,光胯下骏马就战死了不下六匹。 现在危急时刻,让他坐在大后方,他是坐不住的。 更何况,这个大后方还很恶臭。 “我……我也去!”李承乾一瘸一拐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这恶臭无比的洞穴他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他宁可被铁勒人一箭射爆头,也算一种解脱。 “你?”李世民质疑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儿臣我……只想与父亲同进退,且我善于骑马,不会成为累赘的。”李承乾心虚地低下了头,违心说着奉承话。 李世民继续看着他片刻,点点头: “跟上吧。” 事已至此,契苾何力也不好意思自己坐镇后方,让二圣在前线打工。 只能也披上伪装的羊皮,跟着一起离开洞穴,走进了漫天冰雪之中。 在洞外,远方战斗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 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 一行四人骑着矮小的草原马,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的来源前进。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因为战马嘶鸣声、刀剑相碰声、武士呐喊声……嘈杂的声音顺着西北风,越来越响亮,很快就淹没了他们发出的那一丁点响动。 四人爬上了一处山脊,李世民侧耳静听了一会儿,指了指山脊的背后: “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他们立刻下马,将马匹在树墩子上拴好,趴在地上,用羊皮盖住头顶,小心翼翼地从山脊线的上方探出脑袋。 在皑皑白雪之上,同样雪白的羊皮能很好地遮蔽他们的身形。 山脊的另一边,是桑乾河的某条支流所冲刷形成的河谷,陡峭而深邃,长满了树木,地势非常险要。 而就在这块局促得几乎不适合作为战场的土地上,正在进行着让他们毕生难忘的战斗。 一边,是成片成片、乌泱泱的铁勒士兵,像蝗虫一样,从山谷谷底向山上进攻。 而另一边,在山林之中,星星点点地点缀着赤红的头巾。 是来自辽东的赤巾军。 是唯一向河北邻居伸出援手的仗义之士。 是李明的政治遗产。 在潮水般的铁勒军队面前,赤巾军宛如几朵不起眼的小浪花,仿佛顷刻就会被吞没。 “这仗怎么打?这仗怎么能打?!” 李世民趴在雪地里,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白雪。 “蠢货,快撤啊!” 他忍不住大吼一声。 “陛下!” “天可汗!” 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同时按住激动的陛下,让他冷静一点,别随意起身。 此处隐蔽的山脊离战场并不太远,铁勒人是有斥候的,别作死暴露了自己。 此时,铁勒人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他们并没有骑着马一拥而上,而是下马排成了整齐的步兵方阵,方阵两角由弓弩手压阵,十分有章法地沿着山坡挺进。 十分反直觉的一点是,薛延陀的铁勒部族不仅会骑兵冲锋,他们其实是会排打步战的。 薛延陀传统战法的其中之一,就是骑马到前线,再下马排成方阵阵列进行步兵作战,类似龙骑兵的战法。 真珠可汗麾下的士兵并不是乌合之众。 是真的懂打仗的。 “辽东的将士难道都瞎了?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几倍、几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吗?他们这是在送死啊!” 李世民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虽说慈不掌兵,但这不是他目睹大好儿郎送死的理由。 士兵的生命就像银子,可以花费,但得省着点花,绝不能毫无意义地挥霍。 如此悬殊的敌我差距,连久经战阵的他都未曾见识过。 虽然他也曾创下过几百人击溃几万、几十万的记录。 但那是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对抗手持竹枪、完全没有训练的农民军。 当双方都是披甲执锐的军人,数量的差距就很难用地形优势和技战术水平弥补了。 几十万大军就算排着队送,区区两三千人也不可能有丁点胜算…… “杀!” 铁勒人向赤巾军的阵线发起了又一波冲锋。 “放箭!” 赤巾军用漫天的箭雨作为迎接。 在山脊那边、目瞪口呆四人的注视下,双方的交火愈发激烈。 杀声震天,人就像稻草一样随意倒伏,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 薛延陀军就像黑色的洪流,激烈而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山壁。 而赤巾军的防线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红丝线,纤细无比。 可就是这么一条单薄得仿佛一吹就断的防线,硬是抵挡住了黑潮的冲击,让薛延陀军寸步不得向前。 箭用完了就上白刃,刀枪豁口了就肉搏。 惨烈至极,让人不忍卒视。 李世民仿佛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作呕。 傻啊,那些辽东人可真傻啊! 打不过,为什么不跑呢?为什么要螳臂当车呢? 哪门子兵法教过他们要面对百倍于几的敌人呢?! “父亲?!” 李承乾的一声低呼。 李世民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脸颊湿润了。 他在哭。 在同时经历了两位亲生嫡子的背叛以后,他实在无法亲眼目睹,忠于大唐的义士们在他的眼前逐个凋零。 这是李明留给他、留给大唐的啊! “快撤退啊!蠢货,你们怎么还不撤?! “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没有人会觉得你们是懦夫! “为什么不逃?是因为李明教你们舍生取义么?!” 李世民的悲伤再也无法抑制,泪洒恒山。 (本章完) 第260章 李靖:恒山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的消息真不灵通,这样的场景早已在河北各处上演过了。 从南到北,赤巾军坚持不懈地抵抗着蛮族入侵。 尽管他们打仗很会动脑子,但是因为敌我差距过于悬殊,简直如同以卵击石,因此作战的过程也十分艰苦。 悲壮的一幕幕,早已烙印在当地百姓的记忆深处,再随着逃难的人群,传遍了整片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 随着战事的深化,被李世民评价为“民多壮勇”的河北人民,彻底对李明俯首帖耳了。 不仅是因为他手下的辽东军队能打。 还因为这支军队做人。 在官军和蛮族不做人的时候,只有李明才向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河北百姓伸出了援救之手。 同样随着战事的深化,老百姓们在一个问题上也和皇帝陛下取得了一致意见。 那就是—— 为什么赤巾军还不撤退啊? 为什么他们依然继续顶在前线拼命啊? 辽东这么一点人,和乌央乌央的敌人相比,真的只有九牛一毛啊! 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次,赤巾军的主力部队被敌方抓了个正着,也不知多少次陷入了重重包围。 每次都依靠娴熟的技战术技巧、老乡的帮助、以及一些狗屎运,跳出重围,转危为安。 “不过这次大概是逃不掉了。” 苏定方缩在山腰处的拒马壕沟里,嗓子嘶哑得像冒烟一样,脑袋上箭矢飞来飞去。 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一开始他还坚持传统的指挥方式,在山顶视野开阔处,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但是他很快发现,在地形复杂、风雪弥漫、声音嘈杂的山地环境中,不论鼓号也好、令旗也罢,都失去了作用。 在这能见度和声音辨识度都极低的战场上,统一指挥是不可能的了,部队各部分必须各自为战。 所以,他便听从了山地战领域的前辈——也就是薛仁贵——的建议,隐蔽在了壕沟里。 “要突围吗?”薛仁贵问他。 这位年轻小将仿佛衰老了几十岁,同样眼窝深陷,眼珠布满了血丝。 李明的战略是这么布置的:“将敌军主力吸引至云州恒山一线,可伺机撤退。”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打算让苏定方、薛仁贵有去无回,是允许跑路的。 小李虽然会下达高难度的作战目标,但从不让手下执行纯自杀式的任务。 “全员玉碎”这种糟粕,对军队的士气、传承和战术能力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你还年轻,你带着你的人走。”苏定方几乎想都没想,立刻回答,声音粗糙得像砂皮纸: “我再待一会儿,多拖延一会儿。” 张俭的那句“坚定守住,就有办法”,一直盘桓在他的心头。 虽然李明没有明说,但是不难理解,将敌军拖在恒山的时间越久,必定就越有利于“战略”的实施。 “那我也还是留下来吧。”薛仁贵毫不犹豫地说: “你擅长的是骑兵战和治安战,山地战还是我在行。” “两位将军小心……”哨兵刚发出警报,喉咙就被一柄投掷过来的矛给贯穿了。 铁勒人的前锋已经摸上来了! 他们并不愚蠢,发现常有传令兵在这附近进进出出以后,便判断那里隐藏着赤巾军的指挥所,便一口气冲了上来。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壕沟外边! “他们来了!” “干!” 苏定方和薛仁贵同时暴起,抄起短兵,与普通战士们一起,和蛮夷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 片刻过后。 壕沟血腥弥漫,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具尸体。 在丢下了将近一百具尸体以后,剩余的铁勒人仓皇撤退。 “妈的,真难缠!” 薛仁贵啐了一口。 苏定方踩住敌军的尸体,吃力地将剑拔出来。 咔嚓一声,剑断在了尸体的肋骨之间。 老苏眉头一皱,将剑柄扔了,嘶哑地问小薛: “我们这条沟还剩几个人?” “大概还有十二三人。” 薛仁贵答道,随手捡起一把胡人的弯刀,扔给了苏定方。 这个波次的进攻算是成功守住了。 暂时的。 在五十人以下的小规模冲突中,赤巾军占据绝对优势。 这是因为李明针对东北以山林地带为主的地形环境,“发明”了一种很新颖的作战体系—— 三五个士兵组成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在校官的指挥下,完整执行从补给、简易工事修筑、侦查、交战到撤退的一整套任务。 在领袖创造性的指导下,在一线将士们长期的训练和实践中,赤巾军逐渐摸索完善了这套山地战特化作战体系。 这些作战单位既能独立完成简单的作战任务,又能在战场上互相穿插配合,兼顾小部队的灵活和大部队的集中兵力优势。 这已经和同时代的军队不在一个维度上了。 在公元七世纪,这种以多支小股力量进行游击战的作战形式,也就只有赤巾军可以做到了。 因为这对基层校官和普通士兵的军事素质和主观能动性,提出了远超这个时代的要求。 换做其他封建军队,如果以三五人为一组,别说互相配合独立作战,不临阵开小差就烧高香了。 然而,战术上的先进,难以弥补战略上的短板。 而赤巾军战略上的短板,有且仅有一个。 那就是——人数太少,回旋余地太小。 “喂,小薛,你看。” 苏定方隔壁靠着壕沟边的鹿角,吊儿郎当地向山坡下扬了扬下巴。 薛仁贵顺着方向望去,不禁苦笑: “我知道,迟早会来的。” 两人在壕沟内,云淡风轻地谈论着。 而在壕沟外,仅仅几十丈外的山坡下。 铁勒人纠集起了几百名步卒,列成严整的方阵,重甲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其次,弓弩手列在左右。 很明显,铁勒人发现了那条壕沟里的鱼不是一般的大,正要发起全力一击。 他们非常善于利用自己仅有的优势。 那就是,人多。 赤巾军的矛头箭矢犹有尽时,而铁勒人的天灵盖无穷无尽。 当敌人数量多到赤巾军连杀都没有体力杀完的时候,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薛仁贵从容不迫地下达一系列命令。 “后方还有几道壕沟陷阱组成的防御工事,我们且战且退。 “号令兵,击鼓!” 随着鼓声响起,各自为战的赤巾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在一起,有序地向指挥中枢靠近。 而铁勒人当然也没有坐以待毙,立刻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不就是摇人吗,谁不会呀? 几声尖利的骨哨在林间响起。 铁勒人的方阵越来越厚、越来越多,像一块块豆腐块,在山坡下蓄势待发。 一场血腥残酷的拉锯战,一触即发。 ………… “呼……哈……” 夕阳西下。 苏定方喘着粗气,疲惫地靠在山壁上,手臂因为过度疲劳而颤抖不止。 分不清是谁的鲜血,他沿着血迹斑斑的盔甲,一滴一滴地低落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 这一战,从早晨打到了傍晚,直杀得昏天黑地。 “前辈,打不动了?”薛仁贵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云淡风轻地笑着。 “咳哈……呸!” 苏定方吐出一口血痰,勉强扯起嘴角: “要不是锤柄断了,我还能打一百个。” 薛仁贵:“苏郎你都一把年纪了,就别逞强了。” 苏定方:“放屁,老子当年踏破东突厥牙帐、生擒颉利可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 两人肆无忌惮地互相开着玩笑,把什么礼数、什么规矩,都抛到了脑后。 将死之人,无需讲究这一套。 在两人的脚下,铁勒人的尸体堆成了山,鲜血在冰冷的雪地上还冒着腾腾热气。 尸体堆的附近,零星站着一些赤巾军战士。 他们的情况也并没有比两位将军好到哪里去,经过整整一天的激烈鏖战,体力接近透支。 砍人,也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活动。 赤巾军的箭矢早就用完了,枪头折断了,刀剑砍豁口了,破甲锤头也崩飞了,到最后都拿起了手边的巨石,向山下潮涌而来的敌人头上砸去。 在北岳恒山,赤巾军将士浴血奋战,不知拼掉了多少万薛延陀士兵。 然而,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干掉一个人,就会上来两个人填补位置,无缝衔接,对赤巾军来说,敌人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无穷无尽。 他们让整条战线密不透风,如同绳索一般,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勒紧了战士们的脖子。 吁—— 刺耳的骨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距离苏定方、薛仁贵歇脚的山坳已经很近了。 敌人也在战争中学习,从最初上了山就两眼一抹黑、像放了羊一样满山乱跑,也有样学样地学会了利用声音来进行简单的指挥调度。 哨声短促,意思是:这里有大鱼,快向这边靠拢! “喂,后生。”苏定方向薛仁贵呼喝一声: “后面还有能藏身的沟堑么?” “这大冷天,你来挖?没有!”薛仁贵没大没小地回怼。 苏定方:“有增援么?” 薛仁贵:“你看敲了鼓还有援军过来么?各支部队都被铁勒人按死在了山间,除非他们长了翅膀飞过来!” 苏定方叹了口气: “看来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我是活够本儿了,可惜了你这娃娃。挺能打,要是命长一点,说不定能混个都督当当。” 薛仁贵将手边仅剩的匕首绑在枯枝上,做成了一把简易的长矛,嘴角一勾,呵了一声: “薛家家道中落,我从军混口饭吃,早就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倒是苏郎,你原本是京城的中郎将,明明可以安稳地享受一生。 “怎么就被李明殿下忽悠回了军队,最后葬身于这鸟不拉屎的雪山。你不后悔么?” “后悔……么?” 苏定方仰望天空,冬季的夕阳就像他的生命力一般绵软无力。 “殿下让我重回军旅,执掌一支军队,在恒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薛仁贵眉角一挑:“嗯?” 苏定方的嗓音低沉,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我年少时从父征讨贼寇,跟过窦建德、刘黑闼,攻破东突厥。 “却因为和李靖过从甚密,被安了个‘纵兵劫掠’的过失,在京城原地踏步了二十余年。” 薛仁贵吹了吹口哨:“京城水深啊,还是我们营州垃圾桶的人际关系简单些。” 这回轮到苏定方挑起眉头了: “营州垃圾桶?” “除了朝廷不要的垃圾,谁会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营州?”薛仁贵自嘲地一笑,眼神幽邃起来: “直到李明殿下来了,将那里建设成如今这般模样……” 苏定方笑了:“你也承了他的情?” 薛仁贵拄着“长矛”站了起来: “辽东谁没有承他的情?要不是为了殿下,谁甘愿在陌生的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为了陛下吗?” 山坡下,脚步声清晰可闻。 铁勒人排着队列,开始向他们所在的山坳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绵延漫长的队伍,无休无止,望不到尽头。 残存的赤巾军战士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可惜,不但箭矢消耗殆尽,连手边能扔下去的石头都用完了。 苏定方撑起身子: “准备好,开始了。” 薛仁贵却有些踌躇: “我们……算是完成了李明殿下的嘱托吗?算是将敌军主力……钉在了恒山吗?” 苏定方撇了撇嘴: “尽量活得长一点就算。” 咚,咚,咚。 羊皮靴踏在冻土上的脚步,沉闷得就像鼓声。 赤巾军俯视着山坡下,眼神充满了决绝。 铁勒人的大部队已近在咫尺。 苏定方和薛仁贵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铁勒军官的呼号指令声。 这就是最后的战斗么…… 就在悬殊的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时。 嗖嗖嗖! 突然间,头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破空声。 在山坳背后的山峰上,无数箭矢倾斜而下,如疾风骤雨一般,无情而精准地落在薛延陀军的阵中,瞬间就扫倒了一大片人。 铁勒人完全没有料到会遭遇这么猛烈的反击,猝不及防。 他们的弓弩手还想和山顶对射,但是地形差让他们无从发挥。 在第二轮齐射过后,就都被扎成了筛子。 “他们还有援军?!” “快跑啊!” “别乱动!维持阵型!” “快滚别挡道!”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铁勒人顿时阵脚大乱。 众人抱头鼠窜,躲避着长着眼睛似的箭矢,阵型顷刻土崩瓦解。 “杀!杀得好!”赤巾军欢呼起来。 但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两位指挥官疑惑不解。 苏定方用胳膊肘推搡了一下薛仁贵: “可以啊薛大郎,真能忍,背着我藏了这么大一支部队!” 薛仁贵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啊?我还以为是你的骑兵部队呢!” 苏定方:“我哪来的骑兵部队,早就上山一起吃土了。” 薛仁贵:“我就算有这么多人,也变不出这么多箭啊!” 苏定方:“那他们是……” 轰隆一声响。 数匹战马从山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他俩的身后。 为首者,是一个胖胖的小老头。 老头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两只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李靖……李卫公?!” 苏定方喃喃着老上司的名字。 李靖迎着即将下山的落日,身上洒满了耀眼的金色光辉。 他一勒马缰,嫌弃地看着要死要活的二人: “你们两个后生傻愣着干什么?还不乘胜追击?!” (本章完) 第261章 殿下的恩情还不完!南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太好了是李靖,我们有救了——这是苏定方、薛仁贵和赤巾军战士们的第一反应。 他们的第二反应则是—— “将军没有失期,万幸,万幸……” 苏定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李靖勒住马头,回望着这位被自己牵连而雪藏二十多年的前下属,眼神闪动。 “你们也没有失约,辛苦了。” 在他的身后,驰援而来的东北骑兵沿着主帅亲自踏出来的道路,跃下山顶,向山下猛冲。 他们奔驰在夕阳里,精致的盔甲金光闪闪,宛如天兵天将。 张俭那句“坚定守住,就有办法”,并不是忽悠。 这本来就是李明的战略构想—— 先由苏定方和薛仁贵所率领的“前锋”部队进行袭扰战,不求杀敌,只求尽可能地惹毛铁勒人。 在拉到足够的仇恨以后,再卖个破绽,将敌人的主力、或至少是相当一部分力量,吸引到雁门关外的恒山一线。 最后,再由李靖率领的东北军“主力”部队出马,在山地将这股薛延陀军吃掉。 草原民族对农耕文明的最大麻烦不在于其战斗力,而在于其战略机动性。 打了就跑,一触即溃,下次还敢。 中原王朝尽管胜多败少,但是在茫茫草原难以对敌形成包围,打的往往是击溃战而非歼灭战,无法有效杀伤敌有效力量。 这就导致边患永无止境,在盛世王朝尚且烦人,在王朝末年则往往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钢筋。 而恒山怪奇突兀的山林地形,就能有效防止铁勒人骑马跑路,方便把他们骗进来杀。 更何况,李明的东北军既不擅长马战,更缺少战马,对山地战的战术运用却有独到的理解。 一句话,以这支赤巾军前锋部队为饵,将薛延陀军吸引到恒山山脉,是一种双赢行为。 李明赢两次。 从苏定方、薛仁贵以降,每一位赤巾军士兵都很清楚自己“鱼饵”的职责,并且忠实地执行着拱火勾引战术。 执行得有点过于成功了,把铁勒人的无明业火都给勾起来了,乃至于也动起了把这些恼人的苍蝇一口吃掉的心思,主动把赤巾军往远离辽东的恒山方向驱赶。 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末将这就去追!” 薛仁贵好像突然恢复了体力,恭恭敬敬地向两位老前辈一拱手,就像弹簧似的要往山下跑路。 真是见了鬼了,未曾想命不该绝,今天还不是他壮烈牺牲的日子。 那么他刚才抛弃晚辈的礼节,对老前辈苏定方直抒胸臆,到底是干了些什么…… 前倨后恭的薛仁贵同志此刻只想从恒山的峭壁上一跃而下,离开这令人尴尬的星球。 “不必了,老夫刚才开玩笑的。” 李靖轻轻抖了抖马缰绳,坐骑便听话地挡住了薛仁贵的去路。 “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整,接下来的战斗就交给我们吧。” 说着,他却是自己先下了马,和副将交代了几句。 副将又将主帅的指令下达给了号令兵,“转译”为旗语和鼓号,层层下达给了他带来的援军。 行云流水地做完一系列安排以后,李靖便缩起了手,和老苏小薛一起蹲进了壕沟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 苏定方忍不住问老领导: “那您怎么不去追?” 李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是当武侯卫当傻了?哪有主帅冲在第一线的?” 说着,他摸着自己的屁股嘟囔着: “还好老夫肉多,这烈马从山上蹦下来,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震碎了。” 帅气的登场也是有代价的。 “噗……” 小薛差点没忍住笑。 久闻李卫公大名,没想到这个让陛下都忌惮不已的功勋老将,其实是个逗比小老头。 老苏瞥了小薛一眼,嘴角一勾: “禀报李卫公,我替咱辽东发掘了一位未来可期的将才,便是这位薛仁贵薛将军。 “年纪轻轻不但指挥得当、战法灵活、作战果敢,而且还很尊敬师长,谨守礼义廉耻,实乃有才又有德的典范。” 薛仁贵嘴角一抽,缩到了壕沟的角落,脸上的笑容转移到了苏定方脸上。 “你们都是好样的,能抵挡这么多敌人这么久……” 李靖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因为勾引薛延陀的战术实在太成功了,不但提前把敌人吸引到了恒山一线,而且吸引来的敌军数量也远高于预期。 老苏小薛,带着这个把千人,竟硬是在几十上百倍的敌人的轮番猛攻下,守住了阵线。 这也得亏来支援的是治军有方的李靖。 换作别人,从东北到云州这一路千里迢迢赶来,少不得耽搁几天。 等到了地方,连吃席都赶不上,薛延陀军更是早就离开云州,愉快地重回南方劫掠去了。 这时,李靖手下的传令来报: “报告主帅!我军前军已经就位,将敌军驱逐出了这座山头! “大部队正在山顶待命,请下达指示!” 这位传令兵很有精神,几乎是吼着在汇报,很快吸引了苏定方和薛仁贵的目光。 他俩好奇地打量着传说中的“援军”。 对方的相貌和华夏人没有什么太大差异,但他的汉语带着奇特的口音。 肯定不是来自汉地,但也不是草原胡人的口音。 除了相貌和口音以外,这位传令兵的身材比普通的辽东人要矮小一些,制式盔甲披在他身上晃荡晃荡的,不是很合身,有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他的脸庞也比辽东人精瘦,颧骨凸出,脸色蜡黄。 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很有精神,比朝气蓬勃的辽东人还要有精神,简直在发光。 过于“精神”的精神头,搭配上瘦小的身材和有些菜色的面庞,让这位传令兵显得有些“轴”。 李靖几乎没有花费时间思考,非常流利地下达进一步的作战指令: “不可打草惊蛇,让前军停止进军,就地构筑防线。 “左军从西、右军从东,沿山脊包抄敌人后方。 “中军作为预备队,不动。” “是!李明殿下的恩情还不完!”传令兵很有精神的应答着,手脚利索地向后方的山顶挥舞令旗。 不一会,从山顶的左右两条小路,各杀下一队步兵。 刚才骑兵走得太快没看清,苏定方和薛仁贵这回仔细观察步兵才发现,这支援军好像……有着微妙的“特点”。 援军虽然穿着赤巾军制式的铠甲,戴着辽东标配的头盔,士气也和赤巾军一样高涨。 但苏、薛总觉得,他们和“传统意义”的辽东赤巾军有着微妙的区别。 区别之一就是外貌,那些士兵和传令兵一样身材瘦小、脸色蜡黄,好像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状态,最近才吃了几顿饱饭。 区别之二是面相,仔细看来,他们和华夏人还是有着些许区别的,比较明显的就是腮帮子更大,大约是因为语言不同、发音部位有所差异,导致的后天面相差异。 区别之三则是精神,这些战士太有精神了,个个眼里有光,斗志甚至比赤巾军还要昂扬,一看就很轴很不好惹。 不过这两支军队之间有所区别也很正常,并没有出乎苏定方和薛仁贵的意料。 因为这支援军本来就不是赤巾军,并不来自辽东。 辽东再怎么发展也就两块地的体量,并没有藏人口,这三千赤巾军“诱饵”确实是辽东压箱底的兵力了。 不可能凭空刷出这么多火星兵。 很明显,这些援军不是辽东人,他们甚至不是华夏人。 而是高句丽人。 李明在高句丽施行的殖民策略——通俗来说就是“只管做好事,放任甚至诱使高句丽统治者做坏事,苦一苦百姓,骂名渊盖苏文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不但控制了高句丽的经济命脉,渗透了该国国计民生的方方面面,还在当地赚取了巨量的声望。 当地人对李明已经到了顶礼膜拜(字面意义,比如为他修生祠)的程度,连带着对“辽东”和“赤巾军”都信任感爆棚。 在房玄龄和李靖这对绝代双“狐”的运作下,高句丽人踊跃加入赤巾军,并在当地接受完整训练。 在苏定方和薛仁贵大闹河北的这段时间,李靖在高句丽也没闲着,干的就是征兵和训练这两件事。 有当时代最强军神(李世民除外)坐镇后方,有人数不输薛延陀、战斗意志更远甚于对方的优质人力池。 双倍的快乐,才能让李明快乐地下定决心,放心大胆地投入辽东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三千子弟兵,以为诱饵。 但是几万人力易得,而几万战马难觅,这也是李明将决战战场设在恒山,扬长避短打山地战的根本原因。 什么?你问敌国在自家征兵搞训练,高句丽摄政渊盖苏文怎么看? 他拿手机看,没有手机就看不了。 渊盖苏文也好,其他贵族酋长也罢,旧有的高句丽统治阶级彻底失去了对自己国家的控制,已经不能仅仅称之为被架空了。 而是被养猪。 被李明故意提供的贿赂圈养在自己的宫殿里,听不见也不敢听外界的杂音,自然管不了那么多。 “后续的高句丽大部队还在前来增援的途中,大约还有十万人。” 李靖向两位手下简单地介绍大致情况: “我们先从喜峰口穿过燕山进入河北地区,天寒地冻,多花了些时间才穿过平型关,来到此地。原本可以再快一天。” 苏定方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门道: “十万人,长途奔袭,后勤怎么解决的?” 薛仁贵一听也是: “从喜峰口到恒山,少说也有一千多里。十万人的军队人吃马嚼,民夫至少得要四五十万吧? “粮草辎重、人员筹备,需要不少时间啊!” 根据他当年在营州的经验,安排几千士兵出征邻近的高句丽,光是等待民夫把粮食运到位,就得等好久。 可以说,行军速度最大的制约因素不是士兵的两条腿不够快,而是四个轮子的辎重车辆太慢。 而李靖组织规模庞大得多的远征军,千里奔袭,居然能够及时赶到战场。 而从士兵的精神状态来看,还全程没有出现后勤问题。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调度能力。 换作薛仁贵来,十几万士兵的吃喝问题,光做一份后勤计划就能让他头皮发麻。 这就是天下第一神将的恐怖之处吗…… “后勤辎重啊……” 提起这个话题,李靖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后勤和民夫,自然是准备了一些的。” 这话说的,就很有艺术含量了。 什么叫“准备了一些”? “不过呢,部分粮草也是就地解决的。”李靖含糊其辞地说着。 老苏和小薛战术后仰。 什么叫“就地解决”? 具体用了什么方法,向河北当地百姓就地征的粮? 莫非…… 李靖无语地看着一老一少俩活宝,嘴角抽搐。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像是那种会纵兵劫掠自己百姓的人吗?” 薛仁贵斜了一眼因为“纵兵劫掠”而被雪藏的某位李靖下属,不说话。 “是百姓,是河北百姓自发箪食壶浆,极大缓解了后勤压力,不必让军队等候辎重队伍!” 李靖没好气地解释道: “我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老苏小薛疑惑地互视一眼。 也就是说,单靠人民群众“投喂”,就撑起了十几万的军队? “呵,这也是沾了你们两人的光。”李靖别扭地说: “多亏你们在河北的土地上积了德,没有丢李明殿下的脸,才让百姓这么支持我们东北的军队。” 苏定方、薛仁贵若有所思: “难怪我们出征之前,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严格遵守军纪,不可骚扰百姓。 “原来还有这层用意……” 把民心算得淋漓尽致,并反哺到战略后勤上。 不愧是在东北从零手搓了一个强大政权的李明殿下啊…… “报告将军!” 那位很有精神的传令兵又来了: “前锋回报,薛延陀军非但不束手就擒,还胆敢向我军还击!” 李靖眉头一挑,敏锐地意识到了蹊跷: “连人多势众的伏兵都不怕,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蛮族了,必须要出重拳。” 他这番推理不是没有道理的。 眼看要将山穷水尽的赤巾军剿灭,战场上突然又蹦出来好几万赤巾军,换谁都会士气大跌。 更何况人均并不怎么能打、组织能力还很散装的铁勒人呢? “确实,普通的铁勒部落如同一盘散沙,稍遇到硬茬就一溃千里。今天这般坚韧,有些反常……” 经老领导的点拨,铁勒人达成“生死之交”的苏定方也咂摸出了不对劲: “莫非……” “莫非那支部队里,有薛延陀的高官? “比如,真珠可汗?” 薛仁贵也有同样的怀疑。 能把他们手下的赤巾军堵在恒山死磕,在陌生的山地打对攻,甚至在付出几万人伤亡的巨大代价以后依旧死战不退。 对方这支铁勒军队的战斗意志,已经远远超过了被游击战骚扰几下就崩溃的那些散装部落。 是薛延陀汗国的精锐部落啊。 而且如果没有足够有分量的首领镇着,铁勒人断不会打得这么拼命卖力。 “有点意思……” 李靖抚着胡须,意味深长地遥望山下。 山脚处,薛延陀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重新组织起了数个步兵方阵,一副准备硬磕到底的架势。 老将面容平淡,双眼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辉: “让开,由我来指挥!” ………… 不远处,独立于战场之外的高耸山脊上。 李世民和三位跟班趴伏在雪地上,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他们所在的位置恰好在高处,俯瞰整条河谷,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天可汗天可汗,您先别急着哭,天兵天降来挽救大唐了。” 阿史那社尔看得目瞪口呆,说都不会话了。 突如其来的转折,把他的腰都扭了。 对面的山顶后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刷出了几万火星兵,瞬间扭转局势。 论谁都会感到很魔幻。 “你在说什么,无礼蛮儿! “陛下没有哭,只是刚才风雪有点大!” 契苾何力一边小声责骂,一边自己在那儿抹眼泪。 那些誓死不退的辽东孤忠,让他这个身在漠北心在唐的铁勒孤忠非常有代入感。 忠诚的死士绝处逢生,让老契苾百感交集。 不不,你们的重点是父皇流泪么……李承乾在心里吐槽,正琢磨着该怎么和父皇说几句诸如“天佑大唐”之类的吉利话。 却见李世民目光严肃,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战场的形势,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了山脊,手里紧紧攥着雪。 这紧张的样子,并不像是为忠诚的战士绝处逢生而感到欢欣鼓舞啊…… “父……皇?” 在这样的父亲身边,李承乾久违地感到了恐怖和压力。 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自己稍有一点差池就会遭受疾风暴雨般惩罚的少年时代…… “前军威慑,两军包抄,中军预备……” 此时的李世民完全忽略了另外三人,甚至忽略了不久以前还多愁善感的自己,大脑飞速而冰冷地运转着。 “这四平八稳的运兵手法…… “怎么那么像李靖?” (本章完) 第262章 李世民最担心的情况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在外行眼里,打仗就是两队人马互砍。 在大部分内行的将军眼里,打仗则是在后勤、地形、气象等约束条件下,两队人马互砍。 而在李世民眼里。 在要不是进了文庙、早就进武庙了的军事天才李世民眼里。 战争是一件没有标准、十分个性化、在不确定中寻找确定性的活动。 而每位指挥官在这活动中的应对策略——即作战战术——是不一样的。 就像指纹一样,各有特点,因人而异。 仗打得多了、总结得多了,李世民逐渐掌握了一项绝技—— 那便是通过观察战场态势,倒推出对方部队的实际操刀人究竟是谁。 他的这种直觉,往往比细作提供的所谓“机密情报”更为准确,帮助他在作战中根据敌方主将的用兵特点,“量身定做”一套克制的战术。 也因此,当山对面那支赤巾军突然一改猥琐蹲坑的运兵风格,如大鹏展翅一般,稳准狠地向山下的薛延陀伸出利爪时。 李世民便敏锐地意识到,对方换主帅了。 而接手的那位新主帅,正是李靖! 这份猜测,压过了援军到来的惊喜,让李世民狐疑不定。 他和李靖共事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在统一全国的战争中,一个主北一个主南。 然而,对那位替大唐打下南半个华夏、却也令他忌惮不已的老“合作伙伴”,李世民每夜都在兵书上复盘对方的打法。 所以,赤巾军军阵的微妙变化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 “李靖?是那位被天可汗封为卫国叶护的老将吗?他也在恒山?”阿史那社尔听得一愣。 契苾何力也犯起了嘀咕: “我还在长安时,李卫公就已年老体衰,恐怕命不久矣……” 他俩又不是没有打过仗,在名将如云的唐初,也足以当得起一句“能征善战”。 但是对陛下这种“瞪谁谁怀孕”的神奇技能,他们仍然感到十分“玄奇”。 在他们眼里,在山谷这种回旋空间极其受限的地形中,策略的发挥余地也不大,而基础的排兵布阵都是大差不差的。 如何能通过一招一式,就判断出一方的主将是谁呢? 更何况,李靖李卫公谁不认识啊? 年过七旬的古稀老人,恶病缠身,能活一天算一天,连竖着走出卫国公府都很勉强。 怎么可能从安稳舒适的长安,大老远地跑到这冰天雪地的恒山,只为指挥一群山贼打胡人? 辽东军方面刷出了远超国力支持的火星援军,他俩姑且还可以用“百姓踊跃参军”来强行解释。 可在长安病床上等死的李靖,突然瞬移到云州前线指挥战斗,这属实有点过于抽象了。 又不是玄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他俩又不好意思当面拂了老皇帝的面子,只能旁敲侧击地提一句疑问。 “可不是李卫公,又能是谁呢……” 李世民同样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李靖不至于千里迢迢杀奔前线,专门到他面前来露一手吧? 因为自己在出征前留了后手,私底下专门交代了房玄龄: 此役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立诛李靖。 而现在的他,就正好符合“三长两短”的标准。 李靖那羊尿泡可能装病装了好几年,可能身体足够硬朗。 但是房玄龄那老小子足够可靠,总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命令都不执行吧? “可是,这既稳妥又阴险的战法,除了李靖还会有谁?” 李世民牢牢地注视着战场,整个身体完全探出了隐蔽处,似乎想要将躲在壕沟里的赤巾军主将看个真切。 “父皇……父亲,请当心一些!别落下山去!” 李承乾心里一急,赶紧拽住李世民的腰带。 父皇可以去死,但不是现在,现在让他活着才符合孤的利益……李承乾心里嘀咕道。 “嗯……” 李世民三心二意地应了一声,不过总算老老实实地贴在雪地上,隐蔽着自己的身形。 他越看越觉得对面赤巾军的战术十分可疑。 战术可以模仿,但细节上的指挥习惯,是其他人无法完全模仿的。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换做一般的将领,这种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将本军分成四部分的布局,搞不好就变成葫芦娃救爷爷的添油战术。 但是那些赤巾军的站位却是恰到好处,犹如一只凶狠而隐蔽的猛虎,收着利爪,小心翼翼地靠向猎物。 而懵懂的铁勒人也果然中计,聚成了一坨一坨的方阵,方便被集体收割。 不论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可这一招一式,和李靖历史上的几次战役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也可以说完美复刻了。 “难道说……李靖这么多年确实一直在装病? “然后朕陷入困境的消息传到长安以后,长安先乱,被那厮得空出逃了?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李世民越想觉得,这是连他自己也不敢轻易采取的设定。 “有这么多义民加入战斗,奋起反抗铁勒人侵略,乃是我大唐江山社稷稳固的保证,父亲应该高兴才是,为何愁眉不展?” 李承乾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心里憋着笑—— 全天下不是你最大吗?怎么一个快躺棺材板儿的李靖就把你吓成这样? “嗯,确实……”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而是愈发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场。 只是这次,他望向赤巾军阵列的眼神中,便不再含有刚才的欣喜、心疼、或者感动等正面的情绪。 而是充满了戒备和算计。 多愁善感的李世民下线,现在的他是一台冷酷的政治机器。 假如说,他是说假如…… 他刚才的假设都成真,李靖真的与辽东势力合流。 那…… 其中的奥妙,就很值得说道说道了。 众所周知,因为其地理原因,辽东可以算是大唐孤悬汉地核心之外的半个飞地。 离心倾向一直十分严重。 直到李明主政当地,才刹住…… 才刹住这股歪风邪气个屁,离心倾向更严重了,连营州都督府都被他夺舍了…… 算了算了,斯人已逝,不提也罢。 李世民咽下这股无名业火,太阳穴又痛了起来。 辽东明着不服朝廷,而李靖则是暗中蔫儿坏。 开国皇帝和功臣的关系如何处理,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 因为功臣与其说是“臣”,更像是合伙人。 开国战争时期,兄弟之间自然可以随性一点,不那么听使唤,带头大哥一般不会说什么。 可是坐稳江山以后,大哥当然不能容忍小弟继续没大没小、权势滔天下去,当然要开始收权。 这就容易发生结构性矛盾了。 李世民能凭着自己“第一功臣”的身份压服其他人,所以功臣集团很老实。 李二也不必像某些开国皇帝那样大杀功臣,留下一段段君臣佳话。 但李靖是个例外。 因为李靖的功劳也不小,独立带兵作战,打下了南方半壁江山。 他当年如果反水,从唐朝独立出去,组建一个加强版的南朝也是可能的。 而在平定南方的过程中,李靖与军阀萧铣的关系也不明不白。 在峡州讨伐萧铣时逡巡不前,被太上皇李渊看出猫腻,差点问斩。 最后太上皇好歹被手下人给劝回来了,让李靖保住了一条命。 李靖从此以后也收敛了锋芒,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是事关江山归属,李靖敢演,李世民未必敢信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靖那卓绝的军事能力,就是那块让李世民无论如何无法放心的“璧”。 如果李靖的能力,与辽东的反骨结合在一起…… 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绝不是辽东脱离大唐、自立门户那么简单。 而是李靖以辽东为基础,向中原步步渗透,直到取而代之! 在河北的这一战,就是这计划的第一步! 拿下河北,李靖和辽东佬就有进军中原的跳板了! 如果辽东的背后有李明节制,那还只是皇位在老李家内部流转的游戏。 但问题是,李明已经被李泰杀害了啊! 李靖所图的,怕不是灭亡整个李唐王朝! “也许只是巧合,辽东佬的指挥未必是李靖,一定不能是李靖……嘶,疼!” 一阵钻心的头疼,打断了李世民的猜疑,也让他从牛角尖里短暂地钻了出来。 自己的怀疑如果为真,需要一系列巧合同时满足,这显然不太可能。 而且按常理来说,在活到五六十岁就算寿终正寝的唐朝。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不可能、也没必要大老远跑到冰天雪地来继续发光发热。 就算让他来当皇帝,还能享几年福? 李世民晃了晃脑袋,收拢思绪,继续观战。 只是在他眼里,这场恒山之战的性质悄然开始发生变化—— 从辽东义军与入侵者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而是变成了割据武装赤巾军与铁勒族武装争抢地盘。 ………… “什么?那些烦人的辽东佬还有增援?把前军打退了,在山脚处形成对峙?” 真珠可汗夷男声如洪钟,粗鲁的质问声让传令兵不敢抬头。 薛延陀的主帐设在河谷另一头的山包顶端,也是能俯瞰整个战场的。 对面山上突然冒出来了很多援军,他自然也能看见。 他早就料到那股赤巾顽匪不会乖乖引颈就戮,摇来援军很正常,一点也没有让他猝不及防。 真正让他破防的是,他的军队对阵敌方援军,场面上并不落下风。 这就给了他一种不是不能赢的错觉。 跟从真珠可汗来云州和赤巾贼死磕的勇士,都来自核心部落,都是整个汗国最遵守军令、能打的精锐。 而对面新来的援军,既不包红头巾,身材也比正牌赤巾军矮小得多,战斗力一看就不行。 一加一减,显得薛延陀军好像只要再咬咬牙,就可以击败敌方援军、突破防线,抓住被困在壕沟里的赤巾军大鱼似的。 然而最后还是被打下了山,功亏一篑。 力度拿捏得刚刚好,恰好让真珠可汗尖叫抓挠。 功败垂成可比兵败如山倒让人恼火多了。 “传我的命令,集中兵力,全力进攻那个山头!” 真珠可汗大声咆哮道。 敌人的援军他并不怵,因为他有足够的冗余,手头有的是人力和对方拼消耗。 只要一拥而上,用人力淹死对方,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大汗,我虽然不懂兵法,但斗胆问一下……” 坐在一旁的李泰不安地问: “将兵力集中在一处,会不会有危险?万一……” “你懂什么?打仗打的就是集中优势兵力!”真珠可汗不耐烦地吼他: “贼寇来得越多越好!就要趁现在这个机会,将赤巾贼的指挥,以及任何胆敢与之为伍的刁民,通通一网打尽!” 几句话就给李泰给喷蔫儿了。 因为就像李泰自己说的,他不懂兵法。 只是出于阴谋家的直觉,李泰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如果对方要使坏,就趁现在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传令!” 真珠可汗转向左右为难的传令兵,又吼了一嗓子。 无辜的小卒莫名其妙挨了两顿喷,灰头土脸地退下去传达命令了。 过了一会儿,集结的骨哨声此起彼伏。 如同笨重的巨兽,薛延陀庞大的部队开始运动了,迟缓地向河谷中段靠拢。 真珠可汗站在山巅,将山下的军阵尽收眼底,毫不掩饰洋洋得意的神色。 这里集结的虽然并不是薛延陀的全部三十万兵力——毕竟以恒山的战场宽度,也展开不了那么大规模的部队——但这阵势已经足够壮观了。 密密麻麻的方阵逐渐形成,一个衔接一个,简直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 而他们的目标,不过是河谷边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头。 这些士兵如果全部爬上山,甚至能盖住整座山的表面,让那里暗无天日! “我的军队,是否雄壮?” 真珠可汗向盟友李泰炫耀着,颇有武装立威的意味。 李泰服服帖帖地叉手行礼: “真乃熊虎之师也,确实威猛,不可挡啊。” “呵,管对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我的勇士杀他们就像杀野狐狸一样简单。”真珠可汗骄傲无比。 那些士兵就是他傲慢的资本,也是他在汗国站稳脚跟、并且进一步谋攻大唐的倚仗。 大军骑脸怎么输? 任他赤巾贼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吧! 大军还在陆续集结,因为河谷空间有限,骨哨声串在了一起,秩序变得越来越混乱。 真珠可汗在山巅俯瞰,兴奋地挥舞着马刀: “全军压上!将赤巾贼的首脑捣毁,将辽东贼寇一个不留,全部杀……” “大汗?” 他正说到兴头上,又被李泰给打断了。 “什么事?”他懊恼地大吼一声。 李泰被吓得浑身的肉一颤,脸色有些迟疑,指着河谷的上游方向,哆哆嗦嗦地问: “那些,是大汗的骑兵吗?” “嗯?骑兵?” 真珠可汗听得一头雾水。 哪个正经人打山地战用骑兵呀? 他手搭凉棚,望向李泰所指的方位。 在黄昏晦暗不明的亮光里,他隐约看见河谷上游起了一团雾,向他的大军快速靠拢过来。 随着雾气团,接近,真珠可汗这才看清楚了。 那不是雾。 而是无数马蹄踩在雪地上,所扬起的冰晶。 李泰没说错,真有骑兵。 “奇怪,我已经命令他们下马了呀……”真珠可汗纳闷地嘀咕一声。 李泰皱起了眉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并不是大汗的军队?” 真珠可汗放下了手,反问李泰: “那是你的兵?” 李泰摇摇头,指向他们所在山包的山脚位置: “遵照大汗的吩咐,我军一直在原地没动…… “大汗您说,会不会是来自其他部落的友军?” 真珠可汗嫌弃地摆了摆手: “那些蛮子只在劫掠的时候才会主动冲到前面,怎么可能大老远来云州?” “那这支骑兵是……” 两人面面相觑,脸色骤变。 (本章完) 第263章 平壤之冬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高句丽王都,平壤城。 王宫安鹤宫。 “呕!” 高句丽摄政渊盖苏文宿醉难忍,一大早在床上还忍不住干呕。 这里理论上是高句丽王的居所。 但是在渊盖苏文刺杀了不得人心的荣留王高建武、自立为摄政以后,他直接把扶持的傀儡王赶出了王宫,自己一屁股坐稳了。 他在这座宫殿日日笙歌,昨晚也“照例”酗了一晚上烈酒,只是这次醉得特别厉害,吐得七荤八素。 不过也得亏他把胃里的酒精吐空了,脑子终于久违地清醒了一些,除了还有点头晕脑胀以外。 “妈的,就给我喝这种酒?给伟大高句丽王国的统治者,喝农民的劣酒?!” 渊盖苏文口齿不清地嘟哝着,暴躁地大吼: “来人!把厨子……全部砍头!” 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宫室之间,就像往空空的海螺吼了一嗓子。 除了听见自己的回声,渊盖苏文什么回应也没有得到。 “妈的,要把宫女也全部砍头……” 渊盖苏文不悦地嘟哝着,扶着墙好不容易立直了,摇摇晃晃地去了偏殿。 在那里,差点被砍头的厨子和宫女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早膳。 “没一个靠谱的……” 看在还需要人打理一日三餐的份上,渊盖苏文在心里暂时赦免了厨子宫女的死罪,先来一杯高粱酒醒醒宿醉。 浓烈的辛辣味让他一下子精神了。 “摄政阁下。” 王国的新任宰相照例出现在渊盖苏文的餐桌边,手捧一迭文书材料。 “请您过目!” 摄政阁下纵酒享乐可是非常忙碌的,所以每天只能趁早膳时间,见缝插针地“处理国事”。 而新来的宰相是位很懂事的年轻官僚,每天都很准时地向他汇报前一天的“治理情况”,请示接下去的“工作安排”。 至于原本自己提拔的老宰相哪儿去了,好像是某天来上朝时,在路上“不小心”跌进粪坑里,陷而卒。 至于平时喜欢坐车的老宰相,那天怎么突然选择步行上朝,而且怎么走着走着拐进小巷,走进粪坑里了,个中细节,渊盖苏文那颗泡在酒精里的大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位新宰相是常来安鹤宫和渊盖苏文“交流感情”的辽东商人举荐的。 考虑到自己在平壤难以服众、对各地部落又冲突大于合作,当时烂醉如泥的渊盖苏文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等他清醒过来、想要收回成命时,这年轻人很懂事地给他搞了一套“晨报”,把他舔得十分舒服,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于是,这位由外国商人推举的“宰相”,就彻底在安鹤宫站稳了脚跟,每天一大早按时汇报。 “在阁下的德政下,王国河清海晏、百姓富足,各族酋长尽皆俯首,等候接受阁下的册封。” 宰相一本正经地说着笑话。 一个敢说,渊盖苏文也是真敢信。 因为这年轻人呈上来的报表也好、文书也罢,是符合勾稽关系,经得起推敲的。 更重要的是,新宰相说的话很好听,正投渊盖苏文所好。 在他的描绘下,高句丽国内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这倒不是假的,只是和渊盖苏文没关系而已)! 不只是宰相,他新认命的尚书、侍郎等王廷高级官员,也常来安鹤宫当面汇报工作。 总不至于这些人都同属一个团伙,连续作了几个月的假,专门哄骗他吧? “不错。”渊盖苏文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试图让醉醺醺的脸显得威严一些,说一句廉价的谦让话: “有你在,我双手垂拱之间就能治理好整个国家了。” 辽东商人大规模进入高句丽以后,他还以为自己对这个国家开始失去控制了。 现在才意识到,那都是错觉,他的治国能力和用人能力还是很强悍的。 看吧,只是大胆提拔了一个年轻人,就立刻把国家的控制权给攥回到手心了。 “那些酋长整天和我作对,现在还想要封爵?赐他们鸩酒一杯要不要!” 渊盖苏文向新宰相下达了新指示,便结束了今日份的治国理政,总耗时大约半壶高粱酒。 “收到,阁下请慢用。” 不论多离谱的指示,宰相也照单全收,从不顶嘴反驳,很是让渊盖苏文舒心。 多大点事,无非是在第二天呈上的晨报材料里添上几笔的事。 宰相离开安鹤宫,并没有回到他的府衙,而是拐进了王宫附近的一条小巷道。 巷子深处坐落着一栋佛寺,佛塔高耸。 宰相径直进入寺庙,与熟识的和尚合十问候,便一个人熟稔的进入佛塔,拾级而上。 塔顶视野良好,可以将安鹤宫的南出入口和正殿尽收眼底,一举一动一览无余。 至于王宫的其他方位和侧殿,则交由其余“佛塔”进行监视。 塔顶设有一间袖珍佛殿,都是渊盖苏文近几个月新认命的、常在安鹤宫“晨会”露面的高级官僚。 几位熟面孔的背后,是另一张熟面孔——一尊胖小孩的佛像,长得很是喜庆,活像一个青春版的小弥勒。 正是国内城岩里寺(房玄龄临时办公室)同款李明造像。 而聚在这里的熟面孔,表面身份是高句丽的高官,实际上则都是辽东赤巾军的密探。 他们的任务,是每天为渊盖苏文编撰“大本营战报”,用虚假的信息欺骗摄政,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这个国家真正的“宰相”,其实是房玄龄。 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除了李明也没人想得出来。 李明的主意也不是凭空来的。 而是参考了近代史中的某位袁大头被自己儿子办的假报纸忽悠、贸然开历史倒车称帝的段子。 事实证明,构建信息茧房真的有效。 在赤巾军精心打造的楚门世界中,渊盖苏文彻底迷失,在房玄龄等大唐老臣集团秘密进入高句丽、并开始接管国政以来,他全程不知情,更别说出手阻挠了。 “我们的摄政大人今天又下达什么指示了?” 高句丽的“尚书”调侃道。 “让我们把卑沙城、安市城的几个地主酋长毒死。” “宰相”言语轻松地回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玩儿真的。” “侍郎”笑着插话: “管那独夫民贼是不是玩儿真的,反正那些地头蛇早就被赤巾军领导农民吊死了。” “是啊,哈哈哈~” 几人哄笑起来,佛堂内外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他们任务最艰巨的时期——也就是房玄龄刚刚进入高句丽、正青黄不接的时候——已经平安度过。 而现在,就算渊盖苏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已经为时已晚。 从王廷到地方,一切原有的统治机构都被打散重组,统治阶级不是归顺就是被自杀。 宰相、将军、胥吏、百姓全是李明的人,渊盖苏文拿头和他斗。 “李明殿下打算何时捅破最后这层窗户纸,把那酒鬼架下来呢?” “宰相”不经意地问。 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该不会……因为渊盖苏文过于没有存在感,李明和房玄龄把他、连带着执行哄骗任务的哥几个,给忘了吧? “应该……不至于吧?” 几人心里不是很有底气。 民生、基建、粮食、商贸……哪一个不比区区一个高句丽摄政重要、哪一个不比那酒鬼值得高层费心? “宰相”郁闷地凭栏倚靠,无意间看到,一驾马车正驶向安鹤宫正大门。 “宝藏王?他来干什么?”他疑惑地问。 宝藏王高藏,是前任国王高建武的弟弟,也就是被渊盖苏文扶持起来的那位傀儡。 只不过渊盖苏文自己现在也和傀儡无异了。 “宝藏王昨日就派人向安鹤宫打过招呼,约定今日来访了。”侍郎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约是两个丧家之犬互相舔舐伤口吧。” 几人又哄笑起来,佛堂内外重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李明牢牢掌控着高句丽的每一寸土地。 包括安鹤宫。 让两个可怜的傀儡碰碰头,无伤大雅。 ………… “高藏你在说什么?高句丽不在我手里,而在辽东人手里?!” 渊盖苏文惊讶不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连醉醺醺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高藏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位杀死他亲兄的篡位者,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自从征讨平州失败、辽东人开始大举进入高句丽以来,阁下难道没有发现,国家正在逐渐失控吗?” “没有。你又不在我的位置上,你有何依据下这个结论?” 渊盖苏文粗鲁地反驳自己名义上的君主。 看着这两耳不闻宫外事的无知酒鬼,高藏想生气都打不起劲儿。 “看来阁下您应该是不知道,高句丽最近正在发生的大事吧?” “什么事还能是我不知道的?”渊盖苏文不屑地反问。 高藏淡淡地回答: “高句丽人踊跃加入赤巾军,替唐国抵御薛延陀入侵。” “什么什么什么?” 渊盖苏文瞪大了铜铃大眼,有一种大早上打开方式有问题、错入平行宇宙的感觉。 高藏说的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完全听不懂了。 赤巾军不是手上沾满了高句丽人鲜血的平州非法武装么?高句丽人加入它干什么? 而且薛延陀铁勒诸部是突厥人的奴隶,而突厥人又是大唐的奴隶。 怎么就倒反天罡,骑在大唐脖子上了? 而武德充沛的大唐,怎么就突然落魄到要祈求高句丽籍赤巾军的援助了? 渊盖苏文一时槽多无口,觉得眼前这位傀儡王大约是被软禁久了,都出现幻觉了。 “老实说与阁下听,我虽素与阁下不合,但更不愿意看见扶余子弟受汉人蛊惑,奔赴前线和铁勒人、突厥人、室韦人等拼得你死我活,白白流血牺牲。 “所以我才冒昧拜访,希望与阁下商议对策。 “我也只能与阁下商议了,因为我族的其他权贵,不是莫名其妙地死去,就是被莫名其妙地架空。” 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傀儡王对篡位者说得非常直白。 把渊盖苏文气得嘴角直抽抽,猛地一拍桌案,拍得掷地有声: “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疯子拖下去砍了!” 他的怒吼在偌大的宫室里回荡,和刚才一样,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宝藏王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地看着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充满了物伤己类的感怀。 大家都是无权无势的傀儡,所以他才敢把话说开了,不怕惹对方生气。 “妈的,那群卫兵从一大早就不听我的话,迟早也要砍了……” 渊盖苏文恼怒地嘟哝着,一屁股坐回了席位上。 “摄政阁下。”高藏压低了声音,双眼直视着对方: “您有多久没有离开安鹤宫,在自己的国家走一走、看一看了?” ………… 高句丽摄政和国王同乘一车,离开安鹤宫,行驶在平壤的街道上。 时值隆冬,平壤城里白雪皑皑,但是百姓的生活依然热火朝天。 渊盖苏文眯着醉眼,努力聚焦,透过车窗吃力地打量着街景。 打量了一会儿,不禁对宝藏王勃然大怒: “你这狗崽子,敢骗我? “街上明明人丁兴旺,繁荣得很,和我宰相告诉我的一模一样!比你那蠢哥哥的治下强多了!” 高藏叹了口气: “现在的高句丽确实比过去富庶得多,但这是在辽东节度使李明治理下的富庶,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不属于我们的花园,再美丽又有何意义?” 渊盖苏文有些难以理解宝藏王的比喻,半懂不懂地皱起了眉头。 高藏指了指街角: “看,那上面写着什么?” 渊盖苏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街角处摆了一个摊子,周围聚满了年轻男子。 “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不去种田,在这儿偷懒呢!” 渊盖苏文愤懑地自言自语着,再一细看,这才看见了那摊子的招牌上写着几个汉字: 赤巾军征兵点。 赤巾军,赤巾军…… 这个过去还是高句丽人碰都不能碰的话题,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平壤街头了。 “狗崽子!辽东叫花子要饭要到平壤来了!” 渊盖苏文醉意未消,暴躁地怒骂一句。 “停车!我要下车!” 他不听高藏的劝阻,蛮横地下车,一头冲向征兵点。 “哎阁下……” 高藏猝不及防,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渊盖苏文居然这么莽。 眼看那厮就要惹出天大的麻烦,当了一年多傀儡所培养出的危机本能,让他果断命令车夫: “快走!记住,今天的事保密,我进宫见渊盖苏文一事,你千万不可与外人说起!” 跳船、割席、划清界线,一气呵成。 就算没有我说,你俩的一举一动也早就在赤巾军的监视下了……车夫腹诽一句,随口应了一句: “是。” 便驾车带着宝藏王逃离了现场。 另边厢,渊盖苏文闯进了拥挤的征兵现场,推搡着踊跃报名的年轻人。 “吃里扒外的狗崽子,不去种田交税,你们替辽东佬当兵卖什么命?” 热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疑惑地看着这个发酒疯的酒鬼。 看着看着,几人好像认出了酒鬼的身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渊盖苏文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打量的眼神,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地叫嚣着: “你们这些叛匪是造反!里通外国,是背叛高句丽! “你们给我在这里老实待着,看我派战车,把你们一个个都送上天!” 人群中,有人高喊: “他就是渊盖苏文!” “谁?谁敢直言我的名讳!” 渊盖苏文大怒。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就像在看路边一条死狗。 此情此景,终于让他觉察了一丝不妙: “你们……想干什么? “我是摄政,是这个王国的第一人,将来要做高句丽皇帝的! “停!你们这些贱民不许靠近我!不许触碰我!不许……” 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你怎么打我?” 渊盖苏文捂着肿胀的脸颊,不敢嚣张了,委屈得像个小娘们儿。 打人者闷声道: “你让我的家人都饿死了!” “我?我……我都不认识你,怎么饿死你家人……” 他苍白无力地辩解着。 但是根本没人听他的,愤怒的人群痛揍独夫民贼,拳头如疾风骤雨一般落在他的身体各处。 渊盖苏文发出一声哀嚎,很快消逝在人群的怒吼声中。 黑红的鲜血慢慢浸润了洁白的雪地。 ………… 国内城,岩里寺。 房玄龄照旧坐在李明大神的神像前,批阅着高句丽一国的国事。 “殿下计划正式吞并高句丽,有许多前期工作要着手准备。 “首先,两地的官僚系统互派官吏、交叉任职,逐渐磨合、全面对接,最后达成一体…… “除了辽、高一体化,对薛延陀的战争是当务之急。后勤有河北老乡协助,压力不大,但问题是报名参军的高句丽人太多了,得设立明确的筛选标准……” 老房同志在背后小老弟雕像的注视下,笔耕不辍,从一大早忙到了傍晚。 当他终于从文山书海中移开视线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他点燃了油灯,这才看见,书桌角落静静地躺着一封没有拆开的信。 “嗯?从平壤寄来的?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纳闷地拆开,在灯下阅读。 “渊盖苏文被义愤填膺的平壤市民乱拳打死了? “渊盖苏文,渊盖苏文……” 房玄龄喃喃地念了几遍,不禁挠头: “渊盖苏文是谁?” 他回忆了老半天,终于有些想起来了。 是高句丽的摄政,被赤巾军架空的苦主。 房玄龄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替殿下规划彻底与高句丽合并的计划时,把高句丽原有的统治阶级给忘了。 对此,老房表示: “哦。” 连橡皮图章都算不上的路人甲,死了就死了。 灭亡高句丽,与高句丽何干? “倒是那些全程监视、架空渊盖苏文的密探,立下了大功,很有能力,应该擢升。” 房玄龄很熟练地写下了几个名字,打算报送给在安市城暂领“吏部尚书”一职的同事杨师道。 “渊盖苏文死了,这等小事需要报告李明殿下吗?” 老房思考了一下,觉得作为几位密探升职加薪的依据,还是有必要作为背景资料,将渊盖苏文的死讯汇报上去的。 他便又拿起纸笔,写起了简报。 刚开个头,他就忍不住嘀咕: “渊盖苏文?呵,一个蛮夷酋首,他也配姓‘渊’?” 这不是犯了太上皇李‘渊’的避讳了么? 于是,他在简报上改了寥寥数笔,替一国的首脑改了名。 “从今以后,你在史书里就叫‘泉盖苏文’了。” 房玄龄很快就做完了简报,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 在这晦暗不明的时刻,他的思绪不禁发散开来。 发展仍然是李明殿下心头的头等大事,也是广大东北的主旋律。 但是房玄龄也有自己最关心的事务。 “不知前线的战事进行得如何了……” 他的思绪穿过辽河、越过燕山,一路向西飘到了云州。 ………… 云州,恒山。 桑乾河支流河谷。 薛延陀大军正缓慢地在河谷中段集结,即将对藏身山峰之上的赤巾军指挥发起最大规模的冲击。 原有的阵型被打乱、重组,在狭窄的河谷地带吃力地腾挪着,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斥候发现河谷的上、下游两端,各冲过来一支骑兵。 他们的盔甲外面披着厚实的皮毛,头上扎着古怪的辫子,看不出所属的阵营和部队。 不过反正肯定不是汉人,更不是辽东的赤巾军。 斥候放松了警惕,用突厥语大声喝问: “你们是谁?哪个部落的?” 来者没有放慢脚步,叽里咕噜地回了一句。 “他说什么呢?你认出来是哪个部落的方言了吗?”斥候问身边的伙伴。 伙伴摇了摇头。 对方所说的语言很奇怪,首先排除汉语。 但也显然不是突厥语。 差异太大,铁勒诸部虽然散装,但各部落不至于连语言都不通。 对方说的,是一门完全不同的外语。 就在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对方又高声喊了一句。 喊得很是亢奋,连声调都提高了八度。 这下斥候听懂了。 那是一句汉语。 虽然不甚标准,但是那充满感情、又铿锵有力的声音,穿过了十几丈的距离,盖过了马蹄声,清晰无比地敲击在铁勒人的鼓膜上。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 “李明殿下的恩情还不完!” 啥? 铁勒人正听得发愣。 那支古怪的骑兵已如闪电般杀到了跟前,手起刀落! (本章完) 第264章 李靖魅力时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尸首扑地,鲜血飞溅。 高句丽骑兵就像两柄钻头,从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沿着河谷,狠狠地钻入了薛延陀的军阵之中。 铁勒兵士面对高速奔驰而来的骑兵,被创得七零八落,或被马刀、马槊削得东一块、西一块。 速度是骑兵最大的杀伤力。 而在地形崎岖的恒山山地之中,李靖精心选择的这块河谷,便是少数适合骑兵冲锋的地块。 够平坦,滩涂也被冻结实了,不会让马蹄子陷进土里。 一名全具装的骑手、和胯下的战马,总重量少说也至少有半吨。 加上快速奔驰裹挟的巨大动能。 高句丽骑兵冲锋薛延陀的军阵,就像泥头车创小鸡仔,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而薛延陀部队则正在准备上山进攻的半途中,变阵变到一半,在完全没有应对的情况下被骑兵突脸,顿时阵脚大乱,死伤惨重。 而因为河滩地势狭小,一边是河、一边是山,大量薛延陀军队挤在有限的空间里,本就混乱不堪。 被骑兵这么一搅和,秩序更是荡然无存,乱成了一锅粥。 “骑兵来了!快跑!” “哪来的骑兵?可汗不是让我们下马了吗?” “是敌人的……你快让让!” “哎哎你别挤啊,正在组阵列呢。” “救命!” 混乱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边缘的士兵已经被杀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了。 中间的士兵还懵懂不知,在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军官指挥下,试图排列进攻方阵。 结果就是,步兵无法结成有效的反骑兵方阵,被高句丽人冲进来乱杀,连躲都没地方躲。 直接死于高句丽屠刀下的倒霉蛋已经够多了,而混乱秩序导致的踩踏事故,甚至造成了薛延陀方更大的死伤。 在极度混乱中,终于有部分基层军官意识到了什么,拼命试图维持秩序: “不准逃!你逃得过马吗乱逃?回去结阵!” “不需要跑得比马快,只要跑得比战友快就行!” 然而,军官的努力都是徒劳,秩序士气崩溃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也很难再有效组织起来了。 一些没有受到冲击的军团,也确实尝试列阵阻挡骑兵。 然而空间实在太小了,布阵人员还没有运动到位,就被高句丽骑兵冲散了。 铁勒步兵被冲得七荤八素,不是四散奔逃、自相踩踏,就是被撞傻了呆在原地发蒙。 在他们无所适从、遑论反击的混乱时期,天上又降下密密麻麻的箭雨,无情地落在他们的脑袋上。 高句丽人打得也很聪明,并不是光凭骑兵闷头硬冲。 而是分成了多层次的梯队,按波次发动进攻。 一马当先顶在最前面的,是数量有限、人马具甲的重骑兵,负责凿阵。 重骑兵的后方,则是手持长枪马槊等长柄兵器的普通骑兵,负责在重骑兵撕开敌方防线以后,扩大缺口。 两种骑兵一前一后,组成前尖后款的箭头阵型。 而在这巨大“箭头”的中间,与敌人没有直接接触面的空间,则“填充”着箭术高超的马弓手。 这样的阵容分布可以让前线每一个士兵都“有事干”,不至于在队形最外缘的骑兵才能杀敌,队形中间的只能被动摸鱼划水。 骑兵队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敌军尽皆倒伏。 更绝的是,马弓手会针对性地射击骑在马背上的敌军。 这样的目标不但更好瞄准,而且几乎肯定是军官,射他们准没错。 几轮齐射下来,薛延陀方阵的基层军官被射了个七零八落,就算没被当场射杀,也不敢继续傻愣在马背上当活靶子了。 游牧民族的军队,竟被辽东军打得无人敢骑马! 这不但沉重打击了敌方的士气,更大大削弱了敌方的指挥效率,让其基层指挥几近瘫痪。 “大帅妙法啊!” 苏定方在山上观摩老首长的作战指挥,不禁低声赞叹。 这砍瓜切菜般的效果,实在妙极! 薛仁贵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场,拼命将骑兵阵型变换的每一帧都拓印到脑子里。 在他心里,搞笑小老头的形象瞬间拔高成了帅气的主帅。 这创造性的骑兵阵法,是李靖为了尽可能多的杀伤敌方有生力量,而相应做出的变阵。 这一“夹心阵法”的原型,是他李靖自己经常使用的“四面阵”,外围士兵持盾或长柄兵器,内部则布置弓弩手,反骑兵很好用。 而稍微改吧改吧,把方阵改成纵阵,把步兵改成骑兵,就成了骑兵虐步兵的阵型。 如果两军旗鼓相当地对垒,各自列好方阵、摆好骑兵、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那这种虐菜夹心阵就是纯纯送人头,只有被虐的份。 但是在战场上,哪来这么多时间给双方排兵布阵,做足万全准备? 没有万金油战法,只有合不合适。 抓住敌方破绽,针对性地运用阵型,一次性多噶人头。 这就是一切战术的基础与核心。 然而,薛延陀军人多势众。 光凭骑兵冲锋,不可能将几十万人一波打爆。 而且敌方阵型有些过于厚了,用身体硬生生拖慢了高句丽骑兵的速度。 如果失去速度和冲击力,陷入近身缠斗之中,骑兵就没有优势了。 关键是后续波次能否无缝衔接上,能否达成战役目标。 开场大优、而后续骚操作送掉前期优势的战局,并不是没有。 “大帅,接下去如何?”苏定方问。 “我已经修整完毕,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薛仁贵摩拳擦掌,斗志满满。 李靖根本没有搭理他们,专注地紧盯战场局势,在地形图上写写画画,发号施令,一刻也不停顿。 在寒冬腊月,豆大的汗珠却从这古稀老人的额头不断沁出。 他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老苏、小薛心有触动,不敢打扰老帅的工作。 “东西军两面包抄,前军突击,中军……不动。” 做完最后一则指示,李靖这才如梦初醒,好像突然发现两个后生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战场上有什么新情况吗?” “呃……没有没有。”两人同时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李卫公好像瘦了一点? ………… 在河谷的另一头,山巅之上。 真珠可汗夷男脸色铁青,已经双手离开键盘,放弃指挥了。 因为压根就指挥不动,底下的步兵阵型互相交织,已经搅成毛线团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徒劳地阻止一辆满载的马车冲下悬崖,而他只是一只螳螂。 而对方的骑兵还嫌战场不够乱,还在像赶羊一样,把散在别处的辅助部队也向河谷中心驱赶! 各部落、各军团你中有我,共同挤在局促的山脚下,就算军神下凡也解不开这一团乱麻。 “大汗,敌方步兵好像有动作……” 一旁观战的李泰小声提醒,生怕触了大腿的霉头。 虽然他不懂兵,但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薛延陀方遭遇了逆转,战局不容乐观。 “我有眼睛,我会看!” 夷男低声咆哮,已经完全放弃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没这个心情。 有什么事情,比全程目睹大优转大劣、而自己无计可施,更让人心情糟糕的呢? 被骑兵打乱阵型虽然很伤,好在自己兵力够多、底子够厚,还不至于致命。 问题是,敌方显然是懂得用兵之人,骑兵只是开胃菜。 接下来的步兵对决,才是真正的杀招。 真珠可汗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部队大乱,他实质上已经失去了指挥权。 只能眼看着对方有条不紊地排出兵阵,像庖丁解牛一般,从容不迫地肢解他的心腹军队。 首先是高句丽骑兵,在达成扰乱薛延陀阵型的目的以后,失去速度的骑兵绝不恋战,立刻调转马头撤退。 队伍里最昂贵的马弓手在普通骑兵的左右掩护下,优先撤离,人马具甲的重骑兵负责殿后。 骑兵部队就这样从容不迫离开交战第一线,但并不离开战场,而是在不远处的河谷平坦地待命,像秃鹫一样等待时机。 紧接着,高句丽的左军和右军同时出击,无缝接管骑兵让出的战区。 由于骑兵将敌人驱赶到了中心一小块区域,所以这两支步兵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便包抄了薛延陀军的后方。 在混乱的铁勒士兵反应过来以前,便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最后,便是位于山坡上,居高临下与薛延陀军正面对垒的那支前军了。 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是象征着总攻的秦王破阵乐。 前军率先发难,从山上向山下猛冲过来。 他们就像高效的收割机器,所到之处不留活口,稳步缩减着敌方的回旋空间。 有阵型的步兵对阵没有阵型的步兵,不啻于降维打击。 薛延陀军根本无力抵抗,地上躺满了尸体。 地狱的是,这些尸体替同袍拖慢了辽东军的行军速度,为后面的人争取到了跑路的机会。 大部分士兵放弃队列,拔腿就跑。 正好撞上包抄上来的左右二军。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仅剩下的一点士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站住!维持阵型!” 一些军官还在徒劳地试图挽回秩序。 可是士兵哪里听他们的,只管自己闷头逃跑,完全无视命令。 没有在在军官的尸体上踩两脚,就算对得起可汗发的饷银了。 “我军败了”的哀嚎不绝于耳,撤退的风潮如涟漪一般,迅速扩展到整个薛延陀军队,生动地演示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就这样,在首领的眼皮子底下,这支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部队便土崩瓦解。 “回去!给老子回去,打仗!” 真珠可汗在山上暴跳如雷。 李泰同样面如土色,又不无鄙夷地斜眼瞧他那位奉为“主上”的盟友。 在远离战场的山顶,士兵自然是听不见这位大可汗的呼喊的。 可汗大人无非是在进行无能狂怒的行为艺术罢了。 “啧,无能!” 李泰懊恼地咬紧了嘴唇。 自己失大算了,识人不明用人不周,怎么和这种虫豸一起搞政治! 现在好了,被拉下水了! 虽然李泰和夷男各自有利益诉求,但在面对“李明”这个共同外敌时,两人是一心同体的。 薛延陀败,就等于他败。 “李明……” 李泰再也无法维持谦和的外表,肥胖的脸庞因为仇恨而扭曲。 他落到如此地步,就是栽在了李明那乳臭小儿的手里! 李泰精心策划了这一切,从联络薛延陀、室韦、思摩突厥,到逼走李世民、李承乾。 诸皇子皆团结在他旗号之下,连李治也听命于他。 不可谓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距离朝思暮想的皇位似乎只有半步之遥。 然而,那个该死的李明又从中作梗! 先是用监国之位钓鱼,在背后诱惑李治“背叛”李泰。 接着,不知他怎么勾搭上了高句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李泰的靠山! 让李泰从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一下子跌落到一败涂地的境地! 李明!李明…… “呼……冷静,接下去该怎么办?” 李泰动用这辈子积攒的全部肚量,硬是把愤怒的情绪暂时压下去。 大势已去,不是和那菜逼可汗一起无能狂怒的时候。 得为自己寻找后路。 陛下、太子、监国、晋王……李泰已经把整个大唐的主要政治势力——也就是他的四个血肉至亲——往死里得罪了。 字面意义的四面楚歌! 可以和解吗? 事已至此,怕不是在说笑吧。 尽管李治承诺,只要投降就既往不咎。 但是鬼才信。 事关皇位之争,不是太极殿登基就是阎王殿报到,怎么可能不流血?又不是过家家。 难道说,自己就这么完蛋了? 只能引颈就戮了? “不,还有机会……只要手头有兵,一切都好说!” 李泰心思飞速运转。 他虽然不知兵法,但对武装力量的重要性未曾小觑。 而此时此刻,他手里就还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武装力量! 那就是他自己的军队! 多亏真珠可汗不信任他,让他的部队一直河谷的另一边、几方山头的山脚下看戏,美其名曰“预备队”。 正好躲过了这次兵败浩劫,得以保全。 而这支部队到底也是唐军,虽然比不上在阴山附近的精锐,但组织度也不是铁勒人可以碰瓷的。 在目睹河对岸的友军被爆杀时,仍然维持着阵型,没有出现逃兵。 这一份筹码,还完完整整地在李泰手里攥着。 至于真珠可汗的筹码,则被他自己挥霍殆尽。 实力消长之下,李泰猛然发现。 自己在铁勒人之中的发言权更大了。 凭这几万以魏州兵为主的二线部队,想打回中原、重夺宝座,是不可能了。 但如果与真珠可汗联合,他仍然可以在薛延陀汗国里占据一席之地。 游牧汗国条件虽然差些,但保他一条命和他一世富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隋朝遗老不也投靠了突厥汗国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可以在北方草原继续蛰伏,伺机南下中原…… 李泰眼神幽深起来,为自己的后路打定了主意。 “魏王,你就打算让你的军队袖手旁观?” 战线持续崩溃,让夷男的弱小心灵也彻底崩溃了,破防地大喊: “把你手下的几万唐军也投入战斗,否则辽东佬杀过来,我们就……” “别大喊大叫的,丢份儿。”李泰压低声音道。 真珠可汗愣了一下,脸色顿时红温。 你这抱我大腿的寄生虫,背叛父亲的逆子,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然而这番话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你也意识到了?有多少兵,干多少事。” 李泰前恭后倨,对自己的嘴脸丝毫不掩饰。 “随着这次耻辱性大败,你在汗国的声望也跌到谷底了。 “这可汗的名号,你还能保得住吗?” 夷男脸色变幻。 在这里被歼灭的,可是忠于他的核心部落。 失去了手里这张最大的牌,他如何能摆平其他部落势力,在汗国内部站稳脚跟? 更何况,在送光了部落里的青壮男子以后,他在自己部落里的地位也不稳固了。 李泰说得没错。 他的地位、乃至生命,都岌岌可危! 除非,有外援…… 夷男随即扯出一个谦卑的笑脸,弯下腰问李泰: “那,魏王的意思是?” 前倨后恭,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别管被包围的军队了,我们立刻撤退,先一步回草原,把还留在河北地区的其他部落交给辽东军队收拾。”李泰果断说道。 这计策很是毒辣,连夷男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意味着作为部落领袖,他却要抛弃自己的部落子民,抛弃被他带到绝境的军队,一个人仓皇逃生。 而且这还能借刀杀人。 赤巾贼迟早要肃清散布在河北各地劫掠的铁勒部落的。 而不服从真珠可汗的那些部落势力,一个不少,都在其中。 他们迟早也会被赤巾贼给一并翦除了。 大家都被削弱了,就等于大家都没有被削弱。 他夷男仍然是薛延陀的第一大势力! “真珠可汗”的地位依然牢固! 毒啊,真毒啊! 不愧是擅长阴谋诡计的魏王李泰! 不论对自己人,还是对敌人来说! 除了跟从,被逼到墙角的夷男别无选择。 “如魏王吩咐。” 李泰的脸色轻松了些,嘴角微不可查地勾勒起一个微笑。 这走投无路的蛮子上钩了。 只要回到草原,将真珠可汗杀了。 然后李明再替他在河北干掉其他部落势力。 那么薛延陀汗国之中,岂不是就数他李泰的势力最为强大了? 那他岂不是可以将整个汗国收入囊中了? 李泰不禁展开了无限遐想。 ………… “李卫公名不虚传!” 薛仁贵和苏定方旁观李靖的战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靖的战阵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原理说难也不难,就是通过运筹帷幄和几何变换,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 但他将这原理运用得出神入化,稳准狠,用最简洁的战术,达成了最大的战果。 “李卫公,趁敌军溃不成军,将中军压上,彻底围歼他们吧!” 战场的另一边,薛仁贵建议一把梭哈,乘胜扩大战果。 苏定方同意小兄弟的想法: “游牧民族如同野草。不除根,来年就会再犯。必须尽可能杀灭。” 对两位疑似有点极端的下属,李靖摇了摇头: “中军,不动。” 苏定方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嘴巴动了动,但没有对老领导的决定表示异议。 薛仁贵可憋不住,问道: “为什么?卫公难道就这么放侵略者一马?” 李靖反问他们俩: “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真的是来和蛮族作战的吗?” 苏定方和薛仁贵面面相觑。 难道不是吗? 从离开平州、进入河北地界开始,不是一直在和蛮族作战吗? “抗击薛延陀只是一个引子。李明殿下真正的战略目标,是拿下整个大唐的天下!” 李靖从全局战略的层面,点醒了两位执着于战术的部下。 “卫公的意思是……” “要抓住重点。铁勒人只是炮灰,杀再多也不过是一串数字罢了,没有什么意义。” 李靖的眼睛掠过山脚下被杀得七零八落的敌军,望向河谷对岸的山头。 山峰高耸,顶部却有一方平地,同样可以清晰地俯瞰整片战场。 敌军如果有统一的指挥,那里便是最佳的地点。 “但是极个别的几个人,是真正的关键人物。只要将其斩首,殿下的前方便是一片坦途。” (本章完) 第265章 皇弟杀皇兄,江山打得通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泰人在河北,求我别杀李泰?啧……” 恒山之战的数日前,平州州府。 李明皱眉读完了长安寄来的信,呵了一声,将信随意地往面前的桌案上一丢。 首席秘书长孙延顺手就把信拿了过来: “谁寄过来的,这么搞笑?” 李明耸了耸肩: “李治。” 长孙延立刻手忙脚乱地把信背过来,放回桌面。 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机密,就是我那愚蠢的哥哥想借我之手杀李泰而已。”李明轻描淡写地说着。 “咦?”长孙延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大够用: “明哥,你刚才不是说,他在信中求你别痛下杀手么……” “这是激将法,你觉得他觉得我会不会听?他总不能在信中明明白白写着让弟弟杀哥哥吧,讲究点吃相,这是要被写进史书的。”李明一语道破。 一个篡位者求被篡位者对另一个篡位者手下留情,多少有些幽默了。 “他这是在向我通风报信,告诉我,李泰本人现在就在河北,就在劫掠的薛延陀部落里待着。” 李明啜了口茶,都快被气笑了。 李治那小东西,可真是个东西。 他身边的瓦岗寨老哥也都是人才,到底是当过义军又果断弃暗投唐的山匪,骑墙骑得妙到毫巅。 朱雀门之变那晚上,李治集团兵变了,但又没有完全兵变。 给李明放了一条生路,只是把他驱逐出了长安,赶回了辽东。 从那以后,李治一边散播着李明“光荣牺牲”的假新闻,一边又在暗中和李明通着书信。 在了解到辽东军进入河北,与薛延陀、李泰联军交手以后,还不忘在旁边扣666,发个延迟半个月的弹幕。 这首鼠两端的做法,多半就是瓦岗寨老哥指导李治的。 而李明也对这种做法非常不齿,对山鸡哥寄来的信从来都是已读不回。 “他知道我不会放过李泰,所以用这办法向我通报了李泰的位置以借刀杀人,自己则站在干岸上,继续扮演着忠信孝悌。 “呵,我的九哥真是越来越虚伪狡猾了啊。” 在李明心里,李治的形象正在快速滑向历史上那位腹黑的唐高宗。 长孙延则对李治发来的情报颇为不屑: “不需要他通知,我们早就知道魏王的部队来河北了。 “前线的将士都交上手了,连起义归顺和投降俘虏的魏州兵都一大堆了。” “这不一样,我们有我们的渠道,但李治也有他自己的门路。”李明反问道: “李泰的部队确实是来前线了,但你能确定李泰本人一定和他的部队共同行动,而不是躲在洛阳的某处地宫里吗?” 李明虽然组织了三套互不统属的情报体系,但也不可能天下事尽收眼底。 情报情报,讲求的是人情世故,是需要时间积淀的。 而李治手下的瓦岗寨大佬张亮,以及他经营多年的密探网络,在获取皇室以及高层的个人情报方面,是有其独到优势的。 经年累月的全力耕耘,可不是创建一套机构和制度就能抹平差距的。 “这……”长孙延一时语塞。 “况且……”李明点了点信上的其中一段: “根据李治提供的情报,离开洛阳以来,李泰一直和自己的部队待在一起,生怕部队哗变。 “而根据我方自行搜集到的前线信息,李泰手下的那支部队与薛延陀主力是共同行动的,一路尾随薛仁贵、苏定方部,向西北方向运动。 “也就是说……” 李明看向墙上挂着的地图: “他现在大概就在云州。” 在在他不战略决策下,由李靖牵头、苏定方、薛仁贵为诱饵,已经在云州的恒山地区为来犯的铁勒老乡准备好了惊喜。 没想到,李泰这条大鱼居然主动钻进来了! “明哥,那怎么办?难道要遂了李治那厮的愿?”长孙延拿捏不定。 李泰,一切阴谋的原点,同样也是第二届玄武门吃鸡大赛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把他干掉,可比噶几万人头合算多了。 可是,杀兄弟这口锅毫无疑问会落在明哥头上,导致风评被害。 如何权衡? “怎么办?呵,拿我笔来。” 李明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包在锦囊里,交给长孙延。 “立刻交给李靖。” 长孙延神色肃然,小心翼翼地接过锦囊,仿佛有千钧重。 目送秘书离开以后,李明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回到治国上,重新拿起了长孙延留下的一迭迭文件上。 现如今他、李泰和李治“三分天下”,夺储早就从一场军事政变,转变为一场拉锯式的全面竞争。 时间一拉长,战争的重要性就逐渐让位给了内政。 利用刺杀等投机取巧的行为,提前结束比赛的时间窗口已经过去了。 只有练好内功,才有在这场长期对抗中胜利的机会。 而现在李明在治理中遇到的头等麻烦,不是在河北的战争。 而是辽、高一体化。 既然吞并了高句丽,那就要负起责任。 总不能继续像之前对待殖民地那样,对待新纳入的高句丽人民吧? 以前还有“腐朽落后的地主阶级”可以甩锅,现在甩给谁去? 然而,辽东和高句丽,从民俗民风到发展水平等各方面,不说各有千秋吧,也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要把这两个地方的人民捏巴到一起,谈何容易。 “什么?大冬天的平壤居然冻死了人了? “这事传出去,辽东要沦为大唐的笑柄了! “什么?平州发生神秘爆炸?袁天罡老道长差点被炸死?”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啊……李明绝望地抓起了头皮。 ………… 回到恒山之战当日。 夜幕降临战场。 经历了一整天的屠杀,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辽东赤巾军和高句丽同袍没有停下手里的屠刀,正举着火把,继续清扫着战场。 天上一轮皎月,地上火光通明,将雪山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我怀疑,薛延陀酋长和那个魏王,此刻就在对面那座山头上指挥作战。” 李靖是以商量的口吻和手下两位将领说的,但他脸色严肃无比,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这是钓到大鱼的亢奋感。 显然,老将军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 苏定方和薛仁贵互视了一眼。 和己方对垒的是薛延陀可汗本人,这他们多少也能感觉出来。 换其他铁勒酋长,也集不齐这么庞大的军队。 可要说对面有李泰…… 这是怎么知道的? “下午的时候,我偶然瞥见了李泰的军队,就隐蔽在河对岸的山林深处。 “老花眼虽然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不妨碍远方的视野。” 李靖指向对岸。 现在那里只有一片漆黑。 “所以我留下中军不动,作为擒贼擒王的尖刀力量。”李靖还是商量着来的口吻: “要跟我去看看吗?” 军神敏锐的洞察力,小苏小薛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愿随卫公左右!” 火把通明的恒山山脉,一直按兵不动的中军得到了密令,刻意绕开火光,沿着山侧的猎人小径下山。 全军衔枚裹蹄,借着夜色一路疾走。 苏定方突然想到了什么,追到李靖身边,压低声音问: “魏王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应当如何处置? “刀剑不长眼,我等外臣如果不小心伤了他……” 他可是吃过一次闷亏的,当初差点把皇亲国戚李明干了,背上一顶足以让九族消消乐的巨锅。 就算没有亲自吃过这个亏,成济听从司马昭暗示、一刀把魏帝曹髦砍了,事后又被甩锅夷了三族,这事儿可是明明白白记在史书上的。 李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掏出一个锦囊,交到老下属手里。 苏定方疑惑地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页纸。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清了纸上的字迹,却更是疑惑。 这页纸不是什么密信,更不是锦囊妙计。 而是一份正式的辽东府衙公文,有唯一文号的。 公文内容一看就是李明殿下的手笔—— 「诛李泰者,赏!手段不限!一切后果由李明承担!」 言简意赅,直抒胸臆,没有任何模糊推诿的余地。 “这……” 苏定方大为震撼。 领导主动替手下揽锅,多新鲜呐! “子类父。”李靖简短地评价道。 短短三个字,可谓对一位皇子的最高评价了。 李明他爹李世民当年便是如此,在玄武门之变后,一人把杀死两位兄弟的罪责全背在自己身上,而没有甩锅给其他人。 这样的领导,谁不甘愿跟从呢! 苏定方小心收好锦囊,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眼神灼热地注视着前方的山头。 李泰是吧,“左武侯卫大将军”是吧,命令我诛杀李明、再将我用过即弃是吧! 好,你等着! ………… 战场之外的山脊上。 李世民聚精会神地观察战局,已经在冰冷的雪地里趴了整整一个白天了。 “陛下,请保重龙体,回营歇息吧!” “是啊天可汗,卧冰一整天,对脏腑不好啊!” 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哭哭哀求着。 他俩都不知祈求多少次了。 要不是怕被对方斥候发现,横竖得来个以刀刺面的突厥风血谏了。 连李承乾都有些待不住了。 父皇冻死拉倒,可他自己这小身板也扛不住这天寒地冻啊。 “父亲,天黑了也看不出来什么战局,我们先回去吧。” 他也真心诚意地加入了劝退的队伍。 然而,打从怀疑辽东军主帅是李靖开始,李世民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整个人变得极为严肃而专注,把长子和部下的恳求当耳旁风。 “承乾你错了,天黑才是观察对方作战的最佳时刻。” 李世民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在兵书上反复推演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百闻不如一见。 实地观摩,李世民也依然对李靖的战术运用感到叹为观止。 抛开立场不谈,李靖对战局的嗅觉仿佛是天生的。 通过阵型的几何变换,巧妙地让己方在局部战线达成以多打少、以有备打不备,最终取得胜利。 返璞归真,只抓住最基础的战术核心。 当然,白天的战斗都是套路。 如何进行夜战,才是展露一位将帅综合实力的最佳舞台。 不是父皇……宁没听懂吗,孤说的是观战这事儿吗?孤说的是回营!…… 李世民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复,听得李承乾嘴角直抽抽。 他在心里把眼皮子都翻到天上去了。 可是皇帝不走,他当然也走不了,只能继续陪着趴在雪地里。 山谷下,亮起火把点点,如同一条条灿烂的火龙。 在黑暗的背景下,手持火把的辽东军十分醒目。 阵型的布设和变阵的细节,比白天还要清晰得多。 只不过,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垃圾时间。 辽东军除了在单方面屠杀,就是在纳降收俘,看多了就无聊了。 李承乾打了个哈欠,立刻猛摇脑袋。 不对不对,孤又不是来学兵法的…… 这一摇,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李世民的身上。 父亲的视线却也离开了单调乏味的战场,落到了河谷北岸的一座山峰上。 那座山顶同样闪烁着火光点点,能隐约看见旌旗在随风飘扬,明显是一处指挥地点。 李世民的眼角明显地抖了一抖,突然开口低呼: “坏了!” 李承乾等三人立刻紧张起来: “什么坏了?我们被发现了?” “不是。”李世民小声道,指了指河谷对岸的山脚下: “在白天有一支叛乱的唐军和铁勒军队一起来到战场,但全程没有参战,一直在那山底下隐蔽,你们白天都看见了吧?” 有这回事儿吗?当时乱糟糟的全是人,哪里分得清谁是谁啊……李承乾心里吐槽,嘴上随便应付一句: “看见了,父亲。” 李世民的手指向上移动,指向了那座山的山峰: “那里的点点火光,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父亲。”李承乾不知道老李在整什么幺蛾子,姑且这么回应。 “那里有你的四弟。”李世民低沉地说。 李承乾:“???” 这话题怎么就突然从子虚乌有的“唐军叛军”,跳跃到了那可恶的李泰头上? 老李别脑子冻傻了吧? 李承乾疑惑地看着皇帝老爹,却见对方的眼神不再冷峻,而是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感情。 慈爱、愧疚、愤怒、失望、焦急…… “父亲?” 李承乾被吓到了。 不仅是他,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更是对老大的反应感到骇然。 “天可汗?!” “陛下?!” 他们都担心李世民被寒冷的雪夜给冻出幻觉来了。 李世民仍然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兀自在那儿念叨着让旁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假若对面是李靖,一定会对指挥中枢发动夜袭…… “那么李泰,朕的青雀就……” ………… 薛延陀军的大本营,位于山顶的主帅大帐,被汉军包围了。 “大汗,请吧。” 李泰向真珠可汗礼貌地伸了伸手。 现在形势有变,随着盟友手里的主力覆灭,他成了更强势的那一方。 “嗯……魏王请。” 真珠可汗夷男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懑,一丝不甘。 但形势比人强。 送光了自己部落的同胞以后,夷男可不想把自己的命也一起送进去。 所以,只能忍痛抛弃他们,在李泰的汉军护卫下,转进回草原。 他还想继续当可汗呢。 “魏王,你的汉兵,真能将我护送回草原吗?” 夷男不是很放心。 说的好像是担心敌袭。 其实他担心的是李泰。 他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这位阴谋弑父的“盟友”手里。 而李泰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小心思,温和地笑道: “我只想在汗国寻一个容身之所而已。没有可汗的引荐,我如何能在汗国立足呢? “只凭这几万不事生产的甲士,恐怕不行吧?” 对,至少得让大汗活到把自己带进草原的统治圈子吧。 李泰忍着嘴角的坏笑,便掀开马车的帘子,正要上车。 “呼……” 真珠可汗听信了盟友的保证,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李泰虽然阴狠,但是不傻。 没有他这位可汗的背书,汉人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闯入铁勒人的领地,然后自说自话地定居下来? 李泰杀他,无异于自断后路。 这种蠢事,李泰应该…… 嗖! 羽箭的破空声,打断了夷男的思考。 等他回过神来时,感到脖子凉凉的。 好像有谁掀开了他的护颈,往脖子里塞了一把雪。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往脖颈处一摸。 碰到了一条细若柳枝的木头,正好插进了头盔和脖颈的缝隙处。 一头深深地扎在他的颈子里。 真珠可汗没有感到痛楚,只是觉得寒意从脖子处渐渐扩散到全身,下意识地在创口处用手指一抹。 湿哒哒、黏糊糊的。 拿到眼前一看,一片殷红。 是血。 真珠可汗迷茫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李泰。 “你……咔……” 他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立刻遁入黑暗。 李泰身体还维持着上马车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真珠可汗的脖子中了一箭,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了。 (本章完) 第266章 罪魁祸首的陨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泰怔住了,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两只手还扶着车辕忘了放下。 薛延陀汗国的可汗,铁勒诸部的首领,名义上统领三十万控弦之士的草原枭雄。 就这么唐突的,不明不白的,像路边一条野狗似的,死了?! 生平第一次,李泰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雪人一样,在漫天大雪中一动不动。 “大汗死了,大汗死了!” 真珠可汗的仆从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就像受惊的鸡仔似的,果断抛弃被射杀的主人,一窝蜂往山下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连拦都拦不住。 抛弃族人者,就别怪自己也被族人抛弃了。 “敌袭!” 李泰的军队迅速行动起来,训练有素地围成空心圆的戒备阵容,盾牌兵在最外层,枪兵其次,弓弩手再次。 只不过在圆形中心被层层保护着的,并不是这支部队名义上的主君李泰。 而是他们的主帅,执失思力。 进入河北以来,这支以魏州军为主体的汉军就没干什么正事。 不是和辽东军打默契仗、送人力,就是在铁勒人烧杀抢掠的时候,在旁边站岗摆造型。 如此境遇,兵心士气本就不高。 加上魏王又一拍脑袋,自作主张替大家在草原安了家,比罪臣流放还要凄凉。 直接把李泰在军队里的最后一点路人缘也给败光了。 要不是与普通士兵同吃住、共甘苦的主帅执失思力还在糊裱,尽力将大家捏合在一起,这盘散沙早就散了。 因此,当敌人偷袭时,将士们下意识地以执失思力为中心。 至于李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甚至连原本服侍李泰的贴身仆从,也跟着惊叫的铁勒仆从一起逃下山了。 他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在闪烁着寒光的盾牌和枪尖之外,一个肥头大耳的锦衣玉食者兀自站立,显得格格不入。 过了许久,李泰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用手砰砰敲车驾: “还不快扶我上车!” 兵士们没有擅自走动打破阵型,而是征询地回望首脑。 执失思力轻叹一口气,下令道: “速速掩护魏王殿下!” 这才从兵阵中拨出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扶他上车。 李泰的身形太痴肥了,几人七手八脚地才将这位爷送入特制的大车厢。 屁股还没坐稳,李泰已经焦急地拍打起了车身: “你们傻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士兵们没有反应。 执失思力嘘了一声: “殿下别着急,听!” 都这时候了有甚可听的……李泰耐着性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 “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这就是问题,什么声音也没有。”执失思力面容严肃,警惕地望着下山的方向。 在地形崎岖、草木丛生的荒郊野外,能供人上下山的通路只有那么寥寥数条。 “几个仆从沿着这条路才逃了没一会儿,怎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经将领这么一提醒,李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那些仆从可是尖叫着逃跑的,怎么突然没音儿了呢? 就算他们闭嘴噤声,踩在雪地上下山,多少也会有点儿动静啊? 怎么会像死了一般,如此寂静? 簌簌簌……就在李泰纳闷儿的时候,仆从逃离的方向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只是那脚步声非常大、非常急促,而且越来越近。 听上去并不像仓皇逃窜。 而是许多人整齐列队,向山顶冲刺过来! “不好,举盾过顶!”执失思力果断下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周的黑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弓弦声。 暗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轨迹。 所幸执失思力的对策得当,料到了不讲武德的敌兵会趁发起冲锋的时候,趁乱先放一波箭开道,提前做好了准备。 箭雨落在坚硬的盾牌和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然而,李泰的特制马车过于庞大,无法完全被盾牌覆盖。 被命令护卫魏王的守军对策也很简单,那就是干脆不管,只举盾保护自己,让马车自个儿在箭雨里坚挺去吧。 反正只要对方别上强弩,别射车窗,光靠攻顶是射不穿厚实的车厢板的。 “混账,混账!世人皆云我导致了第二次八王之乱,谁知道我还不如晋惠帝!我的嵇侍中在哪里!” 李泰艰难地将肥胖的身躯尽量挤在角落里,心惊肉跳地听着车顶如下雨般的中箭声,无助地哀叹身边怎么连一个忠心耿耿的卫士都没有。 好在过了一会儿,就在李泰都觉得车顶会被箭矢的重量给压塌以后,箭雨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是己方兵士也没有带他驾车逃离,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安静比厮杀声更让人尖叫抓挠。 李泰受不住这煎熬,忍不住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向窗外张望。 他的军队已经变换了阵型,改为近战方阵,以主帅执失思力为核心。 而在上下山的通路方向,“簌簌”的踩雪声整齐而急促,越来越逼近。 外行人也知道,那是急行军的脚步声。 魏州兵如临大敌,握紧长枪,面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呃啊!” 突然之间,凄厉的惨叫声从队伍的后面响起。 敌人竟不走大路,硬是攀爬崎岖陡峭的山壁,从后背悄悄摸上来了! 执失思力的精神骤然紧绷。 “声东击西?” 然而就在士兵急急忙忙向后转的同时。 如同瞬间闪现一般,正面的道路上,也冲上来一队人马! 他们盔甲精良,身材比中原人矮小一些,正是来自高句丽的辽东援军! 教科书般的两面包夹! 精锐走小路翻山从后方袭扰,在敌军刚陷入混乱时,主力再从正面杀出。 分工明确,时机也抓得恰到好处,不给李泰一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气势汹汹的高句丽军中,一匹高头大马一跃而出。 马上的青年将领生得甚是雄壮,在一众相对矮小的高句丽人中间,如同鹤立鸡群。 “我乃营州都督府长史薛仁贵!速速投降,投降不杀!” 薛仁贵一马当先,声若洪钟。 魏州军被这气势所慑,不禁退后了半步,在底下窃窃私语。 “薛仁贵?营州都督府的薛仁贵?” “是去年那位以半个营州都督府,力抗高句丽十五万人马而不败的薛仁贵吗?” 薛仁贵的大名,早就随朝廷邸报传遍各州都督府。 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兵士们突然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感怀起来。 去年,大唐还能以一支偏师和民间地方武装,轻松血虐蛮邦。 而短短一年过去,蛮夷却能够在九州肆虐。 而自己甚至还要为虎作伥,以蛮夷马首是瞻! 此情此景,谁能不悲凉万千,谁能不羞愧难当! “结阵,举盾!” 执失思力大吼一声,这才让兵士们如梦方醒,稳住了阵脚。 而李泰也被他一嗓子吼醒了,在车里惊慌失措地大喊: “劳烦诸位给我顶住!我没齿不忘,事后必有重赏!” 画完虚空大饼以后,他小声催促车夫: “快走快走,你难道要陷主上于危险之境吗?” 在一队精兵的护卫下,马车开动起来,沿着魏州军抵死确保的一条通路,在兵士们冰冷的眼神中,仓皇逃离战场。 “不好,要被李泰逃走了!” 薛仁贵暗道不妙,便要纵马追逐。 却被一阵箭雨拦住去路。 “小郎君,你还太嫩,面对弓弩手还敢骑马,回辽东再嗦几年奶吧。” 执失思力娴熟地在战场上飚垃圾话,一边指挥方阵封锁道路。 “你……” 小薛心气有些不沉稳了。 “安国公,别来无恙。” 从薛仁贵身后,又跃出另外一匹战马。 马背上的中年将领面相威武,生得沉稳厚实。 安国公是执失思力的爵位,他先是一愣,随即看清了那中年将领的面貌。 “你是……左武侯卫中郎将苏定方?你不是魏王的下属么?” 执失思力娶了九江公主为妻,在长安久居,所以认识这位曾经的高级片儿警。 “你喜欢当李泰的下属么?反正我不喜欢。”苏定方直截了当地说: “所以我投奔了李明殿下,我建议你也弃暗投明,对你本人、对你的兄弟,都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执失思力低着头,闭口不答。 这时,第三骑姗姗来迟。 是一位小老头。 “我是李靖。” 简短的一句话,足以让敌方阵脚大乱。 “李靖,是那个一人打下半壁江山的李卫公吗!” “难怪三下五除二就把薛延陀大军给灭了,军神啊!” “我们居然和这样的军神对垒,怎么会有胜算……” 刚才还勉强能够作战的魏州军,出现了崩溃的迹象,连阵型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执失思力紧抿着嘴,面色很是难看。 在用兵上和李靖碰一碰,除了陛下以外,整个大唐都没有人敢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 对方兵力比己方多、比己方精,占据着先发优势,指挥还远胜于己方。 这还打个毛线…… 但执失思力还是硬憋着一口气,没有投降。 老谋深算的李靖,一眼就看穿了执失老哥的最后一丝执念,一语道破: “况且,李明殿下与陛下一脉相承。只要心向华夏,均可做我华夏子民。 “看,连昔日敌对的高句丽人,今日也能为华夏的扩张抛头颅洒热血。 “何况突厥,何况执失部落呢?” 执失思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手: “全军都有,听我号令。” 李靖脸色一肃。 苏定方和薛仁贵立刻策马上前,将老帅护在身后。 对方这是冥顽不化,要顽抗到底了? 呼……执失思力轻吐一口浊气,紧绷的神色骤然一松: “放下武器,恳请李卫公……饶你们一命罢!” 说着,他向前一跪: “一切罪责由我承担,他们只是未遇明主,被裹挟而来,并未参与劫掠河北百姓。 “请卫公放过将士,也放过执失部落!” 李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指了指山下: “请安国公带着将士去山脚下暂歇,我的人在那儿搭起了营帐,正在熬煮晚饭,你们去搭把手。” “啥?”执失思力一愣。 虽然在树林里站桩站了一天,确实有点饿了。 可直接上桌吃饭,是不是有点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我们没空俘虏你们,还有要事,告辞。” 说着,在执失思力与魏州军呆滞的目光中,李靖领着苏、薛二将和高句丽人,扬长而去。 留下了一群战败的兵将在风中凌乱。 魏州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尴尬。 好像……就这么走了,回魏州、或者索性回到自己的家乡,甚至挑战一下自我,背刺李靖,也没人管? “别傻站着了,大冬天的,难道在荒郊野外喝西北风?” 执失思力无奈地挥了挥手: “就按李卫公说的,下山,替辽东军打下手!” “遵令!”将士们士气饱满地回答道。 ………… “该死,该死的李明,竟将我逼到如此失态的境地!就算公子小白对公子纠也没有这么绝啊!” 李泰疯狂地在马车里画圈圈诅咒李明。 可他很快就没有这个闲心了。 因为这逃难的马车,好像跑得有点忒快了,加上山路崎岖,剧烈的震动让他想吐。 “慢些,慢些!不然还没等到李明的魔爪,我就先被震死了!”李泰大骂着。 但不知是因为风大还是过于颠簸,车夫似乎并没有听见主君的呼喊,反而顺着下坡越跑越快,越跑越颠簸。 就在李泰觉得自己的满腹脏器都要被颠出来的时候。 轰隆一声巨响。 马车撞上了一块巨石,终于停下了疯狂的奔跑。 所幸皇室的座驾还是足够结实的,并没有四分五裂。 只是车辕撞碎了,两匹马挣扎着爬起来,奔向黑暗深处,显然是受了惊。 “呜呼!你这车夫,我虽不求你做卫绾,但也不曾想你竟是羊斟啊!” 李泰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骂骂咧咧地从破车里爬了出来。 然而借着明亮的月光定睛一看,却吓掉了他半条魂儿。 车夫仍然坐在鞍座上,身上像刺猬一样插满了箭矢,早已死去多时。 再看看四周,他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山坡,顶上是一道高耸的山脊,像一条雪白的线。护卫随从一个不剩,全部不知所踪! 不知不觉中,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懵然不知地坐在车里,任由两匹疯马拉了他一路,直到撞上这块石头! “谁,你们想干什么?!” 李泰神经质地向黑暗咆哮着。 一束束火把亮起,照亮了黑暗。 正是刚才追杀他的辽东军! 李泰心一凉,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我了?我的士兵怎么没有多阻挡一会儿?” “启禀魏王殿下。”老帅慢悠悠地骑马上前。 虽口称殿下,可他完全没有下马行礼的意思。 “魏州的将士何辜?主君无道无能,他们为何要被裹挟跟从呢?” 李泰看清了来者,脸色一僵,口中喃喃: “李靖……是你?” “正是在下。”李靖淡淡答道。 “呵……你也是个不老实的司马懿,在长安时病恹恹仿佛命不久矣,现在倒是生龙活虎。恒山的土地养人啊。怎么,你也想效仿司马家以晋代魏的故事?” 李泰的言语尽是嘲讽。 李靖面色不改: “老夫忠心为唐,只想扶正朝纲,肃清奸佞,助陛下重掌社稷,助监国李明重回长安。” 李明,又是李明……奸佞李泰嘴角抽搐,声音中带着仇恨: “原来是李明让你们来的。他有什么意图?” 李靖波澜不惊地回答: “诛杀魏王殿下您。” 李泰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勉强让自己发出几声颤抖的冷笑: “呵……呵呵,你们敢杀皇子么,而且还是文德皇后所生、嫡出的皇子? “就算是奉主上之命,你们……就逃得脱干系,不怕被清算么?” 苏定方神色阴冷,将一页纸扔在李泰面前。 “李明殿下把一切责任和骂名都承担下来了,不像你。” 李泰看清了苏定方的面庞,顿时面如死灰。 “原来是你……朱雀门之夜,原来是你背叛我,放跑了李明,才至于此……” “魏王您背叛的人可不老少,别说人家了,譬如陛下,譬如……河间郡王。” 李靖默默地拔出佩剑,双眼微闭,似是在追忆往昔,怅然道: “老夫也感谢李明殿下,给老夫一个替老友报仇的机会。” 九成宫事变的前夕,被李泰与阿史那结社率毒死的李孝恭,是李靖多年的老友了。 确切地说,在唐统一全国的战争中,李靖并不是“一个人”打下了南半个华夏。 他身边离不开河间郡王李孝恭的辅助。 一个主武一个主文,这才稳住了整个南方的局势。 而那位立下了汗马功劳、性情豪爽的“七星瓢虫”,却成了九成宫事变的注脚,不明不白地倒在了阴谋诡计之中。 意难平! “李孝恭何辜,陛下与整个皇室何辜,天下何辜,要沦为你个人野心的牺牲品?” 李靖苍老的声音中,蕴含着无限的愤怒。 “您,这是为了什么?” 苏定方和薛仁贵抽出了剑。 将士们也已经将李泰团团围住,握紧了各自的兵器。 诛杀李泰,有功大家享,有锅大家背。 从李明到普通士兵,所有人共进退。 如此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李泰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穷途末路,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在撞毁了的马车残骸上,歪着脖子,一顿一顿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因为我恨啊。 “我恨大唐,我恨整个天下,我最恨……” 李泰的笑容变得歇斯底里。 “我的父亲,李世民。” 这突然转变的态度,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李靖怒道: “不忠不孝的逆贼!陛下对你宠爱有加,逾越礼制,已经屡次招致非议。 “你这狼心狗肺之徒怎么反倒还恨他?” 对外臣的不解,李泰嗤之以鼻: “宠爱?我只是他手里的一件工具,一块用来磨砺太子的磨刀石! “他对我的宠爱,不过是为了激发太子的奋进而进行的逢场作戏罢了!” 他喊得异常响亮,声音一直传到不远处的山脊,又反弹回来,形成一道道回声。 这番话让众人吃了一惊,竟无人动作。 “所以我要反抗,所以我要杀他,所以我要当皇帝,即使让大唐社稷毁于一旦,李唐血脉就此断绝,华夏向异族俯首称臣,也在所不惜!” 李泰笑得越来越癫狂。 “我要让他知道,工具也是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情绪和愤怒的! “我要让他后悔,让他惊讶,让他为了立储所做的一切精心算计,被他手上的一柄工具所毁灭!……” 李泰仰头大笑,不知被谁上前手起刀落,一刀斩断了脖子。 他的脑袋仿佛无根的浮萍,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落地时正好面对那条高耸的山脊。 山脊边缘,李世民趴在雪地上,俯视着这一切。 (本章完) 第267章 李世民炸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皎洁的月光下,李世民看见薛延陀军大本营所在的山顶上,火光摇曳。 接着,他隐约看见一团大概是马车的轮廓,以夸张的速度冲下山,一头冲向他所在的山脊。 接着,便是一生哐啷巨响,在寂静的雪夜格外清晰。 那轮廓唐突地停在了山脊之下,大约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离他们所隐蔽的地方并不太远。 “承乾,那车……你不觉得像四郎的座驾吗?” 李世民眯着眼睛小声嘀咕,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黑不溜秋撞山的玩意儿怎么就成了老四李泰的座驾了?况且一个安乐王爷没事大老远跑前线来干啥…… 李承乾的心里飘过一万个槽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听得都快哭出来了。 完了完了,陛下/天可汗真的被冻傻了…… 就当三人对李世民的奇思妙想大为不解的时候。 那黑影的周围,突然亮起了一片火把,将现场照得一片透亮。 确实是一辆马车,车厢大得出奇。 而在这具巨大残骸的四周,是一大群手持火把的甲士,仿佛突然从雪地里钻出来一样,将马车包围得水泄不通。 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额头直冒冷汗! 他们这才恍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一支赤巾军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近前! 对外行来说不过是一次经典的夜间偷袭,但对内行人来说,眼前这一幕不啻于大唐恐怖怪谈。 身为打过仗带过兵的过来人,他俩再清楚不过了,打夜战可不是大晚上的把部队带到外面溜一圈儿。 而夜战隐蔽更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可不是给士兵下道命令、给马蹄子用布一裹,就谁上都行的。 不但需要指挥层的精密组织,更需要基层将士的高度协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崎岖的山林地带,如何保证士兵不走错路不掉队,如何保证士兵的纪律,部队之间如何不交流信息就能达成配合…… 都是问题。 而赤巾军所展现出来的夜战能力,简直绝了! 这无疑能够说明,那些士兵的个人军事素质简直高得吓人! 更吓人的是,那辆马车要是没撞到石头,把赤巾军再引过来一些…… 他们这一行未经许可的“战场观察员”就被发现了! 就在胡族二人组感到后怕无比,脸上写满了惊悚的时候。 李世民脸上的惊悚之色更甚于他们俩。 “李泰?真的是李泰?!” 他面如土色,嘴唇微微颤抖,两只眼睛简直要瞪出来了。 山脚下,火把中,那个身形痴肥的人,除了李泰还有谁! 而让李世民尤为骇然的,是在场的另一位老熟人。 李靖。 没想到真的应了他最糟糕的猜测,李靖这么多年来居然真的是装病,他居然真的在辽东那一方,参与了战场! 那也就是说,之前自己的一系列推测,也都是真的了? 李靖真的造反了,他与高句丽勾结,篡夺了李明在辽东的政治遗产? 李靖进军河北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为了争抢地盘? 仿佛噩梦成真,李世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在他的注视下,李靖策马靠近李泰,两人交谈了起来。 因为距离远,所以不太听得清楚在说什么。 但是李世民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李靖没有下马,就这么坐在马鞍上,居高临下。 放到平时,有谁敢对一位皇子殿下这么放肆! 唰啦…… 李世民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雪,嘴里无意识地喃喃: “李靖那厮重病,上朝时每与宰相参议,沉厚寡言,似乎很是呆板木讷…… “果然,都是障眼法么?他要对李泰,对朕的青雀,做什么?!……” 是,李世民确实是把李泰作为了打磨太子的磨刀石,在夺储的竞争中第一个把他淘汰出局。 但这并不妨碍他亲切地唤李泰一句“青雀”。 无意让李泰继承江山,这与李世民以父亲的身份,爱李泰这个儿子,并不冲突。 对于结发妻长孙皇后所生的三位嫡子,李世民都是播撒了如山的父爱。 只是对李泰的爱不及嫡长子那么多罢了,不代表就这么把他当成路边了的一棵野草,或者某个美人、才人生的庶子(李明除外)。 因此,他并没有将李泰完全当做砥砺太子成长的工具人,对这个老四其实是心怀愧疚的。 也因此,即使他通过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的信息,在内心深处已经意识到,把他逼到如此境地的黑手之中就有李泰一份。 但是,感情丰沛的李世民发现,他对这个阴谋反叛的儿子,却抱持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始终恨不起来。 就算要惩罚,那也得由他来亲自量刑裁判。 哪里轮得到区区一个臣下和几个大头兵! “你们这群逆贼,到底想干什么?要对朕的青雀……” 李世民正在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就断断续续地听见李泰的怒吼: “我只是他手里的一件工具……他的宠爱不过是逢场作戏……所以我要反抗,即使让大唐社稷毁于一旦……” 还是青雀那熟悉的声音,不过这次吐出的并不是那句亲昵的“父皇”,而是一根根钢钉,将李世民的心灵扎得千疮百孔。 然后。 没有给他一点心理准备。 辽东的军人一拥而上,毫不犹豫地将李泰的脑袋砍下,动作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李世民的呼吸一窒。 定定地望着儿子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山脚下,仿佛能透过重重夜幕,看见那双空洞的眼睛。 他脑子嗡的一下,霎时一片空白。 早年战争的暗伤,多年享乐所积累的暗病,加上连续数月颠沛流离而削弱的体质…… 在儿子当他的面被杀这一刻,浑身的病灶被同时诱发,化作一柄无形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右边太阳穴。 前所未有的疼痛袭来,李世民眼前一黑…… ………… “呼……” 李靖长出一口浊气,有点难评地看看苏定方、薛仁贵,又看看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大家的表情也都很难评。 中军的战士虽然来自高句丽,但都是久沐(平壤晚报)教化的精英,都听得懂汉语。 然而此刻,他们都宁愿自己没听懂。 因为李泰死前的这番话,内容实在有些炸裂—— 之所以这位闲散王爷会勾结薛延陀造反,之所以全天下被搅得一团乱。 根源居然在李世民陛下那脑洞逆天的子女教育方法上! 不是拿一个儿子当另一个儿子的垫子,就是大摆擂台、让四个儿子来一场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权力的游戏。 不出问题才怪了…… “会不会是那反贼诬陷陛下?”薛仁贵还想为皇帝挽尊。 苏定方一脸难评地摇摇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未必是假。况且几位嫡皇子确实……” 确实被陛下的这种有些“激进”的教育政策,给多少折腾出了点心理疾病。 抱着玉石俱焚心态的李泰就不说了。 李承乾就是个典型,平时就奇装异服、行为乖张,把“我脑子有病”都给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李治更是如此,小小年纪就比司马懿还会隐忍,装着好好孩子,关键时刻突然露出獠牙咬一口,接着又和没事人似的。 假若一朝得势,鬼知道会进行多么激烈的清算。 和这三位有些……极端的老哥比较起来,李明殿下没有长歪简直是个奇迹。 殿下只是偶尔有些奇思妙想罢了,孩子能有什么错呢…… “咳咳,不可对皇族大不敬。” 大唐忠臣李卫公干咳一声,一边擦干净刀上沾的某位皇族的血。 “回营吧,天晚了。” 在火把照耀范围之外,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灯下黑。 因此李靖几人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山脊上有人趴着。 他们就此启程,打道回到了恒山主峰一线的主战场。 此时,战斗已经宣告结束。 铁勒人降的降,逃的逃,而李泰带来的魏州军,更是没有怎么抵抗就成建制地放弃了抵抗。 辽东和高句丽的赤巾军战士们正在忙着打扫战场,回收敌军的盔甲兵器、收敛尸体,似乎比战斗本身还要繁忙。 在山脚下的临时大帐,执失思力的部队正蹲在地上,怀疑人生地刷着碗。 他们乖乖服从李靖的命令,主动向赤巾军缴械了。 白天还是入侵者的帮凶,晚上就在为赤巾军的晚饭打下手,人生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了。 执失思力本人自然是不必刷碗的,但是所有降卒之中,就数他对前途的担忧最甚。 大头兵是无所谓站队不站队的,无非是换个地方吃饭,上头一般不会为难。 然而作为降军的主帅,执失思力要考虑的就多了。 李明名声在外,一句“不杀降”绝对是一言九鼎,所以执失思力本人的生命安全是无虞的。 问题是,他的执失部落怎么办,在大唐的突厥人怎么办? 这也是突厥人自己作的,降而复叛,阿史那结社率、阿史那思摩背叛陛下不说,连他这个姓执失的也成了铁勒人的盟(附)友(庸)。 新主君李明对异族,还会抱有李世民陛下那样的信任和容忍么…… 执失思力左思右想,愁得都快把头上的毛都薅掉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自己一个人瞎琢磨能琢磨出个什么?” 自觉闭门造车不可取,加上赤巾军也没有匀出专人看守他们。 执失思力就这么离开了营帐,在营地里四处溜达。 他看见了一位军官模样的人,便上前套近乎。 “这位勇士,我们接下来是继续留在河北,还是开拔回辽东啊?” 孰料,那位军官十分精神地喊了一句: “忠诚!” 哈了执失思力一跳。 这家伙什么毛病? 在他迷惑的目光中,这位军官继续声情并茂地说着怪话。 什么“天无二日,我心目中只有李明殿下一个太阳”,什么“殿下的恩情还不完”之类的,让人半懂不懂。 接着便是叽里咕噜的一通听不懂的语言。 折腾了老半天,执失思力总算弄明白了。 这军官是高句丽人! 这些打败了薛延陀的将士,大多都是高句丽人! 执失思力迷惘地琢磨着赤巾军的人员比例,突然豁然开朗。 连入侵过辽东的高句丽人,都能在李明手底下获得重用。 那突厥人没有道理不行啊! 前提是忠于华夏,忠于李明。 “我要不申请改个汉姓来着,不知道殿下会不会赐姓李……” 执失思力正打着肚皮官司,便见李靖领着中军回营了。 他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 “败将惭愧,叩见李卫……公?!” 他最后一个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并不是他成心失礼。 而是李卫公手中之物,着实有些惊悚了。 是一颗人头。 在斩首上万的战场上,人头倒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事。 稀罕的是人头的原主人—— 李泰手里提着的,是魏王李泰的人头! “魏王果然还是……唉,也是他咎由自取。” 虽然内心深处早有预感,但当真的亲眼看见老上司如今的惨象时,执失思力还是唏嘘不已。 李靖点点头: “嗯,反王已被我军斩了。” 经过半天高强度的指挥,这位胖胖的小老头好像瘦了一点,威严了一点。 不不不,这位可是陛下心爱的“青雀”魏王啊,未经审判怎么能随便定性为反王……执失思力心里直打鼓,作万分遗憾状: “是嘛,是魏王不慎跌落山崖,‘事故’身亡的嘛……” “不是哦,是我军亲手斩的。”李靖似乎没有理解这位娶了九江公主的突厥裔驸马爷的暗示,坚持说道。 你认就认吧,反正跟我没关系……早就被儒家“明哲保身”哲学汉化了的执失思力放弃了这个话题,提了更切身相关的问题: “不知李卫公如何处置我等?” “辅助我军作战。”李靖言简意赅道。 “将其他薛延陀部落一并驱逐出河北?”执失思力追问。 李靖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你格局还不够大,得在李明殿下手下多学学。” 执失思力一愣,想了一会儿,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手指朝上指了指: “难道要……继续北伐?” “在我来前线以前,殿下特意交代我:‘大唐领土岂是路边旱厕,铁勒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靖笑容更甚,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你也是,替曾经的恶奴打了这么长时间下手,心里不烦闷么?不憋屈么?不想痛痛快快地出一口胸中的恶气么?” 执失思力一阵恍惚,顿时百感交集,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愿誓死追随李明殿下!” ………… 李世民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被牢牢捆住了手脚,扔进了汪洋大海。 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随着波浪,上下沉浮…… “啊!” 李世民惊醒过来。 天蒙蒙亮,朦胧的视野中,他发现自己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匹的运动一起一伏。 吾在梦中是怎么骑马的……他正在纳闷,坐在他前面的人开口了,惊喜得好像快哭出来了: “陛下,您终于醒了!” 是契苾何力的声音。 李世民努力将眼睛撑大,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契苾何力的身上。 是他在背着自己纵马奔驰。 “朕这是……” 李世民就像久醉不醒,脑子一团浆糊,耳鸣阵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深处这冰天雪地,为什么会和契苾何力待在一起。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大脑就像锈住了一样,完全无法思考。 “陛下您终于醒了,我们都快吓死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 契苾何力情绪激动得难以控制,说都不会话了。 被他哭哭啼啼的一通搅和,李世民忽然感到烦躁难耐,目光移向另一边。 一骑牢牢跟在他左后方,忠诚地为他护卫。 那人也是一名胡将,似乎是……阿史那社尔? “社尔,朕……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看着天可汗的憔悴模样,阿史那社尔心有不忍。 陛下您暂且歇息,我们到营地再说吧……他正想这么应付一句。 右后方,李承乾的声音响了起来,冰冷之中好像还蕴含着些许幸灾乐祸: “父皇,是李泰,害我们颠沛流离的反贼李泰死了。是被李靖杀死的。 “您目睹了这一幕,便昏厥了过去。我们赶紧将您绑上马,现在正在撤回山坳营地的途中……” 想起来了,事情的经过、这段不堪回忆的场景,都想起来了…… 李世民心中忽然窜起一团无名火,突破了他的忍耐阈值,让他头疼难耐,暴躁地怒吼一声: “闭嘴!” 三人立刻噤声。 四周只能听见呼呼北风声和马蹄踏雪的踢踏声。 吾这是怎么了?他们都是拼死护卫吾的忠臣,吾怎么能这般急躁,说话这般不经思考…… 发泄过后,李世民又懊恼了起来,在心里不断地反省自己,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敲敲脑袋。 右手一动也不动。 嗯? 李世民感到不对劲,想挪挪身子。 他的右半边身体,从手到脚,完全不听使唤。 (本章完) 第268章 精突太子:此处不留爷,爷去投突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媚娘,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愿望离实现越来越近了…… 李承乾口中喃喃,话语被呼啸的北风淹没。 他娴熟地操控着胯下的战马,不远不近地跟随在李世民、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之后。 昨晚李靖斩李泰那一幕,他们也看清楚了。 李泰虽然是敌对关系,但干掉李泰的李靖,也未必是忠于大唐社稷、一心迎回二圣的自己人。 当一个命不久矣的七旬老将,突然如瞬间移动般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雪山战场,还生龙活虎地指挥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歼灭战。 稍有常识的人都必定会联想到司马懿,联想到被篡夺的曹魏政权,以及风评被害的洛水。 虽然没有李世民思考得那么深刻,但他们仨也当场意识到,李靖显然也是在造反啊! 不过对李承乾来说,李靖反得好啊! 好就好在把李泰那头肥猪给宰了! 李泰死前的嚎叫,李承乾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老四怨恨父皇把自己磨砺储君的磨刀石。 可是作为被磨砺的那方,李承乾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两人年龄相差不过一岁,这就意味着,从差不多记事起,李承乾的身后就一直追赶着一头猪突猛进的野猪! 这不是夸张。 登基不是请客吃饭,如果自己的太子之位真的被老四给褫夺了,那李承乾失去的不仅仅是皇位。 更是生命! 虽然李承乾的理性告诉他,这场悲剧的根源不是那只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野猪,而是将野猪放置在自己身后的父皇李世民。 但是恨屋及乌,他对李泰自然不可能怀抱着什么正面的感情。 也因此,他还得谢谢反贼李靖手刃了李泰,好好地替他出了一口恶气! 如果换做李承乾自己来,继承了李世民多愁善感的一面、又身为长兄的他,还未必下得了这狠手呢! “姜还是老的辣,还得是老将够阴狠啊…… “还是说,此事在背后下令的另有其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承乾总觉得好像听见了“李明”的名字,就在李靖与李泰那场短暂的对话之中。 李明,李明…… 那古灵精怪的小老弟,也算是李承乾的老对手了。 虽然那厮远比李泰棘手,不过也比李泰讲武德,政斗就政斗,从不进行人身攻击(物理)。 因此,当阿史那社尔带来李明的死讯时,不同与李世民,和他直接交手多次的李承乾几乎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条假消息。 那条小狐狸哪会死得这么容易! 不过他没有证据。 而在刚才,他又听见李靖提起了那个名字,疑似在辽东坐镇的也还是李明本人。 不过离得有些远了,李靖说话也不是很大声,他还是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嗯嗯,媚娘你说得对,李明是死是活不重要,父皇认为李明死了才最重要。” 李承乾脑袋微微侧向一边,进行着虚空对话。 他完全没有与李世民分享自己猜测的打算。 疯了? 让父皇心中重燃希望,立马丢下他这个太子,把监国扶正? 李承乾虽然对李明本人不怀有杀意,但这不代表甘愿把太子之位拱手让给弟弟啊! 兄弟的正确相处法则就是“抢”,孔融只是让个梨就已经青史留名了啊! “李泰刚死,真珠可汗多半也在劫难逃,北疆的薛延陀必定是一团乱麻。 “而李明却好像还活着,那辽东肯定还在他手里,他手下有房玄龄、侯君集,现在又多了一个李靖。 “至于长安那边,还有一个九郎李治篡居朝堂…… “乱啊,好啊!” 李承乾慢慢体会到了天下大乱、形势大好的快乐。 在不论是文治武功、还是阴谋诡计,都全方位落后于自己弟弟们的情况下。 他若要最终脱颖而出,重新夺回属于太子的一切。 还真需要混乱环境所创造的一些机缘巧合…… “小可汗!” 阿史那社尔放慢了速度,和李承乾并驾齐驱。 “父皇怎么样了?”小李姑且这么一问。 阿史那社尔面容严峻,摇了摇头: “天可汗状态不佳,又睡了过去……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是回营地啊……李承乾知道,阿史那社尔问的不是这个。 而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战略问题。 薛延陀被李靖击败,首脑也被李靖斩首,以游牧民族树倒猢狲散的尿性,不出意外的话,河北地区、乃至包括太行山东麓的恒山一带,都会成为辽东一方的囊中之物。 而李靖又已经明牌跳反了。 那也就是说,取道河北回到大唐已经不可行了。 而阿史那社尔问李承乾拿的就是这个主意。 “我们现在无处可去,南边是叛军,东边是大海。 “小可汗,我和契苾何力商量了,要不我们冒险向西进军? “薛延陀的大部在河北,未必没有空隙可钻。” 李承乾反问道: “向西你打算怎么走?” “根据我几个月前在洛阳得到的消息,李世绩所率领的我军八万精锐,因为补给问题,在西边的朔州到夏州一线守国门。”阿史那社尔说道: “现在河北乱局还没接触,大军补给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我猜测他们应该还蹲守在那一线。 “也就是说,只要能撑到朔州,我军就可以接应天可汗与小可汗了。” 李承乾眉头一皱,沉重地摇头: “我们一开始就在朔州之北的定襄城,是被薛延陀、思摩突厥和室韦人的联军,一路从西向东驱赶过来的。 “现在带着百来号人、几千只羊的大队伍回去,难道一定安全吗? “万一出了差池,伤了龙体,谁负责?”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直接把阿史那社尔给干沉默了。 “危害陛下”可不是闹着玩的,绝不是他这个番将所能承受得住的风险。 况且,李承乾小可汗说得也没错。 他们这支队伍,规模堪比中等部落了。 难道铁勒人和反叛的突厥人、室韦人,真的会对他们视而不见? 阿史那社尔还想再挣扎一下:“那总得试一试……” “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铁勒人、突厥人和室韦人真的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们队伍过境。” 李承乾打断了他: “可现在蹲守在朔北国门的部队,难道就真的忠于陛下,会真心迎接陛下归来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史那社尔觉得小可汗的怀疑有点无厘头: “您觉得八万关陇健儿,会背叛陛下?” 李承乾嘴角一勾,立刻又摆出沉痛的表情,继续搬弄是非道: “不是军队,而是统领军队的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绩和副总管侯君集。” 老李家祖传的迫真演技,还真把淳朴的突厥人给唬住了: “那两人怎么回事?” 这么高层级的八卦,你这番将当然不知道了吧,且听孤替你说道说道……李承乾开始了捕风捉影: “李世绩是李治的心腹,晋王府司马。而以李治目前独断朝纲的微妙境况,阿史那将军难道觉得,他会‘欢迎’父皇回朝吗?” 被皇家老大哥这么一番诱导,阿史那社尔被绕进去了,脸色一沉: “应该……不会。” “至于侯君集就更不用说了。” 李承乾继续忽悠道: “那厮是李明的心腹,上梁不正下梁歪,性格贪婪乖张。而且因为劫掠高昌国被捕入狱,心中一直对陛下不忿。 “论造反,他比李世绩更危险。” 侯君集那事儿无需李承乾说明,阿史那社尔也清楚得很。 因为他自己就是参与者,前年以交河道行军总管的身份,随侯君集讨灭了高昌。 只是他治军严明,老侯在零元购时,他却是秋毫不取,还因此被陛下表彰封了毕国公。 所以他对大贪污犯侯君集会抱持什么看法,可想而知。 肯定不会好。 “可是士兵都是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的大好男儿,他们难道也会跟着反叛?” 阿史那社尔有点想不明白。 这就正好问到李承乾的擅长领域了: “他们未必敢在普通将士面前做什么动作。 “可是谁说弑君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陛下用膳里加点料、溪沟边踹一脚什么的,防不胜防啊阿史那将军。” “我懂您的意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史那社尔闷声道。 一旦进了军营,寄人篱下,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当大家认你做大哥的时候,你就说大哥。 可当你消失了几个月、权力真空已经被其他势力填补以后,大家再认不认就两说了。 想怎么料理,还不是取决于军头? “当然,这仅仅是猜测。 “李、侯也好,八万精兵也罢,未必真的会造反。” 李承乾貌似公允地说着车轱辘话: “但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尤其是陛下。 “阿史那将军,你赌得起吗?” 这句沉甸甸的话就像一股北风,吹得阿史那社尔刺骨寒冷,后背却又被冷汗浸透。 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看来为了保险起见,也不能贸然西进…… “至少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送上门去。” 阿史那社尔完全接受了李承乾的说辞。 可这还是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问题变得更大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该往何处去?” 东边是辽东和大海不行,南边的河北不行,现在向西又被否决。 那该往哪里去? 李承乾假模假样地问: “父皇刚才醒了一会儿,有什么指示吗?” “唉,天可汗……”阿史那社尔下意识地叹了口气,面露忧色: “天可汗醒的时候……神智可能还不太清楚。现在更是一睡不起,叫都叫不醒。”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 “我怀疑他得了风疾!” 风疾,也就是中风。 风疾者,轻则偏瘫,重则一命呜呼,且还可能伴随意识不清、语言混乱、记忆衰退等后遗症。 也就是说,一世雄主李世民,几乎是一个废人了。 李承乾心中感慨万千,且悲且喜。 平复了一会儿心绪,他图穷匕见,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不如先往铁勒人放手薄弱的北方,再转向西南方向,绕过薛延陀的势力集中地区,取道凉州。” “凉州?嘶……”阿史那社尔品了一品: “那地方离云州将近两千里地,且与西突厥接壤,路途艰险。 “不过与小可汗列举的其他风险相比,未必不可接受……” 路远归路远,多花点时间而已,总还是安全的。 进了凉州便算是回到大唐了,一切就稳妥了…… “不,我们不能急着踏入国门。”李承乾打断了阿史那社尔的算盘: “将军难道忘了吗?长安还坐着一位李治。 “万一他驽马恋栈,在陛下回归的消息传遍朝野以前,在凉州到长安的漫长路途当中暗中作梗,我们这支百人的队伍应该如何应对?” 阿史那社尔沉吟了一会儿: “小可汗说得对。” 既然李世绩要防,那李世绩背后的李治就更应该提防。 李泰固然是造反,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和李泰互打内战的李治,难道就不是造反吗? 皇帝如果从地狱归来,他难道就不怕被清算吗? 阿史那社尔:“那小可汗的意思是……” 李承乾:“孤以为,应当从凉州继续向北,与西突厥联盟。” “西突厥?!” 阿史那社尔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喊道。 喊声甚至惊动了前面的契苾何力: “怎么了怎么了,西突厥也打过来了?” “你专心骑马,小心别颠着了天可汗!” 阿史那社尔斥退了好管闲事的铁勒突厥混血,压低声音问精突太子: “小可汗您认真的?西突厥也是我们的敌人啊!” 西突厥不但是大唐的敌人。 其源于突厥汗国,与东突厥分家数十年,更是东突厥遗老阿史那社尔的双料敌人。 西突厥的乙毗咄陆可汗对李世民项上头颅的渴望,可不比真珠可汗小啊! 李承乾小可汗不会是精突精得脑壳坏掉了吧,在落魄的时候投靠敌人? 别人可不会因为你认同突厥文化,就放你一马啊! “那可未必哦。”李承乾胸有成竹地说。 “西突厥的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在伊列河之西建立了南庭,与乙毗咄陆可汗的北庭分庭抗礼。 “两边相持不下,乙毗咄陆可汗是欢迎外援的。” 什么咄咄罗……阿史那社尔自己都被那一连串拗口的名字给绕晕了。 总之就是,西突厥也在搞内斗,所以可以借机投靠? “以西突厥的兵为后盾,足以穿过李治的封锁。届时,只要陛下回归的消息广为传播,朝廷诸臣、军中诸将一定拨乱反正,李治一方不攻自破。 “而乙毗咄陆可汗为了巩固自身在西突厥内部的统治,获得册封和利益,也愿意与我方结盟。” 李承乾的话仿佛有特殊的魔力,让阿史那社尔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突厥的黄金年代,由草原插手中原政局的时代…… 他摇了摇脑袋: “您怎么知道西突厥一定会接受盟约呢?或许李治、李世绩依然忠于天可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就看阿史那将军如何判断了。”李承乾欲擒故纵道: “是篡夺皇位打内战的人更可信,还是亟需外界帮助的人更可信。” 阿史那社尔紧抿嘴唇,显然是被说动了,思量再三,最后说道: “等我们回临时营地,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最后请天可汗定夺。” 说着,他一个加速与契苾何力并驾齐驱,两位老哥先商量起来。 李承乾微微低下头。 掩盖嘴角夸张的弧度。 媚娘,我们离成功,又近一步了! ………… 胜州,侯君集的军帐。 “准备好了吗?”侯君集低声问。 薛万彻和李道宗点头: “准备好了。” 侯君集深吸一口气,又望向军帐中鹄立的各级军官。 “你们也准备好追随监国正统,迎回陛下,讨伐篡夺朝纲的宵小之徒了吗?” 众军官齐声回答: “愿誓死追随!” 这些军官,以及军官手下的士兵,是这几个月里被侯君集他们暗中笼络的。 当然不必多说,这是李明在密信中特意指示的重点工作。 笼络将士,“大义”这杆旗必不可少。 这些精锐是忠于陛下的。 陛下不在,李明监国便是顺理成章的下一个顺位。 至于李治,他的那一丁点合法性,已经在他与李泰的无谓内战、对陛下下落的不闻不问、以及对薛延陀入侵的不抵抗中,被彻底消耗殆尽了。 从政治立场上,这些精锐也天然更倾向于李明。 而李明率领辽东军英勇抗击薛延陀的事迹,对这些有理想、有信念的精锐来说,更有无穷的吸引力,对他们的最终倒戈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更何况,李明殿下不但占据着“大义”,对将士们的“实利”也一点不落下。 将士们也要恰饭的嘛,毕竟军队是靠胃打仗的。 李明大老远从辽东运来八万人粮草辎重的本事没有。 但是运金银财宝上前线“犒劳”守边将士的本事有,而且很大。 反正在吞并了高句丽以后,李明手上也有了一点余钱,全部投入了贿……不是,“补贴”将士家用的伟大事业之中。 红包发到了每一个大头兵的手里,务必确保人人有份。 这种面子里子都照顾到位的主君,不投奔简直是瞎了眼! “很好!” 面对很有精神的众位将士,侯君集满意地点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带上你们的兵,即刻集合出营,向东!” 所有人鱼贯离开军帐,散布到唐军军营各处,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不一会,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八万唐军精锐的驻扎营地之中。 在行军大总管李世绩明令不得擅动的情况下。 大队大队的人马穿戴整齐,大摇大摆地列队,开出提前准备好的、可以应付半个月的粮草辎重车辆,做好长途行军的准备以后。 便打开营门,向东北方向前进。 因为这些人的行动实在太过理直气壮,而且规模实在太大,其他人还以为这是正常的军事调动,竟没有提出异议。 就这样,大约半数的大唐精锐,总数约四万人,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离开了驻扎地,轻装简行地往辽东方向行军。 投奔李明去也! (本章完) 第269章 李明:唉,领土太大兵太多,好烦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啊?侯君集带着一半人,跑了?!” 李世绩正和普通兵士们一起围在火堆旁啃羊蹄,结果从大头兵嘴里听到了这个炸裂的八卦。 “嗯呐,大帅这不是您的命令吗?” 大头兵倒是一点也不拘束,一边嗦着羊尾一边点头,油腻的油脂顺着下巴淌下。 因为补给原因,将士们已经嚼了几个月的立德殿特供·李明快乐儿童餐“大米拌小米”。 今天日子难得,夏州刺史从捉襟见肘的财政里抠出了几千只羊送过来。 大总管李世绩还保留着当初在瓦岗寨的豪气,将羊肉和手下兄弟们一起分了。 亏得他把士兵当兄弟,所以还能给自己留下一半的兵马,没有全部被李明拐跑。 也亏得他没有自己一个人躲在帐篷里独占羊肉,而是选择和大家一块儿分了,这才听见这则石破天惊的消息。 “假的吧,这怎么……” 李世绩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换谁都不相信的啊。 一半人马,也就是四万士兵。 加上军马、辎重车辆、跟随的民夫…… 你这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就算是四万只训练有素的羊,每年冬天转场也没有走得这么顺滑吧! 他又不是远在京城,他就坐镇在此啊! “当然是真的,我们都亲眼看见他们出营了。”其他士兵纷纷附和。 有人指向东边的营区:“您看!” 李世绩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脸色一黑。 营区军帐整齐,旌旗招展。 只是临近中午吃饭时间,偌大的东部营区却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除了没有人之外,营区一切正常,好像将士们只是临时出个任务,很快就会回来吃饭似的。 李世绩太阳穴猛跳。 侯君集他们真的裹挟着士兵跑了,还是成建制跑的……怪不得没有向外传出什么动静。 置于这次转进的目的地,也不难猜—— 辽东,李明! “呵……呵呵!”李世绩都被气笑了: “到底是精锐啊!就算擅自离营叛逃,这命令执行起来也是说一不二,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主帅的反常反应,大头兵们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总管,要去追吗?我们立刻就能出发!” 这妥妥的临阵哗变啊,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唐军了,必须要出重拳! 李世绩深吸一口气,按住了躁动的心情: “不行,不可乱动。” 追,追到了能怎么样? 劝他们回营,大家继续蹲在夏州的营房里混日子? 别说本来就心术不正的侯君集一伙了,连基层校官士兵也未必听啊。 到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全面火并,同袍自相残杀,最后杀得两败俱伤,把贞观十几年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家底一波耗干。 李世绩还是有底线的,不像某些人那样,政斗入脑,把自己和小团体的利益置于江山社稷之上。 “唉……天要下雨,随他们去吧。” 他的副将急了,把主帅拉到一边: “大总管,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搞丢了一半军队,该如何向摄政、向朝廷交代?” 李世绩闷声道: “我都把皇帝和太子搞丢了,再多搞丢个把万人,也就那样了。” 虱多不痒,锅多不愁,牢李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 摄政李治三令五申,让他别让这支精兵失控,别被其他势力拐跑。 现在,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但只发生了一半。 小李老侯还贴心地给他留下了另一半,大概也差不多是四万人。 这四万人没有跟着跑,说明还是可以信赖的同志嘛。 而且十四奸党的侯君集、薛万彻、李道宗也都离营了,相当于把剩下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完全交到了李世绩手里。 这四万人,完全可以为己、为李治所用。 相当于是,排毒血了? “摄政和监国的手里都多了四万战兵,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 李世绩思索了片刻,眉头却逐渐舒展开来。 “西北诸州对军队的补给能力不变,而军队人员减半,这不就意味着后勤问题解决了吗?” “啊?这……” 大总管清奇的思路,让副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勤问题解决了,制约我军行动范围的因素就消失了。全军可以全力寻找陛下了!” 李世绩眼中跃动着兴奋的光芒。 和某位精突太子所污蔑的不同,李世绩同志对大唐、对皇帝陛下还是挺忠心耿耿的。 迎回二圣、让自己跌落谷底的历史风评止跌反弹一点,仍然是李世绩的当务之急。 其次才是少主李治的那一点小九九。 “陛下的安危确实是头等大事,可……” 副将先给自己迭了甲,然后压低了声音: “可李明殿下得了那四万人,如虎添翼,届时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李世绩斜了他一眼: “后勤对我们是一个问题,对监国殿下难道就不是问题吗? “大唐以举国之力才建立起的八万全甲精锐。 “监国以辽东和高句丽苦寒之地,顶多加上半个被打烂的河北,难道就供养得起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副将豁然开朗。 “所以,我们要拖时间,尽量和他们周旋,别发生正面冲突。” 李世绩已经拟定好了下一步的战略: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找我们的。只要找到陛下……” 说到这里,李世绩叹了口气。 “就能平定这场闹剧般的八王之乱吧……” 副将立时来了精神: “遵令!” 午后,原本死气沉沉的大唐精锐们活过来了,生龙活虎地跃出营门,对广袤的塞外荒原展开了扇形面的搜索。 几个月烦闷的摸鱼生活后,他们终于有正事儿干了! ………… 河套之北,胜州和云州的交界处。 一小股铁勒残部正仓皇地向西北逃窜。 迎头撞上了一支唐军。 唐军阵容齐整,方阵连绵不绝,兵甲闪烁着森森寒光。 领头大将头顶鸮冠,一双铜铃大眼闪烁着清澈的愚蠢,正是薛万彻。 土木老哥薛万彻也发现了这一小撮铁勒人,不禁喜出望外: “全军听令,杀……” 话音未落,铁勒人已经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了,用蹩脚的汉语求饶: “我们……当奴隶!” 薛万彻:“……” 投降得太快,让他很没有成就感。 “让你们当奴隶有什么用,还不是白吃我们大米?统统处死!” 铁勒人脸色大变。 “薛尚书你太莽了。”侯君集劝下了老薛,向对方提出了哲学三问: “你们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三巨头之一的李道宗也凑了上来: “现在薛延陀不是还在大闹河北么?这种被排挤出来的小货色,想必也掌握不了什么情报。” 真珠可汗在河北举办了超棒的大点兵,所有强大的部落都共襄盛举,猜猜哪个废物小部落没有被邀请? “这一路过来,连个铁勒人的影子都没看到,现在总算抓住一个,凑合吧。” 侯君集朝那跪地的部落首领一瞪眼: “老实回答!” “是,是!汉爷,我,我是真珠可……我是夷男的儿子,拔灼。” 然后,在侯君集一行震惊的目光中,自称夷男嫡长子的年轻首领,用磕磕绊绊的汉语,汇报了薛延陀的近况。 无非是被赤巾军打得团灭、真珠可汗及整个指挥层被一锅端、汗国诸部落四分五裂、被赤巾军追着到处砍而已。 三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路边偷看仙人下棋了。 怎么江山换了模样。 薛万彻困惑地挠着头: “发生这么大的事,殿下为什么没有写信告诉我们?” “战报先发到辽东,再从辽东寄到夏州大营,是要时间的大哥。”李道宗对老薛都无语了。 除了打仗和打灰,这家伙是真的愚蠢啊,难怪丹阳公主一开始都不屑和他同席…… “那……赤巾军在哪个方位?”侯君集收拢了思绪问。 拔灼颤颤巍巍地向后方一指: “汉军爷,您看……” 就在这支铁勒人的屁股后面,突然又杀出了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的盔甲装备丝毫不输大唐精锐,一样的人马具甲,一样的坚实可靠。 只是士兵的身材矮小一点,但格外有精神,眼里有光,气势上一点也不落下风。 头上戴着头盔,不是赤巾军?! 三巨头互视一眼,暗中戒备起来。 侯君集大喝: “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对方的领头人回敬以一声大喝,只是腔调很奇怪,不像汉人,但也不像铁勒或者突厥。 “李明殿下的恩情还不完!” 哦,自己人……三人放松了警惕。 对方的队伍之中,旋即跃出一骑,头包火红的头巾。 是老熟人了。 正是和侯君集、薛万彻当初一起抵抗高句丽入侵的年轻将领,薛仁贵。 “三位将军,你们终于来了!多谢出手相助,才能生擒薛延陀可汗之子!” 薛仁贵骑着马一拱手。 “举手之劳而已。” 侯君集倒也不是谦虚,他就不是这样的性格。 实在是赤巾军把薛延陀的脊梁骨给打断了,以至于他们一看见大唐的军旗,就憋不住两股战战,尿意滚滚。 “长途跋涉辛苦了,几位先率大军回辽东休整吧!” 薛仁贵客套一句,便要继续领兵追击。 被侯君集拦了下来: “不用,我们已经休整了几个月了。你军的大营在哪里,由谁统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么?” 薛仁贵嘴角一勾,说得热血沸腾: “行军大营在云州,主帅李靖,任务是,鲸吞薛延陀!” ………… 众所周知,薛延陀汗国是铁勒诸部合伙组成的散装部落联盟。 真珠可汗只是类似于“控股股东”这样的角色。 他一死,儿子又被抓,整个汗国立刻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别说共同对敌,内部为了争抢大可汗之位,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了。 留在河北的残余势力不值一提。 他们甚至在得知薛延陀耻辱性溃败之前,还在快乐地劫掠着,突然,就被赤巾军给剿了。 在将残匪涤荡一净、顺势“收复”整个河北以后,辽东和高句丽的赤巾军合兵一处,向薛延陀汗国发起了全面进攻。 宜将剩勇追穷寇! “就该把薛延陀主力骗进恒山杀,在大草原上打骑兵战得追到什么时候。” 李明喜滋滋地翻阅着前线的战报。 合体的东北军果然势如破竹,一路砍瓜切菜,把无组织无纪律的铁勒人打得那叫一个嗷嗷叫。 占地千里,斩首十万,俘虏不可数也! 更快乐的是,侯君集等老牌十四奸党,出色地完成了收买唐军的任务,带回来的精兵足有四万之众! 这足以占据大唐半壁江山的精锐,正与新组建的东北军合兵一处,对薛延陀展开疯狂的清算! 更更快乐的是,在以辽东之小、搏薛延陀之大,在河北扮演了一把救世主的角色以后。 被李世民、李泰、李治父子的骚操作搞到万念俱灰的河北人民,对他是那叫一个拥戴啊,都让他不好意思了。 加上他本人与河北士族的亲家关系,又是一层加持。 多重因素下,他不但对广大河北地区实现了军事占领,还让当地不论官、民都对他俯首帖耳。 慷慨悲歌的燕赵之士,终于彻底认可了他这个老李家出身的关中人。 三倍的快乐! “我这是利在千秋啊,替咱大唐王朝排除了一颗未来会大爆特爆的暗雷。” 李明估摸着,什么安史之乱、什么河朔三镇割据之类的“历史”,应该是能避过了。 当然儿孙自有儿孙福,百年以后的事情他也没法见证了。 将河北收入囊中,主要是利在当代。 从今日起,李明才算有了和李治叫板、争夺皇朝正朔的资本。 否则,间冰期的东北虽然相对温暖富饶,但想要对抗整个华夏内地属实是想多了。 “河北之后就是河南中原地区,李泰留下的权力真空需要填补。 “那是其他几个庶出藩王的地盘,李治的触手还没有完全覆盖那些地区…… “当务之急是和李治抢时间,渡过黄河去,统一全大唐!” 李明对着色块斑驳的堪舆图展开了无限遐想。 就在这时,首席财务官房遗则进来了,把一迭账簿往他桌案上一丢,幽幽地说: “长此以往,东北要完。” 怎么又要完了,形势不是一片大好吗……李明总算体会到了自己爹被他爹天天“喂药丸”的心境。 “怎么,国库又没钱了?不是刚发了一百万贯的战争债券吗?” “一百万贯顶什么用?”算起账来,房遗则是一点都不含糊: “你坚持高句丽军人的薪酬待遇和辽东人平等,这就是一大笔额外开销。 “到光复河北为止,这点军费还够用。可要北伐薛延陀,那就捉襟见肘了。 “那可是从朔北一直打到漠北啊!别说粮草马匹民夫了,光喝水储水怎么解决?” 李明被干熄火了,小声嘟哝: “可以再发债……” “不节流,开源也没有用!”房遗则忍不住吼起来: “辽东赤巾军也好,高句丽赤巾军也罢,他们花的都还是小钱。 “明哥你让侯将军带过来的四万人,那才是真正的无底洞! “整整四万精兵啊,还有马匹、民夫……我们东北养得起吗!” 之前就推算过了,以辽东的体量,养个两千野战军就算穷兵黩武、不可持续了。 算上高句丽,撑死能养个万把人。 现在突然又多了四万头吞金巨兽。 让房遗则怎么能不头秃? 这支大部队毫无阻挠地就离开了夏州大营,不会是李世绩故意放过来吃穷我们东北的吧! “那个……”李明也自知理亏,给自己找补道: “我们不是吞并了河北吗?以河北的税基,应该足以负担四万兵马,共度时艰吧……” “河北?税基?” 一提到河北,房遗则就来气: “河北人丁兴旺、资源丰沛、耕地广大不假,可以发展得繁荣富庶也不假。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就在此刻,河北非但不能带来一文钱税收,反而还要我们倒贴钱!” 李明一愣:“啊?为什么?” 夭寿了,牙膏倒吸了居然? 房遗则无奈地揉了揉眼窝: “明哥你忘了?河北诸州才刚被铁勒人劫掠,不但财物一空,住房也毁了。 “食物已经在赈济了,有高句丽官营农场为后盾,暂且还问题不大。 “问题是,现在正值冬季,御寒的屋子、被服和炭火不够,这是花钱的大头!” 说到底还是缺钱啊……李明挠起了头。 房遗则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他指出了目前面对的根本问题—— 小马拉大车。 李明的战略太顺利了,一下子占领了太多土地,摊子铺得太大。 从最初的平、营两个下等州开始,短短个把月时间,突然膨胀成了南起大河、北至粟末、西跨大漠、东临大海的庞大帝国。 高句丽因为渗透时间够长,消化得还算凑合,但辽、高一体化进程中也仍然还有许多细节问题有待解决。 至于新加入的河北、以及刚打下来的部分原薛延陀汗国,那就是纯纯的新领土,核心还没造好呢。 “高句丽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已经落袋为安了,也该让房玄龄他们回来了,平州人手不够啊……”李明苦恼地敲着桌子。 一听到父亲的名字,小面瘫房遗则终于流露出了明显的感情波动。 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是该让老相公们回来坐镇了,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坏了。” 但李明的下一句话,让他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几位老臣遍布高句丽,赶路不能赶得太快。等他们回到平州,可能得到下个月了吧。” 房遗则眼皮一跳。 听李明讲话,不能只听表面意思。 言外之意就是,离诸臣归位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时不我待,不能浪费啊!必须要抓紧这段空档整个大活! “我有一个点子。” 果然,辽东点子王李明又开始了。 唉,果然还得落到我头上……房遗则听天由命地叹了口气: “什么点子?” “我打算同时解决供暖问题和财政问题。” 李明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房遗则的肩膀: “还望诸君替我分忧。” 房遗则把他的大猪蹄子从自己肩膀上挪开: “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李明朝他眨眨眼: “还记得被神秘爆炸炸伤的袁天罡道长吗?” (本章完) 第270章 我的货币政策实在太稳健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日前,大唐监国、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明探望袁天罡等科技工作者,向他们为我国科技事业做出的杰出贡献表示衷心感谢,对他们因公负伤表示深切慰问。 「李明高度评价袁天罡的科学探索精神,号召全国全民向袁天罡同志学习。 「袁天罡对此表示感谢,并认为科技发展离不开牺牲,他愿意做好“排头兵”,继续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探索天地奥秘,为我国科技事业添砖加瓦。」 平州普惠药署,袁天罡的病房。 “通稿写完了吗?”李明问道。 首席秘书长孙延点点头: “通稿写完了明哥,要过目吗?” “不用,让尉迟循毓把一下关,没问题就下发各报社,明天见报。” “好咧。” 长孙延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李明和袁老道两人。 “所以,你在渤海边发现了熊熊燃烧的天坑,认为其中蕴含着‘真炁’,尝试用竹管将‘炁’引导至你的道观,结果在中途不慎发生了爆炸?” 李明面无表情地问。 袁天罡在病床上捂住了脸: “别说了别说了。” 尽管宣传材料写得高大上,但是当事人都知道,袁天罡的这次受伤,那叫一个无厘头。 根据本人描述,李明不难意识到,袁天罡在海边发现的“熊熊燃烧的天坑”,其实是一处露天的天然气井。 至于那什么“真炁”,其实就是天然气。 袁老道对那充满玄幻色彩的神秘“炁”着了迷,觉得那蕴含了修道的终极奥秘,便动起了把它带回去细细钻研的心思。 结果一个手贱,炸了。 “贫道真傻,真的,贫道只想把炁带回道观看看是怎么个事儿,却忘了它既然在坑里会燃烧,那么在竹管里当然也会烧……” 袁天罡背靠着枕头,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李明:“……” 他真想把这个搞封建迷信的理工男脑袋掰开了,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玩意儿。 用竹管长距离运输天然气,还是从烧着火的天然气井里往外运。 没点脑洞是真想不到这鬼点子。 万幸,这次炸得不算太厉害,只是“爆竹”擦破了老袁的皮,让他受了点惊吓,没有真的在他头上开脑洞。 否则万一找矿仙人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损失大了,GDP得下滑几个点。 “那火坑在哪里?”李明问。 “在滨海道终点的海岸边,就在临榆县外边。”袁天罡正了正额头的绷带,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殿下您还是找人把那坑填起来吧,太危险了。” “那坑是填不满的。”李明摸着下巴思考着。 根据袁天罡的描述,那个火坑多半是自然形成的天然气田,底下蕴藏着丰富的油气资源。 能源有了,只要能手搓成套钻井设备和内燃机,李明就能开启第二次工业革命了。 问题是,一个文科生能在唐朝的技术水平下,把那些天顶星科技搓出来吗? 恐怕就算理工科毕业生来了也不行吧。 “不过让天然气就这么白白烧掉,也太浪费了。” 作为大米拌小米吃到大的草根监国,李明最见不得浪费了。 “袁道长,能不能麻烦你动用一下你的堪舆之术,在海岸边多找几个这样的天然气……这样的天然火坑?” 袁天罡立刻警惕起来: “可以是可以,可殿下您想干什么?” “竹子不密封,那金属管呢?是不是可以用金属来制造不容易漏气的管道呢?” 李明咂摸着说: “这样的话……我想用这股气来解决河北与高句丽人民的取暖问题。” 袁天罡战术后仰: “殿下,贫道建议你仔细考虑考虑。 “贫道只是搭了几丈长的竹管,那股真炁就爆燃了。 “如果搭上几里的管子,将这危险的物事搭进普通百姓家里……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明一愣:“袁道长你在说什么?” 袁天罡挠挠头: “您难道不是想利用这天然易得的燃料,建立一整套管网,将天然炁送进每家每户,让他们不用烧煤烧炭,可以廉价地烧火取暖吗?” 李明肃然起敬: “不不不,没有没有,我还没有那么大胆的想法。小李我只是想在火坑上搭个锅子煮海水制盐……” 袁教授到底是搞科研的袁教授,思想超前一千多年,略过了煤球、煤饼、煤气瓶,一步就跳到了管道天然气时代。 这是连穿越者李明都不敢轻易采用的设定。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在公元七世纪手搓无缝钢管,还得确保易燃易爆的天然气不泄露,大概有那么亿点难度。 如果真在每家每户装进这么一根“爆竹”,那可真就送瘟暖送到家,定点爆破清除了。 冉闵都没有这么高的图图效率。 当然这还是后话,大唐连搭管子的钢铁都凑不出来。 连钢铁资源最丰沛的辽东,也才刚刚勉强达到“铁锅自由”。 漏不漏气先不谈,光要生产出成千上万里长的钢管,那也属实是想多了。 “您原来想煮盐?哦,还好还好。” 袁天罡松了口气,觉得殿下的奇思妙想还是在常识范围内的。 “您一说我想起来了,贫道读过一本将汉末三国奇门遁甲之术的书,其中有一章讲到,巴蜀有天然生火的火井,武侯诸葛亮就利用此火井煮井盐。 “具体是用中心凿孔的石板盖住火井井口,在孔内插入竹管,用生漆浇布缠紧,将炁导到煮盐的灶台下……” 袁教授正在侃侃而谈,李明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事做到底,勘探到新的火坑以后,也麻烦袁道长倾囊传授利用天然气煮盐的技术细节,我会派人协助你的。” 袁天罡嘴角一抽,只想打自己耳刮子。 贫道只是吹个逼过个嘴瘾,怎么又摊上事儿了…… ………… “哦哦!袁道长的效率好高,已经煮出来第一批海水盐了吗? “这盐可真是……又盐又咸啊。” 过了没几天,第一批用天然气煮出来的海盐便呈上了李明的办公桌。 怎么说呢…… 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看,这些盐“充满了历史的厚重”,又黑又涩,富含人体所不需要的多种矿物质,不如工业化精白盐的一根。 不过在唐朝时期,这样的质量虽然称不上上乘,但也足够平民百姓用了。 高粱大麦放开摁造才几天啊,连大米都得吃进口的,能调个味儿咸个嘴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关键是,这盐便宜啊! 古代制盐,无外乎通过盐湖或盐井里抽水熬盐,成本的大头是燃料。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第一位的,足见燃料的重要和稀缺。 南方地区还能利用太阳晒盐,但这条件东北不具备。 现在柴火钱老天和老袁都付过了,海水又不要钱,产出来的盐岂不是嘎嘎便宜,老百姓也能放开了吃! “阿韦,现在市面上的盐价是多少?” 韦待价对市场数据信手拈来: “平州和营州大约二十文一斗,高句丽再贵些。 “殿下,您是想售卖官盐,来弥补财政亏空吗?” 阿韦压低了声音: “如果财政实在紧张,资金腾挪不开,您何不学习汉朝桑弘羊,暂时禁止售卖私盐? “这样百姓就只能购买我们的高价盐,相当于在税收之外,又添了一道财政收入。” 李明挑起眉头,看着阿韦。 阿韦看着他。 虽然常说古代是“盐铁专营”,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比如现在的唐朝初年,为了休养生息,朝廷轻徭薄赋,盐是不专营的,朝廷对各盐场的“就场征税”也不重。 所以盐价还没后期那么离谱,动辄几百文一斗。 “你这主意很有想法嘛,给老百姓变相加税?”李明嘴角没有笑意地勾起。 韦待价自然听得出领导的嘲讽之意,但他觉得自己没有问题,理直气壮地反驳: “薛延陀、河南方向用兵要钱,河北赈济要钱,给灾民采暖不让他们冻死更要钱。 “现在因为河北战乱,官营商社这季度的收益都腰斩了。除了给百姓加点负担,衙门从哪里弄钱? “共度时艰,老百姓会理解的。等到紧巴日子过去了,我们可以再酌情降价、或者索性取消食盐专卖。” 李明完全理解韦待价的用意。 所谓治理嘛,说好听点叫“局部利益服从整体利益,眼前利益服从长远利益”,说白了就是裱糊,用辽东的资源补贴其他地区。 只是,以韦待价的做法,他本意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几乎肯定会走样。 李明点着桌子说道: “收税难,不收更难。等衙门尝到了食盐官营的甜头,到时候还刹得住车吗? “难道以后我的人民只能吃天价盐吗?吃饭没盐,干活都没力气。” 韦待价沉默了一会儿,反问: “那殿下想怎么利用盐解决财政问题? “一斗盐值二十文铜钱,价格并不算高。即使不算成本,总共也攒不下几个子儿,如何能支援河北和高句丽的财政呢?” 李明笑了: “你啊,还是格局不够大,只盯着低买高卖的那一点小钱。 “衙门想充实财政,解决灾民采暖,有的是办法。” 这话把韦待价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什么办法?” 李明一拍大腿: “现在的问题不是盐太便宜,而是盐太贵! “居然卖二十文一斗,怎么不去抢?老百姓吃不起盐怎么办?” “不行,我必须帮家人们把价格打下来,十文一斗!” 这套反向操作,直接把韦待价弄傻了。 “殿下不能这样啊殿下!二十文真的是最低价啊,否则财政要完蛋了!河北的百姓还在喝西北风,高句丽的百姓还在吃草……” “不过。”李明慢悠悠地补充一句: “十文一斗盐是有条件的,不是谁都能买的。” 哦? 韦待价听出了弦外之音。 “殿下所说的条件是?” “消费者得用纸币购买。” ………… 纸币这一招,李明在担任同平章事的时候已经用过了,帮长安度过了钱荒危机。 只不过这政策虽然效果不错,但是寿命太短,跟着李明人亡(逃亡)政息了。 辽东因为远离长安,又没有遭遇钱荒危机,所以反而没有用过纸币,大部分老百姓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而李明就要趁这次财政危机,彻底扭转这种不正确的金钱观念,推广纸币的应用,让交易更便利。 同时衙门还能将货币政策完全掌握到自己手里,逆周期调节,超发一点纸币收个通货膨胀税什么的。 只不过,将纸币全面铺开谈何容易? 毕竟牵涉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可不是一纸行政命令就能强行改变的。 虽然李明殿下亲自颁布的政令,武德充沛的东北百姓未必会直接造反。 但在哈耶克的大手之下,民间几乎肯定会对纸币政策阳奉阴违,不是借口拒收,就是诞生“黑市”之类的东西。 长安那次也是,要不是因为钱荒被逼得没办法,哪个商家会不收沉甸甸的金属货币,而收轻飘飘的纸? 等到钱荒过去、李明逃亡,你看,纸币不是立刻就沦为废纸了吗? 因此,要全面铺开纸币应用,关键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让老百姓接受这一新生事物。 这就需要一些施政技巧了。 而廉价食盐,就是一切的关节所在。 ………… “食盐,只需十文一斗?真的假的?” 次日,一则重磅新闻在购物的主妇们之间广为流传。 “我也不知道,反正昨天的《平州日报》上是这么写的。” “报纸上写的,做不做数啊?” “这么大的事儿,白纸黑字,还能有假?” “反正集市也不远,走,看看去!” 对每一文钱都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来说,有什么比“那边食盐半价”的诱惑更大的呢? 无非是多走两步的事。 李明取消了里坊制,开店摆摊不一定要大老远跑到东西市,所以购物非常方便。 家庭主妇们很快来到了一处官营的食盐铺子,铺子门前早就大排长龙了。 在队伍旁,不断有工作人员来回大声喊着: “本店只接受纸币支付,本店只接受纸币支付……” 纸币? 主妇们面面相觑: “小郎,什么是纸币呀?” 那人指指隔壁米店的隔壁: “去银行拿铜钱兑换。” 银行老百姓已经很熟悉了,官营米店旁边必有一个,当初买国债就是在那儿买的。就算不办业务,老百姓每天买米,光看着也能混个脸熟。 她们半信半疑地去了,每人花十文钱,还真从那小铺子里买来了一张纸。 上书“十文”,为了照顾不识字的,还贴心地画了一共十枚铜钱。 用这张古怪的纸,主妇们还真买到了足斤两的盐。 “盐店直接收钱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过一道‘纸币’?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大家都很纳闷,一路喋喋不休地讨论。 李明殿下是这样的,时不时地一拍脑袋,推行一项崭新的政策。 比如取消里坊制和宵禁,也是他心血来潮搞的,当时推倒坊墙还闹出了挺大的动静呢。 没想到成效还不错,百姓生活便利了不少,商业也更繁荣了。 但是这次用纸币换盐的政策,就有些抽象了,她们一直到回家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卖官盐的铺子照样接受纸币,银行也一直开放铜钱兑换纸币的服务。 渐渐的,聪明机智的老百姓忽然解锁了这些花花绿绿纸张的特殊用法—— 为什么不用纸币来部分代替铜钱,用来做买卖流通呢? 反正纸币一定能换到盐,而盐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生活必需品。 胜在方便啊! 一贯钱有六七斤重,还特别占地方,得缠在腰上。 如果换算成纸币,几张纸就解决了,做起买卖不要太方便。 况且还不用担心分量不足、磨损这类的问题。 老百姓觉得自己很机智,除了自己吃盐以外,开始在银行超额兑换起纸币了。 ………… “哦?卖盐一共卖了两万贯,而纸币已经印发十万贯了?” 李明听取着韦待价的汇报,满意地点点头。 这相当于凭空造出了八万贯的货币信用,进度已经大大超出他的预期了。 果然,贪小便宜是人类的本性啊。 只有用小恩小惠诱导老百姓尝试纸币的好,他们才能“真香”。 而以“食盐”这个大家都离不开的商品为货币锚定物,便是这次货币改革的底层逻辑。 这也是向根据地时期“山东币”的成功经验取经。 接下来,只要进一步扩大纸币锚定的一揽子商品,就能相应扩大发行货币的基础了。 他微笑地看向一旁的房遗则。 小房的脸色显然比前几天要好多了。 他的脸色和国库里躺着多少铜钱成正比。 “怎么样,印钞机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不是就心里有底了?”李明有些骄傲地问。 什么是印钞机……房遗则今天心情不错,便忽略了这个问题,提议道: “明哥的办法是不错,但前线开支巨大,得尽快加速纸币在全社会的应用,我有一计。” 李明:“什么计策?” 房遗则:“取消现在以谷物和布帛为主的实物税,强制规定交税必须要用纸币缴纳,诱导农民使用纸币,如何?” 对于这个奇思妙想,李明表示: “你建议得很好,以后别建议了。每到交税时间,农民就得集中抛售手里粮食,你是生怕粮食布匹价格不崩是吧?” 货币税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谷贱伤农。 所以李明一边对货币进行着大刀阔斧的改革,但另一边对税制改革对慎之又慎。 政令得张弛有度,不能步子太大扯到蛋。 “可前线急需用钱,十万贯根本不顶用,怎么办?”房遗则两手一摊,表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有什么?”李明轻巧地摆了摆手:“反正印钞机在外面手里,多印点钱不就行了?” 这……房遗则看向了韦待价。 韦待价也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 “殿下,袁天罡煮得出那么多盐吗?万一老百姓都拿纸币来买盐,拿不出来怎么办?” “这好办,从明天起,所有官营商店统一接受纸币支付。”李明开始了下一步计划: “不仅限于食盐,不论是购买米面布匹、还是买农具铁锅,都可以用纸币。交税也支持纸币支付,不强制。 “这样就不怕老百姓拿所有印出去的纸币,一股脑全去抢购食盐了吧?” 两人一琢磨,还确实是这个理。 商品的选择一多,就不会有全民哄抢某一种特定商品、导致商品售罄货币崩溃的风险了。 只要货架上永远有商品,那这套以实物商品为背书的货币体系,就永远玩得转。 这不比什么虚无缥缈的所谓“信用”牢靠得多? “纸币比铜钱方便这么多,百姓趋之若鹜,如此一来,天下的铜钱就尽在府库了!” 房遗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首席财务官最大的快乐,就是账上的钱永远都够开支,不必拆东墙补西墙。 明哥还是够坏(划掉)足智多谋啊! 从最开始囤积居奇、倒卖宫中物资开始,他这敛财的功底是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变强啊! 李明点点头:“是的。除了支付在外士兵的军饷、以及应对对外贸易以外,其他的铜钱我有大用。” 房遗则:“什么大用?” 李明:“融了。” 房遗则:“???” 他刚刚轻快起来的脸色,又很快垮了下去。 (本章完) 第271章 我到河北省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幽州,被遗忘的偏远一角。 大雪纷飞。 “阿娘我冷……” “多抖抖,说不定一会儿你阿爷就带吃的回来了。” “阿娘我困……” “别睡,睡过去就吃不到了。” “阿娘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别跟她走,在你生下来之前你太奶就早死了。” 在原本是村落的废墟之中,当地的老百姓只能坐在冰天雪地里,迎着寒风瑟瑟发抖。 虽然当薛延陀入侵时,有许多河北居民拎着大包小包往辽东逃难。 但是相比总人口数,逃难者终归只是一小部分。 毕竟安土重迁是刻在华夏人血液里的,人离乡贱,有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去当低人一等的难民呢? 况且,河北地区也是华夏文明的核心之一了,人口众多,不可能全往狭小的辽东挤。 这些或主动、或被动滞留在家乡的河北百姓,直面了薛延陀的残暴。 在反复劫掠中,他们的家财被抢夺一空,连带着房屋也被焚毁了。 大冬天的,他们没有避寒之所,甚至连取暖的柴火也用尽了。 所以众人只能在废墟里挑拣出可用的木料,勉强搭起一个避风的屋顶,然后所有人像小鸡仔一样,依偎在一块儿,缩在随时可能坍塌的屋顶底下。 但是这么躲着,何时是个头呀。 就在许多人都恍惚看见自己太奶的时候,白雪皑皑的荒野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黑点迅速靠近,这下大家看清楚了,是骑着马的。 铁勒人又来了? 怎么又来劫掠了,他们已经一滴也没有了…… “你们怎么还缩在荒郊野外?”来者向他们大喊。 说的是汉语! 所有人悬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里正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嘴唇冻得僵硬,说话都不利索了: “军爷……铁勒人,走了?” 来者都被气笑了: “你们倒还有这份闲心关心国家大事,不知道自己都快冻死了?快快随我们去暖房!” 说着,便从行囊里翻出厚厚的毛毡,又给他们一人塞一个馒头。 “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毛毡不多,你们几个人拼着用。” 有了吃的和穿的,这些人总算活了过来,千恩万谢地跟随救援的辽东人,来到了一个古怪的小村落。 “村落”大约有几十间房,四面高、中间低,围成一个圆形。 圆心是一间大型铁匠铺,比其他屋子都低一些,像是舞台的中央。炉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一看就很暖和。 就像飞蛾扑火,来避难的人下意识地就往暖色调的铁匠铺走去。 “等等,那里是他们干活的地方,你们的房子在这里。” 带他们来的人拦住了他们,指了指“村落”里的其中几间空房。 房子很大,可以容纳几十个人,但是里面黑漆漆的,一看就很冷。 不过有个遮风挡雪之所、让自己不被冻死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谢谢诸位,感激不尽。” 里正的下巴好像解冻了似的,终于能说句利索话了: “请问,是衙门的人回来了吗?是刺史崔民干、崔使君回来了吗?” “不是崔家的,是辽东的李明殿下,他帮我们打跑了铁勒人。” 那人催促道: “外面冷,你们先进去休息吧,晚上会有人送饭的。李明殿下已经下达了指示,让所有人吃饱穿暖。” 李明……避难者对这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并不陌生。 从九成宫事件起,他们就时不时从乡贤嘴里,听见关于这位年幼皇子的诸多传闻。 只是形象多半是负面的,仿佛是一个青面獠牙、吞噬土地的怪物。 没想到,整个村子却被这只“怪物”的手下所救…… 避难者们有一种传说走进现实的感觉,感慨万千地进入了空荡荡的屋子。 刚掀开厚实的毛毡门,一股热浪便铺面而来。 屋子里非常暖和,让他们冻住的鼻涕都流了下来。 所有人都非常诧异。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四面墙壁,并没有生起火炉,之前也没有人畜待在里面。 可为什么会这么暖和呢? 难道那位“李明殿下”真的是个会呼风唤雨的怪物不成? 哗啦,哗啦……黑暗的房间里,他们能听见轻微的流水声。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们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并不是完全空无一物。 墙壁上,镶嵌着一根管子。 管子黄橙橙的,从外面伸进屋顶,在屋子正中拐了几个弯,绕了一圈又从地板绕了出去,好像是一段闭路的循环。 流水的声音就是从管子里发出来的。 “这……好像是用铜做的?!” 见多识广的里正吃了一惊。 铜是用来铸币的金属,说穿了就是钱啊! 那位“传说中”的李明殿下,为什么要在收留难民的屋子里搭一条“铜”水管呢? 钱多烧的,用竹子输水不好吗?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嘶!”吃了一烫,赶紧把手缩回来。 “这铜管里流淌的……是滚滚热水?” 里正瞪大了眼睛,猛地望向窗外的铁匠铺。 果然不出所料,这根铜水管像脐带一样,从低处的铁匠铺一直延伸到屋子里,在屋内绕了一圈,将屋子加热,再绕回铁匠铺。 为了减少沿途的热量损耗,室外的铜管外面紧紧捆扎了厚实的毛毡,外面又包了几层泥巴和稻草。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铁匠铺一直在利用炉膛炼铁的余热烧水,利用热水较轻、冷水较重的特性,将滚烫的水自动输往高处的房屋。 等热水的热量散尽、重新冷却以后,再沿着更低的管路,重新流回铁匠铺,在那里继续被余热加温,如此循环往复,保持屋内温暖。 里正还发现,不仅是他们所在的这件大屋子。 “村落”里的其他屋子,也都安装了类似的铜管,像胎儿一样和铁匠铺牢牢地联系在了一起。 “里正你怎么了?”避难的村民担心地问。 “这……蠢啊,那位李明,真的蠢啊……” 里正喃喃。 这上好的铜,留着铸钱多好。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造出一整套精巧的取暖机构,只为给几个不值钱的难民舒舒服服地取个暖呢? 蠢啊,真的蠢啊! 老头已是老泪纵横。 次日一早,当这些重获新生的避难者告别梦里的太奶,美美地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时。 来了几个貌似是官府的人,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我是幽州临时治理委员会的。” 来者大概是介绍了自己,只是大家听得半懂不懂的。 委员会是个什么玩意? 不过对方的下一句话,他们都听懂了: “根据李明殿下的规划,在幽州实行与辽东相同的土地政策。 “所有的耕地,官府已经从地主手里赎买了。土地公有,以生产大队为单位进行管理,耕者有其田……” 抛开专业词汇,大家都从字里行间里听清楚了这两个字: 分田! 不仅是里正,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一样。 昨天差点冻死,现在不仅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还得到了自己的土地! 无需再仰什么豪门大族、什么士绅乡贤的鼻息! 昨天ICU今天KTV,这现实简直比见到自己的太奶奶还要魔幻。 这就是李明殿下的统治风格么…… ………… “老郑,你们家族的土地也被监国殿下赎买走了?” “切,什么赎买,说得好听。用几张花花绿绿的所谓‘纸币’,就换走了我荥阳郑氏的祖产。这不是强抢吗?!” “久闻李明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副其实——真是一个霸道的顽童,贪婪的程度远在薛延陀之上!” “确实如卢兄所言,薛延陀只是杀人放火,李明殿下可是没收了我们的土地呢!” “上好的土地都散给了群氓,作孽!” 幽州的范阳卢氏豪宅,诸位河北大族代表齐聚一堂,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抱怨着河北的新主人,也就是李明。 他们原本趁着唐王朝大乱,也在争河北的鳌头,相互之间打得头破血流。 现在好了,在每个家族都平等地吃到了李明的专政铁拳以后,终于消停了,同病相怜地抱团取暖起来。 河北易主,他们可以说是这场拨乱反正的最大输家了。 因为他们家族横行千百年而不倒的根本,也就是土地,特么地被李明那厮强行“赎买”了! 用的还特么不是铜钱或银两,而是新印刷的所谓“纸币”! 这纸片有什么价值?!和强抢有什么区别?! “刚走了三十万只蝗虫,怎么又来了一个小阎王!” 主人老卢喝着闷酒,低声咒骂道。 薛延陀南侵,本来和他们这些上层阶级并没有什么关系。 无非是蛮子杀几个老百姓而已,抢的也是老百姓的财物。 反正又波及不到他们。 作为在当地根深蒂固的豪门大家,他们早就和真珠可汗、以及魏王李泰谈妥了。 大家互不干涉、岁月静好,等铁勒人开春回草原放牧,还需要他们这些地头蛇来维持局面呢。 铁勒老爷也是需要维持会的嘛,否则韭菜死绝了,明年还怎么噶呢! 可是万万没想到,整整三十万草原铁骑啊,还有数万中原战兵为辅,看起来是多么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啊! 却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被李明率领的山匪和高句丽蛮族联军,给歼灭了! 这下就有点尴尬了。 按理来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以他们在当地几百上千年的耕耘,即使是诡计多端的李明也应该拿他们没办法。 未曾想,因为薛延陀的“刃政”,不仅农民大批逃亡,连中小姓的门阀、以及大族的旁支,也死的死、逃的逃,被扫荡一空! 这个乡绅阶层虽然单体势力不大,但却是整个士族门阀统治的根基,是向乡野愚民传播“教化”的中坚力量! 乡绅没了,整个士族体系就摇摇欲坠了! 只是这些大族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基层的重要性,当那些小族遭难时,并没有施以援手,反而还在那幸灾乐祸,想着连他们的土地也兼并了。 等到李明入主,向他们举起了屠刀,而再也没有乡绅替他们煽动“义民”,抵制这“与民争利”的暴政时。 他们才幡然悔悟。 只可惜为时已晚,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族苦不堪言,想必你们也一样吧!诸位听我说,皇帝陛下绝不希望天下人如此受苦!陛下身边有坏人啊!!” 攒起这个局的卢氏将酒碗一摔,拍案而起。 清脆的碗盏破裂声,让这些醉醺醺的酒鬼朝他看齐。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难道要继续坐以待毙吗!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老卢正说得上头,一直闷声不响的老崔开口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讲。 “卢兄,你难道想让我们和你一起起兵?” 老崔出自清河崔氏,和李明的亲家博陵崔氏源于同一个祖先崔杼。 有这一层关系在,清河崔与李明的关系也比较暧昧。 老卢对这个潜在二五仔不屑道: “哼,无需你担心!我等燕赵悲歌之士,岂是畏惧强权的懦夫!我们…… “谁说我们要起兵了?” 老卢话锋一转,坐回去拿了个新杯子,又开始喝闷酒了。 苦酒入喉作痛。 虽然燕赵之士不畏强权,但李明有点太强了。 以少打多都能车翻高句丽和薛延陀。 以多打少,灭他们几个地主不是和玩儿一样? 要不是打不过,他们也不至于乖乖把最宝贵的土地交出来啊。 政策也好、法律也罢,政治的底层逻辑是暴力。 恰好李明精于此道。 “唉……其实在监国殿下手下也没那么难处。”清河老崔宽慰道: “起码还留我们一命,土地也是花钱买的……” 他比在座的诸位更有逼数,很清楚这次被整的世家大族,在国难当头时都干了些什么—— 掀起内乱,勾结外敌。 和这两条足以十族消消乐的弥天大罪相比,他们顺手犯下的诸如“私藏甲胄”、“拥兵自重”等杀头小罪都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能留个全尸都算仁慈了,李明还让他们活着,还给他们钱“赎买”土地,要什么自行车? 砰! 老卢不服气,重重地敲桌子: “土地乃大丈夫安身立命之根本,岂有强买强卖之理?就算给钱我也不卖! “更何况,李明给的是钱吗?明明是一些废纸啊! “废纸,嘶,废纸……” 说着说着,老卢的眼神骤然深沉起来。 “我想到一个能让李明不痛快,但又很安全的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问。 老卢意味深长地捋着胡须: “他不是在向全天下推销那名为‘纸币’的废纸吗? “吾辈有责任戳穿他的骗局。” ………… “小房,这就是我无数次教你的。 “钱堆在国库里只会积灰,不能太抠门,一毛不拔更是取乱之道。 “就像隋炀帝修了那么多义仓,可真发生灾荒的时候却不拿出来赈济灾民,你看,灭亡了吧。” 河北攻略结算时间,李明得意洋洋地拿着主帅李靖呈上来的汇报,和大会计房遗则吹着逼。 整个河北地区的战事已经平定,李靖对当地的军事管制也即将结束,交班给文官系统。 从所有方面来看,对河北的吞……收复,都是成功的,胜利的,圆满的。 最要紧的一步,河北的基层组织已经初步建立起来了,因为赤巾军的优异口碑,当地老乡踊跃加入,组织迅速壮大起来。 在基层有了抓手,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战后赈济工作也好,土地公有化等社会经济领域的重大改革也罢,都井然有序地展开起来。 这又给李明积累了更大的民望,加快消化新领土的速度。 只待建立起正规的府衙机构,广大富饶的山东河北地区,就算正式纳入李明的麾下了。 “我倒也不是吝啬。” 房遗则组织着语言: “只是……把铜钱融化打造成管道,只为了给难民取暖,这实在有些……” “有些浪费?”李明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呃,是的。”房遗则直言不讳。 李明笑了: “钱,只有在大多数都认它的时候才是钱。 “当我们有了‘纸币’这种更好的替代,不使用铜钱进行流通的时候,那铜就只是一种普通的金属材料,和铁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嗯……你说得对。”房遗则挠着头。 “不过铜有两个特点,是优于铁的。”李明解释道: “一是铜导热性能好,二是铜更耐锈,所以可以用来做水暖管道正合适。” 什么导热,什么水暖……房遗则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哦。” “利用铁匠铺的余热烧水,再用铜水管为居民房屋供热,这次实验非常成功,值得推广。” 李明放下了李靖的汇报,兴奋地站起来,背着手面对墙上的地图。 他的目光落在了东北腹地,原高句丽的北疆粟末水(松花江)之北,一直到黑水(黑龙江)一带。 对中原的华夏农耕文明来说,那块区域才是真正的刷怪笼。 不论是源自黑水靺鞨的女真,源自室韦的蒙古,还是后来的满,他们的老祖宗就在那一块冰疙瘩溜达。 只是即使在唐朝间冰期,那地方的冬天也太冷了,难以居住。 但现在有了水暖科技的加持,冬天不再难熬,就有机会建立起殖民据点,一点点向北开拓,直到将那富饶的黑土地和森林煤矿统统收入囊中…… “不好啦!” 他的无限遐想被尉迟循毓给打断了。 小黑炭头手里扬着一份报告,急匆匆跑进来: “幽州城有刁民闹事!” 李明眉头一动: “啥?老百姓不是很爱戴我吗?我都字面意义地拿钱给他们取暖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是说铜不算钱了么……房遗则在心里吐槽。 “不是百姓,是刁民!”尉迟循毓坚持不改口: “他们不知是受了谁的指示,聚在原幽州府外。” 李明追问:“那些刁民想干什么?” “他们说,辽东人用几张废纸就骗走百姓的铜钱,是为诈骗云云,妄图用妖言煽动老百姓弃用纸币!” 李明嘴角一抽。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目标找得很准嘛! 别的谣言他倒不怕。 但纸币还是新生事物,根基尚不稳固,连辽东的百姓接受起来也得循序渐进,并不是一帆风顺。 瞄准纸币造谣,还真能造成不小的麻烦。 “那是个命令!以纸币为法定货币是一道命令!” 房遗则先绷不住了,一改木有感情的做派,忍不住破口大骂。 没有了纸币,那财政窟窿用什么补? 这是要他命啊! 气死偶咧! “嘶……” 李明深吸一口气,脸色也没比小房好多少。 我到河北省来,是为了增强国力,不是把钱丢进无底洞! 那些家伙已经不是普通的造谣分子了,就该用牵羊礼把他们全部扔到东北挖土豆,就像金太祖那样! (本章完) 第272章 三棍打散礼教魂,明爷我是大忠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蛮族入侵,天降暴雪,河北饿殍遍野,千里无鸡鸣,这些难道是天灾吗?不,其实这都是人祸! “这都是因为新主君倒行逆施,祸国殃民,不修仁政导致的! “新主君用花花纸片,巧取豪夺民间的土地和财富,以至于天人感应,老天爷降下种种灾祸作为惩罚和警示! “如果主君还不悬崖勒马,改弦更张,仍然要一意孤行,推行他那荒腔走板的所谓‘改革政策’,老天爷还会降下更大的灾祸,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幽州,原州府的大门前,此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手捧檄文,尖声细气地读着,声音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似的。 师爷后面,站着一大帮痞里痞气的二流子,在那儿嗷嗷地向路人聒噪: “这是大圣至贤先师的礼教,你们都好生听着!” 不消说,这群闹事的游手好闲之徒,就是以范阳卢氏为首的几个河北大族花钱请来的。 自己站在前台,用自己的天灵盖去试试李靖的宝剑是否锋利,这种蠢事世家大族是绝对不会干的。 他们本来争的就是经济利益,不能玩儿命,没命怎么挣钱啊!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他们慷慨大撒币,不但把几乎全幽州的所有混混都聚拢起来,还派出了大批家丁混入其中。 闹事的地点也是经过精心选择的。 幽州原州府,地段肯定没得说,市中心中央商务区,黄金地段人来人往,在这里闹事能让影响力最大化。 更妙的是,现在幽州还处于军事管理之下。 临时统治机构位于李靖的军营,幽州府暂时还是空着的,只有一个看门大爷。 所以在人家大门前闹事也没人来管,正好能打个时间差。 所有人在州府前这么一站,把偌大的空地站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阵仗挺大,看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 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师爷觉得,这些愚民一定会被先师的礼教教化,幡然醒悟的吧! “阿娘他们在干什么?” “走走走快走,别多管闲事。” 然而,幽州的市民根本没人听他们的,完全把他们当空气。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李明殿下都把肉喂到大家的嘴里、把地分到大家手里了。 老百姓得到了切切实实的利益,有什么理由跟着这帮混混瞎起哄呢? 难道让政策回滚,把自家刚分到的土地再交还给地主手里? 不现实的好伐! 经济基础摆在这里,士族门阀再怎么花钱宣传,也只是在给大伙儿表演行为艺术而已。 “愚民,愚不可及!麻木不仁!” 看着台下漠不关心的看客,师爷发出了不哀其不幸、但怒其不争的怒吼。 “什么屁话。”路过的年轻小伙忍不住嘀咕: “李明殿下治理得那么好,轮得到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来反对~” 这话落到师爷耳朵里,他立刻亢奋起来,指着那路人破口大骂: “你在放什么屁呢,不学礼教不忠不孝的东西!你这么喜欢辽东佬的纸钱,怎么不把你家里的铜钱全拿去换纸?” 我是换了啊,又不耽误我用,米店盐铺都收纸币,甭提多方便了……年轻人看看师爷背后乌央乌央的流氓混混,决定不和那睿智一般见识,快步离开。 “喜欢纸钱,清明时怎么不给你双亲多烧一点!” 师爷追着那路人的背影痛骂,直到骂爽了,才重新回到正事,对着手里的檄文,又摇头晃脑地重新复读起来: “蛮族入侵,天降暴雪……” ………… “殿下,他们便是新组建的河北赤巾军,都是征召的幽州本地儿郎。” 幽州行军都督府,校阅场。 李明突然空降,点名要求对出身幽州的士兵进行一次视察。 反正平州离幽州也就一脚油门的工夫,路上并不耽误多少时间。 李靖被领导的无耻偷袭搞得手忙脚乱,手下的录事参军被紧急摇起床加班,好不容易才把新入伍的士兵根据籍贯地排列好。 “那个……殿下,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么?” 阅兵开始前,大唐中书令、与李明母亲杨氏同族的族叔,杨师道,俯在李明耳边小声问道。 几个月前,在李明的提前安排下,朝中的十四奸党集中离开长安、跑路辽东,其中不少有为中老年直接前往高句丽主持局面。 杨师道就是其中之一。 现如今,在基本完成对高句丽的统一、开始着重消化河北的领土以后,部分老臣又奉李明之命,重新调回了平州。 包括房玄龄在内的大部队还在路上,只是杨师道坐镇的高句丽安市城距离最近,和营州只隔了一条辽水,所以他最先回家。 先到先得,老杨直接被李明提溜到了幽州都督府,协同处理最近在幽州城发生的一件“小事”。 “殿下,这起案子无非是几个泼皮无赖在大街上散播谣言,招摇撞骗。 “此事可大可小,看在他们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的份上,让军队驱散他们即可,何至于您亲自跑一趟?” 杨师道有些纳闷。 他所指的,就是最近流氓无赖在原幽州州府门前聚集闹事、公开对李明污蔑一事。 按理说这事儿并不大,只不过是骂街而已,又不是武装叛乱。 况且事实胜于雄辩,在李明为百姓做的无数实事面前,宵小的抹黑根本站不住脚,老百姓压根儿就不信。 他们的造谣并没有掀起波澜,顶多就是噪音扰民,连阻塞交通都算不上。 这种鸡毛蒜皮的治安事件,怎么也不至于惊动日理万机的李明殿下亲临吧? “杨令公说的没错,这案子可大可小。我就要把它往大了做,以儆效尤。否则后患无穷。” 李明回答道。 这案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不仅仅是“流氓闹事”。 背后是有推手的。 而背后推手打出的两张牌,又正好打在了李明的红线上。 第一张牌,便是质疑纸币的购买力。 这是瞄准了李明货币改革的七寸啊! 纸币不像金属货币,是一种纯凭信用和国家背书支撑起来的信用货币。 信用信用,有“信”才能为人所“用”。 而“信”是一个高度主观化的东西。 现在这群人乱叫,还不能影响到什么。 但谎言重复一万遍,万一被看客当成真理了呢? 现在的纸币还是新生事物,还没有在老百姓的心中根植对它的“信念”。 如果放任负面舆论不管,让那群大喇叭一传十、十传百,难保不会发展成席卷河北、乃至全国的舆论海啸,掀起全民对纸币信用的广泛质疑。 到那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信用崩塌如同山崩,新生的纸币体系根本无力抵挡,必然土崩瓦解。 这将对国民经济造成重大打击,挫败这一轮金融改革,打乱李明接下去的一系列战略部署。 这是背后黑手的第一张牌。 而第二张牌,则是“天人感应”。 表面上,是把什么大灾大难、召唤陨石之类的自然现象变成一个锅,套在统治者的头上。 实际上是封建士大夫阶级制约皇权的一种手段。 这种封建迷信,李明肯定是要破除的。 我作为殿下的权力是无限的! 对我有什么意见,有各种匿名、实名的投诉渠道,欢迎上访反映问题! 有什么意见,光明正大地提出来便是,别拿天灾当借口,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会后乱说! “那群搞事的虫豸,一边挑战我的经济金融政策,一边直接挑战我的权威。 “如果不对那些虫豸出重拳,让他们物理意义上地闭嘴,必然后患无穷。” 李明生气地说: “与其力挽狂澜,不如防微杜渐。杨令公你觉得呢?” “殿下说什么,那便是什么。”老好人杨师道当场表示,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 这时,李靖适时地插入话题: “殿下,幽州籍新兵已经列队完毕,接受您的检阅!” “那就开始吧。” 李明背着手,挺着肚子,走在李靖和杨师道中间,颇有威严地进行着阅兵,时不时点评一句: “嗯,不错,很有精神。” 李靖不愧是李靖,治军有方,令行禁止,新兵的军容军貌都是一流,队列十分整齐。 只是这些新兵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挑战。 那就是,李明殿下本身。 殿下盛名在外,他的鼎鼎大名新兵们早有耳闻。 可是今天看见真人,却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胖胖。 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而且李明殿下个子太小了,一路只能抬头仰望高大的河北健儿,加上那句严肃的“很有精神”,滑稽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如果在菜场买菜,偶然遇见这位模仿大人的小萌娃,大妈们高低得凑上去捏捏脸蛋。 然而在军营,这却成了某种魔鬼训练。 让接受检阅的将士们憋笑憋得好生辛苦。 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如果在大名鼎鼎的李明殿下、在治军严格的李靖将军面前笑出来,军旅生涯就要结束了罢…… 盔甲之下,大家的身体极其紧绷,微微颤抖。 而李明也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微笑着问: “军营的伙食还好吧?” “好!”新兵们齐声回答。 李明:“每晚的认字写字课,都在上的吧?” 将士:“在!” 一番互动下来,紧绷的空气便倏然放松了下来。 河北的新兵们欣喜地发现,新领导并不是传闻中的顽劣幼童,其实还挺亲和的。 “在场的都听好了。”李明话锋一转。 所有人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们能通过层层筛选,成功加入赤巾军,就说明你们都是天资聪颖、能吃苦会吃苦的人才,要是从小能上私塾,都是可以轻松考取秀才的学霸,对吧?” 李明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但因为家里没钱没势,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加入包吃包住的赤巾军,抽空学认几个字。 “你们为什么不读书、不做官?不就是因为那帮继承土地的老破车堵在前面,霸占了一切上升渠道吗?” 全场肃静,落针可闻。 “今天,我替你们赶走了那些名为‘士族门阀’的老破车,让他们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漏出了一些本就属于你们的利益。 “但,他们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正在幽州府门前闹事,妖言惑众,妄想逼我开历史的倒车,让你们吃二茬苦、受二茬罪。” 李明的声音不大,但清晰无比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现在,到了不得不行动的时候。你们有能力保卫我,保卫国家,保卫你们自己的利益吗?” “能!” 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 ………… 望着远去的河北赤巾军,门阀之后杨师道仍然心有余悸。 “殿下,您真是……厉害。” 他伸出了大拇指。 只用寥寥数语,就调动了全体将士的战斗意志。 李明殿下的煽动能力真不是盖的,放在隋末妥妥的一方军阀……呃,虽然现在实质上也是一方军阀。 “没办法,要是调动辽东赤巾军,我就不需要这么激励了。 “幽州人闹事,必须得用幽州当地人治,别给人落下‘辽东人欺负河北人’的口实。” 李明苦笑道。 河北刚刚平定,而根深蒂固的地域矛盾不是吹口气就消散的。 必须循序渐进,小心处理,别把好不容易用自身魅力压下去一点的矛盾又重新激化了,给自己挖坑。 “当然,光给士兵打鸡血是不够的,得给出真金白银的利益。” 李明吩咐道: “让府库准备一下,这次参与的,每个人发三个月的例钱。” 杨师道笑道: “您收买夏州大营的士兵收买习惯了吧,现在让赤巾军官兵办事都发红包?” 李明也笑了,摇摇头: “红包只发到军官那叫红包,发到普通士兵那就叫津贴。” “津贴有厚度,挥棍有力度。” 什么……杨师道没听懂李明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他很快就懂了。 ………… 幽州州府门前。 师爷照例在老地方念稿子,破皮无赖们也照例在后面摆造型。 请这么多人唱戏,是要花不少钱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的后台有的是钱。 而这么大一群人,每天孜孜不倦地在闹市区开大喇叭,要说一点效果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们的奇谈怪论确实吸引到了一部分拥护者。 有不习惯新型支付方式、喜爱重金属沉甸甸手感的保守派,有“被分田”的底层士绅,也有天生什么都反的乐子人。 不管人多不多,不管是什么歪瓜裂枣,你就说有没有听众吧。 人是天然爱看热闹的,当底下聚起了一定数量的观众时,其他路人也忍不住驻足,听听上面那家伙到底在说个什么事儿。 终于不再是对着空气发癫,师爷越讲越起劲,有一种著书立传、宣扬先师礼教的爽感。 “散开散开,别堵路!” 资深片儿警苏定方发挥传统艺能,临时负责幽州城的治安,领着那批新加入的幽州本土赤巾军,前来驱散闹事的人群。 师爷一听他那满口长安腔,立刻就来劲儿了,尖着嗓子喊: “什么闹事?闹什么事?我这是在宣扬礼教!你们关中田舍郎听得懂么?” 一副求庭杖的欠扁嘴脸。 老子特么也是河北的,土生土长的冀州人,无非在长安多待了几年……苏定方被喷了一脸口水,却是没有发作,干脆利落地带着手下离开了。 切,无趣的懦夫,本来还想拿那关中佬的身份做做文章呢……师爷嚣张地向苏定方的背影吐唾沫,继续大肆传播他的那套“礼教”—— 无外乎纸币是个骗局、李明惹得天怒人怨云云,不断地复读。 而苏定方走后,并没有离开现场,而是在一旁进行指挥。 他手下的幽州赤巾军开始劝离不明真相的群众: “喂,那边官营的米店大米打八折,数量有限快去抢啊!” 大部分听众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对那师爷讲的那套什么“天人感应”并不感兴趣。 一听隔壁大米打折,那还听这沙卵说个蛋,麻溜地去捡便宜了。 这就走了一大半的围观者。 剩下的就是些心术不正的看客了,赤巾军对他们就没那么客气了,粗暴地推搡起来: “快走快走!不走就送去蹲班房!” 哎哎哎你们这群辽东佬别动手动脚……无聊的看客正要发动地域攻击,却惊觉那些士兵也讲的一口地道的幽州腔,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地爷啊。 最强的一手技能被禁,看客也没了脾气,只能乖乖被赶走。 人群很快被驱散,州府周围完成了清场。 偌大的府门前,只剩下赤巾军和闹事者了。 担任气氛组的流氓混混还在那儿聒噪,而师爷最先觉察出了不对劲,暂停了复读,对他口中的“关中田舍郎”大声喝问: “我是来宣扬礼教的,你们要干什么!” “被关中”的苏定方压根儿就懒得搭理他,继续指挥手下: “封锁道路。” 幽州赤巾军干活很利索,立刻在大街两头拉起铁索,设立岗哨,将路人引导至其他的道路。 闹事者眼睁睁看着赤巾军迅速高效的清场行动,渐渐安静了下来。 再混不吝的泼皮也知道,这阵仗不太妙。 “报告将军,现场已经清理封锁完毕,请下命令吧!” 赤巾军很有精神地报告。 苏定方瞥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师爷,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动手。” 赤巾军迅速列成几路纵队,领取短棍,向闹事者围了上来。 师爷还在那儿嘴硬: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犯了什么法?难道宣扬礼教也违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当兵的怎么敢无缘无故殴打老百姓?你们是幽州人吧,怎么给关中佬当狗,殴打你的同乡!” 然而赤巾军根本不理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向他们靠近,把这群人逼到了墙角。 “可……可以和解吗?”面对高高举起的棒子,师爷最后服软了。 回答他的,是当头一记闷棍。 师爷当即被打破了眉骨,捂着血淋淋的脑袋倒在地上。 其他混混也很快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棒子,被打得头破血流,嗷嗷叫地乱窜。 然而在阵型严整的赤巾军面前,无组织无纪律的混混哪里跑得掉吗? 他们被一个个拖了回来,继续接受专政铁拳的再教育。 经过李明的动员,赤巾军憋足了气,将一辈子遭遇的不公一股脑全发泄在这帮乏走狗的身上。 这些走狗真可恶啊,居然在背后诋毁李明殿下! 要不是天降殿下,广大百姓哪来翻身的机会? 一切让地主豪强卷土重来、让百姓再受奴役的企图,都是痴心妄想! 怀着对李明殿下的无限感恩,战士们斗志高涨,把手里的棍子都挥出了残影。 “救命!辽东佬打人啦!” 一开始,闹事者还有力气乱窜,像杀猪似的叫唤。 呼呼几棍子下去,他们立刻就安静了,直挺挺地倒头就睡。 没睡着的则躺在地上蜷成一团,嘴里唉哟唉哟地哼哼着。 每个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连妈都认不出来。 战士们仍不解气,继续痛打落水狗,将棍子舞得虎虎生风。 眼看要打出人命了,苏定方及时叫停: “停下!” 战士们这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手里的棍子,不忘在对方身上补上几脚解气。 苏定方走到那师爷身边,用脚尖踢踢他的脑袋: “谁指使你们的?老实交代,不然把你们全部扔进海河。” 师爷身体抽了一抽,没有回答。 苏定方眉头一皱,弯下腰一看。 只见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师爷,现在被打得完全没了人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一副行将暴毙的鬼样子。 啧……苏定方咂了咂嘴,倒并不懊恼。 他本来就没想审讯,问这句话纯粹是出于职业习惯而已。 因为,这些闹事者的背后主使是谁,李明殿下其实早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本章完) 第273章 李明破除封建迷信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卢氏宅邸位于幽州城郊外,坐落在海河之滨。 曲径通幽,风景秀美。 宅邸占地极广,东西南北长数千步。宅子里,小桥流水缓缓流淌,亭台楼榭鳞次栉比。 在奢华的主屋内,正在召开盛大的家宴。 有酒如渑,有肉如陵。 范阳卢氏全族,不论主干还是旁支侧系,咸集于此。 场面尽管热闹,可宾客的笑容都很勉强,脸上还带着黯然的神色。 而让他们如此不痛快的罪魁祸首,除了李明还能有谁? 那位新来的少主实在太不讲规矩了! 居然剥夺了他们的土地! 历朝历代,从没有哪个统治者敢对地头蛇的“地”开刀的! 连蛮子薛延陀都知道这规矩! 那个小关中佬,是把河北当成了辽东那样的化外之地么! 简直礼崩乐坏,无法无天! “你们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喝呀!” 族长老卢倒是红光满面。 他好像丝毫没有受到这变局的影响,该吃吃该喝喝,经常攒酒局,与宾客把盏言欢。 今天这个奢华的家宴,也是他号召起来的。 “唉……你怎么还吃得下。” 族人就没有他那么豁达了。 “土地乃是根本,失去了土地,我们卢家必然逐渐凋零,再无兴盛发达的可能啊!” “别说家族未来怎么样,连我们自己的未来也一片黑暗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抱怨,又异口同声地叹息。 确实,离了土地,这让这些世代掌握大量土地的门阀还怎么活啊? 理论上,李明倒也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还是给出了谋生的道路的—— 要么和老百姓一样自食其力,要么和商人一样做生意。 简直是奇谈怪论,异想天开! 他们范阳卢氏乃是齐太公之后,豪门贵裔,连帝族之女都争着与之成亲,所谓“一门三主,当世以为荣”。 让他们和布衣黔首一样自食其力? 那能一样吗?! 更何况,干活哪有收地租来得容易啊…… “不仅是我们幽州的卢家,赵郡的李氏、荥阳的郑氏……天下人的土地都被少主收走了。” “如此为祸一方,不顾天下人的反对,‘那位’殿下真是名副其实,顽劣不堪啊!” 他们口中的所谓“天下人”,自然是能入他们眼的几大家族,其他人默认不算人。 对于同族的忧愁困苦,老卢却是嗤之以鼻,举杯道: “冬去春来,一时的挫败算得了什么? “我们卢家传承自春秋,历经千年风雨而屹立不倒。什么样的动乱没见过?岂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孩手里?” “真如主家说的就好了……”对于老卢的乐观,族人不以为然。 历朝历代,皇权也不是没有打过这些地头蛇的主意。 而地头蛇的反抗方式,大致可以归纳为一文一武两手。 武的一手不必多说,无非是建设堡垒碉堡,组织民兵乡勇,把自己武装成刺猬,让中央政权投鼠忌器。 在李明强大的赤巾军面前,无异于自寻死路。 文的一手比较微妙,类似于“非暴力不合作”。 因为皇权不下县,县级以下的基层治理,一般是“默认”交给宗族来进行的。 所以,统治者在治理国家时,也必须依靠这些地方豪族的配合。 如果豪族不配合,皇帝连税都收不上来,给你来一个“政令不出县衙”。 当然,这一手在李明式的基层组织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乡村有生产大队,城市有官营商社,以专业文吏为上传下达的传输纽带,根本不用操心基层失去控制。 豪族不合作就不合作好了,谁还需要宗族教法这种前现代的封建玩意儿? 面对李明在文治和武功两方面的降维打击,各个士族大家无不感到绝望。 感觉自己就像挡车的螳螂,被时代的车轮无情地碾压。 “呵,茶壶里的风暴。” 看着亲戚们惊慌失措的表情,老卢只是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细细抿了一口酒。 他胸有成竹。 除了雇人闹事,攻击李明的经济政策以外。 他还花费巨额的金钱,囤积了大量米面、布匹等民生物资。 他计划将市面的民生物品抢购一空,哄抬物价。 在百废待兴的河北,要是发生物资匮乏,想必会极大地扰乱统治秩序,并对李明的民间威望造成重大打击。 老百姓才不管始作俑者是谁,他们只要吃不到粮,就会迁怒于李明。 当然,要达成如此效果,光凭卢氏一家、乃至于整个河北士族的力量,还不够。 老卢还为自己的家族找到了一个能量巨大的后台。 那就是坐镇长安的摄政,李治! 李治与李明的竞争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这就给了他们这些第三方力量一个钻空子的空间。 尽管老卢很不愿意为李唐家的朝廷鞍前马后。 但他更讨厌辽东的李明。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不得不选择与李治结盟。 而李治也绝不希望看到李明顺利消化河北,进一步做大。 不论谁给李明使绊子,他一定要帮帮场子。 双方一拍即合。 “摄政愿意慷慨解囊,以朝廷的财力,打他李明不是轻轻松松。 “只要河北重新乱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卢正打着如意算盘,管家低着头,小步来到他身边,俯首轻语: “卢公,有客人来访。” 嗯,我家里不全是客人么?……老卢觉着管家今天有点不对劲。 “来访者是谁?” “呃……”管家顿了顿,脸上现出纠结的神色。 片刻,他好像下定了决心,小声地说道: “是……长安来的。” “哦!那是朝廷的贵客,我这就去迎接。” 老卢以为是李治的使者来了,立刻放下杯盏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管家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诸位先吃着喝着,我去去就回!” 门阀士族再怎么高傲,表面上的礼仪还是要做到的,有贵客来,主人必亲自出门迎接。 穿过漫长的游廊,路过精致的水池假山,老卢终于抵达了自家的大门。 大门敞开着,门口聚集着许多人,都穿着布衣,却个个身形壮硕,不像是普通百姓。 在他们身后,卢家的家丁一个个抱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蹲在角落里。 一个小黑炭头站在“布衣”们的中间,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名单。 “你就是卢氏的族长?”小黑炭头尉迟循毓问。 老卢整个人都僵住了。 尉迟循毓持笔在名单上画了一个叉: “跟我走一趟。” ………… 海河之滨。 一处任何人都探测不到的神秘宅邸。 黄河之北、太行山以东的名门望族族长咸集于此,正在举行一场特殊的“宴席”。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块小桌板,小桌板上放着两荤两素,一壶酒,一碗米饭,以及一块腐败腥臭的生肉。 这是唐朝断头饭的标准配备。 宴会厅的主位,一位贵气的小孩正“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正是李明。 半晌,李明睁开了双眼,微笑着对大厅的入口说道: “卢公,你可算来了,开席就差你了。” 在披甲卫士的带领下,范阳老卢也被“请”进了宴席。 老卢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大事不妙。 厅里的“宾客”都是老熟人了,都是前几天一起密谋推翻李明的共谋。 但现在,这些老面孔都假装不认识他,一个个坐得笔笔直直的,两眼盯着小桌板。 老卢扫了一眼,发现席间唯独缺了清河老崔,顿时心里一沉,忐忑不安地坐到了最后一个空位上。 气氛极为凝重。 李明轻松地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桌案: “吃啊,怎么不吃?是嫌弃辽东的大米不香吗?” 老卢受不了这氛围,鼓起勇气问: “不知监国殿下‘邀请’我等草民,所为何事?” “一件小事。”对方这么直白,李明也不和他弯弯绕绕,开门见山: “最近市场异动,米粮布匹短缺,疑似有人在囤积居奇。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这么敏锐,才刚动手就被发现了……老卢心里咯噔,嘴上不认输: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殿下不修仁政,以致天怒人怨,国家多灾多难呢?” 偌大的厅堂里,能听见其他人的吸气声。 李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向左右轻飘飘地一挥手: “这是迷信,卢公被封建迷信蒙骗了。来人,带他清醒一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卢家之主像条狗一样被拖走了。 过了一会儿,窗外传来老卢的惊叫,接着噗通一声,好像是什么重物被扔进海河的声音。 宴会厅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士族之首一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越看桌上的生肉越不对味。 李明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地吃着大米拌小米。 又过了一会儿,窗外响起从水里捞出什么东西的淅淅沥沥的声音。 老卢被提溜回来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卢公,清醒了吗?”李明笑眯眯地问。 老卢已经意识涣散了,纯粹是下意识地在点头。 大冬天被扔进冰冷的河水里,这可太清醒了。 “关于米粮布匹市场的异动,你有什么想法吗?”李明还是笑眯眯的。 “捐,捐……”老卢像捣蒜似的点着头: “我范阳卢氏愿散尽家财,把积存的粮食……全捐给穷人。” 李明认可地点点头,这才故作惊讶道: “哎呀卢公,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快快去更衣擦擦身子,再喝完热姜茶暖和暖和吧。” 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让卫士将他拖了出去。 处理完范阳卢氏这个小刺儿头,李明和颜悦色地转向在座的其他士族代表: “也许是因为我的能力确实差强人意,导致米粮短缺,百姓食不果腹。 “诸位作为土生土长的河北豪门,我希望诸位也能学习卢家的榜样,为你们挨饿受冻的老乡略尽绵薄之力。 “谁赞成,谁反对?” 对平民布衣不屑一顾的士族门阀们,忽然化身为充满爱心的慈善家。 “我们愿意慷慨解囊!” “我我我,赵郡李氏愿毁家纾难,与百姓共克时艰!” “渤海高氏也愿意……” 看着大家踊跃献爱心,李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多亏崔公提供了反贼的情报,感激不尽。” 愉快的慈善午宴之后,李明向清河崔氏的族长表达了感谢。 以卢氏为首的士族造反集团,就是老崔检举告发的,他当时也参加了老卢的密谋。 幽州府混混闹事一案,李明一眼就看出,其背后是河北的地头蛇在捣鬼。 但捣鬼的究竟是哪几条地头蛇,具体的清洗名单还是由这位老崔提供的。 总不能把所有士族全部清洗一遍吧,这就真要逼大家造反了。 “哎哎哎不敢不敢……殿下随时吩咐。”老崔连连表忠心,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老崔走后,全程参与此事的杨师道不禁感叹: “殿下的行事真是……雷厉风行啊。” 眼看着不可一世的门阀们向这位小表侄俯首帖耳、予取予求,他感到大为震撼。 “在反乱的火苗燃起时,必须第一时间果断掐灭,否则延烧开来,波及甚广。”李明说道。 在得知有人在幽州府门前散播谣言那一刻,李明就准备好了这一手稳准狠的应对措施。 不和拿钱说话的师爷辩经,因为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要消弭谣言,就必须抓住谣言的根本,那就是直接让背后主使闭嘴。 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所以李明索性就不费这个唇舌辟谣。 而是选择打断谣棍的腿。 虚假的论战:摆事实讲道理。真实的论战:禁言删号,物理意义上。 反例就是某位和造谣的刁民正面对喷、喷出整整一本《大义觉迷录》、结果把事情越描越黑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雍正皇帝。 “你看,一通棍棒教育之后,世界果然清净了吧。 “不但噪音没了,刺儿头消停了,还顺便让他们爆了金币。” 李明对结果相当满意。 “殿下高明。”杨师道吹捧着,擦了擦冷汗。 他心中不住地庆幸,还好自己出身弘农杨氏,和小殿下是一边的。 要是在对面,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活过三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河北地头蛇根深蒂固,还得需要我来替你敲打敲打。” 李明笑着回答: “杨令公心善,我如果不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拔除他们的獠牙,将来他们迟早会骑到你脖子上的。” 杨师道脸色一肃。 李明这话基本等于明示了,那就是—— 由杨师道来统筹负责整个山东河北地区的行政工作。 跟从李明来幽州时,杨师道便有此猜测,打了一路的肚皮官司。 “殿下令我治理河北,我定然不负殿下的期望。只是……” 老杨斟酌着说道: “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河南弘农出身的杨氏,怎么就到河北了呢?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明摆摆手: “我和治理委员会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管理河北。” 杨师道还想推辞: “侍郎崔仁师、河北道观察使崔挹,以及幽州刺史崔民干,他们都是您麾下的河北籍能官干吏。” “是的,所以绝不能让他们来主政河北。”李明直言不讳。 杨师道先是一愣,旋即理解了。 博陵崔氏本来就是河北的第一豪族,而现在其他可以制衡的河北豪族又都被翦除了。 要是再让博陵崔主政当地,这就是在培养超级门阀,鼓励他们脱离中央啊。 “不只是河北。从今往后,一地的行政主官必须是从外地调来的。刺史、县令不可是本州、本县出身的本地人。” 李明做出指示: “官员履职,必须遵守地域回避,并且定期轮换。” 滚石不生苔,这是从制度上防止地方官员蜕变成地方豪族、乃至于成为土皇帝,杜绝第二个“河北”的诞生。 杨师道真心感服: “此法甚妙,甚妙啊!” “陛下的权术已是登峰造极了,而殿下更是青出于蓝。” “什么权术,别说得那么难听。”李明苦笑着摇头: “况且要论权术,我那个哥哥也不差啊。” 杨师道没听懂什么意思,疑惑地皱起眉头。 李明手指点着桌子: “被削去田产以后,这些河北士族早就实力大跌,那他们掀起风波的勇气和力量,是从哪儿来的呢?” 杨师道一惊: “那……是哪位亲王能与河北的事端有关联呢?” “还能有谁?当然是晋王——不过他现在是摄政了。” 李明叹了口气,望向长安的方向 ………… 长安,太极宫。 “阿嚏!” 李治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本章完) 第274章 只有父皇才挡得住他……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 “天刚暖和起来,怎么反倒伤风了……” 长安,立政殿。 李治嘟哝着擦了擦鼻子,继续读着手里的密信。 现在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窗外阳光明媚。 但是李治的心情却一点也明媚不起来。 “李泰死了……” 他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把书信拧成一团。 尽管他和李泰的关系也就那样,典型的皇家塑料兄弟,最近更是闹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可当他真的收到了嫡兄弟的死讯(庶兄李祐那是真不熟),酸楚还是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李治今年刚虚岁十五,摄政不到半年,和东汉幼儿园相比固然不算小,但以这年纪驾驭国政也属实有些……太年少有为了。 一个青春期的半大孩子,多少还是会有些多愁善感的。 “呼……” 他长出一口浊气,艰难地消化李泰已死这一事实,将发散的思路重新收拢到正事上。 “李明,是李明杀了李泰……” 如果说李泰之死让他感伤,那“李泰死于李明之手”更让他感到大事不妙。 李明小老弟从遭遇政变、仓皇出逃,到歼灭了势头正劲的薛延陀与李泰联军,才用了短短几个月。 这事儿谁碰到谁迷糊。 “那家伙是怪物么……” 李治懊恼地揉了揉眼睛。 李明现在壮得厉害,从偏远的辽东二州之地,一口气扩张成了占据半壁江山的庞大势力。 上吞高句丽,西攻漠北,开疆扩土万余里,收编四万精锐,一时风头无两。 而更让李治脑壳痛的是,山东河北核心地区,也已经成为了李明的囊中之物。 证据就是,从那地方传来的情报逐渐减少、消息也愈发滞后了。 即使张亮开足马力,发动手下“义子”全力探查河北的近况,但也和泥牛入海一般,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 这封“李泰已死”的密信刚到李泰手里,可事情是发生在冬天的,时效已经过去个把月了。 就这“火星”的消息,已经是李治一方竭尽全力,所获得的最后一封关于河北的情报了。 因为张亮的“义子”已经差不多被消耗殆尽了,以后再也收不到那个方向的情报了。 至于他数个月前勾搭上的范阳卢氏等河北当地士族,更是像说好了一样,在同一天断了和长安的联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此失联。 勿cue,怕李明殿下误会。 河北已经成为了继辽东、高句丽之后的第三个情报黑洞,也从侧面标志着李明在那儿建立起了极为稳固的统治。 “连反骨的河北都……” 李治轻声哀叹,深深地把脸埋进了手里。 这事不能细想。 越往深处琢磨,就越能感到双方的差距已经大到恐怖的程度,令人绝望。 和李明相比,他自己的政治手段可以用“稚嫩”来形容。 李明把风马牛不相及的辽东、高句丽和河北拧成了一股绳,而他坐拥整个朝廷,却连本来就在境内的南方都没能完全压服,现在都还对他阳奉阴违。 也别说南方了,再这么耗下去,估计连朝廷内部他都未必压得住了。 虽然一记政变上台着实震撼,唬住了朝廷众臣。 但是距离产生美,时间一长,他的底裤就被这帮老狐狸们给摸穿了。 执政水平就不说了,在用人方面,李治也做不到用人不疑,只重用瓦岗寨的哥几个,对其他大臣们只有表面客套,并不深交。 和李世民、李明爷儿俩爷儿俩相比,不如远甚。 由奢入俭难,吃惯了二李细糠的大臣们,对这位新摄政的统治很不适应,不免人心浮动。 要不是皇帝陛下在朔北飘到失联,而监国殿下“被”身亡,朝廷现在恐怕已经四分五裂了…… 李治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唉,没想到李明这么能折腾。我还是太心善,那天晚上就不应该把他放出长安,至少应该关进小黑屋、 “悔不该听妇人言……” “皇兄埋怨的是哪个妇人呀?” 书房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正是那晚上劝他放走李明的“小妇人”,李明达。 李治虎躯一震,脸上立刻挂上了尴尬的笑容: “呵,呵呵,我说的是韦贵妃。” 他顺手把锅往后宫一扣,不动声色地将揉成一团的李泰死讯碰到了桌案底下,忙不迭地起身相迎: “来来,杭州刺史呈上了一些柑橘,酸甜可口,我留了一些给你。先生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很自然地把妹妹迎进了书房,煞是体贴亲昵,仿佛他还是那个妹妹奴,从未改变。 唉……李明达心中轻轻叹气,顺从地让李治把她带到了同一张坐席上。 朱雀门之夜后,兄妹俩的关系一度陷入尴尬。 和李明相反,李明达从小就沐浴在所有人的疼爱中,当晚的事变是她第一次直面政治的残酷。 温文尔雅的雉奴哥哥露出了可怕的表情,驱逐小明弟弟,又和青雀哥哥兵刃相向。 这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接下来,又是父皇失踪,内战爆发,薛延陀入侵……一桩桩大事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也让她迅速成熟了起来。 天真烂漫的阿兕子,也开始隐藏起自己的真情实感,按照他人的期望,扮演起了“晋阳公主”这个角色。 “韦姨娘是父皇的贵妃,也是诸皇子的长辈,不知她哪里冒犯了皇兄。” 李明达妥帖地说着。 李治觉得“皇兄”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便把话题引到了更轻松的话题: “我只是随口说溜了嘴。比起这个,阿兕子,前线传来了好消息!” 面对兴奋得两眼放光的雉奴哥哥,李明达只是微微摇头: “军事机密,说与我一女子……” “这机密还真就只能与你分享,事关我们的父皇!”李治眼神灼灼地看着妹妹: “父皇的去向有下落了!” 李明达的脸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好像变回了那个活泼开朗的阿兕子: “真的?” 李治点点头: “李世绩在贺兰山以西,发现了大队人马行进的踪迹,似乎是往西边的凉州的方向去了。” 李明达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又是踪迹。何时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李明看着她,补充一句: “据当地目击者称,那队人马中有一位胡人打扮的美女子,却作男儿声。” “承乾哥哥!”李明达眼睛一亮。 这外貌特征,妥妥的太子爷没跑了。 “终于……有父皇和皇兄的确切消息了,他们还活着,菩萨保佑……” 李明达激动得喜极而泣。 兄妹俩分享着这一份喜悦,两人吃着橘子,和好如初。 “坏了,明达不该打扰皇兄处理国事。” 李明达懂事地及时打住,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父皇为何要去往凉州方向呢?直接掉头南下,不就回到大唐了吗?” “呃……许是身后有铁勒突厥追兵,逼得他们不得不向西转移吧。” 李治随口辩解道: “李世绩已经加紧向西搜索,并派遣快马前往凉州,让当地州府协助迎回陛下。” 李明达姑且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论如何,父皇只要一入凉州境地,便算是回来了。 “皇兄……雉奴哥哥,那你与青雀哥哥之间……” 老爹出国留学半年,刚回家就看见两个儿子正在打内战。 不需要多深厚的政治素养,连李明达也知道,目前这情况对李治来说不大妙。 等父皇回到长安,一定没有他好果子吃。 “我……现在已经停战,不和李泰打了。”李治努力扯起两边的嘴角。 李明达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是吗?这敢情好啊!” 她还不知道李泰已经被小明弟弟给弄死了,以为今天是双喜临门的一天,心情愉悦地离开了书房。 李治目送她离开,在心里自言自语: “父皇能平安回家就好啊……是李承乾在父皇耳边挑拨离间么?” 他多少能猜到,父皇这诡异的行军路线,多半是担心回国后被做贼心虚的李治和李世绩给灭口了,全程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然而如前所述,不论李治也好,李世绩也罢,其实根本没有、也不敢有对李世民不利的想法。 他俩可都是大唐的大忠臣,都是真心希望皇帝陛下重新回到忠实的长安啊! 李世绩就不谈了,他的动机很单纯。 他的小领导是晋王摄政没错,但大领导从来就是皇帝陛下本人。 要相信老瓦岗寨的智慧,站位千万不能歪。 李大总管一边随时与李治保持通信,有什么最新情况都第一时间报告。 另一边,不等李治的命令,他便立刻发动一切力量搜寻陛下和太子的踪迹。 做到两边都有交代。 而李治也有理由喜迎二圣归来的。 虽然他僭越,虽然他打内战,虽然他知道父皇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但是和李明那个变态的政治机器相比,阿爷的鞭策简直是爱的轻抚啊! 他怀疑,现在只有父皇才是他的保命符,只有父皇归来才能救他狗命。 不论他闹出多么大的乱子,闯出多么大的祸,至少父皇不可能处死他吧。 但是李明就不一定了! 李明和他是存在根本矛盾的,而且双方虽然没有彻底撕破脸,但离撕破脸也不远了。 更何况,李泰的脑袋已经证明了,李明那厮是真不顾忌兄弟感情,有仇是真砍人啊! “辽东、高句丽、河北、薛延陀……那恶魔根本停不下来! “这样下去,李泰和其他诸王所留下的中原,也迟早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被他蚕食殆尽吧? “到那时候,他离关中就只有潼关薄薄一线了……” 李治陷入了莫大的惊恐之中,双手抱着脑袋: “能阻挡李明脚步的,全天下就只有父皇一人了吧?” “我还远远不行,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 贺兰山以西,河西走廊。 李承乾带领队伍一路向西,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凉州边境。 在他的指挥下,队伍并没有带着皇帝回国,而是拐了一个大弯,转身向北。 笔直地前往西突厥的领地。 “小可汗!”阿史那社尔和他并驾齐驱: “西突厥真的会与我们结盟吗?而不会将我们扣留起来,或者直接杀死?” 李承乾胸有成竹: “放心,乙毗咄陆可汗与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的争斗十分激烈,正是需要外援的时候。” 突厥的官名好长……老社尔心里忍不住吐槽,还是放心不下: “小可汗的情报来源可靠吗?” “可靠。”李承乾简短地回答。 话已至此,社尔便不好再问。 沉默了一会儿,李承乾主动开口: “我父皇的情况,怎么样了?” 阿史那社尔眼神一黯: “恐怕不大好。” 队伍的中心,是一辆大马车。 李世民半躺在马车上,随着大部队一路颠簸,眼睛半闭,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马车是游牧民族运输转移帐篷用的,结构非常简陋,荒原上又没有路,颠簸得非常厉害。 尽管大家在车板上垫了厚厚毛毡,顶上撑起挡风的帐篷,可条件有限,谈论舒适性就有些奢侈了。 就算健康的青年,在寒冷的野外就这么颠上几个月,从冬末一直颠到开春,都得没了半条命。 更何况一位中风患者。 “天可汗麻木的右半边身体能稍稍活动一下,比刚得风疾时好了一些。可是,唉……” 阿史那社尔唉声叹气: “天可汗的意识仍然一团糊涂,不但时常半梦半醒,连清醒时的思路也很古怪,说着什么‘李治乃是朕之子,李世绩乃是朕赐的姓,他们必不会害朕’。” 李承乾立刻跟着摇头: “简直不可理喻!唉,病魔无情,一代雄主竟能糊涂成这样子。 “李治和李世绩可是闯下了滔天大祸,不夸张地说,全国陷入乱局就是源于他们二人。 “他们畏惧圣威,怎么可能甘心奉迎父皇回去呢!” 阿史那社尔重重地点头:“嗯,小可汗说得对!” 李世民无力地躺在车板上,无语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他俩的对话。 继续北上不久,在前面探路的契苾何力回来了。 “前方有一支大部落,好像是突厥人!” (本章完) 第275章 称心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西突厥的队伍出现在了地平线。 那是几支春季转场的部落所共同组成的部落联盟,规模庞大,人丁众多,扬起的风沙遮天蔽日。 阿史那社尔远远望着,身躯骤然紧绷,握着马缰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作为原东突厥贵族,和西突厥不说血浓于水吧,也可以说是势不两立了。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都怀有类似的紧张与警惕的情绪。 大唐和西突厥之间的关系,可远远称不上“睦邻友好”。 故事开篇,侯君集还刚带队敲掉了西突厥的小弟高昌国呢。 而对面的西突厥部落也发现了他们,队伍立刻分成两部分。 老弱妇孺驱赶牲畜群避向后方,青壮年策马迎上前。 这是游牧部落警戒的起手式。 他们也搞不明白,对面那支杀气冲天、全部由男性组成的古怪“部落”是个什么来路。 “停!” 契苾何力叫停了队伍,紧张地看向李承乾: “太子殿下,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对方来势汹汹,似是不善。如果直接爆发正面冲突,他们带着半瘫痪的陛下,很难全身而退。 真是见了鬼了,要不是陛下失能,太子最大,谁会一拍脑袋把队伍带到西突厥的地界啊? 与其赌西突厥可汗的人品,还不如南下回朝,赌一赌李治殿下的孝心。 也是没办法,现在天大地大,太子最大,。 要是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也只能归咎于天意如此,大唐的气运到头了吧…… “不必担忧。” 李承乾倒是云淡风轻,似乎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有自信: “你们就在此待命便是,我只需一席话语,定教那化外之民拱手来投。” “哎殿下等等!……” 不顾劝阻,李承乾潇洒地拍马向前,在众人忧虑的目光中,向那支西突厥队伍奔去。 契苾与阿史那两位老哥人都麻了,下意识地望向陛下所在的马车。 李世民照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胸部在轻微地起伏着,说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西突厥部落那边领会到了对面希望交流的意愿,也同样停下了大部队,派出一名使者。 双方在空地中间寥寥交谈数语,西突厥使者似乎大为震惊,立刻麻溜地跑回部落。 在使者汇报了几句之后,西突厥那边立刻又派出几名使者,为首者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人。 老人和李承乾说了几句话,态度非常谦卑。 接着,李承乾便扭头回到自己的部队,西突厥的使者们则全部低着头,紧跟其后。 在契苾何力等人震惊又钦佩的目光中,李承乾圆满地与对方完成了接触,顺顺利利地将对方使者带了回来。 “殿……” 契苾何力刚想说几句,被李承乾用眼神制止了。 那位年长的突厥使者环视一眼,战战兢兢地问: “他们都是‘泥利特勤’的战士吗?” 特勤是突厥官名,负责部落的内务外交,一般由可汗的子弟或亲族担任。 “泥利”是那位特勤的名字,好像是位新人,不论阿史那社尔还是契苾何力,对这个名字都没有印象。 李承乾用突厥语流利地回答: “没错,都是泥利特勤的部众。” 说着,用眼神示意麾下。 泥利是路边哪根葱……两位来自阿史那家族和契苾家族的超级大贵族心里激烈地吐槽,紧绷着脸点点头: “嗯。” 他们理解太子爷的计划了,那就是冒充那位所谓“泥利特勤”的手下,先作为面见乙毗咄陆可汗的敲门砖。 这是符合常识的,否则在草原上随便拉一个西突厥部落,和他说自己是大唐皇帝,来和突厥可汗洽谈一个合作项目,请他帮忙接洽一下,你看别人把不把你当神经病。 老者点点头道: “特勤的部落离这儿不远,我们正要去投靠,请几位勇士随我们来。” 几人暗暗互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和西突厥方成功接头,第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上马!” 契苾何力一声令下,众人便簇拥着陛下所乘坐的马车,跟随西突厥的队伍,向西行进。 李承乾和那位老者并排走在前面,一路侃着大山。 老者是这支临时部落联盟的首领,隶属于乙毗咄陆可汗(西突厥北庭)麾下,因为饱受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南庭)的袭扰,所以来投奔那位“泥利特勤”。 “泥利特勤作战骁勇,冲锋在前,是我们草原诸部的守护神啊。”老者状似无意地说着。 李承乾笑着纠正: “今时不比往日,部落人口众多,已经不再是凭借个人武勇打天下的时候了。 “大兵团作战,纪律要严,泥利擅长的是整顿军纪,以身犯险的事他一般不干。” 老首领连连点头: “对,对,是我老糊涂记错了。” 确认过眼神,这位大姑娘确实与泥利特勤极为熟稔。 一位有勇有谋的勇士,一位落落大方的美女,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老首领心里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 但是碍于面子,他不好意思往细里问,恨不能日行千里,赶紧把特勤的“部众”送回去,赶紧吃口新鲜的瓜。 全程旁听的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就没有那么优哉游哉了,后背冷汗不断。 两个老江湖当然能听出来,对方一直在谈话中下套试探,在确认这支来路不明的队伍是否真的隶属于那啥啥特勤,还是西突厥南庭来搞无耻偷袭的细作。 要是李承乾殿下在对话中露出马脚…… 后果难以设想! 但出乎意料的是,殿下对那位泥利特勤却是如数家珍,从外貌身形、到性格特点,回答得滴水不漏。 甚至他透露的一些情报,连那位出题的老首领都不知道。 似乎李承乾殿下不是装的,他与那位神秘的西突厥特勤,确实十分熟悉。 这就奇怪了,那家伙到底是谁呢,能入得了太子爷的法眼…… 他俩对那位泥利特勤充满了好奇心。 “咳咳,小可汗。” 阿史那社尔瞅准空档,凑到李承乾身边小声问: “您关于西突厥的情报,包括乙毗那谁……包括西突厥南庭和北庭之间的战争,都是来源于那位‘泥利特勤’吗?” 李承乾点点头:“嗯。” “泥利特勤是谁?”阿史那追问。 李承乾不假思索道:“他是北庭乙毗咄陆可汗的女婿,因与南庭作战有功,被破格封为特勤。” “哦~原来如此。”老社尔懂了:“小可汗是在外事场合,偶然结识了那位特勤吗?” “是内事……”李承乾小声嘀咕。 阿史那社尔:“嗯?您说了什么吗?” 李承乾的脸上浮起一丝绯红:“没什么。” “咳咳咳!” 李世民忽然在车上连咳不止。 契苾何力赶紧停下队伍,大家手忙脚乱地为他拍胸、顺气、喂水。 李世民似乎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口齿不清地嘟哝着: “一个个都是逆子……让吾费尽了心神。好不容易有个像样的,还死了……” 这般大动静也引起了那位老首领的注意,他回头望了一眼,瞥见了在帐篷车里被众星拱月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粗看貌不惊人,但是威严之气逼人,让人下意识地想低下头,不敢直视。 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中年人的左右脸不太对称,仔细看能发现,他右半边脸有些口歪眼斜。 老首领叹息地说: “你家老爷子?中风了?” 李承乾生硬地点点头:“嗯。” 见对方不愿意多谈,老首领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心中的好奇心更盛。 ………… 这支混搭的超级大部落一路向西北跋涉,因为后勤充足,所以行进速度非常快。 大部队来到了沙漠的边缘,一边是荒草地,一边是漫天黄沙。 在草与沙的分界线上,坐落着一排排帐篷。 “泥利特勤的领地到了。”老首领介绍道。 李承乾眉头一皱: “这儿就是一位特勤的领地?”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和这支西突厥部落已经渐渐熟络了起来,所以说话也更直接了。 特勤好歹是突厥系汗国内部的高官,更何况泥利特勤还立下不少战功,怎么领地被分到了这犄角旮旯? 这是分配还是发配啊? “啧,这事儿嘛……”小老头左看右看,确定旁边没有外人以后,压低了声音吐槽: “大汗的为人就是这样的,贪婪成性,吝啬不堪。” 他口中的大汗,就是乙毗咄陆可汗,西突厥北庭的控制者。 根据突厥无限可分原则,在原突厥汗国分裂为东、西两部分以后,东突厥被灭,而西突厥又进一步分裂成了南庭和北庭。 双方以伊犁河为界,对峙近十年,不分胜负,谁也灭不了谁。 “大汗不但夺得的草场和财富从来不与部族分享,而且还肆无忌惮地盘剥勒索部众,美其名曰‘收税’。 “比如每年牛羊下崽子了,半数的羊羔、牛犊都给上交给他。要是谁家的羊群不小心踩在了他的草场上,哪怕只有一只羊踩了一脚,他都会将整支羊群抢夺走……” 老爷子也和这位“大姑娘”熟悉了,诉起苦来没个完。 这一桶苦水从头浇到尾,把李承乾都给浇懵了。 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位未来的盟友好像不大靠谱啊? 憋了好久,李承乾忍不住问: “既然大汗倒行逆施,你们为何仍然要投奔他们,而不去找南庭的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呢?” “唉……”老首领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北庭只是要钱,而南庭要命啊~” 李承乾听得嘴角一抽。 西突厥是什么类人群猩闪耀之地,一个初通人性,另一个很不拟人。 和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反杀李治呢! “媚娘,你的计谋好像失算了啊,西突厥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和武媚娘)的战略方针了。 “老实说,北庭现在也就靠泥利特勤撑着了。他打仗厉害,纪律严格,也愿意和手下分享战利品,在汗国之中呼声很高。 “这也是为什么一毛不拔的大汗破天荒给他分了一块草场,虽然,呵呵,这场地不怎么样。” 老首领苦笑着摇头,继续喋喋不休: “现在南庭风头正劲,对所征服的部落,男的杀死女的掳为奴。为了活命,我们不得不投奔过来。 “你们呢?你们倒是对西突厥忠心耿耿,大老远从贺兰山东边过来,薛延陀的可汗不比咱大汗更慷慨?那里的草场不比这儿更丰沛?何不投他们,还回来吃沙子干什么?” 李承乾呵呵一声:“薛延陀真珠可汗被杀了。” 这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老首领毛骨悚然。 “怎么会?!薛延陀铁勒诸部不是势头很盛么?手下战兵三十万,都和当年的东突厥似的…… “难道又是唐军?大唐把他们灭了?” 辽东那帮家伙还算是大唐么……李承乾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苦涩地笑着: “所以为了活命,我们这不也投奔过来了?” 这时,泥利特勤的近卫前来传令: “特勤正在帐内,请您前往一叙。”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老首领面色一松,便要前往大帐。 却被近卫拦了下来。 “特勤请的是他。” 李承乾微微一笑,以突厥礼向老人致意: “后会有期。” 他正要策马前往,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吼声。 口齿略有些模糊,但饱含着威严: “等等,吾与你同往。” 李承乾整个人顿了一顿,回过头。 只见他的父亲,刚才还瘫在车上的李世民,现在竟全凭自力站了起来,完全不依靠旁人。 “天可汗!” “陛下!” 阿史那和契苾低声惊呼,七手八脚地上去搀扶。 “滚!吾还没有如此不堪!” 李世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暴躁地将碍事的随从们推开,自己吃力地拖着右半边无法自如行动的身体,一瘸一拐地爬下了马车。 “吾,与你一起会会那位新崛起的‘特勤’。”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尽量让吐字清晰一些。 李世民刚得风疾不久,情况还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现在就是他清醒的时候,双目熊熊,如同烈火,暗含着一位父亲和帝王的愤怒。 老首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潜意识告诉他,这已经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小卡拉米可以掺和的事了,便识相地隐入了人群。 不仅仅是他,连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都意识到,皇家的家事非同小可,不是自己所能干涉,也都识相地隐入了背景。 “父皇……” 李承乾几乎下意识地跳下了马背,低垂着眼睛,不敢与严厉的父亲对视,身体本能地颤抖起来,仿佛童年时的噩梦又苏醒了。 “回答呢?”李世民声音不大,但震得周围所有人胆颤。 没事,不用怕,有媚娘你在我身边……李承乾嘴里无声地念叨着,和自幼的恐惧奋力搏斗着。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吃力地勾起嘴角: “都听您的,父亲。” 在部落众人畏缩而好奇的目光中,这对瘸子父子一瘸一拐地向部落大帐挪了过去去。 “父亲,来,我扶您。” “不必,吾还没有不堪到要你搀扶的地步。” 两人离帐篷还有好几步路时,帐篷的帘子掀开了。 帐篷里,步伐矫健地走出一位健壮的汉子。 他身穿翻领左衽灰鼠皮衣,脚踏狐皮靴,须髯飘飘,几根发辫编于脑后,是典型的突厥人装束,面容却是位汉人。 那汉子一见李承乾,整张脸像云开雨霁一样亮了起来。 可待他看清楚李承乾身边站着的男人,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惊呼一声: “陛下?!” “呵,呵呵。”李世民笑了起来,似乎感到非常滑稽: “朕道是怎么草原上多了一位没听说过的特勤,原来是你啊。 “朕不是发配你去伊州打突厥么,怎么在这儿碰到你了? “称心?” (本章完) 第276章 承乾,你其实不懂突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称心,就是当初李承乾在东宫深处藏匿的那位……呃,男闺蜜。 皇族有点小众的操作系统倒也不是稀罕事,只是称心这个男闺蜜比较特殊。 因为他比较特殊,触及了李世民的逆鳞,两年前东窗事发时,差点引来了血光之灾。 要不是那天稍早的时候,李明小老弟在两仪殿大闹了一出“父皇我能辞职吗”的闹剧,让李世民开始了对自己的育儿方法产生了一丢丢反思。 称心已经被一刀两断了,物理意义上。 当然,留在东宫是不可能的了,称心就被一脚踢到了伊州戍边。 没想到戍着戍着,老哥就戍到对面的床上去了。 不仅如此,他还凭借连太子爷都首肯的阳刚外貌,勾搭上了乙毗咄陆可汗的亲闺女,成为了西突厥这边的功勋驸马爷。 “我在与西突厥南庭的作战中,侥幸立了几次功,得到了乙毗咄陆可汗赏识,便被封为特勤,赐予此方土地,统领这里的突厥部众。” 在称心的大帐中,称心自己站在下首,闷声向端坐主位的李世民陛下、李承乾殿下汇报着自己的传奇经历。 经历了两年的风霜雪雨,这家伙还是老样子,闷葫芦一个,介绍完基本情况以后,便一声不吭地站在边上。 李承乾全程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的掌纹。 李世民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感觉自己的脑血管又要爆了。 换谁都要爆血管。 情况一目了然,在他把长子的男闺蜜扔到边疆以后,这个不省心的长子依旧与对方暗通书信,藕断丝连。 但他偏偏还说不了什么。 要不是他们牵线搭桥,李世民也找不到在西突厥避难的门道。 李承乾这个后门,是开在了西突厥汗国啊。 气又气不过,喷又喷不了,李世民只恨自己这风疾得的还不够彻底,怎么偏偏这时候清醒了,还不如一觉睡过去呢。 “所以……你什么时候背叛了大唐,加入了西突厥的军队?”李世民只能换个角度,在“叛国”这个小问题上喷一喷称心,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 “从我被西突厥重重包围、走投无路开始。”称心如实回答。 李世民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觉得这个男闺蜜在内涵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李世民胸膛剧烈起伏,硬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便不去看那称心,口齿不清地瓮声对李承乾说道: “继续前往北庭的牙帐,找到乙毗咄陆可汗,向他说出你的联盟计划,希求他派兵武力护送我们到达长安?” 他原本呆滞迟缓的眼神此时透着凌厉,让李承乾根本不敢抬头应声。 尽管这就是李承乾原本的计划,但被父皇这么亲口说出来,心里瞬间就没底了。 这个计划的核心,是与西突厥北庭之主——乙毗咄陆可汗结盟。 可这一路,李承乾已经从西突厥部众自己嘴里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计划中的盟友,乙毗咄陆可汗那家伙,极不靠谱。 刻薄寡恩,贪财成性,难以服众。 别说反攻中原,这家伙到现在都没有被民风淳朴的草原部众推翻,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根本指望不上。 “大汗……乙毗咄陆可汗对草民非常器重,加之南庭的压力日益增大,想必他是愿意结盟的。” 眼看着太子爷被问得哑口无言,称心破天荒地开口了,替他辩解: “如若大汗实在不许盟约,草民愿自率部众,鼎力相助!” 是结不结盟的问题吗?问题是这个盟结了有什么用,打不打得过李治……李承乾偷偷白了一眼称心。 称心低着头装没看见。 大家都没说话,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这样尬了半晌,李承乾实在忍不住,悄悄抬头一看。 李世民闭着眼歪着头,发出均匀的鼾声,已经睡熟了。 李承乾:“……” 称心:“……” …………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既然陛下没有提出异议,那就还是按照太子的原计划进行。 一行人马以契苾何力为领队,阿史那社尔为大将,李承乾坐镇核心,簇拥着大宝贝李世民陛下,继续向着西北方向挺进。 目的地,西突厥北庭牙帐。 泥利特勤作为引见的使者,在将部落事务交与几个心腹后,便带上近卫一道同行。 他们在泥利特勤部获得了充分的补给和休息,李世民陛下的座驾也换了一驾更新、更舒适的马车,队伍以更快的速度,奔驰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 日头越来越长,气候越来越温暖湿润。 到完全开春之时,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水草丰饶的绿洲。 绿洲正中是一座一望无际的大湖,因为上游积雪消融,湖面暴涨。 湖畔坐落着一排排帐篷,牛羊骆驼等牲畜在悠闲地饮水吃草,飞鸟在其中来回穿梭,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此地便是乙毗咄陆可汗的牙帐。”称心简短地介绍道,不多说一个字。 “嗯,我们看出来了。”契苾何力习惯了这个老哥的作风,右手握拳抬起: “停!” 庞大的队伍刚刚停下,不知从哪个帐篷后面突然窜出几骑,直勾勾地扑过来。 来者不善,契苾何力立刻戒备地张弓搭箭,却被称心劝阻。 “那是大汗的包税人。我们踩踏了大汗的草场,按北庭的规定要交出牲畜,他们是来收税的。” 契苾何力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刚到准盟友的地界就干掉他的马仔似乎有点不大礼貌,恋恋不舍地放下弓箭,嘟囔着: “他们还挺负责。” “因为他们也是在为自己收税。”李承乾替无口的特勤解释道: “包税人每月向可汗缴纳足额的税款后,多收的就是他们自己的。” “呵,厉害……”契苾何力对这种别出心裁的财税制度表示叹为观止。 还以为北庭可汗对各个部落的控制力强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这么严苛的制度都能收得上税。 结果是把税收“外包”出去了,果然够粗暴。 “你们是谁?你们的羊群践踏了大汗的草场!按律都归我们……了……” 包税人刚耀武扬威地大喝,被契苾何力瞪了一眼,登时矮了半个脑袋。 称心策马上前,对包税人说: “我是泥利特勤,这些是我的部众,有急事向大汗汇报。” “泥利特勤!您怎么大老远……是边疆战事紧急吗?”包税人脸色大变: “好!我马上和大汗报告。” 他们刚纵马走出没几步,又折返回来: “汇报归汇报,税还是要交的。” 接着,便在众人要吃人的目光中,包税人大摇大摆地将一路陪伴的羊群“收”走了。 “这种虫豸,真的配当我们的盟友么?” 阿史那社尔不屑地嘟哝着。 作为当突厥王族时不征赋税、当大唐将军时秋毫无犯的好男儿,他对这种疯狂敛财的家伙根本看不上眼。 契苾何力拍拍他肩膀: “西突厥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才好啊。 “要是他们出了个神君,大唐还能高枕无忧吗?” “可现在我们得借助他们的力量呀。”老社尔依旧愁眉不展。 谁最有资格逐鹿中原,怎么说也得是文武双全的李世民吧! 李明也很不错,子很类父。 李治虽然尚显稚嫩,但假以时日,未来可期。 李承乾嫡长正统。 李泰……也行吧。 卧槽乙毗咄陆可汗是谁?! “总是有办法的吧,你看陛下也没说什么。”契苾何力向后看了看。 陛下依旧半躺在临时龙辇里一动不动,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阿史那社尔嘴角一抽: “他那是没意见的样子吗?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天可汗现在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处境?” 契苾何力沉吟一会儿:“我觉得未必……” 就在两人争论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雄壮的吼声: “泥利!我的小泥利!” 循声望去,在可汗的大帐外,一位形似立方体的……女人疾驰过来,她身下的马都快被沉重的负担压成了双峰骆驼。 两人明显感觉到,人酷话不多的“泥利特勤”虎躯一震,如临大敌。 称心用力咧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脸,僵硬地抬起手,向那立方体女人挥手,声音颤抖地喊出了那两个字: “爱妻。” 哦~男人们懂了,对泥利特勤肃然起敬。 原来那位肥胖的女人,便是可汗的女儿、称心的妻子与靠山啊。 钢丝球的花语是隐忍和富贵。 “你终于回来看我……那女人是谁!” 西突厥公主愕然发现,丈夫的身边多了一位姿色绝代的女性,立刻咆哮起来。 河东狮吼吼得称心心惊胆战。 李承乾笑着解释: “尊敬的公主殿下,您可能误会了,我是男的。” “男的?” 公主松了口气,如猛虎归林一般骑到了称心的身边。 “父汗召见你了。有什么事?” 称心压低了声音: “为了彻底战胜南庭的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我从大唐叫来了几个帮手。” 西突厥公主厌弃地瞥了眼旁边那男生女相、秀气得不合突厥审美的竹竿子,语气颇有不屑: “从大唐?他们比得上勇猛的突厥勇士吗?什么样的帮手?” 称心:“大唐的皇帝和太子。” 公主:“???” ………… 一行人很快被迎到了乙毗咄陆可汗的大帐。 说是“帐篷”,其实是用名贵的香木为立柱、珍惜的貂皮皮毛为顶和墙壁,所搭建起的一座结构复杂、富丽堂皇的游牧宫殿。 “陛下。” 契苾何力凑到临时龙辇跟前,恭敬地单膝跪地: “西突厥可汗已在帐内,正诚惶诚恐地等候拜见龙颜。” 马车里没有动静。 还是不省人事吗……契苾何力眉毛皱起。 虽然嘴上说“等候拜见”,但谁都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脸上抹粉,现在是有求于人,不是摆谱的时候。 “陛下,恕臣失礼了。” 契苾何力狠下一条心,打算架也要把陛下架过去。 这时,车子动了动。 李世民陛下已经凭自力下了车。 “陛下!” 契苾何力大惊,赶紧上去搀扶。 再次被李世民倔强地推开。 “大唐之主在外人不能自立,成何体统?也不怕他们笑话。” 他拖着不能动弹的右半边身体,走过契苾何力的时候,左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把他背着的短刀给顺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藏在厚实的毛皮大袍里。 契苾何力身子一顿,喉咙动了动,把几乎脱口而出的疑问咽回肚里,并没有声张。 在称心和公主这对伉俪的带领下,李世民和李承乾走入了西突厥可汗的内室。 还没进帐,便听见里面传出粗鲁的吵闹声。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是可汗还是你是可汗? “我都给那些士兵报效汗国的机会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他们自己不会去抢战利品吗! “以后谁再敢提分钱的事,我非把他的屁股抽烂不可!” 一通不堪入耳的咒骂过后,一个将军黑着脸走了出来,看见外面的特勤夫妇和一对陌生的男女,不由得愣了一下,无声地点头致意,便闷头离开了。 李世民和李承乾对视一眼,慢慢走了进去。 “哟,唐国的可汗,小可汗~” 刚训完属下的乙毗咄陆可汗挺着个大肚子慢慢起身,微微一欠身,便算打过招呼了。 怠慢之意,溢于言表。 请称陛下和太子殿下……李承乾正要发作,被李世民用眼神制止了。 四人落座,立方体公主见那大唐太子站在自己的丈夫身边,竟有些小鸟依人的模样,不由得醋劲大发,蛮横地挤在他俩的中间。 无疑,这又是一件外交上十分失礼的举动。 李承乾动了动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李世民更是好像没看到,半闭着双眼,右半边嘴角有些歪斜,正在默默忍受着风疾的折磨。 这一切都被西突厥可汗看在眼里。 他感到很满意。 傲慢的大唐皇帝,过去别说见上一面,连被允许向长安上表都被视为莫大的恩典。 甚至他这个“乙毗咄陆可汗”,还得经过大唐皇帝册封。 过去那个高高在上、仿佛住在云端,让整个草原匍匐在他脚底瑟瑟发抖的大唐皇帝,现在却跌落凡尘,低声下气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让他怎么能不心生欢喜? 看着皇帝和太子像两只跛脚鸭一样东倒西歪地坐下,可汗忍不住笑了,决定再敲打他俩一下。 “久闻唐国可汗的大名,今天亲眼所见,名不虚传哪……哎哟哟,您这腿是怎么回事?” 毫不掩饰嘲讽之情。 李承乾登时涨红了脸,而李世民还是什么也没说。 乙毗咄陆可汗得意洋洋地摸着大肚皮,觉得自己试探成功了,对方连如此侮辱都能忍受,那必定是身处困境,有求于他。 好啊,漫天要价的机会来了。 现在全场最难堪的当属称心,因为这事是他作保的,便忍不住插话道: “大汗,现在我们与南庭打得难解难分。如果能争取到大唐的支持……” 可汗粗暴地打断道: “唐国的可汗能为我做点什么呢?” 此话一出,一下子就冷场了。 还是称心开口: “只要大唐的军队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问的是,唐国的‘可汗’为我能做什么。”乙毗咄陆可汗狡黠地笑了: “他现在手上有军队吗?有权力吗?整个唐国现在听他的吗?” 称心被噎住了,争辩道。 “只要能护送陛下回长安,大唐便……” “南庭那些虫豸已经够我忙的了,我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去操心别国。”可汗瞥了一眼李世民,继续道: “除非能给我适当的回报。 “比如,把从凉州到朔州的一线都让给我做草场,并且打开长安城门,让我劫掠十天,那我也许会考虑考虑。” 这已经不是讨价还价的范畴,而是赤果果的羞辱了。 称心哑口无言。 李承乾浑身发抖,嘴唇咬得发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选定的“盟友”竟是这样一头无智无礼的饕餮。 “承乾。”李世民终于开口了,说的是汉语。 “吾一直不相信雉奴会背叛吾,他不会对你我做出不利的事的。” 都什么时候了宁怎么突然提起李治了……李承乾一度怀疑,是不是风疾让父皇的思路有些跳跃。 “李治一直隐藏着自己的野心,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不可信啊。”他姑且应和着自己的父皇。 李世民叹了口气: “吾现在这副样子也拗不过你。你既然信不过李治,不想直接回大唐,想依托突厥,那便如你所愿吧。” 乙毗咄陆可汗听不懂两人的汉语,不耐烦地拍拍桌案: “二位在说什么?你们唐国难道不想和我西突厥结盟了么?” 李世民依旧自顾自地和一脸迷茫的李承乾说着,完全把西突厥可汗当成了空气: “承乾,你在宫中常作突厥人的装扮,说突厥人的语言,仿佛自己成了一个突厥人。 “可你其实并不懂突厥,吾教你。” “父亲,您在说什么?”李承乾彻底懵了。 老爹可千万别在这时候脑子犯浑啊…… 然后,在他惊诧的目光中。 李世民悄悄拈出从契苾何力身上摸下来的短刀,用他完好的左手,向着滔滔不绝的乙毗咄陆可汗一抖手腕。 嗖的一声,短刀像箭一样弹了出去。 不偏不倚,恰好刺中了可汗的喉管。 “咔……咔……” 乙毗咄陆可汗捂着鲜血淋漓的喉咙,满眼的不可置信,除了气管的嘶嘶漏气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这么轰然倒下,一命呜呼。 “这,就是与突厥人相处的正确方法。” (本章完) 第277章 治理草原可能轻松,但轻松治理草原不太可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 李承乾的脑子嗡的一下,瞬间被问号和感叹号塞满。 他们是来和西突厥结盟的,不是来结仇的。 他不明白,已经半瘫痪了的父皇为什么突然暴起,为什么要刺杀潜在盟友乙毗咄陆可汗? 人家只是说话难听了点,以后打脸就行了,有必要抹他脖子吗?难道皇帝都是这么血气方刚的?搞政治用得着这么意气用事吗? 而且杀就杀吧,为什么偏偏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 现在别说联合突厥人打去长安了,该怎么活着离开才是头等大事。 这里是西突厥牙帐,到处都是可汗的子民。 可汗的将领和亲兵,就在门外呢! 如何能全身而退? 李承乾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西突厥可汗已经凉透了,尸体就躺在他面前,血流如注,不悲不喜。 他觉得过不了几炷香的工夫,他也得陪可汗一起去了…… “朕乃是李世民,十六岁在雁门关从戎救驾,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数不胜数,连坐骑都阵亡了六匹。” 李世民甩了甩挥刀的左手腕,轻描淡写得好像刚才不是在杀人,而是扫了个地。 李承乾僵硬地转动脖子,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承乾,你是我的长子,你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我知道个毛线!……李承乾几乎想要尖叫起来。 “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短暂的寂静。 只是叫的人并不是李承乾,而是西突厥的公主,被杀的乙毗咄陆可汗的女儿。 她就坐在席间,近距离目睹了父亲被杀的全过程。 “安静些!” 称心试图捂住自己妻子的嘴。 他也是在战场上舔过血的,最先反应过来,尽管不知道陛下到底想干什么,但现在绝对不能让事态扩大。 然而,他低估了立方体公主的战斗力。 “啊!啊啊啊!杀人啦!父汗被杀啦!!!” 公主居然挣脱了称心的舒服,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噪音穿透性极强,根本盖不住。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全副武装的可汗亲卫兵立刻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在亲卫兵之后,一位将领模样的人也进了大帐。 “发生了什么?” 他便是刚才被可汗臭骂一顿、黑着脸离开的将领。 一进帐篷,将军便被浓烈的血腥气熏得皱起了眉头,一抬眼便看见了大汗像死猪一样地躺在地上,黑红的血液汩汩流淌。 “怎么回事?”他的手立刻放到了腰间的弯刀上。 卫兵如实回答: “回拓利设,大汗刚才在大帐会见泥利特勤、公主和二位大唐来的客人,席间,公主突然惊声尖叫。我们赶来时,已经成了这幅样子。” “设”,或称“沙赫”,是突厥的高级官职,在特勤之下。 李承乾的头皮都快炸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看向惹出这祸事来的父皇。 然后就看见,李世民老哥闭上了眼睛,就变回了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李承乾:??? 不是阿爷,宁怎么意识模糊得这么恰到好处?能不能也教教我,让我就这么睡过去算了,至少不疼…… “现场只有你们两个外人,是你干的?” 拓利设看向了李承乾,脸色阴沉。 “我,我……” 李承乾一时语塞。 被他那坑儿子的爹逼到了墙角,李承乾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运转着,记忆中的一幕幕细节在脑海不断浮现。 横征暴敛的可汗,被莫名其妙没收走的羊群,被喷得狗血淋头的亲卫兵…… 你其实不了解突厥,吾来教你……李世民刚才所说的话,在李承乾的耳畔久久地回荡着。 突厥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游牧民族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民族…… 政治素养不如两位小弟弟的李承乾,在生死攸关之际,终于开悟了。 他硬挺着发软的双腿站了起来,直起脊梁,眼神从惊慌变得坚定,清了清嗓子,突然慷慨激昂地挥动着右手: “发生了什么?不过是杀了一个独夫民贼罢了! “不但不分享战利品,还霸占各个部落的牛羊牲畜,这样的可汗,你们还跟着他干什么? “还不如跟我!打进长安去,夺了那鸟位,我给你们封侯拜相,大家一起去中原当地主,再也不用大冷天的还得在草原放羊!” 这一通即兴发言,谈不上多有煽动性,但实打实地说在了突厥人的心坎上。 突厥民族,或者说游牧民族,其实血缘和文化是很杂的,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与其说是一个民族,更不如说像一个超级的犯罪团伙。 平时放放羊走走私,手头一紧就南下进行有组织的劫掠。 如果从犯罪团伙、而不是从民族的角度来思考,那就能抓住收服笼络突厥人的核心—— 不是什么道理正义,而是分赃。 加入团伙,不就是为了分点赃物吗? 乙毗咄陆可汗从不愿与部族分赃那一刻起,就失去了统领游牧政权的合法性,可以推翻换个能带大家发财的新首领! 就等谁来挑这个头了! 至少李承乾是这么理解的。 称心:“……” 公主:“……” 小夫妻呆呆看着振臂疾呼的某位太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拓利设嘴角一抽,脸色越来越黑。 诶?画大饼这招不行吗?是不是还不够直接……李承乾心里咯噔,大脑越发迅速地运转起来。 很快,他灵机一动。 “乙毗咄陆可汗留下的这片湖,还有这片绿洲,统统归你和你的部族分配!可汗制定的一切赋税,统统废除!” 拓利设终于有了一些触动,眼睛看向泥利特勤。 泥利特勤肯定地点头: “拓利设英勇无匹,这是你应得的,不必推辞。” “嗯……”拓利设的眼睛转了几圈,表情渐渐松弛了下去。 ………… 很快,乙毗咄陆可汗被女婿泥利特勤杀死的消息传遍了伊犁河以东的西突厥草原,泥利特勤也被顺势推举为新一任“乙毗射匮可汗”。 原来的乙毗咄陆可汗不得人心,突厥部众早就想把他干掉了,因此对女婿杀岳丈毫不感到意外,毫无心理障碍地就接受了泥利特勤的领导。 反正这也不是突厥人第一次这么干了。 曾经有一任大可汗莫贺咄就杀死了自己的侄子统叶护可汗,自立为西突厥大可汗。 当然,“射匮可汗”称心只是一个壳。 西突厥的一切事务,其实是由他背后……或者说身前的李承乾统筹领导的。 而李承乾的幕后,则是天可汗李世民。 只是即使奔放如突厥,对他们来说,两个大唐来的客人一刀攮死了自家的可汗、并且自立为汗这件事也实在太抽象了。 所以大家一合计,决定把在西突厥颇有些威望的泥利特勤给推到了前台。 女婿夺取岳丈的宝座,这听上去就很有草原风味了。 奢华的西突厥大帐篷。 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蹲在火炉旁,一边啃着羊腿一边陷入沉思。 啃了半天,契苾何力终于开口了: “我就说陛下其实心里明白得很吧。” “可是……诶?但……诶?”阿史那社尔想不明白了,用油乎乎的手挠着脑袋。 他一开始觉得契苾何力想多了,陛下又不是神仙,还能百病不侵不成,但现在又觉得事情玄幻了起来。 本来是和友商谈合作的,结果谈着谈着谈成了友商的控股股东,换谁谁懵逼。 “承乾,朕是得了风疾的老人,不论是思考还是身体都每况愈下,以后的事情得由你来主办。” 李世民和身后的李承乾对着话,在乙毗射匮可汗本人——也就是称心——的搀扶下,吃力地走进了帐篷。 他现在的情况,比刚中风时好了不少。 中风是这样的,虽然脑梗阻造成的脑细胞死亡不可逆,但其他脑区的细胞能够慢慢顶上死亡脑细胞的部分功能。 所以中风患者的症状是可以逐渐好转的,虽然无法完全恢复到中风以前的状态。 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立刻起身相迎。 李承乾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满脸的迷茫: “可是,父皇,我……我从没有统领过一支游牧部落啊。我该怎么办?” 当一群嗷嗷等着分赃的突厥人真的归他统领以后,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喜欢突厥文化也许纯粹是叶公好龙。 并不代表他真的想和这帮蛮子过一辈子,尤其是这帮蛮子还有个抢不到东西、就动不动砍老大的坏习惯。 统治中原顺民不爽吗。 李世民缓缓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统治突厥人比统治汉民简单多了。你连他们都治理不好,将来怎么当皇帝?”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契苾、阿史那和射匮,三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承乾整个人一怔,慢慢理解了这句话的份量,眼中光芒闪动。 难道,父皇将天下大统的继承权…… “唉,李明、李泰已死,李治又悍然发动了内战,失去天下民心。剩下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庶出的那几个还不如你。” 李世民口齿不清地说着,面带苦涩的微笑。 李承乾不是最好的继承人,却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轰轰烈烈的夺储争霸战,没想到虎头蛇尾,最后落得一地鸡毛,连他自己都丢了半条命,而皇位却又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太子的脑袋上。 简直是治理国家有多强,挑选继承人就有多差。 他现在追悔莫及。 要是他当初铆死了由李承乾继承大统,坚定地将嫡长子继承制贯彻到底,坚决不给其他皇子任何遐想的空间,大家安分守己。 如今也不至于…… “我……孤知道了。”李承乾长出一口浊气,郑重地接下了这副本就属于他的担子。 在遥远草原的帐篷里,天下的格局就这样确定了。 “可是……” 阿史那社尔提出自己的疑虑: “西突厥四分五裂,力量羸弱,我们如何能打回长安呢?” 他的问题非常实际,陛下的意旨已经做出,问题是如何将意旨贯彻下去。 权力的根基不是哪位陛下的言出法随,而是能保证言出法随的武力后盾。 “这有什么难的?先打南庭的那个什么沙钵罗可汗。” 李世民慢悠悠地坐了下来,用左手揉着发麻酸胀而无法动弹的右手。 “草原民族都是很单纯的,只要能一直打胜仗,把战利品大大方方地分给他们,他们就会自动统合在我们周围。” 这道理,身为东突厥遗族的老社尔当然懂。 “问题是,怎么能一直保持胜利?”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战无不胜的李世民陛下。 李世民摇了摇头: “得了风疾以后,朕的脑力是不太行了。” 说着,闭上了眼睛假寐。 几人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不过……” 李世民左手托着脑袋,颇为惬意地闭着眼睛说: “打打突厥人而已,朕也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 “草原诸部落,应该怎么治理好呢……” 辽东,平州府。 李明抓着头皮,思考着这个让无数农耕统治者抓破头皮的古老命题。 长孙延数着李明的秀发一根一根地飘落,忍不住问: “明哥,我们对薛延陀的战事不是很顺利吗?这才春天,已经吃下了他们大半的领土,收下整个阴山了。” 现在的赤巾军已经今非昔比了,在得到河北与高句丽有生力量的补充以后,便从一支游击部队进化成了擅长运动战的正规力量。 在杀死真珠可汗以后,新生的赤巾军更是势如破竹,在李靖、侯君集等半个大唐全明星的率领下,嗷嗷叫地扑向剩余的铁勒部落。 战报夸张得简直像假的一样,字面意义的所向披靡——赤巾军的铁蹄踏到哪里,铁勒人就跪到哪里。 现在刚吞下阴山,不是因为薛延陀残部的抵抗,纯粹是因为这个把月的时间只够赤巾军把阴山逛一遍。 明明这么顺利,明哥为什么要烦恼呢? “唉,你不懂……” 李明非但没有感到轻松一点,挠头的频率反而更快了。 “游牧民天性崇拜强者,胜时啸聚,败则一哄而散,就如当年苻坚遭遇淝水之败后一蹶不振。” 房玄龄看着文件,随口替年轻的首席秘书讲解。 高句丽事定,他也从国内城回到了平州,继续充当李明殿下左膀右臂的角色。 而他的工位也在老地方——就在李明的案头下首。 在高句丽时被李明的雕像盯,回辽东后又被李明本人盯,这日子过得也没谁了。 “是啊……”李明长叹一声: “现在我军顺风,铁勒人、突厥人望风而降。等到我军遭遇挫折,他们当时降得有多快,叛得就有多快。 “所以说,统治游牧民族说简单也简单,打胜仗、会分赃就行。可说难也难—— “谁能保证自己能一直赢,永远不会输呢?” 长孙延一拍脑袋:“让他们沐浴在中原教化之下,教他们礼义廉耻即可!” “没用的。”房玄龄慢条斯理地小口啜茶,给小伙子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别说教化他们,就算汉地大儒本人去了草原,过不了几年也会野化成只知眼前利益的蛮子,如果大儒还没饿死的话。” 在和草原游牧打了上千年交道以后,中原农耕王朝早就找到了本质—— 有问题的不是游牧民,而是他们生活的土地——长城之外的那一大片广袤荒芜的大地本身。 胡人如果南迁进入汉地,用不了一代人就能全面汉化。 代表人物,一票精唐的突厥将领。 相应的,要是汉人北移进入草原,用不了一代人也将尽作胡儿语,满脑子只有放羊和南下劫掠。 “物质决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啊……”李明苦恼地把脑袋埋进了手肘中间。 大漠大草原,刷怪笼永远在那里。 就算把突厥人、铁勒人都噶了,或者都南迁回中原。 那地方还是会诞生出其他的游牧民族抢占生态位,春风吹又生。 归根结底,是因为游牧文明本来就脱胎自农耕文明。 一开始,裸猿都是耕田滴。 后来,有些村落耕田耕得特别厉害,慢慢把其他人排挤出了肥沃土地,赶到了无法耕种的大漠草原。 留在耕地的村落逐渐形成了农耕文明,而被赶到草原大漠的失地农民,则成为了游牧民族的祖先。 换句话说,游牧民族可以看做一个被迫落草的大型贼寇集团及其后裔。 这样一大群拥有了自己文化的马匪,怎么管理,怎么统治? “派官员一个一个盯梢他们的行为?且不说有没有这个人力,光费用就足够让房遗则原地爆炸了。 “改造当地,垦荒屯田?那地方种得出粮吗?别说种粮,连喝口水都困难吧。” 李明越思考越觉得无解。 历代中原王朝的统治者都搞不定的问题,让他来解决也实在有些为难。 关键问题是经济基础。 在农业时代,中原王朝治理草原大漠是纯纯的大冤种项目。 成本巨高不说,收益还几乎为零,亏损是难以承受的。 经济是根本,账算不过来,仗打得再好也是白搭,迟早会送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李二大搞羁縻政策,施展离岸平衡手,在当地扶持多个代理人,维持当地均势,以夷制夷。 好处是以极低成本让游牧民族乖乖不搞事。 坏处是这种“控制”实控了个毛线,而且难以持久。 “其实大漠草原并不是寸草不生,底下埋藏了海量的矿产资源,要是在那里建立起工矿城市,有了经济基础,就能控制当地…… “不行,以现在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在那儿采矿。 “别说开采了,草原荒漠方圆几百里都长一个样,如果没有专业的地质勘探队,根本连矿场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矿石也运不出来…… “在那地方开矿,我需要数理化基础、一整套铁路运输系统和能够支持合格铁轨生产的冶金工艺、旺盛的国内需求、数十万合格的劳工和同等规模的后勤保障人员——我需要一个近代化国家。 “可我现在手上只有一群公元七世纪的农夫。” 李明苦思冥想,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够一劳永逸解决方法。 总不能他自己去草原当大汗吧? 这样倒是可以治住草原游牧,但农耕地区的刁民们就得造反咯。 ………… 大唐西域,西州,原高昌国故土。 一个和尚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城门口,疑惑地抬头仰望着城楼。 “这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高昌吗?” 守城的卫兵警惕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秃驴,绷着脸道: “通关文牒,没有文牒不许进入。” “文牒?有,有的。” 那和尚很配合地从怀里掏出文件。 那卫兵扫了一眼,眉头顿时挑了起来,发出标准的哲学三问: “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到哪儿去?”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 “贫僧法号玄奘,从西天拜佛求经来,回东土大唐去。” (本章完) 第278章 天可汗之所以姓“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这文牒有问题,你是偷渡出去的?” 卫兵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这位自称“玄奘”的邋遢和尚。 玄奘一下子就急了: “国王殿下与贫僧结拜为兄弟,这文牒是殿下亲自交于贫僧的,怎么能有假?” “国王?”卫兵眉头一挑,指了指城门楼: “认字吗?看看那上面写着什么字。” “西州?”玄奘心里咯噔。 坏了,难道走错路了? 卫兵其实说得没错,玄奘确实是偷渡的。 当初离开东土大唐时,他并没有取得通关文牒。 文牒是在高昌国补的。 他现在取经回来,本打算经由高昌入境,把出入境手续补补全。 怎么自己把路走错了,绕过了高昌,撞上了大唐的城池? 他疑惑地东张西望,却见周围的景色很是眼熟。 这确实是高昌的所在呀…… “高昌已经被灭了,现在这里是大唐西州。国王正在长安当地主呢。” 咱东土大唐是不是想一杆子直接捅到天竺,这样去取经就不用办手续了……玄奘法师心里激烈吐槽。 不过对多年游历、多次死里逃生的玄奘来说,这点问题根本不是事儿。 他熟练地从平平无奇、破破烂烂的包里,掏出一块异国的金币。 “钱财乃身外之物,贫僧只为普度众生,不为个人私利。” “大师果然是大师,受教了。”卫兵虔诚地接过了布施。 高僧果然在西天取到了真经啊。 过关成功。 拿了高僧的“布施”,卫兵好似突然被佛法点化了善心,贴心地对高僧提醒道: “你最好不要在西州逗留,尽快回内地。” “为什么?”玄奘疑惑地问。 “是突厥。”卫兵满脸的忧虑: “西突厥,又杀回来了。” ………… 就在玄奘离开的一天后。 朝阳初升,西州城楼的瞭望塔上,哨兵困顿地打了一个哈欠。 当他擦去眼泪,重新将视线回到西北方向时。 遥远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了几个黑点,仿佛幽灵一般。 哨兵一愣,揉了揉眼睛。 黑点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点成线、连成片,像一朵贴地的黑云,向西州快速飞驰过来。 哨兵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发疯地敲响警钟。 “突厥!突厥人来了!” ………… 西州刺史郭孝恪第一时间站上了城墙。 作为瓦岗寨旧将,他并没有挤进核心圈层,顶着“上柱国”、“安西都护”等牛皮闪闪的封号,在最西北的边角做着戍边的工作。 去年底的“朱雀门之变”和紧接而来的内战,他是通过延迟高达数月的朝廷邸报系统得知的。 是非曲直他不好评价,单从事实上来看,国家在动乱,他的瓦岗寨同袍在飞黄腾达,而他则在前线抗压力。 大唐突然自爆,无孔不入的游牧民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始疯狂袭扰边疆。 打不到长安,我还打不到西州么? 郭孝恪的压力骤增,也开始疯狂给内地写信求援,不止写给长安,也写给洛阳。 管他晋王还是魏王,能给支援的就是好王。 结果都石沉大海,大唐的统治阶级好像完全遗忘了这个新生的边疆州。 “这次势头很不一般。” 郭孝恪只是看了一眼,便判定来者不善。 因为对方不但来了很多人马,还随行了许多车辆。 因为距离尚远,所以看不清楚那些车辆装载着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莫非,是攻城器械? 那帮突厥蛮子是要打攻城战? 郭孝恪拳头紧握。 游牧民族打袭扰战还行,但打攻城战很抓瞎,这也是西州能够支撑到现在的原因。 但如果对方有了攻城器械,那就麻烦了。 西州本地人是指望不上的,因为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的墙头草属性,过去也当过西突厥的小弟,还为此在两年前招致了天罚。 现在原主人杀回来,无非是换个交税对象而已。 老郭所能仰仗的,只有数千从内地轮驻番上的二流士兵。 要挡住规模这么庞大、还自带攻城锤的突厥人,很难…… 但再难也得打。 郭孝恪果断下令: “准备滚木礌石!准备金汤!准备…… “嗯?” 说着说着,他发现了不对劲。 那群突厥人,移动得也太慢吞吞了吧…… 不仅速度慢,队形还很散乱,就这么一窝蜂地拥了上来。 这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放羊的? 而随着对方逐渐接近,普通士兵也发现了蹊跷,一目了然的那种—— 那群来“攻城”的突厥人,根本不是青壮士兵,而是一群老人和妇孺。 那一辆辆马车所装的也不是什么攻城器械,而是他们随处扎营的帐篷。 “突厥人想干什么?” 郭孝恪眉头紧锁,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不知道对方采取的是什么战术。 不一会儿,庞大的突厥队伍缓缓停下了。 一黑一白两匹马离开队伍,向西州城墙慢慢走来,应该是没有敌意。 “他们是来谈判的?” 郭孝恪右手握拳过顶,示意士兵不要擅自发动攻击,但弓弩继续瞄准着两位信使。 骑黑马者是一位刚猛粗犷的汉子,他正好停在弩箭的射程之外,向城门楼上的守将喊话,用的是汉语: “吾乃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有要事与尔等商谈!” 西突厥又换话事人了?小伙子文化人啊,汉语说得还挺溜……郭孝恪肚皮里打着官司,回喝一声: “大汗此般兴师动众,有何贵干?” 黑马背后,白马走上前。 马背上驮着的,是一位姿色颇佳的佳人。 那位“佳人”郭孝恪莫名觉得眼熟,但他不敢乱认。 不会吧不会吧,太子殿下不是在讨伐薛延陀时,和陛下一道在阴山附近失踪了吗? 不会投了西突厥吧…… “孤乃大唐太子李承乾。”白马上的佳人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去,还真是那位精神突厥的太子爷啊! 郭孝恪嘴里一苦,立刻命令士兵。 “收下弓箭!” 城门开了,但没有完全开,只放太子爷进来,其他守军继续警惕地戒备着城外的突厥部落。 郭孝恪行了礼,便开门见山地问: “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西突厥可汗的身边?您是被挟持了吗?陛下呢?” 就差直接问太子爷您是不是投敌了。 李承乾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丝绸。 郭孝恪只是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和印章,便立刻激动得热泪盈眶。 千真万确,这就是皇帝陛下的亲笔诏令! 陛下的下落终于找到了! “‘朕教子不明,北狩期间逆子叫嚣隳突,祸乱朝政’……” 李承乾抑扬顿挫地念着敕旨。 “……‘朕特命太子承乾与全权收复西州及西域各州,与西突厥联合,整兵备战,匡扶社稷。’” 李承乾将敕旨收起,双眼直视郭孝恪。 “郭使君,请依旨行事。” 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因为他摸不准这些封疆大吏的政治站位。 是选择忠于流落在外的皇帝,还是坐镇长安的李治? 虽然李治的影响力未必能辐射到遥远的西北边疆,但听说郭孝恪也是出身瓦岗寨的,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立场…… 郭孝恪神情恍惚地呆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 就在李承乾心里越来越没底的时候,他百感交集地单膝跪地。 “臣,谨遵谕旨!” 西州没有被遗忘! 在激动之余,郭孝恪心中又升起了新的疑惑。 太子在这儿,那陛下本人在哪里? 西突厥把全家老小搬到西州城外,又是为了啥? 他们的男人呢? ………… “哦?北庭那帮蠢货去攻打唐国的城池了?” 西突厥南庭,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从斥候嘴里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好消息。 他正在和北庭死磕,没想到对方突然调转枪头,去招惹东边的大唐了! 这不是把命门都暴露给他了吗? “小的我亲眼所见,他们大队大队的人马,往东一窝蜂冲向了西州!” 斥候斩钉截铁地说。 这已经是几天里的第八个这么汇报的斥候了。 不仅是斥候,连常在草原上串门的粟特行商都在说,唐朝的西域城池附近突然多了很多突厥部落。 南庭之主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情报没有出错,对方真的在攻打唐朝! “那条饥饿的野狼,想必是和我方对峙没有占着什么便宜,想趁唐国内乱捞点好处。 “嘁,蠢货!” 他很忿忿不平,要不是南庭和唐国隔着一串西域小国,他也想趁机咬下一大块肥肉下来!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既然北庭为了抢便宜,把主力都调到了东边的唐国边境上。 那后方势必空虚! 机会! “快快集结人马,全军出动把他们的老巢端了!灭了北庭,统一草原!” 南庭可汗大手一挥。 他的部众倾巢出动,向北庭的牙帐直扑过去。 至于可汗本人,自然是坐镇大本营,运筹帷幄。 绝不是因为他肚子太大,骑马困难。 “把北庭的那个蠢货干掉以后,不但他抢来的宝物都归我,他的草场、他的牛羊群也全归我,哈哈哈! “不止不止!只要吃下了北庭,我与唐国之间便再也没有阻碍,到时候我也能抢几个唐国的城池玩玩。 “听说汉地的娘们儿很润,比羊还嫩,嘶~真想尝尝啊。” 可汗搓着手,对光明的未来展开了无限的遐想。 就在这时,营帐外面闹哄哄的。 马蹄踏踏,呼喊不断,好像有千军万马。 “妈的,怎么这么就快回来了?” 南庭之主嘟嘟囔囔着,扶着硕大的肚腩走出了帐篷。 当头撞见一员骁将,骑着高头大马,高举马刀。 “突厥王子阿史那向你问好!” 这是南庭之主最后听见的话语,随着阿史那社尔的马刀落下,他的意识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接下去的几个月,李世民让草原重温了一下,为什么天可汗姓“天”。 在以一次漂亮的佯动引出西突厥南庭的主力,突袭空虚的南庭牙帐,将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斩首以后。 西突厥部众全部都臣服在了天可汗的脚下。 因为南北庭那俩可汗实在太抽象了,根本不能服众。 人心思变,四分五裂的突厥诸部被很快捏合到了一起。 突厥人都是很现实的,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带大家抢到东西,管你是乙毗射匮可汗,还是幕后操盘的天可汗,他们其实都无所谓的。 富饶湿润的伊犁河谷,新生的西突厥连营百里。 正中的帐篷尤为气派,是天可汗的行宫。 “吾告诉过你,承乾,统治突厥是很简单的。仗谁不会打?” 李世民惬意地倚靠在卧榻上。 他的脑血管堵住了,但思路也通达了,再也不必为国事家事烦恼、为死去的儿子哀悼了。 他现在只需要考虑战,战,战! 和他新纳入麾下的突厥人民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原来解决游牧问题如此简单,只要加入他们就行了。 李承乾坐在下首的胡凳上,老李的愁容现在转移到了小李的脸上。 “父亲,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父皇宁是不是忘了某件小事? 李世民一拍大腿: “那当然是继续征战草原,统一突厥诸部了!” 咱来大草原,是来做好人好事的吗?!……李承乾深吸一口气: “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得先打回长安去?” 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俩再在草原上耗下去,李治就有时间摆平朝廷内部,彻底坐稳龙椅了? “啊?哦,吾忘了。” 李世民很方便地把锅一推,便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李承乾嘴角一抽:“父亲,父亲?” 任凭他再怎么呼唤,李世民都不动如山,一副意识丧失的样子。 “……” 精突太子都要哭了。 搞了半天,他父皇才是真的精突啊! ………… “监国殿下,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拥护您。” 平州州府。 春暖花开,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槐花香。 齐州代刺史、章丘知县马周跪坐在李明的面前。 马周曾是李治的晋王府司马,能力虽强,但缺乏基层工作经验,被李明一脚踢到齐州辖内的章丘县,从知县干起,颇有政绩。 天下大乱时,齐州远离纷争的中心——东西两京,而齐王兼齐州刺史李祐又被杀,成了三不管地带。 能力好、风评佳的马周便被推举为代刺史,暂理齐州州务。 “马明府何出此言。”李明笑呵呵的。 “明府是当今摄政的老师,怎么不去投他,而来投奔我这个被摄政昭告死亡的人呢?” 马周盯着地板,不敢抬头。 李明殿下的笑容如同窗外的阳光般温暖,却让他感到彻骨的阴冷。 因为在过去几个月,他充分领教了殿下的恐怖。 (本章完) 第279章 货币战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马周遇到的问题说复杂也不复杂,用一句话概括就是: 齐州造反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和李明殿下沾上边,原本好端端的齐州父老乡亲就会突然面红耳赤地蹦起来,好像殿下手里握着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 马周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如果上一次齐州老百姓造反,还可以说是马周自己作死,一拍脑袋搞出了抽象的“两税法”。 那么这一次,他真的是无辜躺枪。 他把当地治理得蛮好的,夙兴夜寐,勤政廉洁,一步一个脚印地从章丘县做到了州府。 当李治和李泰对峙、天下大乱的时候,他靠着扎扎实实的政绩,被当地豪族推举为代刺史。 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 马周利用齐州远离漩涡中心的特殊地位,两边都不得罪,巧妙地维持着平衡,保境安民,安居乐业。 直到某一天,齐州来了一群奇怪的商人。 那些人绝对不是从辽东来的,因为马周又不傻,当然知道辽东那地方“人劫地灵”,在动乱时期尤其要严防死守。 有路引为证,那些商人可都是从长安来的良民啊! “唉,治国理政真是一件难事啊,按下葫芦浮起瓢。” 李明乐呵乐呵地啜了一口茶: “马明府明明治理得井井有条,齐州境内太平,百姓休养生息,户户有余粮。 “可天有不测风云,怎么会突然闹起来了呢?” 马周低着头,嘴角直抽,冷汗直流。 他单单防着辽东方向,却没有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李明在长安,还养着两个庞大的密探机构!一个以狄仁杰、来俊臣为首,一个以执失步真为首! 几个月前,那些密探或扮作商人模样,或本来就是商人,凭着长安的路引顺利入境齐州,开始执行李明的密旨—— 疯狂大撒币。 以离谱的高价,大肆抢购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物资,硬生生地把齐州的经济给干崩了。 市场上铜钱泛滥,物价飞涨,而实物商品却有价无市、一物难求。 给淳朴的封建官僚一点小小的输入性通胀震撼。 李明是有资本掀起这场货币战争的,因为他手上有的是铜钱。 在使用纸币以后,他统治区内的铜钱渐渐退出了流通。 但金属货币并没有消失,而是通过银行“收旧钱换新币”集中到了他手里。 这些“外汇”就是他发动经济战的子弹。 经济战好啊,不杀人不见血,更不会引起类似河北与关中之间的地域矛盾,比内战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 都是一家人,要是弄得血淋淋的,以后一起过日子得多尴尬呀。 而马周所治理的齐州,就首当其冲,沐浴在了第一波金钱攻势之下。 “臣……自觉能力不足,深恐施政不得要领,辜负百姓。”马周咬紧了牙关,违心地说着。 李明倒是优哉游哉: “是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们掌舵的可要时时事事小心谨慎哪。” 马周听着风凉话,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他当然知道,齐州乱象的背后是李明在捣鬼。 但知道又有什么用? 论国力,李明治下的大帝国横跨大海、大漠、大林子和大草原,比齐州强大得多。论政治手腕,李明更是在他马周之上。 这是全方位的碾压。 马周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把失败的锅都揽在自己太菜上。 他甚至还得谢谢李明,只是动用“货币”给了他温柔一刀。 要是发动战争,那代价就远远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了。 甚至连这次不见血的经济战,波及范围也尽可能的缩小了。 比如齐州的广大农村地区,这次就风平浪静,对通胀很无感。 因为在马周的治理下,土地兼并受到抑制,农民能吃到自己种的粮、穿上自己织的布,还要什么货币? 所以任你物价涨到天上去,也自岿然不动。 小农经济魅力时刻。 乱子是出在城里的。 农民只要种田就行了,而市民要考虑的就很多了,物价飞涨他们喝西北风去? 而马周的府衙,是开在城里的。 城里造反,他可太有痛感了。 支持马周上位的土豪也很有痛感,因为他们都快开不起仆人工匠的工资了。 政治基础都被动摇了,马周当时人都麻了,想投降都找不到人,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他。 直到一封来自平州的密信,把他引到了这儿,见到了早就被宣布死亡的李明。 “臣……腆居刺史之位,德不配位,以致灾殃。 “而今天数有变,神奇更易,而归有德之人。” 马周将齐州府的印绶向前推,顺势匍匐在地。 “监国殿下乃至德至贤之人,又得陛下首肯。齐州及下辖三县,愿归附殿下,大小官吏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打不过,根本没法抵抗。 当马周第一眼看见李明,他就断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干脆利落地投子认负了。 这小东西的政治手腕,根本不是他能够碰瓷的。 李明只是伸出了一根小指头,还没有使劲儿,就打得他连敌人在哪里、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明府哪里的话,大家都是为大唐谋富强,为百姓谋福利嘛。” 李明也不三辞三让,很爽快地收下了官印。 齐州府的官印不是普通的印章,而是由一整块玉石雕琢,通体碧绿,一条三爪金蟒缠绕其上。 这是专属于齐王李祐的印绶。 现在“厮人”已逝,这块宝贝辗转落入了李明的手里。 一刻也没有为李祐哀悼,李明立即向马周下达指示: “齐州在大河之南,乃是前线,军政要务由李道宗统筹,萧瑀分办民政庶务。 “马明府安境保民有功,正式擢升刺史。 “原齐州州府、县衙各级官吏,仍旧履行旧职,遴选、升迁、调任制度将逐步与其他州县并轨。” 安排得非常稳妥,如烹小鲜。 马周对此完全没有异议。 “悉听殿下意旨。” 他老马虽然与在长安摄政的李治有师生情。 但齐州离长安千里之遥,市面上缺粮时,他向长安写的求救信都石沉大海。 形势比人强,他果断跳槽,在心里挣扎一下就算对得起晋王殿下的恩情了。 “你能弃暗投明,善莫大焉。” 李明很赏识这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干吏,勉励几句,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府苑住下了。 优哉游哉地送走马周,李明神色一变,立刻回到地图前。 “齐州兵不血刃地拿下了,但是作为渡过黄河的第一站,速度有点慢了。” 时不我待,李泰之死造成的中原权力真空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李治正在另一头发力。 根据狄仁杰提供的情报,李治已经东出函谷关,吃下了洛阳。 东西两京都在他手里,实力大振。 现在李明和李治像是在进行着吞地竞赛,疯狂地瓜分着无主的州县。 要珍惜眼下可以和平演变的机会,现在他们还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肥沃的中原之地。 等到两边消灭了一切中立观望的空间,吞无可吞,正面对上。 到那时候,双方的冲突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点到即止了。 这是不死不休的根本矛盾。 全面内战不可避免。 “不管怎么说,在黄河南岸确保了落脚点,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进展。” 李明在齐州的方位画了一个圈,紧绷的表情稍稍和缓了一些。 以古代的两栖作战水平,黄河在战时是一道极难渡过的天堑,适合军用的渡口极少。 如果被李治抢先统合了黄河南岸,占据了主要渡口,那要渡河就得多花不少代价。 甚至可能造成划江而治的局面,变成大号南北朝,统一全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齐州就是李明所选定的头号目标,提前好几个月就在积极布局,远没有马周所感受的那样轻而易举。 因为齐州的地理位置很妙,坐落在黄河边,与河北仅隔河相望。 不仅如此,黄河还在齐州之西向东北方向拐了一个弯,导致该州的西边和北边被黄河及河北各州包了起来,非常安全。 而齐州的东边是山东半岛和大海,南边则是泰山。 不但易守难攻,还把持着进入山东半岛的锁钥。 吃下这里,就等于拿到了一个难以被占领的渡口、以及一整个山东半岛,意义非同小可。 占着这么好的位置,也合该马周倒霉,首当其冲地挨了凯恩斯的大嘴巴子。 “房相公,房玄龄呢?” 李明向走廊大喊。 房玄龄手捧一封文书,匆匆走进了书房。 “殿下有急事……” “是有急事,齐州已经拿下了,立刻让李道宗派兵进驻,维持秩序,别让李治钻了空子。 “还有……” 李明抢过了老房的话茬,像机关枪一样发号施令。 房玄龄只能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等着,待殿下顿了顿,他立刻开口,生怕话茬又被抢了: “殿下的吩咐臣没有异议,立即着手办理。 “但臣也有一桩急事汇报,事关西部草原前线。” 一听“草原”俩字儿,李明眼皮一跳: “那儿出了急事?该不会哪个投降我们的游牧部落又反叛了吧?” 房玄龄赞赏地微微点头,将手里的书信交给李明。 “确实如此。” 这帮反复无常的蛮子……李明无力吐槽,接过信读起来。 信是李靖写的,其中的情况比李明所猜测的还要糟糕得多。 叛逃的不是“哪个”部落,而是成群成群地跳反。 因为还找不到治理游牧民族的完美办法,李明只能暂时萧规曹随地沿用老爹的老办法—— 羁縻太美。 用胡萝卜加大棒政策收拢各部落首领,让他们自己管自己。 现在代理人都跑路了,那还统治个毛线? 总不能让李靖他们把草原的每一寸荒地都撒上兵吧?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叛逃哪里了?”李明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 房玄龄淡淡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突厥。” 李明眉毛一挑: “西突厥被两个虫豸分治,薛延陀的铁勒人吃饱了撑的大老远去投奔他们?” “不是西突厥,是新生的突厥。”房玄龄面无表情地纠正道。 李明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猴山终于决出新猴王了?突厥人借尸还魂了?” 房玄龄捋着山羊胡: “目前情况尚不明朗,但是突厥人此次卷土重来,势头不容小觑。” 为什么游牧民族的事情总是那么糟糕……李明心里吐槽,继续读着李靖的战报。 在草原作战,羁縻部落的皇协军是很重要的辅助力量。 现在大批部落反水,导致李靖军战力受损,向西推到祁连山就推不动了,和新突厥隔山对峙。 “那个新突厥是什么来路?到底是谁脑子抽风搞出个这么个玩意儿?” 李靖的信并没有提供更多的情报,显然前线对这个新和联胜也是一头雾水。 “一些消息说,新突厥未费一兵一卒,便招降了西州、庭州等大唐西北边疆州县。”房玄龄慢条斯理地说。 李明没有听懂房玄龄的潜台词,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哦。” 西州和庭州,都是三年前侯君集灭高昌时刚收服的地块,此时跳反并不意外。 见小主君并不明了其中利害,房玄龄再提醒道: “西州刺史郭孝恪,是上柱国、安西都护。” 这个牛皮闪闪的官职,让李明意识到了不对劲: “安西都护难道不做抵抗,就这么开城投降了突厥?” 简直难以理解,这是大唐还是大送啊? 还是说另有隐情? “这只是小道消息,那边的情报还很杂乱,难以判断。”房玄龄略略摇头。 “是么……” 李明思索了一阵,将李靖的战报缓缓收起。 “继续在草原上投入兵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该收回来了。 “在仍然忠于我的部落里,选一个可汗代管,再留少部分兵力驻防贺兰山,其余大部队撤回辽东河北修整,增强主攻中原的力量。” “遵旨。”房玄龄刷刷写起来,做着相应的安排。 李明把注意力转回到中原,一边研究着战略方向,一边自言自语: “李靖一大把年纪了,也该让他回来好好歇歇了。还有老侯老薛他们,都好久不见了啊。” ………… 长安城外。 玄奘感怀万千地望着巍峨的城墙,吃力地擦了擦汗。 “终于……还是让我回到京城了。” 从西州到长安,漫漫三四千里路,他才走了几个月,堪称神速。 说“走”并不确切,因为这一路他是骑马的。 他也不想这么赶,但是没办法。 他每到西域的一座城,就有人吓唬他: 突厥人要来啦!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玄奘不得不掏出最后剩下的盘缠,买了匹快马跑了回来。 “先去城外的归元寺吧,当年和住持约好了的。” (本章完) 今天请假一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冬至上坟,请假一天哈。大家冬至安康。《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今天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0章 长孙无忌谋反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摄政殿下,高僧玄奘近日从天竺归来,在长安城外的归元寺挂单。 “殿下是否能拨冗请他上殿讲法?” 长安,立政殿上。 长孙无忌向李治汇报着无关痛痒的事项。 大司空现在是越来越被自己的外甥边缘化了,连“打西方来了个喇嘛”这种小事,也由他亲自过问了。 李治从桌案后抬起头,不耐烦的表情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成宝相庄严、略带微笑的模样: “出家人六根清净,我们还是别打扰为好。” 一个字,没空! 长孙无忌手上没什么鸟事,自然可以和一个秃驴纠缠。 可他这位大唐摄政殿下日理万机可是很忙的,没工夫搭理这种鸡毛蒜皮。 “咳咳。” 又双叒叕在外甥这儿碰了软钉子,长孙无忌已经麻木了,没有一开始的那种委屈了,只是略显尴尬地干咳一声,补充了一句: “玄奘此次取经途径西域诸国,对沿途地形地貌、风土人情多有勘察。” 以后不论攻打还是经营西域,这些都是十分珍贵的第一手情报。 可以不和高僧学佛理,但地理不能不学吧? 李治皱了皱眉,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弹了弹,还是摇头: “以后再说吧。” 见少主如此兴趣缺缺,长孙无忌也不好再强求,只能悻悻退下。 李治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桌案堆着的一摞摞战报。 “西域诸国……那就不是我现在能考虑的。 “我能保住祖宗江山不失就菩萨保佑了……” 他的表情越来越苦。 东北方向,李明已经冲出了樊笼,彻底消化了河北,并将触角伸到了黄河以南,兵不血刃地收服了齐州到兖州一线。 这是从南到北切断了山东半岛与朝廷的联系,再取山东如同探囊取物。 且向南可威胁徐州,向西可威胁东都洛阳,如同一把向李治的心脏刺来的尖刀。 李治不是没有反抗的意图,他也明白这是和李明的速度竞赛,必须填补李泰留下的空缺,尽快收服河南中原。 问题是臣妾做不到啊。 光让广大南方听他的别造反,就已经耗尽全力了。 结果南方刚老实一点,关中老巢又出现了新情况。 去年冬天,长孙无忌曾经提过一嘴,因为关中降雪少,无法冻死虫卵,可能导致来年虫害激增。 他当时以为舅舅是不满自己被边缘化,用什么“天人感应”之类的玄学给他上眼药,所以没把这番告诫往心里去,什么准备也没做。 结果没过几个月,回旋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关中平原遭遇了史无前例的虫灾,刚种的青苗都快被啃噬殆尽了,眼看一场饥荒正在酝酿之中。 关中不稳,朝廷就不稳。现在内忧都摆不平,李治还怎么有余力和李明争夺中原呢? 更糟糕的是,对李治来说,东北的外患还只是疥癣之疾。 西北方向的新情况,对李治才是釜底抽薪。 李世绩循着疑似父皇的踪迹,一路向西北搜索,迎头撞上了数支自称“新突厥”的敌对游牧部落,居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导致线索中断,搜索中止。 那个异军突起的“新突厥”不但进攻李世绩,还直接蚕食大唐,和李明一样,同样兵不血刃地吃掉了从到天山下的西州、到祁连山下的甘州,东西横跨两千余里的大片领土。 那些地方地广人稀,直接损失倒不太大。 真正让李治揪心的,是来自西州刺史、安西都护郭孝恪的一封信。 信中,他直截了当地阐述了自己不做抵抗、开城迎敌的理由—— 恭迎陛下和太子! 他在信中坚称自己不是叛逃,而是回归正朔,自封摄政的李治才是二五仔,奉劝李治迷途知返,未为晚也。 李治半信半疑地放下这封堪称檄文的信。 “我的父皇失踪这么久,原来是去给突厥人当可汗了?” 简直匪夷所思! “天可汗”只是人家给的尊称,好比“三公九卿”这类的虚衔,又不是实职! 父皇还当真了? 草原难道就有那么好,连皇帝都不要当了? “假的,一定是假的,郭孝恪那家伙为自己的叛逃涂脂抹粉而已。” 李治觉得这才是真相,气愤地站了起来,把信扔进香炉里烧毁。 但他转念一想,又坐了回去,开始动笔写信。 是写给李世绩的,让他立即收拢军队,别把精锐折损在和突厥人的无意义消耗里。 此番命令的用意之一,是保存实力,留着将来回国对抗东北强敌来袭,也就是李明。 按现在的局势发展,他俩迟早要有一战。 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放弃搜寻父皇。 因为万一郭孝恪说的都是真的。 那对李治来说,情况就非常不妙了。 父皇在回国之前,先在大西北绕一大圈,攒出了一波兵马,这行为像什么? 像不像在揍不肖子以前,满院子找鸡毛掸子? 父皇这是明摆着对熊孩子拿天下瞎胡闹的行径非常不满,打算回来给他来一波大的啊! 要是让尚不知情的李世绩,真的在草原上找着了怒气冲冲的父皇…… 不论李世绩是加入揍娃大军,还是被愤怒的老爹揍一顿,结果对李治来说都是完犊子了。 所以,得提前把李世绩和父皇隔离开。 “天哪……” 李治抱住了脑袋。 对李明,他没有打赢的信心。 对李世民,他更是连打的勇气都没有。就算他有,前线的将士也不可能对陛下兵刃相向,陛下只要站出来吼一嗓子,他们肯定倒戈。 不管是东北还是西北,两个方向的威胁都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虽然展现了一定的城府,但和两条老甲鱼比起来,那还略显稚嫩。 他能坐稳长安,一是靠李泰逼走李明,自己只是在最后时刻背刺李泰摘了桃子;二是靠瓦岗寨的兄弟们悉心辅佐。 现在李泰已死,没人帮他搞“阴谋”了。 而他又不敢和“瓦党”商量如何处理西北的问题,万一那新突厥真是父皇套皮,瓦党到时候帮谁还不好说呢—— 毕竟他们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的,李治只是代餐。 这件事儿,注定只能他自己一个人琢磨了。 “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干脆向父皇认罪,恭迎回朝? “不行,说不定郭孝恪传的假消息,那未必就是父皇…… “就算是真的,李承乾还和父皇在一起。就算父皇愿意宽恕我,李承乾也未必。 “可这么拖着,那边还有一个李明……” 内忧外患之下,李治绝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好像有一炷香,香烧完了,他的政治生命和生物生命也就都完结了。 自己当初还是草率了啊,被李明一招以退为进、让出监国,给勾起了不必要的贪婪,以至于引火烧身。 九鼎的重量,远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承受的…… “雉……皇兄?” 李明达亲自端来一碗桃胶银耳羹,结果看见李治老哥正在拔头发,吓了一跳。 李治听见妹妹的声音,立刻抬起脑袋,神色如常。 “阿兕子?怎么了?” 李明达看着雉奴哥哥明显憔悴下去的脸,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权力就有这么好吗……” “嗯?你说什么了吗?”李治温和地问。 “小女子的胡话而已。” 李明达想起来要维持自己高冷公主的人设了,微微福了福身子,拗着气地走了。 李治看着她一扭一扭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权力……好吗? ………… 次日的例行朝会,李治被大臣们喷惨了。 黄门侍郎刘洎率先开炮: “雍州虫灾泛滥,请摄政殿下亡羊补牢,尽早从南方调运粮食,准备赈济灾民。” 亡羊补牢这个词用得就很妙,就差指着李治的鼻子骂他短时了。 “臣附议。” “附议。” 一片附议声中,李治眉头蹙起。 他刚刚平息了南方的反对,结果现在又要从那里调粮,这是生怕南方不炸啊。 但不从南方吸血吧,关中又要炸了。 这是一根箭变成两头堵了呀。 “……先等等吧。”李治只能使出拖字诀。 结果大喷王唐俭开喷了: “如今虫灾这么严重,皆因摄政殿下没有听取大司空的谏言,没有防患于未然。 “漕运运力本就紧张,殿下如果再不及早处置,只怕要重蹈覆辙,关中将饿殍遍野,百姓揭竿而起!” 相比刘洎指桑骂槐,这位就直抒胸臆得多了,喷得李治太阳穴直抽抽。 可他扫视一圈,竟发现朝堂之上,赞同他俩的大臣占多数。 刘洎原属于李泰阵营,唐俭一直是中立派,如果他俩向自己发难还容易理解的话。 那么高士廉、许敬宗等铁杆晋王党此刻也站在对立面,就令李治十分难受了。 他顿时有种孤家寡人的悲凉感。 其实他想多了。 贞观的大臣们都是很单纯的,都是为国家尽忠而生的。 王朝开初,大家还有一股为国为民的理想主义情怀,所以看见主君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敢直言进谏。 客观评价,能坐稳朝廷、压服天高皇帝远的南方,李治这个年轻摄政做得已经算不错了。 只是和另一位小妖孽比起来比较费拉不堪而已,李治的手腕仍然远超其他少年皇帝,和东汉幼儿园相比更是宛如神人在世。 所以,大臣们难免会提高对小摄政的要求,用对待老李的那套直言进谏来对待小李。 然而,在如惊弓之鸟的李治听来,大臣们好像在故意和他过不去。 他觉得,朝廷众臣一定在互相串联,打算将他架空、篡夺朝政,以向李明投降,或向新突厥称臣。 而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 李治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文官之首,长孙无忌。 一定是他! 虫灾这个议题,最早就是他提起的,现在朝臣又用这个借口集体发难,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而且长孙无忌被自己冷落,有着充足的犯罪动机! 李治微微眯了眯眼,默默地隐忍到朝会结束。 当群臣开始离席时,李治叫住了长孙无忌。 “舅舅,昨日你说,一位高僧从西域回到了长安?” 长孙无忌不疑有他。 “是的殿下,高僧玄奘于贞观三年从长安出发,跋涉万里,在天竺求取佛教真经,前后历经十三年。现在落脚于长安城外的归元寺。” “城外?听舅舅这么一说,我若不放他进城,倒显得我怠慢高僧了?”李治抬高了声量,让正在离席的大臣们都听见。 长孙无忌闷头不答,只道是小外甥又随便找个由头找自己茬。 不过,李治却是话锋一变。 “不过舅舅提醒的是,尊佛崇道乃大唐祖制,高僧一路跋山涉水也不容易。 “这样吧,烦请舅舅请那高僧入城,暂时于弘福寺歇脚,明日可邀入宫里,宣扬佛法。” 对于李治这番生硬的态度转变,长孙无忌也摸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摄政已经明确下令召见了,引见一个和尚嘛,能出多大的岔子呢? 长孙无忌回答一句“遵命”,便退下了大殿。 李治紧绷的表情松弛了一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 次日,两仪殿上。 “贫僧玄奘,拜见摄政殿下。” 玄奘恭敬地向年少的殿下行佛礼。 从西域这一路走来,他多少也听到了老李家的一些家事。 比如失踪的陛下、死去的魏王、不知生死的监国等等。 这戏码在十六年前的玄武门已经演过一遍了,不稀奇。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眼前这位翩翩少年,应该与父兄的各种不幸遭遇有着直接关系吧…… 玄奘摒除了心中的杂念,不去想那些凡尘俗事,一心只想宣扬他在天竺所感悟的“法”。 “高僧一路辛苦。” 李治开口,和玄奘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 “天竺乃佛法之源,不知高僧在天竺取到了什么样的真经啊?” 玄奘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贫僧并未取得任何经文。” 李治:“???” ………… 假和尚被当即轰出了皇宫。 而李治的清算没有让长孙无忌等多久,就在当天,他立即把国舅召进宫里,劈头盖脸一顿喷。 “连一个和尚都能骗你,我如何放心把国家大事交到你手里?国家乱成一团,你也有责任的! “查!要将你过去推行的政策,全部查一遍,若有错处,即刻拨乱反正!” 将面如土色的国舅长孙也轰出皇宫以后,李治终于解压地笑了。 爽啊,终于找了个由头,把这背地里和自己作对的奸臣给修理了一通! 而且那个“高僧”也很配合。 本来李治还打算将高僧说的话断章取义,再给长孙无忌套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没想到玄奘直接摊牌不装了,承认啥佛经都没取回来,就是个骗子,还省了李治罗织罪名的工夫! 这可不就让李治逮着了机会,好好怒喷了一番长孙无忌。 “被这么一通敲打,想必舅舅就能意识到,我这个外甥并不是任他搓圆揉扁的毛头小孩,也是有政治手腕的。 “他以后也该老实点了,别想着和其他官员串通勾连,在暗中篡我的权。” 李治心情畅快地展望着未来。 很快,摄政怒斥国舅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场彻查清算长孙无忌的政治风暴开始席卷。 也就过了没几天。 当李治刚起床用早膳时,他收到了一条炸裂的进展报告: 经查,长孙无忌涉嫌谋反! (本章完) 第281章 长安不留爷,爷去投李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们说,国舅……谋反?” 李治面无表情地看向下首。 立政殿的书房里群臣林立,都是举报长孙无忌的重臣,竟让宽敞的御书房也显得局促起来。 前来告状的大臣们都看向了一个方向,是李世民、李治两朝的密探头子,张亮。 “是的殿下。” 张亮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开口,信誓旦旦地说: “接多名阁僚举报,经密探彻查,查实发现长孙无忌与妖僧玄奘合谋,计划在下个月的清明祈福佛法大会上行刺殿下,自立为帝。” 李治张了张嘴,感觉每个字都充满了槽点。 是,他确实怀疑长孙无忌在挑战自己、架空自己,乃至与东北的某位节度使暗通款曲。 但你要说国舅已经快进到要另立门户了,李治觉得这还是太极端了。 先不说长孙无忌就不是当带头大哥的性格,也不说甥舅之间的亲情什么的。 单从客观证据来看,京城及周边的军队都没有出现异动,尤其是禁军都还好端端地窝在营里,在李治本人的严防死守下,没有和任何官员有过任何接触。 拳头都被牢牢绑着,长孙无忌怎么反? 真当造反是“秃驴一怒”就能搞定的儿戏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再问一遍: “消息来源可靠吗?” “可靠!从妖僧玄奘之前挂单下榻的归元寺,我们搜出了他和长孙无忌串通的证据!” 这次说话的是李治的另一位心腹,“笑里藏刀”典故的来源,李义府。 “是一个金枕头!” 看着手下大臣们胸有成竹的表情,李治也不好当面驳他们的面子,耐着性子问: “金枕头和谋反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是陛下御赐给长孙家的金枕。”李义府拖长了调子: “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乃是嫡长公主、长乐公主的驸马。 “这个枕头出现在玄奘的下榻之处,就说明那妖僧与公主有染,说明妖僧与长孙无忌有勾连,他们必然是想造反!” 这番发言简直比张亮的推理还要逆天,已经属于每个字拼起来就看不懂的范畴了。 然而,对如此明显的问题言论,过来告状的群臣却言之凿凿地附议: “是啊没错啊!” “请殿下及早处置,以免生祸!”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殿下不可拘泥于甥舅情谊啊!” “那妖僧必是西域的细作,应当腰斩!” 李治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些能臣干吏说出的荒唐之言,一时不知有问题的是他们还是自己。 一个成语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指鹿为马! 李治这才苦涩地意识到,原来醉心于争权夺利的不仅是长孙无忌,还是长孙无忌以外的几乎所有重臣! 他们就像鲨鱼,嗅到了摄政有意限制国舅权力的气息,但要么错误地将摄政的意图扩大化,要么故意借题发挥。 总之,几拨人各怀鬼胎,共同炮制出了这场荒唐透顶的所谓“谋反案”。 李治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他本想借玄奘这个小题,小小地敲打敲打长孙无忌,点到即止即可。 没想到被其他大臣抓住了机会,狠狠地小题大做了一番。 事情闹到这份上,牵动了这么多大臣,已经超出了李治的控制。 “殿下,下决断吧!”群臣步步紧逼。 “我……”李治支支吾吾,迷茫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臣下。 他们有的是真心认为长孙无忌祸国殃民、自以为在配合摄政清除余毒,有意在翦除大司空及其党羽,还有的更是想借这个东风规训一下李治本人。 但是,望着台下的衮衮诸公,人人都是一张忧国忧民的悲愤脸,李治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 不过他有一点是能拎得清的,那就是—— 不管长孙无忌是不是真的造反,都不能遂了大臣们的愿把他给办了。 否则自己这个摄政,就要被臣下给骑到脖子上了! “我……觉得此事应当再议。嗯,对,我自有安排,退下吧!” 李治勉强地挥退众臣。 面对群臣的集体意见,现在的他只能使出拖延战术,并没有能力强势拒绝。 大臣们离开后,李治一个人坐在静静的书房里发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自己小小的一次敲打,居然演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政治风暴,且有愈演愈烈、不死不休之势。 虽说贞观群臣都是单纯为国尽忠而生的,但他们也不是白莲花,更不是随便李治使唤的提线木偶。 这些大臣随便挑一个放到其他朝代,都是能经世治国、独当一面的王佐之才。 同挤在一个朝堂之下,他们不内斗才是咄咄怪事,偶尔斗斗坐在龙榻上的那位也未尝不可。 虽然他们争权未必是出于私利,不少人是真的出自公心,真心认为“肉食者菜,放开让我来”。 但从结果上,他们都对皇权构成了不小的挑战。 要想管理好他们,需要一位有着绝对权威的领袖。 “我不是这块料啊……” 李治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 他不像父皇,能凭借军功和威望压服众臣。 他更不像李明,有能力也有勇气推倒重来、另起炉灶,从零建立起一套一杆子捅到底的行政体系,可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而李治虽然挂着“摄政”的名头,面对强势的大臣却处于下风。 因为在治理国家上,他对众臣的依赖颇多,反而有点被要挟的意思。 况且这些大臣背后都是根深蒂固的各大豪族,李治未必动得了他们。 他连李泰残党都一个也没有清洗掉,谈何控制? 和那两位杰出的榜样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刘阿斗,一介庸庸碌碌的守成之君而已。 而在面临一东一西、两个北方强敌之时,刘阿斗显然是支撑不久的。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长安波澜不惊,平静得就像台风眼一样。 官员们照例每天上朝,当面尊敬地称呼长孙无忌一句“大司空阁下”,在背后拼命向李治弹劾,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这让李治背负了巨大的压力,为了拖延执行,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和行政资源。 另一方面,从前线传来的情报也是一天比一天明朗了,让李治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强度。 东北方向,李明按部就班地蚕食着中原。 在大河南岸站稳脚跟后,他并没有急着溯大河而上、进犯东都洛阳,与李治发生正面冲突。 而是奉行翦除周边的政策,继续向南,把触手伸到了淮水北岸的亳州一带,稳步而坚定地削弱着李治的统治基础。 西北方向,神秘的新突厥也没有闲着,一直把兵锋推到了凉州城下。 两边都旗帜鲜明地打出了旗号,一个是大唐正朔后继、死里逃生的监国,另一个是大唐正朔本朔、死里逃生的陛下。 两个外族占大头的政权,都不约而同地争起了大唐正统,让大唐的各位有一种刘渊在世的魔幻感。 与此同时,坊间也兴起了稀奇古怪的传闻,什么监国殿下被李泰杀死三天后复活啦,什么陛下重伤被野狼所救啦,传得一个比一个离谱。 过程虽然魔幻,但是这些传言的结果倒是很具有现实意义,那就是—— 李明和李世民都还活着,而且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类似稀奇古怪的消息满天飞,长安以及各地州府不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发生了极大的混乱。 两位贵人生死下落,看客们能吵上一整天。如果两位贵人还活着,是投还是不投,又能吵上一整晚。 李世民和李明虽然各有各的魅力,但是李治也不是没有拥趸。 毕竟李治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外部势力干涉的统治者。 至于他的其他竞争者,李泰勾结薛延陀,李世民统合突厥。 李明就不说了,他的手底下要么是左一句“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殿下一个太阳”、右一句“殿下的恩情还不完”的,性格有些轴的高句丽人。 要么是比异族还要可恶的“异端”河北人。 对他们来说,李治殿下是唯一的选择了。 而民间的混乱,自然也传导到了朝堂之上。 在平静的表面,各大家族关起门来打着自己的算盘。 ………… 赵国公府,傍晚时分。 长孙无忌吃着小菜,酌着小酒,颇为怡然自得。 在被好外甥李治借一个秃驴的名义当头一棒后,他的心彻底凉了。 累了,毁灭吧。 摆烂一时爽,刹那天地宽。 这风雨飘摇的长安朝廷谁爱管谁管,我反正现在过得很爽。 就在长孙无忌有点开悟的时候,下人来报: “夔州长史狄知逊求见。” “夔州的长史?”长孙无忌有些惊讶,不亚于跨国公司董事长被公司里的扫地大爷求见。 文官之首和一个地方王府的僚属,级别差得有亿点大。 家仆看着主家发蒙的表情,机灵地接上一句: “奴这就去回绝他。” “不必。”长孙无忌摆摆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长史怎么说也是“体制内”,不会无知到大晚上没事就去敲顶头上司家门。 有情况。 “请他进来吧。” 没让大司空多等,狄知逊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进了正堂。 在狄知逊的背后,跟着一位十来岁的少年,和长孙延差不多年纪,倒是昂首阔步,并不怯场。 长孙无忌更疑惑了。 他儿子?一个下下级不但大晚上拜访顶头上司,还带上了他儿子? 这算什么意思,托孤? 可看那狄知逊畏畏缩缩的窝囊样,也不像是这么不知分寸的家伙啊。 长孙无忌便没好气地问: “狄上佐,你不在夔州辅佐郑王李元懿,来长安干什么?” “呃,这……” 犬父狄知逊吞吞吐吐的,悄悄扯了扯虎子的衣袖: “是你让我来的,你向大司空汇报。” 长孙无忌眉头皱得更紧了,把目光投向了下属的儿子身上。 那位少年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道: “我是狄仁杰,曾与长孙延同拜在孔颖达先生的门下。” 李明的狐朋狗友……长孙无忌第一时间在心里给出了判断,不过对小伙子的观感倒是不差。 相比战战兢兢的犬父,狄仁杰落落大方得多。 跟着李明混的大小伙伴们,不管之前的性格如何,时间长了都会被同化成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而且狄仁杰的名字,长孙无忌也听好大孙长孙延念叨过好几遍,这位“杰哥”都是以智者的形象出现的。 是李明让他来的?想向我传达什么信息? 就在长孙无忌心里犯嘀咕的时候,狄仁杰开口了: “大司空阁下,你怎么还在这儿优哉游哉的?不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了吗?” 长孙无忌:“?!” ………… 狄仁杰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各级官员向李治施压、要求李治严惩逆贼长孙无忌的事实。 长孙无忌专注地听着,全程没有打断。 他也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的,虽然未知事情全貌,但狄仁杰所透露的细节,和他所知的情况基本吻合。 这就为狄仁杰所说的真实性提供了一定的佐证。 至于这少年的情报从何而来,多问就不礼貌了,李明肯定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而且肯定强大得多。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狄仁杰很有明氏特色地结了尾,便住了口,不多说一句话。 他的犬父狄知逊早已冷汗涔涔,讶异地看着自己的虎子,表情不像是装的。 长孙无忌面沉如水,缓缓地摸着下巴许久,开口问: “是监国殿下让你告诉我的?” 狄仁杰摇头: “信件往返要个把月,如果等明哥的消息,那时候你的坟头草都三尺长了。” “咳咳!”狄知逊吓得拼命干咳。 长孙无忌的脸色愈发阴沉。 “不过。”狄仁杰满不在意地继续补充道: “明哥确实特别交待过我,让我关注着大司空的情况。若摄政殿下要杀司空,让我给你提个醒。” 长孙无忌十分诧异: “监国知道摄政要对我不利?” 狄仁杰点头:“是的。” 长孙无忌追问:“他是算命的?” 狄仁杰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嘶……长孙无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李明知道李治要杀长孙无忌,纯粹是因为历史上的唐高宗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长孙无忌不知道这条发生在未来的历史小常识啊。 “难道李治早就表现出了要杀我的意思,被李明给发现了,所以早早就算到这一天?” 长孙无忌心里直打着鼓,思绪一团乱。 拿一个外来的和尚找当今国舅的茬,这小题大做的操作确实值得警惕。 历史上宫廷的知名大案,都是从一桩小事开始发酵的。 毕竟事情的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权者对臣下的敌意。 很明显,李治对他这个国舅的敌意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把他从核心一脚踹到了边缘。 加上最近朝堂政敌在背后对他的疯狂攻讦…… 长孙无忌呆坐半晌,缓缓收拢了思绪,沉静地问狄仁杰: “消息你带到了,接下去你,或者说李明,打算怎么做?” 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位同龄的官场老油子,而不像是在和一个孩子说话。 狄知逊舔了舔嘴,紧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狄仁杰早有预备: “明哥还交待过我,若大司空想移居辽东,我可以从中协助。” 这回答虽然没有出乎长孙无忌的意料,但仍然让他感怀万千。 自己对亲外甥李承乾和李治扑心扑肝,结果换来的是一次次背刺。 而自己屡次刁难坑害的便宜外甥李明,却在自己落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儿,问: “监国殿下愿意帮助微臣,是因为长孙延的缘故吗?” 狄仁杰下意识地想点头。 但他想起了李明的交代,硬是把脑袋掰了回去,露出一个“你懂的”微笑: “不,是因为明哥认为大司空有经纬天下的才干,若就此陨落着实可惜。” 经纬天下……远离政治核心已久的长孙无忌,不禁有些恍惚。 他当然能听明白这其中的潜台词—— 李明不但要捞他出来,还要委以重任! 是继续留在长安被边缘化,担惊受怕哪天铡刀落在头上。 还是出奔辽东,重回核心决策层。 这是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吗? 长孙无忌没有片刻思索,郑重地向狄仁杰躬身作揖。 “谢过狄家小郎君,为我这老朽指了条明路。” 被大领导拜谢,狄知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的虎子。 狄仁杰也明显地松了口气。 “不过——”长孙无忌又说道“。 “有一人因我无端受了牵连,希望小郎君也能助他脱困。” (本章完) 第282章 李治:我也投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安,弘福寺。 玄奘听着宵禁的鼓声,静心做着晚课。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望向门口。 弘福寺的方丈来了,向他双手合十: “法师,有客人求见。” 在宵禁的时候,由方丈亲自引见么……玄奘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回一句: “请。” 不一会,一位少年安静地进来了,向玄奘法师静静地行佛礼,开口便是一句: “大师将有血光之灾,请速速随我离开长安,去辽东避难。” 突然冲进来一个陌生人朝自己喊“你快屎了”,也就修为高深的玄奘能绷得住。 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淡淡地说: “一切皆是虚妄,佛法也好,世事也罢……” 他还没普法完,从少年狄仁杰身后又站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玄奘认识,正是那天将他引见至皇宫的贵人,赵国公长孙无忌。 国公开口便是一句,说得比少年还要惊悚: “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儿媳通歼,意图颠覆朝廷,计划在下个月的清明祈福法会上行刺摄政?” 终于,连远赴西天取经的高僧也绷不住了: “???” ………… 马车乘着夜色,向东北城门疾驰而去。 打更人对这辆违反宵禁的马车视而不见,还在那儿兀自敲着梆子: “夜晚宵禁,无有病灾不得擅自出坊!” 车内,长孙无忌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狄仁杰。 “监国殿下对长安治安的渗透,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他长孙无忌还没出头,就能一路绿灯护送到通化门下,李明对长安的远程掌控力真的有这么离谱? “那倒没有。”狄仁杰沉静地摇摇头: “只是这一条路的打更人都‘恰好’是当初聚集在西市的难民,受过明哥的恩惠而已。”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坐在一旁的玄奘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对待底层人民,高僧很是随和健谈。而对待有身份的贵人,他就会像现在这样高冷。 贵人就吃这一套。 狄仁杰瞥了一眼说着风凉话的秃驴,忍不住小声问长孙无忌: “大司空,您为何把他也捎上了?” “当然是因为他是无辜受我牵连的,如果我抛下他一个人逃走,他一定会被朝廷的虫豸腰斩,这就是造业。”长孙无忌说得大义凛然。 狄仁杰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突然变得“热心肠”的官场老油条。 长孙无忌这才不情愿地加上一句: “我想唤起监国殿下的佛性,以防他反悔……” “……”狄仁杰被大司空清奇的思路给哽住了,半晌才说: “有长孙延在,您还怕明哥食言?” 谁知道呢,我到了辽东不就任人宰割了么……长孙无忌没有说话,只是落寞地望向车窗外。 虽然有坊墙的阻隔,但还是遮掩不住墙内的点点灯光。 看着万家灯火,长孙无忌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悲凉感。 为老李家劳心一生,最后却落得个仓皇夜奔的收场…… 马车缓缓停下,长安城东北门,通化门到了。 长安城的看门将军也是由监门卫负责的,而不出长孙无忌意料,城门也很干脆利落地开了。 门口早有护卫留守,却是赵国公府自己的家丁。 长孙无忌大骇: “你们已经把手伸到了我的府上了吗?!” 狄仁杰古怪地看着他。 “只是顺道通知了您府上的家丁,让他们提前在这里会合护送您北上罢了。 “还是说,您不打算要护卫,只身穿过兵荒马乱的中原?” 说着,狄仁杰打开车门,利落地跳下了车。 长孙无忌有些吃惊: “你们不打算监视我?就不怕我中途变卦反悔吗?” 狄仁杰砰地替他关上了车门,扭头就走,留下一句: “辽东来去自由。” 长孙无忌呆愣半晌。 “那位监国殿下,倒是有些禅意。”玄奘正襟危坐,双手合十。 长孙无忌看看那个说着风凉话的和尚。 “高僧到底在天竺求得了什么经文?为何要对摄政殿下藏私,以至于也落魄到这般田地呢?” 玄奘转过头看了看有些埋怨之色的国舅,面不改色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没有藏私,真的没有取到真经。” 长孙无忌:“是您没有到达天竺,还是返程途中遗失了经文?抑或是天竺的佛寺经文都被毁了?” 玄奘摇头:“都不是,贫僧没有将那里的经书取回来罢了。” 长孙无忌的疑惑越来越浓: “不为了求取真经,那高僧远行万里是为了什么?”。 玄奘叹了口气,慢慢抬头,深邃的视线仿佛穿过车厢,望向了天空。 “天底下哪有什么真经?” ………… 次日,李治又是在刚起床用早膳的时候,得到了爆炸性的新闻。 “我舅舅跑了?” 李治整个人僵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就在报信的内侍越来越不安的时候,李治又突然动了,神态自若地往嘴里扒拉着鹿肉羹。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那个,殿下……” “没事,先下去吧。” 李治轻描淡写地挥退了局促不安的宦官。 当日的朝会,自然是热闹非凡。 群臣都知道了大司空“畏罪潜逃”的消息,无不捶胸顿足,义愤填膺。 本来只是一场借题发挥的政治攻讦,没想到大司空真的跑路了,我们实在太防微杜渐了,他果然有问题! 连长孙无忌的师生朋党也立马转变了立场,怒斥那厮临阵投敌。 而率先掀起这波政治风暴的黄门侍郎刘洎,更是头顶青天,恨铁不成钢地对年轻的摄政发动“你看看”攻势: “唉,殿下太优柔寡断了!若能及早听取众臣的意见,果断处置,也不至于放走那逆贼啊! “应该立刻亡羊补牢,发兵追捕!” 面对群臣沸腾,李治却一改之前虚心纳谏、或假装虚心纳谏的态度,而是颇为洒脱地一摆手: “天要下雨,随他去吧。” 这般豁达的态度,反而把大家都给整不会了。 刘洎愣了一会儿,不依不饶地大声进言道: “万一长孙无忌与北方恶势力合流,这该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不少人纷纷附议。 长孙无忌的人品暂放一边,他的能力是没人能够质疑的。 否则也不可能在英明神武的陛下手下,当这么长时间的文官首席。 那就更不能让他逃亡北方了! 这会让北方恶势力如虎添翼,率领奇奇怪怪的高句丽人或者突厥人入关(潼关)的! 简直是天道沦丧啊! “唉,随便吧。” 李治却仍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诸位爱卿还有其他事要奏报吗?没有的话就退朝吧。” 没有给手下人反驳的机会,李治干脆利落地宣布退朝。 大臣们哪有这么听话,还赖在大殿里不走,一副死谏到底的样子。 李治见这帮人赶都赶不走,索性当着众人的面下了龙榻,在众目睽睽之下,先一步背着手离开了。 扔下了面面相觑的群臣。 按照礼仪规定,群臣应该离开在主君之前。 否则把空荡荡的龙榻留给大臣们,这算什么意思,欢迎来坐坐吗? 众臣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层意思,深感自己“被动”僭越了,一哄而散。 ………… 回到立政殿的李治,神清气爽。 原来躺平摆烂是如此的让人感到畅快。 国舅跑路是压垮李治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让他意识到,别说和李明、父皇同场竞技了,他连自己的两派手下都管不住。 一派人要弹劾国舅,他无法约束;而国舅连夜跑路,他更是不知情。 他这个摄政当的,连太极宫里的事情都摆不平,应该如何平定天下? “就这衰样子,还痴心妄想当皇帝呢……” 李治自嘲地笑笑,随手拿起了一封信。 是西州刺史郭孝恪寄来的那封、怒斥他谋逆不孝、劝他悬崖勒马的檄文。 “我还是很听劝的。勒马,我这就勒!” 他立刻铺开信纸,刷刷动笔写了起来。 将内乱的经纬、没有及时与父皇取得联系的原因、与李泰的分分合合、自己的心路历程、自己治国能力的严重不足,全部诉诸笔端。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喊醒: “雉奴哥哥?” 李治猛然抬头,这才发现已是夕阳西下,而自己也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纸。 “雉奴哥哥,你怎么了?” 李明达忧心忡忡地走过来,搭搭李治的额头。 当一直假笑的哥哥,某一天突然自然流露出久违的真心微笑,像中邪了一样疯狂码字的时候。 作为妹妹当然会担心。 李治停下了笔,微笑地看着妹妹: “你终于叫我乳名了。” 李明达脸上泛起一层绯红,别扭地嘟起嘴,夸张地福了福身子: “是小女子失礼了,冒犯了摄政……” “我不是摄政了。”李治满脸的轻松。 李明达大惊。 没等她问,李治自顾自地说着: “如果郭孝恪说的是真的,那不久以后,我们应该就能和父皇他们团聚了……” ………… 大唐西北,西州。 李世民、李承乾与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郭孝恪等“新突厥”核心成员暂时离开了草原,齐聚西州州府,共同商讨下一步的战略方针。 行军总管阿史那社尔展开地图,熟练地为众人介绍目前的形势: “我们已经收拢了原属西突厥南北庭的诸部落。原东突厥诸部则分散在薛延陀汗国故土上,现在正在被东北的高句丽和北伐的李世绩部瓜分。 “大唐方向,从最西北的庭州开始,一共有西州、伊州等六个州响应了我方号召,归顺与我,与李世绩在凉州方向对峙,双方已经发生了摩擦。” 说到这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上首的李世民。 新突厥发展到这地步,已经和大唐的正规力量迎面相撞了。 该如何处理与大唐的关系? 不论是战是和,对李世民一方来说都很尴尬。 战吧,陛下为何谋反? 不战吧,李世绩乃是李治的核心心腹。 如果李治是反贼,那李世绩也必定是反贼。 如何与敌我不明的唐军接触,这种涉及大方向的问题,必须由皇帝陛下亲自定夺。 “嗯。” 然而,李世民陛下只是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他眼睛半睁半闭,表情也有些迷离。 契苾何力小声问: “陛下怎么又变成这副样子了?在草原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就是这个问题,一离开草原,父皇就意识模糊了。”李承乾小声回答。 在座所有人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又很快打消。 不会吧不会吧,大唐天子不至于在大唐境内水土不服吧…… “咳咳。”阿史那社尔干咳一声: “不管怎么说,与李世绩军的正面接触已经不可避免了。就算我们不打过去,他们也会打过来。 “是战是和,如何应对?” 兹事体大,几人面面相觑,难以定夺。 唯一的领袖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能,决策的压力平等地给到了每一个人。 “我觉得有点奇怪……”上柱国、安西都护郭孝恪率先发言: “诸位为什么认为,李世绩会背叛陛下?战场上他虽是一员猛将,但战场下他更是一位有分寸、知进退之人啊。”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直接与李世绩摊牌,由他接引回长安。 李承乾立刻反对: “李世绩大总管与叛王李治是一条船上的,在官兵面前,他固然不敢当众背叛陛下,但难保他不会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比如下毒或者刺杀。 “知人知面不知心,郭使君难道一定能保证李世绩没有问题吗?” 他的一番话,让郭孝恪也犯起了嘀咕。 他又不是李世绩肚子里的蛔虫,谁能保证任何人、任何事百分之一百不出问题? 而万一有闪失,后果绝不是他和他的九族所能承受的。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事关陛下安危,确实不能不查……”郭孝恪让步了。 契苾何力看看小李,又看看老郭。 “不与李世绩和,那难道要和他战?” 阿史那社尔几乎立刻否决: “他手下的数万精兵俱是大唐精锐,良家子弟,死一个都是损失!” “况且手下的突厥人也打不过他们,吃了败仗还会让我们聚拢来的部落作鸟兽散。”郭孝恪幽幽地补充一句。 战也不是,和也不是,那该如何是好? 失去了主心骨的众人争论了起来,可辩了大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战则双输,和则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可疑之人手里,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就在一群人吵不出个结果的时候。 李世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推开地图上的文件杂物,左手食指指向一个点。 众人一静,循着手指望去。 “蠢。”李世民口齿不清地说: “大非川!” (本章完) 第283章 李世民:入关!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弱水河畔,走来了一支很不寻常的游牧部落。 这支部落也赶着羊群,也都穿着游牧的衣服,却是清一色的男丁,列着整齐的队列,从北向南地行进着。 相比部落,他们更像一支自带后勤的军队。 越向南走,前途就越来越陡峭。 领队的阿史那社尔骑着马,马蹄打了个趔趄,差点把他甩了下来。 阿史那社尔勉强地稳住平衡,忍不住嘀咕: “这路真是难走。大非川……那不是吐谷浑的领地吗?天可汗为何想攻打那个地方?” 契苾何力兀自驱马前行: “陛下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作为精唐,他对忠孝的理解限于“陛下说几就是几”。 天可汗真能有他的道理就好了……阿史那社尔心里吐槽,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对李世民陛下的忠诚和钦佩,并不亚于契苾何力。 但他也知道,在不幸罹患了风疾以后,天可汗的脑力和精力发生了断崖式的下滑,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攻打大非川……在做出这个决策的时候,天可汗本人都未必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 阿史那社尔抬头遥望前方。 一座横亘东西、直插云霄的山脉,就像一堵巨人的高墙,挡在这支队伍的前路上。 “这条路也太难走了……” 新突厥新近占领的甘州(张掖市),距离大非川的直线距离倒是不远。 只是甘州在河套地区,而大非川则位于青藏高原,两地之间隔了一座祁连山脉。 完全属于两个独立的地理单元。 社尔不明白,现在的主要目标明明是夺回长安的朝廷。 天可汗为什么不继续东进凉州,杀回大唐? 而是在甘州调头南下,爬什么祁连山啊? 是,从甘州出发沿着弱水往南,是祁连山的一道豁口,走这儿翻越祁连山相对比较方便。 但是相比沿河套往东走凉州,无疑是大大的舍近求远了。 不过疑问归疑问,阿史那社尔还是忠实地执行着天可汗的命令。 他也真心希望确如契苾何力所言,天可汗的这番安排真的有其合理的理由。 “陛下有令,按军功赏赐封爵!” 契苾何力走在最前,向突厥士兵们高声呼喊: “以敌人的耳朵为凭证,斩敌骑一名,即赏牛羊各一匹,入关中后分田一亩!斩百人为伯克,斩千人为俟利发,以此类推。杀敌越多,封赏越厚!” 这一套有着鲜明草原特色的魔改秦国军功爵位制,对淳朴的突厥人民有着巨大的号召力。 众人士气大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慢一些,慢一些!” 阿史那社尔及时按捺住部落民躁动的求胜心。 “临行前天可汗特意嘱咐过,在高原行军要慢,徐而图之,不可急功近利!” 祁连山平均海拔四千米,而此役的目标大非川,海拔也有三千多米。 古人也是知道“高原反应”的,知道士兵在高原地区作战前,要有一个适应过程。 比如侯君集攻灭高昌就拖了大半年之久,而高昌国说是一国,其实也就一州之地。 耗时这么长,就是为了让士兵先适应高海拔环境。 “是!” 一听是天可汗的号令,突厥人很服帖地就顺从了。 几个月的传奇经历,足够让他们意识到,跟着天可汗有肉吃。 大队伍迈着稳健的步伐,沿着弱水河,一直来到了一处叫做“扁都口”的峡谷。 峡谷深不见底,两旁是雄伟的山峰,像刀劈一样笔直。 此地是漫漫祁连山的唯一一处豁口,青藏高原与西域的连接之处。 当年霍去病出祁连、打匈奴,就是选定了扁都口为主要战场。 现在这伙人则是倒着走,从西域出发,由北往南经扁都口,入祁连山。 翻过了祁连山,向南就是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了。 ………… 贞观十六年,初夏。 大非川的漫漫青草地,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慕容鲜卑部众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青海(青海湖)南岸边。 此地离祁连山并不遥远,是两山之间的峡谷草场,呈东西走向。 理论上,大非川是慕容鲜卑政权“吐谷浑”的放牧之地。 在贞观九年被侯君集、李道宗、薛万彻等十四奸党原班人马暴揍以后,吐谷浑便归附了大唐。 只是快速崛起的吐蕃垂涎此地已久,曾几度攻打,都被亚洲宪兵大唐给一耳刮子扇了回去。 侵略大唐藩属,是嫌我天可汗提不动刀了? 现在,大唐内乱了,天可汗李世民也下落不明。 吐蕃之主松赞干布觉得自己又行了。 便派遣心腹重臣“大相”禄东赞,再次率大军进犯吐谷浑,抢夺大非川。 一场血战过后,吐谷浑之主慕容伏顺只身脱逃,其余主力尽皆投降。 “将投降的吐谷浑部众全部掳为奴隶。” 禄东赞擦着染血的刀刃,轻描淡写地下令道。 现在的吐蕃肥得厉害,拜气候温暖的间冰期所赐,青藏高原上也能种地了,吐蕃便发展起了极具当地特色的农奴制农业经济,快速强盛了起来。 只是这种可持续竭泽而渔的制度,对农奴本奴来说就不大友好了。 习惯了游牧自由自在的鲜卑男男女女,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战俘的绝望并不能影响大相的决策,禄东赞还在脑海中做着精妙的盘算: “赞普(松赞干布)于去年迎娶了大唐的文成公主,不论文成公主是不是天可汗的亲女儿,赞普在礼法上已经是大唐天子的女婿了。 “吐蕃可以借这个名义,名正言顺地介入大唐内部事务,趁其天子失踪、国家内乱,以大非川为跳板,出兵关中。 “只要打出‘迎回陛下、驱除奸邪’的旗号,汉人也不会对我们有太大反弹……” 就当吐蕃大相精明地拨着算盘珠子的时候,在北方群山的脚下,渐渐出现了一个个黑点。 那些黑点组成一道道有序的纵队,以猛虎下山之势,正以极高的速度向己方阵营靠近。 “大相,那是一支军队!”斥候陈述着事实。 禄东赞脸一黑: “这需要你告诉我吗?那是谁的部众,是我们吐蕃吗?” 他扫视了一眼,己方的部队都在各自的阵位上,并没有谁溜达到了山脚下。 也不可能是逻裟(拉萨)来的援军,因为逻裟在南,而那些黑点是从祁连山的方向来的。 不是友军,便是敌军。 “是吐谷浑的援军吗?准备迎敌。” 禄东赞镇定自若地指挥着。 虽然这场与吐谷浑主力的血战,让他们折损了相当的兵力。 但是现在的吐蕃军士气正盛,既然能击败那些鲜卑弱鸡一次,就能再击败第二次。 “是!” 吐蕃人迅速列阵,严阵以待。 可等着等着,有人逐渐发现了蹊跷。 敌人摆出的不是常见的吐谷浑作战阵型,而是一种陌生中带着几分诡异熟悉感的队形。 直到敌人靠近到目力可见的范围,所有人都感觉不对劲。 来犯之敌从着装到外貌,都和鲜卑人八竿子打不着。 反而像是…… “突厥人?!” 禄东赞大惊失色。 真是见了鬼了! 突厥人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的? 怎么不在山那边放牧,而是大老远翻越了祁连山脉,杀到这大非川来了! 高原上也没什么可供突厥人劫掠的财富啊,过来吃青稞吗? 禄东赞满问号都是脑子,但大敌当前,他没有时间发呆,立刻下令: “撤!” 手下这支和吐谷浑拼得半残的部队,打打吐谷浑援军还行,但要碰突厥生力军还是想多了。 禄东赞不傻,果断割肉止损。 自己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相,要是在大非川阴沟翻船,那吐蕃的国运就要断了。 “大相,那这些奴隶……” “你自己想当突厥人的奴隶吗?还不快走!” 吐蕃军不敢恋战,丢下吐谷浑战俘,在禄东赞的指挥下有序撤退。 而如神兵天降的突厥人继续装腔作势地追赶了一会儿,在把吐蕃人逼下山、彻底远离视野以后。 他们一下子就泄了气,人和马一道蹲在原地喘着粗气。 “呼哧……我这办法……还行……吧?” 阿史那社尔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炫耀一番。 契苾何力满脸苍白,被高反恶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在社尔的指挥下,突厥人坐山观虎斗,全程围观吐蕃和吐谷浑的战斗。 等他俩打得两败俱伤以后,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了大非川的控制权。 要是正面对垒,这帮被高原反应折腾得七荤八素的游牧民,未必打得过早就适应高原环境的吐蕃人。 “回去吧。” 一行人像瘪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回到了大非川草场。 那群吐谷浑战俘仍然被捆着手脚留在原地,忐忑不安地打量着他们的“解放者”。 嗯,突厥人不像吐蕃,不掠夺农奴、不压榨剩余价值。 突厥人更干脆一点,男的杀,女的奸。 相比之下,大概还是被吐蕃人抢走好一点…… 战俘们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刚出狼穴又如虎口。 “我们吐谷浑……是大唐的属国。” 战俘的头领试图搬出“大唐”的名号,让这帮蛮子多少投鼠忌器一点。 契苾何力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因为高反太严重,一句“忠心可鉴”没说出口。 这可怕到扭曲的表情,被战俘们解读成了“威胁”,顺滑地改口: “不过我们也可以成为突厥的属国。” 精唐契苾何力不禁翻起了白眼。 刚想夸赞他们有气节来着…… 阿史那社尔深呼吸了一口,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平稳,用汉语中气十足地大吼: “我等皆是大唐天子、草原天可汗的部众!奉天可汗之命,经略大非川,进京讨贼! “天可汗有旨,尔等若有不愿跟从者,放还家园故土。有跟从者,按军功晋爵制度赏赐!” 慕容鲜卑们诧异地听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似乎,不必担心被杀、也不必担心被掳为奴了? 众人不由得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捡回一条命以后,他们就该思考自己的前路了。 首领慕容伏顺已经抛弃他们跑路,那他们再继续忠于那个胆小鬼就没有了意义。 况且,在理论上,天可汗李世民既是吐谷浑王慕容伏顺的主子,那也就是吐谷浑全体人民的主子。 所以吐谷浑人直接忠于天可汗没毛病,只是去除了慕容伏顺那个“中间商”,理论上不算背叛。 战俘的头领用蹩脚的汉语,大义凛然地回答: “我等慕容鲜卑一直都是大唐的大忠臣,愿意为天可汗效犬马之劳!” 阿史那社尔松了口气,和契苾何力相视一笑。 在赢得了土著吐谷浑的追随以后,新突厥实现了对大非川的实际控制。 根据天可汗李世民的规划,下一步便是—— 在此修筑粮仓畜栏,屯兵。 ………… 凉州,行军都督府。 “报告大总管,我们搜寻了西北方向的大漠地带,依然没有发现突厥人的踪影。”副将报告。 大总管李世绩坐在桌案前,眉毛拧成了川字。 副将问: “主帅,要西进追击吗?” 李世绩摇摇头: “有被切断补给线的风险,不可擅自冒进。” “唉……遵令。” 在收到继续固守的命令以后,副将郁闷地退去。 “怎么这里也没有……” 李世绩纳闷地嘀咕着,拿起笔,在桌案摆着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叉。 在凉州与甘州之间的草原戈壁,已经被李世绩画满了叉。 也就是说,两地之间完全没有突厥人的活动痕迹。 轰轰烈烈的新突厥,突然偃旗息鼓了。 几个月前,大约是入春时节突厥人,一路扩张到了凉州城下,在与唐军进行了几次小规模交火以后,突然毫无征兆地撤退了。 放弃了甘州和凉州之间的大片荒漠,转而固守甘州城。 游牧民族能守个鸡毛城……李世绩一开始没把他们当回事,派出了一支攻城部队去试试斤两。 结果,被多次截断后勤、陷入重围以后,那支前哨部队全须全尾地逃回了凉州。 是的,全须全尾。 这就让李世绩感到后背发凉了。 次次考满分不可怕,可怕的是次次都考九十九分。 突厥人为什么要放过唐军? 羞辱?戏弄?激怒?展示肌肉? 如果突厥人不再手下留情,而是全力进攻,李世绩能顶得住吗? 然后,李世绩就收到了长安的来信。 李治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 根据西州刺史郭孝恪的来信,这支异军突起的新突厥,其首脑可能就是失踪已久的皇帝陛下! 李治命令李世绩查明这消息的真实性,如果为真,即刻恭迎陛下回京。 李世绩恍然大悟。 如果是陛下,那就不奇怪了。 如果是陛下,那暴打唐军一顿再放走就很合乎逻辑了。 可为什么陛下不主动挑明身份,而非得使用这么迂回的套路,犹抱琵琶半遮面呢? 李世绩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敢怠慢,使尽浑身解数地试图与新突厥那边取得联络。 然而对于他抛出的橄榄枝,对面一概已读不回。既不进攻也不议和,对于来使,则一概在盛宴款待后礼送出境。 古怪的新突厥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么一直吊着李世绩,拖了好几个月,拖到了夏天。 事已至此,李世绩越来越觉得,对面的可汗多半就是自家的那位“天可汗”。 否则新突厥何必摆出这么暧昧的态度? 这种若即若离的战略态势,是那些草原糙汉子能做得出来的吗? “可是陛下为什么一直不肯正面回应呢?” 李世绩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副将突然又冲进了营帐,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信笺: “大总管,新突厥来信!” “哦!” 李世绩心里一松,立刻站了起来。 接过信一看,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李世绩,朕夺下了大非川。” 李世绩的目光一下子凝固了。 “是陛下吗?统领那些突厥人的真的是陛下吗?”副将满脸的期盼。 “呃……”李世绩也被搞糊涂了。 语气是陛下没错,可字迹不属于陛下,倒像是李承乾殿下代笔的,而信上所盖的印章倒是玉玺没错。 陛下为什么让太子代笔,是不屑还是不能?对面到底玩的是哪一出?“攻占大非川”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呢? 李世绩越来越糊涂了,问: “就只有这封信?” “对面还送来了一些信物,您看。” 副将取出一个锦囊。 里面是一束触感顺滑毛发,不是人的。 而是某种牲畜…… “这是……牦牛的毛发?”李世绩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这缕毛发。 “牦牛生存在高地的草原,陛下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打到了大非川? “为什么,大非川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大非川,大非川……” 李世绩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下意识地望向了桌上的地图,很快找到了大非川的位置。 大非川静静地躺在祁连山南的吐谷浑故地,位于青藏高原的东北边缘地带,距离吐蕃的都城逻裟尚远,倒是离东边的河湟谷地很近。 河湟谷地…… 李世绩顿时脸色大变: “陛下难道打算……” 河湟谷地,是大河与湟水共同的发源之地,土地肥沃、地势相对平坦,大唐鄯城(西宁市)便坐落其中。 从鄯城往南渡过大河,向东便是渭水,顺流而下便是京城长安。 去年文成公主进藏和亲,走的就是这条线。 反过来,青藏高原的武装力量当然也可以经由这片两河发源的峡谷之地,直捣长安! 而大非川,就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河湟谷地! “陛下绕过了凉州的数万精锐,要从高原直接攻打长安?!” (本章完) 第284章 巨唐再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殿下,李世绩将军已经在城门口跪了一个时辰了。” 甘州州府,理论上的新突厥一把手乙毗射匮可汗——也就是皇家男闺蜜称心——客串起了传令兵,为李世民陛下和李承乾殿下汇报城门外的情况。 在根据陛下吩咐,第一次主动与唐军进行了沟通,将那封奇怪的信和那束作为信物的牦牛毛送过去以后。 唐军主帅李世绩就把自己绑成了粽子,跪在甘州城门口求原谅了。 这给被李世绩暴打过无数次的突厥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比这几个月派小股力量逗弄唐军的压力还要打。 要知道,对方可是手握着大杀器——数万唐军精锐。 若是真的翻脸掀桌子,不擅阵地战的突厥人未必挡得住。 称心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饶是沉默寡言如他,也每隔一刻钟就来汇报一下城门外的情况。 言下之意就是,陛下能不能高抬贵手,把门外那位负荆请罪的老祖宗请进来?咱突厥蛮子的可受不起啊…… 不过李世民恰到好处地陷入了“战术性”昏迷,只是慵懒地半闭着眼,口齿不清地嘟囔一句: “不要叫朕陛下,要叫朕天可汗大人!” 称心:“……” 李承乾:“……父皇?要不让李将军……” 虽然挑起李世民对李治和李世绩怀疑的罪魁祸首,就是李承乾本乾。 但还是那句话,太子爷对李治他们并无杀意。 在和老爹出生入死、陪伴了残疾老爹足够长的时间,重新建立了父子关系、夺回了本好属于自己的大唐接班人地位以后。 他便想就此打住,别再造杀孽了。 将来都是他的臣民,手心手背都是肉。 然而李世民根本不接太子的话茬,索性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们。 李承乾也无奈了,向闺蜜摇摇头。 称心了然,吩咐手下: “继续晾着他,不用管。” 还是你们汉人够彪……突厥裔的下人心惊胆战地退出了。 称心和小伙伴李承乾对了对眼神,也无声地退下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时辰,已是正午时分。 时值初夏,甘州又地处沙漠,毒辣的太阳将大地炙烤得简直要冒烟了。 李承乾忍不住劝道: “父亲,要不……让李世绩将军起来吧?” “哪个李世绩,朕的秦王府倒是有个徐世绩……”李世民依然一副意识模糊的样子。 “……”李承乾还是不死心,继续劝: “外面干燥炎热,李世绩跪了一上午会死的。 “他是有才之人,如果死了,对大唐社稷将造成重大损失啊!” 听了大儿子的这句话,李世民总算睁开了眼睛,看了看他。 父子俩对视着,什么都没有说。 许久,李世民才悠然说道: “中午了,该吃饭了。” “父亲!……” “刚你们说李世绩从凉州过来了?这大老远的,留他吃个中饭吧。” 李承乾听得一愣,琢磨了一两息才敢确定父皇的意思,赶紧叫来称心: “快!快快请李将军进城歇息!” “好!”突厥可汗手忙脚乱地去解救杀神了。 总算没有闹出人命或者撕破脸皮,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李承乾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问父皇: “父亲,您是认为李世绩与李治有反意,不信任他们,还是为了惩罚李世绩护驾不力?” 李世民用耷拉着的右眼看了看他,反问: “吾这么说了吗?” 李承乾一时语塞,摇摇头: “没有,父亲。” “记住,承乾。”李世民语重心长地说: “统治国家的人,别用你的嘴巴表达意见,要用你的手。”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回答: “儿臣知道了。” 大非川之战,就是李世民用拳头说话的集中体现。 不知道李治和李世绩对迎回陛下的真实想法,又不想和他们手上的唐军发生正面冲突,怎么办? 在甘州明修栈道,在大非川暗度陈仓。绕过凉州行军都督府,通过河湟谷地直接剑指长安。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对李治的猜疑、对李世绩的不满、这大半年在外飘零的愤怒,全部凝聚在这犀利的兵锋之中。 远胜过千言万语。 别让陛下来猜你们的心迹,你们自己先打开城门,坦露心迹。 不投降就直捣黄龙。 李世绩也是读懂了陛下隐藏在刀剑之中的话语。 在得知战略关节大非川落入了新突厥的手里以后,他第一时间确认了背后的操盘手就是陛下本人,并且及时自缚来降。 双方都有足够的政治智慧,默契地避免了一场毫无意义的血腥内战。 父皇虽然得了风疾,脑力受损颇多,但是政治手腕仍非常人所能企及……李承乾不禁心中感叹。 他不认可的是老爹的育子方法,对其政治能力是从来也不曾怀疑过的。 “你需要学的还有很多。时间不多了,在你回去登基以前,跟着吾好好学学为君之道。”李世民语速不可不慢地说着。 “是,父……亲???” 李承乾随口应和着,猛然惊醒。 什么叫“回去登基”? 父皇这话里的意思是,难道……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当皇帝了,让你。” 看着这沉不住气的嫡长子,李世民无奈地叹了口气: “吾这幅样子是当不了皇帝了。别说治国,在太极殿上那么一坐,群臣都会在背地里笑话吾。 “有损君威不说,朝中宵小们还会认为吾软弱可欺,阳奉阴违,而吾也没有气力和他们一一周旋了。” 李承乾赶紧表忠心: “父亲……不,父皇哪里的话!您洪福齐天,只要回到京中,让御医好生调养,自然会恢复如初! “况且,即使您现在抱有小恙,不也让突厥、吐蕃、李世绩等闻风丧胆吗……” 李世民摇了摇手,打断了李承乾的吉利话。 “吾的身体吾自己知道,不但脑力大不如前,而且不知何时清醒何时糊涂。 “而国事可不会等吾清醒的时候才会到来。 “岁月不饶人,吾也该退位让贤,效仿先帝,做一个安乐的太上皇了。” 李承乾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极力压制着剧烈的情感: “可儿臣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可除了你还有谁?唉……” 李世民凄凉地哀叹着,慵懒的声调也变得悲怆。 “李明李泰死了,李治反了。除了你,吾还能选谁?” 在甘州州府书房,父子二人走完了三辞三让的全套流程。 李世民陛下已经钦定了,就由李承乾来当下一任大唐皇帝,登基时间就定在回长安以后。 决定大唐未来的决策,就这样定下了。 说完这番话,李世民就疲惫得好像批了一整天奏折,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殊不知,就在他的面前,他刚钦定的继承人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媚娘,你看见了吗?媚娘,我们成了,哈哈…… ………… “陛下。” “陛……天可汗,李世绩已经带到。” 在安西都护郭孝恪和新突厥可汗称心的陪同下,李世绩低垂着头,脚步虚浮地踏入房间,来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陛下与太子面前。 李世绩坚持不肯松开身上的绑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看见李世民半身不遂的样子,就忍不住嚎啕大泣: “陛下,殿下,臣有罪啊!” 接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到底哪里有罪。 客观地说,老李小李在塞外飘到失联,李世绩的责任是洗脱不掉的。 全军出击被二五仔思摩突厥和室韦偷了塔就不说了。 二位贵人失联以后,他展开的救援也有值得诟病之处。 先是因为军队的后勤问题,龟缩在国境附近。接着又为了防备十四奸党篡夺军队控制权,把大部队都摁在了营帐里。 虽然各有原因,但是和弄丢了两轮太阳相比,这些借口都不值一驳。 老实说,虽然李世绩完全没有主动背叛李世民陛下的意思。 但是受李治立场影响,干扰了他的搜救决策,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对于他间接酿成的内乱恶果,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 “请陛下将罪臣千刀万剐!只请陛下格外开恩,能留一男丁延续家族香火,罪臣在九泉之下也不忘陛下恩德!” 说完,李世绩就开始咚咚磕头。 现场气氛十分僵凝。 李世民倒是怡然自得地半躺着,眼睛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 皇帝不说话,李世绩就继续咚咚磕头,直到头破血流。 他顶着沙漠的夏日跪了半天,本就凌乱不堪,现在的模样更是凄惨至极。 “那个……父亲?” 李承乾不忍看下去,小声说: “我观李将军并无反意,尚可教化,要不……” 李世民闭着眼睛不理他。 李承乾有些急了: “父亲,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李世民这才慢条斯理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长子一眼,又闭上了。 好像在说:你是下一任皇帝,这是你的事。 李承乾实在忍不住了,总不能让一位文武双全的大将军真的磕死在自己这个新君面前吧?这是要上史书的。 本着“血别溅我身上”原则,他一瘸一拐地起身,拦住寻死觅活的李世绩,亲自替他松绑。 李世绩早已是感动得稀里哗啦: “罪臣无能,导致陛下抱病,殿下受苦,罪不容诛……” “无事无事,疾病乃是天意,岂是人力可以改变?孤赦你无罪。” 眼看新君如此宽宏大量,郭孝恪等在场众人不禁感动落泪。 李世绩更是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看着周围人哭哭啼啼、对自己拜服的样子,李承乾这才恍然大悟。 父皇这是给了他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啊…… ………… 李世绩回归“尊皇”的队列以后,其他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整整四万唐军喜迎二圣,惊讶地发现,护送二圣进入凉州的竟是突厥人。 不是像阿史那社尔那样归降的突厥降将,就是刻板印象里土生土长的突厥人,左衽披发的那种。 而且在进入大唐领土以后,那些没有眼力见的突厥亲卫仍然不离开陛下左右,和唐军大眼对小眼。 “这是我们大唐天子,该滚的是你们吧?” “这是我们突厥可汗,该滚的是你们吧?” 在新同事们热情友好的问候声中,两队同时一起开拔,护送圣驾回京。 “怎么只剩四万了,还有四万呢?副总管侯君集他们呢?”李世民从马车车窗探出脑袋问。 “回陛下,那个……”李世绩支支吾吾地回答: “侯君集、李道宗和薛万彻带着另外四万人,叛逃辽东了……” 他嘴里的“辽东”早就不局限于平、营二州之地了,而是专门指代李明留下的,涵盖高句丽、薛延陀、河北与部分中原、齐鲁之地的庞大割据政权。 “叛逃辽东……” 李世民轻声重复一遍,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这一路人马从凉州南下,直奔长安。 而另一边,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所率领的突厥/吐谷浑部队也没有闲着,直接从大非川出发,沿湟水东进,在鄯城(西宁市)进入大唐地界,按照原方案,沿渭水向长安进发。 两支部队、两个方向,齐头并进。 这肃杀浩荡的架势,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准备进攻敌国首都了。 表达的潜台词也是显而易见——如果坐镇长安篡居主位的李治,敢在陛下回京的路上动手脚。 那阿史那社尔率领的另一支部队,会第一时间奔赴长安,将逆子斩首。 当然,李世民收到了李治的告白(求饶)信,心里也清楚,那个小儿子虽然糊涂了点,但还不至于突破底线,做出不忠不孝的蠢事。 从手下李世绩的态度就能探出一二。 所以他选择了武装游行,而不是让阿史那社尔直接从高原来个俯冲。 只是,李世民要对闯了滔天大祸的儿子亮明态度。 煞气腾腾的军队就像无数支刀笔,在“大唐”这张纸上写下了四个巨大的文字—— 朕很生气。 ………… “父皇……呜呜……孩儿错了,呜呜……” 长安城门外,李治早就跪迎圣驾、痛哭流涕了。 在他身后,庶出的诸皇子、整个皇族、以及留在长安的文武官员,也全部都跪着,诚惶诚恐,迎驾的队伍长达数里。 李世民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傲娇地不搭理他们,以示自己很生气。 立政殿。 打发走哭哭啼啼的后宫和近侍,回到久违的寝宫,李世民也不禁感到恍惚。 “阿爷!您这是……” 李明达正欣喜若狂地迎上来,却看见了父亲病恹恹如风烛残年的样子,脸色顿时煞白。 李世民拖着右半边不大听使唤的身子,宽和地笑笑: “还行,比儿子听话一些。” “父皇呜呜……”李治都把哭哑喉咙了,一路跟着一路跪。 李世民听得烦了,指了指李承乾: “以后就是你皇兄做主了,如何处置你听他的。” 全凭皇兄做主……李治品着这句话的含义,莫名觉得好笑。 兄弟几个明争暗斗、机关算尽,有人连命都丢了。 结果最后,皇冠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嫡长子头上。 这一通忙活搞得天翻地覆,结果是为了什么呢…… “皇兄,弟弟我……” 李治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闷头道: “我认罚。” “太子哥哥……”李明达揪紧了衣衫。 “雉奴哥哥他并不是……” “九郎犯下大错,若不重罚如何服众?”李承乾打断了妹妹的求情。 李治把脑袋越垂越低。 呼……李承乾长出一口浊气: “罚你,去宗庙,跪三……跪三个时辰先。” 就这样? 李治疑惑地看着皇兄。 李承乾不耐烦地挥挥手: “还不快去! “阿兕子你陪着去,如果他跪得晕过去了你照顾他。” 连哄带踹的,他把弟弟妹妹给轰出了书房。 “你也出去。”李世民淡淡地说。 李承乾嘴角一抽: “我?可是父亲,我不是陪您这一路走来……” “吾有些事,要先和大臣们聊聊,你先去东宫歇歇吧。”李世民道。 话已至此,李承乾也不好再留着了,告辞退下。 留在京中的重臣们很快被宣上殿,每个人都在痛哭流涕。 当他们发现陛下中风了以后,哭得更厉害了。 真追究起来,这口锅他们也有一份,换在汉武帝时期,他们的十族都得凉快凉快了。 李世民不耐烦地左手一扫: “生老病死乃自然之理,朕不会因此怪罪卿等。” 这才让大家的哭声小了一点。 说正事以前,李世民先依靠在龙榻上,扫视了一眼来者。 其中,地位最高的是尚书右仆射高士廉、黄门侍郎刘洎、御史大夫韦挺,其余的就是一些尚书、侍郎之类,充数的货色。 这就是留在京中的所有高官了。 “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李世民感到很疑惑。 “启禀陛下。”高士廉道: “去年陛下刚出征时,左仆射房玄龄等大臣,便被时任监国调往了辽东。” “然后就一直呆在那里,到今天都没有回来?”李世民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高士廉摇头:“一个也没有回京。” “辽东,嘶……”李世民玩味地咂摸着。 从凉州这一路过来,他听到最多的情报就是关于“辽东”的。 差不多就在他整合突厥的时候,辽东那边的政权也没有闲着。 鲸吞人才、鲸吞土地、鲸吞士兵、鲸吞百姓、鲸吞一切…… 辽东——更确切地说,整个大唐的东北地区——仿佛是一只出不进的貔貅,迅速膨胀成为了一支势力雄厚的割据力量。 毫无疑问,李治治下的长安朝廷根本控制不了那头巨兽。 东北实质上已经成为一个独立于大唐之外的政治实体了。 至于那个实体的领袖是谁,李世民暂且蒙在鼓里。 反正不可能是手刃李泰的李靖。 “长孙无忌不在,难道长孙无忌也去东北了?”李世民又问。 高士廉回答:“是的,陛下。数月前,赵国公夜遁离开了长安。” 李世民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这是回大唐以来,最让他讶异的消息。 不过他很快整理心绪,把话题带回到正事上。 “先不谈辽东,朕召你们过来,是商议一件要事。 “过几日,朕将传位于太子李承乾,朕仿先皇故事,为太上皇。” 群臣顿时大惊,立刻高呼不可。 陛下只是病了,又不是崩了,为何要提前让位? 再说,太子那是人君的样子吗? 李世民却伸出能动的左手,制止了众人的劝谏。 “朕意已决,今日是通知卿等,而不是商议,卿等不必多言。” 在场的人本来咖位就低,加上他们在过去半年有“事二主”之嫌,先天地低一头,便不敢再提出激烈的反对意见。 除了一人。 那便是高士廉。 “启禀陛下,从长安到地方,各地的坊间都盛传着一则消息,那便是—— “监国李明并未死去,而是逃到了辽东。 “如今吞并高句丽和大半个薛延陀、割据大唐东北部的政权,其控制者很可能便是李明殿下。”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对这则小道消息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从进入大唐起,这则流言就不绝于耳。 因为流入东北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有什么消息根本藏不住的,早就满天飞了。 而从实际表现来看,东北的那一套套动作,也确实很有李明的风范。 包括把他的士兵和大臣都“拐骗走”这一点…… “然后呢?士廉,你想说什么?”李世民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高士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深知自己一会儿所说话语的分量。 “臣以为,论才干,监国远胜于太子。 “储君关乎大唐社稷的长治久安,意义非同小可,不可不明察。 “倘若监国依然在世,那储君的人选……陛下是否要再思量思量?” 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舅舅,也就是太子舅舅的舅舅。 可他却站在了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李明一方。 更别提那个肉身投奔的太子舅舅了。 连天生的太子党都是如此,天下民意如何,不必多言。 对此,李世民却只是鼻子轻轻哼了哼: “才干……什么是才干?谁来评定?如何让诸皇子展现才干,评定以后又如何让诸皇子接受这个结果? “难道每过一代,都要让皇子们打一遍擂台?每过一代,都要掀起天下大乱?” 他这一连串反问,与其说是反驳高士廉,不如说是在反驳曾经的自己。 要不是他作死搞出个四子夺储,天下怎么会天下大乱? 他怎么就不明白,只要事关珍贵无匹的帝位,一切形式的竞争,最后都会升级成战争? 所以李世民并不怪罪任何人,包括李治和李世绩。他才是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 “都是朕罪有应得,朕不想让后代再这么乱下去了。 “废长立幼,取乱之道,古人诚不我欺……” 李世民虚弱地说。 “从李承乾开始,大唐立嫡长,不立贤。” 对,只能是嫡长子继承制。 只有唯一客观权威、排除一切人为主观判断的标准,才能消弭内乱的因子。 “朕欲于十日后退位,立承乾为帝,由他收拢东北残局,结束这场闹剧。 “谁赞成,谁反对?” 书房里静悄悄的,无人再敢吱声。 继位一事,就此落定。 第二天大朝会,李世民当众向天下宣布了这一消息。 只要不出意外,十天以后,李承乾就将成为唐王朝的第三位皇帝。 ………… 故事不出意外的没有出意外。 一切按计划进行,李承乾顺利登基,正式加冕称帝。 李世民退位,以太上皇的身份辅导新君治国。 大唐终于结束了历时半年之久的群龙无首局面,整顿乱象,宛如重生。 新生的大唐,其疆域覆盖了从西北突厥到南方儋州的广大地区,雄踞西域、虎视吐蕃。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一个巨大的新唐朝,诞生在了李明的卧榻之侧。 (本章完) 第285章 大“明”王朝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数月前,平州,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房相父,这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不是在鼓励冗官冗员吗?” 一大早,李明就老大不乐意地对着隔壁工位的房玄龄发牢骚。 “我有三个情报机关,尉迟循毓分管的情报委员会主外,狄仁杰、来俊臣分管的肃反委员会主内,执失步真负责的大唐商会监控民间经济。” 房玄龄淡淡地点头: “没错。” 李明继续道: “这已经分工很明确了,可为什么相父要在主外的情报委员会里,再塞进‘国内情报室’和‘经济监测办公室’呢?其他两个部门也同样塞进了功能交叉的科室。” 房玄龄轻巧地托起茶杯: “没错。” 李明有点急了: “可这不会让三个部门互相打架吗?” 嘶溜~房玄龄优哉游哉地啜了一口茶: “没错。” 看他这置身事外的样子,李明有点火了,拿走了他的茶杯。 “你还悠闲地喝茶?各部门职能重迭、分工不明,到时候他们打起架来,还不得来烦死你我?” “唉小心别摔了!” 心爱的茶杯被抢了,房玄龄的表情这才有了点波澜,老大不开心地解释道: “就是要让他们来找殿下您。” 嘶……李明眉头一挑,觉得房玄龄另有深意。 “相父的意思是……” “让他们三个部门之间互相掣肘,求殿下您为他们做裁判,主持公道。”房玄龄夺回了杯子,满意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让他们都有求于您,崇敬您的权威,才能让您保持对他们的控制。” 李明一听就懂: “相父的意思是……要给他们掺沙子?” “不是掺沙子。”房玄龄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是帝王心术。” 他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帝王”这两个大逆不道的字眼。 这老头,各种“助殿下再高升一步”的明示暗示是越来越坦白了。 不仅是老房,李明麾下众臣也在时不时地拿“帝位”来考验李明。 从龙之臣谁不想当? 现在的东北有自己的政权、自己的官制、自己的军队、甚至自己的文化,和大唐实质上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反正该干的都干了,都是杀头的活儿,离独立称帝也就差一个旗号了。 至于广大老百姓怎么想——什么?咱家李明难道不是皇帝吗? 李明也是久经帝位考验了,对老房用僭越用语岔开话题的战术完全免疫,直指问题的核心: “各部职能交叉,不会导致同僚不合,工作效率下降么?” 房玄龄放下了茶杯,郑重地说: “殿下,您现在所统治的地区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平州、营州两州之地。 “而是涵盖了高句丽、薛延陀、河北、齐鲁故地和部分中原的广阔疆域,包含了汉、鲜卑、突厥、铁勒、扶余、契丹、靺鞨等诸多民族的庞大帝国。 “以治理小国寡民的老方法统治大国,是要闯祸的。” 李明理解老房的意思了: “相父的意思是,相比行政效率,我对下面各级部门的有效控制更为重要?” “治大国如烹小鲜。”房玄龄微微一笑,捧着茶杯烘手。 李明有些悟了: “我明白了,相父所言极是。” 房玄龄慢悠悠地喝着茶: “殿下理解就好,治国是一步一步来的。东北扩张得太快了,在管理上暴露一些问题是在所难免的,及时改正便可。” 李明看着得意洋洋的老头,嘴角一勾: “相父提醒了我,小马拉大车属实不行,确实应该对现有机构进行一次适配性的改革了。 “先从核心治理层开始,为相父配一位得力的副手。” 房玄龄:“谁?” 李明:“长孙无忌。” 房玄龄:“噗!” 老房把茶喷了一桌,慌忙地用衣袖擦去文件上的水珠。 “殿下,这并不好笑。”他面无表情地抗议着。 “我不是在开玩笑。”李明缓缓道。 “长孙无忌真的来平州投奔我了。” 饶是修为高深如房玄龄,听见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长孙无忌是谁?大唐国舅,天下第一权臣,铁杆的保皇党、嫡子党,屡屡设计图谋李明、乃至于要害他性命的大坏蛋。 同时也是房玄龄从贞观建元以来一直斗争到现在的宿敌。 这样一位从客观立场到主观情感都与李明相左的反派,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会抛弃在长安独断超纲的快感,而来东北低头做小呢? 就在房玄龄一肚皮官司的时候,传令来报: “殿下,长安的客人带到了。” “让他进来吧。”李明笑眯眯地对房玄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张尴尬中不失礼貌的老脸出现在了房门外。 “监国殿下,左仆射,二位别来无恙。” 来者正是长孙无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见那张熟悉又讨厌的脸,房玄龄觉得自己的脑血管都要爆了。 “大司空,别来无恙啊……”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瞪了在旁边看好戏的某位熊孩子一眼。 李明回以一个洋洋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 帝王心术? 老房有种搬石砸脚的感觉,双手“啪地”一拍桌子撑起了身。 “老臣先去参加边疆战事的会议,二位慢聊,告辞。” 和这种醉心权术的昏君聊不来,走了走了,贴心地将两人世界留给了花心大萝卜殿下和他的新欢。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长孙无忌目送老对头气鼓鼓地擦身而过,背影消失在走廊。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舅舅。” 李明大大方方地将长孙国舅迎进了屋: “请进请进。舅舅向母后的问候我已经代为转达了,母后身体康健,也交代我照顾好你的起居。 “平州不比关中,你一把年纪了,水土难免不服。” “皇后殿下和监国殿下如此用心,某感激不尽。”长孙无忌妥帖地寒暄着。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李明说着便宜的客气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毕竟他也算跪过长孙家的宗祠、认过长孙皇后当妈的,理论上也算是半个长孙家族的成员。 “阿延你也碰上了吧?你早点来,祖孙不就早点团聚了吗?” “贱孙受您照顾,成长惊人。” 长孙无忌真诚地道着谢,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 李明指指席位: “来来,请坐请坐,不必拘束。” “逃难避祸之身,不敢让殿下费心。”长孙无忌自嘲地说。 他跑路过来的理由,已经事先和李明殿下通过气了—— 直白地说就是,他被李治卸磨杀驴,仓仓皇皇投奔了自己过去常常迫害的李明殿下。 要知道,也就是短短一年半以前,正是他发兵将李明和他母亲围困在狭小的立德殿。 要不是太子劝阻,当场就把他俩先斩后奏了呢! 刨去浮于表面的塑料亲情,两人是不折不扣的政治死敌。 如今,对于他这个如今走投无路的死敌,李明殿下会如何对待呢? 长孙无忌不敢抱太大希望。 反正换位思考,他自己可没有这么大的度量,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快意恩仇的大好机会。 看在长孙延的面子上,大概就是留他一条命,在哪个角落苟着吧…… “没什么费不费心的,那个位置以后就是你的办公桌。 “以后舅舅和房相父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辅佐我治国。” 李明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相父”,小嘴像抹了蜜一样。 “哦……嗯???” 长孙无忌听得一愣,掩饰不住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了他未来的“工位”—— 就在李明桌案的下首,和房玄龄的工位并排。 一个书房坐三个人,条件肯定是简陋了一点。 但是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同小可,让长孙无忌大受震撼—— 这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重回决策核心圈层吗?! 不,这何止是重回! 陛下还在长安的时候,他也没这个待遇能和陛下同坐一屋办公啊! 能时刻聆听圣训,就算让他每天跪着上班不拿工资,他也愿意啊! “殿下,我……”长孙无忌毕竟不是面瘫房玄龄,一把年纪了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能像陛下任用魏征那样,毫无芥蒂地任用曾谋他性命的毒士,李明殿下实在太类父了! “这位置你可要坐稳咯,别被你的同桌挤出去了。” 李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 刚房玄龄说的那番话提醒他了,治理大国确实是需要参考一些法家的政治手腕了。 比如让大臣们斗起来,闹一闹矛盾,防止形成铁板一块,欺上罔下。 李明不愧是房公的好学生,立刻从善如流,安排两个冤家对头坐一块儿。 这样就能天天坐办公室看他俩上演修罗场了。 李明渐渐体会到了父皇的快乐。 若是能坐在更高的“VIP”宝座上,俯瞰朝堂众臣上演更大规模的好戏。 比如说,龙椅之上。 这该多是件美事啊…… “殿下,有一个问题,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孙无忌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我能回答“不当讲”嘛……李明摆摆手: “长孙公但说无妨。” “殿下,或许是我初来乍到,对本地不甚了解,所以会有这个幼稚的问题。” 长孙无忌也给自己迭了一层甲: “您在经营着的……这方土地,有名字吗?” “名字?”这问题着实让李明一头雾水。 “平州和营州属于大唐辽东,您以前也领着辽东节度使的头衔。”长孙无忌说道: “而现在您以辽东为基础,相继吞并了高句丽、河北、大半个薛延陀,还有齐鲁故地。 “这一大片疆域再以‘辽东’或者‘东北’称呼,恐怕就不太合适了吧?” “这倒也是,没名字终究不太方便……”李明三心二意地咂摸着。 取个名字而已嘛,他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大唐大司空却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来,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从辽东起家,叫大燕如何?不好,这名字太阿卡林了,在历史上很没有存在感。 大元?名号不错,但招喷,而且国祚太短不吉利。 自己当过曹、鲁、宋王,但拿这些当国号,都不够响亮。 名字,名号,国名…… “嘶,等等!” 琢磨来琢磨去,李明忽地品出了长孙无忌的真实用意,猛然扭过头盯着他。 “舅舅这是劝我自定国号?脱离大唐,自立门户?” 对于这项无端指控,长孙无忌自然是摇头的: “殿下说笑了,你我都是大唐的大忠臣,怎么会背叛陛下呢? “只是给这方大地取个名字,方便天下人称呼而已。” “方便……嗯,对,如果是为了方便天下人,那就没办法了……” 李明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唐突地换了一个话题: “说起来,舅舅来得正好,现在有一项非常艰巨的行政工作,非你和房相父挑大梁不可。” 长孙无忌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桌案边: “殿下请吩咐。” “我‘大明’目前的行政架构,是以当初辽东两州之地为蓝本搭建的。” 李明有意无意地在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而今时过境迁,‘大明’的领土早已今非昔比,而人口也翻了好几番,再继续沿用旧框架,难免有些小马拉大车,难以发力。” 国号“大明”么?大“明”王朝,可以说是很符合李“明”殿下那无法无天的性格了…… 长孙无忌懂了,默契地接过这个话题: “这确实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我‘大明’扩张得太快了,行政管理机制必须做出相应的改变,否则遗祸无穷。 暴秦便是教训,当年鲸吞六国统一天下,而法令制度和各级府衙却仍然延续战国时期秦国的那一套,以至于二世而亡。 “此事甚是紧急,刻不容缓,不知臣能为‘大明’做些什么呢?” 他把“大明”说得自然而然,仿佛这片土地从最初就叫这个名字似的。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这么轻松。 “你和房玄龄起草一个部门机构的改革方案,以适应一个大帝国,一个很大很大的帝国。”李明着重说道: “让我大明的行政工作规范化、流程化、制度化。” 长孙无忌点点头: “只待殿下下达旨意,遴选专职官员分办,并选定牵头、承办、会办部门,此事便能有序推进。” 李明听着国舅那充满官僚主义的意见建议,不禁大喜: “舅舅你果然是我需要的人才!” 这时,房玄龄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眼看这对狗甥舅在他面前一拍即合,他面无表情地说: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李明指了指属于老房的工位: “来活儿了,你和长孙无忌共同草拟一篇关于‘大明’机构改革的方案。” 大明是个什么东东……房玄龄瞥了一眼自顾自喝茶的长孙无忌,呼出一口浊气。 “殿下,行政事务先放一边,北部边疆传来的消息不太乐观。” 他刚才借“边疆战事会议”的名义溜了出去,结果从信使口中,还真得到了不大妙的消息,便抢先一步汇报。 李明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态度,长孙无忌也严肃地放下了茶杯,摸着下巴。 “又是薛延陀?是铁勒残部死灰复燃,还是突厥人入侵了?” 房玄龄摇摇头: “当初与薛延陀勾结、背叛陛下的阿史那思摩,正在薛延陀故地肆虐并积蓄力量,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东北方向。” “东北……是高句丽?高句丽遗民造反了?”李明问。 “高句丽人对殿下的认同极高,汉化工作推进得相当顺利,倒是不必担心他们造反。” 房玄龄道: “问题是原高句丽故土以北的那些蛮子,他们在搅局。” 长孙无忌插嘴道: “高句丽之北是靺鞨的领地,靺鞨一共分七个部落,一直延伸到黑水(黑龙江)。” “感谢大司空的讲解,要不是有您,我们这些治理高句丽大半年的愚夫都不知道呢。”房玄龄阴阳了一嘴,把长孙无忌气得不吭声以后,继续说道: “那七个靺鞨部落受一伙室韦人的煽动,对高句丽发动了持续袭扰,让我方苦不堪言。 “而那支挑拨离间的室韦人,便是于大半年前与阿史那思摩一起背叛大唐,东西夹击、意图谋害陛下的那一个部落,其首领是莫贺咄。” 靺鞨人,是白山黑水的古老渔猎民族,女真和满的祖先。 李明忽地感到牙疼。 被来自东北密林深处的渔猎蛮族入关…… “大明”这名字是不是取得有些草率了啊? (本章完) 第286章 向唐僧取取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坐在下首,为新生的大明王朝设计着一个崭新的权力架构。 当然,“大明”只是内部的项目代号,他们仨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在公文上还是以“大唐东北”自居的。 毕竟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父皇还在北狩呢,儿子就在闹分家,说出去不大好听。 老房和长孙二人闷头写着,都把笔尖摩擦出火星子了,好像各自憋着一股劲儿,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而在上首,李明一手托着腮,听着刷刷的动笔声发呆。 技术细节交给臣下去办,他正在思考更宏大的战略方向。 那就是,怎么平定东北林区的靺鞨蛮族。 让他们像高句丽人一样听话接受统治是不敢想了,生产力没有发展到那个水平。 高句丽在辽河平原一带尚且可以发展农耕文明,可再往北就不行了。 即使在间冰期,靺鞨人所生活的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也太冷了,根本不能耕种。 就算把铁血皇汉扔过去,过不了几年也野化成纯血蛮族了。 在重工业时代来临以前,在冻土沼泽地带很难形成像中原那样的有效统治。 之前,李明曾以铜为散热材料,令工匠打造了数套原始的水暖设施,并以这些集中供暖系统为核心,发展出了一系列定居点。 那些定居点或以木材山参、鹿茸皮毛等山珍为主,或以煤炭钢铁等采冶业为主,能够融入到经济循环之中,初步具有了自持能力。 这是他向北拓展的一次尝试。 然而这些设施成本过高,容纳的人口规模太小,目前还是亏钱的。而且最致命的是,它们的防御很薄弱,在遭遇敌袭时几乎没有还手能力。 这次靺鞨侵扰之中,损失最重的就是那些定居点,被拔除了一大半。 而定居点是前哨站,没有了它们,高句丽的核心城池就暴露在蛮族的火力之下了。 “对蛮族发起犁庭扫穴,高于车轮的全部图图了? “不成不成,在那山旮旯打仗的成本太高,我的大明可不能步那个‘带明’的后尘。 “退一步说,就算真把靺鞨人图图光了,那地方也还是会滋生出其他蛮族的。有问题的不是人,是地理区位。 “羁縻招降?我就是在这么做的。但蛮子又不是傻子,朝秦暮楚,好处没给够随时背刺,而且胃口越来越大。 “这和交岁币有什么区别……” 李明搜肠刮肚,苦思冥想。 当年高句丽是怎么解决靺鞨蛮族的? 答案是,没法解决。 高句丽连自家的扶余人都没治理明白,南边都在三省六部了,住得靠北的扶余同胞过得比靺鞨人还原始,时不时客串带路党,领着靺鞨穷兄弟一起南下打草谷。 就这么乱哄哄的,直到灭国。 “森林沼泽的地形太复杂了,渔猎资源也很丰富,驱逐靺鞨人比在草原驱逐突厥铁勒难得多得多。 “几千年的统治者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难道我能有老祖宗聪明? “可我也不能这么放着不管啊,那口子一直在放我的血。而且万一养蛊养出个努尔哈赤皇太极什么的,那真就地狱笑话了。” 就在李明尖叫抓挠的时候,房玄龄随口说了一句: “殿下为何不试试和亲?与蛮族结为儿女亲家,虽不至于消除一切争端,但起码能让他们消停个几年。” 库库库……长孙无忌的肩膀在无声地抽动。 李明冷笑一声: “房相,你是在报复我把你和你的宿敌安排在一块儿上班吗?” “哪里的话,老臣是为我‘大明’殚精竭虑。”房玄龄面无表情地说着场面话。 李明就当他放屁。 和亲是不可能和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亲的。 他手下又没有公主,拿谁去和亲? 他自己吗? ………… “哎呀呀,房相的这个主意甚妙,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李令简直笑出了花腔,兴致勃勃地给李明梳着头。 “休得轻浮,你弟弟这是为国和亲。” 杨皇后严肃地批评了李令,一边开开心心地为李明涂脂抹粉,物理意义上。 李明:“…… “姓房那糟老头子只是开玩笑的,你们怎么还当真了?我才这么小,怎么能早恋……” “明儿,你不能只在享受权利的时候才爱国。身为皇族,你理应承担更多义务。”幽州地道人李令开始了长篇大论: “就如我远嫁河北、拉拢了河北崔氏一样,你也应该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奉献自己。” 可我已经奉献了啊,穿越前996穿越后007,我还不如不穿越……李明的抗议迅速淹没在了女人们的狂热之中。 就像换装娃娃似的被打扮一新,李明时隔多年又坐在了相亲的席位上。 桌子另一头,是一位突厥族的大姐。 大姐是某位可汗的女儿,公允地说长得还是很哇塞的,毕竟人家的可汗父亲也不是瞎子,可贺敦(可汗之妻)都是美女,基因优良。 只是大姐有点不拘小节,正大大咧咧地用手指剔牙,李明很难将她和“少女”、“姑娘”这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大姐所在的部落曾从属于突厥、东突厥和薛延陀三个汗国,现在又投靠了李明,是标准的四姓家奴。 “她的部落是我们麾下实力最强大的羁縻部落,你自己把握。” 母后在李明的耳边轻声说道,宛如恶魔的低语: “先拿关系好的部落公主练练手,以后逐步挑战高难度。” 李明:“???” 阿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杨氏意味深长地拍拍李明的肩膀,坐在一边微笑着旁观。 “%^&$#@!”突厥大姐扯着大嗓门,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话。 “啥?呃,哈喽?”李明拼尽平生所学的所有外语功底,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像博学多才的父皇和皇兄,这小东西只醉心权术,突厥语没学过。 还好知子莫若母,杨后很贴心地为他留了一个侍女姐姐当翻译。 经过翻译,李明才弄懂未婚妻(筹)说的意思: “小弟弟,你爹呢?我是和你爹和亲对吧?” 李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不是姐们儿,宁该不会脑子不太好使吧? 连同声传译的侍女姐姐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替他解释: “这位小殿下便是你父汗的主君。” “啊?哈哈哈!” 突厥大姐开朗地大笑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和主君本人和亲不大合适,还是等小弟弟你将来结婚生子,再让你儿子和我和亲吧。” 李明张了张嘴,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吐槽了,和母后小声说: “我觉得和她结亲才是祸害国家,后代都是弱智。” 杨后点点头: “我也发现了。这个退货,换契丹公主。” “还有?!” 李明都快哭了。 ………… 闹哄哄的“和亲”最后草草收尾,李明这头小猪仔目前还没有被哪头异族的野猪给拱了。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除了让房玄龄出了一口恶气以外,蛮族边患仍然没有得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李明生无可恋地坐在上首,看着老房和长孙两个老狐狸在他下首“库库库”地抖着肩膀。 麻蛋,我为了解决蛮族威胁连贞操都不要了,你俩还在下面看好戏,得想个房子军训军训你俩…… 一个中气十足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殿下!贫道实在受不了那个秃驴了!请殿下下旨把他赶走!” 李明抬头一看,是一个邋邋遢遢的道士,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能不敲门就进他办公室的道士,除了“找矿仙人”袁天罡还能有谁? 因为长期在野外勘探,老道的皮肤被晒得黝黑皲裂,头发乱成了鸡窝,不过精神头倒是比当初宅在道观研究《河图洛书》时要好多了。 李明收拢发散的思绪,和颜悦色地安抚理工男: “袁道长请息怒。到底是哪个秃驴敢惹道长生气呀?” 在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李明“不理解也不大尊重”的态度下,佛教在“大明”这块热土上有退潮的趋势。 连许多佛寺里的佛像也都被拖了出来,改成了“小李明”的法相,作为一种纯纯图个喜庆吉利的小吉祥物,而非精神信仰。 所以,和尚的地位自然也是大不如前。 究竟是哪个和尚这么大胆,居然敢爬到咱大明首席科学家的头上撒野? 袁天罡气哼哼地扫视了一眼,指着长孙无忌: “他!” 全程吃瓜的长孙无忌躺着中枪,惊讶地摸着自己的头发。 没剃度啊。 “就是他带来的那个和尚,暂住在贫道的道观里。贫道看他可怜,好心收留了他。”袁天罡吼得喉咙梆梆响。 “没想到那秃驴不知好歹,逮着我就说我是有大功德之人。” 长孙无忌逃离长安时,确实随车带了一个和尚过来。 对那路人甲角色,平州这边并没有给予什么关注,更没有通报给李明,本着都是宗教人士的原则,把他打发去了道观暂住。 李明自然是不知道此事的,只是觉得那和尚说的话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袁天师为祖国献了这么多矿,造福了多少人,可不就是大功德一件吗。 他想劝,但生气的天师根本不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 “他这不是明摆着在忽悠我,要拉贫道入教么?!” “真是气煞我也!那秃驴居然传教传到我一个道士头上了!” 李明从头听到尾,算是听明白了。 袁天罡被忽悠来辽东,本是想开宗立派、发展信徒的。 结果信徒一个都没忽悠到,手下的工程队倒是有不少,开宗没开成,净在野外开山了。 有一种努力备战高考,终于顺利成为顶级赛车手的错位感,连发脾气都不知道该向谁发,心中积蓄了不知多少郁闷。 结果来了一个友商,他就把这股郁闷一股脑都发泄给了那倒霉蛋。 “行行行,道长别生气。这多大点事啊,我让他搬出去便是。” 好不容易劝走了气鼓鼓的袁老道,李明没好气地白了长孙无忌一眼: “舅舅古道热肠啊,逃命还不忘带着别人。 “那和尚就交给你了,找不到给他挂单的寺庙,就让他住你家了。” 长孙无忌苦笑: “行吧。那和尚也是倒霉,大老远去了趟天竺取经,结果什么经也没取到,还被裹挟到了一个不信佛的地方。” “嗯……嗯?去天竺取经?” 李明听见了一串熟悉又陌生的关键词。 长孙无忌没有停下笔:“是的殿下,那和尚自称在十几年前冒越宪章,私往天竺,叫,叫……” 李明脱口而出:“唐僧唐三藏?” 长孙无忌回忆了一会儿: “是叫那名字吗?” 李明等不及了: “快快把三藏法师带上来,我和他单独聊聊。” 说着,就屁颠屁颠地跑出了书房,留下老房和长孙面面相觑。 殿下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对佛法感兴趣? ………… 李明激动地坐在会客间。 能亲眼看看家喻户晓的神话人物,他还是很激动的。 不知把唐僧和托塔天王李靖摆在一起,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贫僧玄奘,叩见殿下。” 不一会儿,传说中的唐僧原型就被带到了。 当然,并不是故事里细皮嫩肉、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的小白脸,而是一个满脸风霜的光头糙汉。 就像一个秃发版本的袁天罡。 确实,不是粗糙猛男,是不可能肉身穿越帕米尔高原的。 “你就是玄奘法师?”李明好奇地看着他。 “贫僧正是玄奘。烦扰了殿下和诸位贵人,贫僧诚惶诚恐。” 玄奘真诚地道歉。 在西域行走多年,他当然听说过李明殿下的鼎鼎大名。 九成宫救驾、单抗高句丽、智解钱荒……简直是天降神童。 而在进入李明治下的疆域以后,玄奘亲身体会到,这位小殿下名不虚传。 陛下的大唐已经胜过西域诸国无数,而李明的施政之术更是青出于蓝。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到了那个古怪道士,更不明白那古怪道士怎么就把他送到了小殿下面前。 总之,遇事不决先道歉,这是他远行十几万里总结出来的生存智慧。 “你当初没有文牒就擅自出境,是孙猴子翻筋斗给你背出去的么?”李明问。 玄奘一愣:“殿下您说什么?” “咳咳。” 李明干咳一声。 不闹了不闹了,说正事儿。 “你只身穿越万里河山到达天竺,想必此行收获颇丰吧?” 果然这位小殿下也没有免俗,想要佛经么,统治者为了求长生无所不用其极…… “惭愧至极,贫僧此去十余年,一无所获。”他很干脆地拒绝了。 李明抱起了胳膊: “真的吗?我不信。你途经了这么多国家,和异族打了这么多交道,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想?” “咦?”玄奘一愣。 想看真经的贵人他见了不少,但想听他这一路感想的贵人,只有李明殿下一个。 “我最近也在和异族打交道,实话实说,并不太顺利。究其原因,是因为我一直生活在汉土,对异族的衣食住行、以及他们的所思所想,知之甚少。” 李明苦恼地挠挠脑袋,说得十分坦诚: “因此,我想向你取取经。应该如何彻底征服异族的身心? “你和各色各样的异族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又是一个宗教人士,想必这方面的经验一定十分丰富吧。” (本章完) 今天请假,小孩发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287章 房玄龄:这样处置蛮族会不会太极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西域向西乃是葱岭(帕米尔高原),翻越葱岭转折向南,便是天竺。 “天竺在汉朝时被称为‘身毒’(印度),由数个藩国组成,互相攻伐,并无统一的朝廷。 “但诸国的贵族皆是白肤,百姓皆是黑肤。贵族穷奢极欲,对百姓任意驱使,稍不合意便焚之坑之,而百姓安之若素,各自安好……” 玄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西行的经历,对取经辩经一笔带过,而重点介绍天竺诸国的地形地理、风土人情。 尤其是天竺社会那独特的等级制度,玄奘法师更是连篇累牍地讲解着。 该制度沿袭千年,贯穿整一片天竺次大陆,将国民按血统贵贱分成高低四个大等级、数百个小等级。 等级命定,不可逾越,低等级者只能从事低贱的工作,并向高等级捐税纳贡,高低等级之间不可通婚云云。 李明在一旁倾听着。 玄奘法师所讲述的,就是三个那个闻名遐迩——或者说臭名昭著的“种姓制度”。 只是他以前单知道有这么一个制度,在听了亲历者的亲口讲述以后,他才对书本里的知识有了直观的感受。 那样的社会僵化得就像坟墓一样,令人窒息。和这个一比,大唐的士农工商奴婢制度都算人人平等了。 不过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无意对其他民族的选择做道德评价,尊重理解祝福。 他更感兴趣的,是天竺的这一套制度是怎么做到这么稳定的。 没记错的话,直到二十一世纪,三哥的基层社会治理,也是依照那套古老的种姓制度运行的吧? 嗯,能将一套稀烂的制度维持几千年,也是一门本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僵化”也是一种“稳定”。 而李明目前最头疼的,莫过于边疆蛮族的“不稳定”。 嗯? 他的眼睛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 或许,三藏法师在天竺真的取到了真经…… “高僧,你说天竺贵族对百姓层层盘剥,动辄打杀,而百姓却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受着。这是为什么?” 李明挺直了腰背,十分恭敬地问: “在我华夏,暴秦伊始便有陈胜吴广起义,烽火遍地,连秦国故地也云集响应。为什么天竺诸国的人民却没有反抗呢? “是因为他们天性顺从吗?” 玄奘没有回答,只是双手合十低头默念佛号。 李明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两人就像雕塑一样,对坐许久。 玄奘这才重新开口,喉咙有些滞涩: “这便是贫僧没有将天竺的经书带回大唐的原因。” “高僧你没有取到真经?”李明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你到了灵山没有给如来的使者塞些‘礼物’?还是被老乌龟弄进了通天河,遗失了经文?” 玄奘:“???” “咳咳。”李明尬咳一声: “我开玩笑的,高僧请继续。” 玄奘长叹一息: “天竺人各安其命,就是因为那经书所缚。 “他们认为,人有轮回,而贵贱平衡。今生吃苦吃得越多,来世便能加倍享福。今生越低贱,来世便越高贵。 “因此天竺人皆……安贫守道,没有改变的欲望和动力。” 原来如此,信众之所以平和地接受了不合理的社会秩序,是靠“来生加倍奉还”这个无法证伪的概念么。 有意思,天竺的贵族是炒预期、画大饼的高手啊。 《信仰的力量》。 如果说,能让周边的蛮族也接受这套理论体系呢? 如果让他们也像天竺人一样,平和地接受苦寒的生存环境,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生之中,而不是觊觎现世的财富,比如富庶的华夏之地呢…… 李明若有所思。 “天竺各国不论大小,皆荒蛮落后,田舍荒废,城邦残破不堪。 “百姓生活在泥淖之中自不必说,即使贵族也贫穷狭隘无比,一国国主还不如中原地主富庶。” 玄奘的声音有些颤抖: “天竺各国如同经历浩劫一般,妖孽遍地。 “与之相比,大唐国安民乐,这才是真正的西天极乐。而殿下治下之地更不消说,宛如仙境一般。 “从妖孽之地取经,而训示天堂之地,岂不荒诞? “因此,不同于世人的猜想,贫僧确实到了天竺,而天竺也确实有经书,但贫僧无意将那些惑乱人心的文字带回。” 李明认真聆听着眼前这位高僧的自白。 玄奘双手空空地回,无异于宣告自己这十几万里路都白走了。 徒劳无功还则罢了,法师这是对自己一辈子的信仰都产生了动摇。 敢于革自己的命,是很了不起的。 玄奘法师不愧是一位能够在民间留名的大师。 不过,还是那句话。 李明不是来听故事,或者抒发一下对历史人物的感想的。 他是来取经解决实际问题的。 目前最大的问题,莫过于边疆蛮族。 玄奘在天竺的见闻,能在处理满足问题上提供什么样的启发呢…… 李明的大脑极速运转。 汉武北击,太宗羁縻,带明犁庭扫穴…… 历朝历代的治理得失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两个字越来越清晰。 他觉得,自己取到了怎么对付蛮族的真经。 那就是,宗教! 这并不是他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历史上有一个朝代就是这么干的。 巧合的是,那朝代还和李明的东北基本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朝代便是,带清。 带清表面尊崇喇嘛教,用一手金瓶掣签制住了藏地,再助推喇嘛教在蒙古传播,让蒙古男丁大批出家当了和尚。 温柔一刀,让两块无法农耕的大地一直消停到了工业化时代来临。 这还只是一个喇嘛教。 如果更进一步,在蛮族之间推广的是鼓励躺平摆烂的天竺教,用来生和森严的种姓等级,将他们前进的步伐就此桎梏住呢? 一个想法在李明的脑袋里逐渐成型。 “殿下百忙之中,还能拨冗听我这个一事无成的秃驴胡言乱语。” 玄奘谦卑地双手合十说道: “贫僧虽然游历了多个国家,但都远在西域,恐怕无法为殿下排解近忧,深感惭愧。” “不,你去的那地方正好!高僧取到了真经啊!” 李明喜形于色。 “天竺的宗教具体有哪些内容,和种姓制度是怎么高度绑定的,高僧能展开讲讲吗?” 玄奘警惕地看着这个双眼发光的熊孩子: “殿下所图为何?” 你这统治者该不会也想用这套愚民之术,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吧? “咳咳,可能高僧有点误会了。” 李明压低声音: “我没打算把这一套应用在自己人头上。” 他着重强调了“自己人”三个字。 玄奘听得眉头一挑,也眯细了眼睛看了看他: “殿下的意思是……” “我有一个初步的设想。”李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那就是以天竺的宗教教条和种姓制度为模板,创立一套适用于北方游牧和渔猎部落的全新教法体系。 “让周边的蛮族如天竺人一般,陷入安贫乐道的永世轮回之中。” “永世轮回”并不是夸张,根据李明在后世的经验,宗教和社会等级绑定的这套体系简直不要太稳定。 只要蛮族咽下了这粒毒丸,至少能消停到唐朝撞上历史周期律。 简直一劳永逸! 玄奘嘴角一抽: “殿下是想将贫僧在天竺的所见所闻,化作坑害他人的毒丸吗?” “这怎么能是坑害他人呢?杀生为护生,周边蛮族如果不衰落,你我华夏的同胞将面临灭顶之灾呀!” 李明诚恳地直视慈悲的高僧。 “况且,相比起以刀剑攻伐,以教法为武器使蛮族自行衰落,岂不是能让双方都少死很多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高僧你这是积了大德啊!” 面对以能言善辩而名扬于世的玄奘和尚,善于讲歪理的李明也丝毫不落下风,舌灿莲花。 “还是说。” 李明向前一步,坏笑地盯着对方: “相比华夏母国,高僧你更愿意帮助蛮族?相比不流血的攻心之法,高僧你更喜欢流血的战争? “不惜流血漂橹也要藏私,不愿将你在天竺取到的真经奉献给世人?” 被一个熊孩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疯狂扫射,哪个高僧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玄奘不敢回应小殿下的注视,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默念佛号,光秃秃的脑壳上已经沁出了许多汗珠。 李明给他施以了最后一击: “待新的教派成立,高僧你就是开山的教祖了,塞外各族将奉你为圣。 “不仅如此,在你的庇佑下,天下安宁,华夏万民也将世代感念你的恩情。 “这是千载难遇的大功德,是否要放弃,你可要想好咯。”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在小殿下面前,行万里路的玄奘反倒更像一个孩子,纠结至极,手足无措。 朴素的价值观告诉他,这种把天竺的屎搬到草原上炸的行为,简直是缺德到冒烟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套教法等级体系虽然不会直接杀人,但比杀人更可怕! 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消解人民的脊梁,让一族一国疯狂地追求来生,从而导致现世生活陷入永恒的停滞之中! 然而,在李明巧舌如簧的攻势下,玄奘觉得自己快被说动了。 是啊,教法如刀,无所谓正邪。 关键是这柄刀在谁的手里,怎么用。 杀生为护生…… “我会为你调拨两位得力助手的,高僧只需将你的见闻口述即可。” 李明不等玄奘回答,便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正在奋笔疾书,不知是不是因为联手替某位殿下张罗媳妇的原因,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没有那么紧绷了。 对于亲爱的左膀右臂,李明自然是毫无保留,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俩要加班的好消息: “你们去给玄奘法师打下手,给我搞一套宗教出来。 “时间不急,好好琢磨,三天后交给我就行。” 三天,手搓一门宗教?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呆坐在席位上,他们脸上的笑容转移到了李明的脸上。 “殿下您这是为何?那个和尚对您说了些什么?”长孙无忌担心小殿下被秃驴洗脑了,要步梁武帝后尘大搞封建迷信了,试图劝谏。 绝对不是因为要抵制加班。 “不是玄奘的主意,是我自己的主意。而且也不是弘扬佛法,我说的是,创立一套全新的教法。” 李明解释道: “一套能让周边蛮族信仰的教法,在我们大明内部绝对禁止。” 蛮族特供,一听就充满了阴谋的意味。 “殿下是希望用宗教笼络蛮族部落?”根据对李明的理解,房玄龄推测道。 “笼络是其一,但我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 李明说道: “一时的笼络难以长久,我想用这全新的教法消磨蛮族的意志,永久地削弱他们。” “哦?” 两位老臣的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 然后,便听李明转述了玄奘在天竺的所见,着重讲了那套基于宗教的种姓制度。 顿时惊为天人。 “以等级禁锢蛮族各阶层,以教法洗脑让蛮族安于现状,从而让其从上至下都不思进取,无心南下……”长孙无忌细细品味着巨大的信息量。 房玄龄更是激动得控制不住声量: “殿下,此计甚毒啊!” 华夏人是唯物的,信奉“天道酬勤”。没有进取,就没有未来。 以宗教为工具,让一整个民族失去进取心,在混吃等死中放弃自己的未来。 殿下真是毒辣啊! 更毒的是,宗教是人“自愿”信仰的。一旦入脑,连拉都拉不回来! 让蛮族自己心甘情愿地走向灭亡! 和这毒计一比,贾诩都被衬托得像一位圣人了。 “这办法你就说用不用吧。” 李明不耐烦地挥挥手: “自古以来,蛮族就频繁骚扰我华夏,既不畏威更不怀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灭了匈奴来了羯,灭了羯又来了鲜卑。同化了鲜卑,突厥又成了心腹之患,隋唐先后灭了突厥汗国、东突厥汗国后,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新突厥。 “更不用说铁勒、契丹、靺鞨、室韦各族群,哪一个不是摩拳擦掌,等华夏衰落就来啃上一口? “不用此毒计,相父你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用啊!为什么不用?”房玄龄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他只是觉得这是毒计,又没说这不是妙计。 不费一刀一枪就能让蛮族偃旗息鼓,天底下竟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很好,我就知道相父是能为君分忧的大忠臣。” 李明欣慰地拍拍相父,又拍拍国舅。 “靺鞨人在室韦莫贺咄的煽动下,南下侵扰越来越频繁,边疆居民苦不堪言,定居点十室九空。 “时不我待,三天以后,我要一份完整的方案。” (本章完) 第288章 《“明”教》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接下去的三天,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两位老臣爆发了巨大的劳动积极性。 并且这对卧龙凤雏还让下属也主动或被动了地爆发了积极性,全身心地投入到创造一门全新宗教的事业之中。 996只是起步,007才是归宿。 一劳永逸解决蛮族问题的曙光,已经在地平线上亮起了。 不同于以往对付蛮族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这种利用宗教工具钳制对方发展的阳谋,不但非常新颖,而且具备切实的可行性。 乍听天马行空,实际缜密毒辣,可以说是非常具有“明氏”特色了。 要是真的能让蛮族就此偃旗息鼓,那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功德一件啊! 主导此事的李明殿下自不必说,其他的参与人等同样也能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文员们以一种亲身参与历史的负责态度,笔耕不辍,日以继夜。 三天很快过去。 “殿下,您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肿着两泡黑眼圈,献上了厚厚一沓文书。 “这些便是您所要创立的教法教规,在玄奘法师的指导下完成,以天竺的等级制度为原型,并针对游牧和渔猎蛮族的习性进行了修改。” 长孙无忌的喉咙干渴得好像在冒烟,布满血丝的眼球还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而房玄龄已经意识模糊,没力气说话了。 “辛苦诸位了。”李明接过了沉甸甸的成果,顺口问道: “玄奘法师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吗?” “法师在第二天晚上就扛不住了,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吧。”长孙无忌嗓音嘶哑地回答。 玄奘法师被来了一点小小的大明震撼,第一次体验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这位肉身穿越帕米尔高原的汉子,终究没有挺过明氏集团的疯狂压榨,在被没日没夜地榨取完了一切关于天竺的情报以后,便躺倒了。 他总算知道,东北这块过去的不毛之地,为什么能在李明殿下的手中发展得这么快了。 “恕臣告辞。” 长孙无忌头重脚轻地作了一揖,便架着房玄龄退下,回去补觉了。 他们呈上的成果十分齐全,包括新生的教义、教规、配套的创世神话和世界观。 大意是,天地原本混沌不堪,是由“至高神”开天辟地形成了如今的世界,人类是由至高神幻化的,按出身血统贵贱共分为五个等级,分别对应至高神从头到脚的五个部分。 嗯,一听就是以天竺的宗教为基础,杂糅了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 其中的“至高神”可以是任何代称,对突厥系族群就代入他们原本信仰的萨满教的腾格里,对靺鞨系族群代入天地神,对西域波斯系族群则代入拜火教的琐罗亚斯德,以此类推。 主打一个入乡随俗,为不同民族量身打造一套最适合当地宝宝体质的种姓制度。 “短短三天就能达到这样的完成度,他们是下了相当多的功夫啊。” 李明暗叹。 接下来就是这门全新宗教的重头戏——教义教规。 这部分占了最大的篇幅,大部分内容咋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劝人向善,孝敬父母,帮助他人等等那套嗑,杂糅了儒释道三家的内容。 为的是向潜在客户表示,咱这是正经宗教。 而在这大片大片道貌岸然的灌水之中,则隐蔽地夹杂着私货。 比如功德平衡体系,轮回等等,以及最重要的,与这套神话相适应的血统等级体系。 不消说,这部分内容就是从玄奘法师那里取来的“天竺经”。 可以说,他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这盘饺子。 “以平州为我教圣城,以玄奘法师为教祖,各大祭司的人选由教祖直接认命……么?” 李明读到了这一点,不由得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他理解房玄龄他们将这一条塞进去的用意,那就是通过远程遥控这门宗教,达到间接控制各蛮族部落的目的。 其中“祭司人选由教祖决定”这一条,已经有点“金瓶掣签”的意思在里面了,因为教祖本人,也就是玄奘及其传人,都在李明的掌控之下。 政治生物的逻辑果然是互通的。 “不过……” 李明思考再三,果断将这条划去。 因为这门船新的缝合怪宗教实在太坑爹了,万一倒灌回来,把华夏也变成三哥那样躺平摆烂的民族,那就是灭顶之灾。 从短期政治博弈来看,房玄龄他们的手法不可谓不高明。 但长远来看,必须对毒草意识形态严防死守,切断华夏与其的一切可能联系。 “所以,这名字也得改改。” 李明合上厚厚的教法,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明教》。 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生怕世人不知道这头洪水猛兽是我李明放出来的是吧? 啥时候快进到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他把明教这两个字也叉掉。 除了补充华夏和这门全新教法的隔离以外,李明对其他内容没有意见。 “框架已经搭起来了,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小问题。 “怎么让蛮族信?” ………… 世界上的大部分难事,概括起来莫过于把别人的钱揣自己兜里。 如果说还有哪件事更难,那就是把自己的思想塞进别人脑袋里。 而安利一门新宗教,就是把这两件难事合并到了一起。 开个好头很重要。 该选择哪个幸运儿,来担任这门坑人不眨眼的“明教”的第一批信众呢? ………… “哼!老宰相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族对天地神的崇拜,都是错的?!” 平州州府,一个身披虎皮袍子、头戴狗皮帽子、发辫向后梳的糙汉子一拍桌案,对着桌子对面的房玄龄就是一通输出。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擦去满脸唾沫,平静地用高句丽语安抚面前的这位糙汉子: “酋长你误会了。老夫无意质疑你族对天地神的虔诚信仰,只是在具体祭祀方法上,分享一些其他族群的先进做法。” 切! 那酋长不屑地扭过头去,满脸都写着“你一个汉人懂个屁的靺鞨”。 他是一支靺鞨部落的首领,隶属于粟末靺鞨,领地位于原高句丽的北疆。 现在名义上归顺李明,但一直与外头的同族眉来眼去,主打一个首鼠两端。 李明高度怀疑,境外的靺鞨之所以能精准定位大明的定居点,多半是这支部落在带路。 只是碍于鞭长莫及,李明暂时无法和这个二五仔酋长掀桌,以免造成更大的麻烦。 巧了,这位部落酋长同样看李明不爽。 堂堂降熊伏虎的靺鞨勇士,居然不得不听一个乳臭儿的命令,简直是奇耻大辱。 何况那个乳臭儿只会汉语,连语言都不通,那还统领个蛋? 所以他有事宁可和老保姆房玄龄沟通,而不想背上“听孩童吩咐”的帽子,回去受族人嘲笑。 两边互相看不顺眼,就这么凑合过着。 然而这次,酋长觉得凑合不下去了。 因为那个熊孩子把他从大老远叫过来,居然异想天开地劝诱他们全族改信一门全新的“天地神”教。 简直离了大谱了! 那小东西是自己在大唐之外另起炉灶形成路径依赖了,要给他们靺鞨人的信仰也另起一个炉灶是吧! “希望酋长你不要误会,这不是劝你们改变信仰,只是提供一些改进的意见和建议。” 房玄龄只当没有看见对方的黑脸,自顾自地往下说: “譬如,你们靺鞨人信仰的萨满教相信万物有灵,对任何事物都要祭拜一番,这台复杂了。 “不如只崇拜天地神一个神明,既方便,也能够将祭祀的仪式集中起来,从而树立首领的权威。” 酋长索性撇过脸去,把气愤和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你这汉地来的小娃娃算老几,规定我们必须信这个不能信那个? 老子想信天地神还是自然神、或者是祖先图腾,都由不得你! “天地神的化身便是你们靺鞨族人,头化为靺鞨贵族,躯干是普通部落民,脚部则是奴隶。 “人的等级生来注定,死后进入轮回。今生是奴隶,来世便是贵族,反之亦然。”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轮回又是等级的?除了还带着个“天地神”的名头,和萨满教还有什么关系吗? 酋长的脸孔涨得越来越通红,拳头青筋暴起。 他觉得,这是那个熊孩子在借机羞辱他和他的部族。 他决定,这次回去就正式和这群不明事理的华夏人决裂,把定居点全部烧成平地! “如果让你的部落接受这一套改良过的‘天地神’教,接受今生亏欠的,来世都会加倍补偿,那想必——” 房玄龄缓缓露出神秘的笑容,直视酋长的双眼: “你的人民便能安于现状,不再贪婪好斗、争强好胜,更不会……对他们目前的地位有非分之想。” 切!什么乱七八…… 哦? 都暗示到这程度了,酋长终于模模糊糊地听出了老宰相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的部落民信了这套东西,他们就不会再造反,不会威胁我这个酋长的位置了?” 见对方终于上套了,房玄龄的笑容渐渐扩大。 “你的人民将完全不会挑战你的权威,甚至连这个心思都不会有。你的酋长之位可以传给你的子孙,而不必担心受到挑战。 “对普通人来说,今生吃的苦,在来世就会成倍地化作福报。反正下辈子什么都有了,那这辈子何必奋斗呢?” 嘶……酋长的小脑瓜子终于开始运转了起来。 “也就是说,只要信了这套教法,部落民就不会造反了?” “不是不敢造反,而是不想反,不愿反。还有什么比这更彻底的统治法理,更稳定的社会秩序呢?”房玄龄循循善诱。 酋长终于隐约意识到了这门所谓“天地神”教的重点。 这根本不是一套信仰体系,而是一套巩固首领绝对统治的政治手腕啊! “那些蛮子不尊重我这个酋长,战利品分少了要造反,分多了我不舍不得,难伺候!更有些混账在背地里打起了我的位子的主意,想取代我!” 酋长气鼓鼓地一拍大腿,随即仰头大笑起来: “但老宰相的这个法子好哇!让他们将希望寄托于来世,就别在这辈子找我麻烦了,下辈子的事情下辈子再说! “这教法好啊,只是,该如何让我部落里的蛮子都相信这套说辞呢?” “这有何难?”房玄龄老练地给出建议: “首先,你部落里的其他贵族自动获得高种姓。他们与你一样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排斥这套教法,还会主动替你向部众传教。 “至于普通的部落民,那也简单。只要你规定谁先皈依,谁的种姓就更高、就能骑在同胞头上,那他们一定蜂拥改信。 “这样,部落的统治秩序就能永远稳定,而酋长你和你家族的统治地位,也将永世稳固了。” “很好,很好!老宰相说得有道理啊!” 酋长兴高采烈地起身,已经彻底“皈依”了全新的天地神教,迫不及待地想向部众传播福音了。 “你从属于我大明,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你族的稳定,便是我国的稳定。” 房玄龄微笑地目送酋长离开。 李明从里屋闪了出来,透过窗户望着那靺鞨人雀跃的背影,道: “很顺遂,不愧是房相。” 房玄龄低头谦虚地回答: “是殿下英明,制定了得当的话术,将他可能提出的问题都囊括了。 “而且选定的目标也很合适,那酋长暗中反叛我大明,而他的部众也有样学样,暗中反叛他。 “他对此焦头烂额,狗急跳墙,一定无法抵御这套教法的诱惑的。” 只要能巩固自己的统治就行,至于族群未来的发展,管他屁事? 李明嘴角一咧: “那家伙的部落一直里通外敌,配合黑水靺鞨攻打我大明,还以为我不知道。 “本打算等今年天暖和一点,就给他来个犁庭扫穴。正好,不用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消亡了。 “就传教来说,他里通外敌反而是个优点,能更快地把这套歪理邪说传播出去,感染整片黑水荒原。” 房玄龄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叹息: “一个民族的未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扼杀了么?不过是几个人,花了三天时间编造了一部故事书……” “所谓宗教就是这样的。” 李明淡淡地一语道破。 两人沉寂了好一会儿。 许久,李明打破了沉默: “接下来再找个突厥部落传教。对了,突厥人信什么神?” “腾格里。和靺鞨人一样,也属于一种原始萨满教。”房玄龄准确地回答。 李明拍拍手: “好,改个标题,向他们传播‘新腾格里’教的福音。” ………… 接下去的数个月间。 一条古怪的教法学说,开始在草原和山林之间流传。 (本章完) 第289章 安内先攘外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春日照耀在粟末水(松花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原高句丽故土、如今是大明的北方国境线上,星星点点地分布着低矮的房屋。 这些村落的布局高度相似,中心都是一间巨大的铁匠铺,民居像众星拱月一样环绕其中,用水管与铁匠铺的热水锅炉相连。 这是经过实践改造的第二代暖房,为了节省成本,户外的热水管道都用铅制成,只在入户的一端才改用铜制的原始散热片。 房屋半埋入土,建得尽可能低矮,窗户房门也都很小,墙壁则用泥土特别加厚,这都是为了保暖。 这里的居民有矿工、伐木工,也有猎户、参农等等,人数还是不少的。 为了充分利用东北腹地的巨大宝藏,同时缓解大明境内、尤其是平、营两州越来越庞大的人口压力,李明调动大批居民向北迁徙。 当然,和秦皇汉武用刀枪强逼人民实边不同,咱文明的大明采取的是“利诱”政策。 开荒者以生产大队为单位,共同建房、开垦、挖矿,大家统一组织、抱团取暖,增强对不利环境的风险抵御能力。 只要加入拓边的队伍,不但能得到钱粮的补贴,而且在当地获得的收入在五年内完全免税,五年后税收永久减半。 此外,向本土售卖矿石、貂皮、参茸等高价值商品时,还能获得价格补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具有开拓精神的大明人踊跃报名。 然后他们发现,在极北的边疆,恶劣的自然环境并不是最大的敌人。 其他人类才是。 哗——碧蓝的天空,海东青的叫声非常凄厉。 “蛮族来袭!” 高高的瞭望塔上,放哨员立即大声告警。 “撤!” 一声令下,所有人毫不犹豫地抛下定居点,呼啦啦地躲进了密林之中。 过了不一会儿,马蹄踏踏。 一支室韦部落冲进了被遗弃的定居点,先绕场跑了一周。 一个活人也没看见,连个老人小孩都没有,逃得干干净净。 “嗯?哼,那些汉人都是属兔子的么?” 首领莫贺咄轻蔑地一哼,翻身下马。 他就是当初与李泰相勾连,与阿史那思摩一起背刺李世民的从犯。 只是他比阿史那思摩倒霉多了,李世民没有杀死,自家的主力却被李世绩指挥的唐军一顿暴打,元气大伤,让薛延陀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莫贺咄好不容易率领着残部死里逃生,逃回了大鲜卑山舔舐伤口,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后让他绷不住的事情发生了。 某一天,只会在温暖地带种地的汉人,领着扶余人、契丹人、甚至还有突厥人,带着大批锅炉器械,突然闯进了他们渔猎民族的领地。 这帮族裔混搭、但都高度汉化的外来者搭建起了古怪的村落,从此便不惧严寒,遇山开山,遇水搭桥,缓慢而稳定地侵入着室韦人世代维生的山林地带。 莫贺咄觉得大事不好。 要是让这帮外来者克服了寒冬,在冰天雪地站稳了脚跟,发挥种族天赋,开始在大鲜卑山采伐、屯田。 那还有他们室韦人什么事? 趁早洗洗睡吧。 防微杜渐的莫贺咄,很快联络上了靺鞨诸部,晓以利害,共同对这些华夏人的定居点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效果拔群,华夏人都被打成了惊弓之鸟,毫无抵抗地放弃了自己的居所。 “吞并了高句丽还不够,居然还想继续向北进伐。 “华夏人真是太膨胀了,早就该打打屁股了。” 莫贺咄骄傲地巡视着战果。 从大鲜卑山一路推进到粟末水,事实证明,他把靺鞨人当枪使,撺掇他们进攻华夏的战略极其成功。 不但借力打力,把蝗虫一样的华夏人驱逐出了他们的祖地,还消耗了一波靺鞨人的有生力量,让他们无暇刀口向内,进攻室韦人。 莫贺咄坐收渔利,跟在靺鞨人屁股后面捡洋落,捡到了不少物资。 “只要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趋势,部族复兴指日可待。 “只待痴傻的靺鞨人与华夏人打得两败俱伤,我趁机积蓄充足的力量,便能将他们全部都干掉,统领整片森林,甚至连辽东也指日可待!” 他喜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手下人则挨家挨户地搜刮战利品。 然而他们搜得有多兴高采烈,回来就有多垂头丧气。 “你们说什么?什么都没有搜到?” 莫贺咄震怒。 这么大的一个村落,连一粒米都没有? 骗鬼呢,那群华夏人逃得那么仓皇,哪有时间收拾行李细软? “该不会是你们私吞了吧!” 莫贺咄眼神一厉,扫视众人。 喽啰们都畏惧地低下了眼睛,不像是敢背着他干坏事的样子。 不是私吞? 总不可能那些华夏人把家当都随身携带,走到哪背到哪吧? 该不会…… 就在室韦人聚在一块儿发愣的时候,天空响起一阵阵呼啸声。 是远程重弩的破空声。 在他们反应过来以前,弩箭已经像雨点一样砸了下来。 “敌袭!是陷阱!” 莫贺咄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不禁怒喝一声。 但是来不及了,他的部落正好扎堆,在毫无防备之下,用肉身硬接了一波箭矢,死伤惨重。 喊杀声起,一票伏兵杀到,一员年轻的骁将一把当先,头扎红头巾,英气勃发。 “是薛仁贵!” 莫贺咄认出了对方,顿时头皮发麻。 薛仁贵当年在辽东力抗高句丽十五万大军,赫赫威名从辽水到黑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下麻烦了。 和正规的赤巾军相比,室韦人就是一群战五渣。 他们自己心里对自己的实力也有逼数,所以只敢躲在靺鞨人后面,或者在边缘地带拉扯骚扰一下。 正面对战,他们就是一群送的菜,根本不是对手。 “撤!” 莫贺咄急忙发出撤退的命令,脚底抹油溜了。 …………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过后,室韦人仓皇撤出战场。 此时已是黄昏,莫贺咄收拢部众,一清点已经没了大半。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不明白,怎么就撞上赤巾军了。 不应该被靺鞨人骚扰得疲于奔命吗? 靺鞨人在干什么,怎么就让对方在边境聚集起了一支庞大的正规军,还有时间安排了一场伏击战? 难道就为了胖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室韦人,就对靺鞨不管不顾了吗? “不对劲。” 莫贺咄越想越觉得蹊跷,调转马头。 “去靺鞨人的聚落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 离此地不远,正好有一支黑水靺鞨的部落。 他们从黑水(黑龙江)一路杀到粟末水,很是勇猛。 “…… “这就是勇猛无双的黑水靺鞨?” 莫贺咄来到了靺鞨人的聚落,却发现这群贪婪成性的蛮子,突然变得十分平和随意,慵懒地或躺或坐,围着火堆侃侃而谈。 “喂!赤巾军倾巢出动了!你们怎么不去打他们啊!” 他大吼一声,向盟友宣告着敌营空虚的消息。 “为什么要打?”靺鞨人懒洋洋地摸着半秃的脑袋瓜反问。 “这……”这反问把莫贺咄给弄不会了, “因为赤巾军的主力都在一处,你们可以趁虚而入啊!” “都大晚上了,洗洗睡吧,还出去打什么仗?”靺鞨人慵懒地问。 “……”莫贺咄有种在教小宝宝的疲惫感。 “等天亮赤巾军回去驻防,战机就失去了!你们不是很擅长夜战吗?!” “嗐,黑漆瞎火的,有什么好打的?” “当然是为了劫掠啊!” “劫掠损功德,此生当贱民积了德,如果因此全部作废,耽误了投胎转生,那不就亏大了?” “……” 莫贺咄蓦然发现,印象中那支厉兵秣马、冲劲十足的蛮族,已经再也不会有了。 眼前的这伙人,不过是披着“靺鞨”皮囊的行尸走肉而已。 “你也是,何必这么劳累奔波?造了这么多杀业,来世不得做牛做马来偿还?不如加入我们天地神教的怀抱,清贫安乐,洗脱罪业,也能投个好胎。” 什么天地神教,这群家伙都魔怔了……莫贺咄顿时感到毛骨悚然,立刻带领剩余的部众,飞也似的逃离了死气沉沉的部落。 接下去的几天,他遍访林间的各个蛮族部落。 有靺鞨,也有契丹、室韦等等,民族不一而足,风俗各异。 但这些人都有两个共同点。 其一是,他们都顽固地拒绝汉化,继续祖祖辈辈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其二是,他们都接受了一门古怪的信仰,又叫“天地神教”的,又叫“腾格里教”的。 但这些凭空而起的教法内容高度雷同,并且都把这些曾经进取贪婪的部落,变成了了无生气、一潭死水的活死人。 在这套教法体系之中,少数贵族可以肆意奴役、欺压底层的部落民,而不用担心他们反叛。 而底层民众也安然接受了“贱民”的头衔,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只等死期一到再入轮回,就能翻身奴隶做主人了。 这股剧毒的思想就像寒冷的秋风,很快席卷了整片化外的大地,甚至跨过了大鲜卑山,侵入了草原和荒漠,沿途的文明如秋后的落叶一般迅速凋零。 在这股风潮的腐蚀下,无数部落从贪婪无厌——换个词就是,锐意进取——变得逆来顺受,懒惰不堪。 部落下层没有上进的动力,而失去了自下而上的挑战,上层也就没有了改变的动机,大家就这么得过且过地混吃等死。 莫贺咄仿佛看见了一双无形的手,将生机勃勃的蛮族慢慢扼死。 “你们不觉得这不对劲吗?你为什么要信这套垃圾玩意儿!” 他忍不住问一位相熟的部落首领。 那首领笑了,眼睛里泛着精明的光: “为什么?因为只要皈依了这套教法,你就能把你的莫贺咄之位一直传给你的子嗣。 “而你的部属绝不会挑战这个安排,他们只会傻乎乎地等待下辈子轮回。 “现在你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还不改信呢?” 莫贺咄被这个思路震撼了: “那,轮回……这的有这事儿吗?” “嗐,鬼知道。”那老首领耸了耸肩膀: “这重要吗?” 嗯……莫贺咄思考了半晌,也露出了“懂了”的微笑,微微摇头: “我也觉得不重要。” ………… 光阴荏苒,一晃数个月过去。 又到了盛夏时节。 “哦?定居点已经布设到黑水流域了?” 平州州府,李明读着最新的进展,不禁喜上眉梢。 房玄龄有些恍惚: “今年春天,我们还在为北方靺鞨诸部落的侵扰而焦头烂额。 “没想到几个月过去,我大明竟然已经扩张到了黑水靺鞨的老巢……” 他现在已经把“我大明”三个字当成口头禅挂在嘴边了,俨然把它当成了和大唐并列的政权。 因为在李明殿下的掌舵之下,大明展现出了极其恐怖的软硬实力。 恶意输出的魔改天竺教迅速占领了化外之地,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解决了让华夏文明头疼了上千年的蛮族问题。 这给大明的扩张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让汉民和汉化的各族人民,在以往难以想象的苦寒之地落地生根、发展壮大。 能侍奉这样一个强大的王朝,乃是房玄龄的荣幸啊! “不错不错,趁着现在气温升高,继续扩大和巩固在寒冷地区的殖民地。” 相比难得激动的房玄龄,李明倒是波澜不惊。 对这个结果,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不费一枪一卒,毁灭一个民族居然这么简单……” 对这手缺德冒烟的制夷之法,房玄龄仍然心有余悸。 李明殿下的手是真的黑啊…… “宗教就是这样,所以我们要严防死守,不能让我们放出去的怪物反噬自身。”李明不厌其烦地提醒道。 那谁谁说的,宗教就是精神叶子,诚不我欺。 飞了叶子的民族能有什么战斗力?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能一路绿灯,把躺平了的蛮族揍得落花流水,将触角伸到黑水之畔。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 “殿下。”在一旁的长孙无忌疲惫地交上一份文书。 “大明行政机构的设置,根据您的修改意见已经改好了。” 李明和房玄龄攻略蛮族的时候,国舅爷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梳理着大明的官制,慢慢地让整套官僚体系逐渐适应一个地跨万里的大帝国。 “很好,只要坐稳了后方,我们就能图谋华夏本土了。” 李明对左膀右臂的工作非常满意。 现在,头疼的蛮族问题得到了永久性的解决,而行政架构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改良。 他和他的新大明已经消除了后顾之忧,可以轻装上阵,问鼎中原了! 完事就绪,接下来该怎么料理小兄弟李治呢…… “明哥!”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时,长孙延、房遗则和尉迟循毓面色凝重地进来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李明一愣。 三位小伙伴难得到齐,还挺稀罕的。 在三位小伙伴的身后,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来者应该是一个男人,但莫名有一股阴柔的气质。 宫里的宦官? 长安来的? “你是……”李明满腹狐疑地看向那个陌生人。 “陛下有旨,皇十四子明接旨。” 那宦官抖出一封明黄绸缎的敕令,尖着嗓子唱道。 呵,呵呵……李明觉得李治有些幽默了。 李九郎是不是觉得,自己只要篡了位、当了皇帝,全天下就自动听他的号令了? 他难道不知道“权力”和“规则”的底层逻辑是什么吗? “放肆!天使代天子传达旨意,皇子明怎能藐视?”宦官怒斥道,在李明耳里就像小奶狗汪汪叫一样可爱。 太弱小了,以至于连反抗都显得像是在撒娇。 “呵呵。”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觉得这事儿很幽默,发出了一声冷笑。 “太极宫那边,怎么现在才来旨啊?” 长孙无忌嘲讽道,完全没有过去对宫里的敬畏了。 房玄龄则根本懒得搭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子”了。 长安那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吗? 那是一位谈笑间解决了亘古难题、实质上断绝了四方夷狄未来的,既有能力又有手腕、更有黑心肠的政治家啊! 以晋王的那点器量,只能说连擦鞋都不配。 “你们……” “天使”能接受被威胁、被嘲弄,但这样被无视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打算谋反吗?” 李明觉得更加幽默了: “我谋反?谋反的不应该是某位放弃父皇的篡位者吗?” “咦?什么篡位?”宦官一愣: “当今陛下是受太上皇陛下的禅让,正统毋庸置疑……” “哈!连太上皇都搬出来了,这是梦回玄武门之变了吗?李治那厮真是了无新意啊。”李明不由得放声大笑。 这下轮到传旨的宦官冷笑了: “这恐怕与晋王并没有什么关系,殿下您大约是有什么误会。” 李明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叫他‘晋王’?难道真的不是李治?” 他困惑地看看老房和长孙,收获了同款疑惑的眼神。 眼下在长安的就是李治,能篡位自称“陛下”的,也就是他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咳咳。明哥,这次的事情恐怕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房遗则接过了话茬,满脸凝重: “就在上个月,当时的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的父皇,在太子的陪护下回到了长安。 “随后陛下便宣布退位,自立为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太子。 “现在的皇帝陛下,便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 他凑到李明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好像自己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 “李承乾。” (本章完) 第290章 吾儿,朕能辞职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不是……迎都没迎,二圣就自己回来了? 而且李二怎么辞职了?这不是我的词儿吗? 而且还是李承乾当皇帝,而且还是盛唐的皇帝! 他东宫的钥匙丢在塞北了?他配吗?! 这就相当于“王老急”和“伽多宝”打商战,结果“何其正”偷鸡成功,当了销冠。 先不论能力,单就承乾老哥的那外貌,能服众吗? 抢占武则天的生态位,当华夏的第一个女帝是吧? 我怎么就不信呢,难道李二的脑子被塞北寒风冻秀逗了吗? “嗯?” 有长安来的宦官在场,李明不便对二圣鸟语芬芳,对告知这个消息的房遗则扬起眉毛,以示“怎么每个字拼起来就不认识了”。 “嗯。”小面瘫房遗则也看看他,满脸写着“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明还是不信,看向了尉迟循毓。 “哼!”情报总监黑着脸,不服气地点点头。 李明心里一沉。 尉迟循毓都不否认,那看来这离大谱的事儿是八九不离十了…… “皇子明,陛下已经下了敕旨,怎么还不速速领旨?” 宦官催促着,高傲地昂起头颅,摆出找茬的模样。 李明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转头去找自己的左膀右臂。 首席秘书长孙延心领神会,立刻把这宦官支开: “唐使一路奔波辛苦了,请去理藩院小憩。” “圣人既然下了旨,就一定要得个回应。恕奴无礼了……” 宦官一副赖在这儿、逼李明当众表态的嘴脸,忽然从长孙延的用词之中发现了华点: “奴乃是天使,怎么称呼奴为‘唐’使?还有‘理藩院’理的是哪个外藩?是给天朝使者住的地方吗?!” 本来想给尾大不掉的军镇节度使一个下马威,结果对方直接演都不演,一口一个“你国”,反倒把他给整不会了。 长孙延一个眼神,卫士立刻把懵逼的宦官给架了出去。 外人走后,李明绷着的脸有所松动,不解中带着愤怒。 他第一时间找小黑炭头问责: “尉迟循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完全没有事先向我汇报?” 尉迟循毓是搞情报的,这段时间关于长安的情报无不是:李治巨大劣势,面如死灰,阵型很差,且战且退,进退维谷,无路可逃。 一路赢赢赢,这才让李明放松了对那边的警惕,自己专心抓内政,坐等对面自爆。 结果最后,甜蜜的飞龙骑脸了! “皇帝回京”、“新皇登基”,两件天大的事情,情报总监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探查出来,给大明的大伙儿送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是有问题,但李治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谁知道他败退得那么快,认输得那么干脆?” 尉迟循毓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不甩锅但也不背锅: “还有那个突然崛起的所谓‘新突厥’,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先于任何人知道,那个神秘汗国的统治者是乙毗射匮可汗。 “可谁又能知道,那个可汗只是明面上的吉祥物,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可汗,叫做天可汗!” 说到这里,小黑炭头望向李明的眼神甚至带着些幽怨。 就你们爷儿俩事多,瞧你们搞出来的好事! “什么什么?这怎么扯上新突厥了?天可汗?这和李治李承乾有什么关系……” 李明有点猪脑过载。 “唉,事情是这样的……” 尉迟循毓将他手下所搜集到的情报一一告知。 从天可汗李世民遥控新突厥进逼长安,向坐镇朝廷的李治亮明身份,到李世民凯旋回京,并禅位与李承乾,整个来龙去脉基本都讲圆了。 “现在那个陛下方甫继位,就立刻派遣宦官来我们这儿劝降。而我的线人也才刚弄清楚情况,几乎同时抵达了平州。 “所以明哥,我和你一样,也是刚刚才知道长安那边的最新情况。” 尉迟循毓为自己辩解道。 “嗯……” 李明抱着胳膊,坐在席位上思考着。 这事儿也确实不能赖尉迟循毓,情势急转直下,发展得太快。 别说外人,就算李治自己恐怕都没有料到,自己的阿爷和长兄披着突厥人的皮就嗷嗷叫地冲过来了。 李世民到底是李世民啊,在外面野放半年,就从零搓出了个新突厥。李明作为穿越者,花同样的时间也只是搓出了个新辽东,和老爹相比还嫩了点。 关键还是李治那厮投得太干脆了,都不挣扎一下,毫不犹豫地敞开城门喜迎王师。 “这都怪明哥把李治逼得太狠,让他彻底失去了信心,导致他连抵抗都不抵抗,直接就开城投降了。” 小黑炭嘟哝着: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的内心那么脆弱呢!” 委屈的样子,让现场的众人非常难绷。 李明都气笑了: “对,都怪我,怪我太优秀,把我哥欺负得太惨。” 气归气,他也没有进一步问责尉迟循毓的意思了。 新突厥是短短几个月里刚崛起的势力,内部又部落林立,连几个部落酋长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真正的领导是谁。 要在短时间内建立完善的情报网络,埋入足够的钉子,摸清汗国的内部权力结构,并不现实。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尉迟循毓的情报能和长安的旨意同时到达,已经属于神速了。 “主要是我的那个便宜老爹,狡猾狡猾滴,把自己隐在了幕后,大大增加了侦查的难度。” 李明自嘲地摇摇头。 “说起来,李承乾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既然我阿爷并没有被架空,全程掌握着新突厥的权力,他为什么主动退位,又为什么要让位与李承乾? “我阿爷知道我还活着吗?李治又是什么反应,就这么平淡接受了?” 如同沙尘入水无痕,这个问题一出,没有人接话。 一方面,大家才刚把事情的轮廓搞清楚,不敢胡乱猜想。 另一方面,大唐和太上皇余威尚在。即使“大明王朝”这个概念已经在李明的核心圈层流传开了,但大家也还没有明着跳反,随便妄议皇家。 千头万绪,众人反而沉默了下来。 “李明殿下。” 韦待价敲门而入,递来了两个信封。 “从长安来的急信。” 又是长安……李明揭去蜡印,取出其中的内容。 第一封信由狄仁杰、来俊臣两人合署,向李明通报长安变天的大新闻。 内容和尉迟循毓的情报大同小异,正好可以相互印证,增强了双方的可信度。 但与尉迟循毓“主外”不同,他俩主攻国内情报,从另一个角度提供了一些新的情报。 譬如李承乾不但完全赦免了李治,还准许他继续在太极宫中居住,对于李治的党羽也全部既往不咎,很快就稳住了局势。 “承乾老哥居然还有如此气量,让人刮目相看啊。” 李明一边说着风凉话,发现记载中有一处疑点。 “在回京以后,太上皇只当众出现过一次,深居简出,减少会客。民间有传闻,似乎太上皇身体抱恙……” 李明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 坏了,老爹的身体真的在塞北被冻坏了? 身体原因提前退位,这倒也确实说得通。 还是说,李二是被李承乾强行“病退”的? 在原本的世界线上,李承乾造反失败,这条世界线上该不会成功了吧? 带着满腹问号和感叹号,李明打开了第二封信。 寄信人是执失思力,不消说,也是代表他的“商会”组织,向李明提供长安换主人的消息。 除了和前两个机构相互印证之处,执失思力还提供了一些有趣的新情报。 三个互不隶属的情报机构,在这次风波中都充分展现了其价值。 “往来突厥和吐蕃的客商说,新突厥是明修凉州‘栈道’、暗度大非川‘陈仓’,从吐谷浑的故地以兵临城下之势,威逼李治投降的? “确实是李二行军打仗的风格,也难为李治了,内外交困之下根本无解。” 李明为雉奴哥默哀一秒,接下去就读到了让他震惊的小道消息。 “父皇中风了?!” “什么?”一片哗然,众人这下也顾不上什么“妄议皇家”的规矩了,一股脑凑了上来。 执失思力在信中说,根据突厥行商的小道消息,太上皇在夺舍突厥之前、在北方四处“流窜”的时候,被人目击似乎半边身体不能动了,意识也处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 “还是没能挽回他的健康么……”李明慨然叹息,并不怀疑这个小道消息的准确性。 因为老李家祖传心脑血管疾病。 李世民已经在他面前猝死过一次了,李承乾疑似糖尿病,李治晚年也将会罹患中风。 虽然李明通过引入健康的生活习惯,让李世民的状态好转了一些。 但在塞外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再要强求什么“饮食均衡、睡眠充分”之类的,就不太现实了。 所以李二突发脑梗、落得个半身不遂,倒是不算意料之外。 “这是真的吗?陛下得了风疾,瘫了?!” 长孙无忌带着哭腔,唏嘘不已。 自家的妹夫,服侍了一辈子的主君,最后居然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事已至此,不信也得信。新皇践祚,岂容推翻?”房玄龄无可奈何道。 长孙延气愤地说: “都怪李治传什么‘明哥已死’的假消息,不然这皇位一定是明哥的,哪轮得到那个假娘们儿?” 众人深有同感。 本来太子都在四子夺储的擂台赛中靠边站了,下一任话事人已经内定李明了,扶他为监国就是力证。 李承乾只是陪皇帝在塞北留了趟学,就获得了飞升,他何德何能! 先不说他们的“从龙之臣”地位飞走了,让一个小南梁来当自己的统治者……光想想都让人血压爆表。 故事开头的调侃成真了,大唐人民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我这就上书陛下,告诉他被奸人蒙蔽,不行就亲自去趟长安,与陛下当面痛陈利害!” 长孙延义愤填膺。 “不行。”房遗则面无表情地说: “你一个人不够有说服力,我和你一起提刀上洛。”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相视一眼,给他们的愤青子嗣一人一个脑瓜崩。 “选帝是一锤子买卖,又不是菜市场买菜。现在新皇帝登基上位,哪来反悔翻烧饼的余地?”长孙无忌一边说着大道理,一边揪着长孙延的耳朵。 “现在木已成舟,就算后面太上皇知道李明其实没死,也不可能推翻这个错误的决策了。”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抽着房遗则,房遗则面无表情地受着。 十四奸党的少壮派们只需要群情激愤就行了,老成派们要考虑的就多了,两边爆发了争论。 韦待价夹在中间,手足无措。 砰! 敲桌声响,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李明拍着桌案,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平静地说: “不必争论,你们也不必气愤。弃我而选择太子,就是我父皇的本意。” 其他人毕竟是外人,不可能完全理解老李家的复杂家事,更不可能理解李世民此举的真意。 而身为老李的儿子,李明就懂。 还有一位老李家的宗室也懂,那就是原教旨的嫡长子党,被毒杀的河间郡王李孝恭。 不选嫡长子继承的恶果,李世民已经亲口品尝过了——国家动乱,自身患疾,子嗣互杀。 这次算李世民命大,才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肯定会重回自认为的正轨,重新坚持嫡长子继承制。 就算明知李明还活着,也不会动摇他的决心。 不能立贤啊,立贤太坑了啊。 任何其他形式的继承制,实质上都是玄武门继承制。 “殿下,既然那是太上皇和皇帝陛下的旨意……” 房玄龄话说了一半,盯着李明。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明,这位大家的领头人身上。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接下去该怎么办?是遵旨,还是抗旨?是归顺,还是造反? 李明没有立刻回答他们,沉默地与手下人擦身而过,踱步离开了房间,最后留下几个字: “兹事体大,我再好生思量思量。” 他一路走出了州府,来到了宽敞的大街上。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和天上的夏日一样灿烂,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望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地上天国,李明这才长出一口气,将胸中郁积的怨气呼出。 奶奶的,李二真是能找麻烦,倒反天罡玩什么“吾儿,朕能辞职吗”的戏码。 接下去该怎么办? 乖乖领旨,学习九郎的榜样,缴枪投降? 还是…… “和李世民亲自坐镇的盛唐,来一场正面对决?” (本章完) 第291章 “失败才是作乱,成功就是革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那可是有李世民坐镇的初代巨唐啊,和这个巨兽对垒,谁心里不打鼓? 虽然平日里在背后没大没小地喊“李二”,但老李的威力,没人敢小觑。 就算是已经过了巅峰期的老李,也同样如此。 大唐在李世民之前和李世民之后,完全是两个朝代。一直到唐晚期,大唐朝野还喜欢以“小太宗”来称呼有中兴气象的皇帝,俨然成为了一个朝代的精神图腾。 即使他晚年能力下滑了,那也是从满分下滑到九十分,不是其他同行可以随便碰瓷的。 “李二身体不佳了……这或许是个机会? “不,谁知道他是真中风还是假中风?从大非川、河湟谷地进京,脑子明明清晰得嘛……” 李明细细琢磨着,不禁自嘲地摇头: “都到这地步了,我居然还动起了打退堂鼓的心思,我还真是怂。” 是啊,他可不是一个安稳王爷。 而是雄踞东北、进军中原、虎视整个南方的超级割据政权,论国力,完全是和大唐同一个层次的强力政治实体。 如果就这么不战而降,那他就不该被写进《唐史》,而该被写进《笑林广记》。 “呼……”李明长长叹息,并没有决绝的轻松,反而心里越来越沉重了。 “接下去便是,骨肉相残……” 不接受朝廷的“招安”,就意味着开启全面内战。 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他割据的只是孤悬燕山之外的辽东二州之地,或许还能逃过大唐皇帝的法眼。 但现在,两边已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论大唐还是“大明”,都没有偏安一隅的资格。 消灭对方,或者被对方消灭,重归一统,这就是这块大地的宿命。 这将是他和他父兄的内战,华夏人和华夏人的内战。 悲剧,比安史之乱更悲哀的悲剧。 李明闷闷不乐地沿街走着,看着热闹喧嚣的街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旦战事开启,自己亲手建立的一切,就将可能又被自己亲手毁灭……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一栋宅院门前。 这是他自己的住处,就在闹市的边上,没有重重宫禁,好像只是一户普通的富家宅邸,而不像是一个庞大帝国统治者的宫殿。 他无意识地开门而入,任由自己的身体将他带过前廊,来到了里屋。 里屋的厅堂里,大唐目前的皇后和女儿们围坐在一块儿坐着女红。 她们在为黑水前线的定居者们缝制冬衣。 一听就知道,这是李明的任务罢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宣传。 但女人们没有丝毫懈怠,专注地为华夏文明的开拓者做着后勤支持。 这里比守备森严的太极宫要自在得多,女眷想出门就出门,想接见哪个官员就见谁。 而不必顾虑什么“主少国疑”、“后宫干政”、“效吕后故事”之类的指摘。 这里可是李明的地盘,谁干政干得过他啊。 在大明这方自由自在的天地,杨后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 她觉得自己终于活得像个人了,而不是被囚禁于后宫方寸之间的生育机器。 劳动使人自由。 李明没有打扰她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注视着。 过了许久,杨氏觉察到了什么,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温婉地回视着儿子。 “怎么想着回来了?遇着什么困难了吗?” 李明挠着头:“嗯……是有点问题。” 看着好大儿苦思冥想的滑稽模样,杨后不禁掩嘴微笑,宠溺地问道: “是什么大难题,让我们的大明皇帝如此苦恼呀?” “嗯。”李明吞吞吐吐地说: “是关于我的父亲,母后夫君的问题。” 杨后的笑容凝固了。 “母后,你恐怕不再是皇后了。”李明斟酌着语言: “而要升格为皇太后了。” 啪嗒……杨后手里的针线掉落一地。 ………… “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父皇他……” 听完李明讲清楚了经纬,李令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胸脯,顺手给了大明皇帝一个爆栗。 “你怎么说话的?啊,你怎么说话的?!” 说得好像父皇他……驾崩了一样。 原来是提前退休啊。 不过在最初的庆幸以后,女人们也换上了和李明同款的苦恼表情。 父皇活着固然是好事,可让位给李承乾就有点…… “陛下……真的罹患风疾了么?”杨后始终放心不下。 “不知道。”李明坦率地摇头: “也许是事实,也许是李承乾使的诈术。毕竟连我在世人心里都已经‘死’过一次了,那父皇再‘瘫’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问题在于,阿娘。” 李明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我认为,父皇这一招是出于他的本意。他就是有意让位与李承乾。” “为了李家传承的稳定,而坚定选择了嫡长子,而放弃了你……么?”身为皇家的人,杨后一下子就猜出了这背后的用意。 “连贤明如你,都被放弃了。那么后世的次子、庶子若还想凭才干争夺嫡长子的继承权,那就得先自己掂量掂量了。” 唉……母子俩不约而同地叹气。 “是我辜负了你啊。”杨后低声道: “若我是长孙皇后……”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重要的是,接下去我该怎么办。”李明打断了杨后。 “是乖乖地领受李承乾的旨意,放下武装大开城门,还是……母亲,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沉默。 李令和其他姐妹们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恐怕就得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便悄悄地收拾离开。 杨后神色变幻,最后归于平静,温和地对李明说: “不论你打算做什么,明儿,阿娘都支持你的决定。” 对于这碗母亲亲手熬的鸡汤,李明表示: “阿娘,你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吧?” “咳咳。”杨后尬咳一声。 这倒霉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是一国之首,掌舵是你的责任。 “是战是和,是分是合,将大明这艘船开往何方,全凭你的意旨。不过——” 杨后话锋一转: “不过,想必你的心中已经有所倾向了吧?” 李明直视她的双眼: “子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李承乾当皇帝,对国家社稷、对天下苍生,未必是一件好事。 “只是,若是和父皇兵戎相见……” 杨后静静地倾听着儿子的烦恼,轻声开导道: “有一句话,以我的身份未必合适来说,但…… “为人君者,不可困囿于个人的道德。 “你代表的是一个国家,天下万民的福祉系于你的手中。 “若是因为盲目地追求个人道德,而导致苍生涂炭,这未必就是一件符合道德的事吧?” 李明深吸一口气: “我懂了,阿娘。告辞。” 他决绝地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母亲行一礼,转身离开。 杨后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哽咽着喃喃: “悲剧,悲剧……” 李明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他的父皇,对那个只当了一年合格父亲的男人,他是充满了孝心的。 否则,他为什么要全力进攻薛延陀,即使在薛延陀撤出河北以后,仍然深入草原追击? 不就是为了找到那位在朔北飘到失联的皇帝陛下,为此不惜放弃大举南下的战略机遇么? 要不是在茫茫草原浪费了这么多兵力和时间,李明其实可以趁李治立足未稳之际,彻底吞并整个中原和东都洛阳,甚至剑指徐州、扬州,直逼函谷关。 如果真能如此,那眼下的形势将完全翻转,李明就不必烦恼是否要开启内战了。 父皇何故谋反? 李明放弃了鲸吞华夏的大好时机,表面理由是“安内必先攘外”,和蛮族缠斗了好几个月。 唯独她这个当阿娘的心里清楚,李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寻找那个便宜老爹啊。 李明演不出什么“吮父乳,哭断肠”,他只会闷头去做。 这或许是李明唯一不类父的地方吧…… 目送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杨后泪如雨下。 ………… 李明回到了州府,刚踏进大门,就被萧瑀拦住。 “殿下,可终于找着您了。您这一天都在哪儿啊?” 老萧抱着一堆文书,急得满头大汗。 “你可以把文件先放我桌上,何必这么抱着走?”李明疑惑地问。 “咳咳,内部文件,闲人不可翻阅。”萧瑀心虚地移开眼睛。 李明斜了他一眼,没有笑意地勾起嘴角: “你说房玄龄是闲人对吧?” “啊我没有我没有!”萧瑀连连摇头。 他当初和房玄龄斗得有多欢,现在就有多害怕被清算。 虽然有李明镇着场子,大明的工作氛围非常健康,没有爆发什么党争。 但这绝不是因为老狐狸们忽然改吃素了。 萧瑀生怕哪天因为左脚先跨进衙门就被老房找茬剁了脑袋,所以抱紧李明的大腿,工作格外卖力。 “殿下,近期边境有异动。”老萧神秘兮兮地报告。 “哦?边境有异动,说明……”李明煞有介事地仰头思考着,随即问: “哪个边境?” 没办法,大明实在太大了,万里河山,谁知道是哪个方位的边境有事。 以皇爷爷的节操起誓,李明是真心发问,真没有在凡尔赛。 “大河之南,与唐……与晋王控制区的接壤处。”萧瑀回答。 李明登时紧张起来: “他们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谁有什么动作?”萧瑀有些莫名其妙。 一个小小的李治而已,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吗? “是流民。”老萧把话题掰扯回来。 “流民越来越多了,给边境的齐州、郓州等州县造成了很大压力。 “因为那些州隔着大河,短时间内难以疏散啊。” 萧瑀抱怨的语气也充满了凡尔赛。 在古代农业社会,人口就是第一生产力啊。 “哦,是流民啊。”李明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困惑不已。 “大河之南是富庶的地方,现在李泰和李治的战争已经结束,又是夏收的时节,怎么还有这么多难民?” 现在好歹是“贞观之治”好吧,不至于搞到民不聊生好吧? 贞观之治的含金量还是比较足的,不像后来虚胖的“开元盛世”,底层人民还不至于饿死吧。 “因为普通百姓在我大明过得更好,又没有主客户籍之分,所以别的地儿的百姓都往我们这儿涌。” 萧瑀回答道。 李明:“就因为这个?” 萧瑀:“就因为这个。”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老百姓都是很单纯的,哪里生活更好就往哪里润。 不是贞观饿肚皮,而是大明更有米。 “嘶……” 李明似乎想通了什么,问萧瑀: “在我的治下,百姓生活是不是比在大唐更好?” 萧瑀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当然,不然为何流民流入而不是流出呢? “老实说,流入的人口也太多了。辽东、高句丽不谈,连新纳入的河北与齐鲁之地,人丁也大为增长,户口已经增加到开皇之治的顶点了。 “您可以怀疑我们官员报喜不报忧,但是这么多新增的人丁总不是假的吧?” “是,你说得对……”李明若有所思。 是啊,哪有什么深奥的大道理? 我还在苦恼什么? 既然天下万民的福祉系于我的手中。 那让他们的福祉多多的,贫苦少少的,就是我的责任。 任何阻碍这个目标实现的障碍,都应该被移除。 哪怕那个障碍是李世民…… “所以殿下,这么多人应该如何安置?是否要多造一些渡船,将他们安置到大河之北……” 萧瑀还在那儿问,李明拍了拍肩膀。 “萧公你说,我能当皇帝吗?” 萧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着领导的话讲: “殿下是人中龙凤,生来就要做人上人的。” 李明反问:“即使是李世民也在我之下,是吧。” 萧瑀点点头:“是的殿下,即使是李…… “李什么?!” 冷不丁蹦出圣上的名讳,把萧瑀哈了一跳。 “萧公,我觉得找到了解决流民过多的根本方法。”李明缓缓道。 萧瑀不敢接话,他终于发觉,今天的李明殿下有点怪怪的。 “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为什么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跨过大山大江,迁徙成千上万里呢?” 李明自顾自继续说道: “为什么不能把他们的家乡,也建设得像大明一样美好呢? “为什么不把整个大唐、整片大陆、整个世界,都变成我大明呢?” ………… 李明折回到了书房,左膀右臂们仍然在激烈地争论。 以长孙延为首的少壮派们坚持认为,李世民陛下一定是被奸人蒙蔽了,一定要清君侧。 以长孙延他阿翁长孙无忌为首的老成派则认为,现在纠结这问题毫无意义,李承乾都登基了,还能退位不成? 一见李明回来,两拨人都同时停止了争吵,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明哥——” “殿下——” “接下去,该怎么办?” 李明背着手,回应着众人的目光,平静地说: “打出我大明的旗号,晓谕全国。 “明,日月也。日月所照,皆为明土。” 房间里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虽然大家口头上“大明大明”叫习惯了,但毕竟还没有放在台面上,并没有官方的认证。 现在要公然亮明旗号,而且还是在大唐新君下旨劝降的当口。 李明是什么意思,不需要多解释了。 “殿下,老臣曾是您的老师,所以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房玄龄低沉地说: “这是犯上作乱。”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李明抬头望着自己的小学老师,微微一笑: “记得老师曾教过学生,‘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咕嘟……曾经的问题学生突然开始引经据典,让房玄龄也忍不住紧张得咽了口水。 李明缓缓抬起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 砰! 一声闷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失败才是作乱,成功就是革命!” (本章完) 第292章 战争机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有些事是光说不做的,比如减肥。 还有些事是光做不说的,比如造反。 在李明正式打出大明的旗号,吹响了“革命”的号角以后。 十四党的一切内部争论立刻消弭。 大家都很有执行力,不论之前有什么想法和意见,现在全部放下,统一在新皇李明的指挥棒下,开始埋头干两件事—— 建国和备战。 而在实际操作上,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件事。 大明正式挂牌成立,那么和大唐的冲突便是不可调和的了。 不论是那边打过来也好,这边打过去也罢,华夏总归是要一统的。 与此同时,在大明广袤的土地上,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重大转折。 民间依旧是一片安宁祥和。 老百姓该种田种田,该上工上工,该拓边拓边,和往常一样,继续着战天斗地的日常生活。 各级官僚机构也是波澜不惊,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布《讨逆檄文》,也没有急着召开誓师大会,更没有把军队开到大街上,搞什么坚壁清野。 这片新生的大地,保持着以往忙中有序的生活节奏,只是在细节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譬如,“大明”这两个字的出场率越来越高了。 第一天,官府内部流转的文件摘掉了大唐的抬头,统一改为大明。 紧接着,官府对外文书、公开张榜的公告,也一概冠以大明的名号。 再然后,银行也挂上了“大明银行”的招牌,逐步回收市面上流通的旧纸币,发行新纸币。 而新印发的纸币第一次有了正式的名称,就印在纸币正面,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大明通宝”。 再再然后,官府的各级衙门、各官营商社、农场生产队等等官营的组织机构,全部悄然挂上了“大明”的木牌。 就这样潜移默化的,大唐的痕迹被渐渐抹除,大明这个全新的概念开始渗入社会的各个角落。 因此,当最后官府终于下发官方公告,正式官宣建国和大唐一刀两断,定新国号为“明”,开国皇帝李明,行在平州府时。 民间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可以用冷淡来形容。 专程把大伙儿叫出来,就为了这点事啊?还以为咱早就和大唐闹掰了呢。 改朝换代的大工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完成了,全程风平浪静,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然而在平静的表面下,激流涌动。 “确定全国上下没有人造反生乱?” 平州州府——现在已是新·大明朝廷的所在地——李明再三确认。 尉迟循毓再三保证: “我大明建国乃顺应天命人心,全国人民喜迎大明,怎么会有人反对呢?” 李明抱着胳膊:“真的吗?” 我不信。 尉迟循毓把胸脯拍得梆梆响:“真的!” 李明不说话,就这么斜着眼睛看他。 “明哥,你居然不相信我?!” 尉迟循毓一下子就红温了: “是,长安变天那事儿我确实没有事先预知,可那赖我吗?不应该赖你阿爷和你阿兄吗? “我的情报和长安那边的密使同时到达,比狄仁杰、执失步真的消息还要早半天,这不反而说明我的消息灵通吗?” 一提起那场情报滑铁卢,小黑炭就成了被烧红的小红炭。 “我可没这么说哦。” 李明继续调戏着小伙伴,目光不经意地移向了尉迟循毓身后的二人。 原大理寺卿孙伏伽和原刑部尚书刘德全忍住没笑,为可怜的小黑炭头背书: “是的陛下,近期并没有发生恶性案件上升的趋势。” “嗯很好,我知道了。” 调戏完尉迟循毓,李明便挥挥手,让治安三人组退下。 “陛下妙计安天下啊。”在一旁笔耕不辍的长孙无忌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循序渐进,和风化雨,就让百姓毫无阻碍地接受了一个崭新的国家,没有酿成骚动。” 改旗易帜看起来简单,换面旗帜、再开大喇叭吼一嗓子就行。 实际操作起来,其实是相当凶险的。 因为现在的大明够得上一个大字,不但幅员辽阔,人民成分更是复杂。 有辽东核心二州的死忠,有在高句丽深受《平壤日报》洗脑……不是,浸淫的忠实拥趸。 但也有新纳入版图的河北齐鲁人民。 更别提形形色色的铁勒、突厥等各族人等,以及不知从哪个州县润过来的难民了。 人数多来源杂,就意味着意识形态纷繁复杂,不可能做到铁板一块。 这其中,肯定不乏大唐朝的遗老遗少,或者深受忠君爱国思想影响的老儒生。 毕竟大唐的天命还在,不少人还念着老皇帝李世民的好,而李承乾也暂时还没做出像隋炀帝那样作死的出格行为。 大唐还没有失去民心,本不应该亡。 而大明却能这么顺滑地华丽转身,另立门户,而没有激起成规模的反对。 这全得归功于李明老练的政治手段。 “治大国如烹小鲜。突然改换门庭,谁都接受不了。有个铺垫就好多了。” 对长孙无忌的“震惊”,李明仅仅是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句。 他的事多,他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具体操作方法如下—— “李卫公,你怎么看?” 李明贴在了李靖的大腿上。 “咳咳殿……不,陛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李靖当时正坐镇幽州,指挥西北方向的部队收拾残局,被一封急信摇到了平州。 然后,就得到了“大明立国”这个石破天惊的炸裂消息。 “唐伪帝李承乾成色如何,难下定论,但太上皇陛下是站在他那一方的。 “太上皇最擅长在漫长的战斗中,寻觅稍纵即逝的战机,所以与他对阵,一定要戒骄戒躁。” 李靖主张缓一缓。 “是么?大明和唐国的边境线漫长,我还想着突然进攻中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争取战争的主导权呢。” 李明提出了偷袭珍珠港的思路。 对陛下的想法,李靖并没有一味地附和,而是直白地说出了否定意见: “不可。唐非小国,而是纵深广博、人口众多的大国。战争走向不在一时的胜败。” 对下属的直球打脸,作为大明的开国皇帝,李明并没有感到折了面子,而是闻过则喜。 “卫公所言甚是。面对我父皇那样的敌手,不可贪功冒进。我有些急于求成了。” 作为能让最“武”的文皇帝李世民惺惺相惜的战帅,李靖对战争可太懂了,行军打仗的事,李明抱紧他的大腿就对了。 看着新陛下从善如流的样子,长孙无忌分明看见了另一位陛下的影子,眼眶一下子就模糊了。 此子真类父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陛下。”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将厚厚一迭文件砰地迭在李明的桌前。 “启禀陛下,机构改革的事宜已经完成了陛下,原有的各‘临时委员会’正式升格为‘部’级机构了陛下。 “各部之上再设总理衙门统筹全局,今天也已经正式开始运作了陛下。” 平州特色的官府职能机构“委员会”,原本是为了应付长安的朝廷,以“民间咨询机构”的名义,架空原本大唐的州县体制。 现在反正已经和大唐离婚了,也没必要套这层壳了,便直接将这些“民间机构”转正,正式设立财政、农业、民政、国防等各部门,统归总理衙门管辖。 “做得很好,不愧是相父啊。文武能得到诸位的辅佐,何愁我大明不兴?” 内政是一切外战的基础。房、长孙二人能以飞速把内政理顺,李明非常满意。 但他莫名觉得,今天的房相父好像有点奇怪。 “相父,你说话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某两个字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 “真的吗陛下,我怎么没发现陛下。”房玄龄面无表情。 “哦,一切正常就好。”李明没有深究。 长孙无忌在一旁,瞥了老对手一眼。 房玄龄还是那副温吞水的老样子,但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总给人一种腰杆儿挺得特别直的感觉。 老房是有腰杆硬的资本的。 他这辈子做了无数决策,就数押宝李明最为英明。 从让无数人头疼的顽童,蜕变成让无数人头疼的恐怖统治者,他这笔投资的回报甚至远超他自己的预期。 谁能想到,故事开头那个造老师孔颖达反的小屁孩,竟会变成造大唐反的大反贼呢…… “似乎陛下并没有改变?从始至终他就是这般模样?” 房玄龄有点想笑。 陛下……真是一个美好的称呼。 这标志着他,房玄龄,作为历史上罕见的两朝从龙之臣,也将跟着二位陛下一道永垂史册。 “房相公,长孙国舅。”李明的问话打断了房玄龄的美好想象。 “李卫公的意思是,对付唐伪帝,应当徐而图之。 “但徐图不是不图,下一步该怎么办?” 长孙无忌抢在房玄龄之前,率先发言: “陛下,臣以为两国开战,当以道义为重。 “不可衅自我开,应让对方陷于不义,然后我方抢占道义,吸引天下民心归附,则事可成。” 也就是不开第一枪,也不给敌人开第二枪的机会么…… “国舅计谋甚得我意。相父,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李明点点头,看向了房玄龄。 房玄龄一拱手,恭敬道: “启禀陛下,臣现在确实有一个想法,不吐不快。” 李明眉毛一翘:“哦?什么事让相父这么不痛快?” “就是陛下您,虽然自称皇帝,但还没有登基昭告天下。”房玄龄说道: “正好泰山在我大明境内……” “泰山是封禅的地方,平州只是个行在,都不是登基的去处。” 李明打断道: “要是可以,我更想在长安登基。” 言外之意就是,他这个皇帝还是实习的,等统一了全国再转正。 小陛下一直都是如此实干的,对这个答案,房玄龄倒也不意外,顺滑地接上了这个话题: “对付割据南朝的伪皇帝,臣有上中下三策。” 李明笑了: “说得这么煞有介事,不就是你犯了选择困难症,让我替你拿主意么? “说罢,上策是什么?” “上策便是,巩固城防,不主动出击,以拖待变。”房玄龄说道: “伪帝李承乾虽有些才能,但与陛下相比,无异于腐草之荧光比之天空之皓月。他最大的仰仗,无非是太上皇而已。 “太上皇年老,且传闻身患风疾。而陛下尚年轻,来日方长。 “只要拖到太上皇驾崩,伪帝失去了靠山,不战自溃。而我大明在陛下的治理下,蒸蒸日上。 “此消彼长,取得天下如探囊取物。” 让自己和老爹比谁活得久,这办法很地狱,但也很低成本,不愧是毒士房玄龄能想出来的计策。 但是李明摇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汉末以来,天下已经分裂得太久了,不可再这么分裂内耗下去,必须尽快统一,让南方各州也沐浴在大明的荣光之下。” 分家分久了,是真的会变成两家人的,比如安南就是如此,所以统一战争拖不得。 “你说说下策是什么吧。” “下策便是,与大唐全面开战。这没什么好说的。” 李明笑了。 “相父看来是不赞成打内战?战也不是,不战又不行,那你说说中策是什么。” 房玄龄道: “陛下,明、唐都是大国,不可能一战定乾坤,两国的博弈必定旷日持久。 “而两国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时至今日都有着十分发达的商贸往来,这又加大了情势的复杂性。 “这就注定了,两国决战的战场,不仅仅在战场。” 他瞟了一眼李靖,继续说道: “军事只是斗争的一部分,甚至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内政才是决定性因素。” “我同意。”李靖坦率地表示支持。 房玄龄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对方身为军方的头把交椅,会对这个说法表示抵触呢。 “打仗打后勤,如果国内民不聊生,军队也不会有战斗力。”李靖回望房玄龄一眼说道。 李明沉吟片刻。 “三位说得都很有道理。 “长期大规模战争,考验的是一个国家从政治、经济到组织动员的全方位能力,是一次对综合国力的大考。 “只不过,相比做题,我更喜欢出题。” 哦? 三个老头互视一眼,凑了上来。 “陛下有何妙计?” “谈不上什么妙计,只是先试试对面的成色。” 李明压低了声音。 这时,侯君集、薛万彻、李道宗三人组也刚从草原回来,在侍从的带领下撬门而入。 “殿下,您终于称陛下啦!” 头号反贼侯君集一进门就兴奋地大喊,却见老仇人长孙无忌就坐在李明的下首,朝那家伙哼了一声,又对李明腆着个笑脸。 “陛下,我军什么时候杀到长安?” “就是,成天在沙漠吃沙子都吃饱了,什么时候去关中吃米啊?”不大聪明的薛万彻在一旁起哄。 李道宗夹在两个反贼之间,尴尬极了。 作为十四奸党的原始股东之一、原亲王傅,他自然是紧跟李明脚步的。 但作为大唐宗室、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对于和自己的老李家开战这事,他心中还是有颇多感慨。 “你们来得正好,正有事要与你们商量。”李明喜形于色地迎了上去。 与众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直至夜深才散。 ………… 大明王朝,天下太平,民不知有战。 而在这一切平静表象的背后。 帝国的各级官僚体系开始全速运转,边疆的各支军队频繁调动,后勤仓储日渐充盈,打造兵甲战船的工坊通宵达旦地工作着。 整个国家就像一只攥起的拳头,安静地等待时机的到来,便向对手轰出致命的一击。 (本章完) 请假一天走亲戚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293章 大唐全明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安。 新皇践祚,宗室藩王、在京的文武百官、全国各地的军政大员,咸集太极宫,宣誓向新皇帝的效忠。 衣冠禽兽们将宽敞的太极殿挤得水泄不通,队伍一直延伸到了殿外的庭院。五品以下的“芝麻官”都没有资格瞻仰新皇的威仪。 殿上,李承乾端坐龙榻之上,一袭龙袍冠冕,出落得亭亭玉立。 嗯,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国的皇帝,好像有点不太恰当。 不过好在在场的诸位大臣都是经过训练的老江湖了,绝对不会笑,就算绷不住也不笑。 这都是因为他们并非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评判一个统治者的最高标准应当是治国能力,而不是外貌。 绝不是因为李承乾的背后,更高的高台上,还摆着一尊龙驾。 太上皇李世民正坐在那副特制的龙驾上,半睁着眼睛,睥睨着座下的芸芸众生。 “陛下。” 原右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现在已经出将入相,擢升中书令,封开府仪同三司——进言: “岭南道观察使陈熹进京拜谒时,不幸染疾,在下榻处休息养病,无力上殿谒见陛下圣容。” 李承乾微微叹息: “岭南与长安路途艰远,水土迥异,辛苦陈卿了。 “着御医为陈卿诊治,并赐绸百匹,聊表朕抚慰之心。” “谨遵圣旨。”阿史那宰相继续替同事请假: “苏州刺史李元祥自称染疾,从苏州送来贺表……” “哦?朕请他来,他连门都不愿意出么?” 李承乾打断了阿史那社尔,语调毫无起伏。 肃杀之气弥漫在朝堂,即使在夏天也让在场的群臣寒颤不止。 “苏州刺史不想见朕,那就不必见了。” 李承乾轻巧地挥了挥手: “朕就遂他的愿,让他和陈熹换一换。陈熹为苏州刺史,他去做岭南道观察使,一辈子也不用进京。” 唐朝“道”一级的行政区域虽然范围“州”更大一级,但职能十分受限,远没有一州刺史的实权大。 何况岭南道山高路远,无异于发配。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 开炮的是一向口无遮拦的民部尚书唐俭。 “李元祥乃是先皇之子,宗室江王。” “朕知道。”李承乾平淡地说。 唐俭顿了一顿,硬着头皮继续说: “陛下刚登基,应向天下宣誓仁德。宗室并未犯罪,即使如此,陛下也仍要将他流放岭南吗?” 面对老唐的大道理,李承乾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是的。 “唐卿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唐俭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抬头望一眼最高位的太上皇,请太上皇陛下拿主意。 但是新君的帝皇威严足够份量,压得他抬不起脖子。 “没有了,陛下。” 他悻悻告退。 在场群臣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的腰杆全都挺得更笔直了一些,头垂得更低,态度愈发谦恭,不敢再在心中非议陛下。 通过这一拉一踩,李承乾给群臣立了威,展现了相当的政治手段。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就是新皇要表达的意思。 毕竟李承乾跟着父皇在塞北留学大半年,这拿命上的课可不是白上的。 相比连压服个南方都费劲的摄政李治,他要强势得多。 “来年元月一日,朕欲定新年号为永庆。谁赞成,谁反对?” 大臣们悄悄抬头。 太上皇李世民依旧斜靠在自己的位子上,对儿子当着他的面改元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众人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贞观一朝,就此彻底完结了。 ………… “呼……” 朝会以后,李承乾精疲力竭,在宦官的搀扶下下了车驾,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立政殿。 “明明什么正事都没有做……咳咳!” 李承乾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有血渗出。 该死的,北方恶劣的气候不但暴击了李世民,也暴击了他。 他的消渴病(糖尿病)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开始影响肠胃脏腑了。 “陛下!找太医,找太医!”宦官尖叫起来。 刚上来一个新皇帝,结果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这换谁遭得住。 “不必惊慌,小事而已,朕还有国事要处理。” 李承乾擦去血迹,坚持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刚坐定让太医号脉。 内侍省的大太监便来报: “陛下,去往平州招降纳叛的宦官回来了。” “哦?他回来得有点晚啊。”李承乾估算了一下路程耗时,那位头铁的使者差不多被耽搁了五天左右。 “见到那支叛军的首领了吗?首领是谁,李靖在他们之中是什么位置?” 大太监将使者的所见一一忠实转述: “启禀陛下,据那使者所见,东北叛军俨然以一个孩子为首,朝廷的几位大将重臣,包括李卫公……李逆靖,也在附逆者之列。” 孩子……李承乾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如自己之前所猜想的那样,李明并没有死。 东北那支割据势力,就是李明在幕后操盘。 怪不得给李承乾一种熟悉的讨厌感。 能凭空整合起一个大帝国、并让那群吃人不眨眼的千年老狐狸乖乖顺从,除了李明还能有谁? 皇弟,没想到是咱俩斗到了最后……李承乾无声苦笑,追问道: “对朝廷和朕,他们是什么态度?” 提起这一点,太监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回陛下,他们称……尊重大唐内政,恭贺大唐新皇登基。” 嘶……哎? 感觉像是一句吉祥话,可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得劲儿呢? “一口一个大唐……难道东北就不是大唐了?难道东北人另立朝廷,打算公然造反吗?” 李承乾目光一凛。 “那个,陛下……此外,那边还给陛下送来了登基的贺礼。” 太监吞吞吐吐道。 “什么礼物?”李承乾眉头一挑。 “那贺礼是两个人,两个活人。”太监一脸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的表情。 李承乾用眼神示意:继续说。 “室韦部落的莫贺咄,以及东突厥遗族阿史那思摩。” 太监说道: “都是当时背叛二位陛下的罪魁祸首。如今,都让东北那边儿抓住,送过来了。” “什么?莫贺咄和阿史那思摩?作为贺礼?” 李承乾下意识地抓起了脑袋。 这熟悉的脑壳疼…… 他更确定了对面操作的就是李明。 因为那小家伙可太擅长让他脑壳疼了,一边揭竿而起,另一边又送上大礼,那厮在“战或和”之间选择了“或”。 好一招以退为进,让李承乾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对方把球发了过来,怎么接招? 就这么放着李明不管肯定不行,那家伙现在壮得厉害,再放着发育一段时间,迟早一口把长安都吞了。 但悍然起兵讨伐,李承乾又没有多少打赢的把握。 现在属实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东北忌惮这边,可长安又何尝不惧怕对面呢? 一边是李世民、李承乾、李治父子三人以降,李世绩、程知节、尉迟敬德、阿史那社尔将星璀璨。 一边是李明麾下,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侯君集群星闪耀。 一边虎踞关中,统领三晋、河洛、突厥和淮水之南。 一边龙盘辽东,纳入高句丽、河北、齐鲁和朔北草原。 端的是旗鼓相当,谁都不能说自己稳赢。 “李明那厮在想什么?又不服朕,又把朕的仇人送给了朕…… “这是用‘大棒加甜枣’的驭人之术,来对付同为君主的朕? “还是诱使朕沉不住气先出兵,然后便顺理成章地把发动内战的责任,都推到朕的头上?” 李承乾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久违的、想破脑袋的感觉了,可他一点也不怀念。 在宦官的搀扶下,一边思考着,一边漫无目的地在立政殿里徘徊。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间屋子门前。 屋子有些时候没有修整了,古旧的门窗沁着淡淡香气。 这是母后长孙皇后的梳妆间,李明在立政殿暂住时,短暂地当过他的书房。 和母后之间的甜蜜回忆,就这么被粗暴地染上了怪怪的味道。 “朕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李承乾嘟哝着,开门而入。 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正背对着门口盘腿坐着。 “父皇?” 李承乾轻呼一声。 李世民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沉浸在对爱妻、爱子的回忆中,还是单纯的陷入了意识模糊之中。 看着父亲衰老的背影,李承乾内心的黑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是啊,媚娘,你说得没错啊。 我照你说的,跟着他一路回到了长安,也如你所料,成功当上了皇帝。 那他对我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不就意味着,我可以杀了他了? 我现在是皇帝,在宫中杀一个本就奄奄一息的病人,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啊! “陛……陛下?” 搀扶的宦官莫名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颤抖着出了声。 李承乾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扬声道: “父皇,请回房歇息吧,这儿湿气重,不利于您的健康。” 李世民背对着他,口齿不清地哼哼一句: “哦,承乾啊。你是不是……忘记你的兄弟了?” 朕巴不得现在就把关于某位兄弟的记忆全部删除了……李承乾心里吐槽。 “父皇您在说什么?儿臣不明白。” 李世民缓缓回过头。 “你看起来很是苦恼啊。 “如果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不如去问问你的兄弟?” 兄弟?呵,在长安的李家宗室确实有不少。 但那些庸庸碌碌的安乐王爷之中,有几个是值得相与,可以为朕分忧的? 嗯,倒也不是没有…… 李承乾在心里快速地把名单过了一遍,向父皇一拱手,离开了此地。 ………… 在立政殿的书房,李承乾接见了在世的所有藩王。 这其中包括了太上皇李世民和先皇李渊的一众庶出子嗣。 诸王把书房挤得满满当当,气氛十分紧张。 “在朝是君臣,在家是亲族,诸位不必拘谨。” 李承乾和蔼地微笑着。 而经过刚才朝堂上的一番敲打,诸王当然没敢把陛下的客气话当真,一个个垂着头,好像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小孩。 “臣……有罪,无颜面对陛下。”李恪突然跪地不起,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地跪倒在地,哭声一片。 他们确实闯了祸,因为他们都参与了李治和李泰的PK大擂台,麾下的兵马切切实实地发生了交战。 这是妥妥的“内乱帮助罪”,怎么洗都洗不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不可能为了过去的一些错事,而去惩罚整个亲族吧。” 李承乾倒是相当豁达。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内乱一事朕概不追究,你们的封地和食邑都不变。” 历史遗留问题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客观说起来,这群藩王当初群起作妖,对李承乾是有利无害的。 一方面,诸子一通瞎胡闹促成了李世民彻底心灰意冷,重拾老祖宗的嫡长子继承制,让李承乾白捡一顶皇冠。 另一方面,他们的内战让部队集中在中原地带,在李治无暇东顾的时候,歪打正着增强了前线的防御,减缓了东北那个神秘割据政权南下的步伐。 于情于理,李承乾都没有死揪着他们不放的理由。 “谢陛下格外开恩,谢陛下格外开恩!” 藩王们磕头如捣蒜,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忙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李承乾挥退弟弟们,单独把李治提溜出来。 “九郎,你留一下。” 藩王们同情地偷瞄一眼被留下挨训的罪魁祸首,就像放学的学童看着被先生留堂的淘气小伙伴,匆匆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李承乾瘸着一条腿坐在胡凳上,看着低头不吭声的臭老九,朝面前的坐席点了点下巴。 “你坐吧。” 李治顺从地坐下,还是一声不吭。 李承乾不禁叹气: “九郎,你为什么要编造李明的死讯?” 李治身体一顿,故作不知所谓: “罪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李明不是被魏王所害吗?” 李承乾指了指地图。 在大唐的东北方向,盘踞着一头体量和大唐本身不相上下的巨大怪物。 “都已经昭然若揭了,再掩掩藏藏有什么意义? “这天下除了你我的父皇和十四弟,谁能凭空再造一个如此规模的巨大国家?” 李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本来是想放他一条生路的。本想着只有世人都以为他死了,他才能活。 “没想到,那厮把生路走歪了,造成了如今的这幅局面……” 李承乾微微点头—— 还算这货良心未泯,对兄弟还有恻隐之心。 还有利用和挽救的价值。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李承乾问。 “错在不该僭越礼制,不守孝道,擅动国家公器,对亲兄刀兵相加。”李治闷声说道。 说得很妥帖,态度也很恭敬,但总觉得有点不甘心不服气的意思在里面。 “不是。”李承乾严肃地摇头: “你错在太过暗弱,对群臣只会一味妥协,不知该软则软,当硬则硬。 “南方官僚听调不听宣,你革他们的职便是。如果再不听,杀便是。 “只知赏不知罚,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官吏以为你软弱可欺,换来的只是他们的得寸进尺。” 这番说教,让李治不由得愣住了,瞪大了眼睛,乖乖听着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皇兄对他一顿说教。 “在最风云变幻的半年里,父皇与吾等横跨整个北方,收服突厥,重创吐蕃。 “而东北更是奋发图强,鲸吞数国,成为一强。” 李承乾谆谆训诫着: “而你呢?坐拥长安之大,摄政之名,却一事无成,和南方的地方官们斗得有来有回。 “你若是能更强势一些,情势未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李承乾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李治毫无疑问是聪明的,手段也有,但就是缺了帝皇霸气。 以至于在他手下,不仅远在南方的地方官不怎么服管,连皇城根儿下的京官也日益散漫了起来。 好在这股怠政的风潮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李承乾的整治之下,南方很快就服帖了,群臣也恢复了过去贞观朝兢兢业业的工作状态。 要论李承乾的政治水平如何,那也得看和谁比。 和某两位六边形战士相比,那李承乾确实能力平庸。 但和历朝历代的皇帝同行纵向对比,他的能力倒还算是不错的了。 “咦?” 李治有些发蒙。 因为皇兄这通说教,不像是在训斥他为什么要政变。 而是在责备他为什么政变得那么菜。 这确实是掏心窝子的实在道理,可有什么必要说给败者听呢? 难道让他总结经验教训,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争皇位难道还能有二周目? “陛下的教诲,罪臣感激不尽,只是罪臣不敢有非分之想,惟愿终生侍奉陛下。” 李治严丝合缝地回答着。 因为他觉得李承乾在钓他的鱼。 对小老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态度,李承乾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关于今后你的住处,你有什么想法?太上皇、朕、你和李明达都居住在立政殿,多少有些拥挤了。” 李治立答: “悉听陛下吩咐。” 一个政变失败的亲王,居然还和陛下同住一个屋檐底下,这确实是有亿点超规格了。 按常理,太极宫是没法待了,李治觉得自己大概会像其他藩王一样,被一脚踢到自己的封地去,像养猪一样养一辈子,了却余生…… “反正朕已经不是太子了,东宫正好空着,你要不就搬到东宫居住吧。” (本章完) 第294章 哪个弟弟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谨遵陛下旨……意?!” 李治好像幻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等他反应过来,不由得拖出了长长的尾音。 他猛然抬起头,却看见了李承乾似笑非笑的嘴角。 好像生怕李治没听清楚,皇帝陛下贴心地一字一句重复道: “九郎,你搬出立政殿后,就住在东宫吧。” “不不不……陛下,这这不合适吧?这这……这不合礼数啊!” 李治没了刚才的淡定,说都不会话了。 东宫是什么地方,懂的都懂。 那是太子的专属住所。 李承乾出阁后就住在那里,李世民在正式夺权(划掉)接受先皇禅让时,也短暂地在那里住过几个月。 让李治这个弟弟,住在给哥哥的好大儿准备的房子里。 虽然降了辈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超级加辈? “东宫乃大唐社稷继承人所居住的宫殿,岂是罪臣可以僭越的?” 李治义正辞严地拒绝。 他觉得皇兄实在太过分了,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看着小老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熊样子,李承乾的笑容扩大: “是啊,大唐社稷的继承人,又不一定是皇帝的儿子。 “你不也想当皇帝么?等朕故去以后,让你来过把瘾又何尝不可?” 李治额头上唰地沁出了冷汗: “陛下您说笑了……” “你觉得朕是拿祖宗社稷开玩笑的轻浮之人吗?”李承乾略略提高了声量。 李治立马低头:“不敢。” 李承乾慢慢抚平嘴角,以一种十分超然地语气说道: “朕的身体,恐怕不容许朕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陛下确定是因为您的身体,而不是您的取向么……李治不敢说出这个会把自己送进地狱的地狱笑话,不解地问道: “陛下春秋鼎盛,为何要自暴自弃……” “朕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朕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李承乾挥了挥手,打断了李治。 “在北方寒冬颠沛流离的半年,让陈疾爆发。太上皇有陈疾,朕又何尝没有? “朕可以无后,但大唐江山、祖宗社稷,不可一日无主。” 李治低着头,全程不敢说话,心脏咚咚地听着皇帝哥哥说着。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此乃自然之理。 “朕若是无后而终,天下一定会爆发比这次严重得多的内战,荼毒的生灵何止十倍、百倍。届时,朕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李承乾微微叹息: “所以,不如趁朕还能说话,还能压制底下的宵小,先将继承人提前选定了,以免日后生乱。 “而你,李九郎,便是这个继承人。” 李治一路听着,脑子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以合该碎尸万段的造反之身打赢复活赛,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亲王待遇不削,食邑不减,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而现在又告诉他,连皇位,他心心念念的那把交椅,都未必不能再次触及…… 这已经超脱了奇迹的范畴,让李治都一度怀疑,这是否是自己临死前的幻想了。 然而这听起来像是真的。 因为李承乾真的在给他这个弟弟细细地剖析总结着自己政变失败的经验教训,其中不乏充满实践性的帝王心术,仿佛真的在把李治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教导。 这让李治更加的蒙圈。 在自己的脑子意识到以前,他的嘴先问出了那个不得了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李明?” 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白捡一个大洋落,悄悄收起来就是了,多嘴东问西问个什么劲儿?难道他也要兄终弟及? 但是再往深处细想,李治又觉得自己没有问错。 说到皇位继承,怎么能把老十四给漏了? 论能力论魅力,李明可太类父了,能把他们俩打包吊起来打。 李承乾是出于什么目的,选择了李治呢?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九郎你在安逸的宫里呆得太久了,没有让人刀架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危机将至。”李承乾笑了。 李治的脸唰地就红了:“陛下何出此言?” “你站在李明的立场,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李承乾道。 “你在东北有兵有粮,长安这边突然来信让他归顺朝廷,回去当太子。你觉得他是信还是不信?” “按他的性子,他多半会认为这是一场鸿门宴,绝不会放弃他手里的刀枪……”李治的眼前仿佛浮现起了那个受迫害妄想的小弟弟。 “况且以他目前势力,他进能一争天下,退能固守半壁江山,何必放弃这一切优势,寄希望于这虚无缥缈的承诺呢?” 李承乾看着九弟说道: “他有选择,朕无法控制他。 “而你不同,你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朕的安排。 “这就是朕选择你的理由。” 李治听得愣神许久,自嘲地苦笑起来。 没想到,自己能白捡个大便宜是因为自己太菜。 人这一生哪,真的是不可预料,个人的奋斗不值一提,只需要考虑历史的进程就行了…… “说起来,陛下,那割据一方的李明,应该如何处理?” 意识到大唐的江山自己也有份,本来已经甩手摆烂的李治一下子就上心起来了。 李明如果鲸吞了剩下的半个天下,他就别想当接盘侠了。 谁活得过谁啊。 “呵呵,皇弟,既然你这么问了……” 成功挑起了李治的权力欲,李承乾露出计划得逞的微笑: “这正是朕头疼不已的地方。李明已经率先出招了,应该如何接招,我想听听皇弟你的意见。” 说着,便将使者的回报与李治一一述说,包括李明貌似已经在平州另立朝廷、完全脱离长安管束,以及将背刺大唐的两个蛮族从犯押送回京一事。 “根据其他方面的消息。”李承乾压低声音补充道: “李明似乎已经在东北当地公然打出了反旗,伪国国号为‘明’,以标志自己彻底脱离了大唐。” “大明?呵呵,该说不愧是那家伙吗。”李治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惊讶。 李承乾说话带着气: “明明是他先的,造反也好,割据也好。可若是我们发兵讨逆,史书上会怎么记载—— “李明送上坑害父皇的罪魁祸首,随即长安起兵讨伐? “世人会怎么看?这不反倒显得朕不忠不孝,寻衅滋事,主动挑起内战了么?” 既然当上了皇帝,李承乾就要考虑自己的吃相是否优雅了。 别人送来了害父凶手,然后你反手一个耳刮子抽过去,这不就显得你和害父凶手是一伙的了么? 李治点点头:“他耍的这手小花招,就是为了骗取民心这个目的。” 两人沉默了下来,同时体会着这久违的头疼时刻。 李明那厮…… 不过相比李承乾,腹黑李治的歪脑筋就多得多了。 他很快就有了计策: “陛下,我们被李明给带偏了。何必要拘泥于是战是和呢? “他的‘明’国这么大,处处都是破绽,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发兵,就可以让其内乱,削弱其实力。 “如果措施得力,还能让被裹挟的当地百姓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也未可知。” 李承乾饶有兴味地瞟了一眼九弟: “听你这么说,你已经有主意了?” “一点不成熟的想法。”李治并不藏私,将想法和盘托出: “李明在担任同平章事、处置钱荒时,曾以纸代铜,作为市井流通的钱,不知陛下还是否有印象。” “朕当然记得,他谓之‘纸币’。”李承乾点点头。 提起这个话题,他便颇为不忿: “以纸代钱实在荒谬,用低价的纸来代替高价的铜,和与民争利何异? “所以在他被赶出长安以后,便人亡政息,纸币在大唐销声匿迹。 “然而听说他并不死心,在他自己的地盘上依然推行这荒唐的钱币政策,往来两地的客商也收了不少,近来都流通到长安来了。” 李治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陛下息怒,纸币正是李明和那所谓‘大明’的命门。 “李明那厮单知道纸币印制方便、交易方便,可他是否想过,这纸币造假顶替也很方便? “不过是纸而已,我们也可以大量印刷纸币,再输入他们的境内。 “只要这些伪币在对面的市场上泛滥,其民生一定受阻,国家必定大乱。 “届时人心浮动,陛下平定东北之乱不过是俯仰之间罢了。” 这崭新的思路,让李承乾茅塞顿开。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小老弟李治还是行啊,战略上未必成熟,但阴险的战术玩得飞起,都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打起货币战了。 父皇即使状态大不如前,但是政治智慧还是无人能出其右的,确实应该多听听兄弟的意见,画大饼打鸡血,集思广益共同对敌。 “不过朕记得,当时李明在长安推行纸币时,是对伪造假币有所防范的。 “例如在票面上加盖印章,编制编号等等。” 李承乾和弟弟探讨了起来。 李治对此早有对策: “这有何难?私人难以变造假币,是因为雕版工艺参差不齐,一眼就能看出仿冒。 “而陛下以举国之力,长安荟萃全天下的能工巧匠,难道还无法雕出以假乱真的假币雕版吗?” 伪造假币可是一门源远流长的老手艺了。 远的不说,大唐刚开张的时候,就深受假币之苦,民间各种以铁、铅等廉价金属伪造的所谓“恶钱”盛行。 连金属货币都能伪造,伪造几张纸币不和喝水一样? “无非是一张纸加盖印章而已,依样画葫芦刻几个萝卜章,很难吗?” 李治对造币工艺不屑一顾。 李承乾听得心花怒放: “李明能快速聚拢一批人马,无非是靠利诱。 “因利而聚者,必定利尽而散。 “九郎真是出了一个好主意啊。” 兄弟二人促膝长谈,直到日落。 ………… 大明,齐州城门外。 一个行商打扮的人跟在一群臭烘烘的农夫身后,想要借着人群的掩护,混进城里。 没想到,这里的城门卫格外仔细认真,硬是捏着鼻子,把他从人群之中提溜了出来。 “你哪儿来的?通关路引呢?”一想到抓坏人KPI要完成了,守卫就忍不住高呼了起来。 但当看到那行商垂头丧气地拿出了文牒时,他的劲头也瘪了,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长安来的?走走走,进去进去,下次别混在人家屁股后面。” 那“商人”吃了一惊,心里暗道: “这所谓‘大明’不是和大唐两立了么?对长安来的人,他们倒是不盘查的吗?” 守卫看他还在发愣,不耐烦地问:“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没什么!”商人脚底一抹油,便溜进了城门。 齐州城里的景象,让他这个第一次来的有些摸不着方向。 因为这座城不设里坊,坊墙被全部拆除了。 房屋就靠在马路边,到处都是商铺店面,而不像长安或别的大唐城市,必须集中在划定的区域内。 在这奇特的城建规划下,整座城市显得十分有活力,不论买卖双方都很方便,随处就能交易,仿佛没有做不成的生意。 而这,也给他这个背着任务的外来者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应该选谁作为“目标”呢? 这长安来的“商人”左看右看,最后选定了一个蹲在马路边,拉着车卖绸缎的大妈。 行商,又是大妈,一看就很好欺负。 可是,妈的,大明人真有钱啊,绸缎在大唐算高级货,一般是坐商才有资格卖的。在这儿居然随便哪个街边大妈就能…… 他在心里吐槽一句,掂了掂腰包里的一沓“纸币”,快速走向那大妈。 “这些绸缎连车子,我全要了。” “好咧郎君!”有大生意做当然好啊,大妈想都没想就敲定了这笔买卖。 成了,轻松……那商人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纸币。 “盛惠!”大妈两眼放光地盯着大郎君手里那厚厚的一沓钱,用双手来接。 可是当她的手一触碰到那一迭纸,大妈的眉毛陡然皱了起来。 “嘶……你等等,你这钱不对啊!” 那商人心里咯噔,嘴上还在嘴硬,额上条条青筋绽出: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这字迹,这数字,这印章,哪里不对了?” 大妈不搭理他的反问,二话不说,握住那人的手腕就往路边一间屋子走。 商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想要挣脱对方的手。 但旁边全是看热闹的行人,在热心群众的起哄之下,他被稀里糊涂地挤进了那间屋子里。 在进屋前,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 只见招牌上写着四个字:齐州银行。 银行,是什么东西…… 那商人还在发蒙,大妈已经把那迭纸币交给了银行掌柜。 “这些钱是他给我的,我摸着感觉不对,你们帮看看。”大妈指着那长安商人,嗓门梆梆响。 掌柜并没有对方朴素的衣着而有丝毫怠慢,半闭着眼睛,细细地感受着每一张纸的质感。 摸?摸能摸出个啥? 那商人还在发愣,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拍了一拍。 一回头,几个五大三粗的武侯正站在他背后。 “你涉嫌使用假币,跟我们走一趟。” 商人:??? (本章完) 第295章 李明:和我打货币战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又抓了几个散播假币的不法商贩?” 大明临时首都,行在平州府。 李明从如山堆积的报表后面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对面。 “事实已经查清了。”尉迟循毓喉咙梆梆响: “他们都是从长安来的细作,受唐伪帝的指使,来搅乱我大明正常市场秩序的。” 这段时间他收获颇丰,抓了不少从大唐潜伏过来的细作。 怀着对大唐偷摸换皇帝不告诉他们的怨念,情报人员抡起棍子特别有劲儿,对细作一通大记忆恢复术以后,很快就搞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小黑炭头也总算一扫之前的郁闷,彻底扬眉吐气了 “向我大明输入假币,这就是大唐那边对我的回礼吗?李承乾有点意思啊。” 李明放下了手里的卷册。 大唐既没有如他所愿开第一枪,但也没有如他所愿一枪不放和他继续耗着。 而是动用了军事以外的手段,对大明发起了进攻。 打了,又没有完全打,在李明给出的“战或和”的问卷上,还真答了一个“或”。 这就有点烧脑筋了。 所幸,李明对不法分子印制假钞早有防范。 大明通用货币所使用的纸张,是以白桦、红豆杉、云杉等东北大森林特有树种为纸浆原料,再以特定比例混合调配而成。 这就让真钞具有一种独特的触感。 假币或许在外观上可以仿得一模一样,但材质触感是能工巧匠们不可能复制的。 光原材料这关就过不去,在温暖的唐朝,长安还能跑犀牛呢,他们也没地方去找寒带树木啊。 “不过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李承乾手下不是没有能人啊。”李明敲着桌子沉吟道: “我大明地大民杂,漏洞堵不胜堵。这次他们正好撞在枪口上。下次呢,我们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是的陛下,您的担忧并没有错陛下。”房玄龄喝口茶润润嗓子,问道: “是谁给他支的招,查清楚了吗?” “都问清楚了!”尉迟循毓就等着人问呢,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人前显圣一把: “给伪皇帝出主意的是李治!” 李治? 李明微微吃惊。 造反未遂被当场拿下的小反贼,居然打赢了复活赛,继续留在中枢决策层出谋划策。 九郎牛逼,大郎承乾更牛逼,连原形毕露的腹黑小弟弟都敢继续使用,气魄不凡啊。 老李的嫡子们确实没有一个孬的。 “细作还交代,那伪皇帝指定李治当他的接班人。”尉迟循毓继续爆着料。 “哦……啥?!”李明下巴差点掉下来。 “此事千真万确。”尉迟循毓也知道这事情听上去很扯淡,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治已经入住东宫了。” “真的假的?李承乾这是收李治当儿子了吗?” 难道李承乾和称心小俩口在玩什么过家家,李治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 还是说,李治其实是位面之子,不管世界线被穿越者搅和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注定要当大统领的? “嘶……”李明也脑壳疼地抓起了头皮。 他猛然发现,自己还是小瞧小南梁了。 用一块不亚于“我是秦始皇,v我50封你为大将军”的虚空大饼,就把李治给骗到了自己身边,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 李治也是不长记性,被他李明用“监国”之位钓过一次以后,又被李承乾用“太子”的名号钓了一次。 那人小鬼大的九郎,权力欲就这么旺盛么…… 一旁的长孙舅舅放下手里的纸笔评价道: “承乾抛开怪癖不谈,不失为宽宏大量的之人。李治则自幼聪颖。 “二人双壁联合,让人头疼啊。” 亲舅舅抵半个爹,长孙无忌对两人的性格特点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李治和李承乾,哥哥把握大方向、弟弟出点子,以正合以奇胜,倒是优势互补了。 “李治也加入进来了啊,这下就……” 房玄龄抬头思索,掐指算了一会儿,问: “陛下,李治比陛下您年长几岁来着?” 您老“陛下陛下”的是不是叫得太勤了,我当皇帝就让你这么爽吗……李明嘴角抽搐: “…… “房相公,你是想算我能不能熬死李治吗?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随着李治的加入,让大明与大唐的博弈又复杂了起来。 李治足够年轻不说,人也聪明,潜力也大。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下,未来可期。 也就是说,有李治在那儿撑着,想等到李世民驾崩以后再轻取大唐就比较困难了。 拖延战术不奏效了。 “既然不能拖延,那就速战速决。” 李明敲了敲桌子,提高了音量。 他本来就不想把统一大计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不相信后人的智慧”。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要快刀斩乱麻地把剩下的半个天下收入囊中,以免夜长梦多。 大明体量大,有很多防不胜防的漏洞,那大唐呢? 漏洞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所以,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消耗消耗对面的脑力。 “陛下有何妙计?” 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循毓一齐凑了上来: 李明扫视了一眼座下的三人,缓缓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给我大明送了些‘钱’来,那我大明也得回个礼。 “不过,我大明地大物博,国富民强。 “他们送过来的是假钱,我们,送真钱回去。” 三人互视一眼: “您的意思是……” “给他们来一个输入型通胀。”李明道: “试试那一对璧人的成色如何。” ………… 铜钱,李明的大明王朝有的是。 在科学部首席专家袁先生和玄先生的带领下,在边民日拱一卒的持续开拓下,北大荒虽然还没有建成北大仓,但矿山已经勘探了一大堆。 大明工匠在大炼钢铁的同时,顺手炼了一大堆铜。 而另一方面,大明的商人们在和铜本位的大唐、以及受大唐辐射的大华夏文明圈做生意时,又换回来了一堆铜钱。 这么多铜,给全国人民人手一副暖气片都有剩的,而大明又不使用铜钱,除了手工艺品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用处了。 这些铜就这么闲置下来了,导致铜价暴跌,堆积在仓库里还嫌占地方。 这些就是发动货币战争的子弹。 李明对付倒霉蛋马周所坐镇的齐州,就是用的这一招。 先输入大量铜钱,搞崩当地经济,让齐州主动开城,不流血地并入大明。 然后在齐州废黜铜钱、改用纸币,回收之前投入的铜钱,用于下一次的货币战争。 可持续发展了属于是,这就是一套零成本颠覆政权的永动机。 而李明的计划也很简单粗暴。 还是沿用对付齐州马周的那一套办法,只是规模要大上好几倍。 全国的制铜所全力开动,大批量地铸造开元通宝,再通过大明和大唐之间发达的商贸往来,大批量地将铜钱输入大唐。 短时间内,大唐来了一大批不差钱的采购商。 他们跟不要钱似的大肆收购大唐米面、布帛、粮油、农具粪肥等民生物资,给大唐留下了大把大把的铜钱。 这等气势,比李承乾抠抠搜搜塞过来几个细作要宏大得多。 货币加大供应,同时商品加大需求。 两相叠加,会造成什么后果,就不用多说了。 也就几天的工夫,唐朝的物价直接翻倍,边境城市的物价更是连翻几番。 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这通胀速率已经非常非常离谱了。 这股另类的“钱荒”很快蔓延到了大唐的核心,长安。 ………… “长安米价从贞观年间的五文一斗涨到了二十文一斗,百姓怨声载道。” 两仪殿的小朝会上,黄门侍郎刘洎呈报道。 殿上的气氛相当凝重。 群臣在体验过李世民、李明的统治以后,再受命于李承乾,难免有落差感。 就好比开惯了电车的老司机回头去开驾校的普桑,不是不能开,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坊间刁民有传言,道……”说到这儿,刘洎顿了一顿。 李承乾坐在龙榻上,面无表情道: “刘卿但说无妨。” “刁民们说,还是贞观年间好,陛下比太上皇不如多矣。”刘洎如实道来。 他的同僚们在下面偷偷地瞟一眼老刘。 瞎说什么大实话,你说的这个刁民是不是你自己。 呼……几乎被大臣指着鼻子喷,李承乾粗重地呼吸着,半晌不语。 就在大家都以为新皇帝要发飙的时候,陛下的胸膛起伏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淡淡地说: “朕是朕,先皇是先皇。 “与其争论孰强孰弱,不如把这精力节省下来,用在怎么度过眼前的危机上。” 该说不说,李承乾这个皇帝的脾气和态度,大概是几个候选人里最好的。 再加上太上皇余威尚在。 所以大臣们还是愿意留在长安帮他的,而没有润到平州去。 民部尚书唐俭率先开炮: “伪明国剽窃我们的手段,在市面上大量投入假币,我们应当加大侦缉力度,排除假币!” 作为掌管民生财政的官员,他对这波经济战可谓深恶痛绝。 中书侍郎于志宁提出不同的意见: “唐尚书的意见没有可行性。伪国输入的钱币都是纯铜铸造,不但材质真实,分量充足,工艺也与太常寺铸币局无异。 “那些就是实打实的真钱!如何侦缉,如何排除?” 这就是最让他们头疼的问题所在。 和寒带独有的树种不同,两块铜放在这儿,你告诉我哪一块是大唐的,哪一块是大明的? 没想到,看似轻飘飘的纸币,反而比沉甸甸的铜钱更难伪造! “我们虽然不能分辨钱币真伪,但钱没有自己长脚,总是得需要人力运输的吧!” 唐俭还不死心,继续出着主意。 “我们应该加强城防,严惩那些将伪明的铜钱运入国境的细作!” 密探头子张亮摇头: “很难,因为那边并没有动用细作。 “往国内倒腾铜钱的,都是些普通的商人百姓,有来自对面的,但大部分都是来自我们这边的愚民。” 从国家的角度,这是输入通胀;可从个人的角度,这是大明在大撒币啊。 有钱不赚才是愚民。 可以说,是市场的大手,在把过剩的货币输入大唐境内。 李明用这双无形大手,狠狠地在长安诸君的脸上扇耳光。 “抓不到人,又抓不到钱,难道就没办法了?” 唐俭的质问声回荡在两仪殿上,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对方用的是阳谋,用变态的生产力,硬生生堆出来的一波攻势。 在这波大势之下,他们能做的其实十分有限。 “对面可是李明啊……” 作为和李明多次斗法的刘洎,这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虽然李明在大唐官方层面仍然是一个“死人”。 但是在朝廷的核心圈层里,“李明是大明话事人”这个事实已经成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常识。 经刘洎提醒,大家现在慢慢回过味来。 和那位首创纸币、巧解钱荒的李明对打经济战,这不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吗?! “难道就放任物价继续飞涨,我方不战自败?”唐俭抓破了头皮。 另一位中书侍郎杜正伦进言: “市场上铜钱泛滥,我们就不能把多余的钱收回来吗?” 于志宁当场反对: “怎么收?收谁的?从商人百姓的手中硬抢吗?这和把江山民心拱手送人有何区别?” 如果全天下只有一个大唐,那官府尚可以动用强硬的手段,民间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现在在东北方,还立着一个灯塔似的大明。 大唐就不能随便乱折腾了,得考虑自己的吃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干脆大家都不要用铜钱,改回米粮布帛交易算了。”杜正伦赌气地说。 “能有多少米粮够用呢?别再整出个粮荒出来。”唐俭吐槽道。 杜正伦说的也只是气话,他自己也没有当真。 由奢入俭难,在体验过货币经济的便捷以后,老百姓是不可能再倒退回以物易物的时代的。 你让我不开心,我就去投大明,就这么简单。 群臣一筹莫展。 “咳哼。”一直默不作声的中书令阿史那社尔插话道: “要不,还是开战吧。” (本章完) 第296章 契苾何力的不归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史那宰相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扔在水里。声音很快消逝,但水波久久没有平息。 两仪殿鸦雀无声,君臣都在算计着利弊得失。 作为内战发起方的劣势,大家心里门清。 不但会成为全天下的众矢之的,而且还得面对以逸待劳的大明守军。 李明那厮吃地吃得相当聪明,先把易守难攻的大河——沂水——泰山防线收入了囊中,守株待兔,就等着唐军撞得头破血流。 更糟的是,大唐这边占不到先手优势不说,现在脚底下还踩着“恶性通货膨胀”的debuff光环。 不论从战术还是战略来考量,打响第一枪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是,不打又不行。 就这么和大明干耗着,两边互相拼文治,那又正好落入了李明的舒适圈。 战争充满了不确定性,或许还能大力出奇迹;但如果比治国,那就无异于慢性自杀。 “阳谋无解啊……”李承乾感到头皮发麻。 “陛下,我有一计。”一旁的李治冷不丁地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李治会出现在小朝会现场,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乱臣贼子摇身一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唐太子,在皇帝身边辅国,在程序上没问题。 而在情感上,李治的这个弯虽然拐得有点大,但诸臣也都欣然接受了。 宽仁,或许是新皇帝少数强于太上皇的优点之一了。 “哦?皇弟有何妙计,但说无妨。”李承乾温和地说。 李治朗声说道: “我们可能得要开战,但我们开战不大可能。” 众人:“?” 李承乾困惑地问: “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治缓缓说道: “我们唐军按兵不动,但是突厥可以先动一动。” “突厥?”李承乾扬起了眉头,恍然大悟: “对啊,突厥……” 在长安站稳了脚跟,又和李明斗智斗勇,都快把那帮穷兄弟给忘了。 现在的北方草原,大致可以用“三分天下”来形容。 大唐控制的新突厥在西,李明控制的原薛延陀汗国东部故土在东。 至于中间,则是两边都暂时没有控制、时叛时降的中立野怪。 阿史那社尔眼前一亮: “此计甚妙!突厥骑兵只需自西向东突袭,便可趁敌不备直取阴山,威胁燕山。” 跨过燕山,一脚油门就能到平州了。 现在只有一个小问题,该怎么把突厥人送到燕山脚下。 群臣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新突厥和燕山相隔何止千里,这其中的游牧部落何止几十上百。这么长一段距离,该怎么跨过去?” 这就说到阿史那社尔的专业范围了。 “突厥骑兵以马代步,一昼夜可行几百里,抵达燕山并不需要多久。 “至于横亘其中的各部落,更不必担心。他们不是敌人,而是可以拉拢的盟友。” 李承乾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游牧的话题更加感兴趣: “令公何以见得?” 阿史那社尔侃侃而谈: “因为伪明的势力扩张并未深入草原,最远只达到阴山东麓。” “以游牧的特性,胜者通吃。若是李明真的打服了各部落,那草原万民便会云集归附。 “如此一来,整个汗国都会奉他为可汗,伪明的势力又岂会仅止步于阴山? 李承乾微微点头。 他全程参与了新突厥的崛起,见证了桀骜不驯的突厥人被天可汗一顿暴打后,是如何跪舔天可汗、甘愿当马前卒的。 正好印证了阿史那宰相所说。 “如今伪明在草原的进展不大,便足以证明,其并未得到草原各部的认可。” 阿史那社尔继续说道: “他们争取不到的部落,我们可以争取。若以天可汗为旗帜,带领这些游牧民踏破伪明,并许诺他们劫掠,他们自然会归附我们。” 李世绩对此表示赞同: “对方的战略重心在大河、齐鲁一线,对西北草原方向的威胁以防守为主。 “我们动用新突厥,可以绕过他们的大河防线,从燕山腹背发起攻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届时南北两边对进,大计可成。” 李世绩老哥虽然犯了些错误,但好在没有原则性问题。 在被太上皇踢进大理寺狱、象征性蹲了几天冷静冷静以后,在新皇登基时又被火速捞了出来,官复原职。 这也算是老爹替儿子创造卖人情机会的标准操作了。 大唐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李世绩的军事才能是和李靖处于同一梯队的,可不能自断臂膀。 有两位大元帅背书认证,战术上可行,战略上又不会给大唐带来额外的道义包袱和后勤压力。 新突厥真是一招妙棋啊。 李承乾终于一扫愁云,露出了笑容: “甚善,就照此办理。 “朕得诸位良臣辅佐,如虎添翼,何愁天下不平啊!” ………… 大明和大唐的第一轮交锋,以大唐物价原地飞升、全面落于下风而告终。 不过大唐倒是很沉得住气,和大明直接接壤的洛阳——徐州,一线浪静。 与此同时,北方草原。 大唐凉州。 “该出发了。” 大将军契苾何力扶着马鞍踌躇片刻,便翻身上马,昂首俯瞰麾下的突厥部众。 “东进!”突厥人大声回应着,双眼充满了期待和渴求。 嘹亮的鼓号声,让契苾何力的心脏陡然澎湃起来。 “我还是更适合战场啊……”他心里默默地说着。 和社尔老哥不同,契苾何力并没有出将入相的打算。 他婉拒了李承乾让他当右仆射的邀约,选择继续留在军中。 “都准备好了吗?”契苾何力扬起马鞭。 “杀!”突厥人齐声回答。 李承乾并没有卸磨杀驴,在护送天可汗回京以后,便让突厥人在凉州一线安顿了下来。 想驻屯的就驻屯,想放牧的就放牧,想内迁的就给户口给地。 这几个月的生活波澜不惊,没有人冻饿而死,这对饱一顿饿两顿的游牧部落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了。 但时间久了,草原之子们难免觉得,生活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少了点血腥、刺激和大笔大笔的意外之财。 突厥民族,再次躁动起来。 看着众人斗志昂扬的表情,契苾何力为之一振,扬臂高呼: “随我一起打过贺兰山,统一全大唐!” “哦~”应者寥寥,都没精打采的。 契苾何力嘴角一抽,只能换上他们听得懂的语言: “随我一起打过燕山,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好!” 众人云集响应,士气一下子就爆表了。 ………… 新突厥如猛虎出笼,毫不费力地跨过贺兰山,进入河套地带。 他们所向披靡,沿途的中立部落被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一切都很顺利。 有点过于顺利了,让契苾何力打心底里犯起了嘀咕。 奇怪了,怎么这些蛮族部落如此不堪一击? 还真成中立野怪了? 难道是东突厥太强了吗? “饶命啊大汗!我们也是突厥人,突厥人不杀突厥人。” 又一支中立部落被新突厥征服了,其首领跪倒在契苾何力的脚下,哭得涕泪纵横。 “你也是突厥?你也配当突厥?” 契苾何力一脸嫌弃,吐了口唾沫。 根据阿史那社尔的既定战略以及游牧的惯例,应该是将投降的部落直接编入己方部队,共同向东进攻的。 然而契苾何力并不是很想这么干。 因为这一路他收服的部落不少,但都是毫无战斗力和战斗意志的渣滓,一触即溃。 把这些软骨头招进自己的部队里,那只会拖慢行军速度,并导致战线出现薄弱环节,从而拖累整支军队。 “不对,突厥人怎么会这么孬?” 契苾何力渐渐意识到,情况有些诡异。 “不是我们太强,而是这些游牧部落变弱了。 “可是为什么……” 离李世民、李承乾被打得在塞北失联,这才过了几个月啊。 又没有发生什么大灾大难。 这些勇猛野蛮的游牧民,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鱼腩之师,随便一碰就投降了? “这几个月,草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契苾何力忍不住问。 那首领擦擦鼻涕: “没有发生什么,我们无非在行使腾格里在人间的意旨而已。” 行使腾格里的意旨……契苾何力觉得那可汗的说法好像有点古怪,但又具体指不出哪里古怪。 因为腾格里本来就是突厥人的传统信仰,这伙部落并没有改信什么可疑的玩意儿。 可是…… 契苾何力总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扫视了一眼这个刚投降的部落。 普通部落民个个面黄肌瘦,就像刚挺过冬天的老马一样干枯,营养情况相当不容乐观,和人高马大的新突厥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人民,别说打仗了,好像在马背上一颠簸,这幅瘦骨头架子就要散了似的。 难怪他们会一击即溃。 他们难道是遭遇了什么自然灾害导致的饥荒吗? 不像。 在最难熬的秋冬季节,这些游牧部落还能追着李世民嗷嗷跑,或者一路南下烧杀抢掠到大河边。 怎么过了个温和宜居的春夏季,同一伙人突然就吃不饱饭了? 更何况,这支部落的马匹毛色鲜亮,畜群也相当肥硕,显然喂养得相当不错,哪里有半点饥荒的影子。 而这些畜牲里,最肥硕的就莫过于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首领了。 契苾何力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那家伙的屁股。 “你自己吃得这么肥,怎么不给你的人民分一点?!”他骂道。 “唉哟唉哟,可汗饶命啊!” 那首领被优越的生活磨平了锐气,软弱地抱着脑袋,像个娘们儿似的哼唧起来: “不怪我……是他们,他们是自愿的!” “自愿?” 契苾何力觉得首领的幽默说辞并不好笑。 蛮族是什么尿性,不必多说。 那是连分赃不均就敢一言不合造反的主。 可是,这个部落…… 契苾何力环视一周。 部落民们慵懒地在地上瘫着,也不嫌邋遢,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乞丐。 但他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苦逼,也不觉得自己被首领榨干有什么问题,平安喜乐地围坐在神像周围,挺自得其乐地在泥潭里打着滚。 这不是个例。 新突厥穿过贺兰山、向东推进的这一路,所遇见的部落全都是这副鸟样子—— 战斗力是一点没有的,贫富差距是相当悬殊的,底层是一点造反的意思都没有的。 这是怎么了?这些天生反骨的蛮子怎么突然转性了,突然变得温良恭俭让了? 要是换在中原,哪个天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底层敲骨吸髓,百姓非得把整个天花板都掀起来不可。 你说对吧,隋炀帝? “他们在拜什么呢?”契苾何力指着那些人所围着的神像问。 那些神像是用纯铜制成,雕刻的工艺也很是精美。 在草原地区,一个小部落甚至都不一定凑得出一个铁锅,而铜更是稀少的奢侈品。 用铜雕像,而且数量不是一两尊,而是有好几尊,这成本难以估量。 要是能花一半的精力在普通牧民和士兵身上,他们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 “那便是我们突厥人的至高神,腾格里。” 首领虔诚地说道。 “你说那是腾格里?”契苾何力懵了。 他又不是没接触过萨满教,腾格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昂贵、这么具体的形象了? “可汗,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大‘腾格里教’的奥义。” 那首领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附在契苾何力的耳边,将这套魔改了的“腾格里教”、与之相绑定的种姓制度,以及最重要的,这套尊卑有别的体系对他们这些贵族阶级巩固统治的用处,全部告诉了对方。 契苾何力听得大为震撼,顿时怒不可遏: “这是歪理邪说!你再敢散布这套有毒的迷信,我就把你烧死!” 那首领立刻闭了嘴,瑟瑟发抖。 “滚吧你!” 契苾何力狠狠地踹在那家伙的肥脸上,直接把他踢昏了过去。 要不是陛下有令,对投降部落好生招抚,他早就一刀攮死这头肥猪了。 作为一位精唐突厥,契苾何力虽然学华夏文化学得有些半吊子,但也足以让他对这套腐朽人心的体系有了抵抗力。 他是认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他是相信“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 这种统治阶级为了一己私利而蛊惑人心,诱导底层人民逆来顺受的歪理邪说,他厌恶至极。 过去的草原诸部固然野蛮贪婪,但同样也充满了活力和进取心,是一个生机勃勃的群体。 而现在,这些被宗教洗脑,死气沉沉、了无生机的……人,只让契苾何力感觉到透彻骨髓的寒意。 “草原诸部变成这副废物模样,难道都是因为这邪乎的腾格里教吗?” 契苾何力暗暗琢磨着。 但他现在的任务不是为草原各族把脉,而是奇袭燕山。 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将这些邪神像全部捣毁,即刻出发!” 契苾何力一刻也不想在此地久留,不顾当地部落民众的哀嚎,强硬地向部下下达命令,便纵马向东方驰骋。 在他没有看见的背后,新突厥各部落的酋长与当地的贵族进行了简短的交谈,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这些神像可是纯铜制的,毁了怪可惜的,偷偷带着吧,反正他也不可能搜我们的帐篷。” (本章完) 第297章 运营也不如,操作也不如,怎么打?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新突厥一路向东突进,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拦。 应该说,他们根本没有遇到阻拦。 因为越往东、越靠近大明的势力辐射范围,那里的游牧部落就越是躺平。 别说抵抗了,外人路过他们都懒得抬头看一眼。 反正他们什么财富都没有,没什么可抢的,只有烂命一条,早死早超生当婆罗门。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无敌之人”了。 让契苾何力都没有动员他们一起南下吃大户的心思了。 这些字面意义的废物,连当苦力都不够格。 除了坐在那里辩经,整天什么正事儿都不干,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是硬的。 对深受华夏实用主义熏陶的契苾何力来说,草原上的这股歪风邪气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而更让契苾何力忧虑的是,他手下的新突厥部落,也受到了这股蔓延草原的“躺平之风”的影响。 他的部队东进速度越来越缓慢,行动越来越滞涩。 即使这一路一马平川,没有碰到什么像样的阻碍。 即使这一路他们靠着劫掠手无缚鸡之力的其他部落,也能吃得五饱六饱,并没有遇到任何后勤问题。 甚至连天公都在作美,今年夏天并不炎热,十分适宜行军。 然而饶是如此,在翻越阴山、远处的燕山已经历历在目时,新突厥人还是彻底停下了脚步。 好似一个泥足巨人,逐渐陷入了沼泽之中,最后一动不动。 “继续前进,别停下!快,和陛下约定南北对进的时间就要到了!” 契苾何力焦急万分,对部下大喊。 部下懒得搭理他,我行我素地停在原地休息。 啧……契苾何力暗暗咂嘴,换了个说辞继续喊道: “过了燕山就是平州,平州有你们想象不到的财富!想要就去取!” 然而这个大饼也不好用了。 下属部落的酋长懒洋洋地答话: “已经是晚上了,急什么。” 他的回答得到了属下的广泛认同,大家纷纷聒噪起来。 “是啊,又不差这一天。” “磨刀不误宰羊工,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才更有力气。” “对面以逸待劳,我们熬夜翻山,万一撞上了我们就输惨了。” 喧闹的声音,吵得契苾何力脑壳疼。 可以说,过去的突厥部众有多贪婪,现在就有多佛系。 每个人都能言善辩,让契苾何力无言以对。 但不管他们说的道理听上去有多正确,但实际情况是不以口舌之快为转移的,那就是—— 新突厥部队的推进速度大大低于预期,而且战斗力也已经明显下滑。 先不说和蓄势待发的唐军来个南北对进、给大明来个漂亮的两面包夹芝士,把逆贼一个个都送上天。 能否把这支部队拖过燕山而不崩溃,对契苾何力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了。 “腾格里教、天地神教、琐罗亚斯德教……这都是什么些狗屎!”契苾何力愤恨地低吼。 和这一路所遇见的各个蛮族部落一样,他的新突厥部众之所以变成这幅打不起劲的鸟样子,就是因为受到了这些奇怪宗教的侵蚀。 契苾何力早就觉察到了这个苗头。 他知道麾下的部落在私藏从被征服民族那里掠夺来的奇怪神像。 他更知道那些部落的酋长正在背着他,偷偷向统领的部众传播那套鼓励服从、听天由命的歪理邪说。 但是他无力阻止。 因为突厥奉行一种“基于分布式的去中心化指挥体系”,各个组成部落拥有较大的自主权,一旦首领威望不足,就难以压服众人,做到令行禁止。 新突厥人服的是天可汗,而不是契苾何力,这就导致他有点指挥不动手下的各个酋长。 一起打劫可以,但要干涉各部族的信仰,那就有点管得太宽了。 “不是……这特么根本不是信仰!” 契苾何力对摆烂的部众大声咆哮。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蹊跷吗?我们从西向东一路打过来,不同信仰的族群也遇见很多了。 “但你们没有发现,这些族群所供奉的神虽然不一样,但教规教义、尤其是那该死的转世和种姓制度,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些宗教是被人为设计出来,特意投放到草原上的吗? “而且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越靠近伪明,这股笃信的风潮就越强烈? “有没有一种可能,伪明才是这些宗教的始作俑者?他们故意将这些操蛋的教义释放到草原上,就是为了荼毒我们,消解我们的意志?!” 契苾何力竭尽全力地怒吼着,嗓子都喊哑了。 但是狂信的普罗大众根本听不进去任何理性的声音。 至于少部分故意散播的贵族,他们则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这门教义实在太符合他们的统治利益了。 你永远叫不醒故意装睡的人。 底层和上层,两个泾渭分明的阶级,因为迥异的理由,而默契地无视契苾何力的劝告。 契苾何力都要抓狂了。 他眼看着自己的部众向万丈深渊走去,但自己叫破喉咙也没人听,一种令他绝望的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咳咳!”契苾何力喊得嗓子都泛起一股铁锈味了,吃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嘴唇一开一合。 因为他嗓子喊哑了,所以什么声音也出不来,从嘴型上,他分明说的是—— “李明……” 契苾何力突然想通了。 为什么李明既没有深入草原,也没有在西北方向布置重兵防守。 却又可以轻而易举地抓捕阿史那思摩和莫贺咄那两个二五仔。 当时朝廷上下正急着思考对策,并没有意识到,这两桩事实能同时出现就透着诡异。 在没有足够力量投射的情况下,李明是怎么逮到两个酋长的? 现在契苾何力琢磨明白了。 因为没有必要在这片被诅咒的草原上保留一支多强的力量。 草原上的蛮族已经被扭曲的宗教彻底腐蚀,孱弱得很。 逮几个酋长、灭几个族,很难吗? 一点也不难! “李明,这都是李明的阴谋……” 契苾何力感到一股透彻骨髓的寒意。 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对手的恐怖。 他逐渐认识到,自己这一路所遇到的、一切光怪陆离的遭遇,不过是李明的一场社会实验—— 如何消灭异族边患。 这是无数代中央王朝共同的难题,却被李明用一种前所未闻的邪道给解决了—— 以宗教为武器,利用人性的贪婪和对来生的向往,让整个草原陷入堕落。 虽然不动刀枪,但比刀枪更可怕。 杀人于无形。 若以武力压服蛮族,则武力衰弱之日,便是蛮族挣脱枷锁、群集乱华之时。 但是若以宗教将蛮族阉割,让其自甘堕落,那他们将从根本上失去对中央王朝的威胁。 甚至当新的蛮族击败土著、入主这方草原以后,也仍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宗教的腐蚀,和被统治者一同陷入腐化的泥潭,迅速丧失战斗力。 思想的软刀子,比有形的刀剑更彻底。 以契苾何力的见识,他实在想不出陷入此道的民族能有什么脱困之法。 被这套种姓制度缠上的民族,或许几百上千年以后,也仍然是这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吧。 如此一来,李明便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蛮族边患,平定了广袤的草原,无需在这个方向上浪费人力物力防守了! 因为这里再也无法崛起一支锐意进取的力量,能对他的大明构成威胁了! 他可以集中力量,专心对付中原的正面战场了! “不是对手,根本不是对手……” 契苾何力无声地喃喃着,心里的绝望逐渐浓郁,彻底失去了斗志。 仿佛一条恶龙从平州盘旋而出,一脚踩住草原,对着华夏腹地吐着信子。 他本以为大唐和大明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但现在看来,不论是格局还是能力,两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救命!”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将契苾何力从蒙圈中惊醒。 一支身披铠甲、头包红头巾的小队趁着黄昏昏暗的光线,不知何时已经潜入到了新突厥的阵地前,开始大杀特杀。 赤巾军。 在训练有素的赤巾军面前,这些没有斗志的突厥兵不堪一击。 在被猝不及防的夜袭杀死了几十人以后,剩下的幸存者立刻毫无心理负担地投降了。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投降并不可耻。 “你们是什么部族,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你们! “你是他们的首领吗?别低着头,乖乖交代!” 为首的赤巾军将领骑在马上,俯瞰着手下败将,大声吆喝着。 他一身大红将袍,头戴鸮羽冠,一双铜铃大眼充满了纯粹的战意。 “嗯?” 契苾何力莫名觉得,这个将领的声音很熟悉,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双方正好碰了个对眼。 “薛万彻?”契苾何力脱口而出。 薛万彻一怔,眯细了眼睛,表情一瞬间变得惊喜,接着又慢慢沉凝了下来: “你是……我的老伙计,契苾何力?” ………… 长安,立政殿。 李承乾的心情不错,坐在桌案边观摩着父皇留在书房里的那副地图。 大唐的北方,以凉州为起点,一根箭头笔直地指向东方,已经抵达了燕山附近。 那是契苾何力所率领的新突厥部队。 虽然推进速度慢于预期,但好歹战线是在向东移动的。 只要跨过燕山……不,无需突破燕山防线。 只要这支突厥人,能够在伪明的大后方造成足够的麻烦,给南方的李世绩军提供策应。 那这场和伪明、和李明的战争,他还有得打。 “陛下。” 宦官来报。 “平州有使者求见。” 平州?平州…… “伪明的那个平州?!” 李承乾吃惊地拍案而起,那只跛脚疼得他龇牙咧嘴。 “陛下小心!”宦官连忙扶助李承乾,结结巴巴地说: “是,是……来使说,给陛下带个口信。” 什么口信,李明难道要服软了? 李承乾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跳得他胸膛发闷难受。 “见!” ………… 一个时辰以后。 两仪殿。 李承乾接见了平州使者以后,便没有了好心情,一脸迷茫。 他的座下群臣也是个个愁眉不展。 “诸位爱卿,这下该如何是好?” 李承乾迷茫地向心腹重臣们提问。 使者带来的消息并不复杂,大意就是: 你们派来偷鸡的新突厥军队,已经完犊子了,主帅契苾何力被俘,余部就这么在燕山附近的草原“黑”下来了。 大明皇帝陛下本着管杀还管埋的职业操守,向唐伪帝通报这则消息。 随身还附上降将契苾何力的亲笔信,大致意思是: 没错,我军败了。 这下不得不信了。 “诸位爱卿,这仗怎么会败得这么彻底的啊? “连一个回长安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还得别人来告诉我们?” 李承乾人都麻了。 群臣一筹莫展,没人敢吭声。 新突厥的此次东征,一直牵动着君臣的神经。 这是大唐破局的关键一手。 李世绩已经率军在东都洛阳等着了。 就等新突厥攻入燕山,搅乱大明的战略布局,便可趁机北伐。 然而等啊等,等到的却是主帅契苾何力被俘、新突厥部众溃散的晴天霹雳。 这个消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因为新突厥向东的这一路,明明很顺利啊。 尽管在契苾何力寄往长安的战报中,他的态度不太乐观,但是战线不会说谎。 新突厥稳步推进,新突厥称霸诸部,新突厥毫发无损,新突厥优势很大。 然后,新突厥打出了gg。 这是不是有点离谱啊,败得也太快了吧,根本不合常理好吗! 难道伪明的赤巾贼,战斗力真有那么强?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新突厥诸部? “诸君,接下去该怎么办?” 见没人回应,李承乾提高音量又问一遍。 诸位大臣平时都很能侃的,现在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低着头,活像怕上课被点到名的学童。 李承乾绝望地扫视着一个个后脑勺,目光停在了太子皇弟身上。 李治也熄火了,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 这两次大败,一次货币战争、一次以夷制叛,都是源自他的馊主意。 连吃两堑,他现在再也不敢胡乱开口了。 “唉……你们不是平时都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朕让你们说,你们却都当哑巴了?” 看着众爱卿的窝囊样子,李承乾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这也不怪他们。 对面坐着的,可是李明啊。 运营比他们强,操作还比他们好。 这怎么打?这还能打得下去吗? 现在的大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国内通胀高企,外战一塌糊涂。 才短短几个月,已经是一副奄奄一息、即将败亡的惨相了。 而对面的大明,甚至还没有认真出手呢! “你们说话啊,说啊!” 李承乾忍不住怒吼: “怎么,你们不说话,难道想让朕把祖宗江山拱手让出,让唐断了社稷,改成明?!” 大领导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群臣不能再继续这么沉默下去了。 “陛下。”阿史那社尔开口了: “何不问计于天可汗?” 历朝历代,皇帝如走马灯,你方唱罢我登场。 但天可汗,只有一个。 李承乾的眉毛皱成了山: “你让我问太上皇?” (本章完) 第298章 这把父子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立政殿。 李承乾站在母后过去的梳妆间前,呼吸着越来越淡的脂粉气息,面容有些挣扎和扭曲。 他实在不想来这儿。 尽管他就住在立政殿,但是平时都刻意避开这里。 然而,如今李明步步紧逼,大唐风雨飘摇。 这逼得李承乾不得不重临此地。 呼……李承乾吐出一口浊气,推门而入。 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人。 正是太上皇李世民。 李世民背对着门口的李承乾,半躺在卧榻上,和上次李承乾在这里面见他时一模一样。 宫女宦官伺候着他,轮流为他揉着发麻的右半边身子。 自从回京以后,李世民没事儿就坐在这个房间里。 不知是在思考人生,还是单纯的发呆。 “陛下!” 眼尖的宫女看见了门外的皇帝,匆匆恭了恭身子。 李承乾不耐烦地挥挥手: “先出去。” 宫人们不敢多问,鱼贯而出。 这间长孙皇后过去的梳妆间,李明过去的书房里,只剩下皇帝父子二人。 李世民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口齿不清地嘟哝着: “嗯?怎么不揉了?我右手很是酸胀……” 李承乾看着那个男人老态龙钟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自从上次向李世民问策、得到了“和兄弟搞好关系”的忠告以后。 李承乾便再也没有和父皇有过什么交流了。 不是因为李世民的主意不好。 父皇只要不是在不清醒的时候,神智还是挺清醒的。 李承乾不见父皇,纯粹是因为他讨厌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更讨厌不得不依赖这样一个父亲的自己。 在草原上一同飘零时,李承乾尚且能压制心中的那份厌恶。 然而在回归长安、回到太极宫以后,过去的记忆持续不断地骚扰他,恨意便在他的心中日益膨大起来。 不过,李承乾还能忍得住,并没有将这份憎恨露骨地表现出来。 他以标准的孝子之礼,恭恭敬敬地一躬身: “父皇,儿臣给您请安。” 李世民愣了一愣,并没有转过脑袋,好像脑子仍然处于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 “承乾?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是……来陪你母后的吗?” 短短几个字,把李承乾说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然而老李的下一句话,就把李承乾的泪水给塞回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大好的时光你不学习治国之道,却沉湎在过去的哀思里哭哭啼啼的,你说你有什么出息!” 李承乾的脸色顿时冷若冰霜。 这个男人就算年老糊涂了,骨子里也还是和过去一样,严苛得不近人情。 不过这次,李承乾觉得自己可以不必再忍了。 “父皇,朕已是大唐天子了。”他的声音冷淡如冰: “请父皇称陛下!” “陛……下?你?”李世民似乎非常惊讶,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狐疑地盯着一袭龙袍冠冕的长子。 过了许久,他终于恍然大悟,好像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哦,是永庆皇帝啊。什么事?” 老李的怠慢让李承乾恼火,决定在向他求助之前,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父皇,立政殿狭小,请父皇搬往甘露殿居住。” 在说正事之前,他先提一起无关痛痒的事项。 这也是李承乾打定主意去做的事情。 把老爹赶出去也是有理由的,毕竟天无二日,而如今皇帝和太上皇都居住在立政殿,狭小的宫室容纳不下两个太阳。 这事万一传出去,隔壁蛮夷还以为大唐住不起房子呢。 而甘露殿远在后宫,风景秀美远离喧嚣,是养老的绝佳去处。 反正后宫李承乾也用不上,就让老李陪他的后宫佳丽们过去吧。 “甘露殿在甘露门之内,外臣不得进入。你是要把吾锁在后宫,断绝吾与大臣们的联系?” 李世民拖长了尾音,声音有些刺耳。 他虽然脑子没有巅峰时期那么灵光了,但是作为天生的权力机器,这点敏感性还是有的。 李承乾摇头:“非也。若是父皇愿意,可以撤去甘露门的守卫,让外臣可以随意出入。” 如果朕想整你,有的是办法……李承乾在心里说道。 “哦。”李世民点点头: “那就是你讨厌吾,不想与吾同住一殿?” “咳咳!”李承乾剧烈咳嗽了起来,对老爹的猜测不置可否,生硬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父皇,儿臣治国有些地方不知甚解,为天下黎民计,还望父皇指教一二。” 李世民一听就笑了: “这么多天不来见吾,遇到麻烦了才知道来找吾拿主意擦屁股? “说罢,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和大明斗法没斗过?” 被脑梗患者嘲笑,李承乾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老头的政治嗅觉还真灵啊,一下子就透过了辞藻的修饰,抓住了隐含的真相。 但是你这大唐太上皇称叛军为“大明”是几个意思? 呼……李承乾压下吐槽的欲望 “父皇,是这样的。” 他自知自己的帝皇心术完全无法和父皇相提并论,只得将这段时间的经过原委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 包括与伪明打货币战争被反抽一耳光,以及派新突厥绕后偷鸡,结果突厥人部落溃散,主帅契苾何力反俘等等,毫无隐瞒,和盘托出。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眼神逐渐清澈起来,眉毛也慢慢皱起。 直到最后,当李承乾说到草原诸蛮被一股诡异的宗教狂潮给折腾得失去斗志以后。 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冷不丁地问: “坐镇大明的,是李明?李明没死?!” 这倒不难能怪李世民太敏感。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能琢磨出这种缺德带冒烟、但同时又很好用的歪门邪道,全天下除了李明还能有谁? “……”李承乾顿了一顿,觉着这盖子也捂不下去了,支支吾吾地说: “十四郎应,应该没死,之前可能有些误会……” “是李治那小子,故意放假消息?为了让自己那个摄政当得名正言顺?呵,雉奴还算有一些心机!” 李世民打断了李承乾的话,语速飞快,眼里有光。 那是最纯粹的喜悦。 老父亲高兴得好像宝贝儿子起死复生一样。 “李明活着好啊,他活着就好! “吾就觉得奇怪,李明那厮命硬得很,怎么可能被青雀杀死? “青雀……可青雀大约的确是死了。” 一提到李泰,李世民眼中的光芒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李明可以“复生”,但是李泰已经死得透透的,就他的眼前被斩首,完全没有反转的余地。 李泰是被李靖所杀,而李靖隶属大明,大明又是李明一手建立的帝国…… “父皇说得没错,李泰是死于兄弟阋墙。”李承乾不失时机地插入一嘴: “若父皇始终坚持由儿臣、由嫡长子继承,李泰本不会……” 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造的孽啊,父皇——李承乾并不介意在李世民的疮口上撒盐,作为回报童年时老父亲对他进行的“虐待”。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抹了抹眼睛,叹了一口气摇头道: “唉,俱往矣。 “人各有命,青雀里通外夷祸害大唐,也是咎由自取,不去谈他。” 他很快从哀思中恢复了过来。 自从脑血管堵塞以后,他的思路倒是变得豁达了,不像过去那样轻易沉溺于负面情绪之中 “哎,不过……嘶!李明那厮确实有点想法啊!居然想到以宗教这方法…… “够省钱,但真的有用!” 李世民重新回到了得知李明“死而复生”的喜悦里,越说越亢奋,一拍卧榻的扶手,居然站了起来。 “父皇?”李承乾退后一步,眼神带上了警惕的色彩。 李世民好像并不知道长子的异样,他仍然沉浸在激动之中,语速越来越快。 “宗教真是一把趁手好刀啊!比武力征服好多了,一劳永逸! “从此四方蛮夷再也无力进犯我华夏了!” 他越来越兴奋,脸颊越来越红润,到最后居然拖着僵硬的右半边身体,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李明那厮,真是天生的皇帝啊!” “……”这句话一出,李承乾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言不发地后退了一步。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反悔了,想要重新把帝位传给李明? 虽说皇帝之位事关重大,不是太上皇来一句“抱歉搞错了哈哈哈”就能翻烧饼的儿戏。 李承乾如今已经登了基,昭告天下,正式成为天子、节制大唐兵马了,不可能再读档重来的。 但是,在大唐现在这个被李明单方面吊打、满朝文武已经没什么自信的节骨眼上。 要是余威不减的太上皇,在这个时间点发表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错误言论,怕是会让长安的人心更加浮动。 人心一失,朝廷就要崩塌了。 还是说,父皇就是想让长安这边儿崩溃,打开城门喜迎大明王师…… 就在李承乾胡思乱想的时候。 然后,他就见李世民突兀地停在原地,一双亢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半耷拉着的右眼还泛着红。 “承乾,你想要对付李明是吧? “我帮你!” 咦?不是……您不是说李明是天生的皇帝吗?! 父皇这一百八十度大转折,着实闪了李承乾的腰,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而李世民则期待地看着他,活像等待礼物的顽童。 李明很强,这大家都知道。 但李明究竟有多强,能强过他的父亲吗? 作为好胜心强的马上皇帝,李世民早就想比试比试了。 试试小儿子的成色究竟有几何。 还是那句话——如果想要取得天下,就跨过老爹过来拿! “呃,那个……” 过了半晌,李承乾总算收拢了心绪,虚心地说道: “这正是儿臣今日前来向父皇请教的问题。” 嗯,父皇一定是认识到了李明的谋逆本质,出于对大唐江山社稷的负责态度,愤然出手相助。 一定不是因为李明挑起了父皇的斗志,让这个脑子缺根筋的老头单纯想和小儿子斗斗法…… “虽然我答应帮你,但……”李世民一脸坏笑地看着李承乾: “但我有两个条件。” 看着这位脑子搭牢的老顽童,李承乾忽然感到一阵脑壳疼。 这种讨厌的感觉真踏马的熟悉啊…… “父皇您尽管吩咐。” “承乾,你在草原时一口一个‘父亲’地喊我,怎么一回到长安,你却又喊上了‘父皇’,平添了几分生疏?” 李世民抱起了胳膊,好像很是不满: “第一个条件,你得叫回来,继续喊我‘父亲’。” 李承乾嘴角一抽。 啊~终于知道这股头疼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是—— 脑子缺根筋的李世民,在性格上和那个李明真的十分相似。 古灵精怪,让人捉摸不透。 父类子了属于是。 “遵命,父亲。”李承乾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李世民满意地捋着山羊须,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狡黠。 “第二个条件,让我上前线带兵,直面李明、李靖的军队。” 李承乾的目光一凝,心中警报大作。 天策上将开口索要军权,这是什么意思?! 这信号很危险啊! “你不必如此警惕,你的军权还是我给你的,你怕我对你不利?”老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仿佛在哄一个弱智儿童。 知子莫若父,李承乾的这点小心思,他会没有看在眼里? “不是,父皇……父亲,刀枪不长眼,前线危险啊!而您的身体又不方便,我大唐岂是无人,竟让太上皇御驾亲征……”李承乾说着一套一套的大道理。 李世民摆了摆手打断道: “李世绩比之李靖,还是略逊一筹的。加上他立功赎罪心切,更容易被老谋深算的李靖抓住空隙。 “非我出马不可。” 太上皇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承乾姑且在口头上应和下来: “既然父亲要求…… “那父亲,我们应该如何对付李明呢?” “打铁还需自身硬。”李世民一改刚才的轻浮态度,表情严肃了下来: “先把国内的民生稳定下来。打仗打后勤,尤其是大国之间的灭国战。 “未战先乱,还打什么仗?” 他这是正视了大明是一个国家,是一个大国,是与大唐平起平坐的政治实体。 这是对一个强敌应有的尊重。 李承乾神色肃然,认认真真地听取着父亲的训导,问: “父亲,在伪明的骚扰下,如今国内钱贱粮贵,这是眼下亟待解决的当务之急。 “请问应该如何应对?” 李世民胸有成竹道: “这有何难?钱贱粮贵,无非是钱多而粮少。 “那让钱少而粮多,不就解决了吗?” 李承乾嘴角一抽。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本章完) 第299章 李世民:叫阿爷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佛曰色即是空。承乾,你被万事万物的表象迷惑了双眼,以至于不知所措。 “但是万事皆有因。只要透过纷繁复杂的色,找准核心的因,就能厘清万千思绪,因果便迎刃而解。” 李世民颇有禅意地教导道: “比如说,目前的‘因’就是铜钱太多,实物太少,而造成了商贸混乱的‘果’。 “接下来只要对症下药,让钱少下去、米面粮油等实物多起来,便能化解李明的这一波攻势” 宁这番废话说得可太正确辣……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父亲说得对,只是有一个小问题—— “应该怎么样让钱少下去、让粮多起来呢?” 他有点担心老李是不是脑子又不灵清了,又担心老李是不是在故意涮他。 官府能管铸钱,可还能底下百姓怎么用钱吗? 他要是对民间有这么变态的掌控力,还会被李明揍成这样? 李世民看了嫡长子一眼,并没有急于解答他的问题: “承乾,其实官府朝廷是有许多手段直接干涉民间财富和商贸的。” 对父亲颇有考校意味的回答,李承乾耐着性子回答: “您是说税收?” “是的,破局之法,就在税收之中。” 李世民循循善诱。 “没有记错的话,夏季的‘租、庸、调’马上要开始征收了吧? “这正是调节市面上钱多物少的好机会。” 租庸调是大唐的基本税收制度,租、调缴纳的是米粮和布帛,庸则指代劳役,都是货币商品经济不发达时的实物税。 而今,问题显然是货币经济“太发达”了…… “嘶,对啊!” 提醒到这个地步,李承乾有些半懂不懂,猜测道: “父亲,您的意思是…… “今年的租庸调不收实物,而改收钱币?” 李世民这才宽慰地点头: “正是。如果官府还是依循旧制,征收粮帛,势必会让市面的供应更少,价格更高。 “但如果官府收的是钱,农民就被迫进城,将粮帛出产放到东西市售卖,以所得铜钱交税。 “这样一来,市面上的实物商品不就多了,而流通的铜钱不就集中到官府手中了?” 李承乾细细地咂摸着: “收钱币税,农民卖粮,钱减粮增…… “妙啊,妙计啊!” 他这才彻底领悟老爹的精妙之处,也不禁兴奋地拖着跛脚,踱起步来。 “李明的毒计只能祸害城市,而乡间田野本就自给自足,交易很少,铜钱多寡、物价高低对农民并无甚影响。 “父亲的办法,便是让更多乡村的货品参与到商贸之中,以此消化过多的钱币!” 李世民点点头: “正是如此。只是开源还不够,还需节流。” “节流?”李承乾的兴致上来了。 “承乾,我再考考你。”李世民微笑着问: “在我大唐大笔挥洒铜钱、在市面上大肆抢购商品的商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是伪明。”李承乾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了,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 “父亲打算如何节流?难道禁止伪明的商人入境买卖? “这恐怕很难。” 他说得直言不讳。 贸易封锁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首先,这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昏招。 因为大明的廉价商品实在太香了,消费者得实惠,官府也收到了不菲的关税商税收入。 两国的贸易总量如此巨大,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如果粗暴地一刀斩断,大唐说不定会不战自乱。 退一万步说,就算李承乾能强势控场,压服内部一切反对力量,也无法完全封堵两边的贸易。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华夏文明的边境线太漫长了,地形又很复杂,在古代的有限条件下,根本无法管控走私。 汉朝规定“片铁不得出关”,都尚且管控不住铁器外流草原。 而现在大唐和大明的边境线更长,商贸往来更频繁,封锁的实际效果只会更差。 官方层面封锁贸易,只会让地下走私更为猖獗,也让一切试图调控商品物价的努力付诸东流。 政府的能力终究是有边界的。 哈耶克的大手会平等地教育每一个违背经济规律的土老帽。 “我怎么可能主张禁绝两地商贸?弊远远大于利。而且你怎么禁绝得了?我的办法当然不是如此。” 李世民否定了嫡长子的猜测,耐心地提点道: “记得我刚才讲的吗?还是利用税收。” 这细致的语气,像极了父亲在教年幼的儿子第一次骑马。 “商贸,税收……父亲说的是关税?”李承乾一拍脑门: “对伪明商人收取高额关税?” “不是。”李世民再次给儿子的答卷画了个叉: “商税太高,难道商人们就不会诉诸于走私了吗? “况且大明商人还能通过西域、南洋等地的中间商,照样把商品从大唐抽走,把铜钱输入,多余的成本还是由我大唐百姓承担。 “难道我们对所有外商都征收高额关税吗?” 李世民堵死了李承乾想打贸易战的想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应对?”李承乾放弃了: “请父亲明示!” “问题是钱多物少,那还不简单?征收实物关税!”李世民道: “外商若将货物进入我国售卖,那就在入关时不收铜钱,而按税率征收其货物; “外商若将采购的货物带出关,同样如此,将其所采购的货物按出关税率征收即可。” 这差不多就是和租庸调换了个个,租庸调从实物税变货币税,关税从货币税变实物税。 “这是……”李承乾思考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鼓励商人将实物留下,钱币带走?” “正是。而且——”李世民狡黠地眨眨眼睛: “而且商人是喜欢实物税的,省去了他们出售换钱的麻烦。商贸更兴盛,他们还得谢谢咱呢。” 这样一来,超额输入的铜钱就都收到了朝廷手里,而更多的商品又能重新在大唐的市面上进行流通。 以税收工具,达到了控制货币和实物流向的效果。 李承乾沉思片刻,不由得抚掌而笑: “到底是父亲,轻巧的一番安排,便能化解这番危机。” “李明处理钱荒时,我也全程在旁,总能学个一招半式的。”李世民毫不避讳地说道: “处理此次钱荒的方法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便是依计执行。” 李承乾一拱手: “是,父亲。” “还有,你刚才的承诺别忘了。”李世民兴致勃勃道: “军权,给我。” 李承乾顿了一顿。 他还没有回答,李世民便话赶话地说道: “你现在这么用兵是不行的,和李明在中原一带对峙,对你相当不利。 “中原是你的核心地区,但不是李明的核心地区。如果中原局势紧张,对你的经济很不利。如果发生大战,更是你难以承受的损失。 “但李明不一样,他的统治核心在辽东和高句丽,和主战场还隔着一个齐鲁和河北。” 李世民客观地评价道,不顾儿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况且,李明的治理水平比你高得多。 “就算拖着不打,时间一长,此消彼长,你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迟早被他消灭。” 真相才是快刀,一通大实话把李承乾说得快自闭了。 “不过,只要你听肯听从我的军事调动,便可以助你打破僵局,或许能挣到一线胜机。” 李世民蔫儿坏地挑挑眉毛,活像一位兜售什么奇怪商品的奸商: “如何,你要听吗?” 李承乾的脸上闪过纠结之色,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作揖道: “我的一切、连身体发肤都是父亲给的,难道还有不服从的余地吗?” 一听就很不情愿。 不过脑梗了的李世民也不管儿子情不情愿,就当他同意了,即刻下达命令: “立即集中全国的战船,并且搜罗民间的远洋船只。” 李承乾听得一惊: “父亲您要打海战?” “不是。”李世民神秘地笑笑: “有人会替我们打的。” ………… 李承乾走出了母后的梳妆间,没有立刻回到书房,而是靠在墙边大口喘气,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他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的些微声响,是李世民欣喜若狂的笑声。 “李明,哈!我要揍得你跪下叫阿爷!想要皇冠是吧,你自己得凭本事来拿!哈哈!” 啪……李承乾右手扶额,心里一团乱。 他的左手扶着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媚娘,或许不是今天……那老头还有些用……” 李承乾无声地喃喃,脸上纠结得扭曲起来。 是的,父皇最后还是将皇位传给了他,并且给予了他许多忠告。 但是这并不妨碍李承乾仍旧视他为仇敌。 因为父皇是他从小到大的阴影,他一切问题的根源。 归根结底在于,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纯粹把嫡长子当成了传承皇位的工具。 从小对他父爱过少、管教过多,过于严苛。 一个心智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小娃娃,一天十二个时辰被魏征、杜正伦、于志宁、张玄素等一票铮臣盯着,举动稍有不合便被一顿“犯言直谏”。 那些可是能把李世民都搞破防的刀子嘴啊。 在这一票名臣的重点关照下,李承乾的童年可想而知。 这样的教育很难不适得其反,李承乾的行为开始乖张荒诞,父子之间也产生了深刻的隔阂。 如果只是教育问题,还则罢了。 李世民非但不收敛,还给亲儿子玩起了“压力测试”,在李承乾身后放了个李泰追着咬。 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钢筋,直接导致父子感情名存实亡。 后续再怎么弥补也缝合不了的那种。 根据他的计划,回到长安顺利登基以后,他有很多办法让这位一生之敌“自然死亡”。 李世民本来就一身病,暴毙也不会引起世人的怀疑。 然而,眼看一生之敌变成如此可怜可笑的模样…… 李承乾唏嘘不已,心里复杂极了。 “陛下?”宦官看皇帝靠着墙发呆,立刻紧张地过来搀扶。 李承乾不耐烦地一摆手: “朕无事,你去叫马周过来。” “是!”宦官麻溜地就走了。 不管怎么说,李明的压力更大,先沿用李世民的办法,和民部尚书敲定今年夏季的税收政策。 至于复仇的事情,还能再拖一拖。 “不是今天,媚娘,不是今天……” 李承乾喃喃道地重复道。 ………… “什么?今年的税用铜钱交?” 当大唐各地的农民收到这个消息时,人都懵了。 往年都是征收实物的,今年却改收钱,这不仅是习惯的改变。 最大的问题是,许多农民手里拿不出足够的铜钱支付税金。 甚至偏远一些地区的人一辈子都没摸过钱。 因为小农经济不需要交易,吃穿用度都是自己从田里种出来、用双手织出来的,偶尔有需要的商品,也可以用粮食布帛以物易物。 这下突然要收钱,他们就蒙圈了。 上哪儿去找这么多铜钱啊? 除了把手里的粮食出产卖了,别无他法。 农民们心情无比低落。 常言道“谷贱伤农”,不过在粮价便宜的贞观年间,并不是如此。 因为农民平时不用钱,又不交货币税,不需要把粮食拿出去卖,所以市价是高是低和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结果一换上永庆皇帝,逼迫老实巴交的农民将粮食拿到市面售卖,恐怕就要体会一把“谷贱伤农”的真正含义了…… “咦?粮价原来这么高的吗?” 然而,当农民垂头丧气地挑着粮食进城时。 迎接他们的,是两眼放光的城里人。 在他们反应过来以前,被高物价逼疯的市民就将他们的货物抢购一空,留下他们和一堆多到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钱在风中凌乱。 嘶……陛下的新政,好像还是挺不错的嘛……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往来货商身上。 关税是每个商人都要交的,逃不掉。 因为商人们必须将商品运到统一的集市售卖,而没有清关凭证,他们连进入市场的资格都没有。 里坊制还是有其独特作用的。 而对运营资金永远紧张的商人来说,能以实物抵税,那简直是大大的德政啊。 农民得到了钱,商人减少了成本,市民得到了低价商品,官府控制了通货膨胀。 在李世民的有形大手下,资源配置更优化了。 多赢! ………… “那是李承乾?那是李承乾能想出的主意?” 平州行在,李明对战报皱起了眉头。 击败新突厥,俘虏契苾何力,又给大唐扔了个通胀炸弹。 李明觉得自己优势很大,等对面再乱上一乱,就可以a过去了。 没想到,大唐调整了一下税收政策,居然四两拨千斤,把李明的货币攻势给化解了。 对面难道无师自通了凯恩斯的宏观调控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确实精妙。”房玄龄欣赏地拈着山羊胡。 长孙无忌困惑地摸着下巴: “承乾虽然不差,但不似是有此天才之人啊……” “我总觉得……”李明弹了弹桌子,看向左膀右臂。 “我被我阿爷扇了一耳光。” “陛下的意思是,这出自陛……大唐太上皇的手笔?”房玄龄沉吟道。 长孙无忌也有些捉摸不定,沉默不语。 不是说李世民中风半瘫了吗? 可是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在文治上和李明陛下掰掰腕子? 这时,尉迟循毓黑着脸来报: “明哥,平壤发来急报,平壤遇袭!” 什么?平壤?! 长孙无忌一愣,房玄龄则更是惊讶,捧着热茶杯呆在原地。 老房坐镇过高句丽故土,主持过颠覆、接管高句丽的工作,当然知道平壤的重要性。 那是原高句丽的首都,从东部进入东北腹地的门户! 平壤有事,就是东北有事。 就是辽东有事,大明有事! “后院失火了啊……我能说,不愧是我阿爷吗。”李明不觉苦笑。 (本章完) 第300章 代理人战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真是活见鬼了,大明的主力几乎全部布设在中原至齐鲁一线,和唐军隔着黄河与泰山对峙。 二线力量则在燕山、大鲜卑山至黑水一线,为大明的殖民者……呸,定居者提供保护,抵御野人、野熊和东北大野猫的骚扰。 至于平壤方向的高句丽故地大后方,则空虚得比月底的钱包还空。 没想到啊没想到,以武德为开国第一个年号的大唐唐军,居然一点也不讲武德! 在朝鲜半岛刷了一波火星兵,发起了无耻偷袭! 这下真的腹背受敌了。 “可是大唐和平壤之间,隔了一整个大明啊,他们怎么够到的…… “难道唐军在仁川登陆了?!” 李明大为震惊。 能说不愧是李世民吗,战略眼光遥遥领先一千三百多年。 “咦?什么仁川登陆?而且突袭平壤的是李世民吗?我还以为是金德曼呢。” 情报头子尉迟循毓挠挠黑炭头,对李明老哥的“情报”感到很迷茫。 李明同样也很迷茫: “且慢,金德曼是谁?” 大唐有姓“金”的将领吗?曼,怎么不叫罗德曼呢。 “回陛下,金德曼是新罗的女王。”房玄龄道。 作为在高句丽主持过工作的一把手,老房对那地区的形势相当熟悉。 “女王?” “是的陛下,上一任新罗国王真平王无子,死后他的王位便由嫡长女金德曼继承。” “新罗?嘶,新罗……” 李明下意识地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高句丽周边的国家。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比如他,就把平壤下面的那两个小不点给漏掉了—— 新罗和百济。 当初高句丽并没有吃下整个朝鲜半岛,而是止步于平壤一线。 嗯,差不多就在北纬三十八度线那一带。 那条线以南,便是新罗和百济两个国家,新罗在东,百济在西,两国以小白山脉为界。 李明是无伤速通高句丽的,所以也全盘继承了原高句丽的领土,并没有继续向南推进。 这并不是疏忽,他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因为朝鲜半岛的经济价值实在太低了,仅有的那点儿铜矿煤矿又刚好在三十八度线以北,都在高句丽境内。 至于南边那鬼地方,更是土地贫瘠、物产稀少。 为了那点芝麻打一仗,实在太不划算了。 李明是来征服的,又不是来定向扶贫的。 还不如把力量集中在中原争霸赛上,放着那群通古斯野人在南边自娱自乐吧。 但是没想到…… “新罗一直龟缩在南方,连高句丽都不敢招惹,吃饱了撑的来招惹比高句丽还强数倍的大明? “更何况就算半岛方向守备空虚,但也是高句丽山城防御体系里的一环。新罗的那点老弱残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拿头来撞?” 李明敲着桌子,对尉迟循毓说道: “这背后一定有大国势力支持。你去细查,那些所谓新罗士兵,是不是唐军披了层外衣。” 在公元七世纪的朝鲜半岛搞两栖登陆作战,那属实有亿点超前,和把自己军队送海里喂鱼没什么区别。 可是如果李世民以新罗为战略支点,利用新罗的滩涂港口运输部队,再从新罗就地获取后勤补给,那就具备可行性了…… 李明暗暗咬了咬牙。 失误了,忽略了海防,让老李钻了空子。 房玄龄补充道: “金德曼积极对大唐朝贡,获封柱国、郡公。她是甘愿当大唐的马前卒的。 “查清楚大唐对新罗的支援形式和规模,是出钱、出将还是出兵。 “现在是夏季,台风高发,大唐对新罗的海运支援是有限的。” 尉迟循毓重重地点头: “好的,我这就去查!” 小黑炭头走后,李明立刻飞扑到地图边上。 “相父,舅舅,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他也挠起了头皮。 货币战争没能继续扩大效果,李明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这只是个添头。 封建社会的根基在农村,而小农经济是压根儿不需要货币的。 只要农村不乱,国家不会亡。 然而平壤被偷鸡,这就让李明头秃了。 因为东北是他统治的根基,要是唐和新罗联军顺着半岛,一路搅和到东北,这麻烦就大了。 他们都不需要占领,只消在那儿一杵,时不时骚扰一下,就能对大明政权的经济和政治造成沉重打击。 老李一出手,就让小李也体会到了背后发凉的快感。 “臣以为,首要任务是稳住中原前线。” 长孙无忌立即建言: “以臣对陛……对大唐太上皇的了解,他一定有后手。 “最有可能便是,趁我国后方不稳、兵力调动时,在中原前线发起全面进攻。” 房玄龄对此表示同意: “现在的局势十分明晰,对峙越往后拖,对大唐劣势越大。 “趁现在两路对攻,便是他们最大的胜机所在。” 李明点点头: “两位爱卿说得都对,前线不能丢—— “那平壤方面怎么办?” “那自然是要派兵防守的,放着不管遗祸甚大。”长孙无忌又进言道。 房玄龄再次表示同意: “东北是我经济腹地,矿石主产。东北不稳,大明便不得安稳。” 李明又点点头: “两位爱卿说得也对,后方也能丢。 “只是,我有一个小问题—— “我该怎么做,才能同时巩固前线与后方呢?” 这不是让我既要又要吗? 漂亮话谁都会说,问题是怎么做到? “兵力是有限的,后勤和财政更是如此。” 李明敲着桌子: “我们的重兵都布置在中原前线,距离平壤何止万里。应该抽调多少部队过去?中原和平壤哪里才是主攻方向?大规模军事调动的额外开支又从何而来? “为了防止你们遗忘,我提醒你们一下,第一笔战争国债就快要到期了,得要匀出资金兑付本息。” 调兵不是框框a,士兵就能自动在前线刷新的。 国家一大,就都是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线和后方,总得有个取舍。 小孩才会“我全都要”,大人知道自己吃不消。 “陛下的意思是……”房玄龄听出了李明陛下的弦外之音: “以中原前线为主攻方向,平壤为次要?” “是的,要抓住主要矛盾,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而长安就是那个主要矛盾。”李明指着地图上的中原地区。 “东北毕竟山高路远,他们从半岛进入核心区域,还要花不少时间。 “而中原富庶地区就在大河之南,我们夺下中原,让他们一头扎进深山密林里,看谁耗得过谁。” 长孙无忌表示同意: “如果我们被对面牵着鼻子走,新罗有事就打新罗,突厥有事就打突厥,无异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永无止境。 “我军频繁调动疲惫不堪,而对方稳坐钓鱼台以逸待劳,则危矣。” 房玄龄提出不同的意见: “可若是放任新罗在我国后方大行其道,必定遗祸无穷。” 李明反问:“那该怎么打退他们呢?房相公可有主意?” 长孙无忌抱着胳膊,斜眼看老对手怎么回答。 房玄龄慢条斯理地呷一口茶,眼珠子一转,缓缓道: “臣确实有一计。” “什么计策?” “别忘了,除了新罗,平壤之南还有一个百济国。”房玄龄道: “百济与新罗素来不合。唐以新罗为跳板牵制我国,那我国也可以百济为支点,牵制新罗。” 听了大聪明房玄龄的主意,李明并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百济和我们很熟吗?如何说服他们为我们火中取栗,同时激怒邻国和大唐?” 李明的怀疑是很有道理的。 他只是对那两个半岛小国漠不关心,又不是一无所知。 他知道那个小小的百济和大明的关系,不说睦邻友好吧,也可以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因为百济原本是亲高句丽和倭的,与高氏王族和渊盖苏文的关系都比较铁。 结果高句丽被大明夺舍了,宝藏王高宝藏被废,渊盖苏文直接被当街刺死。 这还了得?! 百济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什么也没干。 总不能让他们真的攻打大明为老铁报仇吧。 而大明在不流血吞并高句丽以后,也好像遗忘了这位小老弟。 既没有派遣使节,也没有要求朝贡。 大明就这么和百济凑合着过了,一直凑合到了今天。 双方没有一点感情基础,如今突然要求人家替自己抗线,和世界第一霸权大唐开战。 这多少沾点一厢情愿了…… 吗? “嗯,不过……” 李明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左膀右臂。 房玄龄嘴角扬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 “未必没有办法……” 长孙无忌轻抚着下巴: “我们可以仿效晋王摄政故事,故技重施……” 三条老狐狸一对眼神,异口同声: “画大饼!” ………… 百济,都城泗沘。 国王扶余义慈看着龙飞凤舞的册封诏书陷入了沉思。 “大明的皇帝,册封余为燕王?” 义慈王颤抖着询问明使。 明使是高句丽扶余人,用带着口音的汉语回了几个字: “嗯,陛下的好意,你是收下还是拒绝?” 义慈王低下了头,假装再看一眼诏书,悄悄地用手擦去额头的汗珠。 大明鸟悄儿地成立以后,一直给他一种高冷的形象。 不要求朝贡,不要求称臣,连使节都懒得派。 就这么静静地横亘在百济的头顶,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压力。 北方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横贯大海与大漠、纵通黑水与大河的巨无霸,换谁心里不打鼓啊。 百济不是不想主动遣使修贡,低头做小,但又摸不准大明的态度,怕引起了对面的注意,反而招来天罚。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沉默了将近一年。 结果等来了大明的主动来信,一来就是王炸。 封王还是小事,关键是诏书后附的一段话—— “大明将小白山以东、直通大海的土地,都赐予余?” 义慈王喃喃着这段信息。 小白山以东……这不就相当于,把整个新罗,赐给他吗? 对新罗,百济已经垂涎已久。 两国是多年的冤家,打了无数场仗。 因为两国处于同一个生态位,想要扩张只能打互相的主意。 总不能北伐高句丽吧? 如果能得到大明的支持,将新罗收入囊中…… 但! “大明皇帝的好意,余心领了。奈何百济国小民穷,无法替皇帝牧守东方啊。” 义慈王礼貌地表示,大明是不是有点“诏书开疆”了。 毕竟新罗也妹在你大明手里啊。 要不,大明皇帝去劝劝新罗那老娘们儿? “呵。”明使早就料到了对面会这么说,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国小?陛下会让你的国土增大。民穷?陛下现在就让你国富起来。” 接着,他向身后一让。 随行扈从推来一辆辆车,将倒斗在殿上一翻。 哗啦啦—— 成堆成堆的铜钱,就像沙土一样,倒在了义慈王的面前。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些,都是如假包换的硬通货,如假包换的开元通宝! 看着这几个土老帽像乌鸦一样,被亮晶晶的玩意儿勾去了魂,使者就感到好笑。 他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嘲笑之色,在国王面前就这么笑了出来: “呵呵,少见多怪,这些算什么?不过是我们陛下给你的些许见面礼而已。 “还有更多,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咕嘟……义慈王被大明皇帝的出手之阔绰震撼了,艰难地咽了口水,哆哆嗦嗦地说: “余……慑于陛下威严,不知该如何报答……” 用词已经从“大明皇帝”转变成陛下了。 使者嘴角勾勒,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向前,旁若无人地贴到国王身边,以一种十分失礼的举动,附在义慈王耳边低语道: “唐国在扶持新罗。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扶余义慈浑身一震。 他明白对方的用意了 作为新罗的邻居,他当然知道大唐派了许多船渡过大海,登陆新罗。 之后,新罗就和磕了药一样,疯狂地进攻北方强邻。 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义慈王也不知道,义慈王也不敢问。 但他知道一件事——他和新罗是仇家,而新罗也觊觎百济好多年了? 如果唐新联军的进展顺利,他和百济的结局大概率不会太好。 他的出路有且只有一个。 夹缝中的小国,是没有资格当墙头草坐山观虎斗的。 要么倒向一方,要么寸草不生。 “可是……对方可是大唐啊。” 义慈王惊疑不定。 他并不是在推脱,巨唐给周围蛮夷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 我打大唐,真的假的。 “哼,蕞尔小蛮,孬种也就罢了,你还蠢。” 大明使者一点也没有给小国国王面子,开口就喷。 百济君臣不和明使计较,是因为他们修养比较好,绝对不是怕他后面的那个神秘巨无霸。 “唐国和新罗隔着什么?现在是什么季节?你再好好想想。”明使给对方打了个哑谜。 义慈王挠破脑袋也没琢磨明白,干脆也不要这国王架子了,拱手一拜: “请天使明示。” 那使者一脸“不出所料”的鄙夷模样,道: “唐国和新罗陆路不通,只能漂洋过海。而现在是夏季,台风肆虐,航运大受影响,唐国能运多少人员物资到新罗? “所谓唐新联军,不过是唐人在后指挥,新罗卖命填线而已。但你们不一样。” 明使改用扶余土话,似乎在和百济人说掏心窝子的话,莫名让人觉得极有说服力: “你们和我大明有陆路可通,你们若有难,大明可以随时提供支援。 “比如,这些。” 他用下巴点了点堆成山的铜钱。 “你说呢,燕王殿下?” 义慈王的脸颊滚落汗珠,喉咙动了一动。 使者说的好似恶魔低语,很危险,但让人难以抗拒。 海量的财富,新罗的土地。 以及,被华夏文明册封为王…… 这些都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利益和荣耀。 他的老对头、新罗国王金德曼,把唐国都舔爽了,也才只捞到一个乐浪郡公。 而大明要封他为王! 华夏文明的辐射之处,即使在百济,也是有华夏情节的。 他们莫不视被华夏正朔册封为人生最大的骄傲,以及压服国内其他贵族的最大砝码。 而今,对义慈王和全体百济人来说。 天无二日,他们心中只有大明一个太阳啊! 许久,他从王位上起身,向明使行藩属国的跪拜礼: “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次日。 百济军倾巢出动,突袭守备空虚的新罗国都。 (本章完) 第301章 旗鼓相当的对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浿水(大同江)畔,平壤城外。 新罗士兵像蚂蚁一样,聚集在高耸的城墙之下,发起又一次攻击。 城墙上没人露头,大明守军都隐蔽在女墙后面,看着进攻方的弩箭在自己的头顶上呼啸穿梭。 就这样将入侵者畅通无阻地放进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内。 “近些——再近些——放箭!”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守军立刻从女墙之间的射击口探出脑袋,居高临下地向城墙下的敌军射箭。 箭矢和石块借着重力,像雨点一样砸在新罗军队的天灵盖上。 几乎就在一瞬间,冲在最前的新罗战士就像秋后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生命被无情收割。 新罗人的攻城队形太密集了,城墙上的明军根本无需瞄准。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城墙根下便积了一层新罗人的尸体,仿佛冬季的积雪一样。 用自己的天灵盖来消耗明军的箭矢,新罗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条路行不通。 大唐的情报倒是没有错,大明在后方的守卫力量比较空虚确实不假。 但那个“空虚”也是和中原前线对比出来的。 朝鲜半岛上的明军数量确实不多,也确实是三线以下的部队,否则新罗人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冲到平壤城下。 然而大明穷得就只剩下钱了,就算在空虚的平壤城里,守军也是箭矢管够,粮食管造啊! 和这样的工业巨兽比物资消耗,属实有点想重开了。 “停!别再冲了!” 新罗王族将领金庾信叫停了手下的送死行为,用标准的汉语,一脸谄媚地向和他并驾齐驱的一位年轻儒生请示道: “请问,大唐天使,我们可以动用您从大唐天朝送来的‘神器’了吗?” “……你现在问我用不用?!” 那位大唐来的年轻人一脸错愕: 我看你的人像疯了一样往前面堆,还以为冲车和投石车都被毁了呢!……他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把这句侮辱性极强的话当着“国际友人”的面说出来。 “嗯,可以。裴某只是督战,金将军才是主帅,请您根据战局便宜行事。” 大唐儒生委婉地提醒对方,打仗要自己动动脑子。 “遵命!” 金庾信收起媚笑,对手下厉喝: “把大唐的破城神器拉出来,将高句丽的破城碾碎!” 嘿咻嘿咻——新罗耕牛很少,民夫们排成两列,牵着粗麻绳,将沉重的器械拉到前线。 是几辆在大唐稀松平常的投石车、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 侯君集当年就拉了一大批这样的器械上了雪域高原,在高昌国玩了一把帝国时代的城市化,用海量的石砲硬生生把高昌城墙给砸平了,给西域人一点小小的先进生产力震撼。 但是在贫乏的新罗,这些进口豪车可都是金疙瘩,毁一台少一台,必须得悠着点儿用。 至于人命,那才值几个钱啊,随便先扔一把出去,替金疙瘩们分摊一下火力。 嘿咻嘿咻——在新罗填线宝宝的“掩护”之下,民夫将一辆辆器械拖到了平壤城墙之下。 “大唐天使,可以使用了吗?”金庾信又换上了阿谀的表情。 那儒生正在发呆,盟友的问题又让他一激灵: “咦?啊,对对对,快使用啊!” 你的部队正在如雪花一样消融啊金将军! 终于,僵化的新罗人将冲车和云梯就位,投石机也架了起来,终于具备了一些还手的能力,和城墙上的守军互射石块。 “唉,我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混在这群野人堆里……” 大唐儒生“裴某”观摩着惨淡的战局,嗅着战场上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心中不禁发出哀叹。 他就是裴行俭,李明在长安创办的第一家报社“长安报社”的主编。 众所周知,长安报社是情报机构打着的那个幌子,底下是狄仁杰和来俊臣主管的肃反委员会。 但是裴行俭真的没参加李明的卑鄙勾当,他真的只是一名改稿改到崩溃的主编。 李明还在长安监国、酝酿跑路时,本着“管杀还管埋”的负责态度,曾邀请这位不是自己嫡系的小年轻赴辽东共谋大事。 但小裴在考虑了自己越来越稀疏的头顶以后,婉拒了监国殿下的好意。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在监国手下工作会很忙,不知道在新陛下手里更惨……” 裴行俭想要流下悔恨的泪水都没地儿去流,只能眼泪在肚子里打转。 在李明亮出大明反旗、彻底和大唐划清界限以后,长安报社就被衙门给端了。 这也正常,大唐群臣只是科技比较落后,没有见识过新时代的玩儿法,又不是傻。 在开过一次舆论战的眼以后,他们自然不会让敌人的肉喇叭在自家统治核心继续叫唤,第一时间就把报纸封禁了。 这对李明的情报网络倒没有造成什么冲击,因为狄仁杰、来俊臣他们早就转入地下活动了。 不过明面上的报社编辑们就倒大霉了。 比如这位裴行俭,作为报社主编、头号喉舌,就被直接套上了“内乱帮助罪”的巨锅。 要不是他出身河东裴氏,有后台,早就锒铛入狱了。 可活罪可免,贬谪难逃。 他一个文弱书生被封了个“仓曹参军”的武官职位,一脚踢上了远洋的战船,踏上了登陆新罗的征途。 然后,旅途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他的舰队迎面撞上了台风,全凭命硬才踏上了半岛的土地。 但是随船携带的大批攻城器具大部分灭失,只剩下了这几部器械,得小心省着点用。 因为台风扰乱航运的缘故,下一批海运增援什么时候到还没个准信儿呢。 “‘趁伪明后方空虚袭扰之’,这是陛下下达的命令……可伪明的统治者李明是我的先主,我这样背刺他是不是不忠? “话又说回来,我帮助李明传播信息,对大唐来说,是不是也是不忠呢? “我难道是奸臣?!” 就在裴行俭深感忠忠不能两全的时候,新罗人也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投石车抛出巨大的石块,砸在平壤城墙上,纹丝不动。 因为这城墙是大明新修筑的。 在李明全面推广煤炭“新能源”以后,烧砖的成本大幅度降低,产能过剩了。 过量的的砖块充斥了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平壤自然也不能免俗,在原本的夯土城墙外面,又给包了一层砖块。 厚实的夯土墙够厚,加上坚固耐用的砖头,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让城墙的防护能力大幅增强。 寥寥几部二手投石车,是不可能砸开口子的。 反倒是平壤城墙上的投石机,从上至下抛射着石块,当场砸坏了新罗军的一架投石车,砸伤了两辆,民夫士兵更是砸倒一大片。 但是新罗的攻势也不是毫无效果,守军为了躲避石块,箭矢的密度稀疏了起来。 “唉,无能!” 仅有的几辆宝贝车被砸烂了,金庾信的心都在滴血,不禁勃然大怒,咆哮道: “其他人愣着干什么?趁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冲锋啊!” 令旗招展,新罗人推着冲车和云梯就往前冲。 咚!咚! 冲车撞在了平壤城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包铜的城门纹丝不动。 “就是现在!” 明军守将一挥手,城墙马面上的士兵便推出一锅沸腾的“金汤”——也就是粪水,劈头浇在冲车上,把操纵冲车的新罗人浇倒了一大片。 他们被滚烫又恶心的金汤从头到脚浇了个遍,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 金汤会导致严重的继发感染,他们命不久矣。 而就算这道铜大门破了,后面还有铁栅栏门。 过了栅栏门还有瓮城等层层防御。 用冲车硬冲城门的战术也不奏效。 “上云梯!第一个登上城楼的封爵!”金庾信气急败坏了。 又是类似的战术,又是一群新罗人用天灵盖消耗守军的箭矢,掩护云梯车接近城墙。 不过这次奏效了,冲车和投石车确实吸引了明军的很大一部分火力,也造成了相当的麻烦。 云梯都是固定在厚重的车子上的,梯子一旦架上墙面是推不倒的。 所以城防军只能和爬上来的新罗人展开残酷的肉搏战。 金将军的脸上终于浮现了胜利的笑容: “只要能突破城墙,这场仗就赢了,平壤城就是我的了!” 他的乐观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平壤守军的数量实在太少了,素质也一般,毕竟是三线部队。 而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数万新罗士兵。 即使明军有装备优势,但新罗人也装备了唐军千里迢迢运来的铠甲,在近战方面并不会很吃亏。 装备没有带差,城墙上又发挥不出战术,纯粹拼人多。 “天使,如何?这仗我们赢得漂亮吧!” 金庾信骄傲地向裴行俭吹嘘着。 裴行俭看着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估摸着新罗这次折损了起码上万人,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一个可以称赞的点: “新罗勇士悍不畏死,前仆后继,让人动容啊。” 不得不承认,半岛人民的战术虽然执行得稀烂,但打起仗来是真不怕死啊,居然靠堆人头,真的达成了陛下的战略目标—— 尽快向北推进,在伪明大闹一场,尽量牵扯其精力,逼伪明分兵。 而这个目标的第一个重大障碍——平壤城,眼看就要被拿下了。 只要攻破这座绕不开的要塞山城,渡过浿水,就可一路长驱直入…… “攻下城池,劫掠三天!” 金庾信突然大吼一声,把裴行俭吓得虎躯一震。 “万岁!”新罗人士气大振。 裴行俭听得懂几句,立刻反问: “你怎么能浪费宝贵的行军时间,而且还浪费在劫掠华夏的城池之上!” 刚才用个投石机都要专门请示我一声,怎么劫掠+拖延行军三天这么重要的事,反而自说自话了?! 金庾信一愣,讪笑道: “天使阁下,您也看到了,为了完成大唐皇帝陛下的命令,此战我军损失颇大。要一些补偿,不过分吧?” 你确定损失不是你们自己指挥无能造成的吗……裴行俭心里吐槽。 “况且。”金庾信又狡辩道: “平壤是原高句丽故地,那些扶余人怎么会是华夏子民呢?” 说得好有道理,裴行俭完全无法反驳。 而且开城劫掠是唐军的传统艺能了,你做得初一,自然也得让小弟做十五。 但裴老爷心善,顶着对方贪婪的眼神,硬着头皮据理力争: “不行,兵贵神速,最多逗留一天。” 金庾信眉头一皱,正要讨价还价。 背后突然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 “什么动静?” 裴行俭和金庾信同时扭头。 有伏兵? 传令狼狈地跑了过来: “报,百济……是百济!” 金庾信心里咯噔。 “百济攻破了我们的国都,一路杀过来了!”传令兵带着哭腔。 “什么?!”裴行俭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此事当真?”金庾信怒吼。 “当真,我就是从国都过来的!”传令都快哭了。 半岛就那么屁大点地方,从新罗的国都到平壤也就一脚油门的事。 金庾信浑身发抖。 裴行俭面如死灰,嘴唇抽动: “李明……是李明殿下的后手么……” 就在他们愣神的当口,高举百济旗帜的军队已经出现在南方的地平线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新罗军队的士气大挫。 而平壤城上,也忽然旌旗招展,鼓声大噪。 守军击退了蚁附的敌军,向架在城墙上的云梯泼洒热油,点头焚烧。 新罗阵中立即大乱。 接着,他们心心念念、攻而不破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城门之中,平壤城的骑兵蓄势待发。 裴行俭嘴角抽搐,觉得自己今天大概要交代在这儿了。 ………… 一场大战结束,以平壤军和百济军给新罗军吃了个两面包夹芝士、大获全胜而告终。 “嗐,这打的什么烂仗!” 百济军队的暂代统帅,高级片儿警苏定方都快被临时手下们气炸了。 苏定方很厉害是没错,但大明也不缺狠角儿。 所以他只被分配了“仆从军教官”这么个角色,从登州直接坐船到百济,来给百济人提供军事建议。 按他的设想,就应该趁这个绝佳的机会,包新罗饺子,彻底歼灭敌军主力,根绝后患。 这样他也能提前完成任务,回到齐鲁主战场了。 奈何百济人不是赤巾军,迟迟包不上饺子边,让新罗人从包围圈里溜走了一大半。 “这下麻烦了,新罗的麻烦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难道得继续留在百济和同门耗着?” 苏定方心事重重,百济人押了一个俘虏过来。 那俘虏一身儒衫,一看就是高价值目标。 “将军,这人,要见您。”百济人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嗯?”苏定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这个儒生。 感觉可能有点眼熟,但有点眼熟不大可能。 “我认识你吗?”苏定方闷声道。 “苏将军!”那被俘的儒生——也就是裴行俭——顿时激动起来。 因为百济人打仗太菜,还真逃出了包围圈,但在山地密林和新罗人走散了。 他一个文弱书生,一个人进深山老林就是个死,无奈,只得主动向百济军队投降,用他仅有的几个单词储备,求见百济人的主帅。 他觉得,既然大唐会统率新罗,那大明自然也会统率百济。 至少都是华夏人,也许会留他一条狗命。 没想到,还真碰上熟人了! “你认识我?”苏定方更疑惑了,仔细端详着小裴,许久终于一拍脑袋: “你是长安报社的那谁!” 作为京城的片儿警头领,苏定方难免会和报社记者有些交集,一来二去,连这位主编也混了个脸熟。 “是的是的!我就是主编裴行俭!”小裴都快哭了,赶紧表明立场: “我因为替李明殿下编撰报纸,得罪了长安的朝廷,被发配到了此地,我不是有意与大军为敌!请苏将军饶我!” 苏定方有种想扶额的冲动,为这倒霉蛋默哀一秒。 报社编辑惨遭清算,可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换句话说,这小子也是一位自己人,值得信任…… “跟着我吧。”苏定方同情地指了指身后的一匹马,示意百济人扶他上马。 “谢苏将军!”裴行俭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上了马,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定方后面。 “没记错的话,你是裴家的,对吧?读过几年书?”苏定方扯着家常。 裴行俭微微抬起胸膛: “裴某不才,河东裴氏中眷房出身,明经科及第。” “嗯,是个读书人,很好。”苏定方点点头,追问道: “你学新东西一定很快吧?” “那当然!”裴行俭下意识地拍着胸脯。 但是鉴于被李明及其“奸党”爱白嫖过劳动力的悲惨记忆,他留了个心眼儿: “苏将军为什么问这个?” 苏定方:“我有一套兵法,可以传给你。” “咦?”话题跳跃得太大,裴行俭愣了一愣。 苏定方:“等你学成以后,你代我守着半岛,我回齐鲁前线。” 裴行俭:??? (本章完) 今天请假一天,思考一下剧情走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302章 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然,苏定方也只是口嗨一下,并没有真的心大到自己开小差,让俘虏替自己在百济站岗。 而是把可怜的裴行俭打包送回了平州,顺手开了张“证明”,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凭着这张证明,裴行俭得到了面见老上司李明——也就是面圣的机会。 不打引号,因为李明现在真的肉身成圣了。 他是正经八百的大明开国皇帝。 裴行俭坐在从平壤前往平州的马车里——这是老苏附赠的特殊待遇——一路惴惴不安。 “我该如何是好?我算不算背叛了李明殿下?殿下可不是能容忍背叛的人…… “不,我不应该叫他殿下,要叫他皇帝陛下。万一当面说漏了嘴惹殿下不高兴,就真的万事休矣……” 裴行俭心里一直在嘀咕个不停。 他知道李明殿下是做大事之人,但敢做到“陛下”,和巨唐分庭抗礼,而且还是在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太上皇还未殡天的时候。 只能说,天下第一硬核狠人。 被这样的狠人标记为“二五仔”,后果如何裴行俭都不敢想。 “我必须要脱罪,我必须要脱罪……” 小裴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最初的几天,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琢磨如何免于被李明秋后算账。 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开脱显然是不现实的,小裴虽然也有文采,但是想要耍过精明的李明……趁早洗洗睡吧。 而以他一介一文弱书生之身,想要肉身翻墙跑路也不现实。 “李明殿……陛下是讲究实利之人。如果我对他有价值,他兴许不会杀我。 “比方说,如果我能透露一些唐军的情报……” 裴行俭动起了歪脑筋,又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行,卖主求荣,还是两次,这等无君无父之事,我裴某敬谢不敏。 “绝不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仓曹参军,对对方可能感兴趣的军事情报一概不知……” 在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个能保证自己免于清算的办法以后,上路五天后,裴行俭躺平了。 “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李明便是那个天……” 摆烂一念起,刹那眼界宽。 裴行俭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的风景,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经身处一座繁华的城市之中。 窗外的景色和他在新罗所见完全不一样,不是满目荒芜、间或夹杂几间矮小的村社民居。 而是成排成列的高大房屋,以及笔直平整的夯土路面。 “咦?” 裴行俭吃了一惊。 此等繁华的街景,看似不输长安洛阳啊,除了城市小了点。 “难道已经到平州了?”他惊讶地问车夫。 车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里是建安城。” 建安城……裴行俭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搜出了这个不起眼的地名。 “一座高句丽的山城?竟是这般繁华似锦的模样???” 他感到了文化冲击。 也许是在贫穷的新罗待久了,他这个地道长安人,居然在高句丽的城邦里感到了“乡下人进城”的震撼。 在冻土、山林和沼泽密布的东北,平地盖起一座不输内地的大城市,什么扶余超人? 五天就想从平壤飞到平州,什么大唐超人……车夫也在心里嘀咕了一阵,继续闷头赶路。 一行无言。 接下去的几天,裴行俭用自己的双眼,亲眼见证了一座又一座叫不出名字的大城市,一样的行人如织、车水马龙,楼房亭榭鳞次栉比。 他现在知道了,这些像竹笋一样窜出来的新生大城市,在高句丽时期同样是不可想象的。 是李明。 李明组织起了这些身为外族的扶余人,通过自己的双手建立起了一座一座建筑奇观,带领他们实现了从奴隶社会到集体农庄的跨越。 大明的开国皇帝,恐怖如斯。 这恐怕是连大唐开国皇帝,如今的太上皇陛下(上一个太上皇不算开国),都难以轻易达成的成就。 而他自己,一个籍籍无名的裴行俭,即将面见这样一位帝王,由他圣裁自己的生死。 天意难以琢磨,不可琢磨。 李明殿下他是知道的,在长安担任主编的时候有过几次交流,知道是位给工资很爽快、但提要求也很变态的老板。 但李明陛下,他就摸不透了。 谁知道这段大起大落的治国经历,会让那位可塑性极强的小领袖发生什么样的嬗变…… 在越来越忐忑的心境中,裴行俭的马车终于带他进入了平州城,大明王朝的中心。 如果说,之前觉得建安城等高句丽城池繁荣,是因为当时还带着滤镜的话。 那现在平心而论,他必须承认,平州在人口、建筑、道路等各个方面,都丝毫不亚于长安或洛阳,有些方面甚至更强。 比如这里没有坊墙,商铺无需在固定地点经营,所以商贸极为繁盛。 而这座新城越伟大,裴行俭心里的紧张就越深。 记忆里的那个小不点已经逐渐模糊了。 在他现在的脑海里,李明的形象逐渐和太上皇陛下重合,完全是一位身居宫中、威严不可直视的天命帝王…… 砰! 他正在神游物外,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让他脑袋撞上了窗框。 “下车。”车夫闷声道。 啊?这里是哪里? 裴行俭迷茫地张望四周。 他们停在一间……房子的门前,和周围的楼房没有任何区别,更是没有发现宫殿的痕迹。 这里仍然地处平州的闹市之中…… 裴行俭心中顿时警报大作。 “我是来面见陛下的,你们要干什么!” 车夫斜了他一眼,耐着最后一点性子说: “这里就是陛下办公的地方。” “你莫要诓我!”裴行俭歇斯底里起来: “你明是这么大、这么富强的一个国家,一点也不输大唐气象的国家,她的皇帝会在这间小破茅庐里?! “你们欺骗我有什么目的!” “……”车夫嘴角一抽,懒得搭理这个怪人,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子。 “下来吧你!” 文弱的裴行俭根本无力抵抗,被粗暴地拖进了这栋屋子的大门。 一路传来他的哀嚎: “我为陛下改过稿,我有苏将军的手谕!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 任何反抗都是无用功。 裴行俭被卫兵揪着脖子,走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边的房间里,文吏坐在席位上奋笔疾书,偶有文员抱着文件在廊下匆匆走过。 看起来和普通的衙门没什么区别。 衙门…… 裴行俭心里咯噔。 坏了,该不会是那种专门对付细作的“有关部门”吧?! 这是要对他严刑拷问,榨出所知道的一切情报,然后再把他埋在后院的某个角落吗! 不祥的预感让他感到窒息,两腿一软,用沙哑的声音颤颤抖抖地说出一句: “苏定方……苏定方害我……” 什么毛病……卫兵对这个突然发癫的长安人感到很不解,怕神经病传染给他们,敲开房门就离开了。 吾命休矣……裴行俭默默闭上了眼,就这么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被粗暴的大手提溜进去。 然而过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发生,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 “把门带上。” 嗯? 裴行俭缓缓睁开眼睛。 这才看清楚房间里的布置。 和他在走廊里见到的办公室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空间宽敞一些、书多了一些,以及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堪舆图。 房间里坐着三个人,两个老头坐在下首,上首的位置被掩埋在一大堆文件里,看不见人。 三人都在忙着各自手上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正眼瞧他。 两个坐在下首的老头,有点眼熟…… “房相?!大司空?!” 裴行俭惊呼出声。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只是顺带通报一声: “陛下,苏定方说的‘客人’来了。” 然后,从上首的那堆书山文海后面,一个熟悉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哦,裴行俭?欢迎欢迎!” 热情的态度,让裴行俭登时就混乱了。 他还是他,记忆中那个风风火火的少年,没有一丝改变。 “李明陛……殿下,不是,我……” “哈哈哈,别拘谨。别干站着了,来来来坐坐坐!”李明大大方方地从自己位子上站了起来,以客人之礼请他入席。 裴行俭觉得这不太真实,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地,就被大明的皇帝陛下给劝到了座位上。 这真是皇帝?不居深宫之中,却在这闹市之中、毫不起眼的衙门里?而且还是和其他人合署办公? 等裴行俭膝盖触地了,聪明的智商也站上高地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全程犯了无数个殿前失仪的大错。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磕为敬——裴行俭咚地就跪倒在李明的跟前: “罪臣,辜负了陛下……” “不,是我辜负了你。” 李明充满诚意地说道: “是我思虑不周,将你们这些在报社的局外人牵扯了进来,遭受唐伪帝的无端迫害。 “你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短短四个字,让裴行俭产生了强烈共鸣,几乎哭了出来。 也就这四个字,让这位大唐忠良毫无阻力地接受了“唐伪帝”这个概念。 “唉,奈何唐伪帝驱使你等与我为敌,骨肉相残,生灵涂炭,我实在是不忍啊。” 李明无缝换上了沉痛的表情。 裴行俭早就被忽悠……不是,感化得不要不要的,真情流露地说: “陛下有任何吩咐,罪臣必万死不辞!” “好,很有精神!”李明语重心长地换了一个话题: “苏定方在信里告诉我,他教你了些兵法。你学得怎么样?” 裴行俭心里咯噔,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那个……” “现在中原前线正缺人,半岛局势则已经稳定下来了。”李明图穷匕见: “把苏定方浪费在那条战线上有些浪费。 “所以,我想把他调回来,你过去替他顶着。” 裴行俭战术后仰。 怎么从平壤一路润到平州,又被一脚踹回了平壤? “陛下,我一介文弱书生……” 李明郑重地拍拍跪在地上的小裴的肩膀,道: “你要学习班超的榜样,投笔从戎。” 裴行俭:“可是……” 李明:“我是会看相的,你面相很好,一看就是要做大将军的啊。”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裴行俭还真就是一位儒将,在西域大杀四方,官至安西都督。 “我封你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指挥百济,统理半岛文武事宜。”李明道: “如何?”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裴行俭实在无法开口拒绝。 他意识到,老上司李明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变。 “那……” “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 一脚把裴行俭踹出房门以后,李明的脸色立刻沉静了下来,对左膀右臂道: “这一手驱虎吞狼,还可以吧? “不用额外花费精力,用百济的力量就牵制住了我的父兄在我的后院放火。” 房玄龄继续写着什么,应和一声: “陛下高见。” 不过长孙无忌并没有放松下来: “以太上皇陛下的智慧,不会不知道百济这颗可以制衡新罗的棋子吧? “他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们会以此反制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或许,百济常年和新罗、大唐为敌,难以拉拢吧,也或许……” 李明挠了挠头: “螺蛳壳里做道场,他们能在半岛那片狭窄的土地上干什么? “如果对面还继续向新罗增派力量,夏天的台风会教他们做人的,时间一长,撑不住的是他们。 “不去管他,我们按照我们自己的方针战略推进。” 嗯……长孙无忌不再言语。 房玄龄适时停下了笔,将他洋洋洒洒写就的大作一抖: “陛下,全面进攻中原的计划已经草拟完成,请过目。” 李明深吸一口气: “好。” 终于,到了下定决心的一刻。 大明和大唐的经济战,已经打过了。外交战,也已交手了两场,可以说各有攻守胜负。 至于政治战,更是在李明节度辽东二州时便开始了。 唐人已经应润尽润,现在二圣回朝、大唐政局稳定以后,润过来的人数已经大为减少,政治攻势的收效也迅速减小了。 除了战争以外的一切竞争手段,双方都已经打过了。 接下来,就该开战了。 “令前线各部做好最后战前准备,等苏定方就位。” 李明缓缓道: “便在大河南岸做军事操演,伺机向进攻中原,直取东都洛阳。” 两位宰相立答: “遵旨。” ………… 长安。 李世民最后也没有被驱逐到甘露殿,照旧在立政殿待着。 李承乾唉声叹气,在老地方找到了他。 “父亲,新罗军被伪明联合百济击败了,新罗国都失守。” 李世民神色轻松地点点头,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吾知道了。既然对面是李明,那想到联合百济这个法子并不奇怪。” “……”李承乾怀疑他爹在幸灾乐祸,但他没有证据。 “接下来该怎么办?新罗还没有完全失败,伪明在那儿的力量并不多。应该继续向半岛增兵支援吗?” 李承乾虚心提问: “第一波出海支援的只是一小部分前哨部队,真正的主力还停在扬州港,很快就能接续上,驰援新罗。” 李世民毫不客气地笑了: “隔着大海、顶着台风,将部队运往无路可退的狭窄半岛之上,你这和在自己大腿扎一刀、任由鲜血流干有什么区别?” “……可这都是父亲您的主意啊!军队已经调到港口,战舰民船也都征集到位了,怎么现在半途而废呢?” 李承乾有些绷不住了: “那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难道您就是存心想让儿臣将江山一步一步输给李明不成?您还是想让李明当天下共主?” 李世民慢慢转过头,看着不安的嫡长子,不紧不慢道: “放宽心。” (本章完) 第303章 李世民:中套路了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承乾觉得太上皇老爹在诓他,而且他有证据。 李明那边已经在大河之北、以及泰山之东摆开阵型了。 傻子都知道,中原将会是主战场。 然而,根据李世民的“大计”,全国的主要战力、甚至包括相当一部分“八王之乱”中原本部署在中原前线的军队,都被抽调去了扬州! 现在登陆不登了,中原空虚的防守也不补位,就让大批军队窝在扬州港大眼瞪小眼,这是做甚? 开门揖盗吗? 难道寄希望于李明脑抽,不打中原和关中,而是从齐鲁之地南下徐州扬州吗? 如果是过去,那父皇此举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是现在,李承乾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脑子有时不大灵清的老父亲: “父亲,中原既是富庶之地,又是关中的门户。中原守卫空虚,如果敌方趁虚而入,那就直叩潼关了。” 李世民耷拉着的右眼瞥了瞥他,左侧的嘴角勾了勾,但右半边没有动,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我知道。” 这让李承乾心里更没有底了: “那中原的守备岂不是空虚了?伪明如果打过来,我们将丢失大片膏腴之地。” 李世民的笑意愈浓: “我也知道。” 李承乾几乎要抓狂了: “那怎么还不去驰援中原?” “现在驰援有什么用?”李世民肩膀耸了耸: “大部队从扬州调回中原战场,光行军就要数日,休整、驻防、形成战斗力还需要数日,前后至少要十天时间。 “而在这十天之内,大明随时都可能发起全面进攻。 “现在把兵调回去,和扬汤止沸有什么区别?” 李承乾的脑子宕机了一会儿,彻底绷不住了: “可把兵调去扬州那鬼地方的不正是父亲您吗?!” 现在说什么风凉话?! 李世民的笑容渐渐扩大: “是的。” 李承乾倒吸一口气,低声道: “儿臣只是有猜测,还望父皇澄清—— “您真的想让儿臣送掉大唐江山,将天下拱手让给十四郎?” 语气十分认真,连用词都变得正式了。 不过这个问题倒是让李世民愣住了,呆立了半晌,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大郎啊大郎,你原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他笑得非常厉害,一直笑到头疼,才缓过一口气来。 “当然不是!我是太上皇,天下的归属再也与我无关?” 说得很是超脱,完全是退休老干部做派。 然而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烈火。 仿佛一头狮王,在领地被另一头年轻雄狮挑战时,所激起的最纯粹的胜负欲。 真龙的气势,令天子也难以直视。 “那……”李承乾说话的气焰一下子被压了下去,有些委屈兮兮地问: “那,接下去该怎么办? “父亲您说李明马上就要在正面发起全面进攻,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李世民慢慢在卧榻上躺了下去,懒洋洋地说: “把军权给我,我有妙计,可让困局迎刃而解。” 李承乾控制着嘴角不要抽搐,耐着性子问: “父亲,是什么妙计?” “呼噜,呼噜……”回答他的只有老父亲粗重的鼾声。 李承乾:“……父亲,您其实在装睡对吧?” “呼噜,呼噜……”李世民在卧榻上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他。 李大郎忽然意识到,自己大约似乎是中计了。 以支援新罗为借口、把大部队调往扬州,这本身其实是一个骗局。 是老李看穿了大儿子并不甘心彻底转移兵权,而故意打的一个死结。 这个结只有老李能解。 要么把兵权乖乖交给父亲,要么,把天下乖乖交给弟弟。 该说,真不愧是大唐开国皇帝么,连中风了都不忘玩弄这么一手…… 李承乾克制着心中黑暗的冲动,不轻不响地说: “我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再还给父亲有何不可呢?您大可不必用心机。” 李世民没有回答,但呼噜声也停了,就这么背对着大儿子。 两边沉默许久,就在李承乾以为父亲真的睡着了的时候。 李世民平淡地问道: “是什么让我们父子变得互相猜疑,是权力吗?” 是吗……李承乾姑且在心里打一个问号。 “权力如同柴米油盐酱醋茶,你知道吗承乾?”李世民幽幽道。 “是什么意思?十分重要?”李承乾耐下性子,试着跟上老父亲的思路。 李世民躺着摇摇头: “意思是,我有人无,人有我无—— “包括父子之间。” 李承乾神情一肃。 “所以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历来难处。”李世民直言不讳: “身为儿子,自然是希望父亲长寿。但作为太子,晚登基一日便少掌一日的权、而要多担惊受怕一日。 “而皇帝,自然也知道太子的这点小心思,因为皇帝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李承乾觉得话题的走向有些不妙,心中的黑暗有些蠢蠢欲动。 “父亲,儿臣绝无此意!”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表白道。 李世民却也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唐突地转变了话题: “我口述让人写给你的《帝范》,你看了吗?” 这和今天的话题有半文钱关系吗,父皇是不是意识模糊了…… 李承乾心里嘀咕,嘴上还是回答了标准答案: “父皇的巨著字字珠玑,蕴含深厚的治国道理。儿臣日夜研读,深受启发……” 李世民挥了挥手,打断了儿子的客套话。 “那本破书是写给史家的,废话太多,闲着无聊可以翻翻。 “我今天要教给你的,是几句心里话。” 李承乾眉头一挑: “父亲说的是帝王心术吗?” “不是那等肤浅的东西。”李世民直截了当地否认: “法家的那套理论,不过是工具而已。别舍本逐末,将工具当成了目标。” 李承乾的眉毛又很快紧皱起来: “恕儿臣愚钝,没听明白。” “外儒内法,你知道的吧?”李世民问。 李承乾点点头:“这个儿臣是知道的,从汉朝以来便是如此。” 以仁德规训天下,以帝王心术驾驭臣下,这是历朝历代合格统治者都会的基本功。 “这是庸君所为,你不要去学。”李世民却对这条近乎真理的皇帝“同行实践”唱起了反调。 李承乾越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老父亲的思维是越发跳脱了。 如果说,从给李明“放空门”到想收回兵权,这其中还有些逻辑关系的话。 那后面这一番关于父子猜忌、关于权力和治国的讨论,就完全脱离了正题。 这有助于李承乾、有助于大唐社稷脱离迫在眉睫的危机吗?现在是聊空天的时间吗? “父亲,您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愿意将军权交给您了,为什么您似乎仍然不满意呢?” 他忍不住问道。 李世民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儿子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其实真正的治国,不是外儒内法。 “而是外法内儒。” “父亲,您没有回答我的……”李承乾正要感到不耐烦,却不由得一愣: “外法内儒?这是何意?” 儒和法以这种顺序排列,还真是稀奇。 儒家的仁德天然具有道德优势,谁听谁喜欢,自然是要放在“外面”收买人心的。 而法家的权术就太功利了,说出去不好听,应该藏在“内里”。 但你把这顺序倒过来,把光鲜亮丽的伪装藏在里面、把赤果果的权术摆在外面,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外法内儒的意思就是,你利用法家权术所巩固的权力,最终是为了你能够施行儒家仁政服务的。” 李世民缓缓道: “而不是像法家那样,为了权力本身而争权夺利。 “这种纯粹痴迷于权力本身的蠢人,和耽于食欲、色欲的禽兽有何区别?买椟还珠而已。” 李承乾无法完全理解老李的意思,觉得对方所述说的,还是儒家那套老掉牙的“仁政”。 他也不打算纠结于“施政哲学”这类宏观叙事,他只关心更迫在眉睫的实际问题: “父亲,这和您要重夺兵权、反击李明有任何关系吗?” 唉……李世民背对着继承自己帝国的嫡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感慨道: “知我者,惟李明而已。” 李承乾的眉毛简直能夹死苍蝇了。 李世民完全无视大儿子的不悦,继续道: “我说的不是孔夫子所倡导的仁政,而是以法家为外的仁政。 “也就是说,为了达成天下大治,一国之君应该动用法家的手段—— “也就是,不择手段。” 李承乾有些半懂不懂:“父亲,你是说……” “我是个多愁善感之人,老友离世总是带给我很多痛苦。”李世民好像又换了一个话题,但随即话锋一转。 “然而,在玄武门亲手杀死两个兄弟一事,我至今都不后悔。” 这和李建成、李元吉有什么关系……哦? 李承乾感觉自己好像能渐渐追上老父亲略显支离破碎的逻辑。 “父亲,您的意思是…… “为了您能够当政称帝,施行您心目中的仁政,您当时……必须杀死隐太子和巢剌王?” 李世民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 “任何明君在我当时的位置上,都应该做出相同的选择。 “否则,他就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李承乾愣了一愣,骤然呼吸急促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听明白了老父亲这一番话的用意。 从军权、权力、皇帝和太子的根本矛盾,到所谓“外法内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玄武门之变……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父亲的意思是,他是我权力路上的绊脚石?只要他一日不死,大唐的军队就一日不会服从于我? “他难道是想让我……杀了他?” 李承乾对自己的认知感到震惊。 “不,这怎么可能…… “可他为什么又要提李建成和李元吉那档子事呢?” 就在他冥思苦想而不得其解的时候,耳畔响起了甜腻而熟悉的女声: “太子殿下真是太心善了,都如此地步了,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 对于突然响起的声音,李承乾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很自然地搭话道: “可是,媚娘……如今这大军压境、门户洞开的局面,要是父皇,单凭我和李治也收拾不了吧?” 他转过头去。 武媚娘就站在他身边,好像一直都在那儿,嘴角挂着邪魅的微笑。 “可是,太子殿下。如果这个天下不是您的,那就算最后挡住了李明的进攻,对您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承乾沉默不语。 武媚娘的笑容更为阴沉: “别忘了那个男人对你所做过的一切。” 李承乾的眼睛闪过一道厉光,坚定地点头: “你说得对,媚娘。” “媚娘?”李世民一愣: “好熟悉的名字,是我听错了么?” 武媚娘的幻影已经倏然消失,长孙皇后的梳妆间里,只有皇帝和太上皇两人而已。 “什么媚娘?父亲您在说什么?”李承乾很娴熟地装着傻。 李世民口齿含糊地嘟哝着: “我也是越来越糊涂了,想起了过去一些不太开心的回忆…… “你还有事么?” “孩儿告退。”李承乾十分干脆地离开了房间。 作为当今天子,作为全天下权力最大的人。 他有一万种办法,让一位中了风的、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宫里死得无声无息。 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 兖州,泰山以西的人口大州,大唐与“伪明”的边境城市。 虽然这里接近前线,双方军队剑拔弩张。 然而民间的交流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还在稳步增长。 大明商人从隔壁的沂州、齐州出发,频繁往来于兖州和辖内各县之间,买卖货物,赚得不亦乐乎。 兖州的货币也很杂,大明的纸币在民间是可以直接通用的,而大唐的开元通宝,大明商人也是收的。 这些“外汇”虽然不能在大明国内通用,但是可以向无处不在的大明银行申请兑换纸币。 大明的官府将这些铜板收集起来,既可以作为“外汇储备”和外国进行直接交易,也可以作为货币战争的弹药,对大唐和其他铜本位的附庸国重拳出击。 不过,大明商人一般不喜欢将这些沉重而遭贼的货币原封不动地运回国。 他们更愿意在大唐内部就地消化,采购其他物资运回大明,再赚上一笔。 “你这臭外地的来我兖州要饭来了?不交保护费,也敢在这儿做生意?” 兖州本地的几个混混,将一个大明来的商人暴打了一顿,抢走了他的钱财货物,将他一脚踢出了城门,围上去就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爷爷们我错了我错了!” 商人抱头认怂,总算把这些混混给哄走了。 确定他们走远以后,商人才从地上爬起来,咽不下这口气,咬牙切齿道: “妈的这群强盗,我要报官!” 他要进城,却被卫兵拦住: “你的通关文牒呢?” 商人感到很无厘头: “放在包里被那群贼人抢了,你刚才都看见了啊!” “我看见了甚么!莫要瞎说。”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只认文牒,没有文牒一律不准入城!” “你?!……”商人意识到,自己被兖州人设局针对了。 随着两地紧张局势加剧,大唐官方对大明商人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 现在则更是演都不演,明摆着就是要整他们。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商人在门口生气地大骂。 卫兵挥了挥手里的枪杆子恐吓道: “再扰乱秩序,就把你下狱!” 商人愤恨地跑了。 但他当然也没有认亏。 “你们给老子等着!唐人不给我评理,我去找能给我评理的地方!” 就像小孩儿在外面受欺负找家长,商人回到齐州,第一时间就是向官府诉苦。 “对面的大唐欺人太甚!老爷要为我做主啊!” 齐州都督侯君集认真地听取了百姓的心声,大手一挥: “放心,我替你讨回公道。 “攻陷兖州后,准你劫掠三日。” “咦?” 商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 当天下午。 大明齐州都督府的军队倾巢而出,直扑兖州城。 而兖州的守备空虚,而且不知为什么,抵抗意志几乎为零。 在侯君集祭出拿手的“城市化”,在兖州城下摆开了好几排投石车以后。 守军毫不犹豫地打开后门,全军撤退了。 几乎没有流血,就把兖州城完整地交到了大明的手里。 “咦?!” 看着自家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城内,那位商人不知该说什么。 是……是因为我吗? 倒……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本章完) 第304章 穿越就是为了暴打(划掉)报答李世民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靖。” “在。” “以你为历城道行军大总管,统帅中外军事,总督此战。” “是。” “侯君集。” “在。” “你为行军副总管,率领前军。” “是。” …… 平州行在,沙场点兵。 诸位将士各自领命,踌躇满志。 他们的来源很复杂,有去年远征薛延陀、被侯君集等人带过来的四万精锐;有河北难民,有原高句丽、薛延陀等归降部众;也有从平州、营州时代开始的百战老兵。 但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 南下!扫清全大唐! 他们士气高涨,训练有素。 他们的将领,无不是青史留名的赫赫名将—— 李靖统帅全局,侯君集为先锋,李道宗坐镇中军,苏定方、薛仁贵两翼齐飞,薛万彻断后,执失思力、契苾何力预备。 真个是将星璀璨,初唐名将的半壁江山云集于此。 在强将的指挥下,赤巾军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沙场,奔赴前线。 这次,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玩个性,头上包个红头巾就上战场了。 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戴上最坚固的头盔,神情严肃。 以前的那些手下败将,不过是一些小杂鱼而已。 这次所面临的强敌,是史无前例的。 那是大唐的正规军。 “嗯……” 李明站在高台上,俯瞰着奔向未知前途的健儿们,神情沉凝。 “陛下,该回去了。”房玄龄在一旁提醒道。 李明的目光仍然留在远去的将士们身上,沉吟道: “我仍然觉得…… “现在猝然发动全面进攻,未必是正确的时机。” 在近期和大唐终有一战,是上至李明、下到普通百姓都有的共识,毕竟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然而选定“今天”这个日子就开战,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这个略显激进的战略,是李靖和房玄龄领衔、文武百官共同提议的。 “李承乾刚刚即位不久,对面从长安到地方都还有些动荡。就该趁现在快刀斩乱麻,在伪帝坐稳龙椅以前,先将其消灭。” 房玄龄慢悠悠地为李明梳理着这么做的原因: “以上是战略层面。在战术上,唐军被大规模调集到了扬州,正准备登船增援新罗。 “此时中原空虚,正是趁敌人青黄不接,在这个方向突袭的好时机。” 李明抿了抿嘴: “诸公所言极是……” 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在打仗的方面,别说李靖,尉迟循毓都比他李明更有发言权。 这也是李明最终拍板,通过这个方案的原因、 但是…… “我觉得如果缓一缓,或许还能更稳妥。” 李明对相父悄悄说道。 他不希望自己的这番话被其他人听见,动摇军心。 房玄龄波澜不惊地问: “是什么事让陛下如此放心不下呢?” “泗水。”李明喃喃道: “泗水上的那座桥,还没有建好啊……” 泗水发源于泰山余脉,在南宋黄河夺淮入海以前,泗水是淮水的重要支流。 唐明边境、大唐一侧的兖州,便坐落在泗水西岸,是赤巾军此次进攻的第一个目标。 虽然大明的河北与大唐的河南看上去也接壤,但猜猜这两块区域为什么一个叫“河北”,一个叫“河南”? 因为两者之间还隔了一道天堑,那就是黄河。 在夏季的丰水期,谁跨河打仗谁煞笔。 所以明军的主攻方向,选择在了齐鲁接壤的兖州一线。 这就是李明当初不惜疯狂大撒币,用和平演变的方式拿下齐鲁的原因—— 这样进攻中原就不必渡过黄河,不论进军还是补给都能节省海量的成本和时间,是完美的前进基地。 然而,虽然从齐鲁西进能绕过分隔南北的大河,但有一条小河绕不过。 那就是南北走向、分隔东西的泗水。 在拿下齐鲁的地块以后,李明专门下旨,立刻组织民夫,在泗水河道狭窄处修建过河桥梁。 然而,李明拿下齐州的时间并不长,决定以此为前进基地进攻大唐的时间更短,过河桥还没有完成施工。 因此,明军渡泗水,一部分靠船舶摆渡。 另一部分则取道泗水的源头——泰山余脉陪尾山,绕一大圈。 两军从东和北两个方向,夹击兖州。 “说到泗水桥……陛下,臣有一言,请陛下静听。” 房玄龄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陛下心里装着的应该是九州万方,一座桥不至于牵动您这么多精力吧?” 李明沉默了一会儿,诚恳地说: “相父教训的是。” 房玄龄抚着胡须微微点头: “陛下英明。” “但……”李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泗水是前线一道不大不小的坎。那座桥如果不能竣工……” 房玄龄以为李明担心的是后勤,宽慰道: “陛下,泗水并不是大河那样的天堑。平日里的船舶来往就很多,齐州与兖州的商贸都是跨越这条河的,并无不便。 “所以,这条河并不会对兵粮后勤物资的运输造成什么影响。况且中原富庶,就算补给暂断,因粮于敌也可以撑几日。等这座桥建好了……” “我担心的不是后勤。”李明打断道: “我担心的是人,是士兵的后撤通道。 “如果被对面反推回来,拥堵在兖州城下,泗水河畔……” 那就要复刻敦刻尔克了! 虽然大明现在占据着政治、经济优势,兵强马壮、三军用命。 但是对面也不差,是货真价实的巅峰大唐。 更可怕的是,对面可是有李世民的啊。 被某位最能打的教员,评价为“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的李世民啊。 换谁谁心里不打鼓? 谁知道那位太上皇,是不是退而不休呢? 兵者死生之地也,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对上李世民,必须要想好退路。 “臣下理解陛下的忧虑。”房玄龄捋着山羊胡: “但是形势不等人,我们不可能做好一切准备才采取行动。 “如果对面坐稳了皇位,将军队调回了防线,届时再发动战争,恐怕会更艰难。” 李明没有多少什么,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嗯。” 一君一臣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望着将士们的背影逐渐远去。 过了良久,房玄龄忍不住问: “陛下,臣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叫我李明便可,房玄龄。”李明淡淡道,既不客气也不居高临下,仿佛两人是地位平等的老友一般。 君臣之间直呼姓名,一分粗俗,九分亲近。 老房被少皇帝开诚布公的胸襟惊得愣了一愣。 半晌,他用平直的语气问道: “既然你这么忌惮你父,为什么还要和他作对?” “如果向长安解释,你父亲就算不把你立刻扶正为大唐皇帝,也会让你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肯定会允许你留在平州。等候继位。” 房玄龄也彻底不装了,将肚子里最大的疑惑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李承乾身体不好,活不长的。说得难听一些,甚至你父亲,也已经在风烛残年了。你只要再等几年,就能平安顺遂地接过帝位。 “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把登基仪式也放在平州,让文武百官不远千里来朝觐……” 李明全程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听着自己的老朋友喋喋不休地提问。 “所以,李明。” 房玄龄正视自己的忘年交,真心提问: “你为什么仍然坚持要开启战争,和你的父亲,全天下最可怕的敌手,正面对决呢?” 这一番话,就算是地位真正平等的朋友之间这么说,都难保不会翻脸。 但是李明很认真地听着,一点也没有感到被冒犯。 他知道,眼前这位装了一辈子的老人能对自己敞开胸怀,是出于极为可贵的信任。 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对老朋友的问题给出正面的回答: “有些仗是不得不打的。从辽东开始便是如此,这你也是知道的,那些听调不听宣的贵族门阀什么的。” 房玄龄觉得这话可能有点道理,但有点道理不大可能。 “可是李明,你看起来……似乎对和你父亲正面对决,并不感到很抵触啊?” 李明不置可否: “哦,是吗?何以见得?” 房玄龄深深看了小老弟一眼: “因为,你在微笑。” 李明摸了摸自己的的嘴角:“真的吗?没有啊。” 房玄龄没有再多说什么,向主君拱了拱手: “一番直抒胸臆,实在痛快。臣还要统筹规划战时的民间生产,请陛下恕臣告退。” 李明点点头:“辛苦相父了。” 君臣之间短暂的推心置腹,到此结束。 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李明不禁长吁一口气,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老房果然敏锐。 对能和李世民对决一事,李明何止是不抵触。 简直有些期待了。 “都穿越大唐了,如果不能全方位暴打李世民,那不是白穿越了?” ………… 长安,立政殿。 清晨。 光荣退休后无所事事、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睡懒觉的李世民陛下,破天荒地早起了。 “出征,打李明……呵!” 他的左边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在宦官的帮助下,换上一身戎装。 “衣服有些紧……是缩水了么?” 李世民撑了撑紧绷的肚腩。 宦官立刻道:“老奴这就为陛下换一身。” “哈哈,不必费这个心了。”李世民颇为洒脱地笑笑: “反正也用不上。” “呃?”宦官一怔。 这时,一旁的宫女一个个都绷紧了身子。 “陛下……” 原来是皇帝在两位内侍的搀扶下,来到了太上皇的寝室。 儿子未经通传擅闯老子的房间,这有点粗鲁,但是没人敢管他,毕竟人家是皇帝。 “你们……先退下吧。”李承乾命令下人,不知为何声音有些颤抖,好像十分紧张。 但下人们自然是不敢多待多问的,立刻低着头,鱼贯而出。 其中一名搀扶着李承乾的内侍,在桌案上摆了一壶酒。 李世民的目光短暂地落在那壶酒上,瞳孔一缩,随即超脱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你们也……退下。”李承乾说得非常无力,好像很疲劳。 两位内侍什么也没有说,闷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李承乾艰难地咽了口水,视线不敢落在酒壶上,嘴唇微微颤抖: “父亲,请……” 李世民的笑容更盛: “挺孝顺啊,大早上请你中风的老父喝酒。” 李承乾登时脸色铁青。 他也是昏招迭出,太刻意了。 谁不知道李世民陛下不善饮酒? “唉……行吧,你是皇帝,你请我,我就喝。反正我这副烂身体,不买个‘一醉’不起,也没什么意思了。” 李世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两只酒杯,笑着说: “你不来一点?” 李承乾的脸色就像打翻了染缸,青红皂白上演了个遍。 “我开玩笑的。”李世民笑着摇摇头,扶着桌案盘腿坐下,自己给自己的杯子里斟上了酒,另一个杯子空着。 “我自己酿的苦酒,理应我自己喝。” 李承乾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儿。 李世民也不搭理他,自言自语地叨咕了起来,活像酒桌上健谈的醉鬼。 “是的,我自己酿的苦酒。在你小时候起,我就对你刻薄,将你视为传承江山的工具,层层重压把你逼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现在我废了,不中用了,你也算接过江山了。我却还不识相地挡着你的路,朝臣们还在看我的脸色。” 李承乾的脸色越来越扭曲,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湿透,仿佛掉进了水里似的。 “而更可恶的是。”李世民轻巧地接着说: “我这个糟老头还耍了些小心机,要回了已经给出去的兵权。这不是有些,在你眼里,给脸不要脸了吗?” “绝没有。”李承乾矢口否认,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得可怕。 “管你怎么想吧,反正这酒我也不是第一次喝,十七年前,李元吉也请我过一次。” 李世民悠然地握住酒杯,最后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无法亲自和李明过过手。想必他也会很遗憾吧? “承乾,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件事。” “嗯?”李承乾好像神游物外被老师抓住了似的,浑身一震。 “战争,检验的不止是武功,更考验文治、组织和决断,是对一个统治者最残酷、同时也是最好的试炼。”李世民直视嫡长子的双眼: “不论你我之间过去有什么恩怨,你爹我如今是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了,你好自为之。” 说着,他便端起杯子。 李承乾仿佛溺水之人,握紧双拳,简直要把牙关都咬碎了,突然大吼一声: “父亲!” 他扶着瘸腿,摇摇晃晃地冲上前,一把打翻了李世民手里的酒杯。 李世民左边眉毛一挑,看起来并不错愕,平静地问: “这合乎礼仪么,承乾?到嘴的美酒,这就不喝了?” 李承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刚被人从水里救了起来一样。 “父亲,是孩儿思虑不周,忘了您不善饮。” 李世民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那么,我明日即带兵出京,奔赴前线。你有异议吗,皇帝?” 李承乾的脸色极为复杂,脖子青筋凸起,嘴巴快速地一张一合,好像在和哪位看不见的人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大约是吵累了,脱力地说: “就依您的。” (本章完) 第305章 优势在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太上皇挂帅亲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长安。 出征的那一天,皇帝陛下以降,全体亲王、宗室,以及在京的所有大小官员,全部出城相送,队伍一直绵延到城外数里。 战鼓隆隆,军容齐整。 唐军一扫被北方强邻压制的阴霾,士气高涨。 这支军队有着当世最强的将领之一,行军大总管李世绩以降,阿史那社尔、程知节、安西都护郭孝恪、左卫大将军李大亮…… 可是就算把这些将领统统打包加一块,都不如一个李世民能让士兵们安心。 太上皇也好,皇帝也罢,或者天可汗,都不过是一个头衔、一个尊称而已。 在大唐的广大将士们心中,天策上将才是最贴近李世民陛下的称号。 这几个月以来,北边的大明高歌猛进,而唐军却陷入了泥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使劲,一直在内耗。 现在,天策上将出山了。 只要天策上将领军,就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就没有打不下的江山。 李世民是这支军队的顶梁柱,是大唐的精神图腾。 行军队列里,不乏有士兵在底下互相小声埋怨。 “前几天你是怎么告诉我们的?太上皇陛下患了风疾?” “是啊,这种诛九族的谣言你也敢乱传,真是不要命了。” “我家大翁就患了风疾,连话都说不利索。陛下如果真的不幸罹疾,怎么可能御驾亲征?”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对面的奸细来散播谣言啊?” 大家怒斥菲克纽斯,真是为了博眼球不要命了,连太上皇陛下的假新闻都敢乱传。 “嘶……咦?可是我明明……” 这一通怼,把这则流言的传播者都给怼不会了。 他们有的是契苾何力的部众,有的是新突厥的归化突厥人,还有的是安西都护郭孝恪手下的府兵。 他们都是亲眼见证过老李半瘫痪的模样的,所以对现状都很蒙圈。 如今太上皇的身体情况处于薛定谔的状态,可能瘫了,可瘫了不大可能。 毕竟朝廷对此没有发表过声明,也不可能发表什么声明,对一切传言一概无视。 这就让有些人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和记忆。 会不会自己记错了或看错了,天策上将其实没事? 有的人壮起胆子,偷偷抬起头,望向行军队伍的最前列。 那里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把内里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在层层守卫的正中,设坛祭祀,为太上皇和大唐的军人们壮行。 皇子们不论嫡庶,全部跪在太上皇的车驾之前,一个个痛哭流涕,面容悲怆。 李世民端坐在金根车上,淡然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些波动。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战场无常,刀剑无眼。今日既别,我们父子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皇子们哭得更甚,并不全是逢场作戏。 一位老人,一位中风半残疾的老人,上战场,对阵的还是大唐迄今遇到的最强对手。 说一句生死未卜,并不为过。 “承乾。” 李世民小声呼唤着自己的嫡长子。 跪在最前面的永庆皇帝起身,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恭敬而妥帖地说: “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李世民看着他,并没有唠“你要当个好皇帝”那套嗑,只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这没头没脑的感谢,让在场的其他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承乾却是身体微微颤抖,呆愣半晌,才回答道: “儿臣……大约不是一个好皇帝。” 心不够狠,以“玄武门继承法”的标准来看。 对自己打心底讨厌的父皇,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还放他领着大军出去了。 如果放在十七年前,这般“妇人心肠”怎么死都不知道,别说继承大统了。 李世民微微摇头: “但你是个好儿子。” 李承乾猛地抬起头,他的父亲正慈爱地看着自己。 “父亲……”他嘴唇微微翕动。 李世民转向另一位嫡子,皇太弟李治。 “雉奴。” “父皇……”李治哭哭啼啼的。 李世民悠悠道: “你的皇兄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你多多辅佐他。” 李治抽噎着给出标准答案: “陛下自谦,英明神武……臣虽愚钝,必衷心辅佐,万死不辞……呜呜呜,孩儿舍不得父皇啊!” 李世民笑了: “你才是自谦。你心比你皇兄黑多了,他拿不定的主意,你来替他拿。”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说得李治愣了愣,立刻哭得更起劲了,用声音把尴尬的气氛盖过去。 李世民扫视了一圈,脸上轻松的笑容收了一些回去。 “阿兕子呢?” 李承乾立答: “人多眼杂,女眷不便出面……” “呵。”李世民气鼓鼓地哼了哼: “我的姐妹平阳公主当年都能独自领兵打仗了,现在的女娃却连出个门都不行了? “真是蜜罐里泡久了啊。” 怄气的态度好像一个小孩子,让哀愁的离别气氛淡了一些。 李承乾假意道: “确实不像话,儿臣这就将她们带出来。” “算了算了。”李世民摆了摆手: “唉,我和她的‘小明弟弟’为敌,她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吧。 “时候不早了,你我,就此别过。” 没有过多寒暄,李世民率领大部队开拔,开赴北方前线。 ………… 太极宫,立政殿。 晋阳公主的闺房外。 “殿下,公主殿下。”宫女在紧闭的房门外喊: “您开开门,吃口饭吧。这样会弄坏身子的。” 房间里传来晋阳公主的声音: “烦死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阿兕子李明达扑在床上,以泪洗面。 这几个月的夺嫡大战,让她第一次直面政治的残酷,让原本天真无邪的女孩变得郁郁寡欢。 李明与兄弟们反目、李治与李泰互相攻伐、李明杀李泰、李承乾与李明对峙…… 每隔几天,就有坏消息传来,就像一把把钝刀子,在切割着她的心头热。 父皇和承乾大哥回来以后,她抑郁的心境一度好转。 然而,又被更大的坏消息给打到了谷底—— 太上皇决定御驾亲征。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终于从兄弟阋墙,发展到了父子相残! 而且将全天下的人民——不论大明还是大唐——统统都拉下了水,一起相残! 这可比玄武门之变要恶劣得多得多! “悲剧啊,悲剧啊!那群傻男人!” 李明达攥紧了手里的床单,眼眶通红。 ………… “对她,是不是有些太残酷了呢……” 李世民坐在车里,一手托腮,望着窗外后退的景色。 掌上明珠和他渐行渐远,这在他刚回京时就能明显感觉到的。 多了几分恭敬,少了几分亲昵。 “她也长大了啊,知道了世事的残酷,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李世民惆怅地叹口气,自嘲地摇摇头: “大敌当前,我还想着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成何体统。我确实老糊涂了啊……” 他嘴上这么说,可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离开长安的重重宫阙、重返军旅以后。 他的大脑重新活络了起来。 不再像之前那样,成天昏昏欲睡,动不动就失去意识。 连残疾的右半身,也能勉强动一动了。 更重要的是,虽然同时思考许多问题时,他还是会忍不住犯困、头脑迟缓,无法执行治国这样的综合性任务。 但是,当他将思维集中在战争上时。 他的意识和直觉还在,思路也没有出现太严重的退化。 身处军中的氛围,让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仿佛在苏醒,宛如焕发了第二春。 “陛下。” 一声呼唤,让李世民从沉思中醒来。 是李世绩,他扶着金根车,一路在车窗外步行。 “茂公啊,此战的方略你可都知晓了?”李世民问。 李世绩不敢怠慢,立答: “陛下妙计,末将谨记于心。” “那就好,那就好。”李世民点点头,嘴角一勾: “可惜,老伙计们难得在战场团聚,尉迟敬德那个黑炭头居然学坏了,推脱自己不会游泳,不肯随朕同去。他就不怕晚节不保,被史家打上‘背主’的烙印吗?” “回陛下,鄂国公或许是怕自己年老体衰,拖累行军……” 李世绩为尉迟敬德开脱几句,被李世民摆手打断。 “哪有这么多理由,不就是他的好大孙尉迟循毓在对面,他不想参与此战么? “不是谁都能像朕一样的。” 一句自嘲,直接把李世绩的冷汗都干出来了,不敢接话。 “不去管他,他爱来不来。反正大唐也不缺良将。朕不是秦昭襄王,他也不是白起。” 李世民轻飘飘地把老伙计抗旨一事揭过,反问李世绩: “你知道,朕为何要任命你为此战的大总管吗?” 是因为李明分走了大明一半的名将,无人可用……高情商的李世绩当然不会这么回答,而是说: “是陛下给罪将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作为晋王李治的王府司马,李世绩在去年乱局之中的表现可以说相当的不光彩—— 把皇帝和太子弄丢了,完了还没能将功补过把他俩找回来,两位贵人是自己摸回来的。 这行为可以说是相当抽象,抽象到了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与李治串通、合谋把皇帝和太子害死的地步了。 “不是,朕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能背负的错误。”李世民摇头道。 李世绩听言,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如果这滔天的罪责真算在你身上,你也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李世绩的身体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老李看了看这位已经被敲打得外酥里嫩的手下,嘴角的笑意愈浓: “对面的主帅,可是李靖。” 卫国公……李世绩嘴里喃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李世民语重心长地说: “朕想看看谁是天下第一将,所以选你为主帅。” 这话犹如一针鸡血,李世绩登时神色一肃,抱拳道: “末将必不负陛下厚望!” 李世民微微点头: “去吧,按章行事。” 李世绩最后再行一礼,便跨上快马,向东疾驰而去。 李世民望着心腹大将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地平线,才缓缓收回目光。 天下第一将的名号,大约很快就能决出个结果了…… ………… 大明的军队倾巢而出,在行军大总管李靖的指挥下,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 以兖州为突破口,赤巾军像赤潮一样,汹涌而出,席卷中原大地,进军十分顺利。 说实话,进军有些太顺利了。 不但大大超出李明的预期,连前线官兵也有些意想不到。 因为打到现在,对面的唐军没有进行一次稍微像样点的抵抗。 中原人口稠密,城池林立。 守军哪怕不露头,就龟缩在城里不开门,都不至于让明军吃地吃得那么爽快。 基本上是赤巾军还没到城下,当地的唐军就闻风而逃,将城池拱手相让。 “哈哈哈!害我们一直提心吊胆,敌人也不过如此嘛!” 明军的主营帐,各将领齐聚一堂,讨论接下去的战局走向。 薛万彻率先发言,表示优势在我。 李道宗则给老薛当头浇了盆冷水: “不可掉以轻心。我们占地虽多,但并没有歼灭多少敌军部队。” 侯君集则从另一个角度,给老伙计浇冷水: “况且战利品也没有拿到多少。破城居然不许劫掠,真是的……” 众人:…… 连自家城池都想劫掠,大贪污犯的瘾头又上来了是吧…… “大唐的军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着实……让人始料未及啊。”苏定方发出了中年男人的感慨。 他这一辈子都混迹在军营之中,看见老东家变成了如今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不胜唏嘘。 踏马的,战无不胜的唐军怎么变成了这幅鸟样。 “一定是敌军受我大明皇帝的感召,主动放弃抵抗的。”年纪最轻、但同时也是赤巾军中资历最老的小前辈薛仁贵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再加上他们的主力被分配在了扬州一线,我军势如破竹也不难理解了。” “只是战线一长,补给就容易出问题,应该徐徐推进。”李道宗提出稳重的建议。 苏定方、侯君集表示同意。 薛仁贵则提出反对意见: “东都洛阳就在眼前!打过东都,就能直面长安了! “如果贻误战机,等唐军从扬州调过来,战略机遇就失去了,对后勤的考验更为艰巨。” 薛万彻同意本家小薛的观点: “而且我们可以就地征粮嘛。 “占领的城市没有遭受什么破坏,拿得出这些物资的。我们可以花钱买嘛。” 激进派和保守派各执一词,激烈地争论着。 笃,笃…… 一直沉默着的主帅李靖,轻轻点了点桌案。 众人安静了下来。 (本章完) 第306章 战争迷雾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常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在大唐,李靖就是那个当之无愧的一。 所以,帐下诸将就算再有主见,也全都乖乖闭上了嘴,专心致志地聆听着。 李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两根手指捻起了一块撒着糖桂花和香油的藕丝饼,一口放进嘴里。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他草率地咀嚼一下咽进肚里,这才擦了擦嘴说道: “我们从兖州出发,一路向西打到了洛州,相隔不到千里也有八九百里。 “这就是自古以来群雄逐鹿的中原,都是平坦肥沃的膏腴之地,是全天下的精华所在。 “这一路上,我军可曾大规模歼灭敌人的部队?” 众人摇头: “未曾。” 薛万彻不屑地撇了撇嘴: “别说歼灭了,对面连像点样的抵抗都没有。” 李靖点点头,又舀起一勺冰酥山放进嘴里: “唐军的这般架势,像不像在出拳之前,先把拳头攥起来?” “像。”所有将军们几乎异口同声。 他们又不是傻,对方的异常动向他们不会一点也不怀疑。 更何况,大唐还有一位李世民。 和李世民开战,一定不可轻敌大意。 李靖咬了一口奶酥糯米糖饼,边嚼边口齿不清地说: “你们知道太上皇陛下最擅长的战术是什么吗? “防守反击。 “你们知道太上皇陛下人生最得意的一战是什么吗? “虎牢关之战,一战攻克坚城洛阳。” 东都洛阳是一颗钉在中原的钉子,坚城高墙,还背靠黄河,补给无虞,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这也是为什么洛阳能成为东都。 自古以来,围绕洛阳的攻城战,到最后几乎都会演变成耗时的拉锯战。 唯一的那个例外,就是李世民主导的虎牢关之战,以闪电的速度破城。 说一句“没人比李世民更懂洛阳”并不为过。 “我怀疑。”李靖又拈起一块梅花酥: “唐军的思路是,以拖待变。先诱导我军围绕洛阳猛攻,消耗我们的补给。 “待我军人困马乏之时,突然出击。” 众人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猜测。 这几乎是虎牢关之战的复刻,李世民以数千人之寡,击溃了窦建德的十万大军。 薛万彻就是在那一战脱颖而出的。 不过,这次恐怕不是简单的重复。 对面是存在变招的可能的。 “集结在扬州的唐军部队,他们有什么动向么?”李靖突然问道。 是的,变数就存在于那支游离在主战场之外的扬州军队。 那支军队看起来像在打酱油,但谁知道会不会憋着来个大的呢? 所以,不仅李靖在时刻关注着扬州方向,李明也在关注。 为此,还把尉迟循毓掌控的情报机关也交给李靖使用。 在扬州城里的探子们一旦发现了什么风吹草动,李靖能比平州行在更早知道。 侯君集摇摇头: “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仍然停在原地。” 在座所有人的眉头都紧了一紧。 按照普通剧本,扬州的军队应该是匆忙回援中原,然后被以逸待劳的赤巾军吃掉。 但你水晶都要爆了,打野英雄还在一塔附近挂机,这是什么操作? 李靖一语道破。 “扬州有隋运河,而运河通泗水。 “从那里坐船,可以直达兖州城下。” 水运相当于那个年代的“高铁”,可以一天十二时辰日夜兼程地前进,别看他速度快,成本还很低。 至于运输的船只,别忘了,这波唐军原本是预定登陆新罗的,远洋大船走个漕运,没什么难度吧? 万事俱备,如果唐军通过水运从扬州出发,一路直捣大后方兖州,李靖的部队绝对来不及回撤。 这是一切战术转换家啊,你攻我东都,我偷你后方。 “太上皇的战略,就是以洛阳牵制我军大部队,以扬州部队偷袭兖州后方。” 李靖用勺子刮完了最后一点冰酥山,说出了猜想中的唐军战略—— “一正一奇,造成我军后方不稳、补给不畅、军心大乱。 “最后以洛阳为主攻方向,将我军驱逐出中原。” 兖州是明军与齐鲁之地的通道,南边是大唐控制下的徐州,北边是黄河。 夺取兖州,就相当于掐断了明军的补给线。 这是一套绵里藏针的组合拳,并不复杂,没有一环套一环的阴谋诡计,全是阳谋。 但大道至简,这种简单高效的战略不容易出错,就算出错了容错率也很高,最适合大规模交战的运用。 众将士听得后背直发凉,即使已经对此做好了对应的准备。 “所幸,李明陛下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并着令我做好准备。” 李靖话锋一转,又拿起了一块胡麻羊奶酥扔进嘴里。 “那就是,加强在洛阳前线的力量。他要换,那就换。” 兖州送了就送了,因为这个大后方只是地理意义上的“后方”。 就算兖州、乃至整个山东半岛都送了,明军的补给线也不会断绝。 因为黄河之北的河北地区,在大明的手里。 而黄河之南的郓州、汴州、滑州、郑州等地,又都落入了明军手里。 在两岸渡口都尽在掌握的前提下,横跨黄河补给虽然难,但也没有那么难。 更何况,中原诸州几乎毫发无伤地拿到了手里,就地征粮也不困难。 也就是说,兖州并没有地图上看起来的那么重要,李世民换家换了个寂寞。 大明血条够厚,丢一个山东半岛不算什么。 但是在大唐这一边,丢一个中原那就要亲命了。 不仅经济大大受挫,战略上通往关中平原核心的门户大开,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重演刘邦、项羽灭秦的线路不是梦。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就让扬州兵去和我们在泰山的守军死磕吧,别忘了赤巾军最擅长的就是山地战。 “只要牵制住洛阳的敌主力,就算我们攻不进去,只要他们也打不出来,待我们巩固在中原诸州的统治,拖也能拖死他们。” 李靖将手里的麦芽糖棍子,狠狠地戳在地图标记“洛阳”的部位。 如果能速胜就打。速胜不成,那就固守发育。 这是临出发前,李明和李靖共同商定的两套战略,保证明军能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在中原开战,在战略态势上对大明是极其有利的。 中原是大唐的经济核心,但不是大明的。 都是瓶瓶罐罐,唐军打起来束手束脚的。 大明在这儿多吃一块地,那大唐就要少吃一大口。 加上大明家里那位政治一百的神君,吞下的地可以很快转化为生产力,而又不会在维稳上耗费过大的精力。 此消彼长之下,虽然大明是攻方,但真正拖不起的其实是大唐。 兵临洛阳以后,赤巾军就站住不打了,对面能奈我何? 我在等大招,你在等什么? 等到将黄河南岸的中原地区全部消化,大唐还有什么资本和大明叫板? 就凭经济欠发达、山川纵横破碎的南方地区吗? “既然唐军闭门不出,想把洛阳变成乌龟壳,那我们就要相应改换战略。” 李靖下达最新战略部署: “我军的战略目标,不再是兵叩函谷关、进军长安,而是牵制住洛阳的唐军主力,保证大河后勤通畅,为彻底吞并中原争取时间。” 非常稳妥。 侯君集笑嘻嘻地搓着手: “既然太上皇陛下把中原拱手让出,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李靖点点头: “所以,接下去的行动不可冒进。增厚前线兵力,筑牢营帐,防止对面的突然袭击。” “遵令!” 众将听令退下。 刚走出大帐外,薛万彻就忍不住问: “李卫公吃这么多甜食,是不是吃得有些多了?”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开会的这么一会儿时间,李靖吃的甜食光种类就得有个十七八种。 每块都齁甜齁甜,让人牙疼。 但老将居然一点也不带停,一口气吃了一大堆,而且还甘之如饴……不不,这个形容在这里恐怕不大恰当。 以前他是这样嗜甜如命的吗?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李靖将军好像比以前瘦了?”薛仁贵又问。 大家也纷纷点头:“确实。” 吃得多,人却瘦了。 坏了,咱家老主帅该不会得了什么“消渴症”(糖尿病)之类的怪病吧? ………… 营帐之中,李靖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脑海里有无数个念头闪过。 兵粮几日能运到营中,柴禾和水应在哪里取,何处扎营最合适,甚至连将士的每日拉撒应该埋在何处不会污染水源……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多线程计算机,一刻不停地计算着最佳策略。 大兵团作战,需要兼顾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管着十几万精壮小伙子,光是如何按时把军粮分到每个人手里,都是一门极其浩大的系统性工程。 更别说让他们行军打仗了。 虽然有一整个参谋组替主帅分担一些不重要的工作。 但魔鬼在细节之中,李靖仍然要把各方面的要素都在脑子里过一遍,保证己方没有漏出什么大的破绽。 大规模战争,不是比谁更能打,而是比谁错误犯得更少。 咕噜…… 想着想着,李靖的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顺手一摸,以前圆滚滚的将军肚都瘪下去了不少。 一阵低血糖的晕眩紧随而至。 不过好在他早就习惯了,扶助桌案稳了稳身子,立刻往嘴里塞了一块奶酪蔗糖浆樱桃。 血糖得到了补充,避免了明军主帅饿晕过去的惨剧。 要是让史官记在了史书上,后人还以为大明人吃不起呢。 “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重新补充能量了的李靖面对地图,陷入了沉思。 ………… 长安城。 鄂国公府香烟缭绕。 尉迟敬德在家打坐参禅。 “国公阿翁,我们要这样呆坐到什么时候啊?” 一位少年在尉迟敬德身边嗷嗷地叫唤。 正是狄仁杰。 在长安报社被朝廷查封以后,以来俊臣为首的地下党就成了真正的“地下党”,四散隐蔽了起来。 但是狄仁杰没办法躲,他不是“裸官”,他的犬父狄知逊还在长安的朝廷里当官儿呢。 这是大家族常见的分散投资方式,两面下注,不要梭哈,以免站错队导致彻底绝后。 然后,狄仁杰就被犬父拖累,拿捏了。 朝廷对他杀也不是,关也不是,流放也不是,就软禁在鄂国公家里,美其名曰“进修”。 “每天盘腿坐着算什么进修啊,我饿了阿公。”狄仁杰捂着肚子叫唤着。 沉迷修仙不能自拔的尉迟敬德慢慢抬起眼皮子,悠然道: “你心不静。心静自然能餐风饮露。” 话音刚落,一声极响的咕噜声。 狄仁杰看看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看看自己的肚子。 “好像确实有些饿了。不背天时乃是修道的根本,吃饭吧。” 狄仁杰嘴角抽搐: “合计着你吃饭是顺应天时,我吃饭就是心不静是吧?” 尉迟敬德斜了他一眼,淡淡道: “一会儿吃素。” 狄仁杰的小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我说错了阿翁,我还在长身体啊……” 老黑炭头不搭理他,先攥了一把丹药垫垫肚子。 不一会儿,一位侍女就端着小桌食盒进屋了。 这位侍女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属于站在墙边上就会让人自动忽略其存在的那种。 “吃吧,吃完继续练功。”尉迟敬德催促道。 “啊,还练?”狄仁杰发出一声哀鸣。 这奇奇怪怪的功再练下去,他怕自己的脑子也变得奇奇怪怪了。 软禁在鄂国公家虽然免除了皮肉之苦,但精神污染着实不小。 这难道就是李承乾陛下对他和李明眉来眼去的惩罚吗…… 狄仁杰心里嘀咕着,抱起一根羔羊腿就啃起来。 尉迟敬德虽然嘴上严格,但对自己好大孙儿的小伙伴们还是挺照顾的。 所以两人的相处还是挺融洽的。 “这次大战,尉迟阿翁怎么没有去啊?” 狄仁杰嚼着羊腿问。 尉迟敬德的眼镜倏然深邃,仿佛看见了自己那“误入歧途”的鳖孙。 良久,他收回目光,苦笑着摇头: “我水性不行。” 水性……上前线需要坐船吗? 狄仁杰心里打起了鼓。 他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一件重要的情报线索。 然而,狄仁杰并没有进一步细问,暂且蒙在鼓里,把尉迟敬德的这句话牢牢烙印在心里。 夕阳西下,今天的功课终于做完了。 “你先去吃饭吧,好好温习今日的所得。” 尉迟敬德温和地说,随手塞给狄仁杰一把丹药。 “睡前记得吞服。” 把这些奇怪的药丸吞进肚里,我怕不是会当场升仙……狄仁杰在心里吐槽一句,便离开了房间。 因为犬父被调到外地工作的缘故,家里没人,所以他暂住在尉迟敬德的家里。 一来到走廊上,侍女侍卫们已经排成两列“迎接”他了。 软禁毕竟是软禁,这些人就是专门看着狄仁杰的明哨,防止他在长安搞出什么大新闻。 狄仁杰不以为意,跟着他们一路走着,一路装作自然地东张西望。 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奇怪,胡三娘呢……就在他心里纳闷,越来越心焦的时候。 终于,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找到了那位存在感极度稀薄的侍女—— 人家其实就在他的手边一路跟着,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 “哇!”对突然出现在视野之内的人影,狄仁杰吓了一跳。 那位侍女——也就是李明座下头号杀手,将武则天扼杀在摇篮里的王牌间谍,胡三娘——轻轻皱了皱眉。 自己明明一直就陪在这孩子身边,一路眨眼使眼色,他怎么还自己吓自己…… 狄仁杰嘴巴动了动,想要将刚才尉迟敬德不经意漏出的线索,转告给胡三娘。 (本章完) 第307章 战局的思维盲点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尉迟敬德不上前线是因为水性不佳——这句话看似是句玩笑话,但蕴含的信息量很大。 至于具体是什么信息,狄仁杰表示别问,问就是信息量大。 受限于条件,他也不可能在这上面花太多的时间思考分析。 他的任务,就是把这条线索带出去,让来俊臣他们去头疼吧。 可是这里前后左右都有人看着,乱说什么可疑的话可是会被当场拿下的,该怎么把这口信儿带出去呢? 狄仁杰瞟了胡三娘一眼,又看向尉迟敬德所在的房间,接着抬头望了望朝北窗户的星空,微微摇了摇头。 这套小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胡三娘没有任何反应,和其他仆人们一起,将狄仁杰“护送”回了他的房间。 离开厢房以后,胡三娘十分自然地沿着走廊来到后厨。 后厨里,一个厨子正在切肉,好像没看见她。 胡三娘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得不耐烦了,轻轻咳嗽一声: “咳咳。” “唉妈呀!”那厨子这才发现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吓得手一抖,菜刀差点剁了自己。 “你怎么突然出来不说一声?要吓死我啊!”厨子惊魂未定,喋喋不休地埋怨。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长眼睛,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面前都看不见……胡三娘心里的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不过嘴上还是很客气的: “大郎君,看你这么辛苦,今天就让我来将剩菜分出去吧。” 尉迟敬德放下屠刀开始修仙以后,做了不少善举,常将府上的饭菜接济给流民。 “你去吧,就在那儿。”厨子懒得自己动,很开心地将这活丢给了小侍女。 胡三娘挑着扁担,来到了长安城里固定的施粥摊。 女菩萨来了,人群立刻涌了上来。 “一人一份,别抢啊。”胡三娘熟练地向饥饿的人群分发食物。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替她挡开了挤上来的饥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 “今天有什么消息?” 胡三娘看着别处,轻声说道: “鄂国公不善水性。” 狄仁杰当时先望向尉迟敬德的房间,说明情报是关于他的。望向北边,北属玄武,五行为水。摇头,表示否定。 这就是刚才狄仁杰那套肢体语言的意思,是一开始就定下的暗号。 鄂国公不善水性……这是啥意思? 那老头——其真实身份是胡三娘的同事,肃反委员会的探子——觉得这情报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们的领导、肃反委员会一把手狄仁杰突破重重监视,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传递出来这条信息,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会将话带到的。”老头郑重地承诺。 ………… 很快,“鄂国公不善水”的消息就传到了来俊臣的案头。 “嘶,尉迟敬德不会游泳……狄仁杰那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来俊臣对着这句珍贵的情报线索战术后仰,招呼手下: “你们一起来参谋参谋,你们的狄仁杰委员长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长安报社虽然被端了,但是来俊臣可没有亏待自己和自己的小弟,在执失步真的商会边上租了一栋顶气派的楼阁,作为肃反委员会的活动基地。 “地下党”只是一个形象的说法,不代表他们真的得龟缩在地下。 大家一齐抓起了脑袋。 要不是这则消息是狄仁杰通过重重封锁传出来的,大家多半以为这是一条毫无营养的八卦呢。 “难道狄公的意思是,让我们想办法把鄂国公推进水里淹死,伪造事故的假象?”有人猜测。 立刻有人表示反对: “狄公不是嗜杀之人,鄂国公和我们没仇没怨的。更何况鄂国公整天窝在家里修道,我们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我觉得是,狄公为了争取行动自由。” “可如果鄂国公死得不明不白,狄公的处境不会反而变得更危险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争执开了。 情报工作就是这样的,因为条件所限,常常要根据支离破碎的线索拼凑出一份完整的图案。 不同的思路,会得到截然相反的结论。 砰! 来俊臣重重地一拍桌子,在场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们以为狄仁杰那厮是格局那么小的人吗?” 虽然他和狄仁杰历来不和,但对对方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所以,他要传递的消息一定很重要。” 大家一齐凑了上来: “来公高见。那狄公想要传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来俊臣嘴角一抽: “别问,问就是很重要。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条至关重要的信息原封不动、未加修饰地报告上去,相信明哥一定能和狄公有所默契的。” 哦~大家懂了。 来公这是要甩锅啊! “那不然这口锅你们背着咯?误读情报的责任,你们负得起吗?” 来俊臣拍案大骂。 遇事不决,向上汇报一定不会错。 相信以领导的智慧,一定能看清这里面的奥妙的。 ………… “鄂国公不善水……这是什么意思?” 平州行在,州府。 李明对着刚刚塞到他桌案上的“绝密情报”发呆。 “意思是我阿翁不会游泳。”呈上这份情报的情报总监尉迟循毓说道。 李明抬头瞥了他一眼。 “真是谢谢你的解释,不然我还蒙在鼓里。” “这是狄仁杰在我家打探到的‘重要情报’。”尉迟循毓的黑脸一黑: “这事儿直接问我就行了,还需要来俊臣和狄仁杰这么大费周章地从长安传出来? “而且这消息也不对啊,我阿翁走过南闯过北,怎么可能不会水?” 他觉得兄弟单位简直在搞笑。 现在是战争的关键时间,怎么长安的肃反委员会传递这么没有营养的假新闻? 难道他们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了吗? “你也不必这么指责他们。狄仁杰潜伏在敌营正中,带个口信儿出来不容易的,他们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 问题在于,这其中蕴藏了什么道理呢? 李明开始了推演。 “现在最重大的事,莫过于大明和大唐的这场战争。这则情报多半与之相关。 “尉迟循毓,你阿翁没有参加唐军挂帅出征是吧?” 尉迟循毓点点头: “他一直闭门不出在家修道。” 李明道: “那就是了。 “我猜测,这则情报的意思是,鄂国公推脱不上前线的理由,是他不会游泳。” 这就让尉迟循毓很纳闷: “可是我阿翁是会游泳的啊。而且这和这场战争有什么关联性吗?” 李明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 “其实是有的—— “这说明,尉迟敬德得走水路赶赴前线,或者主战场就在水里。 “否则,这也不会成为他拒绝出征的借口。” 李明这么一点拨,就把这条状似无关的情报线索和战局联系在了一起。 “哪条战线是要走水路的……” “恐怕是扬州吧。”在一旁伏案写作的房玄龄提醒道。 “从扬州乘船出发,经运河和泗水,直抵兖州,切断我军和后方的联系。 “这就是我们推演的敌方战略,通过这则情报得到了证实。” 这么一听,李明现出了复杂的表情。 对面果然有后手,够阴险啊。 庆幸的是,我方预判了对方的预判,已经提前针对性地做出了布置,改闪击战为消耗战。 统一的进程或许会推后一段时间,但是大势仍不可挡,优势在我! “可是……唉,算了。”长孙无忌欲言又止。 “舅舅,有什么话想说的,但说无妨。”李明道。 长孙无忌挠着头: “臣以为……运河漕运也好,泗水也罢,都是波涛不惊的内陆河流。鄂国公再怎么不会水,也不至于因噎废食,以此为理由不出征吧?” 房玄龄冷笑一声: “这只是尉迟敬德的借口而已。 “若欲推脱,何患无辞,辅机何必这么较真?” 长孙无忌被老同事兼老对头的态度激怒了,争辩道: “鄂国公拒绝的可是皇帝的钦命。就算他存心想要推脱,也不能随便找一个理由吧?” 就在他俩争论的时候,李明抬起了头,盯着墙上的那幅巨大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从扬州出发前往前线,除了漕运还有其他什么水上路线吗?” 李明冷不丁问。 另外三人愣了一下。 “有是有,可是其他水路都在绕远路,他们何必舍近求远?”房玄龄道。 “而且都是内河漕运,和泗水有什么区别吗?”长孙无忌摸着下巴。 李明的目光望向地图,沉声道: “不,还有一条水路,能比泗水更直插我军核心。” 三人面面相觑: “哪条水路?” “海运。”李明幽幽道: “从扬州出港走东海,进入大河(黄河)。” “海运,大河?!”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二老一小同时发出了惊呼。 良久,房玄龄摇头道: “这也……太冒险了吧。” 现在是夏秋季,正是台风高发的时节。 走海路是不是有点太抽象了? “比之更冒险的事情,他们也做过了。那就是登陆新罗。”李明道: “和穿过东海相比,沿海岸向北一直开到大河河口,并不算危险吧?” 这番话,让三人同时陷入了思考。 这是一条从未设想过的线路。 他们下意识地就把海路给排除在外了。 “难道他们绕一大圈,想从大河南岸登陆,进攻齐州?” 长孙无忌喃喃着: “这和经由泗水进攻兖州,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齐鲁之地就算全部失守,也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胜利。” 房玄龄附和道: “只要前线的部队能把敌军主力钉在洛阳,优势就还在我,不过是早胜晚胜的区别罢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李明打断道: “如果我们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的呢? “如果唐军主动撤离中原,不是为了骗诱我军深入,而是确实没有更多的兵力呢? “如果对方的主力,不在洛阳—— “而在扬州呢?”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书房里鸦雀无声。 李明的这番推测信息量太大了。 短暂的沉默以后,冷汗开始在房玄龄、长孙无忌的背上渗出。 是啊,如果敌主力不在洛阳,而是沿海运突然出现在了黄河一带。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大河失守,补给全断!” 尉迟循毓不禁惊呼。 明军之所以敢大胆深入中原腹地,全因为有黄河补给线作为保底。 只要黄河不失守,从河北之地怎么着都能运送补给进来。 可是,如果黄河失守,沿岸全丢…… 那李靖率领的大军,就等于被包了一个巨大的饺子! “他们的目标不是将我军逐出中原,而是两面包夹,彻底歼灭!” 李明嘴唇微微颤抖。 “不愧是父皇啊……” 李明还以为自己把唐军主力钉在了洛阳。 可是反过来思考,唐军又何尝不是以东都洛阳为饵,把明军主力钉在了中原腹地? “中原没有屏障,易攻难守。如果地方真的从黄河发起攻势,我军无力阻挡……” 长孙无忌的脸色发青。 如果真的如此,那情势将急转直下! 不但河南都将丢失,河北同样保不住! 能一口气把战线推到燕山一线! 房玄龄的脸色同样也很难看: “太上皇陛下知道久拖必无胜机,所以要以此战速战速决…… “该说,不愧是天策上将么……” “立刻让李靖的部队回撤!” 李明果断下令。 ………… “让我们撤军?” 侯君集瞪大了双眼,质问李靖: “我们明明在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要将对面困死在洛阳城里了,为什么要后撤?” “不是后撤,是全面撤军。”李靖平静地说: “撤回齐州。如果情况不妙,立即渡河回河北。” 这段时间,李靖时刻操心着战局,人明显瘦了一圈。 砰! 侯君集用力一拍桌子: “请大总管给我一个未战先降的理由!” “这是李明陛下的命令。”李靖的声音有些沙哑: “唐军的主力不在这儿,在扬州。” 侯君集的眼睛登时瞪得滚圆。 “他们没想和我们对峙。”李靖透着疲惫: “他们要从北向南包抄,彻底吃掉我们。” (本章完) 第308章 草木皆兵(字面意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右满舵!收帆,收帆!不想被水鬼拖进海里就特么赶紧收帆!” 暴躁的船长大声喝令着,可是他的怒吼被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 东海,波涛汹涌海况高。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庞大的大唐船队仿佛一群蚂蚁一般,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 李世绩坐在船舱里,面色苍白。 “尉迟敬德那个老滑头……没想到他说的是真话啊……” 当尉迟敬德以“不熟水性”为借口,拒绝了皇帝的征召时。 大家还以为这不过是老黑炭头随便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没点水性,还真不能在夏秋季走海船。” 李世绩虚弱地喃喃。 “大总管!” 舱门被砰地一脚踢开,大嗓门儿的船长红光满面: “真是天佑大唐,今年夏秋的海波格外平静,连台风都没有刮! “我们马上就要驶离扬州港啦!” 什么?!今年还算是个小年吗? 什么?!到现在还没出港吗? 短短两句话,让李世绩深切体会了大海的残酷,以及尉迟老黑炭的套路。 “呕~” ………… 次月。 碧蓝的大海上。 “哈~” 李世绩凭靠着船栏,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乘船就像娶个丑媳妇回家,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现在的他,只想把这些天在船上受的折磨,加倍发泄在伪明那群叛匪的头上。 相信自己麾下的六万步卒也同样憋着一股气。 现在,船外的景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海水。 西边的海岸线历历在目。 一条苍黄的黄龙奔腾而来,狂暴地将海量泥沙轰入蔚蓝的大海,在入海口形成泾渭分明的界线。 黄河,华夏文明的摇篮。 她的流经之地,便是大唐最为富饶、人口最为稠密的中原地区。 也是这支大唐船队的目标所在。 “终于到了!” 李世绩仿佛闻到了厚重的泥土气息。 从扬州出发,经东海一路北上至渤海,黄河入海口就在前方。 大唐的船队一路有惊无险,终于穿过了最危险的一段旅程。 一共六万精卒,还算完整地抵达了出海口,并没有遭受明显的损失。 这不仅仅是因为老李家的祖宗显灵,让台风自动改道。 更是因为,唐军特意推迟了启航的时间,躲过台风高发的月份,在“兵贵神速”和“保证海运安全”的天平两端,尽量达成平衡。 勉强达成了“我全都要”成就。 “但愿东都洛阳能吸住李靖的注意力,别让他提前察觉后院起火了…… “呵,我在想什么?怎么能质疑太上皇陛下的决策? “中原的核心、关中的锁钥就在眼前,谁能抵抗这个泼天的大功?” 李世绩踌躇满志。 不消说,出发的命令是李世民陛下亲自下达的。 早一天容易撞上狂风骤雨,晚一天可能让李靖跑了。 这绝妙的时机,凝聚着天策上将戎马一生的经验和直觉。 “六万精兵,尽在我手……”李世绩深吸一口气。 毫不夸张地说,大唐的精锐就集中在此了,没有太上皇坐镇,彻底归他李世绩统辖。 而洛阳那边摆着的,不过是装备不齐的二线守备部队而已,纯粹是为了牵制明军。 这是唐军战略的精髓,让敌方在二选一中,猜错主力的方向。 兵行险招,也是无奈之举。 一旦战争拖长,就从纯粹军事的比拼变成了政治、经济、人口的全方位竞争。 这就是李明的舒适区了,打消耗打烂仗,大唐不是伪明的对手。 唯一的胜算,就是以肥沃富庶的中原大地为饵,诱敌深入,再从黄河后方包抄,创造一举歼敌的战机。 只有把战争缩短,把双方的较量局限在军事的层面,大唐才能利用丰富的经验打败敌手。 李世绩能换掉李靖,那伪明那边有谁来换李世民吗? 大唐在这场田忌赛马里,是占据优势的。 “大唐社稷的存废,就在我手中……” 李世绩深感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他以为自己在二圣的眼中立场可疑,却没想到仍然能荣获信任,担此重任。 李世绩已经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了。 当庞大的舰队进入黄河入海口,两岸的城池已经近在眼前时。 他的这股热血便再也无法抑制,一脚踩上船帮,抽出佩刀大喝: “随我南下,剿灭叛匪!” ………… 大唐的舰队在无垠的大海上或许如沧海一粟,但在内河河道上,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庞然巨物。 艨艟八百,舸舰过千,护送着大唐最珍贵的六万精兵,以及他们的战马、盔甲、补给等各式配套物资。 终于告别了大海,战士们士气陡然高涨,一个个跃跃欲试。 而横在这支无敌舰队面前的第一道障碍,是穿梭在黄河两岸、像蚂蚁一样的大明补给船队。 “进攻!” 没有一丝犹豫,李世绩的舰队立刻展开攻击队列。 吊诡的是,当大明的补给船队第一次发见黄河航道上的不速之客时,他们并没有惊慌、疑问,或作死地上前核实对方身份。 而是在战舰的护送下,有序地开始向大河北岸撤退,一刻也没有耽搁。 此情此景,让李世绩不禁眉头皱起。 虽然嘴上“伪明伪明”叫个不停,但不代表他不认可明军的作战素养。 经常带兵打仗的朋友都知道,打仗不难,难的是打不过的情况下如何有序撤退。 毫无疑问,明军的官兵展现出了极高的素质。 “如此精兵强将,本是同根生,却不得不同室操戈,空耗国力……” 李世绩心中也不免感到唏嘘。 可是唏嘘归唏嘘,该下的黑手还是得下。 在他的指挥下,唐军以撞角艨艟在前,战舰紧随其后,整齐排列如一堵高墙,向敌方猛扑过去。 这时,他发现明军的船团中,留下了几只小船停在原地。 他瞳孔一缩。 几乎在同时,明军的阵营中射出一发发火箭,点燃了属于己方阵营的这些小船。 烈火很快烧断了船锚,无人的火船登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顺着黄河的水流,载着熊熊烈火,一头向下游的唐军冲去。 木船最怕的就是火。 因为黄河河道相对狭窄,唐军的船队太密集了,也顾不上队形不队形的,立刻四散。 所幸,明军大约也是临时应对,所以火船并没有准备很多。 除了让唐军的舰队阵型大乱以外,并没有造成“火烧连营”那样的重大损失。 倒是有几艘船只在机动规避中,不慎搁浅。 黄河的浅底全是泥沙,一旦陷入,很难脱困。 李世绩担心船队停留时间过长会遭到更多纵火船的袭击,更担心停留时间过长会导致战略目标过早暴露,只能无奈下令: “大部队继续前进!” 大唐舰队重新集结阵型,路过搁浅的同袍,继续沿大河西进。 在视野的最后,他们能看见,明军的舢板船只像蚂蚁一样,附在搁浅船只的周围,将这些高价值的俘虏往北岸拖。 明军是很讲武德的,绝不会杀降,所以这些战友的性命无虞。 只是,在明军的战俘营里蹲过几天以后,这些接受了思想改造的战友是否还能称得上“战友”,就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 些微损失,并不能迟滞李世绩前进的步伐。 因为整个战略的核心,就在一个“出其不意”。 李世绩并不恋战,率船团一路驶过齐鲁沿岸,驶过齐州、郓州、滑州……等地。 一路直插东都洛阳东边的郑州。 郑州一旦陷落,围攻洛阳的明军就被彻底切断后路了。 南边是颖水,北边是大河,西边是洛阳坚城,东边是李世绩所率的主力。 都不需要直接动手,只要围困一段时间,兵粮寸断的李靖部,将会不战自降! “上岸!” 李世绩一声令下,唐军战船纷纷靠岸。 郑州也是李世民陛下精心挑选、钦定的登陆场地。 这里河道宽阔,两岸地形平坦,是登陆作战的理想场所。 唐军立即卸下人员和辎重,明军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根本没有派出部队骚扰。 但是李世绩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磨蹭。 说不定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明军的斥候正在观察他们的动向,并随时可能回报,打草惊蛇! 而李世绩的对策也很简单—— “全军出击,封锁郑州!” ………… 几乎没有做出什么抵抗,郑州就“光复”了,又双无血开城,喜迎王师。 李世绩骑着高头大马,从正城门进城,给第一阶段军事行动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除了某些小细节让李世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比如郑州城的坊墙被全部推倒,随处可见商贩摆摊以外。 一切进展皆如李世绩,以及背后的李世民所料。 中原地势平坦,除了洛阳可借助高耸坚固的城墙以外,其他州县几乎无险可守。 在这里打防御战,属实是脑子抽风。 所以,李世民就以退为进,干脆把中原先让给对方。 让双方的角色换一个个,明军防守,唐军进攻。 果然,郑州光速投降,一下子就把大唐被动的局势给扭转过来了。 “接下来,就是向西挤压李靖部。” 李世绩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浓墨重彩的箭头。 要耗干敌军的补给,光等着得等到猴年马月? 得先给对方上点强度,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样,就能让对方加速崩溃。 如今的战局对唐军来说十分有利。 洛阳城下的明军,所有补给线路都被切断了。 对岸虽然组织了几次进攻,试图夺回黄河的控制权。 但是在唐军战船和岸防石砲的配合下,基本都是无功而返。 “我军突入郑州的消息,恐怕还没传到平州吧,他们自然是组织不起有力的应对的。” 李世绩暗忖,决定趁对方暂无反应时间的机会,给李靖的部队放放血,耗耗他们的补给和士气。 号令既出,三军用命。 六万人马排成整齐的行军队列,气势汹汹地向东都挺进。 旌旗招展,铠甲铿锵,战马雄壮,兵精粮足,浩浩荡荡之势宛如滔滔黄河。 这六万人,称为大唐最强的精锐也不为过。 其中四万人,便是跟着李世绩在塞外驻扎半年的老兵,不受十四奸党蛊惑,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忠诚。 另外两万人,则是朝廷从南方收拢的精兵强将,尤其擅长利用船舶进行海陆配合的攻防。 都是对症下的猛药。 “前进!” 李世绩自信满满,一马当先,加速向战场疾驰。 ………… 洛阳城下,营帐齐整,旗帜飘扬。 李世绩亲自率领斥候,在城边的土坡上观察敌情。 “敌人可有动作?” 他问。 从洛阳城中偷溜出来的守将如实汇报: “起初叛匪的攻势颇为凶猛,见我军不动如山,便渐次偃旗息鼓,与我军对峙,只是每天在城下叫阵挑衅。” “他们果然想打持久的消耗战。”李世绩轻轻点头,为猜准了敌方的动向而暗自兴奋。 当敌人一板一眼地按照己方的指挥棒起舞时,这场仗就赢了一半。 接下来,便是请君入瓮了! 李世绩注视着远处的敌营,一个作战计划在心中逐渐形成。 ………… 是夜,明军营帐的东边,他们自以为稳如泰山的大后方。 突然烽火连天,杀声震天。 李世绩的军队裹甲衔枚,发起了无耻夜袭! 与此同时,古老的洛阳城门上,也响起了沉重的铁链声。 这扇被围攻多日、仍然屹立不倒的大门,在今晚第一次打开。 “杀!” 洛阳城中的守军同样杀出围城,向盘踞此地已久的明军大本营发起冲击,和李世绩的友军来个左右对进,两面包夹芝士。 他们虽然是二线部队,不论训练还是装备都不如李世绩。 但是他们毕竟也是唐军,龟缩在城中许久,一个个早就憋了满肚子窝囊气,能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至少,趁敌方陷入大乱时趁火打劫,或者再退一步、当个气氛组让对方的士气进一步崩溃,那是足够可以胜任的。 然而,当他们嚎叫着冲进敌营时。 里面的氛围,让他们感到有几分诡异。 外面明明杀声震天,烽火连营,可是明军营帐静悄悄的。 别说有人惊慌失措或者垂死抵抗,连个活人影的没有。 有的只是整齐的营帐,在热风里列列飞舞的旌旗。 以及一根根木头桩子,套着明军盔甲配色的布衣,从远处看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但靠近了看也就那么一回事。 这些木头桩子就杵在那里,不喜不悲。 但洛阳人分明听见了它们背后某位顽劣稚童的大笑声。 在营垒正中,李世绩对着木头人,嘴角咧起了夸张的弧度。 “用稻草人……好啊,很好哇!” (本章完) 第309章 麻杆打狼两头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绩的脸色黑得可怕。 他终于发现,明军主力已经从他手指缝里溜走了。 跟着一起溜走的,是大唐的最后一丝胜机。 洛阳城下是对大唐最有利的地点。让明军逃离此地,那就代表着失去了围歼明军的机会。 如果明军主力尚存,那他们将迟早在中原站稳脚跟。 这就代表着大唐的国祚进入了倒计时! “末将无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李世绩满脸悲怆,仿佛随时会拔剑自刎。 “报!” 传令来报: “大总管,郑州失守!” 郑州又双叒易主了! 李世绩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中计了! 大唐以退为进让出中原,被明军将计就计,同样以退为进撤离了洛阳。 一方西进,一方东撤,两个冤家在宽广的中原大地上擦身而过! 唐军的战略意图暴露了! 这可是太上皇陛下钦定绝密计划,到底是如何泄露的。 是伪明那发达到离谱的谍报系统?还是对方强到变态的智库,从唐军的这一系列动作中推测出了他们的真实意图? 这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但李世绩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能眼看大唐就真的这么被耗死! “即刻回撤,进攻郑州!”李世绩果断下令。 副将有些担忧: “大总管,将士们已经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很久,而敌人以逸待劳……” 他们怕大总管被羞辱得恼羞成怒,失去理智,一波把大唐的精锐送光。 但是他们猜错了。 李世民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反问诸位放屁都不响的参谋: “现在我们不打,难道等他们在郑州修筑起坚固的工事再去撞个头破血流吗? “既然打不了围歼战,击溃战难道还不会打吗?把叛匪逐出郑州,逐出中原!” 虽然战局并没有依照所预想的进行。 但是战场本来就瞬息万变,不可能强求一切都按部就班。 临机应变能力,是考验一位将帅的核心能力之一。 而李世绩作为武庙十哲之一,这方面的能力自然不会差。 既然一口气杀不死李靖,那就退而求其次,能把他们向东驱赶一点是一点。 把富庶的中原抠回一点是一点。 虽然回到了朴实无华的“吃地”模式,打不了漂亮的穿插包围歼灭战。 但是只要能夺回中原,那大唐至少还留有和大明对峙的资本。 而不至于彻底落入下风,陷入掰着指头过日子的绝境—— 大唐的国土虽大,但广大南方和川蜀地区还没有得到大规模开发,加上气候太炎热,论人口和经济都远不如北方。 光凭一个关中,是没法带动南方和大明对抗的。 所以,李世绩的追击命令,看似赌气,其实经过了深思熟虑。 不成功便成仁,相信李世民陛下一定会理解的! 噌! 李世绩利剑出鞘,望着身体疲惫、但战意仍然昂扬的军人们,怒吼道: “全军听令,即刻—— “就地生火造饭!把每个人都给我喂得饱饱的!” 大战之前必有补给。 事到如今,还是先吃饭吧。 ………… “快,快点搬砖! “对对对,摆这里!” “不对不对,你看看这条线够直吗?用墨斗重新测一遍!” 薛万彻指挥着兵士和民夫们,在郑州城外构建着防御工事。 作为前工部尚书、资深土木老哥,他干这活可太人尽其才了。 郑州城大门的城楼上,李靖眉头紧锁。 座下众将同样面容凝重。 他们一直以为优势在我,兴冲冲地在洛阳城下表演了好几天的行为艺术。 结果没想到,自己完全是一厢情愿,行动的前提从根本上就错了—— 唐军的主力根本不在洛阳城中,而是缀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得亏李明陛下英明神武,火眼金睛看穿了敌人的诡计。 这才让他们恍然意识到思维盲点,及时作出相应部署。 在前线草木皆兵,大部队则趁夜色后撤到郑州郊外,随时准备跑路。 即使如此,时间其实也很紧迫。 明军的行动,远远没有展现给李世绩看的那么从容不迫。 他们刚到郑州城下,就目睹了李世绩率领大军开出城门,浩浩荡荡地向洛阳冲去。 两边几乎打了一个照面。 要不是中原地势平坦,道路四通八达,要是换个“自古华山一条路”的山地。 两军肯定会在半路碰上。 狭路相逢,战局就不好说了,明军是存在一把输掉所有战略优势的可能的。 李靖虽然还不至于感到后怕,但是也对自己的敌手、以及自己的主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什么样的老爹,能想出在夏秋季强渡东海、从黄河进行战略大包抄的奇思妙想? 什么样的儿子,能猜出老爹这样的奇思妙想? 老李家这对冤家父子的脑回路,已经不是常理能够揣度的了。 为了跟上主君的节奏,李靖一直在拼命思考。 这从他越来越嗜甜的胃口,以及越来越消瘦的脸型就能窥探一二。 一开始他还是个胖萌胖萌的小老头,现在的脸已经变得棱角分明了,平添一层硬朗的气质。 “接下来,如何应对?” 李靖发问。 众人看了看大领导现在这幅尊容,嘴唇动了动,勉强克制住了吐槽的欲望。 总算知道为何太上皇陛下会给李靖老哥取个“羊尿泡”的绰号了,这家伙的提醒真就和羊膀胱一样,吹口气就涨,放了气就瘪啊…… “咳咳。”苏定方收回思绪,率先建言: “现在已经探明,敌人的主力就在郑州以西。而我军也是主力,主力对主力,有胜算!” “有‘胜算’还不够,陛下期望的是稳妥的、彻底的胜利。”侯君集反驳道。 本来十拿九稳的,结果被对方拉低到不得不靠军事冒险“拼一枪”的境地,这是大大的后退。 李道宗表示同意: “不过是攻不下洛阳一城罢了,中原沿黄河的数州都已落入我手,这是最膏腴的地方,精华中的精华。 “失去了大河两岸,对面就已经是慢性死亡了。 “我们只要坚定守住,就能最终获胜。” 李道宗的办法还是老一套“对峙”战略,只是把对峙的地点从洛阳换到了郑州。 但苏定方提出不同意见: “要想守住未必简单。 “现在郑州城中人心浮动,动荡不安。敌人大军压境,如果围而不打,情势未为可知。” 身为资深高级片儿警,老苏对民间的氛围特别敏感。 几天之内三易其主,郑州市民人都麻了,让他们一边倒地支持咱大明,也不现实。 民心未必在我,这也是为什么苏定方坚持冲出城,要和李世绩干上一架。 李靖全程听取座下诸君的讨论,同时大脑在高速运转。 良久,他突然开口道: “如果说,撤回齐州呢?” 此言一出,大家愣了一愣。 接着,便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无一例外全是反对。 “现在的战略态势和预估的并无太大区别,为何要撤?” “中原精华就在这几个州县,只要站稳了,对面是必然耗不过我们的。凭何要撤?” “敌人主力都暴露了,大总管在忌惮什么呢?” 对于手下诸位英雄好汉的疑问,李靖并没有解释什么。 “兹事体大,涉及大战略方向,应将现状尽快向平州陈述,由陛下亲自定夺。同时加强郑州城及其周边的防御,防止被敌人夹击。 “定方。” 苏定方一拱手: “末将在。” “立即让在河北待机的薛仁贵率军南渡,巩固郑州以东到齐州的防线。” 李靖下令道。 不能坐以待毙,赶紧摇人! 虽然李靖率领的是明军“主力”部队,但不代表明军“全部”都在这儿了。 二线预备队还是有的,而且数量不少,就在黄河以北整装待发。 这些部队的经验、装备和训练都要差一些,所以野战进攻能力不强。 但是打个防御战、维持占领区治安、或者填个线什么的,这样的“维持”类任务还是绰绰有余的。 “遵令!”苏定方立答。 李靖疲劳地看向大家,简短地说道: “散会。” 众人各自领命,即刻离去忙碌起来。 李靖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书房,而是继续坐了一会儿,嘴唇在快速地开合,无声地念着自己的思路。 临了,他长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道: “怎么就从进攻态势转为了防御?在洛阳以外的中原地带打防御战,是要吃大亏的啊。 “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争取战略主动……这就是太上皇陛下的谋略么?” ………… 苍鹰在天边翱翔,一个俯冲,冲进了平州一栋平平无奇的房子窗户里,精准地落在如山堆积的文件上。 可是文件堆不是结实的大树,哗啦一下全倒了,把桌案边的一个小孩儿给埋在了下面。 “啊我靠……薛延陀的玩意儿真尼玛不靠谱啊……” 李明从书堆里钻出脑袋,对着苍鹰招招手。 “有什么急信?端上来罢。” 苍鹰在他的文件上拉了一泡屎,又挺到了他的脑袋上。 同屋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全程假装没看见。 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你这鹰崽子,要不是训练你花了老子不老少钱,一早就把你给做成烤鸡了!” 李明气鼓鼓地抓住苍鹰,把鹰爪子上绑着的信笺给拽了下来。 薛延陀汗国被李明灭亡以后,其遗产自然也归他支配。 飞鹰传书就是其中一项重要的核心科技。 只是不用不知道,真用起来才发觉,这玩意儿传书不大靠谱。 苍鹰不是容易被猎户当成野鸟射下来,就是到处乱飞,送达率不是很理想。 除非对时效有很高要求的信息,可以通过苍鹰来传递,同时在地面派出邮驿快骑,作为备份。 所以虽然最上骂骂咧咧,但是李明还是一秒也没有耽搁,立即打开了书信。 信上用的是密文,需要对应的密码本进行破译,否则就是一串没有意义的乱码。 这也是为了防止苍鹰因各种原因任务失败以后,传达的秘密信息泄露出去。 “密码本放在……靠,就是你这家伙拉屎的那本!啊啊啊~把你的脏爪子挪开!” 一番力斗,以李明把那只不识抬举的苍鹰扔出窗外为终结。 “这上面说的是什么……果然,是李靖的来信。” 李明对照着密码本读着读着,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boss,一看此景,立刻问道: “真如陛下所料?” “唉……恐怕是的。”李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宁愿自己是错的。 李靖的密信写得简明扼要,把这几天的战斗过程和战局现状梳理得条理清晰,明明白白。 包括从大河突然出现的李世绩部,我军从积极进攻转为被动防御的战略转变,以及中原各占领州人心浮动的现实情况。 密信的最后,李靖提出了三个选项,供领导选择—— 杀出去,固守当地,撤回齐州。 “那当然是固守啊。” 房玄龄抚须道。 “距离叩响函谷关只差最后一步,取得的进展怎么能拱手送人。”长孙无忌摸着下巴表示附议。 他们的意见很直白,也很正确——中原无疑是这盘棋的关键,毫不夸张地说,拿下黄河两岸,李明陛下就几乎等于拿下了整个天下。 这会给大明带来巨大的政治和经济优势,南方那些犄角旮旯的土地,迟早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的。 至于民心浮动,这根本不是问题。 民心似水,更何况中原打了几千年的仗,当地人民早就对“城头变幻大王旗”见怪不怪了。 只要派出大明引以为傲的公务员队伍,给老乡们一点小小的大明震撼,相信他们一定会坚定立场,弃暗投明的。 “陛下,自汉朝灭亡以来,天下分多合少,人心思安啊。”房玄龄最后说道。 如果老李家打内战打上了头,让南北再次陷入分裂的局面。 以后再把天下黏合到一起,就很难了。 “所以,我们要抓住机遇,固守中原,既稳妥,又能迅速终结战争。” 李明点点头: “两位爱卿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我决定——全军后撤,固守齐州。” (本章完) 第310章 大的要来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黄河上,唐军的一支小规模舰队在充满敌意的河道上游弋。 南岸是“明”占区,北岸是大明本土河北,这支舰队只能在走正中间的河道,试图干扰拦截明军的跨河补给。 沿着河流方向向东行进了一会儿,船队领航员发现,下游方向系泊着一排排小船,首尾相接,几乎堵住了整条河道。 小船上堆满了干柴和桐油,一点也不掩饰,摆明了要给这些大唐同胞“送温暖”。 唐军舰队吃了一吓,赶紧转向,还庆幸自己没有眼瞎,及时发现了危险。 然而,当各船只好不容易转过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试图远离那些水雷后。 他们猛然发现,上游的方向漂来了更多这样的纵火船,密密麻麻顺流而下,飞速向他们靠近。 只要一点火星,他们就将灰飞烟灭了! 唐军头皮瞬间爆炸。 自己居然被纵火船包围了! 就在他们发麻的时候,从大河北岸驶来了一条船,挂着一面大大的免战旗。 船上的明军使节也没多说什么废话,鼓起大嗓门,对进退维谷的唐军大吼: “不想烧成灰就投降!” 这位使节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唐军上下都被这雄辩的论据给说动了,立刻表示自己都是被抓壮丁的,仰慕大明已久,早就想弃暗投明了! 唐军舰队被兵不血刃的拿下。 清理完河道以后,黄河北岸的港口迅速驶出所艘船只,运载着大量兵士和物资辎重,在南边靠岸。 大明小将薛仁贵,率领十余万援军,踏上了河南的土地。 “居然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我军眼皮子地下耀武扬威,唐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前倨后恭可笑可笑。” 薛仁贵心中感叹一声。 黄河毕竟不是长江,水流和缓,两岸的山地相对也少,所以渡口有很多,大唐水军根本封锁不住。 这还不算大明自己的水军呢。 不过小薛也只是轻松了一小会儿,接着便立即着手部署士兵。 别看自己指挥着十几万人,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 但是相比李靖麾下的百战精兵,他手下的这些二线部队还是差一些的,所以在指挥上也得多花些力气。 好在,他们执行的任务也不难。 那就是为位于郑州的李靖主力军巩固侧翼,进驻郑州以东的滑州、汴州、郑州等黄河沿岸各州县。 说白了就是据点防守、填补战线而已。 防御战不需要太好的装备、不需要什么战马,也不需要多高的士气和组织度。 只要箭矢和金汤管够就行。 在打野战以外的其他场合,二线部队够用了,实际作战效能和一线部队大概也差不多。 “可是居然动用了这么多部队巩固防线……李靖将军是预料到了什么危险么?” 薛仁贵不敢怠慢,心中警铃大作。一边构筑防线,一边向李靖大总管请教目前的最新局势。 得到的消息,则让他更加疑惑。 “唐军主力由李世绩率领,共有约六万人,目前驻扎在郑州以西,时刻处于我军斥候的监视之下…… “嘶,咦?” 敌人还在郑州以西,那如果要巩固李靖的侧翼,那应该让薛仁贵率军支援郑州、布防城南才合理啊。 为什么要让他防守远离郑州的这几个州县呢? 而且还是像撒胡麻似的,这座城撒一点,那座城撒一点? 这和支援战局有半毛钱关系吗? “但是以李卫公的智慧,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莫非,是城中有变?抑或是南边诸州有异动?” 这里毕竟是大唐的核心地区,和辽东、河北这些原本就偏远、或者索性和大唐离心离德的地区不一样。 大明想要吞并同化这里,恐怕要难上不少。 加上黄河南岸又不是大海南岸,这些州县的南边,还有大片大片的“唐占区”呢。 两边的接触线是很漫长的,唐军如果北伐试图收复失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仁贵立刻叫来原先留守的大明守将,了解当地实际情况。 “什么?这些问题都没有?” 结果,了解到的实际情况,和自己所预想的,不说一模一样吧,也可以说完全相反了。 作为最早获得开发的四战之地,中原人民早就麻了,只要不屠城,谁来都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至于南边的敌情,虽然不是没有,但是力度和规模都很小。 这种力度与其说是北伐,不如说更像骚扰。 给人一种大唐已经无力使劲的感觉。 “这些地块实在不像是需要援助的样子啊……李卫公这是为何?” 薛仁贵非常纳闷。 如果换他来做决定,那还不如把这十几万人全部派到郑州前线,一波把大唐给莽穿了。 当然,他也只敢想想,心里再有不理解,他也丝毫不敢怠慢,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上级的命令。 ………… 可是,就在薛仁贵不折不扣地布设防线的时候,他遇到了一股比较……讨厌的阻力。 那股阻力来自唐军,但为什么说是“讨厌”呢? 因为那些唐军并没有造成多大的直接破坏,充其量也就是和之前同等规模的骚扰而已,浅尝辄止,双方都没有造成多少死伤。 然而,这些骚扰的时间和地点又都打得“恰到好处”。 不是在某支守军的粮草即将见底时,一击扰乱辎重运输队伍,拖延补给时间,让守军干等着饿几天肚子。 就是在某地防线的薄弱部位,挖个坑、埋个陷阱啥的,或者在半夜装神弄鬼鬼哭狼嚎,造成严重的精神污染。 破坏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了属于是。 这几波骚扰的操作,每次的规模都不大,但是频率非常夸张。 多的时候,每天能有好几十起,薛仁贵负责的整个漫长的防线上,可以说多点开花,让人防不胜防了。 这大大拖慢了防线的布设节奏,让薛仁贵部迟迟无法完成预定的巩固目标。 “真是见鬼了,那些骚扰部队是什么来头?” 薛仁贵都被打得怀疑人生了。 在参与了当年的辽东之战,以辽东之弱、胜高句丽之强后,这位年轻小将的自信心高涨。 但是现在,他被这连绵不绝的小规模骚扰折磨得心气全无,心态难免焦躁起来。 “你们不是一开始说,南边那些唐军根本组织不起来像样的进攻吗? “可是现在看来,他们这不打得挺有章法的吗?” 薛仁贵愤怒地质问原本的当地守将。 他怀疑,那些守将是不是在谎报军情,故意压低对面的威胁。 总不可能这些守将的本领远高于他薛某人,乃至于他觉得十分棘手的问题,在守将眼里不过是疥癣之疾吧? 敌方的骚扰根本不是无的放矢,明显是一波大节奏的前哨站啊! 然而,诸位守将对于现状也十分懵逼: “回薛将军,一开始他们确实不似这般袭扰的啊……” 薛仁贵皱起了眉头: “你们的意思说,敌方是在我来了以后,突然转变了打法?” 众人点点头。 “嗯……”薛仁贵沉吟了一会儿,道: “从滑州派一支伪装的运粮队伍去汴州,抓几个前来袭扰的活口,好好审问审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 薛仁贵的钓鱼计划很快付诸实施,并且在当天就钓到了鱼。 一举抓获了十几名唐军。 密集的审讯,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然后,审讯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因为这些恰好打在明军七寸上的士兵,并不是大家臆想中的“精锐”。 恰恰相反,这些士兵不论训练水平、还是战术能力,都比较一般。 顶多和薛仁贵手下的二线部队能打个有来有回,甚至还有所不如。 就这么些菜鸟和新兵蛋子,如果偶尔一两次摸到明军薄弱的后勤队伍,那还能用“瞎猫碰到死耗子”来解释。 可他们是怎么做到,能每拳都打在明军要害上的? 要知道,薛仁贵的兵虽然没什么经验,但薛仁贵本身可是一位百战老将了啊! 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披着“防守”这一层菜鸟保护色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些菜鸟俘虏,自然是没有宁死不屈的意志的。 一顿大记忆恢复术,就把他们知道的全都招了。 然而,得到的情报并没有什么营养。 “他们这么做,都是因为上级是这么命令他们的…… “这特么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做出袭击决策的将领是谁,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薛仁贵对审讯的结果非常不满,罕见地对下属破口大骂。 因为在钓鱼补给事件发生以后的这几天,唐军的袭扰攻势一刻也没有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无耻偷袭,着实很搞人心态。 给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尤其是对薛仁贵这样年少成名的小将来说,一路顺风的从军经历,让他缺少了些挫折教育和历练。 负责审讯的副官也很无奈: “回将军,这些被俘军人的级别不够高,最高也就是一个校尉而已。 “他们哪会知道什么高层次的军事机密……” “唉……罢!”薛仁贵暴躁地打断道: “你嫌级别不够,那我薛某人就帮你抓个级别够高的来!” ………… 薛仁贵说到做到。 在放出豪言以后,他真的亲自带队,全力对抗那些不断骚扰的小股唐军。 成果不能说没有,俘获的唐军数量越来越多,级别也越来越高。 可是,这根本无法抑制越来越猖獗的骚扰行动。 而且这些行动越来越有针对性,全都在围绕大明的后勤做文章。 不但攻击明军的补给运输,还把战火扩展到了他们占区的田地上,驱逐俘虏当地农民,进一步削弱明军在当地就地征粮的能力。 这导致明军在中原富庶之地,居然饿肚子了。 而明军对此却并不能做出多少反制。 因为唐军是化整为零行动的,再加上整条战线实在太漫长了,又没有什么大山大河这样的天然屏障。 到处都是进攻方可以利用的缺口。 出拳没有章法,怎么防? 根本防不住! 单从战术上看,这些唐军的作战技巧着实拙朴,知道得也不多。 连领军带兵的校尉也只是机械地执行上层的命令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然而在战略上,这支二、三线的唐军部队,却达到了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效果。 让防守方只能被动挨打。 更是让薛仁贵这位救火队长东奔西跑,疲于应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明军从攻势转为了守势,而中原并不适合防守。 但是,薛仁贵已经被骚扰得有些上头了,难以冷静地分析战略。 他现在只想揪出这背后的黑手,一巴掌把那个比蚊子还烦人的家伙拍死。 是的,他意识到,唐军士兵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 问题出在敌方的主将身上! 是谁这么没有武德,不敢在正面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而尽是在背后搞些见不得人的卑鄙小操作! 只是,薛仁贵空有一腔热血,却只能拔剑四顾心茫然。 他的每次反击都能取得完美的战果,成功击退敌人,毙伤俘获敌方指挥。 可是敌方的规模实在太小,他这点战果,远远弥补不了率领大部队疲于奔命的成本。 尤其是,这加速了粮草的消耗。 而在敌方持之不懈的骚扰下,粮草的获得本来就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这一场场“胜利”听起来好听,却是实实在在的亏本买卖。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论是阻止唐军对后勤的骚扰、还是破获唐军的计划,这两个目标一个也没有达成。 而唐军的骚扰则不断的在变换着花样。 除了常见的夜战、伏击以外。 他们甚至还搬出了西北游牧民族的看家绝活,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堆归化汉地的突厥老哥,用骑兵不停地敲打着沿途的明军城防。 发现哪里有薄弱处,就在哪里展开劫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突出一个灵活机动。 而薛仁贵此次前来的任务是增援巩固防线,并没有“骑兵战”这个额外目标,所以并没有携带足够的战马饲料,对此并没有很好的克制之法。 毕竟谁特么能想到,自己能在中原腹地被一群精唐突厥给劫掠了呢! 就这样,在不断的被动挨打、疲于奔命、消耗粮草、挨更多的毒打的恶性循环中。 明军在黄河南岸的防线渐渐变得千疮百孔,各城各州的联系也被切断,成为了一座座被隔离的孤岛。 更严重的是,后勤不足了。 薛仁贵来之前,前线只需供养李靖的部队,单凭黄河跨河运输是支撑得起的。 薛仁贵来之后,前线突然多了十几万张要吃饭的嘴,而来自齐州、兖州的陆上补给线路,又受到唐军的严重干扰。 这就让粮草开始变得捉襟见肘了。 这让薛仁贵异常沮丧。 “要向李卫公求援么?” 他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因为他一个坐镇后方的,实在没有这个脸皮向身处前线的李靖求救。 领导让他来支援,结果他反倒向领导伸手,那他有什么用,领导让他过来干什么? 过河的这段时间,小薛“胜仗”是打了不少,可是领导交代的任务不但一个也没有完成,反而还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李靖让他巩固郑州以东的防线,结果本来好端端的防线,他一来就开始崩了。 李靖让他确保补给线的,结果他一来,补给受阻,他还得和李靖的部队抢粮食吃。 这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麻。 更何况还是薛仁贵,大明的少年英雄? 他变得十分焦虑。 而在焦虑的更深层,是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忧虑。 敌人的基层将士素质如何暂且不谈,但是操盘这一切的主将,绝对是一位高手中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每一步都有其目的。 骚扰后勤绝不仅是恶心明军的孤立行动,而是大动作的起手式。 潜意识告诉薛仁贵,大的要来了。 (本章完) 第311章 深藏功与名的李二陛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请三思啊!” 平州行在,李明的书房里。 长孙无忌正在苦苦劝谏李明陛下,试图说服他的这位好大外甥收回荒唐的成命—— 也就是采纳李靖的第三种方案,一退到底,回到齐州,吐出这场战争中所获得的一切土地。 那就是,黄河南岸的中原富庶之地,让大明能彻底压过大唐的关键。 明明都已经识破对方的战略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思想滑坡? “中原是唐国的重要经济命脉,只要能占住,时间一长,敌人不攻自溃。 “现如今敌方的战略已经被破解,六万唐军主力的方位已经被确定,且时刻处于监视之下,没有奇袭的土壤。 “陛下为何仍然执意要收回兵锋,放弃前期攒下的所有优势,回撤至齐州一线?” 长孙无忌的声音几乎带着央求的意味。 他不是在质疑英明神武的大明皇帝。 他只是非常不解。 齐州一线,基本也就是战前的边界线。 打了老半天,明明已经上高堵泉水了,为什么却突然要缩回一塔? 这位半路出家的国舅可太希望李明赢了,比其他从始至终的十四奸党骨干成员都要积极。 正因为他是半路出家的,在半道上跳下了大唐这辆车,上了大明这条贼船。 如果大明这条船抛锚了,那岂不是显得他很呆? 长孙无忌可是先叛李承乾,又叛大唐的三家姓奴,自觉历史评价已经好不了一点了。 如果最后仍然是大唐获胜,李承乾吃鸡。 那长孙无忌也别担忧什么历史评价了,他自己很快就要变成历史了。 比自己抛掉的股票猛涨还要恐怖的,莫过于这支被始乱终弃的股票还会找上门来找他报仇。 长孙无忌扪心自问,李世民、李承乾二圣就算再怎么宽宏大量,想必也肯定容不得他这个首鼠两端的二五仔了吧。 所以,为自己计,长孙无忌比其他的十四奸党更没有选择,他必须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彻彻底底地把大唐摁死,把李明扶上位。 这就让他的心态难免受到影响,变得躁动不安。 “长孙公,你冷静些罢。陛下做此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房玄龄淡定地饮了杯茶,不失时机地戳一戳老对头。 在收获对方一个白眼以后,老房嘴角微微一勾,转而又问李明: “那请问陛下,您是还有什么顾虑么?还望为我等解惑一二。” 李明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地图上,吩咐两人: “替我把墙上的地图取下来。” 巨大的地图像地毯一样铺在地上,李明趴在上面,用笔在郑州以西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李世绩的队伍在这里,一共六万,皆是大唐的最精锐部队。” 接着,他又在洛州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东都的驻军,由李大亮率领。唐军用这些不入流的军队,拖住了李靖的队伍。 “然后再往西,是程知节的崤山古道守备部队,把守着函谷关和潼关。再然后是阿史那社尔统领的京城北衙禁军屯营……” 李明把唐军的布置图一个一个圈在地图上。 这些珍贵的军事情报,都是尉迟循毓、来俊臣、狄仁杰和执失步真的谍报机构,花费了巨大精力和智慧,冒着生命危险收集来的。 “这基本囊括了目前唐军阵营的所有将领和主要军事力量,十分详尽。” 房玄龄钦佩地点点头道: “可是陛下,从布防图上看,唐军呈现出了明显的防守态势,对前线威胁最大的力量,也就是李世绩的六万精锐。 “您凭这些就做出了全面撤军的决定,是否有些过于谨慎了?” “对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陛下如果要谨慎起见,可以稍稍后撤,让出一两个州即可。 “何必把吃进去的一下子都吐出来呢!”长孙无忌焦躁地摩挲着下巴。 现在两个老成持重的老头成了激进派,而敢爱敢恨的童年皇帝却成了不折不扣的保守派。 这情况让他俩始料未及,纷纷表示陛下为何要丧权辱国。 李明摇摇头: “威胁不在看得见的敌人,而在看不见的敌人。” “看不见的敌人?”老房和长孙面面相觑。 “这里。”李明指了指“明占区”以南的几个州县。 因为兵力有限,要同时兼顾进攻、防守和维稳所需的人力和补给,所以明军不可能占领整个中原,把有限的人力像洒芝麻一样洒出去。 他们占领的,是沿黄河南岸的那一条走廊。区块最核心,土地最肥沃,跨河补给也最简单。 而至于南边那几个不靠黄河的中原州县,比如宋州、许州、陈州等地,明军就没有余力染指了。 一是集中兵力,二是那些州县分布有淮水的支流,进攻起来比较困难。 明军不染指也就罢了。 然而在战场态势图上,唐军的踪影却也没有出现在那里。 “这很古怪。按理说我军占领了黄河沿岸,那敌方应该立刻补强这三州的防线才是。 “可是根据我们的情报,唐军却将主力放置在郑州以西,南部中原至淮水一线的州县防务全部放空。 “这是为什么?” 李明的问题,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回答不出来。 “确实……有蹊跷。”房玄龄抚摸着胡须,斜了一眼长孙无忌。 “国舅,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脸色沉凝,不发一语。 李明用小拳头捶了捶这几个地方: “我怀疑,并不是唐军没有在此大规模部署兵力。而是那些兵力都藏了起来,没有暴露踪迹。 “看看,唐军一方,还有哪一位能领兵打仗的指挥官没有浮出水面,被我们的细作探子观察到?” “嘶……”两位曾经的大唐巅峰文臣在脑子里过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和态势图上的姓名一个个做着比对。 “是我的父皇,李世民。” 李明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的位置还没有暴露。他在哪儿,他指挥的是什么军团,处于什么方位?我们一概不知。” 房玄龄立刻反驳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太上皇陛下年事已高,所以选择留在京中运筹帷幄,而不是御驾亲征亲临前线?” 李明干脆利落地摇头: “我父皇逢战必身先士卒,他不会龟缩在后方的。” 在原本的世界线上,李二同志也差不多是在这几年里选择了亲征高句丽。 连大老远的高句丽,他都不辞万里地蹦跶过去。 这离关中近在咫尺、又交通方便的中原古战场,他没有道理不帮帮场子。 长孙无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下了头: “是的,陛下说得有理。太上皇……不是闲得住的人。” 作为李二陛下的大舅哥,长孙无忌对那位大老爷的性格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的。 陛下的外在表现或许和好大儿李明有所不同,但是内核是极其相似的—— 都对自己的文治武功有着极强的信心。 而战争,又是综合检验文治武功的绝佳时机。 当这两位极其自信的君主,生在同一个时代,又分属两个对立的阵营。 那么如果不直接来一场面对面的较量,检验检验儿子的真正成色,李世民就不是李世民了。 “所以,我认为。” 李明在从齐州到郑州这一线的南方,画了一个大圈。 “我的那位不务正业、退休已经没事干只想打仗的父皇,此刻大概领着另一支部队,在这一带转悠,伺机寻找战机。 “这一带的防卫目前由薛仁贵负责。以小薛的实力和他手下的军队素质,未必是我父皇的对手。” 这也不是李明替自己的老爹吹牛逼。 薛仁贵虽然是少年英才,但离千年不世出的“斌”帝李世民,恐怕还是略有亿点差距的。 对于这个结论,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表示同意。 “如果薛仁贵战败,他的防区失守……” 这个念头,让两位老臣脸色骤变。 南岸诸州失守,意味着明军主力被四面包围,意味着战场被压缩在狭小的郑州,意味着包围圈里的共计二十余万人,全都得依靠横渡黄河的水运才能吃上饭! 公元七世纪的敦刻尔克大撤退啊这是! “唐军水师就集中在洛州至郑州一线,港口河渡就那么几个,他们一定会阻挠粮草运输和人员后撤的。” 李明声音低沉。 “一旦东撤齐州的走廊被断,后勤不畅,围困的时间一长,会发生什么,不需要我向二位再多解释什么了吧?” “我军主力被全歼……”长孙无忌面色苍白地喃喃道。 “所以,我坚持要将部队收回到齐州。”李明敲黑板道。 “齐鲁之地不似中原,有泰山为倚仗,有纵贯南北的河流隔断,易守难攻。 “而且战线短,我军在那里经营的时间也更长。 “在李靖的统一指挥下,顶住我父皇的攻势并不困难。”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点点头,纷纷表示陛下英明。 李明陛下的讲解非常详尽而合理,而两位老头也不再是愣头青了,道理说通以后,也能戒骄戒躁。 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一口气灭掉大唐。 而是先稳住自己,别被大唐给一口气灭掉。 “齐鲁之地不能丢,要好好巩固,作为将来我们继续南下的桥头堡。 “要迅速向那里输送钢铁、木料、粮草、盔甲、马匹等辎重物资,将那里打造成让人望而却步的堡垒。” 李明下达着命令。 但愿回撤得足够及时……他在心里默念。 ………… “郑州以东补给不畅?” 侯君集得报,蹭地蹦了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薛仁贵那厮干什么吃的?!” 背靠大河,一片平地,地处富庶的中原,居然还特么能让士兵饿肚子? 那家伙会不会打仗? “那小子写信过来是什么意思,要和我们抢吃的?” 薛万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了过来。 李道宗比他俩更冷静一些,问: “他是不是遭遇了敌袭?” “有是有,不过……”侯君集满脸都是嫌弃,展开了薛仁贵寄来的战报: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仗,一场遭遇战顶多有几十上百号人参与。 “就这样,薛仁贵被人断了补给。” 李道宗皱起了眉头。 “不管是薛仁贵是技不如人还是怎么的,他保证的是我们与齐州之间的通路。 “他遇到了麻烦,我们得支援他。” “切。”薛万彻毫不掩饰鄙夷: “明明是让他过来支援我们的,结果还得我们分兵去支援他? “李世绩万一打过来怎么办?” 侯君集纠正道: “万彻,江夏王说的是对的。 “怎么处理小薛是后话,当务之急是……” “当务之急是保存我们自身的安危。” 李靖打断了他们,在三人组惊讶的目光中,背着手踱步走进了他们的营帐。 现在的李靖日渐消瘦,简直都脱相了,脸庞棱角分明,充满了硬朗的线条。 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胖萌胖萌的小老头了。 “羊尿泡”被繁重的大军指挥给拖得彻底瘪气了。 “薛仁贵被处处掣肘,又处处找不到敌人的踪迹,这不是他的问题。” 李靖看着三名还在状况外的手下,自顾自继续说道: “他这次碰到的敌手,换你们你们也麻爪。” 三人愣了一会,侯君集最先表示不服: “大总管,您这是什么意思?” “唉……意思是,我们应该火速撤离郑州了,即刻点兵。”李靖叹了口气。 三人大为困惑不解。 “撤?撤去哪里?” 李靖:“齐州!” 这下三人彻底不会了。 “大总管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就要被太上皇包饺子了!薛仁贵的防区一旦失守,我们就无路可逃……” 话音未落,传令来报。 “大总管,李世绩军有异动!” ………… 郑州以东的汴州城,薛仁贵的主营帐之所在。 一大清早,他的部队遭受了敌人的又一次主动进攻。 “又来?” 薛仁贵以为这又是和以往一样的骚扰,虽然很是恼火,但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他已经开始有些脱敏了,每天被骚扰好几次,换谁都得麻。 不过他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亲自奔赴前线战场。 然后他便发现,这次的敌军和以往的小股部队骚扰明显不同。 (本章完) 第312章 李二:是个人才,便宜那小子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这次敌人袭击的不再是后勤,针对的就是明军的部队本身。 而且这波进攻的规模也很庞大,不是之前的小股部队小打小闹. 只是在实际作战中,这支古怪的唐军仍然不改之前猥琐的战法。 这里叮一下,那里摸一把,在整条唐军的防线上四处游走,活像一只只恼人至极的蚊子。 “他们想干什么?到底打算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薛仁贵站在高耸的城楼,一边指挥着己方部队防守,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又是搞后勤,又是搞心态,现在又直接来搞他本人。 可每次都只是像浮光掠影一样,也没有其他的友军配合接应…… “将军,敌人在西线的攻势已经被击退。” 副将立刻传来捷报。 呼……薛仁贵松了口气。 看来,这些唐军还是没有吸取先前的教训。 战斗力还是和以前一个鸟样,并没有什么提高。 然而,他的部队因为后勤缺乏,战斗力同样大减,也没能抓住机会,尽量给敌方的有生力量造成杀伤。 “薛将军,敌人的一支骑兵突入了东线的防守。”传令立刻来报。 薛仁贵眉头一皱: “那群蚊子真是永无止息……情况危急吗?” “不危急,只是被闯入了一小股骑兵,相信很快就能将他们驱逐出去。”传令兵如实以告。 薛仁贵的眉头稍稍松了松: “不可掉以轻心。现在西线的压力减轻了,让西线的部队去增援,填补东线防线的空……” 就在他下着命令的时候,余光瞥见了滚滚烟尘。 薛仁贵无意识地将眼睛往那个方向瞟过去,心脏登时停跳了一拍。 中原的地势很平坦,周围只有城楼这一个高处,所以视野很好。 而目之所及,战场上各个方向的所有唐军一窝蜂似的,疯狂地向他的东翼冲去。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副将对这波异动感到很莫名其妙。 薛仁贵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们的目的难道是……东线的那个缺口?” 被他不幸言中。 这伙唐军仿佛是海中的鲨鱼,嗅到了防线上的一个小缺口以后,便疯狂地盯着那一个点进攻,把那个缺口一点一点越撕越大。 先由骑兵打头阵,再由步兵扩大战果,层层推进,像一根楔子一样,深深地打进了大明的军阵之中。 在薛仁贵来得及指挥其他明军,填补漏洞处的防御以前,唐军已经在他们的防线上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开了口以后,唐军仍然没有放松攻势,反而愈发凶猛,完全放弃了其他方向的进攻和防御,一头扎进这个缺口,越钻越深。 明军的东线本来就薄弱,在短时间承担了敌人的几乎全部攻势,根本无法抵挡,士兵开始后退溃散。 这股溃败的风潮很快蔓延到其他方向上,整条战线的明军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工夫,兵败如山倒! “将军!这,这是……” 副将们慌了神。 薛仁贵的脸色则越来越惨白,嘴唇微微抖动。 他也被打蒙了。 对面这支唐军,士兵的个人技战术水平或许不过如此,是标准的二、三线队伍而已。 但是在指挥和战略方面,简直强得离谱! 在他的对面,到底是什么人在坐镇指挥那支唐军? 居然能把一支二流的队伍,打出超一流的效果! 程知节?郭孝恪?李世绩? 薛仁贵的脑子乱哄哄的,一下子涌现出无数个念头。 “不,现在不是放空思想的时候!” 他咬紧牙关,用力摇了摇头,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不能败,他绝对不能败! 如果他这里失败了。 那就意味着,从郑州到齐州的通路被切断了! 同样也意味着,大明的主要军事力量、总计二十余万的战兵,都将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包围圈之中,随时可能被歼灭! 这就等于给大明判了死刑,大明帝国的国祚就到此为止,江山社稷就此毁灭。 毁在他的手上! “就算死也要给我撑住!” 薛仁贵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扭头便离开了城楼。 “将军!您意欲何为?”副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去东线,由我亲自指挥!” 薛仁贵双目喷火地怒吼道。 “那里危险啊将军!若是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 在大明和大唐两个地表最强超级大国的全面战争拉开序幕以来,最残酷、最血腥的一场战斗开始了。 是发生在两国二线部队之间的一场白刃战。 从战场形势看,不难发现,唐军无疑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他们一直握有战场主动,补给充足,且经过了充分的修整。 而明军则因为后勤被干扰、休息不足等原因,尽显疲态。 而从战略态势上看,明军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 他们的东翼已经被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对面的唐军像马蜂群一样涌入这个缺口,撕扯着明军的整条战线。 不止一次,明军出现了全局崩溃的迹象。 “不能撤,给我守住!河北的父老乡亲们正在看着我们呢!” 乱军之中,小将薛仁贵身先士卒,奋勇拼杀。 他的振臂一呼,把军队从总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让将士们重新燃起了斗志,继续就地抵抗着。 可是,唐军就像永无止境一样,不断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前和身周,每一个人都仿佛在同时对战好几个敌人,每一个人都好像在以少打多。 然而事实上,双方的兵力数量是差不多的。 是对面唐军的主帅指挥有方,总是能巧妙地利用地形、战局和阵型变换的简单几何学,在局部达成以多打少的效果。 而薛仁贵唯一能和对面比拼的,恐怕只有这一腔热血了。 日车向西,天色渐晚。 唐军的营帐。 不断有前线的部队被轮换下来,休整完毕的部队和预备部队轮番顶上,加入到绞肉机般的战斗之中。 现在是初秋时节,经过一整天的战斗,唐军也非常疲劳了。 他们的实际状态并没有明军“滤镜”中的那么轻松写意。 许多股部队也被打残、打散、甚至打没了编制,伤亡同样不容小觑。 主帅的主营帐,气氛肃然。 在帐外值守的守卫个个装备精良,人高马大,和不远处灰头土脸的战士们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统的,因为主军帐的守卫来自北衙禁军。 皇帝原有的贴身侍卫——百骑精锐几乎全部送在了朔北一役。而玄武门左右屯卫又被李明瓜分走了一大块。 二圣回京以后,面临着禁军队伍支离破碎的现状。 李承乾登基,便着手打造新的、可以信任的禁军队伍。 北衙禁军便是新组建的禁军队伍,成员主要是由关中良家子组成,基层军官则大量启用当初全程护送李世民、李承乾二圣的铁勒、突厥勇士。 北衙禁军拱卫着主营帐,意味着营帐里的主帅,其身份不一般。 “哦?还没能攻下城池,彻底切断他们的退路?” 主帐里,李世民半躺在卧榻上,慵懒的嗓音有些模糊不清。 他的副手张亮——老张和长孙无忌一样也跳槽了很多次,但他脸皮够厚,又重新抱回了陛下的大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回陛下……那支唐军甚是顽固,多次被逼进思路,仍然不忘负隅顽抗……” 张亮一点也不敢怠慢中了风的太上皇陛下,仔细斟酌着词句,紧张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陛下虽然残了,但是在战场上那股自然流露的杀伐和威严,仍然让张亮想起了过去伴君如伴虎的经历。 把张亮吓得红红脸、流流汗什么的,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顽固么……张爱卿,你真的在好好指挥打仗?”李世民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朕以半残的病躯,耗尽了敌人的补给和斗志,发现了他们防线上的漏洞,打开了局面。 “而你以完整的身体,却什么进展也没有达到。 “难道你的半副身体是多余的?需要朕替你切去冗余吗?” 张亮的双腿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不不……陛下,臣必以身作则,躬先士卒。或旗开得胜,或马革裹尸,不夺取最终胜利誓不回还!” 他几乎是飘着走了下去。 看着张亮失魂落魄的背影,李世民愉快地鼻子哼了一声。 “哼,那老滑头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作为自己原本的密探头子,张亮曾先后和李承乾、李治、李泰传出过“绯闻”。 现在这货又重新落回到了自己手里,李世民也是看在老兄弟的情分上,才没有把这不守“臣道”的老特务给裁了(物理意义)。 但是也没有让他继续染指特务系统了。 而是让他带兵上前线。 被自己的情报工作能力所掩盖,其实张亮的正面作战能力,还是相当可圈可点的。 作为密探,他的作战风格独树一帜,既能“慈不掌兵”让士兵硬冲硬拼,偶尔也会动动歪脑筋,另辟蹊径。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因为密探的“职业病”,张亮十分注重战场情报的掌握。 对面的明军在士气低落、补给断绝、战场严重被动的情况下,坚持不崩溃,甚至还能打退张亮的进攻…… “那个将军,叫薛仁贵吧? “以前吾把他打发到营州,并未期望他能发挥多大的战斗力。没想到,他竟能从历次血战中杀出来,大放异彩……” 李世民闪过一丝懊悔的神色。 “当初怎么就没有发觉那个可造之材,把他让给了李明那混小子呢?也算那小子走了狗屎运……” 他为了能在今天一波捅穿薛仁贵的防线,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了。 这是李世民的拿手好戏,教科书般地演示了如何吃掉一个大兵团—— 从外向内,先袭击后勤,再寻找防线薄弱处,稍占到一点优势便全军压上,把原本只有一丝的优势迅速扩大。 大兵团后勤脆弱,防线难以兼顾,基本必定吃这一招。 所以,能抗住李世民的这一手而不崩溃,薛仁贵的指挥能力确实是有一点东西的。 “陛下。” 这时,传令来报。 “在西方发现大队人马,正向这边赶过来。” 李世民慢慢收拢思绪。 “是敌是友?李世绩部?” 传令摇头: “似乎不是,旗号并不是我大唐的。” 这消息让李世民愣了愣,良久,左半边嘴唇扭出一个苦笑。 现在从西方过来的敌军,那不就是李靖所率的明军主力吗? 还得是李卫公啊,鼻子灵得就像耗子一样,一嗅到蛇的气息,立刻就把脑袋回缩回去了。 “李靖军队的战斗力远胜于我方,不可螳臂当车,让张亮谨慎一些,优先保存自身实力。” ………… “薛仁贵陷入了苦战?” 李靖从派出的斥候嘴里,得知了前方正在打仗。 侯君集等人大吃一惊。 “什么?” 李明陛下、李靖麾下的猜测是对的,唐军真的要把他们都围死! 李靖追问:“现在战况如何?薛仁贵能挺住吗?” “十分危险,唐军已经攻破我军东翼,即将把部队合围了。”斥候道: “但是我军还在坚持,薛将军仍然没有放弃抵抗,在黄河岸边构筑起了稳固的防线。” 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惊讶和焦虑的表情。 都特么打到黄河了,开的口子越来越小了! 如果薛仁贵的这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门就彻底关上了,大明主力就被包饺子了! “立刻前进,支援薛仁贵,别让他们的努力白费。”李靖淡然地指挥着。 其实也不需要他催促,将士们本来就已经铆足了劲地向东战略转进。 因为他们这一路,是有伴儿的。 那就是李世绩。 在发现李靖那伙人突然打开郑州东城门开溜以后,李世绩的军队便像狗皮膏药一样,立刻贴了上来。 显然是来迟滞他们行动的。 一场关乎着自己是否被包饺子的生死竞速开始了。 在李靖“尽最快速度撤回齐州”的命令下,这支明军的绝对主力不敢恋战,抛弃了笨重的辎重和装备,轻装上阵。 而李世绩的军队则一直缀在后面,试图拦截他们。 两支军队你追我赶,一头闯进了另一边的战场之中。 (本章完) 第313章 逃出生天……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血腥的战场。 薛仁贵竭力拼杀,右手麻木,意识模糊。 目之所见,全是淋漓的鲜血、截断的人类肢体,间或有还没死透的伤员在地上无意识地蠕动着,口申口今着。 他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一缸鲜血一样,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迹,耳朵嗡嗡作响,鼻子里满是刺鼻的铁锈味。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撑住,他的手下们也必须要撑住。 他们被一路向北驱赶,现在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黄河,离最后驻守的防线只有不到五里。 将士们浴血奋战所拼命保下来的这五里,就是大明主力部队与外界连接的最后一根脐带! 这里如果断了,那战略态势将彻底逆转,一切就全完了。 “死!” 薛仁贵右手一用力,将锋利的佩剑刺入敌人的胸膛。 铛的一声脆响,佩剑折断在了肋骨之间,剑尖没入敌人体内,一同倒了下去。 “呼哧,呼哧……” 薛仁贵终于又幸存了一次肉搏战,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他的嗓子喊哑了,手臂也因为砍杀而发麻发痛,虎口裂了一个大口子。 身后的黄河传来咆哮声。 薛仁贵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从黄河对岸,明军派出了数艘舰船,看样子是来营救他们的。 然而这些船只行至半路,遭到了唐军舰队的拦截,双方爆发了激战。 唐军从洛州方向顺流而下,地处上游,始终占据着有利的阵位。 而明军的战船因为还要掩护运输船,运动受限,所以始终处于下风。 别说靠岸接应友军,连渡过黄河都十分艰难。 “在激战之中,水运是没有用的……” 薛仁贵喃喃道。 黄河虽然水流相比长江更为和缓,但毕竟是华夏的母亲河,在公元七世纪时期的水量还是比较丰沛的。 这就意味着,黄河不是随处都可以靠岸的,船只必须停泊在固定的口岸渡口,才能进行大规模的人员摆渡。 口岸是固定的,代表着可以被敌方的海军力量封锁。 这就封死了他们通过河渡逃出包围圈的后路——明军的水师是难以一边抵御敌方主力舰队的猛攻,一边进行人员撤离运输的。 所以,只有陆路可通。 薛仁贵别无选择,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死,要么死守。 这狭窄的五里地,便是全村最后的希望了! 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从白天一直拼杀到黑夜。 天上一轮血红的明月,照亮了战场。 黄河边没有什么山,视野非常好。 双方完全杀红了眼,天暗了就点起火把,火灭了就借着月光和星光,继续着白天的战斗。 短兵相接的肉搏战,要什么战术?要什么光线? 他们纯粹在依循着身体的本能,进行着最野蛮、最残酷的战斗。 就这样,又从夜杀到了明。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在一片血腥之中开启了。 “将军……”斥候向薛仁贵汇报,他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了似的。 “西边,出现了不明的军队。” 薛仁贵没有回答,双手止不住地发着抖,脖子机械地转向斥候所指的那个方向。 西方的天空仍然一片漆黑。 在漆黑之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片阴影,高低起伏,宛如大海一般。 待那片阴影靠近了一些,薛仁贵才发现,那些影子都是一个个分离的,有大有小。 大的影子是马匹车辆,小的影子是一个个士兵,密密麻麻的。 那是一支庞大的部队,正在向战场快速靠拢过来。 薛仁贵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完全麻木了。 “将军,怎么办?他们是谁,是敌是友?” 斥候的嗓子干得像在冒烟。 薛仁贵没有回答斥候,将枪尖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来,继续闷着头,回到了生死搏杀中。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管他是敌军还是友军,明军还是唐军,去他们的。 他只管杀! 待朝阳完全从东边升起来的时候,那支部队已经开到了近前。 战场上,大明的将士们正在和大唐的士兵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杀着杀着,双方几乎同时发现,战场上闯进了不速之客。 那是一支装备精良、人员齐整的队伍。 骑兵在前警戒,步兵压阵,辎重车队在后,是标准的行军姿态。 厮杀的双方停了停,将冷漠的视线投向来者。 在这南北宽仅五里的狭长通道上,拥挤着三支部队。来者根本无处可避,一路逼近,终于来到了明军和唐军的眼皮子底下。 “是……是友军!” 大明的士兵第一时间认出了来者的盔甲样式,顿时欢呼起来。 这支不速之客不但是友军,而且还是很强、很能打的友军。 那是天下第一将李靖李卫公所率领的明军主力部队! “居然是伪明的增援?!” 一家欢喜一家忧,进击的唐军大呼不好。 他们浴血奋战了一整天,早已是强弩之末,自觉根本不是那支生力军的对手。 更何况,这支新来的明军个个人高马大,装备精良,一看就很不好惹。 攻守之势异也! “这是……什么个情况?” 苏定方率领唐军主力的先锋部队,第一个踏进了战场,顿时被眼前的惨烈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很难想象在过去的一天,这里究竟经历了多么残酷的战斗。 即使亲自参与了对东突厥和薛延陀的灭国战,身经百战如他,也很少经历过有哪个战场能有这么惨重的死伤。 因为双方都是华夏的军队,战斗力相近、技战术相近,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简直……岂有此理!” 苏定方的双眼慢慢染上了一层血红,如同两团跳动的火焰,灼灼地盯着退去的唐军。 他抬起了一只手,下意识地要下令追击。 然而一个转念,他克制住了替同袍报仇的冲动,痛苦地将手又放了下去,带着先头部队继续赶路。 他骑着马闷头行了一会儿,问路边正坐着休息的几个老兵。 “你们的将军在哪儿?薛仁贵在哪儿?” 老兵根本没有抬头看他,满脸呆滞,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枯槁的手,指了指前方,接着便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尊雕像一样。 仿佛那只活像枯树枝的手,便是老兵身上唯一能动的部件。 “多谢。” 对于士兵堪称无礼的举动,苏定方完全没有怪罪,而是真心地感谢,便策马奔向老兵所指的那个方向。 在死人堆的旁边,他终于找着了薛仁贵。 那位大明第一小将,此刻也和刚才路边那个老兵一样,坐在一具敌人的尸体上,满脸呆滞麻木。 薛仁贵似乎听见了马蹄声,机械地抬起头,看见了忘年交苏定方。 “你……怎么样?”苏定方一脸忧虑,立刻翻身下马。 “我……对不起将士们,对不起李卫公,对不起陛下……”薛仁贵口齿含糊,语调毫无起伏,好像他的魂儿已经留在了战场上。 “我根本不会打仗,被对面的唐军玩弄在股掌之间,差点丢了阵地,差点让大家陷入包围圈……” 苏定方听得不禁一阵唏嘘。 在去年的时候,老苏还和小薛一起搭档纵横河北,力抗薛延陀侵略者。 那时候的薛仁贵,意气风发,英武无匹,当得起“少年英雄”的美誉。 可是现在,渡过黄河才几天工夫,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不但意气全无,自信全无,连魂儿都被打没了…… 苏定方不知道老战友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 “没事了,我已将唐军驱离,你和你的部队可以回齐州修整了。” 薛仁贵抬起了头,平淡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疑惑。 “齐州?可如果我们去了齐州,谁来防守从郑州到齐州的通路?会被对面占领的!” “他们想占领就占领吧,这条通路已经没有用了。” 苏定方解释道: “陛下下令,所有在黄河以南的军队即刻向东回撤至齐州,以齐州为防守核心。 “李靖大总管所率领的主力,就在我们后面,马上赶到。” 薛仁贵皱起了眉毛,对老伙计所说的情况并没有十分理解,嘴里喃喃道: “我们……败了?” 苏定方脸色一苦,摇摇头: “不,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呼……薛仁贵长出一口气,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小薛!小薛!” 苏定方吃了一吓,抱起他拼命摇晃。 “呼噜……呼噜……”薛仁贵打着鼾。 连续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昨天又连续指挥砍杀了一整天,他实在太累了。 苏定方:“……好好休息吧。” 他将老战友驮上了马背,便收拢薛仁贵的军队,和自己所率的先锋部队混编,继续向前警戒行进。 在他们的身后,李靖所率领的主力部队跟上,井然有序地通过了唐军驻防区和黄河之间的狭窄通道。 这条将士们用生命撑起的走廊,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让整支明军部队有惊无险地脱离了战场。 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李世绩的追兵正在紧追不舍。 ………… 就在明军从汴州撤离以后,追击而至的唐军迅速填补了这里的空缺。 李世绩的主力部队也终于和李世民陛下的部队合兵一处。 “陛下……” 李世绩单膝跪在龙辇之前。 马车里,传出李世民嗔怪的声音: “你让李靖逃了?” “……惭愧之至……”李世绩闷声道。 在李靖提前跑路以后,李世绩急得快发疯了,像疯狗似的一路追过来。 但是他所有拦截李靖的努力都被针锋相对地化解了。 论战斗力,双方在同一个层级。论指挥,李世绩发现,自己终究比李靖还差一些。 所以,如果李靖打定了主意要提桶跑路不恋战,李世绩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这不是你的问题。”李世民微微叹气。 “是朕的问题。” 李世绩大惊: “陛下何出此言?” 李二陛下不是打得蛮好的吗? “都怪朕生了那么个人小鬼大的儿子,让他看穿了朕的计划,这才让李靖在最后一刻前及时逃离了陷阱。” 李世民的口气可一点也听不出懊恼,反而还挺骄傲。 “……” 李世绩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往下接着说,只能换一个话题。 “陛下,那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便交还给您……” “给朕干什么?你自己继续领着,朕大病未愈,可没这个脑力指挥。”李世民表示不接这口锅。 隔着车驾,李世绩仿佛看见陛下在车子里慵懒地摆着手。 他能听出来,这只是陛下的托词。 陛下不肯接手六万主力的真正原因,是如果他接手了主力,那其他的二线部队谁来指挥? 难道让他李世绩来? 李世绩连精锐都指挥不明白,还想指挥二线? 还是乖乖指挥精锐,把难指挥的二线交给陛下来吧。 只有在陛下已臻化境的指挥下,这些平平无奇的部队才能爆发出战斗力。 将领的高低搭配,这也是一种让各部队各尽其用的田忌赛马。 “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是没有前途的。” 李世民道: “你领一支骑兵,先向东抄到前面。 “注意,走小路,如果有必要可以走南边的许州和徐州。 “这次,千万别被他们发现。记住了?” 李世绩浑身紧绷,立答: “遵旨!” ………… 黄河沿岸,李靖的部队正在秩序井然地向着齐州方向行进。 撤退不难,难的是如何有序撤退。 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如何让士兵们克服乱套乱窜的本能,严格按照撤退的先后次序,是一门十分考验军队和指挥官的科目。 李靖就做得很不错,苏定方作为先锋在前,他坐镇的中军、包括薛仁贵的部队在中间,两翼由侯君集、李道宗掩护,末尾则由猛将薛万彻殿后。 安排得十分科学合理。 除了必要的粮草辎重以外,重型攻城器械、大型车驾军帐等等不适合快速行军的笨重装备,全部丢弃了。 所以,李靖的部队撤退得很快。 泰山的余脉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了! (本章完) 第314章 提桶跑路最重要的是时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呼……终于到了吗?” 郓州地界,薛仁贵骑在马上,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的山峰,紧绷的心情慢慢和缓了下来。 在中原的大平原呆久了,他待的最高的地方居然是城门楼子。今天终于看见山地了,他感觉和回家了一样。 过去几天的血战,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薛仁贵每每回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牙齿打颤,浑身颤栗不止,感到一阵一阵的后怕。 “后生,在想什么呢?” 一个年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薛仁贵扭过头去,只见一位颧骨高耸、面部轮廓分明而硬朗的老将娴熟地骑着马,和他并驾齐驱。 过了好一会儿,薛仁贵才反应过来,这位瘦削硬朗的老将,就是之前那位胖萌的老领导——卫国公李靖。 都瘦成这样子了,指挥一支大军行动,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力气活儿啊…… “还没到冬天就发抖抖成这样,怎么,被敌人吓破胆了?” 李靖眯着眼睛调笑道。 你行你上啊,哦不对,你不行是真的能上……薛仁贵在心里吐槽着,有些局促地干咳了几声,为自己挽尊辩解道: “咳咳!末将只是不习惯中原的地形而已。如果在山林之中,必叫那敌军有来无回…… “这不是强词夺理,我大明的国土大部分都是山林地带,明军的前身赤巾军,就是靠在燕山山脉打山地战而一战成名的…… “山地战不但是我军的强项,而且已经融入了我军的方方面面之中…… “所以,当战场转移到了辽阔而平坦的中原地带,会出现水土不服、战斗力下降,也是难以避免的情况……” 他喋喋不休地自我辩解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 “唉……是末将我技术不精,一将无能拖累三军,才让我军蒙受了巨大损失,还差点丢失了防区,陷大部队于绝境…… “末将有罪。” 李靖全程安安静静地听着小薛碎碎念着,在最后温和地笑了一笑: “有一点你没有说错,平原地带确实不适合防守,我军也确实不适合在平原地带作战。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放弃自己所取得的地盘,退回到齐鲁之地,以泰山、沂山、梁山、沂水等山林河流为依托,构筑防御态势的原因。” 薛仁贵垂头丧气地点点头,不知道老领导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实话实说。 李靖似乎看出了小兄弟的心思,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别太灰心,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是你起码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你看,我们不是挺顺利地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马上就到齐州了吗?” “嗯。”薛仁贵只是沉闷地应了一声。 李靖微微皱眉。 他知道,对心高气傲的年轻将领,是需要遭遇一些挫折削削锐气。 但挫折也不能太大,把人直接打自闭,让大明失去一位充满灵性的可造之材。 “你可知道,和你一直对垒的敌方主将是谁吗?”李靖问道。 薛仁贵的眼睛顿时燃起了火焰。 “是谁?” “是李明陛下的父亲,那边儿的太上皇陛下,李世民!” “太上皇陛下……!”薛仁贵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对面出牌这么不按套路! 难怪明明对面的单兵素质一般,但是战略简直妖孽! 这把他心中的疑问都给解开了。 “你亲自对上了天策上将,被打得处处被动也是情有可原的,并不是你的问题。” 李靖说道: “反过来说,你以一支二流的队伍,居然能正面抗住天策上将的猛烈进攻而不崩溃,而且还守住了最后的阵线,完成了掩护大部队撤退的任务。 “你也不一般哪。” 听到这里,薛仁贵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信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也是能和天策上将打得有来有回的名将! “前面就是齐州境内的山脉了,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到时候,你和你的部队先行修整,防线由我们来。” 薛仁贵立即元气满满地反驳: “我的士兵可以休息,但我不能。我还能再杀个七进七出!” “得了吧你。”李靖笑道: “我们大明还不至于缺人手缺到这样……” 就在一老一少两位将军正在心情轻松地开着玩笑,传令来报。 “报!前方发现敌人的踪迹!” 薛仁贵顿时脸色大变。 这无处不在的敌人骚扰,属实把他打出心理阴影了。 李靖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敌人的踪迹,在这里?!” 他看了看远处的山脉。 ………… 确切地来说,明军并没有抵达泰山。 而是泰山西南方的梁山,属于泰山山脉的余脉分支。 而且他们只是“看得到”而已。望山跑死马,两边还隔着相当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是已经足够唐军在明军和山地中间构建起一道防线了。 “真是见了鬼了,那群鼠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打先锋的苏定方整个人都麻了。 唐军是会瞬移还是怎么的? 他开始有点理解薛仁贵崩溃的感受了。 “将军,该怎么办?”左右问。 “怎么办?把他们都鲨了!怎么办!” 苏定方气冲冲地下令。 先锋的任务就是为大部队开路。 现在后有追兵,怎么能被一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军队给拦住去路? 更何况,他手底下的可是堪称地表最强的大明精锐…… “报!将军,没打过!” 传令兵很快就带着坏消息回报了。 “什么?” 苏定方嘴角抽搐,立刻披挂上马。 “对面是什么人?让我亲自去会会!” 居然能抵挡明军的最强一拳,对面已经不是一般的唐军了,必须要出重拳! 然而,当苏定方亲自领兵来到前线时,他当即意识到,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敌方是骑马绕过他们,在东边构筑防线的,以逸待劳。 而且因为齐州附近的地形是东高西低,对方也占据着梁山山脚的有利地形,从高打低。 更严峻的是,那支绕后防守的唐军已经构筑了牢固的防御工事,在前排挖了壕沟,摆上防骑兵的鹿角蒺藜,后方还设置了夯土堡垒。 如果顶着敌方的工事硬冲,恐怕还没近身,就被对方的弓箭给射成刺猬了。 而在工事和弓箭箭阵后面,等着他们的还有一排一排的长枪方阵。 这是对抗骑兵冲锋的传统阵型了,古老、朴实无华,但是很好用。 搭配前方的一道道防御工事,以及高打低的有利地形,可以发挥巨大的战斗力。 “对面,很不简单啊……” 苏定方眉头紧锁,微微摇头。 能在短时间内构建起这么完善的工事,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从土工作业就可以一窥全豹,对面这支唐军不但指挥得当,士兵的单兵素质也十分出色。 恐怕比那支把薛仁贵打出心理阴影的所谓“二线队伍”,还要强上许多…… “预备~” 苏定方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固若金汤的防线,依然抬起了手,准备下达冲锋的命令。 硬冲也得冲,必须把敌人冲散,就算死也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后续的大部队冲出一条血路。 不然,等敌人的后续增援加厚这条防线,挡住明军后撤的步伐。 明军的整个主力就要陷入重重包围了,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围歼的命运。 慈不掌兵,即使这意味着让手下的精兵白白送死,苏定方也必须下达送死的命令。 他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熊熊烈火来…… “将军!” 就在他即将率军猛冲防线的时候,从后方的传令兵大喊着制止了他。 “李靖大总管有令,由你部盯住这支敌军,迟滞敌人的运动,绝不可擅自进攻!” “什么?”苏定方对这条命令感到十分的无厘头。 毫无疑问,敌人的目标是迟滞我军的运动。 结果现在让我部迟滞迟滞我军运动的敌军,这算什么战术? 层层套娃? “敌人正好挡在齐州的门户,如果不主动进攻,我军大部队怎么后撤?”他问道。 传令兵立答: “我军大部队不走这里,而是掉头向南,经兖州撤回齐州。 “为防止这支唐军袭击大部队的后方,所以大总管命你拖住对方。” 这相当于让苏定方的先锋部队变成了殿后的殿军。 这对老苏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他是革命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搬。 问题是,这么修改行军路线会导致路线变成,耗费更多的时间。 他们现在所处的郓州就在齐州的隔壁。 而兖州,则还在齐州的西南方。 这相当于从南边绕一个大圈。 路途远了不说,半道上还指不定会遇上什么幺蛾子呢。 “为什么要绕路?” 苏定方对上司的命令很是不解。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跑路。 而跑路前方遇着阻碍,那么合理的对策当然是尽快击溃阻碍。 为什么非要绕过去? 绕路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让全军被包围的风险再多增几分吗? “因为密探回报,对面布防的军队不是别人,正是李世绩所率的唐军,一共两万人。” 传令兵复述着李靖的话语。 大约是提前预料到了自己的手下会这么问,李靖将自己想说的提前交代给了传令兵。 “那些是唐军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极强,还占据了易守难攻的地形,我们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击退他们的,还会导致我们被拖入无休止的战斗。” 传令兵简洁而有条理地解释道: “所以,大总管要求我军不可恋战,迅速绕过此处。由你部来就地构筑防线,盯住李世绩部。” “竟然是这样么,敌人居然……”苏定方感到万分诧异。 李世绩是真特么拼啊,两万人不少了,竟然率领这么庞大的部队穿插进了明军的正中间。 而穿插,换一个说法就是,被包围。 李世绩这是把自己的部队硬生生塞进了包围圈啊。 可是,明军现在是没有这个心情,慢慢把这个薄皮大馅的饺子给消化了的。 因为他们在是生死竞速,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而两万精锐所组成的防线,可不是随便一冲就可以突破的。 不能为了李世绩的那点芝麻,把明军的全部主力都给送掉。 打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就这么办吧。” 苏定方决定,执行李靖的命令。 ………… 大明的军队就像一条奔流向东的河流,在郓州和齐州的交界处,撞到了名为“李世绩”的顽石后,便转而向南边的兖州绕行了。 兖州,位于齐鲁之地的西南方向,和沂州隔着一条泗水。 兖州城仍然还握在大明的手里,是明军仍然握在手里的最后一块中原之地了,现在也已经摇摇欲坠。 而在明军抵达兖州地界以后,唐军也一直紧追不舍,一直跟在后面。 为了追击他们,大唐陆续调集了大半个国家的主力,合计大军共五十万人,从四面八方向前线聚集过来。 当然,这支大军的核心,仍然是那六万精兵,其他人充其量只是一群打下手的。 但是,量变引起质变。 四十四万人,就算只是气氛组,也足够把气氛烘托到位了。 李靖的二十余万部队,在五十万追兵面前,有点小巫见大巫了,只能避战,速速进城。 而就在李靖的部队龟缩进兖州城时,唐军也紧随而至,在城外扎营,从北边、西边和南边三个方向上,把兖州给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而在兖州的东边,泗水河在静静地流淌着。 “徐州方向的敌人也压上来了?” 李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 “是的,大总管。”李道宗对着地图讲解着目前的形势。 “李世绩的军队向南挤压我军阵地,被苏定方、薛仁贵联手阻击。 “程知节率领徐州都督府的军队向北进犯,侯君集正在率军抵挡。 “最大的问题是太上皇李世民的军队。他就在兖州城的正西方,与我军对峙。” 李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围其三面,阙其一面……他们是真的下血本了,一定要将我军歼灭在此处……” 李道宗的手指指向地图东面,宽慰道: “大总管休急,我有一胜,而唐军有一败。” (本章完) 第315章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我们还能有一胜?” 兖州城的城楼里,李靖向李道宗做出一个没有笑容的笑脸: “说来听听。” 李道宗的手指指向地图的东边: “我们若能安然抵达齐鲁之地,凭借沂山和沂水的天险,谅敌人不敢进犯。 “而只要我军得以保存实力,保证大部不被歼灭。 “那么,大唐在经济和战略上毫无疑问会落入极其艰难的境地。” 李靖眉毛一勾: “我们把中原之地都还给他们了,过不了多久,这座兖州城也将原封不动地交还。 “唐军将宝贵的失地都收复了,中原重新回到手中,怎么还会落入艰难的境地呢?” “因为大唐为了一口气消灭我们,付出的代价太高昂了。”李道宗道: “为了造成绝对的兵力优势、围堵歼灭我军,大唐总共调集了将近五十万的军队。 “根据常理推算,民夫更是数倍于军队。即使在本土,一个士兵也需要四个民夫的扶持,这就总共有二百万之众了。 “大总管,现在是什么季节?是秋天,丰收的时刻!” 李靖懂他的意思了: “你是说,因为唐军为了这场仗而动用的青壮劳动力太多了,势必会影响今年的秋收?” “正是,这会极大地打击他们的经济和税收。”李道宗点点头: “而以李明陛下的文治,这点优势足以拉大到大唐无法消弭为止。 “所以,他们唯一的胜机就是彻底消灭我军,如果失败便会不可避免地踏入衰退的螺旋,直到万劫不复。 “而我军只要保持住自身的安全,成功撤回本土,胜利便会迟早到来。 “敌方必须主动攻击,而我军可徐徐与之周旋,这便是我军的一胜,而敌人的一败。” 李靖笑了一笑: “江夏王所言,倒是让某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只是,目前我们面临的现状是三面楚歌——西北南三面被敌人包住,而东边又隔着一条泗水。 “如果想要全须全尾地撤退,恐怕有一点难度哦。” ………… 事实证明,李靖还是太乐观了。 想要撤退,难度岂止是有一点。 因为北方李世绩那两万人有意无意的向南挤压,李靖的部队被彻底挤到了兖州境内,泗水的西岸。 兖州段的泗水刚流出发源地不远,波涛不惊,河道也不算宽阔。如果一人一骑强渡,还是可以拼一把的。 但是,这毕竟是一条淮水流域的重要支流,子在川上大发感慨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的就是这条泗水。 因此,大部队想要平安地徒步涉水过河,仍然是十分危险的。 如何组织是一个大难题。 尤其当后面还有敌人虎视眈眈的时候。 涉水过河一定会阵型混乱,届时如果被敌人纵马一番收割,那就会在军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支高素质、人数也不少的部队,是如何毫无抵抗地被战力相当的敌人单方面屠杀的。 想要渡河,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坐船。 泗水河边,侯君集手支凉棚望向泗水河面。 因为夏秋雨季的缘故,河水暴涨。 快速流动的河面上,只慢吞吞地划着几条小舢板,向西岸靠近。 而在岸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明军的主力部队已经抵达泗水河岸了,全部被堵在了渡口。 就凭这么几条单薄的小舢板,想要把这么多士兵安全地送到河对岸去,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这还只是先头部队。 人数更多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呢。 “就只有这么点儿船?!” 侯君集急得目眦欲裂,焦急地询问左右: “和沂州方面取得联络了吗?” 苏定方回答道: “已经向沂州州府求救了,让他们迅速出动船只增援。” “不仅是沂州,齐州方向也求救了。”李道宗补充道。 “但是,泗水和齐州、沂州的核心地带隔着山,而泗水的下游又都在敌人的手里。 “想要把大船运到此处,很难。” 啧……侯君集咂了咂嘴。 兖州段的泗水水不深,河道不宽,所以平时也走不了什么大船。 换句话说,要运人,就只能靠小舢板一条一条地运。 就这速度,对多达二十余万的明军主力大部队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看着堵在河岸边的黑压压的士兵,又看看河道上孤零零的几条小船,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来不及的,肯定来不及的! 唐军马上要收紧包围圈,断绝他们的粮草的! 而大明只能通过狭窄的泗水水道对他们提供有限的补给—— 船只连运人都来不及,还能如何运粮呢? 如果唐军也饿他们几天,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地全力进攻…… 那这支明军部队,是真的会被歼灭的! 就这样倒在了家门口! “居然被这么一条臭水沟拦住了去路……” 侯君集急得快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视线的尽头,在泗水河的另外一边。 他看见了一群人。 人数很不少,远看之下,攒动的人头像水波一样高低起伏。 那些人用车赶着、用肩挑着、背用扛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正风尘仆仆地向泗水河赶来。 “是沂州州府的增援,他们来了!”苏定方激动地大吼,握紧了双拳。 侯君集仍然眉头不展: “他们能怎么帮我们?难道飞过来把我们扛过去?” “这……”苏定方顿了顿。 “他们总是有办法的吧。”李道宗道: “不然他们过来干什么?” 当气氛组吗? 等那些人走近了些,侯君集一行人总算看清楚了。 沂州州府派来的,不是士兵而是民夫。 他们带来的不是什么舢板船舶,或者补给物资什么的。 而是大锤、土石方、糯米等工具。 这些玩意儿,土木老哥薛万彻可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这是……要修路造桥?” 薛万彻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这难道就是李明陛下让我们脱困的路线?” “造桥?在现在这个当口上?” 侯君集觉得,薛万彻的猜想有些过于狂野了。 车撞南墙知道拐了,鼻涕进嘴里知道甩了? “现在造桥,来得及么?敌人可不会等我们啊!” 大家不答,看向了薛万彻。 论施工,他是专业的。 “应该来得及……吧。”薛万彻也不是很确定。 “我记得在开战之前,我大明正在泗水河上架设桥梁,作为后勤补给用,陛下对此还颇为上心。 “不知道经过这段时间,工程进度如何……” 连薛万彻也估摸不准,其他人就更加抓瞎了。 但是有一点,已经成为了众人的共识—— 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修桥铺路,恐怕为时已晚…… “嗯?河对面的人在向我们招手?” 侯君集发现对面有异动。 河对岸的民夫在向他们拼命挥舞双手,大喊大叫着什么。 “有敌情?还是?” 侯君集不知道对面想表达什么,隔着一条河,什么也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那个大喊大叫的人划着小舟,专程跑到了泗水的西岸,在侍卫的引见下,直接找到了侯君集本人。 “这里是战场,你有什么事?”侯君集好奇而又有些戒备地问。 “我是工部水部司的,是来救各位脱困的。”那人说道。 侯君集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你?救我等脱困?怎么救?真的要造桥?” 李道宗也插嘴道: “战事紧急,刻不容缓,也不比工程施工。 “等你们造完泗水桥,都已经猴年马月了……” “不不不。”那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了一迭图纸。 “自从战争开启以后,李明陛下便一直在紧盯泗水桥的建设进度,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听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还是陛下英明啊!”侯君集情不自禁地叹气道。 一开始,当李明陛下还因为泗水桥没有落成、而对是否出兵有所纠结的时候。 大家还以为陛下是“类祖”,遗传了太太上皇李渊的优柔寡断呢。 现在看来,还是李明陛下算得够远啊。 泗水作为一条切割前线和后方的南北向河流,确实需要一座桥…… “快完成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薛万彻大着嗓门儿,咋咋呼呼地说着,把大家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给吊了起来。 作为前任工部尚书、资深土木老哥,在土工作业的问题上,他是有发言权的。 “这就是我渡河过来的原因。” 那工部水部司的官员,将随身携带的图纸塞进了薛万彻的手里。 “要在敌人将你们围歼之前早好大桥,施工是勉强来得及的。 “前提是,你们一个个都别闲着,都给我动起来。从泗水的另一面开始,一起赶进度施工。” ………… 在战场的另一面,唐军的阵营。 营帐中,气氛截然不同。 在经历了连续数日的急行军,终于将明军围堵在泗水河畔以后,大家的心情第一次轻松了一些。 “呼……还得是太上皇陛下英明。” 李世绩长出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卸下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他来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 一开始在郑州城下放跑了李靖,他感到天都快塌了。 好在太上皇陛下并没有怪罪于他,仍然让他执掌大军,命令他追击落跑的敌人。 终于,他的两万步骑在水军的支援下,抢先一步挡在了明军的前面,把他们往南逼到了兖州。 也是逼到了绝路。 “我们的军队跟着一路从洛州杀到齐州,可以歇一歇了吧?他们还能怎么跑?除非飞到河对面去吧。” 程知节扯着嗓子,大大咧咧地坐着。 “国公不可掉以轻心。”李世绩道: “敌人可能通过船运,一点一点地将部队转移到河对岸。 “如果等到他们的大部队过了泗水,我们就鞭长莫及了。” 吃了好几次亏以后,李世绩就变得很小心谨慎了。 虽然现在优势很大,但是如果一个疏忽,战局是有可能被翻盘的。 当明军在河这边时,泗水是他们跑路的阻碍。 可是如果明军偷鸡成功,到了对岸,那泗水就成了明军的护城河,阻挡唐军追击的步伐。 因为渡河作战是一个巨大的负面buff。 更何况河对岸还是连绵不绝的山地。 唐军如果敢追过河,过河多少,就会被对面消灭多少。 因此,唐军的计划,就是把明军消灭在泗水的西岸。 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们应该尽快对对方发起全面进攻,挤压他们的战线,消耗他们的补给,消磨他们的士气,让叛匪的战线尽快崩溃。” 李世绩说道。 但是,对于他一把梭哈的意图,其他将军纷纷表示反对。 郭孝恪反驳道: “我们和敌人一起长途跋涉至此,敌人劳累,我军更劳累。就这么贸然相功法,我们占不到什么上风。” 李大亮表示同意: “况且敌人无路可逃,一定会做困兽斗,给我军造成相当大的损害。 “为未来的战局计,我们应当保存实力,不可让大好二郎白白送死。” 程知节总结道: “所以,李大总管,我们要不还是先拖一拖,以小股部队骚扰为主。 “等对面的士气和粮草一并消耗完了,再一鼓作气,将其全部歼灭吧。” 但是李世绩不同意,他执意要尽快发动全面攻势。 “对面的主帅是谁?是李靖。李靖背后是谁?是李明! “他们一个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另一个更是诡计多端。 “现在只差最后一击了,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放松了警惕,天知道对面会使出什么花招。” 程知节对此不住地摇头: “我们的斥候一直盯着泗水,上面并没有多少船只,还都是小船。 “伪明就算真的想靠这样蚂蚁搬家,把二十多万人都撤走,也没有这个能力。他们能使出什么花招?” 李世绩痛心疾首道: “国公太大意了。如果敌人真的逃出了重围,悔之晚矣!我军必败!” 程知节针锋相对: “相对而言,现在是明军战斗力最强的时刻。 “如果我们把主力全部都葬送在这儿,难道我大唐的江山还能稳固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打起了激烈的口水仗。 争执不下,最后一道望向上首。 “请太上皇陛下定夺!” 呼噜……李世民斜靠在卧榻上,发出均匀的鼾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对将军们来说,是发起全面进攻、还是缓一手等对面先乱,似乎是一场不得了的争论。 但是在战略家的眼里,这场仗已经妥了。 战局十分明朗,明军的败局已定。 接下来,无非是唐军胜多胜少的细节问题罢了。 这还需要李二陛下亲自来操心? (本章完) 第316章 李二:还是你李明更胜一筹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世民陛下完全不理军事政事,整日就躺在卧榻上呼呼大睡。 就像科举结束以后,放飞自我的上榜考生一样。 最难的那一步已经完成,顺利把明军给赶进了包围圈,剩下的活儿也用不着他来操心了。 残局是很无聊的,无非是按部就班地把明军驱赶进泗水里而已。 所以一开始还兴意盎然的李世民,立刻感到索然无味,把收拾残局的苦活脏话都丢给了李世绩他们。 至于他自己,说好听点叫做养精蓄锐,为下一次的大战积蓄能量。 说直白一点,就是摸鱼,除了睁开眼吃饭就是闭上眼睡觉。 中了风疾的老年人,每日作息是这样的,像极了淘气的孩童,返璞归真了一样—— 对除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就是烧脑的大战略以外,对其他可以预见未来的无聊事物,一概不闻不问。 而这个“可以预见”的“无聊”事物,不过是一件按部就班的小事而已—— 把编制完整的二十余万明军,消灭在泗水滩头。 “嘶……” 李世绩和程知节等将领,都对这个任务感到头皮发麻。 对陛下来说简单得无聊,但对具体执行的他们来说,就有亿些棘手了。 “应该全力一击!”李世绩认为。 “应该徐徐图之!”程知节坚持。 到最后,还是李世绩以大总管的名号,力压一众反对者,决定了全面进攻的方案。 但是,李世绩也不是刚愎自用的一个人,他同时吸纳了程知节等人意见的长处。 先对明军的后勤等薄弱处进行了骚扰,再对其防线的边缘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 结果非常让人满意。 明军就像被钓上岸的大鱼,虽然一戳一蹦哒,但是每次蹦跶的力度都越来越弱,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夜长梦多,我决定明日对敌人发起总攻,谁赞成,谁反对?” 临战前,李世绩最后一次与其他将军磋商。 这次,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大家都觉得,应该毕其功于一役了。 统一思想了以后,李世绩终于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望向上首: “太上皇陛下,尊意如何?” 李世民兴趣缺缺地睁开半个眼睛,随意地挥了挥手。 “朕替你们铺路铺到这地步,怎么打到现在还没有把他们彻底击败? “这种小事不必再请示朕,你们自己看着办,把他们全部歼灭了再来通知朕一声。” 这是明摆着不把对面当成敌手了。 李世绩和程咬金、郭孝恪等人面面相觑。 看来,陛下是等着全歼敌人的好消息,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谨遵君令。” 众人一齐领命,齐齐退下。 就等着明天天亮发起最后一波总攻,将敌人的二十万大军尽数消灭,便能给这次一波三折的战役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了。 ………… 待将军们陆续退出军帐,李世民立刻睁开了双眼,有些嫌弃地叹了一口气: “唉……那些将军一个个的,比高祖皇帝还要优柔寡断。尤其是程知节。 “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让他们的感官都钝化了么? “也就李世绩还算有点军人的样子。只是他作战的心理包袱太重了,有点瞻前顾后,动作变形。” 能把对明军的歼灭战拖到今天,让李世民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对面就算再怎么做困兽斗,但人是铁饭是钢。 失去了补给给养,又被四面围困包了饺子,明军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更何况,兵力是五十万对二十万,优势在我! 五十万大军骑脸怎么输? “要是朕再年轻几年……不,只要朕没有得这个劳什子的病,这场仗早特么打完了,李靖那老小子早就被朕扔进海里了!” 天策上将聊发少年狂,大发“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 “罢了罢了,最后能顺利结束,总归是一件好事。” 吐槽吐了许久,他总算平静了下来。 没有瘫痪的左半边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幸好,李靖也老朽了啊,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我还中了风的呢,哈哈哈~ “我之前是不是有点过于忌惮他了?就他表现出来的这点能力,实在不配我这么针对他……” 李世民笑着笑着,不禁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们这一辈人都老了啊……” 他笨拙地提笔沾墨,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着圣旨。 “此次击破明军以后,不可为难俘虏。士兵就地遣散。 “薛仁贵、苏定方是可造之材,不可让他们的才能白白埋没,可以吸收入我军。 “侯君集、李道宗和薛万彻是三个糊涂蛋,站位都不会站,去牢里蹲上一个月清醒清醒,后续如何发落看他们的表现。 “至于李靖……他也老大不小,一把岁数了,就让他安度晚年吧。” 写着写着,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愈浓。 “李明啊李明,还是你阿爷比你更技高一筹吧? “你虽然有些小聪明,在政治经济上能有些建树。 “但是在战场上,还是不如你阿爷远甚啊。只要我一亲自出手,你攒起来的这支所谓‘赤巾军’,也就原形毕露了吧,哈哈~” 战场打不赢,一切等于零。 李明确实在治国上有他的独到之处,能白手起家,把贫瘠的辽东之地给建设成“大明”这样一个格局政权,甚至还能和大唐掰掰手腕。 如果放到别的朝代,妥妥的开国之君。 “可惜啊可惜,他碰上的是我。在作战的能力上,他终究还是缺乏了一些历练,比不上他的老爹。 “打仗打不过我,这就是他的败因。” 同为天子,而且还是开国皇帝,李世民的性格是非常争强好胜的。 如果性格佛系一点,不争强不好胜,他也爬不到如今的地位,达成今日的成就。 所以对他来说,能把试图挑战他能力和权威的李明给打下马,他是打心底里感到快乐的。 是学童得了全班第一的那种最纯粹、最本能的快乐。 全天下怎么能有比朕还牛逼的君主?就算是朕的好大儿也不行,一定得是朕天下第一! 而如今战争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 李世民无可争议地胜过了李明。 因为和大唐这边的号称“五十万”不同,泗水河畔饺子馅儿里的那二十多万明军,那可是实打实的战兵。 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培养成本高到爆炸的精锐野战军。 这个饺子馅儿如果能完整地消化掉,那大明就可以不用继续玩了,可以打出gg双手离开键盘了。 因为李明必输无疑。 这可是二十万的兵力缺口啊。 就算李明的内政能力再强,也回天乏术了,战场上的巨大劣势,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弥补过来的。 养兵千日,全部输光却只在一瞬之间。 而大唐显然是不可能给对面这个慢慢发育、舔舐伤口的机会的。 “这场战役结束以后,不可懈怠,要再接再厉。 “渡过黄河去,北伐河北,辽东,高句丽!” 李世民虽然在战术战役细节上犯懒,但是在大战略上是绝不敢懈怠的。 他不会给李明留下任何一丝翻盘的机会。 要抓住这个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打出来的优势,一波把大明推平! 毕竟,对面可是李明啊。 要是放松一些,让那只打不死的小强缓过一口气来。 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毫不留情,斩草除根,妙算滴水不漏,这是李世民对敌手的最高礼遇。 “争储之战,就此结束了么……” 李世民不禁感慨道。 “可惜,李明本应该是那个最适合统领天下的人。只是投错了胎,生错了肚皮。这也是天下人的不幸啊…… “嗐,他自己打仗打输了,怨不得别人。 “以后给李承乾、李治打打下手吧,就是不知道等到我百年以后,李治会不会放过他……” 李世民的视线迷茫地望向天空,又很快收拢了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百年以后的事情,就我能管的,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咯。” 他很快抛下感怀的思绪,收拢心神,专心致志地思考起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自从中风以后,他就想开了很多,绝不陷入精神内耗。 李明、李唐宗室、整个大唐将来的走向会如何,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他是没这个能力去管了。 他能做的,就是把握好大方向,在他驾鹤西去以前,彻彻底底地确立嫡长子继承制。 让“大唐”这个先天带着“政变”基因的王朝,将来能步入正轨,修复继承制度的缺陷,别每次换皇帝都要闹出一番腥风血雨。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还差临门一脚—— “把李明的军队彻底剿灭,把李明彻底打垮。 “天下人或许会损失一位可能的好皇帝,但是得到的,是整个王朝的长治久安。” 李世民喃喃道。 一任皇帝和一整个王朝,孰轻孰重,李世民觉得自己是拎得清的。 他那颗因为疾病而有些锈蚀的脑子,仍然飞快地运转起来。 后续该如何北伐,如何能在李明缓过气来之前把他的老巢给端了,政策是应该延续还是拨乱反正,新纳入的民众应该如何治理,降将降卒应该如何安置…… 一个又一个让人头秃的问题在他脑海里闪过…… 就在这时,传令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陛……报告陛下!” 李世民的眼睛慵懒地扫过了那个不解风情的大头兵,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严厉。 他的声音低沉: “发生了什么事?” 打断了朕的思考,最好有事。 “陛……陛下,出事了!”传令兵艰难地咽了一口水: “叛匪……跑了!” ………… “跑了?” 李世民初闻这则如同晴天炸雷似的消息,痴痴傻傻地重复了一遍,满脸错愕。 过了半晌,他回过来一点神,但是不多。 “什么叫跑了?谁跑了?跑了多少人?李世绩他们在干什么,知道这件事吗?难道是他们提前发起了进攻?” 一连串问题,像爆豆似的。 传令哆哆嗦嗦地回答: “不……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饶是最近越来越佛系的李世民,也不禁被这回答给弄得勃然大怒: “究竟是你得了病还是朕得了病?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朕说清楚,否则军法从事!” 龙颜一怒,把那传令吓得整个人像筛糠似的,哆嗦个不停,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我军仍然按兵不动,并没有进攻叛匪的阵地。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泗水西岸的叛匪,阵地越来越缩小了,人也好像越来越少……” “什么叫越来越少!到底发生了什么?”李世民没耐心地打断道。 “天……天太黑了,属……属下确实看不清楚。”传令越来越语无伦次: “就是……就是在泗水河岸这边的明军,数量正在快速减少……” “荒谬!” 李世民愤然地吐出两个字,吓得传令立刻噤了声。 真是荒谬至极,我军明明还没有发起进攻,敌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减少? 就算是对面成规模地出现了逃兵,这也无法解释。 因为他们还被困在包围圈里呢! 就算是逃兵,也总得有个地方逃吧? 总不至于慌不择路,全都一头扎进泗水河里了吧? 难道明军还会飞不成? “嘶……呼~”李世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蔼地询问那个胆子有点小、但还算是恪尽职守的小兵。 “李世绩他们知道这情况吗?他们作何反应?” 传令兵的态度平稳了一些: “回陛下,大总管对此事也一无所知,他们正在商议对策……” “还商议什么对策!” 李世民气得唰地站了起来,因为右半边身体重心不稳,差点重心不稳。 “太上皇陛下!” 近侍都慌了神,慌忙来搀扶。 “不必管我!”李世民暴躁地甩开来搀扶的臂膀,焦虑地大吼道: “也别管对面是用了什么仙术逃离包围圈的,先给我发起全面进攻,能把对面留下几个是几个!” “是!” 传令立刻跑出营帐,向急得团团转的将军们传达太上皇陛下的谕旨了。 过了不一会儿,又一个传令来报。 “报告陛下!叛匪向我军发起了突然进攻!” 李世民的左眼皮一跳。 “他们,向我们主动进攻?” 简直倒反天罡了! “别管那些骚扰的部队,先去河边进攻敌人的营地!”李世民试图抓住主要矛盾。 然而,传令的消息让他心里一沉: “回陛下,敌人这次来势凶猛,占据了营地的出口处。我军被打得猝不及防,暂时被压制住了,难以出营!” 李世民的脸色臭了下来。 什么“五十万对二十万,优势在我”之类的,他自己清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要论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两边不论是数量还是素质,其实是差不多的。 明军发动了无耻偷袭,占据了先手优势,那么唐军也确实是难以有所作为的。 李世民很快回过了味来,沉吟道: “那支敌人……是李靖派出来,掩护大部队撤退的? “他们难道真的找到了脱离包围圈的路线?”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第三位传令来报。 “陛下!长安来的急报!” “朕在忙,稍后再说!”李世民没好气道。 然而这位传令的头非常铁,坚持汇报道: “太上皇陛下,这是皇帝陛下的亲笔信,是急报!” “李承乾?啧!”李世民有些暴躁地咂了咂嘴: “正是最兵荒马乱的时刻,他来凑什么热闹!” 但是埋怨归埋怨,他还是接过了传令递来的好大儿的亲笔信。 信不长,李世民熟练地略过了客套话,一眼就看出了皇帝儿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交州的土人,造反了?” 他一阵恍惚,嘴角扭起一个夸张的笑容。 “李明……是你干的么? “你干得好哇,还是你更胜一筹啊!” (本章完) 第317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你说什么?桥?!” 李世绩大喝着问道: “你说伪明的叛军在泗水上搭了一座桥?!” 他的咆哮掺杂着不信、不解和不忿,把斥候震得五脏六腑都好似产生了共鸣。 可怜的斥候求救地望向一旁的程知节,希望这位老将能比激动的大总管更老成持重一些。 殊不知,卢国公程知节仿佛变回了当年瓦岗寨上的程咬金,比李世绩还要冲动,揪着斥候的衣领用力摇晃,吼声如同雷鸣一般: “你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给老子擦亮眼睛再好好看看!” 倒霉的斥候被震得肝胆欲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几位将军不可谓经验不足,都是从隋末唐初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可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仍然被明军的这番骚操作给震惊得风度尽失,这让斥候和周围的士兵在吃惊之余,也隐隐意识到—— 这次大概真的大事不妙了…… “咬金,唉……你冷静些吧。” 还得是大总管李世绩,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问那斥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斥候发着抖,将自己的所见一五一十都坦白了: “回将军,小的一直潜伏在匪军的营地边上,就见那叛匪军排成整齐的行军队列走在泗水河面上,向着河对岸行进,如履平地。 “因为天黑,加上他们没有点燃火把,所以看不真切。 “小的心说奇怪,凑近了仔细瞧,才发现——” 那斥候嘴唇颤抖,回想起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仍然感到震惊无比: “才发现叛军建起了一座横跨泗水的大桥! “他们正在通过那座大桥安然过河,跳出了我军的包围圈!” 李世绩深吸一口气,把“不可能”咽进肚子里,沉声问出了程咬金的同款问题: “你确定自己所见为真?伪明的叛军刚刚抵达泗水河畔,才过了几天呢?” “而且他们被四面围困,怎么可能凭空手搓出一道桥来?”一旁的李大亮忍不住插嘴问道。 “这个……那个……”斥候被问懵了。 他只能确定自己的眼前所见,明军似乎是真真切切地过桥走了。 至于这桥是哪儿来的,背后蕴含了什么道理,这就有点为难他了,他只是一个大头兵。 “现在纠结这‘一夜桥’是怎么来的也毫无意义。” 李世绩最先回过神来: “必须先阻止对方撤退!” 经他的提醒,其他被震惊得暂时手足无措的将军们也恢复了清醒,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郭孝恪在左翼,李大亮在右翼,由我居中军,备好火箭桐油,向敌军阵营发起夜袭!” 程知节有条有理地发布着命令。 明军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搭起桥梁的,这事儿留待以后再谈。 当务之急,是阻止他们过桥! 如果不能将明军锁死在包围圈里,就这么放任他们撤到河对岸,那一切就全完了! 大唐的后劲是不如大明的,如果不能在初期打出绝对优势,那么在与大明的后续竞争中,大唐将全面落入下风! 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口气把明军的主力全部消灭掉! “报!” 然而就在唐军准备仓促发起反击时,传令又带来了坏消息。 “明军前来袭营!” 众人脸色一沉。 这是一套组合拳啊,以袭营来掩护大部队撤退! 李靖那老小子,老谋深算啊! “不要理会!” 李世绩气得满脸通红,但硬是把这股气咽了下去,做出理性的判断: “那是为了拖延我们步伐的缓兵之计,我们不可中计! “李大亮、郭孝恪,你二人率守备部队防卫营帐,拱卫太上皇陛下。 “卢国公,你与我各带精兵轻骑五千,前去进攻明军大营,烧毁大桥,阻止其撤退!” 这道命令没什么毛病,优先解决主要矛盾,也就是敌人逃出包围圈。 夜战精兵一万是大半夜能动员的极限,况且战场宽度有限,人太多也没什么用。 一万骑兵毁一座桥,足矣。 “进攻!” 唐军迅速组织起防守的队伍,在黑暗和火光的交错中,与来袭的明军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夜间的视线不佳,根本看不清楚敌方的规模,只是似乎到处都是人。 李世绩率领反击的队伍绕过战场,直奔大营的出入口。 在匆忙中,能迅速拉起一支一万人的进攻队伍,这足以证明唐军的训练有素。 可就在这支精兵接近营房大门的时候,火焰噌地爆燃,直冲天空。 明军的细作营房门口堆积着干柴和桐油,只等他们靠近,便立刻点燃,阻挡他们的去路! 如果要灭火,势必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狡猾的李靖……他们是铁了心要挡我们的路!” 李世绩盯着冲天的火光,气得目眦欲裂。 “来不及了,冲!” 程知节就比他直接多了,一马当先,带头强冲火焰。 兵贵神速,时间是生命,更是大唐的国祚! 早一刻钟把那座该死的桥焚毁,就能多留下几百上千的敌人,为今后的战争多减轻一分压力! “卢国公,小心些!” 李世绩率军匆忙跟上。 他们的部队顶着熊熊大火,竟硬是冲过了封锁。 在开阔的地带,大火只是看起来吓人。 如果能真的不顾一切地埋头硬冲,再大的火势也阻止不了他们。 一万人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渡过第一道难关,顺利冲出营房,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有损失吗?”程知节勒住马头,大声回头喝问。 李世绩大声回答: “损失有一些,但比较轻微! “烧伤了一些人,但更多的是被埋伏在火场周围的明军细作用暗箭所伤!” “妈的,卑鄙小人!”程知节痛骂一声,扬鞭猛地一抽马屁股。 “继续行进!李靖越是阻止我们,我们就要越早反击,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 二万唐军精锐冒着夜色,不顾一切地向明军的营帐狂奔。 每个人都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一路无言。 国家的兴亡、社稷的存废,就全系在今晚的这场战局上了! 很快,前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明军营寨映入眼帘。 在营寨的后方,能隐约看见一排排整齐的火把,沿着泗水河岸缓缓地移动着。 火把移动到河岸边的某一个地点时,便会不约而同地熄灭,如此周而复始,仿佛在那个地方站着一只吞吃火焰的精灵。 李世绩眯细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望向那个位置。 只见在火光中波光粼粼的泗水河面,在那个位置断开了。 有什么东西盖住了河面,阻碍了火焰在水里的反光。 “是桥,那里真的有座桥……”李世绩喃喃。 程知节的脸色发黑: “他们真的在河上搭了一座桥?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工夫?” “恐怕不仅仅是这么几天,那座桥对面大概可能已经修建了有一段时日了。”李世绩微微摇头: “这个地方远离战场,也许我们只是一直没有发现。” 得知对面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鸡,程知节气得脸更黑了。 “那群叛匪居然……有胆识!” 李世绩的脸色则比他还要严峻许多。 “不仅仅是胆识。能提前在这关键的位置造桥,而且这么快就能造完…… “不论是战略眼光,还是工匠建造的进度,他们都远胜过我们……” 从选址到建造,桥梁都是一门系统性工程。 大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恰到好处地建起一座桥。 这背后蕴含的国家动员能力和生产力,远超想象…… “胜过我们再多又有何用?老子一把火就把他们的桥给烧了!”程知节可没有这个闲心和李世绩一起大发感慨。 他勃然大怒,对着那座河上的泗水桥挥舞着手臂: “全军听令,将那座桥夷为平地!” 破坏总是要比建设要容易得多的。 造桥需要许多工匠的心血,而毁掉它只需要一把火就够了。 “是!” 唐军一鼓作气,雄赳赳气昂昂地扑向敌军阵地。 可是刚行至半道,忽然遭遇了一阵猛烈的箭雨。 “有埋伏?就地掩护!” 李世绩大惊,猛地一勒马头。 一支箭在半空中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恰好射在他跟前。 要是刚刚再进一步,他的脑袋就要被这支箭给射个对穿了! 然而,他手下的士兵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打头的几人当即被箭雨射成了刺猬,纷纷翻身落马,仿佛秋收的庄稼。 这支夜袭的部队出发太过仓促,轻装上阵,并没有携带抵御箭阵的厚重盾牌。 只能靠一身正气和身上的甲胄,来硬抗敌人的箭簇。 虽然坚实的唐甲能替他们抗住致命的箭伤,可是事发仓促,他们胯下的战马来不及装备任何防护,当即被射倒了一大片。 阵型顿时大乱,惨叫哀嚎呻吟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支唐军阵容乱成一片的时候,进军的隆隆鼓声唐突地响起。 有些士兵听取了鼓声的命令,闷头继续向前冲,很快被射下了马。 “别乱动!是谁在敲鼓?是谁命令我军前行的?!”李世绩一头问号。 程知节也是满脸迷茫地摇头: “不是你下的命令吗?让士兵冒着箭雨快速冲过去?” “不是我!”李世绩拼命摇头。 见鬼,大晚上的视野不佳,指挥出现了混淆,让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愈发失控。 一个很不好的念头在李世绩的心中萌芽。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是谁在那儿敲鼓?” 鼓声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接近,伴随着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 黑暗之中,杀出一支骑兵。 为首的是一员青年将领,一身金光灿灿的铠甲,英姿飒爽,头上却是不戴头盔,只包着一块火红的头巾,像火焰一样跃动。 “大明先锋薛仁贵,等候诸位多时了!” 那位小将大声自报家门。 李世绩心里咯噔: “中计了!” 对面预判了己方的预判,料到了唐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袭击泗水桥,所以事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伏兵! 至于今晚的劫营,只是对方故意设下的疑兵之计,骗取他们注意力的一次佯攻! 而明军的伎俩也确实奏效了。 李世绩真的以为敌人是在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出营,在成功闯出军营以后就放松了警惕,结果心无旁骛地一头扎进了包围圈! “原来你们的目标,其实是我们么?是这支夜袭泗水桥的部队?”李世绩向那位小将大喝。 薛仁贵没心情和他唠嗑,立刻指示左右向空中燃放烟火。 火药已经发明了,虽然不足以轰爆城墙,但是绚烂的光芒在黑夜中传递进攻的信号,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杀声震天,斜刺里杀出大队步骑兵,迅速向发出信号的主将靠拢。 当伏兵终于走出黑暗、进入火把的照耀范围以后,李世绩、程知节都吓了一跳。 明军的规模之大,足够将他俩所率领的这一万轻骑吃干抹净! “见鬼!泗水岸边地形平坦,根本没有什么可供大规模隐蔽的山林洞窟,他们到底是藏在哪儿的?!”程知节惊骇地质问。 李世绩面色苍白地回答: “黑夜本身就是最好的隐蔽,恐怕他们一直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待命,只是我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远方的泗水桥吸引了,没有发现近前的敌人!” 以多打少,以包围打被围,以有备打无备。 明军占据了一切在战场上可以占据的优势。 薛仁贵心情激动,难以自已。 多谢李靖大总管,给了他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杀!” 他大声喝令,仿佛要将这段时间被戏弄、被骚扰、被击败的怨气,一口气全部倾泻在眼前的这一万敌人身上! ………… 立时,喊杀声震天,明、唐两军展开了正面交锋。 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了浓郁的血腥气,间或夹杂着金属撞击声和倒地呻吟声。 这场残酷的战斗非常激烈,但是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 因为唐军的劣势实在太大了。 他们本就仓促离营,轻装上阵,而敌人全是重装步骑兵。 不论从装备上、阵型上,还是人数上,唐军一方被完克。 饶是再精锐,可客观的差距也无法用士兵素质来弥补。 兵败如山倒。 一万唐军迅速被杀、被俘了大半,参与的兵力、连同两位主帅一起,也已被团团围住。 “放弃抵抗,投降不杀!” 薛仁贵向包围圈里的敌军大喝。 “投你奶奶个腿儿!有本事把我们全坑杀了!”程知节回骂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仁贵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便要指挥军队发起最后的进攻。 要赶在天亮以前,迅速结束战斗! “将军!” 这时,传令来报: “敌人的援军杀来了!” “什么?这么快?!”薛仁贵吃了一惊。 对面的反应也忒快了,这么早就发觉了不对劲,现在还没有天亮呢! 以薛仁贵的性格,这仗他肯定是要继续打下去的。 至少也要先把包围圈里剩下的那点饺子馅儿全吞了。 如果到嘴的军功不能落肚,以后他每晚睡觉都得气醒过来不可! 然而—— “李靖大总管有令,不可恋战,一遇敌人增援即刻撤退……” 薛仁贵咬紧牙关,在心里权衡再三。 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大明的最精锐主力就在我手里,不可白白浪没了! “撤!” 一声令下,明军令行禁止,立即回收部队,向泗水桥快速退行而去。 这就是明军的总战略——一切以掩护撤退为最终目标。 在保证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可以摸一点便宜。 但是绝不能为了蝇头小利,而把自己给搭进去。 ………… “敌人……撤退了?” 陷入重重围困的李世绩都已经绝望了。 可是在己方即将被歼灭的当口,明军却主动后撤,放过了包围圈里的大馅。 东方的天边浮现了一丝亮光,快天亮了。 “卢国公,你还好吗?”李世绩大喊。 在死人堆里,传来一个有些苍老、但很有精神的回音: “我还没死!妈的,可我们的部队都快死完了,折损了一大半!一万精锐轻骑啊!” “我们自己能活下来就算走大运了……”李世绩喃喃道,不知在安慰老伙计,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敌人差点就能全歼我们,怎么最后就撤退了呢?”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微弱的晨曦中,第三支军队现出了轮廓。 是大唐的援军。 为首的不是骑在马背上的战将。 而是一辆马车。 是太上皇陛下的龙辇。 “陛下!” 李世绩和程知节慌忙下马,上前迎接。 “你俩与其有空做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把仗打得好点如何呀?” 龙辇之中,传来李世民陛下的声音,揶揄中带着疲惫。 “……陛下教训的是,无地自容。”李世绩和程知节齐刷刷地羞红了脸,愧疚难当。 拦截敌人的部队,反而被敌人拦截,折损了大半的精锐。 损失惨重不说,还没有完成任务,放跑了敌人。 “唉……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李世民的倦意更浓了几分。 “你们追了,就会落入伏击圈。不追,就只能眼睁睁目送明军跳出包围圈。 “大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这是他们在战略上的胜利,你们在战术上再怎么弥补也是无济于事的。唉……” 李世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不甘。 “不是你们败了,是朕败了,败给了朕的那个不孝子。” 兵对兵、将对将,而两位君主之间比拼的,则是战略。 李明在先输一手的情况下,利用前瞻性和大明变态的生产力,硬是在短时间内搭起了一座横跨泗水的大桥,扳回了一成。 有了大桥,谁也不能阻止明军撤回安全的齐鲁之地。 也就是说,李世民在前期做的所有准备,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军成功地从他的手指缝里逃走了。一同在指间流矢的,还有打垮大明的机会。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陛下,还来得及!我们可以继续追击,将那座大桥毁了!还有相当一部分敌军没有撤离,能留多少是多少!”程知节仍然不愿意放弃。 “咬金,算了吧。”李世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猜对面有没有布置更大的陷阱等着我们? “我们如果保存实力,将来未必没有一搏的机会;如果在这里把主力全都送了,就像刚才你们送掉了一万轻骑那样,那就彻底把翻盘的希望葬送了。” 他是一点也没有留面子,把两位将军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在他们身后的远处,明军继续有条不紊地踏上新建的泗水大桥,向河对岸撤退。 以这样的速度,二十万大军很快就能完好无损地撤退到安全地带。 而唐军就这么看着,不敢拦阻。 鬼知道在浓郁的夜色中,李靖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等着他们呢。 (本章完) 第318章 “卧槽,大明好强!”“我去,大唐好猛!”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那接下去该怎么办?”李世绩迷茫了。 虽然天黑看不清,但不用看也知道,明军正在平稳而有序地通过大桥,逃离包围圈。 跟着他们一起逃离的,是大唐的江山社稷。 “齐州至沂州防线是敌人苦心经营的防线,多山多水、易守难攻。 “隔着一条泗水,我军恐怕很难打过去将叛军剿灭。” 李世绩虽然不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请求太上皇陛下收回成命,趁着夜色莽一波,尽量杀伤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明军残余。 “怕什么?对面不是还给我们留了一座桥么?”程知节对他的担忧不屑一顾道: “寇可往,我亦可往!有了这座桥,跨河和叛匪作战又有何难?” 李世绩斜了这老山匪一眼,呵呵一笑: “说得好,你就不怕他们在桥底下设置了机关?到时候把桥墩子一抽,把你的部队连人带马一起掀进河里去。” “这……”程知节听得直挠头。 这种过桥抽梁的骚操作,还真是对面那群贱人干得出来的。 两人继续争论了一会儿,发现能“毕其功于一役”的路都被封死了。 “就算李明不毁桥,放我军大摇大摆地进去,你敢走吗?” 车驾里,李世民说话了。 “把我军主力全部耗在齐鲁大地上,倒是能让对面毕其功于一役。 “我军,败了。” 李世绩和程知节同时闭嘴,面面相觑。 失败主义者领导的一席话,算是给本场战役定调了—— 唐军费劲千辛万苦,让出大片中原的土地,把明军主力“骗进来杀”的计策。 以计策全面失败、明军大部顺利脱逃的结果而告终。 “那,我们……”李世绩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 “撤吧,继续傻杵在这儿也无非是空耗粮草。五十万大军的吃喝,足够让李承乾头疼了。”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无力: “况且……我们的后方也起火了,李明放的。得回去收拾残局了。” “后方?!”李世绩和程知节俱是吃了一惊。 “交州,是交州都督府生乱了。”李世民的声音越发乏力,带着深深的揶揄和自嘲: “大明朝勾结交州的蛮酋土人,撺掇他们屡屡作乱,严重影响了南方的安定。 “呵……和蛮夷打交道,那小子可太熟练了。” 老李和老程听得嘴角抽搐。 他们也感受到了太上皇的同款乏力感。 李明那厮就算是在治国打仗,也透着一股浓烈的顽童气息—— 精力充沛,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让对手捉摸不透。 明明前线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了,自己的主力都被放在火上烤了。 居然还有这个闲心,跑到大老远的交州去开辟第二战场。 顽劣,简直顽劣! 哪有这么打国战的,把死生之地当成了孩童的游乐场吗?! “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么胡搅蛮缠,也确实令我们焦头烂额,头疼不已啊。” 李世民的笑声带着沉沉的倦怠,最后长叹一声: “撤退吧,这一轮对决结束了。” 大势,已去。 ………… 回京的路上,唐军垂头丧气,士气低迷,完全没有了前几日追亡逐北、直抵兖州的精气神。 甚至这支唐军连规模都小了许多。 注水出来的所谓“五十万大军”大都是征召的兵募,已经发放路费,就地遣散了。 临时充数的士兵们分到了例钱,赶忙回家,急着赶上夏收的尾巴。 一路上,李世绩、程知节等将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跟着大部队行进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太上皇的龙辇中,李世民半躺在车子里,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蓝天上,一行白鹭正在自由地翱翔。 “那小子的翅膀已经硬了啊,朕完败于他……”他小声喃喃,表情看不出喜乐。 儿子青出于蓝,让这位老父亲兼老皇帝的心里极其矛盾。 不知自己是该感到高兴、不服、欣慰,还是应该担忧。 兼具有之吧。 在战场战术上,李世民还略胜一筹,大部分时间能够掌握战局的主动,对方只能瞅准机会打几波反攻。 但是这一点优势,被李明利用大明那强到变态的生产力给抹平了。 “才多久的工夫,居然起了一座桥……”李世民到现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相比李明所展现出的、将来会让李世绩等一大票将领铭记一生的、天马行空的战略思路,那座泗水桥给李世民带来的震撼更为巨大。 作为治国者,李世民的眼光不仅仅局限在战场上。 他的着眼点更高、更宏大。 他看的是大明作为一个国家实体的真正“实力”。 国家实力是一个高度抽象的概念,包括生产力、凝聚力、战斗力等多个维度。 而这些又都通过这一座泗水大桥,让李世民得以窥见一斑。 这惊鸿一瞥,让老李大为震惊和敬畏。 “大明染指齐鲁、和大唐彻底撕破脸,并没有多长时间吧? “就算从第一天开始造桥,这座泗水桥也仅仅耗时几个月…… “大明的工匠,恐怖如斯……” 这活儿如果交给大唐的工匠来干,没有几年时间是完成不了的。 区区几个月……恐怕连给那座桥准备木料和石料的前期工作都不见得足够。 大明的工匠都是怪物吗? 虽然李世民没有读过什么《国富论》,但是作为一位杰出的君主,他当然知道民间生产力对一个国家的支柱作用。 现实世界终究是唯物的,大明的生产力强于大唐,那么大明的国力也终将超过大唐。 这也就意味着,他亲手打下来的大唐江山,终将会被李明的大明给替代。 而他这个实际意义上的大唐开国皇帝,很有可能亲眼见证这一痛苦的过程。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直白而不留情面,不以个人的意志好恶为转移。 “居然能把东北的那片蛮荒之地治理成这样,让化外之民爆发出如此恐怖的能力…… “在治国方略上,那小子甚至远远在我之上啊。 “呵,也算是天下人的幸事了,将来能有个好皇帝。” 李世民苦笑着摇头。 “只是苦了李承乾和李治,他们大约是当不了皇帝了。 “这也不能怪我,怪他们自己技不如人吧。” 老李很快就想通了,心情轻松了起来。 ………… “哦?李靖的部队全部安然抵达了沂州? “唐军没有追击吧?没有?而且他们还向南撤退了?” 平州行在。 李明第一时间得到了前线传来的捷报。 他镇定自若,状似随意地向通报这个消息的尉迟循毓再确认一遍: “前方没有谎报军情吧?” “没有!”小黑炭头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李靖大总管的战报得到了情报部门的确认。 “全军顺利转移到了泗水东侧,主力得以保留,敌人忌惮于我军在沂州的工事阵地,知难而退了。” “不错。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李明举重若轻,平静地说道: “要吸取教训,将来不可盲动。” 尉迟循毓的小黑脸顿时就黑了下去: “你说得对,我会替你把这番责备转告给李卫公的。” 气鼓鼓地走了。 在确定小伙伴已经走远了以后,李明脸色骤变,劫后余生地大大吐出一口浊气。 “终于撤了……哎哟我的妈耶,太吓人了!” 小李可完全没有老李以为的那么泰然自若、一切尽在掌握。 他也被对面给震惊了。 这场大明和大唐的对决,属实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大唐被大明所展现出来的变态生产力给吓了一跳。 而大明,又何尝没有被大唐的战场能力给吓一跳呢? “主力差一点就被包饺子……不,已经被包饺子了! “要不是泗水大桥及时落成,我家基地差一点就被一波捅穿了!” 李明心有余悸,疯狂地拍打胸脯。 他可一点也没有夸张,要是李靖的部队被吃掉了,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失去了军队的保护,唐军可以肆无忌惮地渡过黄河北伐,长驱直入。 齐鲁和薛延陀故地是不用想了,河北也是铁定保不住的。 战线又被推到了燕山一线,一夜回到解放前。 要是唐军再来一次仁川登陆,说不定连高句丽腹地都得丢。 到那时候,大明就真的芭比Q了,国祚还不到一年。 国运就在一桥之间啊! “陛下也真是,何必这么冒险,一定要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一座桥上?” 房玄龄忍不住责备道: “明明我们可以动用水军,把李靖的部队运到大河北岸。从大河撤军,不比走泗水更安稳?” 长孙无忌在一旁冷笑道: “还不是因为陛下高瞻远瞩,将船只都调到南海交州一带了? “导致我们在大河可以动用的军舰数量不足,被唐军压制,无法执行运输的任务。” 李明满脸尴尬,挥着手: “别说了别说了,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我偶尔犯了一次错误怎么了? “至少结果是好的嘛!” 房玄龄不以为然地放下茶杯: “以国运为赌注,非明君之所为。” 长孙无忌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附议。 这番风凉话,立刻把李明的火气给挑起来了。 他反怼道: “是,你们说得对。可我当时做出这个决策的时候,你们说什么了吗? “你们在那个时候,怎么没有劝谏我不要赌国运啊?” 两位事后诸葛亮立刻就蔫儿了,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主君的灵魂发问。 明军的被动,很大程度上是失去了黄河的“制海权”所导致的。 大唐的水军从东海进入黄河口,一路逆流而上,站稳了洛州所处的黄河中游地区,不停地驱逐着大明的舰船,打断大明运兵运粮的企图。 问题来了,大明作为重视海上贸易的国家,海运按理来说是很发达的。 而众所周知,在那个仗剑经商的年代,海运能力约等于海军实力,大明的海军就算不至于超越了大唐,也所差不多。 可是为什么在整场战役中,大明水军的存在感却远远不如对面呢? 答案就在交州。 在此次“中原大战”刚开了个头,李靖正在黄河边上高歌猛进,大唐的战略诱骗还没有展露其狰狞的真面目时。 李明便派人远渡南海,暗中与交州的土人结盟,撺掇他们造大唐的反,并且把相当一部分运力,用在了向交州的“反唐义士”运输物资上。 这直接导致前线的水军捉襟见肘,被唐军钻了空子。 待大明惊觉大河防线失守,再想把舰队主力从南海调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大唐支援新罗,试图在我后方开辟第二战场。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也跑到大唐的后方,支援当地土人,让大唐的诸君也忙活起来—— “我当时做出此决策的时候,你们可曾反对?” 李明继续唾沫横飞地为自己辩解着。 “是是,陛下这么做一定有您的道理,我俩都是马后炮。”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无奈认输,承认自己打输了嘴炮。 确实如李明所言,大明与交州土人结盟,是得到了诸位重臣的一致认可的。 这其中的动机,也并没有李世民以为的那样高深莫测。 这并不是一盘大棋,纯粹是李明依葫芦画瓢,复刻了一波大唐支援新罗的操作而已。 只是大唐的周边环境比大明复杂多了。 南方边疆如交州(越南北部)对长安听调不听宣,维持一种松散的羁縻的状态。 和过去的辽东十分相似。 而在第二次“八王之乱”以后,交州的离心力就愈发不可收拾了。 长安动荡,“话事人”先从李世民换成了李明,接着又换上了李治,最后又成了李承乾,走马灯似的换了三个人。 你大唐自己都乱了,就别怪交州土人跟着作乱。 因此,当李明向他们伸出橄榄枝时,双方立刻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效果拔群。 就当李世民在前线大杀四方、把薛仁贵搞得神经衰弱的时候。 交州也在大唐的南方大杀四方,把李承乾陛下搞得焦头烂额。 大唐仍然是古典的封建政权,既对边疆土人的基层控制力不足,又没有利用“魔改印度教”这种精神毒药,摧残瓦解当地土人的意志。 这就导致大唐并没有很好地办法处理土人内乱,只能用武力强行镇压。 “至少从结果来看,我的决策还是十分伟大光荣正确的嘛!” 李明努力为自己挽尊: “交州生乱,不但牵制了对面的大量精力,还逼迫我的父皇退兵南下镇压去了。 “如果没有那边的策应,他们会撤得那么干脆吗?齐州-沂州防线还得继续承压呢……” 就在他对着面无表情的老房和长孙,唾沫横飞地吹着逼时。 传令不合时宜地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报!陛下,交州生变!” (本章完) 第319章 来自未来的历史教训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吼,陛下的交州小弟不听话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我脸上有什么吗?”李明的语气不大和善。 两只老狐狸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装模作样地开始处理政事。 但是他俩的两个耳朵都竖了起来。 “……”李明忽略那一对八卦老头,狠狠盯着那个不合时宜的传令兵。 “什么叫交州有变?交州不是对面唐国的领土吗,怎么说得好像那地方归我管似的?” 老子刚刚在拿交州和手下吹牛皮,你丫就来拆我的台,我不要面子的啊……李明双眼灼灼,希望那个小兵能机灵点。 “这个……那个……”传令兵被全天下最有权势(没有之一)的人注视着,感觉自己承受了这个段位不该承受的压力,支支吾吾了起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 是长孙延。 这位小老弟一如既往地不见外,“砰”地推开房门,手里挥舞着一封信,扯着嗓子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明哥!不好啦!交州土人出尔反尔啦! “他们坐地起价,要求我们增加援助,否则就撕毁与大明的盟约啦!” 一句话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而且声音是如此的洪亮,老房和长孙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倒霉的传令兵立刻接上话: “陛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明嘴角抽搐,向大门口伸出手指。 “给老子出去。” “是……是!”传令兵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溜出了书房。 长孙延把门关紧了,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那人是干什么的?随便擅闯明哥的书房?” 李明的手指没有方向,继续指着门外: “你也给老子出去。” “啊?我?”长孙延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偷眼悄悄自己的阿翁。 长孙无忌不动如山,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桌子上的辞海。 “就是你,我有事情和你阿翁商量,请你回避一下。”李明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哦……”长孙延很是受伤,把手里的信搁在桌案上,委委屈屈地走了。 “等等。”李明叫住了他。 长孙延刚走到门口,很兴奋地回过头: “明哥你果然还是有事和我商量的对吧?” “你走记得关门。”李明只是淡淡地端起茶杯。 “哼!”长孙延生气地嘟起嘴巴,扭头就走,砰地把门重重关上。 库库库……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双肩开始疯狂抖动。 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对这两个不是很严肃的老头,李明陛下不是很满意,板着脸问: “国有难,两位宰相却好像很开心啊?” “咳咳,我大明何难之有?”房玄龄干咳一声,努力维持面瘫的样子: “陛下与交州土人勾连,不就是为了吸引唐军的注意力,为李卫公的部队打掩护吗? “现在您的目标达成了,唐军已经完全撤退,我军也成功撤回后方,安全无虞。 “陛下英明神武,一切都依照您的计划进行。大明有明君如此,乃是国之幸事,天下万民之福啊。 “我等感慨涕零,所以有所失态,还望陛下海量。” 说着,他还正了正衣冠,郑重地向李明作了个揖。 知识分子到底是知识分子,明明说的都是好词儿,但听起来就是很不舒服。 李明怀疑这个老面瘫在阴阳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陛下为何愁眉不展啊?”长孙无忌在那里火上浇油道: “您该不会真的以为,交州土人能给大唐带来实质性的麻烦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明牌了,他俩就是在阴阳李明陛下。 既保住了军队,又能顺便臭一臭李明陛下,双倍的快乐。 李明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两个老贱货。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嘴角的上翘慢慢弯了下去,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陛下……您不会……” “真的想借交州蛮酋做文章吧?” 两人的嗓子有些沙哑。 李明肯定地点头: “没错,交州其实有大用,是搅乱、牵制对面大唐的关节所在。” “可那个地方有什么可资利用的?”房玄龄忍不住反驳。 “没有田产,连人口也没有多少,除了森林和瘴气一无所有。”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李明陛下对中原两淮等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不感冒,却总是钟情于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 东北如此,南方的交州亦如此。 如果说在初唐的间冰期,东北还算温暖宜人,可以发展农耕生产文明的话。 那交州可以干什么,房玄龄实在想不出来。 你想想连东北都温暖得可以种稻子了,那地处如今广西和越南北部的交州能有多热? 不言而喻。 别说什么“经济重心向南方迁移”,那个鬼地方都未必适合人类生存好吧。 “地缘,那地方的价值在于地缘。” 李明很认真地说道。 “交州虽然没有什么出产,但是可以骚扰岭南,进而让大唐不得不调集湖广地区的守备力量。 “路途遥远,气候又炎热,行军之艰难不言而喻。 “这可以极大地消耗对面的国力,是我国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这番推理是有其道理的,让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得不认真思考起了可行性。 南岭之南虽然是一片烂地,但是烂也有烂的价值。 如果大唐平叛剿匪,就必须在烂地和烂人打烂仗,消耗势必巨大。 如果大唐放着不管,那蛮夷土人有一万种蹬鼻子上脸的办法。 什么抗捐抗税啦,暗杀刺史啦,劫掠百姓啦,自立为王啦…… 从汉朝至今,那块地方的土人就没有消停过,中原对那里的控制也从来没有稳固过。 “自从李治摄政以来,广大南方地区便对长安朝廷不服,对政令阳奉阴违。交州尤甚。 “如果我们以交州为导火索,说不定可以形成连锁反应,挑动整个大唐南方内乱。” 李明不再嘻嘻哈哈,十分严肃地说道。 作为中原的北方邻居,远交近攻、拉拢越南对抗中原王朝,实在太顺理成章了,简直和喝水一样自然。 这在未来的现代史教科书中亦有记载,你说对吧,苏联老大哥? “陛下说的在理,只是……”长孙无忌提醒道: “只是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要拉拢交州土人,而在于土人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拉拢啊。” 根据长孙延的消息,土人要求大明增加足够的援助,否则拒不向大唐开战。 问题是,多少是“足够”? “国舅言之有理。”房玄龄附和道: “这究竟是土人贪得无厌、漫天要价勒索,还是单纯的不想和大唐开战?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先搞清楚。 “做战略,切忌一厢情愿。” 作为李明陛下的老师,他说话还是带着教师爷的口吻。 这一对卧龙凤雏只要别犯贱,真干起活来那是非常靠得住的。 李明咂了咂嘴: “二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我还是热脸贴冷屁股了”。 见主君虚心纳谏,老房优哉游哉地喝着茶,长孙慢慢地抚摸着下巴,异口同声道: “孺子可教也。” “嗯,相父和舅舅教训的是。打国战只能堆人头拼硬实力,不可投机取巧走歪门邪道。”李明虚心地说道。 两位宰相点了点头,但又莫名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劲。 “所以,我这就让李靖做好准备,在齐州聚集主力,和李世民领衔唐军在中原大地上,来一次堂堂正正的较量!” 李明夸张地一拍桌子: “同时,我将对全国的适龄男丁进行统一登记,在秋收以后,便进行全国动员,和大唐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灭国战! “和李世民正面对决,不是明死,便是唐亡!” 嘶……房玄龄深吸一口气,望向了挂在墙上的地图: “陛下,我们要不……还是研究研究交州的局势?” “是啊是啊。”长孙无忌立刻附和道: “我们既然打通了和交州土人的联络线,不可轻易放弃啊。” 李明说的那番话可能有些夸张,但是李明说的有些夸张不大可能。 因为这场战争的对手不是什么李承乾或者李世绩,而是李世民啊! 是那位吊打四方的天策上将啊! 刚刚结束的中原会战,让两位老伙计重温了老上司的恐怖。 在作战上,李世民陛下可以不输战神李靖,而在战略大方向的把握和谋划上更是稳压李靖一头。 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文武全才,治国比肩李明,军事不输李靖,简直是两位大明顶点的复合体。 如果不使盘外招,和那样一位或许是封建时期的最强统治者进行一场正面对战。 他俩觉得,可能真的得玩秦国的那种变态的动员体制。 否则,那都不是对李世民的不尊重,而是对自己性命的不尊重了。 然而,全国总动员的成本实在太高了。 轻则经济崩溃,重则部队哗变。 在一千多年以后的十九世纪末,人类的社会组织度才刚刚摸到了全面动员的门槛。 而对公元七世纪的封建社会来说,这种自取灭亡的行为艺术,不是太落后(大秦)就是太超前了。 “如果能借刀杀人,事半功倍,我们何必白白挥霍大明男儿的生命呢……”房玄龄为自己找补。 “臣附议。”长孙无忌附和道。 李明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微笑: “两位爱卿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就好。” 看来,两只老狐狸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也确实被李世民的那一波骚操作给吓出了心理阴影啊。 既然战场上和李世民死磕心里没底,还不如大家一起愉快地耍耍盘外招。 大明的北疆被李明整的干干净净,可是大唐的南疆,有的是空间可以上下其手啊。 “长孙延留下了一封信,是交州土人的酋长写的。”李明从桌子上拾起了长孙延临走时留下的信。 “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是否能与我方进行合作。” 三人快速将信浏览了一遍,信中的内容大意是——李世民陛下太可怕啦,我们南蛮打不过,除非大明加钱。 “他们的消息这么灵通,已经知道太上皇陛下领兵南下了?”读到这里,长孙无忌吃了一惊。 “恐怕恰恰相反,他们刚刚才得知太上皇重掌兵权吧。”房玄龄解释道。 “我父皇的威慑,竟至于此啊。只要他在,蛮夷都没有了造反的勇气……”李世民喃喃道。 看着小李认真的表情,长孙无忌忍不住提醒道: “难道陛下真的想遂了交州土人的愿,对他们加大援助? “这恐怕不妥吧。” 他抚摸着下巴劝谏道: “那些土人虽然名义上归属岭南道管辖,但是实际上都属化外之民,不通礼法,没有信义。 “他们如果还是拿了我们的钱不干活,再次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以金援事蛮夷,犹以地事秦、抱薪救火啊,请陛下三思。” 李明微微点头: “嗯……舅舅说的在理。” 长孙无忌的担忧十分现实,万一交州土人和他们玩电信诈骗怎么办? 和个无底洞似的,不停地伸手要援助,真让他们干活和大唐死磕的时候,又百般推脱。 南方蛮夷只是没文化,又不是傻,这种电诈套路他们又不是不会。 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的时候,大明应该如何应对? 房玄龄抚着山羊胡须,说道: “我们缺少反制交州土人的手段,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毁约。 “我大明应该向那些蛮夷展现我们的力量,恩威并重,而不是一味地向他们让利。” 说到这里,房玄龄眼睛闪过一道厉光,五指并拢以手为刀,向下一比划。 “我们应该把出尔反尔的土人酋领杀死,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让他们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对啊对啊。”长孙无忌附和道。 给交州人一点颜色瞧瞧,这听起来像是个好主意。 要不是李明多少学过一点现代史,知道自己cosplay的那个北方大国出于一模一样的理由陷入了阿富汗战场、最终导致国家解体的话。 “不对!对个毛线!万一激起交州土人的敌意呢!”李明坚决反对道: “我们和交州勾结,本来是为了牵制大唐的力量。 “结果我们自己反而陷入了交州战场,自己的力量被牵扯了,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此话说得也确实在理。 如果南方土人真的有那么容易被颠覆、被控制,那大唐早就把交州实控,变成普通的州县了。 怎么还继续羁縻着,给李明以可乘之机呢?因为羁縻太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老臣还是把韦待价叫来,准备做好适龄男丁的登记工作吧。” 房玄龄呷了一口茶道。 “房相,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长孙无忌皱着眉头问。 房玄龄反问道: “那国舅有什么好主意,能在正面战场上胜过太上皇陛下呢?” “呃,这个嘛……”长孙无忌的声音小了下去。 李明没有掺和两人的争论,一直盯着墙上的地图。 堪舆图很大,囊括了华夏人眼中的整个“天下”—— 也就是华夏文明所控制和影响的整块东亚区域,北至黑水,东临倭国,西抵大宛,南达交州。 而交州,相当于如今越南的北部地区。 越南北部…… “那交州的南边是什么地方?” (本章完) 第320章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交州的南边? 交州还有南边吗? 李明陛下的思路果然狂野,一下就触及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思维盲区了。 “陛下,您说的是……林邑国?” 房玄龄不太确定。 林邑国位于如今越南的中南部,是大唐交州都督府的南方邻居。 作为历史上也排的上号的顶级宰相,老房和长孙博闻强识,当然知道交州不是世界的尽头,南边还有陆地。 不过那地方基本不处于华夏人心目中“天下”的范围内了。 在汉朝时,那地方原本属于日南郡,东汉末年独立至今。 在大唐建立以后,除了偶尔来朝一下贡,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 毕竟连岭南道的交州都充满了化外之民,林邑地处中南半岛的中南部,比交州更偏南,气候更加湿热。 那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换句话说,在那地方住着的人,那还算人吗? 所以在国际博弈中,一般是默认把林邑国排除在外的。 大人争霸,小孩乖乖坐小孩那桌。 因此,当李明陛下突然异想天开地提起“林邑”那个鬼地方时,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猝不及防。 “陛下,您难道想和林邑结……不对,想要役使林邑的土人?” 长孙无忌甚至都说不出“结盟”两个字。 他觉得,把大明和林邑相提并论,简直是对人类文明的羞辱! “不是陛下……您怎么会想到林邑的?”房玄龄的面瘫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满是惊讶和不解。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跟上李明陛下的节奏了。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陛下的脑洞。 大国博弈,为什么会搬出了一个毫无存在感、简直一无是处的国家? 先别说指望林邑能发挥什么作用,首先,那个鬼地方是怎么在李明陛下的脑子里冒出来的? “因为万物都是普遍联系的,林邑的一只蝴蝶扑动翅膀,未必不会在长安掀起一场风暴。”李明故作深沉地讲述着哲学道理。 他才不会说,在他原本所在的时间线里,交州和林邑早就合并成一个叫做“越南”的国家了。 所以一提到交州,他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林邑。 这恰好是唐朝人的思维盲点—— 咱大唐的交州都督府,和林邑那帮猴子有什么关系? “普遍联系……” 老房恍惚地喃喃了一句,摇了摇头,从小李的言语陷阱里钻了出来: “先不说这些。陛下,您打算怎么利用林邑?” “还能怎么利用?那自然是给他们提供军事援助,让那些占族土人替我们火中取栗了。”李明说道。 长孙无忌摸起了下巴,他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李明陛下的思路。 “您都已经和交州的土人结盟了,怎么又要支持援助林邑人?” 他不理解陛下为什么要四处大撒币,而且还都是撒在异族土人的脑袋上。 如果钱多了烧得慌,可以考虑发展国内的民生,西部的牧民还在吃草…… “交州土人靠不住,他们明显是想光拿钱不干活。” 李明说道: “他们开的价码,我们不是给不起。但是这种临时加价的戏码,我可不会白白地便宜他们。 “蛮夷自恃我们有求于他们,想要敲我的竹杠?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李明的便宜可不是这么好占的!” 李明多少带点情绪在里面。 他否决了直接干涉交州的提议,但这不意味着自己放弃对对方背约的行为做出惩罚。 毕竟李明陛下是很睚眦必报的。 泱泱大国,岂有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的道理? “陛下莫非是想……”长孙无忌有点理解领导的思路了。 “想撺掇林邑土人,进攻交州?” 大明是不能亲自陷入泥坑和交州土人摔跤的。 那无异于把自己拉低到了和土人一个层次,然后被对方利用丰富的经验击败。 但是,大明可以驱使其他土人,让他们去和交州人搏击。 林邑就是这根趁手的棒槌。 “林邑和交州相邻,堪比吴越之交——交州土人所居住的瘴气丛林,我们华夏人或许不适应,但林邑的土人甘之如饴。 “所以,交州土人和林邑土人是天生的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 李明敲敲桌子: “把援助给他们,他们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 以春秋时期吴国和越国的关系打比方,两位宰相一下子就理解了。 “只是,挑起林邑和交州之间的战争,对我大明有什么好处呢?”房玄龄捧起茶杯缓缓问道: “如果这只是为了让陛下发泄一下对交州土人的不满,那老臣无话可说。 “只是为泄私怨而浪费公帑,非明君之所为。” “林邑人或许不能给我大明带来直接的好处。”李明微微一笑: “但是可以给大唐带去无穷的烦恼啊。 “别忘了,交州仍然是大唐的地盘。” 他这么一提点,两位立刻领悟到了。 “对啊,交州还顶着都督府的名号,名义上仍然是大唐的领土啊!” 长孙无忌恍然大悟。 房玄龄还是一脸平静,只是抚摸山羊胡的频率高了一些: “大唐是放手不管呢,还是为了交州而和林邑开战呢……” 如果大唐选择和林邑开战,那效果就和交州土人造反差不多了。 都能把唐军拖进炎热潮湿、布满瘴气的丛林地带,好好放放他们的血。 而如果大唐放手不管,那就更美了。 像交州那样的羁縻都督府,大唐境内还有八、九十个。 他们都在边上看着呢。 如果朝廷对交州见死不救,那其他羁縻州府的蛮酋们会怎么想? 这不就标志着大唐对边疆的掌控能力下降了? 这不就意味着,蛮酋中的有为青中老年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搞事,脱离大唐、自立为王了? 丢一个交州对大唐或许不痛不痒,但是一连串羁縻州都脱离控制,那大唐铁定要伤筋动骨了。 交州就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啊! “我的父皇和皇兄,是坐视庞大的疆域分崩离析呢,还是捏着鼻子和怀有反心的交州土人并肩作战呢…… “灭哈哈哈,真想看看他们的表情啊。” 李明毫不掩饰自己邪恶的想法。 交州这个目标好啊,好就好在那里刚刚造过反,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二五仔属性。 大唐朝廷为了国家利益,不得不替叛军守家门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让李明乐得直拍手。 顽童陛下好可怕……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心里同时飘过了这个念头。 在李明给他俩也开了脑洞以后,他俩终于弄清楚了陛下的思路,找出了这一套貌似无厘头打法背后的逻辑。 那就是利用地缘关系,挑动素不相识的林邑土人入侵交州,暴打自己以前的盟友。 不但让大唐陷入支援也不是、不支援也不是的两难境地,还顺带着恶心了他们一把,逼他们和二五仔土人联合。 不但消耗他们的体力,还能在精神造成暴击。 只能说,陛下的战略委实可怕。 不但卑鄙无耻,还透着几分特有的顽皮和恶趣味。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在感慨之余,又感到了几分庆幸。 太好了,自己站在了大明这一边,不必应对李明陛下这样卑劣而顽劣的对手。 不知道大唐那边的谋臣们,得抓破多少层头皮,掉多少头发啊…… 光是想想,就让二人心里难过得汪汪大笑。 “那陛下,老臣这就准备草拟与林邑的盟约文本。”房玄龄道。 在确定李明陛下天马行空的想法确实有用以后,他立刻爆发出了旺盛的工作积极性。 绝不是因为他想给对面的同行们一点小小的惊喜。 至于大明王朝不要面子、和林邑之流为伍什么的,根本不算个事儿。 面子有什么用,能吃吗? 想当年,大唐还给东突厥称过臣呢,影响老李家把突厥人一顿暴打了吗? 陛下英明啊,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才是真蠢。 “和林邑结盟什么的……噫,算了吧,就算你和我都不嫌丢脸,我大明的子民也不见得乐意啊。他们不要面子的啊?” 李明连连摇头,脸上写满了抗拒。 “不必和那些蛮夷过多纠缠,就把援助交到他们手上,他们自己知道会怎么办的。”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 “陛下,您确定……不需要用条约约束他们一下?” “不用不用。”李明一脸嫌弃道: “有地缘上的实际利益驱动,不需要我们发号施令,占族人捡着装备自然会向北进攻的。 “反之,如果没有实际利益,就算签了条约又如何?不过是厕纸一张而已,想撕就撕。” 两人听了,重重地点头。 陛下英明啊,咱大明是天朝上国,怎么能损了大国威严呢? 这保护的不是大明的国际观瞻,而是天下百姓的脸面啊! ………… 大唐最南疆,交州。 贞观十六年的漫长夏季已经结束了,但是这片南国的土地迟迟没有入秋。 依然闷热潮湿,蛇虫鼠蚁密布,到处都是瘴气。 城外的海港,阮富春望着洋面上的风帆,心中无限得意。 帆船上挂着大大的“明”字,是大明使臣的船只。 阮富春出身爱州阮氏,是本地土人的首领。 几个月前,一群自称“大明使臣”的北方人,就是乘坐着这样的大帆船来到了交州,封他为“交州王”,并赏赐了许多钱粮铠甲。 作为不安分的有为中年,阮富春心里早就想脱离大唐的桎梏,自立门户了。 以前有天可汗镇着,他不敢有非分之想。 但在天可汗逊位以后,大唐动荡,新皇镇不住场子。 阮富春心中的野望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于是,他便和大明使臣一拍即合,约定起兵反唐。 直到—— “幸好我消息灵通,及时得知了李世民重掌军队情报。” 在李世民和李明已经打完了一整场席卷整个中原地区的大型战役以后,阮富春终于得知了李世民重新带兵出山的消息。 不过这倒是歪打正着。 因为李世民已经从中原班师回朝,在来南下干他的路上了。 他刚好及时收了手。 即使李世民已经垂垂老矣,但是余威尚在,威压足够让众多宵小不敢冒头。 至少不是轻易冒头。 “和天可汗对垒,会死很多人的吧—— “得加钱!” 阮富春望着逐渐向海岸线逼近的大明舰船,嘴角勾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在李世民退位以后,他本来就已经在盘算着和大唐主动闹掰了。 大明的盟约不过是催化剂,就算不和他接洽,阮富春也迟早会造反。 也就是说,大明支援他的一大堆装备和资金,以及一顶“交州王”的王位,相当于是白嫖的。 不过对贪得无厌的阮富春来说,既然可以借李世民的名头白嫖更多,为什么不呢? “礼我先收着,至于要不要继续和大唐亮刀枪……看情况。” 阮富春美滋滋地盘算着。 “呵,只要钱到了我手里,该怎么行动不还是全凭我的意旨?那个大明能命令我吗? “盟约?盟约值几个钱啊?轻飘飘一张纸而已,凭什么我签了就得认啊? “会掉入这样的陷阱,那个所谓的大明,天真的很啊。” 阮富春觉得,自己赚大了。 一边收着大明的礼,一边又和大唐虚与委蛇。 反正李世民已经重病了,听说恐怕命不久矣。 等到李世民死透了再起兵反唐,不但更安全,甚至大明还无法指责他阮富春背信弃义。 面子和里子都挣到了,双赢! “咦?” 阮富春望着望着,发现了问题。 大明的船只,并没有在交州靠岸,而是继续向南方航行着。 “喂!你们走过头了,在这里!” 阮富春急了。 那些大明的使臣,可是不可多得的散财童子啊! 自己还指望能再敲他们一笔竹杠呢! 船上的人也看见了在岸上疯狂挥舞手臂的交州土人。 然后,果断选择了无视,继续向南方航行。 ………… 比交州更为南方的中南半岛中部,是林邑国的地盘。 “林邑”是华夏人对这个政权的称呼,当地的主体民族占族人则称自己的国家为“占婆”。 这里曾短暂地被汉朝统治过,汉末以后便独立至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们也是被迫与世无争。 因为林邑的东边和南边是大海,西边的真腊国(柬埔寨)比林邑更热、更潮湿、丛林更茂盛。 除非脑子有病,他们才不会往西边打。 从地缘上看,占族人唯一可以扩张的方向就是北方。 北方邻居交州,气候比林邑要凉爽一些,土地也更为肥沃,但是总体上和林邑又差得不多,不至于让林邑人民感到不习惯。 这本来是一个很完美的拓展方向。 然而,北方的交州隶属于大唐。 而大唐有个很可怕的君主,叫“李世民”。 占族人是活腻歪了,去招惹那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天可汗? 不如等大唐皇帝死了,天下大变,他们再动坏脑筋。 而这个机会,他们并不需要等很久。 因为李世民已经退位了,而继任的大唐新皇帝好像不太压得住边疆,交州的阮氏已经起兵作乱了。 要不要趁交州动乱、而大唐又青黄不接自顾不暇的机会,北上捞一把呢? 林邑国王范梵志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打吧,万一被天可汗反抽一个耳光,这可不是林邑这个小身板承受得住的。 不打吧,大好时机,稍纵即逝…… 就在范梵志举棋不定的时候。 传令来报: “国王殿下,几条来自北方的大船靠岸了!” 范梵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心脏扑扑直跳: “是天可汗陛下来兴师问罪了吗?” 真是见了鬼了,李世民陛下是会邪术吗?他在万里之外稍稍动了一点不臣之心,陛下就来兴师问罪了? “不是大唐,是大明的。”传令答道。 “大明?那是什么?”范梵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好像是和大唐对立的另一个大国。”传令回答。 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国家,居然能和大唐对立? 范梵志对那个一夜崛起的“大明”充满了好奇。 “他们来干什么?他们想要什么?”范梵志急切地问道,心脏在扑扑直跳。 作为林邑国王,范梵志是遣使向长安朝过几次贡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林邑国也算是大唐的藩属国了。 大明作为大唐的敌对国,该不会恨屋及乌,对林邑动起了歪脑筋吧? 能和大唐碰一碰的大国,林邑可招惹不起啊…… “呃……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留下了很多盔甲、武器和铜钱就走了。”传令的脸上也现出了十分困惑的神色。 “啊?什么?” 范梵志瞪大了吃惊的眼睛。 “他们留下了多少装备?都是给我们的吗?” “很多,很多……”传令的声音微微颤抖,现在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突然被一大笔横财爆了头,范梵志整个人都懵了。 许久,他才哆哆嗦嗦地问: “他们……没有对我国提什么要求吗?比如协助出兵什么的……” 传令摇头: “没有,大明的使臣甚至留下一句话。” 范梵志茫然地坐在王座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只想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本章完) 第321章 大明宝船下南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林邑国的都城林邑浦,当地的占族人称僧伽补罗,或者“狮子之城”。 城外的海港上,渔民、水手和普通群众围着一堆一堆的货物叽叽喳喳。 就在刚才,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每条船的尺寸都巨大无比,超过了林邑人最狂野的想象。 这些淳朴的土人虽然住在海边,但是平时乘坐的船和独木舟差不多。 这些来自北方的大船足有百丈长、几十丈宽。 这么巨大的玩意儿,别说见过,他们做梦也不敢想啊。 更可怕的是,这支陌生舰队的舰船数量也十分巨大,甚至比海港里的小渔船数量还要多。 当对方的数量和质量都全面碾压自己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土人纷纷跪倒在地,对大船顶礼膜拜。 对林邑这个文明等级来说,那支恐怖的舰队宛如神明。 就在当地人的跪迎中,庞大舰队的先导船只大摇大摆地驶入了海港。 因为海港太小,无法容纳整支舰队,更多的大船直接停靠在了岸边。 首尾相接,绵延不绝,封锁了整条海岸线,让林邑人片帆不得出海。 林邑海港不是没有守军,但是他们哪里敢阻拦?任由那些身份不明、意图不明的陌生船只笔直地进入了林邑国的核心——都城海港。 万一自己轻举妄动,惹了这些怪物不高兴,是真有可能被灭国的! 然后,在当地人惊恐、敬畏的目光中。 大船呼啦啦下来了好多人,旁若无人地开始将船上的货物搬运到岸上。 待他们火速卸完了货,这些北方人一刻钟也不耽搁,立刻上船驶离了林邑港,一如他们轻轻地来。 围观群众们望着扬长而去的庞大舰队,看着几乎把整个海港都堵塞满了的奇怪“货物”,面面相觑。 他们对那堆成山的箱子充满了好奇,但是又不敢轻易乱动。 生怕那其中有什么巫蛊凶物之类的。 所幸,港口的守军终于有了反应。 一边围住那些货物,驱散看热闹的民众,一边赶紧向宫里汇报。 很快,国王范梵志亲自驾临事发现场。 他不是平头老百姓,他是见过一点世面的。 他知道,人类是能够建造出如此巨大的造物的,不是神迹。 只是就他所知,能做到这一步的人类文明,在这个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 “你确定那些船不是大唐来的?” 在港口,范梵志向身边的宰相反复确认这个问题。 能有如此变态的生产力、能造出遮蔽整条海岸线的庞大舰队,除了大唐还能有谁? “你确定不是大唐的皇帝对我们下达了什么指示,或者训斥我们没有及时朝贡?” “回殿下,臣亲自和船上的人确认过,他们确实不是来自大唐。” 宰相再三摇头否认。 “而是来自一个叫做‘大明’的另一个大国。” 他在这支舰队入港时就赶到了现场,是港口守将通知的他。 宰相是来过大唐朝过贡的,汉文流利,一开始还以为大唐天兵来兴师问罪了,吓得第一时间跪在港口栈桥下,跪求大唐天使会见。 结果天使没有搭理他,搭理他的是从船上下来干活的搬运工。 然后,林邑国的宰相就和一名普通工人,进行了一番透彻深入的外交会谈。 一来二去,还真让他弄清楚了对方的来路。 那是一个叫做“大明”的华夏国家,位于大唐的北方,和林邑并不接壤。大明极其强盛富庶,正在和大唐进行着战争。 被庞大舰队秀了一脸肌肉的宰相大人,丝毫没有怀疑这位工人在吹牛逼。 “大明……是从华夏分出去的某个新国家么?”国王范梵志有所猜测。 他对华夏实时发生的新闻或许消息不大灵通,但是对那个北方大国的文化和历史是有过系统性学习的。 作为华夏文明圈的外围,他还是懂一些小国事大的基本生存哲学的。 范梵志知道,北方大国虽然大部分时间处于大一统的状态,但是时不时的会碎成一地,经过血腥的战争以后又重归一统。 从这个角度看,大明大约是某个新冒出来的、背叛华夏中央王朝的割据政权。 “大唐的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还以为国祚能绵延几百年呢,怎么才过了一代人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叛军势力?简直和隋朝似的……” 作为旁观过隋末大乱斗的老人,范梵志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殿下,那该怎么办啊?”宰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范梵志环视着堆积如山的货物,又看看眼神中透着好奇和贪婪的围观群众,当即下令: “先把这些东西运回去。愚民都在看着呐。” 士兵很快封锁现场,将大明留下的东西运回了王宫之中。 很快,王宫的花园里摆满了一个个木头箱子,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那些箱子又大又沉,需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吃力地抬起来,盖子用木条密封得严严实实的。 “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宰相又是好奇,又是担忧。 范梵志努了努嘴: “打开看看。” 立刻,士兵们找来撬棍,又期待又紧张地将第一口箱子的木条撬开。 宰相大人不禁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国王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一窥箱子里的内容物。 狗眼立刻被晃瞎了。 钱! 那里面都是钱! 箱子里装满了亮晶晶、黄橙橙的铜钱! 全是开元通宝! 开元通宝可是国际硬通货,即使在化外的林邑国也是能直接当钱用的。 而且币值很不菲,深受民间的喜爱和信任 林邑官方曾试图禁止这一外国货币在境内流通,发行自己的货币。 但是因为采矿和冶金的工艺不过关,导致自己“山寨”铸造的铜币质量太差。 不但铜含量不过关,还又轻又脆,一掰就断,很快沦为了价值低下的“恶钱”,被林邑人自己给抛弃了,又用回了开元通宝。 这些金灿灿、黄橙橙的硬通货…… “是真的吗?” 范梵志艰难地咽了口水问道。 “闪开!”宰相粗暴地推开发呆碍事的卫兵,亲自捞起一块铜钱,用手掂了掂,对着太阳左看右看,又放进嘴里咬了咬。 “这个沉甸甸的份量,这股铜臭味…… “国王殿殿……殿下,这是真钱无异!” 宰相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 虽然贵为“宰相”,但在林邑这个化外的蕞尔小国,这一大箱钱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更何况,像这样的箱子还有很多箱,一层迭一层,满满当当堆满了整个王宫的院子! 那该有多少钱啊! 宰相的脑子停转了,根本不敢多想。 还得是国王见多识广够镇定。 范梵志用下巴尖点了点其他的箱子,因为激动,说话带着点结巴: “继续拆……别停!别停!” 士兵们抄起撬棍,一个一个地开起了箱子。 一直开到太阳下山,总算把盲盒都开完了。 开箱结果,装钱的箱子其实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箱子其实装的是别的东西。 一些远远比开元通宝更劲爆的东西。 “盔甲?刀尖?弓矢?马鞍马镫?” 开出的宝贝,让国王范梵志都不禁目瞪口呆。 我的妈耶! 为了锁死周边蛮夷的科技树发展,大唐一直沿袭大汉的政策,严令禁止金属制品出国。 别说武器盔甲了,连一口华夏原装进口的铁锅,都是一件稀罕物事! 而今天,这些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违禁品,突然从天而降,就这么随意地摆放在地上,仿佛是垃圾一般…… “我是在做梦吗……?” 范梵志神情恍惚地喃喃,下意识地用手拧了拧自己的脸颊。 好疼…… 这也基本确定了宰相没有说谎,白天的那些大船确实不是来自大唐的。 大唐可不会这么大方,把宝贵的铁器满世界乱送…… “大明的使者……大明天使,没有吩咐我们什么吗?” 范梵志嗓音干涩地问,言语间带着发自内心的崇敬。 宰相僵硬地扭动脖子: “什么也没说,他们留下了这些宝贝,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使者甚至不屑于下船……” 范梵志一时没有说话,他被天降横财给砸傻了。 过了半晌,他才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滞涩的大脑开始运转。 “就在去年,我还派使臣去长安朝贡,那时候并没有听说什么‘大明’。 “那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国家,究竟为什么要赏赐给我们这么多东西,而且还这么贵重……” 能当国王的人,双商还是在线的,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 林邑国王不知道那个新窜出来的、叫“大明”的势力是什么来路。 也不知道大明在他的国家疯狂大撒币,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但是,他多少能猜到,那个神秘的大明想让小小的林邑国做些什么—— 大哥给我刀还给我安家费,肯定是让我去砍人啊! 砍谁? 他和宰相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大唐?!” 大明正在和大唐争夺天下,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了军援,用膝盖都能想到他们的图谋。 除了让他们从南边牵制大唐,还能有什么其他目的呢? “不可不可!那个大明是把我国当枪使啊!”宰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大唐就像一棵大树,而我们占婆补罗只不过是树下的一只速生速死的蚍蜉。 “用蚍蜉去撼动大树,何其愚蠢!非灭国不可! “身死国灭,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此事万万使不得啊殿下!” 道理是这个道理,范梵志也懂。 但是,当一箱又一箱金灿灿的钱币、一副又一副精美的甲兵,就这么堆在眼前。 心中的贪念和野心,就开始急速膨胀了。 “依宰相的意思,我们把大明的钱款收下,但是不出兵?”国王范梵志看着宰相,故意问道: “反正大明什么指示也没有下,我们就算收了礼不办事,他们也说不了我们什么。” 宰相登时就急了,口不择言地劝告道: “殿下不可啊!您没有亲眼目睹,大明的舰队那可真是大啊! “每条船都比我们的宫殿还大,而船的数量比我国所有独木舟加起来还要多! “万一惹得大明不高兴,我们占婆补罗一定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 作为爹不亲娘不疼的南方小国,林邑在恶劣的环境中挣扎求存,求生欲反而比大唐罩着的羁縻州土人更要旺盛许多。 大明能不能把林邑完全吞并、收回战争成本,他不知道。 但是大明把林邑屠屠一遍,把国王宰相吊在老歪脖子树上,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毕竟在中原王朝,也不是没有出过因为一口气咽不下去怒而兴师、丝毫不管不顾国家利益的疯批皇帝。 你说对吧,隋炀帝? “我知道了。”范梵志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那依宰相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把这些钱和装备都给大明送回去?” “这……恐怕也……” 宰相有些卡壳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不替人消灾就不能拿人钱财,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但是,林邑自立国之日开始算起,恐怕都没有创造过眼前的这么多财富。 如此财富,别人已经塞进你口袋了,说再送回去…… 头脑再清醒的人,也心疼得滴血。 更何况,怎么送? 大明远在大海的另一端,以林邑国这点可怜的运力,怎么把这座财富山搬回大明? 光运费就能把整个国家拖垮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把钱财送还给了大明。 难道大明就会放过林邑了? 华夏大国最好面子,不听祂的使唤还当面打了祂的脸,祂难道会给林邑好果子吃? “这……这……” 宰相脑袋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但这次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害怕。 两条路都是死路!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些天上掉下来的财富是真的烫手啊! “我觉得……如果就依了大明的意思,真的和大唐开战,也未必不行。” “国王殿下您说什么?!”范梵志的大胆想法,着实把宰相给吓到了。 大唐这级别的巨无霸,林邑拿什么去碰瓷? 殿下该不会被天亮的财富给砸昏了头吧?! 对忧心忡忡的宰相,国王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我们打的大唐,不是那个大唐,而是这个大唐。” 国王殿下的一句话,把宰相的脑子给干烧了。 到底有几个大唐? “你说,交州算大唐吗?”范梵志问出了灵魂的问题。 “算的算的!不对,不算不算,呃……不好说。” 宰相忽然发觉,对这个看似一目了然的问题,他居然没法给出肯定的意见。 北方邻居的国情,很复杂啊…… “交州属于大唐的势力范围,但又不直接归大唐管辖。 “那里的土人有自己的酋长,和华夏人语言不通、风俗各异,甚至不向大唐缴纳赋税。他们难道就比我占族人更高等了?” 范梵志接着说道: “更何况,交州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正在造大唐的反。 “如果我们进攻交州,大唐真的会把手伸过来吗? “我看,未必吧。” 宰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林邑被锁在这湿热的鬼地方,不但国王憋屈,宰相和国民也觉得憋屈。 林邑的官民早就眼馋北方的交州很久了。 可是眼馋有什么用? 交州被大唐罩着,谁敢乱动? 交州人有铁甲,林邑人只有竹矛和天灵盖,拿什么去破他们的防。 然而现在,在大明送来了一批“货物”以后,力量的天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趁交州和大唐交恶,我们何不趁虚而入,利用大明天使送来的武器和资金去侵攻交州呢? “交州的阮富春正在向北用兵,我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范梵志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只要我们把战火局限在几个羁縻州,别动华夏的核心领土,不会招来大唐的天罚的。 “而对大明那边,我们也能有个交代。交州再怎么说也是大唐的领土,我们不是拿了钱不干活啊。” 嘶……宰相居然觉得国王说的没毛病。 正所谓怀揣利器,杀心四起。 有了如此之多的铠甲和利刃的加持,林邑人觉得自己支棱起来了,又能行了。 管他什么大唐大明的,他们只要交州。 除了那块北方的生存空间,林邑人也确实没有其他方向可以扩张了。 不管有没有大明的这层因素,他们迟早是要走上北伐这条路的。 如今用大明的支援来干他们自己的事情,不但可以大大加快他们扩张的步伐。 而且理论上也算是进攻过大唐了,还能反手卖大明一个面子,抱上一根粗壮的大腿。 双赢! “不知那个大明的统治者是谁,但他对我占婆来说,可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散财童子啊,哈哈哈~” 范梵志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以为自己在大明和大唐两个鸡蛋上长袖善舞。 殊不知,自己不过是一只提线木偶,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 李明的手。 李明颠覆了中南半岛的实力对比,挑起一场足以放干土人鲜血的战争。 而代价,不过是几船没用的铜钱,以及过剩的钢铁产能而已。 (本章完) 第322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秋风送爽,给大唐的国土染上了金黄的颜色。 秋天是老百姓秋收的季节,郊外的田野到处是农民辛勤劳作的身影,其中不乏妇孺老幼、乃至残疾的退伍士兵。 得赶在白露结束以前收割完水稻和高粱,如果敢误了农时,庄稼就敢歉收、甚至绝收给你看。 这就意味着一年白忙活了。 而老百姓忙碌得直不起腰的秋天,同时也是贵族老爷们忙着秋狩的季节。 长安太极宫,北禁苑。 如今已经是“陛下”的李承乾骑着马,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两年前的今天,也是秋狩。 那一天,李明踩着齐王李祐的脑袋大放异彩,用半边屁股蹭上了龙椅。 而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承乾则在那一天,于北禁苑里的感业寺邂逅了小妈武媚娘。 相比那时候携九成宫之变的余威、风头正劲的李明,李承乾在那次秋狩中的表现可以说是黯淡无光。 但就是那次邂逅,彻底改变了两人的人生轨迹。 两年后,李明成了乱臣贼子,在东北割据。 而低调的李承乾却后来居上,整个屁股坐稳了龙椅。 “这全靠你在朕身边出谋划策啊,媚娘……” 李承乾无声地喃喃道。 “陛下。”一位嗓音低沉、身材雄壮的男性近侍下马禀告道: “皇太弟和诸位亲王殿下一会儿就到。” 这位既能随侍皇帝陛下左右、身上重要元器件又完好无损的完整男人,便是李承乾的好闺蜜,称心。 名义上,称心以“新突厥射匮可汗”的身份,担任左骁骑卫中郎将,负责皇帝的贴身保护,很合乎唐礼。 但实际上“贴”的是什么“身”,只能说懂的都懂。 李承乾都当皇帝了,塞个关系户进来怎么了? “嗯,让内侍省备些易携的果品吃食,别让他们在打猎时饿了肚子。”李承乾贴心地嘱咐道。 作为老大哥,他对弟弟们还是很照顾的,而且心细如发,不输女人。 “遵令。” 称心话不多,立刻将陛下的谕旨通报下去。 李承乾一个人吹着秋天的西北风,继续等待亲王们的到来。 皇帝等臣子,这是永庆一朝的新惯例。 因为皇帝陛下腿脚不便,本着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的原理,李承乾总是不放过任何展现自己的马上英姿—— 秋狩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又不想让自己被搀扶上马的狼狈模样被手下看见。 所以,就渐渐养成了他骑在马上酷酷地等待手下的习惯。 当然了,亲王们不至于情商低到真的把皇帝晾在那儿干等。 他们早早地就入了场,等候在非礼勿视的区域。 只等宦官一声令下,便即刻回应皇帝陛下的召见。 “陛下万福。” 由皇太弟李治领衔,高祖李渊和太上皇李世民所有还在世的嫡子庶子们牵马步行,向他们共同的带头大哥李承乾陛下请安。 别管李治这人心黑不黑,在礼制这一块上是绝对拿捏得死死的,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毕竟李治这个“皇太弟”的身份有点尴尬,皇帝和储君的先天“寿命论”矛盾只多不少。 为了不给旁人落下任何口实,让人以为他盼着当皇帝的哥哥早死,李治必须时时刻刻谨小慎微。 “嗯,诸位请上马吧。” 李承乾温和地对弟弟们和小叔们点点头,环顾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父皇呢?” 李治迅速而不失恭敬地回答: “启禀陛下,太上皇陛下龙体偶有小恙,正在甘露殿歇息,恐怕不便出席,让臣向您转告。” 唉……李承乾无声地叹了口气,道: “父皇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确实要好好休息休息。 “诸位,我们启程吧,想必今年的猎获会十分丰富。 “这样吧,朕有一块玉如意作为彩头。谁能拔得头筹,谁就得彩。诸位觉得如何?” “遵令!”皇族亲王们齐声应和。 对于父亲的身体状况,大家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不是因为他们都是父辞子笑的带孝子。 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太上皇陛下的身体其实挺好的,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不参加“秋狩”这场应酬而已。 结束了中原大战后,李世民陛下当即返回京城,二话不说交还了军权。 自此之后,他便不再过问政事,一头扎进了后宫,过起了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 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这精神头,李承乾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驾崩在老爹前面。 至于今天李世民婉拒出席秋狩,是因为怕触景生情,回忆起死去的李泰和李祐。 还是因为他抓紧时间埋头苦干,争分夺秒地为皇帝陛下再新添几位小皇弟。 大家姑且蒙在鼓里。 只能说,子类父似乎是老李家的传统,李世民在退休以后,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李渊了。 ………… 紧张刺激的秋狩正在进行中。 一众亲王展示着娴熟的马上狩猎技巧,弯弓搭箭,卖力地进行着狩猎。 他们都在尽力做出一副十分看重陛下“礼物”的样子。 而在火热的狩猎场之外,李承乾骑在马背上,停留在原地。 作为皇帝,他就不方便和臣子们抢彩头了。 过了一会儿,李治也骑着马靠了过来,作势欲下马。 “你不去玩玩?——不必下马,在马上说话即可。”李承乾微笑着说道。 得了陛下的亲口恩准,李治这才坐回到马鞍上,苦笑着摸着脑袋。 “回陛下,臣尚且年幼,不善骑射,就不去扫哥哥们的兴了。” 这个托词很完美,表现出了一副自己羽翼未丰、绝无对皇兄取而代之的无辜模样。 但是李承乾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李治是无法融入亲王们的游戏中,感到无趣才退出的。 毕竟那些亲王在第二次八王之乱中都做过李治的对头,知道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兄弟,真下起手来能有多黑多狠,心里膈应。 唉……李承乾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等到他驾崩、李治登临大宝以后,那些得罪过李治的庶出兄弟们,恐怕都活不长了吧。 不过,身后事他管不到了。 光是身前的那些破事,就足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 李承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在心里盘桓许久的问题: “皇太弟,关于最近的局势,父皇……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李治的表情有些暗淡,摇了摇头: “没有。” 现在的这对皇家父子关系有些倒反天罡。 在中原大战前,李承乾处处防着太上皇老爹。 不是想把他赶出立政殿,就是试图阻止他接触军国大事。 甚至连暗杀老爹的脑筋也不是没有动过。 而在中原大战以后,李承乾被对面的李明上了强度,反过来寻求太上皇的建议指导、乃至亲自干政了。 然而李世民偏偏和大儿子反着来,一回京就主动搬出立政殿,直奔后宫,坚决不掺和国家大事。 这就让李承乾有些抓瞎了。 没有老爹的辅助,他面对大明的压力越来越力不从心。 便另辟蹊径,想让父皇最疼爱的雉奴和阿兕子去替他探探口风。 阿兕子李明达对一家人还玩心机十分反感,直接抗旨不从,拒绝了皇帝哥哥让她当商业间谍的请求,李承乾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李治则出于共同利益的原则,擦着未成年的边,硬着头皮往后宫大门口的甘露殿里钻,和父皇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在二人垂泪诉说亲情了几个晚上以后,李治果然——什么干货也没能套出来。 小滑头怎么可能斗得过老滑头? 唉……李承乾又双叒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 “如今大唐陷入了困境,社稷累卵、百姓倒悬。父皇难道就这么干看着么……” 就在李世民还在中原前线调戏薛仁贵、和李靖飙车的时候。 李承乾也在大后方被李明调戏得不要不要的。 交州反复无常、川蜀僚人动乱、岭南蛮族作祟、闽越山越劫掠、洱海大唐藩属屡遭吐蕃袭扰…… 整个大唐南方乱成了一锅粥。 这场乱局始于朱雀门之变后,是李治摄政时期无法压服南方的后遗症。 被某位卑鄙无耻、又极擅长和异族打交道的大明开国皇帝给钻了空子,以交州为导火索,放了一颗大烟花。 “太上皇陛下说……”李治怯怯地看了一眼皇帝,又垂下了眼睛,欲言又止。 李承乾摆了摆手: “父皇转告你什么了?皇太弟但说无妨。” “太上皇陛下直言,治国是陛下的权利与义务,他……无权插手。”李治小声说道。 这番说辞是经过他美化了的,老李的原话是“如今他是皇帝,关我什么事”。 不过李承乾自然知道老爹的真实意思,脸色黑沉了下去。 李治敏锐地觉察到了皇兄不太美丽的心情,立即贴心地替他挽尊: “陛下请勿担心。根据最新的情报,交州的乱局已经稳定,以阮富春为首的蛮酋慑于陛下天威,主动放弃了抵抗。 “交州安定,南方其他地区的蛮夷动乱也成了无源之水,很快就能平息。” “但愿如此吧,阮氏反复,不可尽信。”李承乾闷声道。 “这背后都是李明在捣鬼。”李治继续给皇兄进行着心理按摩。 “李明那厮诡计多端,连太上皇也只能和他将将打个平手。 “陛下运筹帷幄之间,便在交州挫败了他的图谋。这不正好证明了陛下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陛下自当大展宏图,何需他人在旁指导呢?” 这一通教科书级的马屁,让李承乾很是受用,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皇太弟说的有理,朕应当更自信一些。” 朕已经是大人了,还是皇帝,怎么还能处处依赖自己的父亲呢,况且朕和父亲的关系其实并不算融洽……他在心里小声对武媚娘坦白道。 “武媚娘”不禁莞尔: 「陛下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交州阮氏怎么就偃旗息鼓了?难道陛下真觉得自己天生神力?」 这……李承乾被自己的心魔问住了,下意识地反问。 “难道南方有诡?” “您说什么?”李治一愣,不知为何皇兄会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呃……咳咳,朕的意思是。”李承乾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改口道: “相比南方边疆的疥癣之疾,百姓的民生才是真正的问题啊。” 对于皇帝关心民间疾苦的发言,正常来说大臣们都是要吹捧一下的。 但是马屁精李治却说不出口,脸色跟着沉了下去。 因为,国内的民生真的出了大问题。 在李世民陛下主政的贞观时期,百姓的生活还算宽裕。只要别倒血霉、连续遭个几年灾,即使最底层的百姓,家里也还能留有些余粮。 绝收一次,还不至于全家喝一年西北风。 但是到了如今李承乾陛下的永庆时期,大伙儿的日子就艰难了起来。 朝廷在忙着政变和内战,基层的地主也没有闲着。 他们趁官府混乱的大好机会,利用天灾和兵灾,疯狂兼并土地。 大批农民失去了口分田,被迫沦落成了给地主打工的佃农。 而佃农的抗风险能力是很弱的,收成差了自己就得挨饿,而租税是一文不少的。 地主老爷才不会管你死活。 对于越来越横行无忌的士族豪强,官府也自顾不暇,无力抑制土地兼并,只能听之任之。 一般来说,凭借贞观十几年打下的底子,即使是广大佃农,生活总归还能支撑一会儿。 然而今年的情况着实不一般。 因为刚刚结束的中原大战,抽调了太多太多的劳动力。 光从军的士兵就有五十万之众,其中除了卫府兵,也不乏兵募募集的普通壮丁。 更别提人数更多的民夫等后勤支持人员了。 一下子被抽走了几百万壮劳力,让今年的秋收形势立刻变得严峻起来。 虽然战事在白露之前及时结束,但是大批壮丁还被困在回程的路上,各地农田的劳动力依旧捉襟见肘。 这才有了男女老幼齐上阵的“盛景”。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少,皆有抢收之责。如果错过了秋收的节气,用不了两三天,谷子里的米粒儿就能给你倒吸回去。 对于人数越来越多、生计越来越难的佃农来说,这更是关乎一家人是否会进一步堕落为不如狗的流民、乃至于全家饿死的关键时期。 而民间的疾苦,其实是能通过各种渠道反馈到朝廷的。具备一定能力的合格统治者是能注意到的。 李承乾和李治就属于此列。要不是在和开挂的李治打对攻,普普通通治个国,他俩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暴降的税收、激增的流民、急剧恶化的治安……无不在向两人预示着糟糕的国情。 更别提如雪片般飞过来的奏章了。 “如果我们再不做些什么……等饿死了人,就为时晚矣。” 李治沉重地说。 “更别提,北边还有李明在那儿煽风点火。不得不承认,他在治理国家上是很强的。 “天下人不是瞎子,有他的大明作为对比,大唐必定人心浮动,国家恐怕就要乱了。” 李治十分精准地指出了问题。 然后呢? 该怎么办呢? “我们应当减税么?”李承乾问。 李治摇头: “恐怕治标不治本,白白便宜了士族门阀。 “况且现在正是用兵之时,减了税,军饷怎么办? “关键问题是,土地不在农民的手中。” 虽然人不能超出自己的时代局限性,但是大唐的君臣都是长着眼睛的。 李明在辽东搞土地产权再分配的过程和结果,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也是会思考、会学习的。 许久,李承乾闷声道: “或许,朕应该学学弟弟李明的办法。 “好好整治整治那帮土豪劣绅,抑制兼并,重振均田制,把土地还给农民。 “皇太弟,你觉得如何?” 李治立答: “陛下英明!” 他的语气带着激动,显然不是纯粹的拍马屁。 李明虽然讨厌,但对付更讨厌的地方豪强还是很有一套的。 师“明”长技以制“明”,两人这点脑子和格局还是有的。 呼……李承乾呼出一口浊气,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苦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弟一遍遍地给朕出难题,朕还是能勉强一一破解的。” 李治应声道: “陛下英明神武,逆贼的雕虫小技谈笑间便一一破解。 “不论是在战场上,经济上,还是在平定交州叛乱上。” 别的不说,交州平乱确实是谈笑间破解的。 皇帝陛下还没用力,蛮夷就消停了—— 就在李承乾心中得意的时候。 哒哒哒……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是从狩猎场中传来的,而是从身后的玄武门。 是传信的快马,正在向这边急速飞驰而来。 李承乾的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能在主持秋狩仪式时,通过禁军的层层守卫,将急报递进来。 说明情况非常严峻。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皇太弟。 李治的脸色同样十分凝重。 在和大明对垒的关键时刻,突然传来一份急报,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陛下,南疆有变!” 传令第一时间带来了口信。 “林邑蛮进占交州!” (本章完) 第323章 夭寿了,皇帝差点被气死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交州又乱了?朕就知道那些蛮酋没安好心,这才消停了几天啊!” 李承乾直接骂开了。 传令的表情微妙了起来,没有多说什么,将急信上呈给陛下,麻溜地就退下了。 李承乾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一边展开交州都督的急信。 “南蛮实在太野蛮了,反复无常的小人!酋首好像是姓阮的…… “呸!他们也配姓阮?他们也配取汉姓?真是癞蛤蟆想吃…… “咦?呃……” 骂着骂着,李承乾的声音小了下去。 李治一直低眉顺眼地候在一旁。 就算心里的好奇心快爆炸了,只要陛下不发话,不该看的密信他绝对不看,不该问的问题也绝对不问。 “咳咳。” 李承乾尬咳了一声,继续生气地嘀咕着,但是气焰小了一截: “南蛮着实可恶,竟敢犯我大唐疆土。” 听上去和上一句的意思差不多,但是用词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犯我疆土”,就说明敌人不在内,而在外。 李治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试探着问出最安全的问题: “又是李明在搞鬼?” 把锅推到那小子身上绝对不会错。 一听“李明”二字,李承乾的胸膛就剧烈起伏起来,黑着脸将密信递给了李治。 “你看看。” 李治立刻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 得了皇兄的首肯,他这敢一窥那条让他好奇得心里痒痒的情报。 信件是来自岭南道朝集使的,报告交州的最新近况。 朝集使是岭南道在“道”一级的最高官员,由宗室大臣担任,所以还是可信的。 至于交州的情况,为什么要由上一级的岭南道主官来亲自汇报,这就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因为交州虽然被称为“都督府”,但是都督一职已经空缺很久了。 岭南道本来就是最南端的道,而交州又是岭南道的最南端。 不但炎热潮湿,还有夺人命瘴气,因此实在没人想去那里当官。 即使涨工资提级别都不行。 具体来说,官员们有多不想去交州呢? 举个栗子,比如贞观二年,李世民陛下让范阳卢氏的卢祖尚去交州当都督。 卢祖尚觉得自己一去就回不来了,宁死抗旨。 结果真的被当时还很年轻气盛的李世民给当朝砍了。 又比如贞观九年,李世民陛下把交州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宗室大臣李道兴,觉得咱老李家自己人总能体恤朕吧? 然后呢,李道兴觉得自己多半挺不过那里的瘴气,日日忧惧,又因为卢老哥“金玉在前”,不敢推辞。 结果把自己给活活吓死了。 从这就不难看出,为什么即使在贞观巅峰,华夏对南方的掌控力也不大行。 即使当地土人都是温驯的绵羊,大唐甚至都挑不出几个能在那里放羊的人才。 贞观朝确实有很多本事够硬的大臣,但是八字够硬的就不多了。 失去了北方先进生产力和组织力的灌溉,所以那地方长期落后不是没有原因的。 “什么?交州遭到了具装步骑兵的进攻?而且侵略者来自更南方?!” 有了这一层前提,就不难理解李治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震惊了。 交州已经够落后了,比交州还要靠南的地方…… 那种地方连是否适宜人类生存都得打个问号,更别说发展出发达的采矿、冶金、锻造工业了。 “交州的南方……是林邑国吧?那地方甚至连个能炼钢的炉子都不见得有,他们哪来的具装歩骑?!” 李治有一种猴子手搓核弹的诡异感。 事实上,岭南道朝集使的惊讶丝毫不亚于他。 这在信里的字里行间中就有所体现。 当时,朝集使正好在交州都督府治所,替空缺的交州都督巡查安抚当地的华夏人,收拾阮氏作乱的残局—— 官府再不出面镇抚,在当地所剩不多的华夏人就全要润回北方了,到那时候交州就真的要失守了。 岭南道朝集使近水楼台先得月,又对瘴气有了基础免疫力,去交州出差的这份苦差事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他头上。 结果朝集使前脚刚到,交州土人后脚就来冲击治所了。 阮氏又特么造反了吗……朝集使最初的反应和李承乾一模一样,亲自登临城墙,瞭望敌情。 结果发现,实际情况和自己想象的好像有些出入。 那些蛮夷拖家带口,不成队列。 不像是来进攻,反倒像是来寻求避难的。 朝集使大人眯细了眼睛,仔细眺望。 然后,他就看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在惊慌逃窜的土人身后,深不可测的丛林之中。 冲出来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武士。 具甲武士他见过,热带丛林他也见过。 可是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就刚好打在朝集使大人的思维盲区了。 我去,该不会伪明的那帮叛匪突然脑筋搭错,选择从交州登陆,妄想从南方推到北方吧? 他觉得好怪,再看一眼。 然后发现了更吊诡的现象。 那些甲士手持唐刀,盔甲也很精美,都是华夏式样。 然而队形却很散乱,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 甚至还有很多人嫌热,把头盔盔甲什么的脱了随地乱扔的,暴殄天物。 也就是这么一脱,让朝集使看清了那些士兵的面相。 他们比交州土人还要黝黑瘦小,像猴子似的,身上套着的铠甲大了好几码,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沐猴而冠”。 显然不是华夏人。 “对方是林邑的蛮夷,不知从哪里捡到了大批武装,北上入侵交州。”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说着,已经出离了愤怒。 李治张了张嘴,看着老哥的这副臭脸,还是把涌到嘴边的问题给咽了下去。 这还需要问吗,在背后给林邑塞大宝贝的,除了李明还能有谁? 丛林里不会真的长出全套唐甲唐刀吧? “他可真是一位养狗好手啊!先撺掇交州,交州不行再撺掇林邑,总能找到一条甘愿为他卖命的好狗……” 李承乾咬牙切齿,脸颊上浮现出不健康的潮红。 老十四的一番骚操作,属实要把他气出病来了。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怎么能先开第一枪,先和大唐的好狗新罗发生勾结。 结果大明的后方没有扰乱,反而打开了李明小老弟的思路,也依样画葫芦,在大唐的后花园疯狂养狗。 这场养狗大赛对大唐十分不利。 因为和对边疆掌控力弱的大唐不同,大明用甜枣、大棒和迷魂药(魔改宗教)三板斧,基本摆平了四方夷狄。 境外的蛮夷在宗教的蛊惑下躺平等死,而境内的蛮夷则紧密团结在李明陛下的周围,共同建设大明特色的封建主义。 这导致李承乾无法在大明的后方找到战略支点,进行对等反制,只能被动挨打。 “陛下息怒,我们何必与那顽童一般见识?况且交州土人有反乱之心,就放着他们自生自灭又如何?” 李治担忧地看着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赶紧劝道: “退一步想,交州再怎么乱,毕竟距离中原遥远,不会产生多大的实际影响。 “我们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可我们如果置之不理,他又能奈我何?” 李承乾的视线移到李治身上,把对方吓得立刻住了嘴。 “你的意思是,放弃交州,任由满意入侵?” 李治不敢吱声。 “唉……你不在其位,不知其忧。”李承乾一语道破。 李治两腿一软,当即跪了下去: “臣不敢!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当皇帝说出类似“你要不在朕的位子上坐坐”这样的话时,你最好低调点,别傻呵呵地回答“好啊好啊”。 不过李承乾的本意倒也不是在试探老九,他是真的在讲治国的难处。 “我大唐是天朝上国,泱泱大国岂可失了威严? “如果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让蛮夷失去了对天朝的敬畏,会发生什么?” “被四方蛮夷群起而攻之……”李治跪在地上,低着头喃喃。 毕竟五胡乱华也殷鉴不远。 “西边的吐蕃正虎视眈眈。如果我们暴露出了软弱,他们势必会把手伸过来。”李承乾继续说道: “交州离华夏核心区遥远,那吐蕃呢?他们离关中只隔了一个大非川。” 李治听得嘴角微微抽搐。 父皇和大哥从大非川出发,一路下坡踩油门飙到长安,把他赶下摄政宝座,这教训就发生在几个月之前。 “起来吧。”李承乾语重心长地教导道: “治理国家不能只算小账,要算大账。” 李治肃然。 “陛下所言甚是,是臣考虑欠妥了。” 就这样定下了出兵的总方针。 “只是……” 只是出兵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连官员都被吓得宁死不去交州当都督,士兵们的待遇可远远比不上官员呢。 曾有四百名士兵赴交州换防,结果第一年就因为瘴气死了一半。 如果真的要调兵平定,需要付出多大的成本可想而知。 更别提当地土人已经鸟枪换炮,装备上了大明的铁器,质量甚至比大唐自己用的还要更胜一筹。 敌人套上了buff。 而大唐则满身debuff,和大明在黄河一线正面对峙,已经快把国力拉爆了。 不但军费爆炸,前线还正好在中原粮食主产区一线,动荡的局势导致老百姓无法安心生产,严重拖累国内经济。 更别提民生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又要减税,又要维持军费开支,还要出兵前往瘴气密布的南方…… 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李明埋的一个个暗雷就像一连串爆竹,在李承乾的脑子里一个接一个炸了开来。 “咳咳!” 李承乾顿时气血上涌,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 李治做出搀扶的样子。 没想到,皇帝陛下真的软绵绵倒在了他怀里。 “诶?!”这发展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李治大惊失色。 他这才发现,当上皇帝的大哥极其消瘦,在他这半大小子手里轻得和个娘们儿似的,身上一摸全是骨头。 李承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在那儿咳嗽,嘴角渗出血迹。 “太医!陛下,陛下他……快来人护驾!”李治口不择言,惊叫起来。 ………… 今年的秋狩,因为皇帝陛下突然咯血而中断。 “太医,情况怎么样?” 立政殿的病房外,李世民焦急地询问嫡长子的情况。 抛开繁重的国事、夜夜笙歌以后,这位太上皇倒是肉眼可见地滋润了起来,和日渐消瘦的皇帝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二终于体验到了他老爹李渊的快乐。 太医微微点头: “回太上皇陛下,皇帝陛下龙体尚可,只是过于操劳国事,心力交瘁,以致小恙……” “都咳出血了还是小恙?!”李世民一点也不惯着他,开口就喷。 老太医哆嗦着跪下,结结巴巴地辩解: “臣不敢欺君!皇帝陛下脉象不乱,只是微弱,说明并未染疾,应是心力不支导致……” 李世民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老太医这才如蒙大赦地起身,匆匆回屋继续医治了。 李世民的眼眶微红,气呼呼地回过身。 皇太弟李治领衔,在场的所有宗室亲王齐刷刷跪下。 老李伸出能动的左手,一把就把李治给提溜了起来。 “你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启禀父皇,陛下大约是……”李治微微抬起眼睛,偷偷观察父亲的神色。 “被李明给气出病的。” 便将刚才李承乾倒下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世民听着听着,表情从刚才的担忧变成了鄙夷,到最后都气笑了。 “被小弟弟打得如此狼狈……你们啊,没用! “要不是为了定下立嫡立长不立贤的规矩,保我朝的长治久安,这位子轮得到你们?” 太上皇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就把皇帝和皇太弟一顿喷,丝毫不留情面,把李治喷得面红耳臊。 在中风以后,李二绝不精神内耗。 “不过咱大明的开国皇帝也确实是贤啊,以正合以奇胜,战略抓得又稳又狠,一点毛病没有。” 喷完以后,李二陛下果然神清气爽多了,认真分析起战略来: “先以正面大军压境之势,让我朝时刻维持紧绷,空耗国力。 “又在侧面搞小动作,增加防务压力,进一步消解我国的力量。 “时间一长,都不用打仗,我朝自己就垮了,大明不战而胜。” 说到这里,他嘴角甚至咧起一个冷笑。 “看吧,这才刚起手,先把皇帝给拖垮了。” 李治低着头,试图为皇兄和自己挽尊。 “皇帝陛下,想必也是看穿了对方的图谋……” “看穿了又能如何?只能说明你俩眼睛还不瞎。” 李世民不耐烦地打断。 “这个阳谋,你们能解吗?” “能。”李治怯懦、但是果断地接上了话。 李世民的表情顿时玩味了起来。 (本章完) 第324章 兄弟和你心连心,你和兄弟动脑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林邑国都城林邑浦,和秋风萧索的长安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即使到了深秋,南国也依旧闷热潮湿,林间鸟叫兽鸣,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一匹在南方极少见的高大骏马穿过泥泞窄小的街巷,向王宫疾驰而去,迫不及待地向国王殿下传达前线的重要消息。 “哦?我们终于拿下了整个交州?唐军几乎没有抵抗?!” 林邑国王范梵志激动得一拍大腿,从王座上蹦了起来。 因为南国和长安之间山高路远,通信延迟高达数十日。 因此,当李承乾陛下在秋狩之日刚得知交州遭受林邑入侵时。 范梵志的兵已经在交州肆虐了一段时间了。 而在长安的反制措施触达交州战场之前,这场边境摩擦甚至已经结束了。 “好啊,很好啊!” 范梵志一大把年纪了,仍然高兴得手舞足蹈,久久不肯落座。 交州啊! 那可是大唐的领地啊! “一切都如国王殿下所料。”宰相适时地吹捧道。 “呼……确实,我早就料到了今天的胜利。” 范梵志被舔爽了,好不容易抚平了自己的心绪,勉强自己坐了回去。 “但这仍不失为我占婆补落建国以来最光荣、最重要的一天。 “今天就定为湿婆节,以后每年的这个日子,全国都要举行祭典,庆祝今日的胜利!” 范梵志这么高兴是有理由的。 交州对大唐不过是一块鸡肋,但是对林邑来说,那可是阳光下的土地,是占族人梦寐以求的生存空间! 占族人对交州的土地垂涎已久,但是因为大唐的存在,让他们有贼心无贼胆,连意淫都不敢。 而今天,那个平时只能仰视的交州,居然被他们完整地夺取了! 就像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穷小子娶到了仰慕已久的女神,简直像做梦一般、不,比做梦还要美妙! “这也多亏了大明的援助啊。”宰相忍不住感叹道。 老头发自内心地对那个神秘得几乎有些自闭的帝国表示感谢。 他们送来的装备和金钱,是林邑国这波雄起的关键。 用大明的剑为林邑的犁获得土地了属于是。 虽然占族人无组织无纪律、无战术无战略,但是对手交州土人的战斗力同样是一坨—— 南蛮能给大唐造成麻烦,靠的是天高皇帝远,从来就不是什么正面战场的战斗力。 而林邑和交州双方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菜鸡互啄,装备的重要性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 在大明先进铁器的加持下,占族人科技水平一下子跃进了好几百年。 面对仍然以竹枪长矛为主的交州小表弟,那简直如同天神下凡,砍人和砍瓜切菜一般。 阮氏军队不堪一击,被打得嗷嗷叫,当地土人更是被杀的不要不要的,不得不抛弃家园大量北逃,厚着脸皮寻求大唐的庇护。 而驻扎本地的唐军,本来就是素质最差、最不受待见的那一批,又因为交州都督长期空缺,更是战意缺缺。 一见南方土著居然穿上了盔甲,他们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第一时间放弃了保家卫国的打算,向北边的其他州县撤退。 什么?你说唐军的这场耻辱性的撤退,置交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再这样退下去只怕是脸都不要了? 人家唐军也有理由说的,我带的是什么百姓?我带的都是背刺大唐的二五仔啊。 那帮土人能保护么?没这个心情知道吧!他们前几天还在治所闹事,今天又来求唐军保护他们的家园和人身安全,要脸不啦? 只能说,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因此,当地唐军当机立断,果断北撤,绝不插手占族人对交州土人的屠杀。 毕竟土地未必是大唐的,但是命一定是自己的,往空气挥舞几刀就算对得起朝廷的粮饷了 就这样,在李明的无形大手的操弄下,整个交州陷入了严重的内忧外患,内部千疮百孔,整条防线形同虚设,被直接拱手相送了。 林邑的军队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相当于是白捡了一个州。 因为“卸甲风”(脱下闷热的盔甲吹凉风导致身体骤冷)而死的人,比直接战死的人要多得多,构成了占族人的最大战损。 也就是说,整场交州之战的胜利,其实和林邑国的战斗力没什么关系。 然而范梵志不这么想,轻蔑地哼了一声。 “那个有求于我的大明?呵,还不是我占族人民在前面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不过是胆怯地躲在我军的身后。” 吃下了梦寐以求的交州以后,他飘了,膨胀了,觉得华夏大国也不过如此了。 交州可是有大唐的一个都督府啊! 他的林邑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这么大一块肉,完整地从大唐的肌体上撕扯了下来。 而且还没有受多大的损失,甚至还倒赚了一大笔钱! 以他受限的见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化外之邦能在大唐身上占这么大的便宜。 什么突厥,什么薛延陀,哪里比得过占婆补罗的精兵强将! “呃……是的,殿下。殿下威武。” 老宰相顿了一顿,有些为难地吹捧领导一句,便露出轻松的表情,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 “既然我国已经占领了交州,接下来便该治理了。 “交州人大批向北逃亡,正好给我们占族人留下了充足的耕地。 “至于留下的人……” “那还用问?当然是全部驱逐,不肯走的就死!”范梵志的双眼闪过一抹凶光。 “我们进攻交州,本来就是为了给我族人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战前交州人占着那块地,战后还占着那块地,那这仗不就是白打了?” “这……”宰相被国王简单粗暴的政策给整的哑口无言。 土人互搏,自然是和“文明之师”是不搭边的,战斗不一定激烈,但杀人一定是人头滚滚的。 但如果要让一个地方彻底换种,宰相觉得国王殿下还是有点太极端了。 先不说这是否人道,杀人太多也会招致当地人的强烈反弹,反过来增加征服者的施政成本。 但是范梵志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听不进任何温和的劝阻。 他不但要把过去求之不得的交州狠狠地侮辱、蹂躏,还想得陇望蜀,更进一步。 “你不但要清洗交州土著,而且要快。”范梵志吩咐宰相道: “我们要趁唐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再接再厉,拿下谅州。” “谅州?!”宰相倒吸一口凉气。 疯了,疯了……老头在心里默默地吐着槽。 谅州在交州的北边(相当于如今广西和越南交界的谅山一带),虽然也是一个羁縻州,但那个羁縻州和交州又不太一样。 因为谅州和海上丝绸之路的西南重要节点——钦州,是直接接壤的。 钦州可就再也不是羁縻州了,是正儿八经的汉地,而且还是很重要的海港贸易大城。 因此,即使同为羁縻州,大唐对谅州的关注度可远高于交州。 换句话说,林邑如果敢把咸猪手伸到谅州。 那招致大唐天罚的可能性将大大上升! “呵,你怕了?就唐朝那个新上来娘们儿唧唧的皇帝,你也怕?” 范梵志看着宰相苍白的脸色,放肆地嘲笑道。 新皇登基,他虽然还没有机会拜谒真容,但是关于新皇李承乾的传闻已经传到了岭南。 光听描述,范梵志就判断出,新皇比过去那位天可汗逊色太多。 虽然天可汗还没死,但身体肯定已经不行了,否则怎么会禅位呢? 不足为惧! 范梵志现在就像一个憋了太久的暴发户,突然觉得自己很行了,多年被北方强邻压抑的憋屈瞬间释放,从谨小慎微跳到了另一个极端。 大唐算什么?当占婆天兵一到,不还是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交州如此,谅州的守军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能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唐按在身下摩擦,范梵志现在的心情非常躁动。 别说谅州,只要大明那边的支援跟上,他敢打钦州! 大明不是在撺掇林邑给大唐添麻烦么? 没问题! 他可以一直向北推,把木棉花开的领土全部囊括,和大明划江而治! “报!” 就在国王殿下膨胀的时候,传令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范梵志眉头一皱,训斥那传令兵: “无礼!什么事情这么急迫?如果没有什么要事你就敢在我的面前大声喧哗,就把你斩了!” 传令顿时色变,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 “殿……殿下,都城,都城被……” 还得是宰相出来打圆场,语气温和地问: “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传令兵深吸一口气: “都城被打进来了!” “啊?”范梵志觉得这个情报很无厘头。 “交州人都被我打出去了,唐军也望风而逃,谁敢打我国都?” 前线正在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后方的老家怎么会被偷的? “不是交州,不是大唐……”传令兵咽了口水道: “是真腊!” ………… “真腊?这就是你的答案?” 回到秋狩李承乾被气病倒的当天。 就在李承乾的病房外,李世民当着一众皇子亲王的面,考校地看着下一任储君,李治。 李治肯定地点头: “是的,联合真腊国,牵制林邑国,这就是我的对策。” 李世民不置可否,只说了三个字: “为什么?” 李治缓缓抬起头,眼神充满了镇定。 毕竟是当过摄政的人,他其实一直心如止水,在这次大唐最高规格的公开答辩中,一点也不怯场。 “因为林邑国土南北长、东西窄。东边是大海,如果从西向东进攻,可以轻易地切断该国的南北联系,进而威胁林邑全境。 “真腊就是林邑的西方邻国,只要他们出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镇压南蛮,战斗本身不是问题,当地的瘴气和超长的补给线那才是问题。 但有当地皇协军替大唐良家子卖命,以上就都不是问题。 李世民半耷拉着眼睛微微点头,姑且认可了这个方案,继续考校道: “真腊凭什么帮你?” “该国国王在隋朝时便遣使进京朝贡,忠心可鉴。”李治先说出了表面理由,接着补充道: “况且林邑垂涎交州,真腊又何尝不垂涎林邑?” 真腊便是今日的柬埔寨,在林邑的正西方。 那地方的环境甚至比林邑还要恶劣,除了茂密的森林就是蛇虫鼠蚁。 让他们打林邑,可太有动机了。 李世民的表情舒缓了下去,显然对这位嫡子的回答颇为认同。 但他还没有完全满意,进一步问到了这个计策的可行性: “然而真腊地贫人寡,你让他们如何去碰被大明武装起来的占族人?” 李治的嘴角稍稍勾起: “李明做得了初一,我们也能做十五。他能援助林邑,我大唐自然也能援助真腊。” 李世民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只是真腊与我朝不通海路,只能通过洱海向其输送援助。”李治甚至回答起了附加题。 “所幸林邑的主力都在交州一线,其国都的防御必定薄弱。 “我们只需支援真腊少量武器,让其奇袭林邑浦即可。 “占族蛮夷没有根性,只要国都一破、甚至如果能擒住他们的国王,前方的部队定作鸟兽散,交州之围可解。” 李世民缓缓睁开眼睛,左边的嘴角露出真诚的笑容。 “可以。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 话虽然不见得好听,但是对中风以后一向直性子的李大将军来说,能得到他的一句非负面评价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呼……李治呼出一口气。 被父皇这么盯着,老实说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尽管已经退休了,可是太上皇给他的压力远比皇帝还要大得多。 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小小失态,立刻谦逊地低下了头说道: “儿臣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拾你十四弟的牙慧是吧。”李世民一语道破。 挑动土人斗土人,这差不多就是当初李明挑动百济斗新罗的翻版。 “非也,是儿臣学习父皇联合新突厥和慕容鲜卑、打退吐蕃的先进经验。” 李治理直气壮地拍着父皇的马屁。 诚然,招募蛮族皇协军打头阵,也算是大唐一朝的传统艺能了,很难说谁抄袭谁。 况且大唐的南方各势力错综复杂,乱成一锅粥,没有任何一方能对其他民族形成绝对优势。 这就给李治拉一派打一派的战略提供了基础,倒也能维持一个动态平衡。 诸亲王全程围观了这场巅峰答辩,不觉自惭形秽。 年纪还不大的老九,竟然已经上升到了指点江山的层次,胜过他们太多…… “有太医看着,皇帝应该没什么问题。吾乏了,先回甘露殿休息了。” 李世民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地想回后宫埋头苦干去了。 “父皇万安。”李治和其他亲王们齐声送别。 “嗯。”李世民微微抬起右手——经过几个月的复健,右半边身体已经可以简单地动一动了——在宦官的搀扶下,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突然问李治: “雉奴,这个联合真腊的主意,你怎么不早点告诉你的皇兄,而在他病倒以后才告诉吾?” 李治眨眨眼睛,说话没有停顿: “儿臣愚钝,刚刚才领悟到,惭愧至极。” 李世民眉头微挑,目光在恭恭敬敬的储君身上停留了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325章 三圣临朝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大唐南疆,中南半岛。 林邑国的近况急转直下,局势日益糜烂。 因为该国的西方邻居真腊不讲武德,在他们的背后发动了无耻偷袭,一举就打进了林邑的国都林邑浦。 这不是因为真腊的部队有多厉害——他们虽然也得到了大唐的援助,但都是以廉价的刀剑为主,甲胄没有几套,战马更是一匹也没有。 而是因为林邑这个国家先天残疾,东西纵深太小,就像一条蚯蚓。 加之国王范梵志太激进,把全国军队全部堆在北方的交州前线,国都几乎不设防。 真腊人差不多一脚油门就冲进了林邑浦,向王宫发起了冲击。 然后,被挡住了。 没办法,真腊比林邑还要穷,攻城器材是不用想的,士兵战斗力也不行,大唐提供的装备更是不如大明那般质优还量大管饱。 他们根本突破不了王宫的高墙,就算有几个胆大的能爬上墙头,武器也根本破不了王宫守卫明甲的防。 战局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真腊人虽然不能活捉或者杀死敌方的国王,但也凭借人数优势,把王宫围得如铁桶一般,断绝了政令出入的一切通道。 对组织度尚很原始的林邑来说,和把国家首脑斩首也差不多了。 全国顿时大乱,并且迅速蔓延到了交州前线的林邑军队。 前几日还耀武扬威的占族人,士气光速崩溃。 而交州土人也同样得到了大唐支援的武器,立即对敌人发起了疯狂的反攻。 在交州土地上展开屠杀的林邑人,很快收到了反噬。 原本懒散的交州人,或为了活命,或为了复仇,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不要命地向敌阵营发起亡命冲锋。 之前,林邑抛下穷兄弟玩起了科技飞升,还可以单方面吊打其他南蛮。 而如今,交州人也得到了中原的先进铁器,大家又回到了同一个层次,战争就又回到了纯粹的绞肉战中。 交州人铆着一股劲玩儿命,而另一边,林邑人则因为王都被围而士气低迷。 胜负已分,林邑人根本维持不住战线,很快就败下阵来。 以他们的组织度,有序撤退自然是不可能的,士兵就像几万头野猪一样,漫山遍野地四散奔逃,被交州人一通乱杀。 而复仇的交州人自然也不会怀有什么仁义之心。 他们彻底杀红了眼,在真腊的配合下,一路从北杀到南,杀进了林邑国境内,反手对林邑平民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 南蛮的事情一直就是如此,不是你清洗我就是我清洗你。 在一片血色之中,林邑发动的战争草草落幕。 大唐完全收复了交州,南疆也平定了下来。 ………… 当南方的捷报传回长安时,已是初冬时节,天气一天天寒冷下来。 今日召开大朝会,正式开始之前,群臣一个个揣着手缩着脖子候在太极殿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张行成:“大朝会按惯例是每个月两次,怎么这次拖到今天才召开?” 刘洎:“陛下这段时间龙体欠安,所以只单独会见,不另开朝会。说起这个,今日的朝会是由陛下亲自主持吗?” 高季辅:“哪个陛下?” 刘洎:“当然是皇帝陛下,还能有哪个陛下?” 高季辅:“哦,你说陛下啊,我还以为是那‘二圣’。毕竟这段时间在立政殿会见大臣的,似乎主要是那‘二圣’为主。” 刘洎:“高县公慎言。” 高季辅:“刘相教训的是,是高某人失言了。” 大臣们最近越来越关心皇帝、皇太弟和太上皇的近况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在私底下,他们都认真思考起了皇帝走在太上皇前面的可能性。 自从登基以来,本来就体弱多病的皇帝陛下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反倒是中了风疾的太上皇陛下,在后宫的滋养下,身子骨反倒是越发硬朗起来。 当然,还有正值少年的储君,皇太弟殿下。 大唐的权力核心形成了中间细、两头粗的奇怪格局—— 皇帝随时都可能崩,而太上皇和皇太弟则还康健着。 如果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真的发生,那下一任皇帝应该是谁? 是中过风的太上皇陛下退休返聘,还是尚年幼的皇太弟殿下直接接力? 这样的讨论虽然大不敬,但又是臣子们必须要在私底下事先准备的。 权力交接必须严谨,设想各种可能的意外。 不做好预案,万一真有个万一,很容易引发国家动荡,被北方某大国趁虚而入。 “你们在说什么呢?谁失言了?” 张亮凑了过来。 对这位特务头子,三位碎嘴的文臣心里膈应,装作没听见,一齐无视之。 对三张冷屁股,张亮倒也不恼,只是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压低声音悄悄说: “我听宫中宦官传言,陛下恐怕……” “恐怕什么?”三位老哥维持不住高冷,异口同声地问。 张亮嘴角一勾,余光瞥了瞥从大殿走出来的宦官,做出要和同僚分享秘密的样子。 就在此时,宦官已经走到了殿门口,尖着嗓子宣布道: “上朝!”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恐怕怎么了?”三位文臣好奇心快要爆炸了。 张亮嘴角一勾,不搭理他们,信步向前。 “走了走了,上朝了。” 文武百官已经各自陈列就位,在宦官的指示下排成两列鱼贯上殿。 三位老八卦也只能立刻闭嘴,低着头迅速站回自己的位置,一边跟着队伍慢腾腾往殿上挪,一边悄悄抬头剜一眼前面那“不谈还撩”的张亮,心里骂一句: 你特么是人?下面没有的家伙,怎么不和那些宦官站一排? ………… 大朝会开启,气氛肃穆。 在京官员咸集太极殿,鱼贯而入。 五品以上的官员在前,在各自的位置坐定。 而品级低下的芝麻小官则只能远远地站在靠门口一侧,一边沐浴皇恩温暖,一边吹着西北风。 所有官员各就其位,毕恭毕敬地低着头。 按照惯例,在百官就席以后,皇帝才从殿后上前入殿。 当大领导,就是要讲求排场。 落座前须由宫女用五明扇遮住龙体,遮蔽座下官员的视线,非礼勿视。 但是在永庆大帝时期,规矩又不一样了。 皇帝陛下体恤臣下,为了不让大家久等,特恩准诸位在皇帝本人落座以后再上朝。 当然了,对于陛下的美意,能混到帝国中枢的诸君自然是不会情商低到就这么慨然受之的。 百官必须提前在外面等着,等皇帝陛下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于龙榻落座以后,才可上殿。 这就让上朝的流程反而比以往更繁琐、更折磨人了,官员们在私底下也颇有怨言。 然而,当陛下因为身体原因,已经连续一两个月没有开朝会以后,大家又不免记挂起了这个重大的仪式。 怕他乱来,又怕他不来。 官员心中忍不住打鼓,陛下身体到底怎么样了,还掌握着大权吗? 还是说,大权已经旁落到……不是,回到了“另一位”陛下手中呢? 抑或是“殿下”?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关乎国本的问题。 尤其当北方一个和三位圣人一脉相承的强敌虎视眈眈的当口。 这将直接决定未来唐、明争霸的走向。 到底是永庆皇帝的怀柔,太上皇陛下的凌厉,还是摄政殿下的心机呢? 有一点政治敏感性的人都知道,这个谜底,将会在此次时隔多月的盛会中揭晓—— 谁主持,谁就将主导未来的朝堂。 只是在宦官宣布朝会正式开始之前,官员必须低头,不得提前一窥龙颜。 不仅仅是八卦的刘洎、张行成、高季辅三位文臣。 可以说,在场的百官、不论品秩高低,都对这个重大问题的答案望眼欲穿。 可是,不行。 必须要忍耐,不可因好奇而铸成大错。 快了快了,快开始了…… “诸位爱卿,请平身吧。” 龙榻的方向上,传来一个温和而有些虚弱的声音。 这声音是皇帝陛下,陛下的身体和权力都一齐恢复了么……群臣心中飞速地闪过这个念头,觉得事情不过如此,一切照旧。 照旧好啊,起码稳定,你们老李家每换一次话事人,哪次不是搞得天下动荡……群臣忍不住心里吐槽,放松地抬起头。 可这一抬头,让他们都愣了愣。 龙榻上坐的是皇帝没错。 可是,在皇帝李承乾的左手边,还摆着另一张龙榻,规格略低一等。 上面坐着的,正是皇太弟李治! 这特殊的座位布局,不禁勾起了大臣们的一些回忆。 “那位殿下”监国的时候,是在去年还是前年来着? 这是让“这位殿下”,也来提前参政议政了? 然而这还没完。 在皇帝龙榻的背后,更高的地方。 还摆着另一架龙榻,坐着另一个能勾起许多人无数回忆的身影。 太上皇李世民陛下…… 李承乾登基以后,老太上皇不是没有干涉过朝政,也不是没有在大朝会上坐过这个位置。 不过太上皇干政都是在“密会”这类非正式场合,而在朝会坐C位时,又都是以新年、中秋等礼仪性质的朝会为主。 李世民出席真正议事的大朝会,这还是自他退休以后头一回。 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李世民、李承乾、李治,父子兄弟三人,人人有份! 三圣临朝! “近来,我朝有些动荡。” 李承乾陛下开口了。 虽然语气还有些虚弱,但是开门见山。 不过作为权力生物,相比台上人具体说的是什么,大臣们更注意的是台上由谁来说这些话。 大朝会由皇帝陛下来主持,就说明朝廷的权力核心——至少在明面上——仍然以皇帝为主。 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只是在陛下身边坐着的“二圣”,几乎已经在向群臣明示了—— 陛下的意旨,不仅仅是他本人的意旨。 “北有大明强邻,对我虎视眈眈;西有吐蕃两面三刀,在暗中蠢蠢欲动。 “南方诸国不稳,突厥盟友疲敝。” 李承乾的声音轻弱,但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认了“大明”的地位,而非蔑称其为“伪明”或者“叛匪”之类。 不正视自己的对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骗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陛下的非同寻常的遣词,以及他严肃的态度,让座下诸臣也放下了政治算计,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陛下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大唐真正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大唐,这回大约真的要完了…… “然而……” 李承乾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朕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大唐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而就是在这儿,在大唐本身!” 群臣顿时面有惭色,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我大唐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商贸繁盛,表里山河。 “外部的敌人是没法让我们亡国的。” 李承乾继续说道,眼神变得锋锐无比。 刚刚结束的中原大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强如大明,也没法在易攻难守的中原取得什么便宜。 前提是大唐内部仍然团结稳固。 “可是,当敌人在我大唐内部,就能轻易地毁了我们的江山社稷,让在座的诸位死无葬身之地!” 李承乾的话语掷地有声,让众人胆寒。 李承乾顿了顿,稍稍缓了一口气,继续道: “而那个内部的敌人,朕见过。 “相信诸位、诸位的家人亲朋,不但也都见过,甚至还和他们有很密切的联系。” 皇帝的这一席话,让群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陛下说的是对面的大明安插在大唐内部的细作。 但稍一细想便知,“细作”这种战术上的问题,还不至于让陛下冒着病,在大朝会上这么郑重其事。 一定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那个敌人,就是贪得无厌、疯狂兼并土地、让百姓几无立锥之地的门阀士族!” 一言既出,振聋发聩。 即使最老成持重的几位重臣,也对皇帝陛下的话语大为震惊,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在后排,甚至还有些官员顾不上殿上礼仪,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何要谋反—— 若是往日,大臣们定要劝谏陛下。 陛下不可效仿伪明的逆贼叛匪,不可与“民”争利啊! 但是在今天。 当朝堂上的官员们抬起头,看见守护在李承乾身边的腹黑李治。 以及在朝堂最上方,睥睨着天下的李世民时。 他们的喉咙动了动,终究是把涌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因为这不是皇帝一人的主意。 这是三位圣人的共同意见。 这是三圣临朝! (本章完) 第326章 完全体大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朝廷面临内忧外患,天下危在旦夕,江山社稷有累卵之急、黎民百姓有倒悬之苦时。 “门阀士族却在地方上逍遥自在,发育得很是肥硕哪! “均田制,乃是我朝国策。可是地方大族豪强却趁官府应对外敌、自顾不暇之机,大肆兼并农民的土地! “均田制,更是我朝府兵的基础。 “而那些贪婪成性、肆意妄为的门阀,甚至将手伸到了军府的土地上,以至府兵逃散! “简直视江山社稷、大唐法度、民间疾苦、乃至自己的项上人头于无物!” 宽敞的太极殿上,回荡着李承乾愤怒的训斥声。 而皇帝陛下的最后一句话,更是饱含着浓厚的威胁意味。 群臣意识到,皇帝陛下——不,还包括太上皇陛下和储君殿下的整个大唐统治核心——这次是动真格了。 在贞观一朝,李世民陛下便已经着手在处理从东汉遗留至今的士族门阀问题了。 他命令韦挺、高士廉编纂《氏族志》,故意把世人公认的大族排在三等以后,便是出于这个目的。 除了在政治上贬低其地位,李世民还在行政上采取诸多措施,抑制兼并、收拢地方治权、加强皇权。 只不过因为当时出于王朝初期,兼并问题并不严重,加之在李世民的手腕之下,豪强大致还算老实。 所以对策并不强硬,主要还是以政治解决为主。 然而,时至今日。 当大唐和大明的斗争已经白热化,大唐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 这些不懂事的士族不但不为国分忧,甚至还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疯狂挖大唐封建主义墙角,导致国力大弱、民怨沸腾!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门阀士族了,必须要出重拳! “诸位爱卿有什么…… “咳咳咳!……” 李承乾说到激动处,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陛下!” “吾儿!” “叫太医!” 朝堂上的诸位登时都慌了神。 李承乾咳嗽着摆了摆手: “咳咳,不必……朕,还行…… “诸位爱卿,有什么建言,但说无妨……咳咳咳。” 瘦弱陛下这幅病殃殃的模样,让群臣心里浮现了或许不是很恰当的四个字—— 我见犹怜。 人都气到了这地步,大臣们还能再说什么? “陛下英明,应立即惩治那些吞并田亩、放贷收租的地主。” 张亮率先表态。 阿史那社尔紧跟着瓮声道: “就该将那些唯利是图之徒剥皮实草!” 说着,他还紧了紧拳头,仿佛在演练剥皮实草的动作要领。 李承乾的咳嗽舒缓了一些,微微点头道: “勋国公、毕国公所言字字珠玑,深得朕心。赏钱百贯,绸百匹。” 好一个“字字珠玑”。 那两条皇权的走狗只是表了个态,什么具体方针意见都没有说,就得到了如此深厚的褒奖。 在座的千年老狐狸们一眼就看穿了,张亮和阿史那社尔就是陛下在朝堂上安排的“托儿”。 一个是出身贫寒的瓦岗寨,一个是毫无根基的突厥族,两人都和什么“士族门阀”扯不上一文钱关系,简直是当托的最优质人选。 但是大臣们就算看穿了皇权的小动作,又能如何了? 陛下都快被糜烂的现状气死了。 你猜猜在陛下把自己气死以前,会不会先送几个人上路陪一程? 在皇室忠犬之外品秩和实权最高的大臣、黄门侍郎刘洎略一迟疑,同样启奏道: “陛下英明,二位国公说得对。 “耕者有其田乃是圣朝的祖训,土地兼并是该抑制了。” 虽然他起的调比前面两个托低了些,不涉及对封建大地主们的物理批判。 但是身为中立派,他也算是及时表忠心了。 这同样也和他的出身有关,老刘当年在南方军阀萧铣手下当差,出身同样高不到哪里去,充其量只是一个“中产”的寒族而已。 不过他的表态仍然起到了示范作用。 紧接着,真正的豪族、国舅的舅舅、出身渤海高氏的高士廉也立即附和道: “刘侍郎所言极是。” 而他的态度又带动了同族的高季辅,共同表态应该抑制豪强,从我做起。 就这样,从托儿到路人、从寒族到士族、从皇亲国戚到一般大臣,朝廷逐渐形成了统一的意见—— 抑制兼并。 诚然,这些大臣不乏本身就出身高第,族人、甚至自己在那里搞兼并的也不少。 但是在唐朝初年,社会风气还是积极向上的。 开国皇帝还在,仍然镇得住场子。而百官也还怀揣着理想,并不是只顾小家、全然不顾大家的自私自利之徒。 他们还是愿意刀口向内,做出改变的。 更何况,北方还有一个强大的邻居——大明,在那儿瞪着。 不但这个气势汹汹的强邻给他们施加了巨大的外部压力,逼迫他们变革。 同时也在客观上给他们打了个样。 要想强国,照着做就行了。 否则,就等着国破家亡吧! 土地兼并,任何时候都要抑制,不抑制不行。 你们想想,你带着士兵出了城,正在和从东北南下的蛮子死磕。 突然!后方的老百姓造反了,甚至把你老巢都给掏了,把你吊到老歪脖子树上,让东北老铁顺利入关吞并天下。 这样的剧本,可一点也不好笑啊! 所以,大家还是愿意让渡自己的一些利益,以保护国家的稳定存续的。 不似某些王朝,即使天下已经摇摇欲坠了,下面的人还在疯狂捞钱,直至被新统治者一网打尽。 你说对吧,带明。 ………… 很快,平抑土地兼并的政策很快在朝堂上公布了。 内容包括重新统计全国人口和耕地、将佃户的人头税转嫁到地主头上、对每户超过均田制配额的土地征收地税、赎买土地分给农民、开垦荒地等。 算是以经济手段、间接提高地主兼并土地成本的折中方案。 和北边邻居那连根拔起的做法相比,那可太不极端了。 这也是老李一家三口能做到的极限。 毕竟唐朝仍然是古典王朝,很多士族本身就是大唐建立的原始股东。 他们是看在李二的面子上忍痛让利,如果切得太狠,引起他们的反弹作起妖来,那大家伙都没得好过。 “如此这般,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承乾长舒一口气,脸色也终于红润了一些。 “劳烦卿等照此办理。刘侍郎。” 刘洎起身: “臣在。” 李承乾吩咐道: “杨师道叛逃后,中书令空缺。由你暂代其职,主持此事。左仆射阿史那社尔为你的辅助。 “此此减地征税的大计,事关社稷延续。朕,可以放心交给你吗?” 统领尚书省和中书省,那岂不是在三人之下,万人之上……刘洎的心脏扑扑直跳。 虽然减低征税动了一大批人的蛋糕,毫无疑问会得罪很多人。 但是,为了这一生中最光宗耀祖的时刻…… 得罪人就得罪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拱手再拜: “臣,领旨。” ………… 大唐传来噩耗。 “什么?他们也玩土地改革了?” 三圣临朝的那次大朝会后不久,李明差不多第一时间就拿到了消息。 这事儿太大了,来俊臣差不多把库存的飞行信使全放了出去,搞了一次饱和式情报传递,务求平州那边儿尽早收到消息。 几天以后,李明的桌案上就收到了雪片般的密报,以及一坨坨鸟屎。 “转嫁人头税,收土地税,赎买……啧,还挺有模有样的。” 李明仔仔细细地把条款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对承乾老哥给出的方案给予肯定。 从李世民的氏族志,到李明的均田地,再到李承乾。 看来,打压士族是老李家一脉相承的战略了。 虽然李承乾的革命不够彻底,但是其对策也不乏有效,而且还不失平稳。 就温和改良派来说,大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李明这样,把一切推倒重来,玩掘地三尺的大革命的。 “甚至还动用了“税收”这种典型的宏观调控手段,用凯恩斯的大手把土地塞到农民手里…… “大唐的官员们,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嘛。” 李明喃喃道。 他分明在对面的这一套组合拳里,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对黎民百姓,此举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刘洎也是有能之人,阿史那社尔则至刚至忠。二人合作,应能担此重任。” 房玄龄捋着山羊胡子。 长孙无忌忍不住怼道: “敌人越强,对我们就越不利。不知房相为何要说风凉话。” 房玄龄呷一口茶,哼道: “小气。” 你丫说什么……长孙无忌嘴角一抽,不与这老小子计较。 李明出来打圆场道: “国舅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我们的战略是给大唐施加极限压力,让其内部崩溃。 “可惜,大唐经过这轮自我革新,恐怕还能再多撑一段时间。不过——” 他话锋一转: “房相所言也有道理,士族门阀是个尾大不掉的问题。 “我的皇兄能主动刺破这个泡泡,对我将来统一全国以后的治理,也是大有裨益的。” 给两边都摸摸头,听着就很舒服。 把两个不对付的人放在一起当宰相,让他们不得串通一气,发生矛盾只能寻求皇帝的调停,这本身是李明加强自己皇权的安排。 而这段时间的磨合下来以后,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惊讶地发现,李明陛下端平的工夫是越来越熟练了。 不过,李明的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在端水。 长安的改革方案既能解决问题又不会引起大的反弹,短期之内肯定是有助于大唐巩固政权、而不利于大明南下鲸吞的。 但是长远来看,如果李承乾此举能削弱门阀士族的力量,那么李明在统一全国以后,推行更激进的土地政策所遇到的阻力就会明显减弱了。 毕竟现在才是唐初,不是唐末,人口还在恢复之中,四海有闲田。 离门阀士族把自己玩死,还得再等个几百年。 换句话说,天下百姓对于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并没有形成共识,觉得李明的政策有些太极端的大有人在。 而有了李承乾的铺垫,待李明取得天下以后,他再有所动作就能顺利很多。 嗯,前提是他能取得天下。 “嘶……可是这事儿是放在大朝会里讨论的吗……” 作为长期居于文官之首的长孙无忌,觉得大唐出台政策的方式透着奇怪。 经他这么一提醒,房玄龄也察觉了不对劲。 “是啊。可是根据来俊臣提供的情报,此事的主管刘洎,似乎对自己担任这一职责也是十分的惊讶。 “这就很不寻常。” 李明眉头一挑,抱起胳膊打起了肚皮官司。 经常当皇帝的人都知道,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大朝会这种场合,参加的人数众多,只能用来发布政令,一般不是讨论政事的场合。 因为人多嘴杂,讨论不出个什么花头,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至于该发布什么样的命令,皇帝一般在朝前就已经和心腹大臣们商议定了。 可是,从刘洎和其他大臣的反应来看,君臣之间似乎并没有事先在私底下进行过讨论,便当场发布了一系列复杂的、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政令。 就决策流程来说,这是十分不同寻常的。 “或许,他们是对过口径的,只是刘洎的层次还不够高,参与不到其中的讨论,乖乖听令就行了。” 李明幽幽道。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互视一眼。 “此话怎讲?请陛下解惑。” 李明伸出三根手指。 “皇帝李承乾,太上皇李世民,皇储李治。 “这三个人商议一致的决策,还需要听取其他大臣的意见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没有。” 因为李承乾身体的特殊状况,给了另二位圣人干涉……不,“辅助”朝政的机会。 而又因为李承乾的性格,又导致这三人组的关系还挺和谐,还真能发挥各自的所长—— 日常政务由能力相对平庸的李承乾处理,外事不决问李世民,内事不决问李治;压服臣下找李世民,阴谋诡计找李治。 歪日,简直是大唐的完全体啊! (本章完) 第327章 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揉了揉太阳穴,房玄龄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茶,长孙无忌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们仨意识到,对手好像有点强。 对阵的已经不仅仅是李承乾一人,而是皇帝、太上皇、皇储的三人组合。 这么一个组合,要霸气有霸气,要诡计有诡计,要怀柔有怀柔。 互相取长补短,简直是六边形战士啊! 三人发呆良久,长孙无忌终于率先开口了: “虽然对面的操作,可以为我们今后南下统治中原铺平道路……” “可是,我们也得先能统治中原啊。”房玄龄嘴角微微上翘,眉毛微微皱起,做出一点苦笑的表情。 李明不语,弹着桌子。 他的战略是通过各条战线的极限施压,引爆大唐的内部矛盾,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 毕竟大唐有着宽大的纵深、广大的人口,核心民族又有着强韧的精神,可不像什么高句丽之流,吹口气就散了。 要想完全占领大唐这样的大国,如果其内部不出什么问题,单凭外力,是非常非常难的。 因为在冷兵器时代,攻城战是很难打的。 譬如三国时期,魏国比吴、蜀两国的实力要强上一大截,可仍然三足鼎立互相对峙了几十年。 一直拖到两国的内部经济出现崩盘,还得兵行险着,才算完成了三家归晋的成就。 本来嘛,李明也想故技重施,就算不直接把大唐拖崩溃,至少也能让对面出出血。 但没想到,对方直接给自己来了一波刮骨疗毒,大大地续上了一口。 可以想见,这波政策虽然不能根除门阀的土壤,彻底解决这个和皇帝争权、和百姓争利的顽疾。 但是能在短时间之内改善大唐财政、凝聚大唐人心,加大李明南下的难度,这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古人是会学习的,更何况老李家的人中龙凤们。 老十四骚操作,虽然嘴上大家不说,但心里一个比一个学得快。 “能有什么破局之法吗……” 李明迷茫地瞧着桌子。 大明正式建国,也已经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中,他举全国之力,和那个曾是公元七世纪地球第一霸权的巨无霸,展开了激烈的斗法。 有文攻也有武斗,有以势压人也有阴谋诡计,有经济战也有肉搏战。 从东边的半岛、西边的草原沙漠、南边的丛林,一直到中部肥沃的中原,毫不夸张地说,战场基本覆盖了整个大华夏地区。 忙活了大半年,花了无数钱,流了不少血汗。 结果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国境线,还是没过黄河。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缩回了河北-齐鲁一线,土地没有一寸的增加。 更别提打过珠江去、解放全大唐了。 至于可资利用的“境外势力”,比如林邑那样的南蛮,则已经被大唐反手一个耳光给劈死了。 “那可是唐太宗李世民和唐高宗李治啊,中间还夹着一个李承乾……” 李明蓦然发现,自己的敌人已经不是有一点难缠了。 李世民自不必多说,能文能武,道德和魅力拉满,最六边形的全能皇帝,古典时代坐二望一的统治者。 而唐高宗也是一位被严重低估的统治者。 不说在他的治下大唐的疆域达到了巅峰,也不说他在得风疾之前的文治武功也算相当可以。 就凭他坐稳江山以后还干死了自己的舅舅和一大票兄弟,却没有像他老爹那样落得个“弑兄”的恶名,就知道这货的手腕很不一般。 李承乾更是重量级,身为太子居然敢暗杀皇帝,简直是千年不世出的人才。 仙之人兮列如麻。 三位大唐圣人伺候我李明一个人,我这福分还小吗? 李明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桌面,陷入了思考。 耍小聪明,使小手段,对这个完全体的大唐恐怕是难以奏效了。 利用歪门邪道把对面拖垮,这条路大概是走不通了…… 渐渐的,他敲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看来,捷径是走不通了,我们不能指望对面自取灭亡。” 房玄龄放下茶杯,一手捋着山羊胡微微叹气。 “不过陛下无需操心,天下终究是会归于陛下之手的,只是需要再多一点耐心便是。” 长孙无忌眉头微皱: “房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不敬的意思。” 房玄龄放下了捋胡子的手,身体坐直,对着李明的方向微微低垂头颅,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说道: “请恕臣直言。太上皇陛下年事……虽然算不上很高,但是中了风疾,总不是很康健。恐怕过不多久,便……将全国缟素。”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 好家伙,当着儿子的面盼老子死,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不敬。 不过,以他对老对手的了解,当然知道那面瘫老头不可能头脑一热就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的。 老房是有考虑的…… “……”李明的脸一下子涨出了猩红的颜色,双眼闪烁着不善的光亮。 但是这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平静如水。 房玄龄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两人的异样似的,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太上皇是大唐的主心骨。他有变,大唐即有变。 “届时,陛下再挥师南下、一统天下,将如探囊取物。”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像按下了静音键,全场落针可闻。 李明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房玄龄。 长孙无忌有些如坐针毡,主动打破了沉默: “房相所言……呃,先不说他。 “我们说唐伪帝永庆,他虽然还年轻,但同样身体欠佳,大约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比太上皇还先…… “呃,这个暂且不去说他。那个……”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组织着语言。 “总而言之,未来几年里,对面的统治核心一定会发生频繁变动,政局必定混乱动荡。 “届时我等再南下,取天下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句句不提,句句不离。长孙无忌其实是赞同房玄龄的计策的。 那就还是一个字,拖。 拖不到大唐崩,那就拖到李世民和李承乾崩。 李世民就不说了,没有他就没有大唐。 即使他现在有点摆烂,不过问内政,但打仗仍然是天花板的存在。 更不用说,现在大唐推行的“土地革新”政策,靠的还是老李的威望硬压下去的。 一旦老李……驾鹤西去,国内必有反弹。 而李承乾的作用同样不能小觑。 别看他能力是最平庸的那个,但要是换个人坐在他的位子上,三圣临朝的局面分分钟蜕化成三足鼎立。 卧榻之侧能容他人酣睡的,也就只有李承乾了。 更何况治国的苦活累活都是他在干,还真离不开他。 要是他也嘎嘣了,那还真头疼的。 而可以预见的是,父子二人不论谁先走一步,另一位恐怕也将很快步其后尘。 连薨二圣,新主年少…… 到那时候,大唐就有得热闹咯。 虽然他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大哥,熬死自己的骨肉至亲对一个还称不上“少年”的孩童来说十分残忍。 但是,权力就是这样的,极度的排他,不讲感情只讲利益。 相信李明陛下一定可以理解的…… 长孙无忌迎着李明的目光,面无惧色。 李明回视着两个老头坚定的目光,终究还是避开了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唉……你们看着我发呆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我大明是大国,每天发生的事情这么多,我们没工夫在这儿傻坐着浪费时间。” 说着,他便随手拿起手边的一封奏章,开始批阅起来。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个老对头互视一眼,便默契地略过刚才的话题,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国事内政上来。 是啊,修好内功才是博弈的基础,继续发展大明的国力比什么都重要。 看来李明陛下果然冰雪聪明,接受了这个提议,好好治国,以拖待变。 书房里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能听见书页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房玄龄开口问道: “一批去年发行的国债马上就要到期了。陛下,是否应该相应准备资金的拨付?” 李明头都没抬,直接把这个皮球一踢: “你可以去问问你儿子房遗则,他在统筹负责全国的财政收支。” 咦? 房玄龄对李明的态度感到有些吃惊,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长孙无忌也抬起了头,带着同款惊讶的表情。 李明这位陛下怎么说呢,滑头是滑了点。 但并不是一个推脱责任、躺平享乐的庸君。 怎么今天当起了甩手掌柜? “陛下您在看什么?” 长孙无忌发现李明正紧锁眉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书。 这本书,长孙无忌发现有些熟悉。 书上没有字,全是一幅幅地图,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地形符号。 这是华夏各口岸关隘和战略要地的详细地形图。 两年多前,侯君集因劫掠高昌被判贪污,关在大理寺狱的小阁楼时,就是看这些地图打发时间。 当时,长孙无忌借“探望”老侯的名义,想给他来一套“请客、斩首、手下当狗”的流程时。 便撞见了老侯正在研究这地图册。 现在这绝密的玩意儿,从侯君集那儿兜兜转转来到了李明的手里。 没事看地图册的人,心里一般都不老实…… “嗯?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李明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内政方面的事,就交给你们去办。 “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集中在军事上面。” ………… “什么?你说城南杜氏一户只有五人??? “他们家光开门的婢女每天都不带重样的,京郊大片田产都是他家的,五人怎么耕种的?杜家每人都是神农在世是吧? “咳咳……再查!” 太极宫两仪殿,李承乾罕见地在小朝会上大发雷霆。 上报的文官面如土色地匍匐在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生怕自己把皇帝陛下给气死了。 “都这时候了还搞小动作,真是……嗐!” 李承乾面色潮红,胸脯剧烈起伏。 身为皇帝,他自知能力比不过父亲和弟弟,所以只能抓小细节。 比如官员上报的大族人丁数目,拎起条出来抽查一下。 结果随便一翻,就翻出事了。 “城南韦杜、据天尺五的杜氏,全家只有五口人? “他们以为朕是那么好欺骗的吗?!” 李承乾的气还没消。 他这么关心大族人口,不是为了鼓励多生优生。 而是因为大唐的税制基础租庸调,本质是一种人头税,而人头税是以“户”为单位征收的。 一户人家的人丁越多,交税越多,反制则少,很好理解。 但这么简单的税法,照样能出漏洞。 那就是地主兼并土地以后,将佃农藏匿起来不做申报。 这批劳动力不交税,就相当于朝廷少了一大块税源,为了收支平衡只能增加对小农的赋税,直到小农不堪重负大批逃亡,国家财政彻底崩溃。 虽然目前大唐的局势还不至于糜烂至此,但在永庆初年,已经现出这个苗头了…… “陛下。”同为京城大家的韦挺启奏。 “城南杜氏为我大唐立过汗马功劳。杜淹曾任吏部尚书,杜如晦更是太上皇陛下成事的最大功臣之一。 “如果计较几文铜钱的得失,怕会寒了士人的心,让天下人以为陛下刻薄寡恩啊。” 李承乾面色变幻,沉默不语。 门阀士族难搞,不仅仅是因为其在地方上势力强大。 更因为他们和皇权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双方既有对立的一面,也有合作的一面,并非非敌即友的简单关系。 刮骨疗毒,何其难也! 可是如果不处理杜家,树个典型。 那他的权威何在? 连皇城根下的大族都抑制不了,怎么抑制其他地方的地头蛇? 政令都出不了太极宫,以后就别想着革新了。 李承乾思索良久,举棋不定,余光瞥向坐在他左手边的皇太弟。 李治殿下正低着头,做出一副震怖于龙威的样子,故意避开视线。 这个小滑头……他心里暗骂一句,身体偷偷往后靠了靠,想听听太上皇的意见。 呼噜,呼噜……太上皇表示不关我事。 李承乾人麻了。 平州那边对三圣临朝如临大敌,可长安这边,同样心里没底。 一个身心都不太健康的顶梁柱,一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孩,还有一个残血的老头。 这三人组,怎么看都不太可靠的样子…… 就在李承乾陷入两难抉择的时候,宦官匆匆上殿,将话带给了大伴。 大伴听闻,一秒也不敢耽搁,亦步亦趋地走到皇帝身边,耳语几句。 李承乾脸色骤变,不禁惊呼。 “什么?李明强渡大河,大规模进犯中原?!” (本章完) 第328章 天为幕布、地为戏台的行为艺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全面进犯?什么意思?” 李承乾正要开口,背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把他想要问的问题给抢了。 群臣下意识地抬头,余光偷偷瞥向了皇帝陛下的上方。 只见李世民陛下双目圆睁,精神抖擞,哪有半点打瞌睡的糊涂模样。 李承乾嘴角微抽……好你个父皇,夹菜只挑自己喜欢吃的菜是吧?您这调皮的嘴脸学的谁呢? 虽然这个比方不太恰当,但李承乾总有种感觉,好像父亲在中风以后,行事作风越来越像李明了。 老子像儿子了属于是。 李承乾甚至有理由怀疑,刁滑顽劣本就是父皇的性格,只是被肩上的责任长期压抑着,在中风退休以后便彻底放飞自我了。 都说李世民的孩子们各自遗传了他性格的一部分,唯独李明是个例外,活脱脱像是个抱来的。 现在看来,李明还真是亲生的啊…… “是啊,敌我双方的战线绵延万里,他们……总得有个重点吧?” 李治也回过神来,急切地问道。 “是,是……”大伴吞吞吐吐,看了看皇帝陛下。 毕竟话事人还是他。 李承乾点了点头: “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吧。” 大伴这才开口: “河南诸州的刺史和都督同时向京城发来急信,伪明的军队或南下强渡大河,或从齐州西进,同时对中原诸州发起进攻! “所有的军队,由伪明首领李明亲自领衔!” 如晴天霹雳,这则消息立刻让两仪殿炸了开来。 底下的群臣议论纷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 按照正常流程,外面有事得先通报中书省,由五位中书舍人商议、一人拟稿(称为“五花判事”)以后,再送呈皇帝陛下亲阅。 毕竟陛下的事情这么多,需要一个秘书团队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替他事先筛选过一轮。 正常情况下,消息是不会跳过中书省的秘书们,更不会在上朝的时候直接给皇帝一个惊喜的,除非太监想让李承乾陛下露出惊慌失措的娇羞表情,舍得一身剐也要给大伙儿发福利。 不过大明全线进攻是个例外。 这事儿太大了,一分一秒也拖延不得。正好三省的重臣都在场,索性就在小朝会上把情况当场给说清楚了。 “父皇,皇弟,诸位爱卿。敌人悍然进犯,我等该如何是好?” 李承乾的问题,拉开了大讨论的序幕。 “这是障眼法,四处点火以掩盖自己的真实作战意图。” 老革命李世民一眼看破。 论作战,父皇才是专业的……李承乾心里稍安。 “想必父皇已经知道对方的意图了吧?” “不知道,朕又不是那小子肚子里的蛔虫。”李世民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承乾心累了,不想吐槽了。 李世民兴致勃勃地拍着龙榻的扶手,坐了起来。 “不亲自去会会,光听别人的转述,怎么可能掌握前线的情报、了解对方的真正动向呢? “朕当……” 御驾亲征——这话刚到嘴边,两仪殿门口又出现了一个急匆匆的声音。 又是一位宦官,向陛下身侧的大伴疯狂做手势。 这……大伴无言地看看陛下。 陛下努努嘴: “去吧。” 于是大伴亦步亦趋地出殿,从小宦官那里得到急报,又亦步亦趋地呈上来。 李承乾摊开一看,脸色又黑了一分。 “扬州大都督来报?伪明的战舰南下东海,同时进犯海州港、苏州港和杭州港?!” 唐朝的时候,苏州和杭州还是沿海州府,与海州一道,防务归属扬州都督府管辖。 此言一出,群臣便开始议论纷纷。 伪明真是飘了,在冬天没了台风的制约,他们的舰队就开始放飞自我,到处乱窜了! 李治眉目凝重,又夹杂着些许疑惑。 “从中原打到江南……李明到底想干什么?” 李百药捻着胡子道: “海州、苏州和杭州是我朝海运的重要港口,伪明此举,应是要阻断我朝的海外贸易。” 李治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老书呆子: “和我朝海上贸易最密切的就是伪明。你的意思是,伪明动用战舰干扰我朝与伪明之间的贸易?” “呃,这个嘛……难说。”老清流的声量一下子小了下去。 不是为了阻拦海上贸易,那就是为了…… “登陆?他们想在南方登陆?” 连李世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一会儿进中原,一会儿又下江南,而且两个大方向又都同时分好几个小方向,同时进攻。 东打一棒子西打一耙子,大明那帮君臣都是属猴子的吗? “对方的目标恐怕是苏州。因为那里是大江的入海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李治一脸严肃地开始了推演: “如果敌水师沿江逆流而上,那将,那将…… “呃,陷入我军的重重包围?” 他推着推着,就不吱声了。 如果明军在长江沿岸登陆,那可真是在厕所打灯笼,找屎。 那里离中原战线十万八千里,两边根本起不到策应的作用。 况且大江以南的南方地区虽然对关中的朝廷有些阳奉阴违,但对东北来的大明那更是鸟都不带鸟的。 他能在哪里登陆? 江宁?荆楚?巴蜀? 中心开花是吧? 大唐又不是任侵略者拿捏的弱鸡,对于大明这种求被包饺子的战略,还真没见过。 当然,李明更不是把自己的部队当成饺子馅的弱智。 所以,对面的战略重心到底在哪里呢?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就在君臣苦思冥想,试图代入一个顽童的视角思考问题时。 又双叒来了第三位传信的小宦官,一样的行色匆匆,一样的神情紧张。 他刚在两仪殿门口站定,惴惴不安地寻找大伴的身影。 李承乾直接朝他招招手: “不必拖延,有什么急报直接呈上来!” 小宦官哈了一跳,在一种官员们不善的目光中,哆哆嗦嗦地穿过整座大殿,将情报跪呈上峰。 李承乾扫了一眼,脸色已经不是阴沉,而是无奈了。 “晋州发来急报,太行山一线也遭到了入侵……” “什么?那厮竟然……”李治瞪圆了眼珠子。 他虽然现在的身份是皇太弟,可也是老牌晋王了,自己的千户食邑还在晋州呢! 好你的老十四,居然把咸猪手伸到了兄弟的衣兜里! 打人打脸啊! 大明和大唐的边界,以黄河、太行山为线。太行山以东是反骨的山东河北,以西则是大唐的领土。 同时,山西也是大唐的龙兴之地,高祖皇帝李渊最早就是在晋阳起兵,打出了反隋的旗号。 而山西的重要性不必多说。丢了山西,关中就等于暴露在了大明的爪牙之下。 可是比起威胁感和紧迫感,满朝君臣感到最多的却是疑惑。 因为易守难攻的太行山,还牢牢地控制在大唐的手里呢。俯瞰着山东的平原地带,占尽了地利。 明军进攻山西,无异于以低打高,debuff迭满了。 整个两仪殿讨论的声量骤然激烈了起来。 从齐州和大河两个方向进攻中原,勉强还可以用两面对进,钳形攻势来解释。 至于南方的舰队封锁……姑且认为是想牵制大唐的精力和力量,让朝廷不得不分兵把守吧。 可是现在,明军又顶着巨大的地形劣势去碰瓷太行山…… 这实在太抽象了,连最抬杠的大臣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对方的骚操作找理由了。 大明是突然掌握了撒豆成兵的技术吗,四处煽风点火? “作战最忌分兵,他们兵分多路,只怕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足为虑。” “对方如果是别人那还好说,可李明并非无能之辈。就算他自己不知战,他也是听得进手下的劝谏的。而他手下还有个李靖呢。” “说得没错,更何况李明怎么会不知兵呢?当年他只身入辽东,收编山匪,居然就顶住了高句丽十五万大军的轮番进攻。” “别忘了,明军的前身是山匪,最擅长在山地进行作战。他们说不定要在太行山来个出其不意?” “可那些叛匪再怎么会爬山,太行山也是我们长期经营的,要塞关隘尽在我手,地形更是我军所熟悉的。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进来?” “不不不,我觉得是这样……” “依我之见,会不会是李明连遭挫败,自暴自弃,才会昏招迭出?” “有可能,他进攻中原、搅乱岭南的图谋全部被我方化解,屡屡碰壁。以他的脾性,必定恼羞成怒。” 大家进行着激烈的口腔体操,试图弄清楚李明到底想干什么,并且讨论的风向逐渐从“李明这么干一定有他的道理”转向了“李明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而当大臣们情绪激昂的时候,李世民却是冷静了下来。 直起的身子又躺了下去,左手哒哒敲打着扶手。 许久,他缓缓开口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两仪殿逐渐安静了下来,群臣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上方。 “这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前线的急报能在同一天抵达京城。” 老太上皇一针见血。 座下的李承乾、李治以及群臣闻言顿时色变。 是啊,李明挑选的战场不但多,而且都是相隔几千里起步的。 一个在太行山,一个在中原,一个在江南的海港。 按理说,那些地区距离京城的远近不同,路况不同,因此送信的速度也不尽相同。 “长安与晋州、扬州、洛州都有驰道相接,现在初冬也没有什么风雪,所以推算信件送达长安的时间并不难,李明那厮可太清楚驰道邮驿的工作效率了。” 李世民继续哒哒哒地弹着扶手。 “也就是说,大明的这次攻势,是根据消息同日抵达长安的要求倒排出来的? “晋州路况最差,所以太行山一线才是明军最先进攻的地方。其次是扬州,最后是中原……” 李世民的一通推算,让在座的诸位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古代打仗可没有无线电台可以协调作战,三个主战场距离遥远,遍及大江南北,在作战过程中,互相之间是不可能沟通协调的。 只能是一开始李明就定下了日期和战略方针,然后三部分的军队根据指令按部就班地完成。 就这个“按部就班”,学问可大了。 听起来简单,可协调几十万规模的人员跨区域调度,真操作起来,那组织难度可是地狱级的。 更别说这是海陆配合的大规模作战行动,途中还可能发生各种意外,或者提前走漏了消息,或者士兵素质低下不执行或无法执行命令…… 能让三军按约定时间抵达作战地点,发起进攻,同时还要考虑到大唐这边传递这些消息所需的时间,并且还全程保密…… 朝堂上的君臣意识到,李明以他独有的方式,既低调又夸张地秀了一波肌肉。 是,李明或许交了几份不及格的答卷。 但是当这些卷子都把分数精准地控制在了五十九分时…… 这就很让人细思极恐了。 刚才还在七嘴八舌、怀疑李明失心疯了的大臣们,一下子就闭嘴了。 李承乾脸色苍白,无助地看向李治,结果发现李治的脸色比他更差。 “呵,那小子这是在向朕示威么?向朕展示他对军队如臂使指?” 李明这波以天地为舞台的行为艺术,虽然抽象,但成功地震住了在坐的所有人。 整个两仪殿,唯有李世民神色如常,呵呵一笑。 “行啊,可以啊,他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在正面战场上打败朕……打败我,打败他老子我?! “行!” 他一拍扶手,居然凭自力站了起来。 “陛下!” 大伴慌忙去扶,被老李一把推开。 “老子我还没残废,还能率领千军万马,狠狠地教训那个顽劣的臭小子!” 李世民声若洪钟,眼睛闪烁着亮光,让座下的老伙计们不觉一阵恍惚。 年轻时的天策上将,又回来了…… ………… “陛下,劳烦您往后稍稍。” 中原,兖州前线,情商反向爆表的薛万彻“恭敬”地把李明从城墙上提溜了下来。 李明在他手里像只肥仓鼠似的,愤怒地挥舞着四肢: “不可对朕无礼!朕亲自了解前线情况,你小子打什么岔!” 薛万彻朝城外撇撇脑袋: “看见对面军阵中那玩意儿了吗?那是床弩。就不怕把你射个对半穿?”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把唐军主力吸引过来。”李明嘟哝着嘴。 兖州城下,唐军方阵像豆腐块一样,密密麻麻。 “对面万一被你激得脑子一热,真冲过来拼命,咱这满城的泥瓦工‘大军’可挡不住。” 薛万彻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329章 李明,你老子我来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放手,放手!小心我告你欺君啊!” 李明愤怒地挥舞小拳拳,好不容易从薛万彻的魔爪里挣脱开来,一边整理被薛万彻捏乱的衣服,一边嘟着嘴埋怨那“大不敬”的武将: “你们薛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你爹还当过隋朝的左翊卫大将军,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粗鄙的儿子? “你就不怕我向我姑姑丹阳公主告状吗?” 丹阳公主是李世民的同父异母妹,也是薛万彻的妻子,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平州。 薛万彻没有和这臭小子玩闹的心思,严肃地瓮声说道: “你就尽管告状去吧,公主一定会理解我的。就算她不理解把我休了,我也不能让你把脑袋探出城墙。” 说着,他用根竹竿支起一个头盔贴在城墙上,人躲在女墙后边,向城下发出一声虎啸: “关陇佬!我*你***祖宗!你***死了!” 嗖嗖嗖! 一连串沉闷的声音,底下射出无数支箭。 虽然没能射到城墙上,可是弩箭打在夯土墙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听着还是很渗人的。 薛万彻收起头盔,教训起了不怕死的小陛下: “你看见了没?城墙下就是大唐的千军万马,明面上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张弓弩正瞄准着你的脑袋! “如果你脑袋开花了,那一切就全完了!” 李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放轻松~你看,即使他们搬出最强力的床弩,不是也射不到城墙上吗? “弩箭器械不像人力拉弓,就算再怎么加把劲也远不了一点半点。我都算过的,我们刚好处于唐军的射程之外。” 说着,他又要把脑袋探出城墙外,对城楼下的大唐府兵开始了口腔体操: “哎哟喂,京爷您吉祥……” “你疯了?!” 薛万彻赶紧把插标卖首的大明开国皇帝给拖下了城墙,口不择言: “你想死别拖累我们! “你再撩骚下去,万一把唐军撩得兴头上来了,真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地开冲,你觉得我们顶得住不啦! “城里的工事还没有修完呢!” 老薛说话是真难听,但那喷薄欲出的忠心,就像他的唾沫星子一样,喷了李明一脸。 李明扯起老薛的衣角,嫌弃地擦擦脸。 在他俩的身后,精壮汉子们来来往往,十分忙碌。 只是他们并不是全副甲胄的士兵。 而是民夫工匠。 就是最普通的劳动力,五十水晶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那种。 他们也并不是忙着作战,而是在忙着砌砖迭瓦,加固城墙。 除了在兖州城墙上,在兖州城里也到处都有大明工匠忙碌的身影。 他们或在各要道挖掘陷阱壕沟,或设置鹿角路障,甚至还在给兖州的几个城门建造瓮城,加装闸门。 如果能顺利完工,那兖州将成为不折不扣的要塞城市,防御力甚至不弱于东都洛阳。 嗯,前提是“顺利完工”。 城墙上的几个工人感觉到了李明和薛万彻的目光,立马就露出阳光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在冬日的暖阳里格外显眼。 “陛下,将军,你们可尽管放心咧! “咱们工人有力量!那些关陇佬敢打过来,我们就把他们全部推下城墙去!” 说着,还鼓了鼓健硕的二头肌。 “行吧行吧,注意安全。” 李明制止了工人兄弟的冒险主义行径。 是的,这就是李明“三路并进,全面进攻”的真相。 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注水”。 在作战部队中,混入大量非作战人员,起到虚张声势的作用,干扰敌人的判断。 例如这次中原大战,又双叒拿和齐鲁挨着的擦脚布兖州开刀,正规军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兖州城,然后主力部队趁夜立刻撤出,民工队伍乔装进城“换防”。 这个乔装是很有含金量的,民工人人都穿着具装铠甲(反正大明钢铁产能过剩),规格不输正规军。加上多年挖矿、做工培养出的纪律性,整整齐齐地走个队列不在话下。 这不就凭空变出来了一支“精锐部队”吗? 在短时间内骗过唐军的眼线斥候绰绰有余。 这样,唐军就会以为这座城被精兵把守,不敢来犯。 而“省”出来的那支真正的明军,则可以继续向西转进,投入到新一轮的攻城战之中。 而留在兖州城里的伪装“部队”也没有闲着,立刻就地进行土木作业,增强兖州城防。 毕竟瞒天过海只是一时的,早晚会被对面发现。 要想真正守住一座城,将其堡垒化、要塞化,才是关键之所在。 而这样的战术,在中原各地都在反复上演。 士兵夺城,民工固城,士兵再夺城……如此循环往复,给开战初期情报尚缺失的唐军一种“到处都是明军”的假象。 这是中原方向的剧本,海上的剧本就简单多了。 反正水军在李明“真正发力的方向”上也用不上,不如开船南下武装游行,做出一副随时准备登陆的姿势,给大唐松弛的神经紧一紧。 顺便在南方老表们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北方舰队的坚船利炮。 这样东省一点西抠一点,不就手搓出了两支“女生自用九九新”的军队了吗? 李明就用这两支不存在、或者用不着的大军,给大唐摆了个迷魂阵,让他们陷入了极大的精神内耗之中。 而这两路都是佯攻,那么他真正的主攻方向就很明显了—— 挺进太行山以西! 山西好啊,山西的小米养人啊。 看把晋王李治给养的,壮得厉害,坐三望一,随时准备接老爹和老哥的班,躺着就能得天下了。 如果把李治的封地给夺了,那小子一定会哭很久吧。 但是山西何其难打,难度不亚于在两个鸡蛋上跳舞—— 一个是极其不利的地形,一个是驻扎多年的当地守军。 大明的主力军虽然擅长山地作战,但也不是高达转世。 以低打高,能啃下已有的守军实属不易。 如果大唐还往那儿增派大军,那就别玩了,趁早寄寄吧。 “所以我必须露出脑袋让对面好好看看,我就在中原,不闪不避。” 李明还在努力挣脱薛万彻的魔爪,一边解释: “我在哪里,对面一定以为我的军队就跟到哪里,哪里就是主攻方向,所以他们的军队也一定会集中到哪里。 “我这是在替李靖他们吸引火力啊!” 唐军一定做梦都想不到,身为大明的九五至尊,李明居然会主动以身为饵,卖头支援友军。 别说唐军,连友军薛万彻也想不到。 他拼命地和这位曾连过好几届“看门将军”、出入宫城禁地如入无人之地的小黄鱼,玩着猫捉老鼠游戏,一边撕心裂肺地吼着: “你也适可而止,别刺激了唐军!兖州城的几座瓮城还没有修筑完毕,新闸门也还没有安装妥当!你别让他们提前盲动,功亏一篑!” 薛万彻心里虚的一批。 整座兖州城真正的战兵拢共只有几十个,全部站在城墙上撑场面摆造型,其他“士兵”都是玩cosplay的工人。 什么?你问李明陛下的禁军在哪里? 肤浅了不是?陛下曾经不是说过,自己只要在人民之中,就是最安全的吗? 要什么禁军,统统进太行山打仗去! 所以,薛万彻名义上是个将军,实际上是个包工头子,手底下全是土木老哥,发挥工部尚书专长了属于是。 也得亏兖州作为中原擦脚布,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唐、明两边进进出出,无缝从大唐子民转变成了大明百姓,府衙也毫不犹豫地交了权。 否则,要是本地的官民搞点事,李明的这点人手还未必镇得住。 薛万彻甚至怀疑,只要兖州的武侯捕快出动,都有足够的实力把大明开国皇帝给俘虏了。 “就是怕唐军冒险,所以得由我亲自出面,震慑一下他们。”李明一边灵活地扭曲着身体,一边解释: “胆子不够大、放得不够开,玩什么空城计啊?” “瞎扯淡!” “陛下说的在理。还有,薛将军请注意言行,陛下不计较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 一个带着古怪口音的声音传来,终结了这场君臣之间的猫捉老鼠。 是契苾何力。 在草原上被俘虏押送回平州以后,他没蹲一天大牢,就被好基友薛万彻捞了出来。 不过虽然他最后投降了大明,但是这位大唐忠臣也终究不忍心对大唐举起兵刃,拒绝参军。 就这样当了几个月的无业游民以后,李明导演的第二次中原大战开始。 他总算找到了活计,又被薛万彻好基友拉进了很有前途的建筑业,加入了土木老哥的队伍,跟着小李和老薛一起,来到兖州打灰。 薛万彻整理好头冠,忿忿地嘟哝一句: “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我这也是为他好……” “陛下的圣意岂是你能揣测的?”儒家学说入脑的契苾何力打断道。 在他看来,虽然身在大明心在唐,但皇帝就是皇帝,怎么能像对待小屁孩一样对待陛下呢! “就是就是!我的深远用意,你这差点被老婆轰下床的粗胚怎么可能懂。” 李明掸了掸沾满灰尘的衣衫: “不让对面的唐军看见我在这里,不让他们以为这里驻屯着大军、有所忌惮,你猜他们会不会盲动?” 他指了指城下。 唐军的军阵密密麻麻,谨慎地站在弓弩的射程之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正如李明所料,他们投鼠忌器,规规矩矩的候在城下。 “可这只是暂时的局面,对面不可能一直这样乖乖听话。” 薛万彻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瞟了一眼,又赶紧把脑袋藏下去。 “总得有个头吧,我们难道一直在这儿虚张声势,直到被对面看穿,把我们一锅端了?” “不必担心。”李明胸有成竹道: “只要能拖到城防完工,我们的任务就完成啦。 “届时不需要浪费大军驻守在此,只需预留一小部分守备力量,就不用担心兖州被轻易攻破了。” 李明的这套“明修栈道暗度太行”的战略看起来很冒险,其实一点也不莽撞。 他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如果太行山的战事不顺,那就启用方案乙,改中原为主攻方向! 以大批民工“狸猫换太子”进驻兖州,就是为了这个备用方案铺路。 中原的问题,不是在于易攻难守,打下来也占不住吗? 那就把中原诸州打造成堡垒群,结硬寨打呆仗,用城市化破局! 等到黄河沿岸建起了坚固的堡垒群,届时,州州是洛阳、处处是潼关,简直是固若金汤啊! 没有重炮加持的大唐拿头打! 这就是李明的大战略,充分发挥大明的优势—— 那就是,充沛到过剩的产能。 利用海量产能,沿黄河构筑一条长城,人为地将易守难攻的地形转变成铜墙铁壁,抵消大唐在短期内的军事优势! 攻城战一直是个大难题,不论古今,再精锐的部队也能被磨得没脾气。 有本事,天策上将再连续打出几波虎牢关之战呗。 “从全面进攻到重点进攻,再到碉堡化结硬寨打呆仗,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看对面如何能招架得住,灭哈哈哈~” 李明站在城楼边,发出大反派的笑声。 呃……怎么感觉这套战略有种说不出的既视感? 好像很不吉利,会让自己分分钟变成物流大队长…… 算了,不去管他,只要在现阶段能管用就好。 “李靖啊,你的顶头上司已经快卖头援你了,你可得把太行山给好好爬一遍啊……” 就在李明自言自语地嘀咕的时候,城外的唐军阵中忽然响起擂擂鼓声。 “敌人真要莽过来了?!”李明一惊。 薛万彻和契苾何力皱眉倾听了一会儿,便同时摇起了头: “不是。” 喝!喝! 唐军跟着鼓声呼喝起来,气势非凡,喊声震天。 震得兖州城里的大明工匠惊惧万分,手里的锤子都拿不稳了。 “别管外面,李明陛下都亲自站在城头上了,我们在墙里的还怕什么?快干活!” 工头一声呼喝,似是把工人们的魂儿给喊了回来。 大家重新回到工作中,干劲更是高涨。 “他们在干什么?” 李明背靠着墙问两名副将。 老薛和契苾摇摇头: “不道啊。” 李明下定决心,一拍大腿: “看看!” 便转过了身,透过女墙之间的观察孔观察。 只见城下的唐军如海潮一般,丝滑地向两旁退下。 军阵的正中,是一辆古式的战车,在将士们众星拱月的烘托下,极尽威严。 李明只是看了一眼,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我靠,该不会…… 战车上,李世民仰起脖子,冲兖州城墙上的某人大喊: “你老子我来了!还不出城跪迎?” (本章完) 第330章 父子的感动再会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卧槽陛下?!” 薛万彻看清了城楼下的来者,忍不住惊呼起来。 契苾何力顿时色变,低声训斥: “竖子!你要对陛下做什么……哎哎哎卧槽陛下?!” 他也看见了薛万彻看见的东西,身体情不自禁地绷得笔直。 李世民陛下! 他居然也御驾亲征,亲自来前线了! 面对老领导,契苾何力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连没心没肺的薛万彻也下意识地把身形藏在了女墙,祈祷李世民陛下别发现自己。 两人现在的身份都是叛将,要点脸。 李明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观察孔,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一般,眼眶有些微红。 过了片刻,他轻声自语道: “我爹病了。” 啥,太上皇陛下病了?!不是正活蹦乱跳中气十足么……老薛和契苾暗暗怀疑,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偷偷往下窥视。 仔细观察了半晌,他们才发现,大唐太上皇的状态确实有些异样。 李世民所乘的是春秋式样的二轮战车,由六匹毛色统一的马拉着,顶上支着华丽到夸张的华盖。在他的左右,郭孝恪为他驾车,阿史那社尔为他张弓。 太合乎周礼了。 李世民手扶着车舆前部叫做“衡”的横木,面色红润,看起来比没退休前还要精神许多。 但是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的左右半边身体好像不太协调。 “坊间流传太上皇得了风疾……那个传言是真的?!” 契苾何力喃喃道。 薛万彻脱口而出: “一眼还真看不出来啊,要不是有人提醒……”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契苾何力几乎要吞人的目光下,拼命扇自己的大嘴。 对他们局外人来说,太上皇只是上司。 但是对李明陛下来说,那可是他的亲爹啊! 亲爹的一丝丝变化,怎么逃得过儿子的眼睛呢? 李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言不发,眼眶越来越红。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看见父皇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是大军出动征讨薛延陀的那天? 虽然在那天以后,父子俩隔空斗法了很多轮,已经是老对手了。 但是,那和真正面对面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而在城下,李世民似乎也从无数或敬畏、或惊讶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幺子的注视。 他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凌厉威严之气尽散,只余慈爱。 但是,这只有一瞬之间。 两人的立场是直接敌对的。 注定了这不是一次久违的父子团圆。 李世民的心中翻江倒海,各种复杂的心绪如黑潮般汹涌翻滚。 但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重新恢复了方才的气势,眼中古井无波,不怒自威。 郭孝恪驾车,缓缓向高耸的兖州城墙靠近。 唐军战士们张起盾墙,一路护送。 显然是有话要说。 “别轻举妄动,不准张弓搭箭,不准对太上皇做出失礼的动作!” 薛万彻低声喝令。 其实不必他多说,在场仅有的几十个兵士也完全没有给自己加戏的想法。 事关性命,大家都不蠢,谁会往大领导的老爹脑袋上放冷箭啊。 就算大领导不怪罪,城下那帮虎狼唐军也是真的会发飙往城墙上莽上来的。 嘶……李明深吸一口气,也振作了起来,大大方方地从墙背后站了出来。 另边厢,李世民的车舆已经在兖州城门下缓缓停止。 父子俩面对面,距离已经接近到互相说话听得见了。 李明居高临下,俯瞰着青史留名的九五至尊,嘴角努力上翘,做出一个不屑的笑脸,皮笑肉不笑道: “阿爷,天气这么凉,怎么不上来坐坐?” 李世民在城墙下抬着头,仰视着自己的不孝子,当仁不让地开喷: “冷个屁!你阿爷我身体硬朗着呢,亲手把你这小反贼摁在尿桶里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李明直接站上了墙头,两手一摊: “呵,小爷我就在这儿,不闪不避。如果你想抓住我,那你得自己过来,你是知道这规矩的。” 李世民嘴角一抽,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已经斗了几次法了?” “难说,似乎从我们分别开始,就斗到现在了。”李明不自觉地带了些许惆怅。 李世民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你可知你我的每次争斗,都会让无数大好儿郎白白送命? “你为什么要造反?你就这么想当皇帝?你难道真要搞到天下生灵涂炭,才肯善罢甘休?!” 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深沉地敲在大明每个人的心底。 这是李世民的真心话。 他到底是看走了眼,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幺子怎么就这么想进步呢? 别的皇子想上位,无非是搞点宫廷阴谋、暗杀陷害的伎俩罢了。 哪有他这样,直接自己建了一个国,和原本的母国开打全面战争! 李明毫无愧色,直白地回答: “在辽东的经历让我意识到,改革是有极限的。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不彻底打破旧秩序,旧世界的亡魂就会一直干扰我们的决策……” 李世民眉头皱起:“你小子想说什么?” “有些血是不得不流的,李二!”李明陡然提高了音量,表面上的恭敬是一丝一毫也不留了: “我打内战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全天下!我会在这次战争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剔除旧世界的土壤,奠定新世界的基石!” “你知道么,不来一次掘地三尺的大清洗,士族门阀迟早会卷土重来,不出百年,就会把天下蛀得千疮百孔!” “你这条大蛀虫现在就把大唐江山蛀得千疮百孔了!” 李世民怒喝着打断道: “我没时间听你讲那一派胡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投降,认输,回长安向你的几位兄长谢罪! “趁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明嘴角一勾,发出了真诚的大笑: “和解?此时此刻,你怕不是在说笑吧,李二?” “是的,我就是在说笑,事到如今知道你不可能回头。”李世民直言不讳: “只是事先和你打个招呼,到时候别怪我下手太狠。 “我已有杀兄逼父的恶名,再多一项倒也无妨。” 这句话仿佛散发着凛凛寒气,让周遭的温度瞬间低到了冰点。 城墙上,没有人敢吭声。 唯独李明神色如常,大无畏地微笑着: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什么,就自己过来拿。” 李世民撇了撇左半边嘴角。 “我会来的,你给我等着。” 战前喷垃圾话环节结束,郭孝恪驾着车,在虎狼之师的簇拥下,回到唐军阵中。 “那个逆贼真是无耻之尤,无理至极!”阿史那社尔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陛下,我等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随时都可以进攻!”郭孝恪咬紧了牙关。 然而陛下并没有回答他们。 李世民不止一次地回头,看着城墙上李明的身影渐渐远去。 郭孝恪和阿史那社尔见状,不敢再在背后diss李明了,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为什么,太上皇陛下似乎对李明造反并没有很生气啊…… 似是听见了两人心中的疑惑,李世民反问道: “你们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李明要现在作乱,而不等朕驾崩再行不轨呢? “他是怕自己拖不起吗?” 老郭和阿史那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回答这道送命题。 但他们心里也门清,局势越拖下去,按理说应该对李明越有利才是。 大明的国力蒸蒸日上,这是有目共睹的。 而大唐虽然也做出了抑制豪强的努力,但能真正起到多少效果,那就见仁见智了。 某种意义上也确如李明刚才所言,改革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改革。 除了大明和大唐“国与国”力量对比的此消彼长之外,还有李明和李世民“人与人”的力量平衡关系。 最冷血地来看,只要太上皇一驾崩,大唐失去了主心骨,政局一定会陷入混乱动荡。 李明只要拖到那个时候,再南下暴揍大唐,那不是轻松加愉快? 何必要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 “或许,他是不希望我死在天下分崩离析的时代吧。” 李世民勾起淡淡的浅笑。 郭孝恪和阿史那社尔大气不出,根本不敢接话。 “‘想要天下,就自己过来拿’……所以他就真的自己来拿了,从我的手里,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手里。 “那家伙还真是轴啊。” 李世民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声音轻柔,哪有刚才叫阵时那般凶狠。 “什么李二,这绰号真难听……” ………… 城墙上,李明定定地凝望着李世民的背影,直到车驾载着父亲渐渐离开了视线。 骂街是工作,父慈子孝才是生活。 但是两军对阵,死生之地。 在众目睽睽之下搞令人感动的父子再会,恐怕不大合适。 不论父子二人的真情实感为何,只能如此收场。 搞政治就是这样的。 “陛下不必太难过,反正你爹对你也就那样了。这么多年爱答不理,你替他干了这么多事,还不如嫡长子陪他出国转一圈……” 薛万彻试图安慰李明,可他这张嘴吐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难听…… 李明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唯有眼睛发红。 薛万彻忽然感到彻骨的寒意。 “你这无礼的混账!” 契苾何力大喝一声,一把扑倒薛万彻,抡起胳膊就往他的脸上抡。 老薛躺在地上,认他把自己揍得鼻青脸肿。 李明静静地叹了一口气,向精壮的突厥汉子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打了,别闹出人命了。老薛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话说歪了。” 契苾何力正骑在薛万彻身上揪着的衣领,怒气冲冲地把对方往地上一放,大喝道: “你这厮再妄言,我定不饶你!” 李明一声苦笑: “他说的倒也不算是妄言。” 在两人石化的目光中,李明像瘪了气的皮球,闷闷地走下了城墙。 “收工了收工了,今天唐军不会进犯的,明天再叫阵吧。” 直到他矮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阶梯之外,薛万彻这才敢重重地松口气,心有余悸地向老基友道谢: “多谢你替我解围。” 在当时被李明盯上的那一刻,他莫名有一种被猛兽睥睨、随时可能会身首异处的感觉。 这或许不是错觉。 “呸!” 契苾何力吐了口唾沫,从薛万彻身上下来,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你这人,真比蛮族还蛮!韩非子的‘疏不间亲’你……算了,谅你也没听说过。 “你随便置喙普通人家的父子关系,人家都尚且会和你拼命,更何况还是帝室! “你……你啊你!”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薛万彻,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薛万彻也已老实,嘟哝着: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李明陛下宽宏大量,我早死几万遍了……” ………… 和李世民陛下一同抵达兖州城下的,还有唐军的主力。 这帮猛男天天在城门外操练队形,一会排成s形,一会排成b形。 正在城里和城楼上施工的大明土木佬,对对方嚣张的做派十分不齿。 “妈的,那帮关陇佬别欺人太甚!” “不就是听命令排队列吗?好像谁不会似的!” “俺当初上山开矿下井,不比战场更危险?” 劳动人民的火气被敌人的挑衅撩上来了,一个个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一副迫不及待要出城和敌人肉搏的架势。 工头呵斥道: “别瞎胡闹!就你们还打仗?领会陛下的意旨了吗? “乖乖工作,早一天建成翁城,比什么都管用!” 工匠们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凉水,心里很是不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他们觉得,对比传说中的唐军主力,自己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工人阶级的组织性纪律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士兵是一群人为同一个目标互相配合,工人也是;士兵令行禁止,工人也令行禁止。 工人就是最优秀的兵源,四舍五入,工人就是最优秀的士兵。 更何况,为了做戏做全套,在兖州的每个工人甚至还一人发了一套铠甲,那可是在其他地方还很昂贵的、货真价实的铁甲呢! 有组织有纪律有装备,工人阶级吊打城下那些兵农合一的府兵不在话下! “喝!” 城外的唐军齐声呼喝。 热身结束,他们开始了今天的正事。 成千上万的人,就像由同一颗大脑指挥似的,行云流水地从操演阵型变换成了行军阵型,场面甚是壮观,让人目不暇接。 “喝!喝!” 唐军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以整齐的队列,向兖州城门步步进逼而已。 但就是这朴实无华的动作,却气势非凡,犹如高山大海,直撼内心。 唐军的每一步,都正正地敲在大明工匠们的心中。 他们这回不吱声了,一个个乖乖埋头苦干。 打什么仗?啊,打什么仗?一个月才几百文玩什么命啊! ………… 碉楼似的木石结构城楼中。 李明听着外面的喧嚣阅览文书,一边吐着槽: “他们也真是不怕累啊,每天都来这么一出。” 薛万彻和契苾何力可就没有这么放松了。 “陛下您可少说几句风凉话吧!” 薛万彻的粗口改了,但只改了一点。 契苾何力也是满面愁容: “我们能唬他们到什么时候呢……” 李明手不释卷,轻松地说: “那就得看李靖给不给力了。” (本章完) 今天请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331章 校场领饷,不带甲兵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太行山巍巍八百里,纵贯南北。 与其说太行是一座山,更不如说像一条线。 这条线东西窄、南北长,分割了华夏的第二、第三级阶梯。线的东边是华北平原,西边则是山西高原。 也就是现如今的大明山东河北区块,和大唐山西区块。 东西向的河流河谷将太行山分割成了几块,也联通了东西两个地理单元。 这些河谷,便是著名的“太行八陉”。 自春秋战国以来,太行八陉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而李明认为,正是在这个古战场上,将要决定唐、明两个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 ………… 太行八陉的最南端,轵关陉。 这里和华夏的历朝国都基本在同一条纬度线上,左边是长安咸阳,右边是洛阳开封。 “打起精神来好好巡逻,仔仔细细地搜查山上的每一个角落,连一头野猪都不能放进来! “要是让任何一个伪明细作混进了关隘,老子敲你们砂罐!” 又是新的一天,负责此处关隘防御的程知节按这几个月的惯例,每天一大早就向手下的士兵做着训示。 听领导又双叒叕重复着老三样,士兵们也疲了,有些三心二意地听着。 “你妈妈的!” 程知节的老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从马上翻了下来,怒气冲冲地走进队列之中,对着一个打哈欠的士兵就是飞起一脚。 “你敢再打瞌睡,老子就让你每天睡够十二个时辰!” 回到了军队,这位老瓦岗可没有在京中宫里那么谨小慎微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粗鲁豪放的三板斧程咬金,全程骂骂咧咧的。 副将赶紧劝道: “将军请勿如此动肝火。将士们有所松懈也是情有可原。 “这几个月下来,大家日日巡山,夜夜值守,都很疲劳了,却连半个敌人都没有见着,军中难免会产生倦怠。” 副将倒不是替那不知死活的小兵开脱,他是怕程知节一大把岁数了,万一怒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噶了,那就完蛋了…… “啧,你怎么也这么不明事理?老子杀的人比你吃的鸡都多! “我军面临着什么情况、士兵会产生什么情绪、军营中蔓延着什么传言,老子会不知道?!” 程咬金朝那多管闲事的副将瞪了瞪大眼珠子,把火力转向了那倒霉蛋,唾沫横飞地训斥道: “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不能懈怠! “你们和李明打过交道吗?朱雀门之夜,我可是直接和他交过手的! “老实告诉你们,那厮最是狡猾刁钻!越是你们想不到的地方,他越是会钻! “他的那群山匪士兵,现在说不定就藏在太行山脚下的哪片密林子里,就等着你们放松警惕,突然给你们来一下子,噶你们的头皮! “到时候你们头皮没了,可别赖老子没有带好队!” 老将军摆出了一副教训后辈的架子,滔滔不绝地说教起来。 说得一大帮子大头兵是两股战战,头皮发凉,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生怕太行山里的树说起了辽东话,突然窜出来发动无耻偷袭,把他们的头皮都给收走。 副将则听得满脸黑线。 老将军,您说的那个“山匪”是不是您自己…… “好了,不和你们瞎扯淡了。出去干活!” 程知节吹比吹得口干舌燥,大手一挥。 “遵令!” 士兵们的工作积极性倒是上来了,回答得很有精神。 毕竟事关自己的头皮,谁也不敢开小差了,兢兢业业地开始了新一天的防御、巡守任务。 哈欠~背着所有人,刚才还很精神的程大将军,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旋即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行振作起来,系紧盔甲系带,嘴里低估一句: “唉,那小猢狲到底在策划着什么……” 别说底下的小兵,程知节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面守株待“明”,也等得快长蘑菇了。 他对敌人的渴望,简直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 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建功立业,向陛下证明自己。 哪个陛下?当然是当今圣上,永庆皇帝李承乾陛下了。 众所周知,瓦岗寨众人当年(去年)集体站错了队,紧密团结在摄政李治的周围。 然后嘛,发生了什么就不必多说了—— 被李世民和李承乾双龙合璧,从大非川狂暴轰入,狼狈下台。 而对李治座下头号走狗程知节来说,他的现状尤为尴尬。 这从他被新皇帝派遣到太行山深处的轵关陉,就能看出一二。 别误会,程知节是被“派遣”,而不是被“打发”来的。 因为对大唐来说,这地方可太重要了。 轵关陉东起太行山南、黄河之北的沁阳,向西直穿王屋山,出了就是中条山。 只要翻过中条山,就能绕过函谷关,长安门户潼关就水灵灵地横陈在眼面前了! 也就是说,关陇的咽喉距离反骨的山东河北人,只隔了轵关陉这一条马路! 因此,唐军常年在这里驻扎着一支精兵,防范山东佬突然背刺。 早在薛延陀大闹河北之时,李治还特意加强了这里的守卫。 而在河北正式易主、加入大明的反唐大业以后,李承乾进一步加强了此处的防御,并任命稳重而又不失血性的老将程知节为此处的主将。 古代交通不便,大规模行军,能走的路就这么几条。而轵关陉相当于在太行山上开了一道从河北直达关中盆地的虫洞。 老秦人当年就是走这儿的驰道,东出山东揍了韩国一顿。 而路是双向的。 今日的山东人,自然也能通过这条道西进关中,反扇关中人一个耳光。 安排必须要妥当。 “陛下将如此重任委托与我,如果我没有立下功绩,碌碌无为,负了皇恩,那就……” 程知节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毛躁得很。 让降将驻守连接京城的咽喉要道,这绝对算得上是重用了。 李承乾陛下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在对手下人宽宏大量这方面,可一点也不输太上皇,用人不疑。 这就让老程很是感动了,必须千方百计地做出些业绩给朝廷看看,证明皇帝陛下没有信错人。 所以,大唐的朝廷他压根儿就不需要事先得知对面大明“明修堡垒暗渡太行”的计划,自己就连连提高了这条咽喉捷径的防御等级。 而程知节又立功心切,层层加码,在整条只有四五十里长的陉道上,设置了无数的哨卡关隘、明哨暗哨,把轵关陉防守得滴水不漏。 而明军的动向,似乎也在印证着大唐人的未雨绸缪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在大明打出旗号、和大唐正式撕破脸开战以前,山东的大明军队就在轵关陉的东部起点附近、属于大明境内的那一段,开展了频繁的军事动作。 一会儿搞操练了,一会儿搞军演了,一会儿又大规模调度了。 搞得风风火火,好不热闹。 把山那头的大唐人给整得神经衰弱了都,生怕哪天一觉醒来,发现明军已经走这条道偷鸡,直捣长安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明军的动作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唐军部队聚集在轵关陉上。 不仅二三线的普通卫戍部队在此地驻扎,甚至为数不少的一线野战精锐也来这里凑热闹。 众所周知,野外作战并不是随便拉几个壮丁就能进行的,野战军是很宝贝的。 尤其当大唐还在重点加强漫长的黄河-中原防线的时候,往轵关陉分兵无疑会让前线的兵力捉襟见肘。 而高强度又徒劳无功的巡逻防御,对一线部队士气的消磨也不容小觑。 但是,程知节觉得,这一切不是资源浪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轵关陉,不可不防啊! 鬼知道狡猾狡猾滴明军,会往这条简直为偷鸡而生的太行陉,投入多少兵力啊! 他是吃过李明的亏的,所以为了防备李明,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结果就是,大唐的虎狼之师云集于此,守在这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间驰道上。 随着战事的爆发和进展,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警戒万分,时刻注意着驰道上的风吹草动。 一天过去了…… 一旬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一等就是几个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别说大明的野战军了,连半个山东佬的影子都见不着。 “程将军……”副将忍不住在他耳边小声问: “会不会……山东佬压根儿就不打算走这套道啊?” 这问题一下子就把程知节给干得恍惚了。 他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太对劲。 外面的几条战线都打烂桃子了,但是轵关陉风平浪静。 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结束了一整天疲劳又无用的任务以后,程知节也有过不止一次的疑问—— 李明那厮该不会虚晃一枪,预判了他的预判,故意放他们鸽子吧! 可是…… “报告将军!” 传令兵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回报,脸上甚至还带着兴奋的表情。 程知节顿时精神振奋,甚至可以说大喜过望: “怎么?伪明的山匪来进攻了?” “快了快了!他们的部队已经在山脚下集结了!”士兵兴奋地嚷嚷着侦查的结果,证明自己不是在吃干饭。 “……”程知节的心情肉眼可见地萎顿了下去。 这段时间,他收到太多太多这类似是而非的情报了。 不消说,明军的这种行为艺术,最后肯定没有什么结果。 程知节甚至怀疑,对面已经知道了他的斥候一直在暗中视奸,特意演戏给他们看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大明这般在唐军的鼻子底下撩拨,要让他放着不管无视之,也是不可能的。 “狼来了”的故事他虽然没有听过,但中心意旨他是晓得的——千万别低估了李明那厮的下限! “加强警戒,增加巡逻班次,从五人一组增加为七人一组,给我时刻盯紧了,一息也不能离开你们的视线!” 程知节沉声下达着命令。 “我自会上奏朝廷,请求更多增援。” ………… 轵关陉再往北约四百里左右,大约是八百里太行山的中段,也有一条陉道。 井陉。 此处是南北太行山的分界处,连接着大明河北的苍岩山和大唐并州(山西阳泉)。 地理位置说重要吧,优先级肯定是大大不如京城的快捷方式轵关陉的。 但也不能说井陉不重要。 因为那里连通着的并州,毕竟是山西的中部腹地。 只能说,重要性不高不低,还行。 井陉在大唐国境内的东部起点,是太行山山麓正中的娘子关。 “呵欠~” 关上的守军岗哨居高临下,俯瞰着东边的华北平原,慵懒地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茫茫青山,除了树林之间偶然的晃动以外,什么鬼影子也看不到。 今天也无事发生,我们真的在和对面打仗吗,发饷还有几天,这身盔甲真特么笨重啊……就在他开启小差,思绪如脱缰野马乱飞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谁?!” 小哨兵立刻本能地回头。 啪! 结果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来者先骂开了: “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是你老子我!妈的突然转头吓老子一跳!” 哨兵睁大了狗眼。 这才看清,背后那人是自己的伍长。 “嗐,是头儿啊。你怎么不声不响地过来了?”哨兵揉着发红的脸颊问。 “你特么站岗站傻了吧!今天领饷都忘了?”伍长骂骂咧咧地呵斥道,转身便走。 临行前补充一句: “去校场领饷,不必携带甲兵。” 发工资是在今天吗……哨兵一时有些发愣,但伍长已经走开了。 妈的,有钱不拿是傻蛋,更何况还不用站岗了! 他毫不怀疑,利索地放下长枪,脱去了碍手碍脚的盔甲。 “嘶,卸了甲有点冷啊~” 他抱着胳膊一路小跑,轻松愉快地前往校场了。 到了地方,不少战友早已聚集在了此地,一个个都脱去了厚重的盔甲,抱着胳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等着领这笔意外之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校场上聚集的士兵越来越多。 很快,娘子关的守军都到了。 领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就在众人缩着脖子等待天降馅饼的时候。 校场外突然闯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都是着甲的,但是盔甲的式样和唐甲有着微妙的区别,一看就更坚固耐用。 等候在此的官兵都愣了愣——娘子关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人? 那群不速之客一言不发,迅速包围了校场。 原本的守军看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枪尖,以及式样可疑的盔甲,慢慢回过味来了,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些人,该不会是…… “同袍们!”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 大家的目光投去,只见演武台上,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圆滚滚的还挺可爱。 几位年纪大的基层军官,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外貌十分有特色的统帅。 “李卫公?!” 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顿时一片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军神李卫公的赫赫大名,只要是吃头脑搬运这碗饭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是,李卫公不是已经…… 叛离大唐,投降伪明了吗?! 好像是为了印证将士们心中所想似的,关隘城楼上,大唐的旗帜缓缓落下,大明的旗帜迎风飘扬。 啊这…… 大伙儿的心脏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同袍们,你们还在等什么?” 李靖嘴角微勾: “来领饷啊。” 他向边上轻轻一让。 一车一车的开元通宝,一沓一沓的大明纸币,往前一推,明晃晃地摆在将士们的面前。 想要哪种货币,自己选! “校场领饷”可不是一句假话,说领饷,就领饷。 只是领的是哪家的饷,那就不一定了。 士兵们看着金灿灿的钱,又看看明晃晃的刀,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本章完) 第332章 太行山大规模徒步指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排好队,别争别抢,人人有份。” 娘子关校场正在上演魔幻的一幕,明军正在给大唐的守军发饷。 大明的士兵态度和蔼,分文不扣;大唐的士兵也是秩序井然,无人捣乱。 敌对的双方互相配合,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军军鱼水情”。 与此同时,娘子关上插着的大唐军旗全部被拔除,换上了咱大明的旗帜。 唐军就在旁边看着……不,大多数人连看都懒得看,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金灿灿的铜钱呢。 拿钱还是送命,他们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更何况他们都是被自己的军官忽悠来的校场,说明军官团体已经集体叛变了。 军官都当二五仔了,他们这些个大头兵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呢? 他们都对大唐忠心耿耿啊,得加钱! 不过该说不说,大明是真有钱啊,发饷是真的大方。 就连最基层的大头兵,都能打底领到两贯铜钱,或者等值的“大明交子”纸币。 相当于一户长安中产家庭两个月的收入了,比唐军自己的月薪更是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 因为大唐府兵的货币军饷其实很少,从军轮驻番上甚至还得自备口粮服装,只在作战时才能领到少得可怜的军粮和补贴。 只有靠打胜仗劫掠战利品,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毕竟他们的爷爷跟着高祖皇帝入关时,就已经把他们这一辈的工资都拿啦(指均田制下府兵的口分田和永业田)。 “嗯,不错。小伙子你干得好啊,极好!保住了不少战士们的生命,大大节省了我军突破井陉的时间。没有给尉迟家丢脸。” 演舞台上,李靖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对身边站着的小黑炭头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指挥作战,是一件十分耗费脑力的重活。为了这重要的使命,“羊尿泡”李靖提前给自己贴了一身膘以供消耗。 小黑炭头尉迟循毓在李靖身后站得笔笔直直,恭恭敬敬地说: “能为大明效犬马之劳,小生虽死无憾。小生这次花费颇多,用的都是民脂民膏,战战兢兢。” 在军神面前,他可没有在“大明皇帝”本人面前那么吊儿郎当了,表现得很是谦逊,看人下得一手好菜碟。 要是让李明亲眼目睹了,保准以为他的小伙伴被调包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尉迟循毓的工作还是完成得很漂亮的。 经过他的精耕细作,他精耕出来的细作们成功渗透进了娘子关,把整个关卡的指挥系统,从上到下都收买了个遍。 达成了无血开关的成就。 大撒币看起来很潇洒很简单,但真做起来就知道,可不是谁都能来撒的。 没有情报组织的前期准备,忠心耿耿的大唐将士只会把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那样的话大撒币的大明就真成大萨比了 至于尉迟循毓为了收买关节,多花了一点钱什么的…… 和战争机器这样的吞金巨兽相比,这点钱算钱吗?! “小伙子太谦虚了,哦呵呵呵~”李靖对这位谦逊的小伙子很是满意,笑得肚子上的赘肉都在抖动。 能让虎狼唐军如此丝滑地改旗易帜,这大撒币他可撒得太嗨皮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钱可以再印,死去的人不能复活,浪费的时间也不能回溯。 要是没有尉迟循毓的上下活动,那李靖就不得不率军强攻娘子关了。 明、唐两军真刀真枪地干仗,犹如火星撞地球,伤亡一定很惨重,人力物力、军费抚恤的开支只会更大。 更别提因此而耽误的进军时间、夜长梦多,以及消息提前走漏、让大唐提前加强太行山北麓防线的风险呢。 毕竟娘子关它也是一道易守难攻的关,是太行山崇山峻岭之中的关隘,打开井陉的门户。 就算大唐方面对北方的那几条陉道没有那么上心,但那也是相对轵关陉而言,绝不是不设防。 如果明军真要啃这块硬骨头,还真不容易! 这笔小钱,花得真值! 尉迟循毓连连推辞: “不不不,李卫公过誉了。 “我也不是谦虚,小弟……卑职我只是忠实执行明……陛下的指示而已。” 这他还真不是谦虚。 这场策反娘子关的阴谋,还真是那位李明陛下亲自下达的指示。 毕竟论喜欢花小钱办大事,谁能比得上李明啊。 对娘子关的渗透开始得非常、非常早,甚至在大明正式打出反唐大旗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在公元七世纪和大唐翻脸,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闭着眼睛就莽的勇气。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在开战之前,甚至早在李明在东北一隅建立起实质性的稳固统治、开始有了图谋天下的野心之时。 他和他的诸位谋臣,就在策划这一步了。 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侯君集、李道宗……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有能之人,哪个不是治国安邦的文武全才。 这些人才聚集在李明的麾下,经过不知多少轮烧脑掉头发的讨论,最终确定了以太行山为主战场、以娘子关为突破口的大战略方向。 中原无险可守,关中鞭长莫及,与河北接壤的山西自然就成了最适合发力的地方。 表里河山、形胜之地的山西如果能被大明拿下,那么这场唐明争霸战就稳了。 而攻略山西,绕不开太行山和太行八陉。而南方的陉道地理位置过于要害、彻底攻克十分困难,而北方的陉道又过于边远,都快挨着草原大漠了。 所以,处在中间的井陉、以及井陉的大门娘子关,自然而然就成了首当其冲倒大霉的地方。 正好,众所周知,大明和大唐的边贸从来就没有断过,而井陉正是两国之间必经的一条重要商路。 有商路,就有大批商人路过。 而大明商人和“商人”在娘子关进进出出多了,一来二去,就和当地驻守的军官混熟了。 接下去要想“开展工作”,那不就很方便了? 所以,策反娘子关的守军既有其必要性,也有可行性。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经过如此多番论证和缜密的准备,这次娘子关改旗易帜,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娘子关……小伙子,你可知娘子关的来历吗?” 李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颇有兴致和尉迟循毓聊着天。 尉迟循毓笔笔直直地站在一旁,就像一位小学生,毕恭毕敬地回答: “是因为陛……是唐国高祖之女、太上皇之同母妹,平阳公主的典故吗?” “你说话倒也不必如此拘谨,明、唐两朝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李靖乐呵乐呵地点点头,下巴肉迭了好几层,对小伙子越发满意了。 “此地原名‘苇泽关’。高祖皇帝当年首倡义兵、起兵反抗暴隋时,平阳昭公主在山西就地招兵买马,曾驻扎此地。 “昭公主治军有方,军队秋毫无犯,百姓称其为‘李娘子’,她的军队称为‘娘子军’。而她驻守的关隘,便被太上皇改称为了‘娘子关’。” “哦~原来如此。” 尉迟循毓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心里却有些纳闷。 李大元帅全权负责明军主力的军事行动,事情多任务重,怎么还有空和他在这儿谈闲天? 李靖瞥了瞥尉迟循毓疑惑的表情,道: “小伙子,你说平阳公主如果没有早逝,她有可能当皇帝吗?” 噗……正在开小差的尉迟循毓差点喷了李靖一脸。 这这这……李卫公您这是什么话?为什么问这种毫无水准的问题? 宁也要打拳?! “应该是不能的,从朝廷百官到民间都肯定不会服她,毕竟女流之辈……” 尉迟循毓斟酌着词句答道,甚至有些怀疑李卫公究竟有没有传言得那么厉害。 李靖又追问道: “如果昭公主拉起了最强大的军队,以势如破竹之势打下了整个天下,她硬要当皇帝,天下人能拦得住吗?” “这……” 尉迟循毓吞吞吐吐,竟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军队都在公主这边,那她应该是……可以的吧。” 李靖嘴角一勾: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假设她能有足以让全天下匍匐的军力和战功,别说皇帝,就算她要当炎黄大帝、在泰山封禅,又有谁能阻拦?” 尉迟循毓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品出来了,李靖并不是在聊平阳公主,而是另有所指。 但是这个弦外之音是…… “男女出身也好、嫡庶顺位也罢,说到底,不过是前人订立、后人萧规曹随的‘规则’而已。 “父皇给你、天下认可,你才能拿。” 李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如果你有着全天下最强大的力量,用武力征服了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 “这个时候,所谓继承的‘规则礼法’还有用吗?” 尉迟循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所以,小伙子。”李靖语重心长地说: “这场仗,你的‘明哥’不得不打。 “他是最小的庶子,就算太上皇传位给他,普天之下、朝堂之中,难道每个人都能对他心服口服,不会从中作梗?” 尉迟循毓闷闷地点头: “应该会的。” 明着跳反的人也许是少数,但阳奉阴违者绝不鲜见,而后者的危害显然更大。 “但如果李明陛下不是从父皇手里接过这顶皇冠,而是自己打出来的,自己当了开国皇帝。 “还会有人反对他,不服他吗?” 对于李靖的反问,这回尉迟循毓毫不迟疑地摇头: “绝对不会。” 规则只约束能受规则约束的普通人。谁有能力打破规则,谁就是规则。 人类社会的底层运行逻辑,仍然是暴力。 “这不就对了。”李靖拍拍尉迟循毓的肩膀: “这场仗非打不可,所以,不要因为这场战争是自相残杀,就有心理压力。 “跟着李明陛下,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便是。” 尉迟循毓重重地点头: “卑职知道了。” “知道就好。” 李靖十分欣慰,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踱步下了演舞台。 “李卫公就是李卫公啊,看问题就是深刻……”尉迟循毓心中感叹。 叹着叹着,回过味来了。 “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对打内战有心理压力了?” 作为明家班的原始股东,小黑炭头和其他小伙伴一样,对明哥那叫一个死心塌地。 更何况他从事的工作有些特殊——情报口的。 时间长了,他的心也快和他的脸一样黑了。 打内战有心理包袱? 怎么可能! “李卫公说的,其实是不是他自己啊?” 尉迟循毓望着老将军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太上皇陛下曾经说过,‘得李靖为帅,快哉!’……可是我的战功,怎么好像都是打内战立下的啊?” 离开尉迟循毓以后,李靖有些闷闷不乐。 这不是说李靖没有打过外战。 但是大唐对外战争中最光辉的一页——灭东突厥,总指挥是李世绩,不是他。 至于捏其他软柿子,唐军还没出力,蛮夷就倒下了,根本展现不出他军神的风采。 这就让他很是耿耿于怀了,总担心后世的史学家会给他套一个“内战内行”的帽子。 “唉,都怪现在的蛮夷不经打。 “啧啧,让李世绩那小子捡了便宜,这回我要加倍从他身上打回来。” 李靖摇摇头,打消了负面情绪,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战局中来。 李明陛下不愧是资深小银币,从战略到战术都安排得相当妥当。 娘子关改旗易帜,标志着井陉直达并州东的大门,已经向明军敞开了。 而并州东又是山西高原的东大门。 山西被称为“两山夹一川”,东边太行山、西边吕梁山,中间夹着南北狭长的汾河谷地,是山西的精华所在。 从并州出发、沿冶河河谷向西,便可以直抵汾河谷地的核心——太原府。 往北是朔州,往南便是李治的小金库——晋州。 大明这一拳打过去,大唐得要肚子疼好久。 “疏忽了井陉的防守,是唐军最大的失策。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中原和轵关陉的地理位置比并州重要得多,那两个地方的压力一大,唐军分身乏术,这里的防守不疏忽也得疏忽了。” 李靖心里复盘着这次的战略,越发觉得李明陛下阴险狡诈……不是,高瞻远瞩。 这一连串战略欺诈起到了极好的掩护作用,把唐军都吸引到了别处,硬生生在太行山的关节部位撕扯出了一个破绽! “这就是进攻方的优势啊,可以聚集兵力,攥紧拳头。 “而防守方只能处处分兵,疲于奔命。而且这战略态势对大明也太有利了。” 李靖从更大的战略层面,细细品味着李明的用意。 “前线的山西、中原,都是大唐的要地腹地,哪个大唐都丢不起。 “可是大明的后方远在东北,十分安全。 “金角银边草肚皮,以辽东为起始,李明陛下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在李明身边呆的越久,李靖就越觉得这小子不简单。 难怪房玄龄那条老狐狸,一早就把全副身家赌在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幺子身上…… “将军,接下来这些降卒怎么安排?”副将请示。 李靖摆摆手: “照旧办理,先统一押回后方。想参军的先接受再教育,想在大明安家的分发土地,想回家的发放路费。 “尽快把他们安顿好,我们马上进军。” “遵令!”副将立答,雷厉风行地退下。 李靖望着巍巍太行,长长叹出一口气。 过了并州沿汾河谷地往南,可以直下晋州。 晋州是个好地方啊,不但土地肥沃、出产养人的小米,还能对某位皇储造成暴击。 更重要的是,晋州的地理位置也很扼要。拿下晋州,就离关中、离长安并不遥远了。 因此,在此次大战正式开始以前,李明和李靖就一致决定—— “迅速北上,直插朔州!” (本章完) 第333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那个小混球,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了,给我们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公元七世纪的世界至高城,平州行在。 大明帝国的统治核心,李明陛下的书房里,传来一阵阵怒斥痛骂之声。 被李靖尊称为“老狐狸”的房玄龄大动肝火,正在隔空怒喷被李靖尊奉为“战略天才”的某位开国皇帝。 “这钱是他这么花的吗?啊?钱是他这么花的吗?” 房玄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宁静和恬淡,又是拍桌子又是骂娘,对着千里之外的李明一通输出,表情丰富得简直像个正常人。 他的老对头兼老搭档,长孙无忌,低调地缩在自己的工位上,一边旁观者这罕见的一幕,一边又看看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 一位面无表情、简直是Q版房玄龄的面瘫少年,大明财政部长,房遗则。 少年还有一层身份,那便是房玄龄最心爱的小儿子。 “父亲,您也太夸张了,情况并没有您说的那么糟糕。” 房遗则淡淡地说道。 面对难得暴跳如雷的父亲,这个小儿子平静得简直可以用冷淡……不,冷漠来形容。 “只要经过我的一番腾挪周转,大明的财政还是可以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的,在这个月里足以应付前线的开支。” 房遗则和以往一样,语气平稳、面无表情地说道。 只是他的面相是越来越差了,形容苍白,两个黑眼圈却是又浓又黑,导致他整体呈现出一副生无可恋、要死不死的死相。 “熬过了这个月,那还有下个月呐?难道你指望这场仗下个月就结束?!”房玄龄激动地用食指关节叩着桌子。 和小儿子相比,他表现出来的精神头简直可以用“生龙活虎”来形容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房遗则轻轻地挥了挥手,身体也跟着晃了晃,仿佛手掌扇起的风要把他日渐单薄的身体吹走似的。 “到了下个月,国库还能有些进项,到时候再勉强勉强,总归是有办法凑齐军费的……” “下个月可是隆冬,你觉得国库能有多少进项?!” 房玄龄越来越愤怒了,直视着儿子的双眼,喉咙吼得梆梆响: “况且,陛下那厮花钱如流水,他花的钱是用在了战争上吗?啊? “都特么用在行贿上了!” 把“陛下”和“那厮”连在一起,这称呼可谓是非常罕见了。 但是房玄龄也是有理由的,这个问题一直憋在他心里,真的让他很破防。 “比如说娘子关那个鬼地方,收买军官也就算了,每个大头兵还发两贯钱!这算什么意思? “那些唐军手无寸铁又被包围,除了投降还能有什么选择?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发钱,装有钱人? “发饷也就算了,还发路费分地!怎么不干脆包养他们一辈子呢? “这才是娘子关,其他战线上收留供起来的战俘更多,花费更巨! “这是当战俘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享福的!” 房玄龄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火气全部发泄在今天似的,嘴巴就像机关枪,突突突没停过。 房遗则倒是越来越有乃父风范了,全程面无表情,不知道是意识模糊了还是真的不关心,偶尔不咸不淡地替明哥辩解一句: “收买普通士兵的人心也是很重要的,要算大帐可以大大节约统一天下的未来成本……” “当你每个月入不敷出的时候,就应该量入为出地算小账,而不是空谈什么大账!” 房玄龄暴躁地打断道: “还奢谈什么未来?等到下个月军费发不出来,大明就没有未来了!” 房玄龄这话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战争是一头巨大得难以窥见首尾的吞金巨兽,巨大的军费开支,强如大明也难以承受。 举个栗子,大明在西部太行山战线一共投入了精兵八万,战马万匹。 听上去也不算多,是吧? 每名士兵每天吃粮食三斤,战马的粮食消耗是人的四倍(如果只给马吃草,那马除了能喘气也干不了别的了),这一共就是每天三十六万斤粮食。 而为了供应大军在前线吃喝拉撒,后方还需要民夫进行后勤运输,而民夫也是要吃粮拿钱的。 所幸太行山战线紧挨着大明后方,平摊下来每个士兵“只”需要五名民夫就能供养,那就是四十万民夫。 按成年男子每天两斤粮食的正常食量,消耗在后勤路上的粮食又是每天八十万斤。 好,李靖的大军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光吃白饭,就能吃掉一百一、二十万斤粮食。 这还光是主粮,没点油水配菜,士兵行军打仗是没力气的,又是一笔额外的巨款。 这还光是吃,没算军饷、被服、甲兵、医药、抚恤……等等开支,这些才是占大头的。 这还光是太行山战线的耗费,还得算上中原土木老哥以及南方水师的消耗。 这还不算将近五十万壮年劳动力脱离了工农业生产,所造成的机会成本。 林林总总的耗费加起来,不啻为天文数字。 前线还在热火朝天地打着仗,如果后方有所拖欠,那可就…… 不敢细想,不敢细想。 但是对此现状,财政部长房遗则还是那句话: “只要再发行一笔公债勉强勉强,总归是有办法的。” 房玄龄提高了音量: “还能怎么勉强?!” 房遗则正要开口反驳,他父亲紧接着补充道: “我说的不是财政,而是……你!” 房玄龄的声音逐渐深沉了下去,眼睛里满是心疼。 是的,房玄龄之所以这么破防,核心原因还是房遗则。 换作别人,就算干到过劳死又与他和干? 可现在不一样,他真的有一头牛,他家儿子真的要过劳死了! 能让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房如此失态,这世界上可能也就只有房遗则一个人了。 “你自己照过镜子没有?自从替陛下那厮经理国库以来,你的身形就日渐憔悴下去。 “而在开战以后,你更是操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是,陛下的大业、天下的统一确实很重要。 “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你也要知道! “你如此压榨自己,值得吗?” 说到最后,房玄龄的语气简直是在恳求了,浑黄的双眼一闪一闪的。 房遗直无能又懦弱,房遗爱无能又贪婪,只有这个老三才接得起房家的这杆大旗。 而老房本人又一大把年纪了,也到了面临李世民老哥的同款难题的时候了——如何挑选家族继承人。 要是这个全家唯一的希望、老房最偏爱的小儿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那么房玄龄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这么拼命上进,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父亲,不是这样的……” 房遗则还想再辩解几句,一旁的观众长孙无忌看不下去了,插嘴道: “遗则,你父亲是担心你的身体。 “工作自然不能懈怠,但是如果身体垮了,不但对你自己、你的父亲和房家是不可接受的伤害,对李明陛下和大明,也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有些事情还是得外人来教。 对于长孙叔叔的教诲,房遗则还是很谦虚地点头表示接受: “卑职牢记在心。” 卑职……我只是想以长辈的身份指点你几句来着……长孙嘴角一抽,偷眼瞟了瞟老房越来越黑沉的脸色。 房遗则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位老父亲。 呼……房玄龄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神态慢慢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目光冷冷地往隔壁工位瞥了过去。 “咳咳。”长孙无忌不自在地躲开视线,假装自己在埋头苦干。 房玄龄什么也没有多说,呷了一口茶,便拿起了手边的材料,低头翻阅起来。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翻动书页和落笔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老房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 长孙无忌一愣: “什么?哦,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沉默。 这起小插曲,就算这么过去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还远远没到可以谈心的地步,能拉下脸说句“谢谢”已经算很给工友面子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长孙无忌心中不禁感叹。 一开始,他还因为房玄龄担任首辅、房遗则担任计相,房家父子两人垄断了国家财政,而对李明陛下的用人感到不满。 现在,他只想感谢陛下的不杀之恩。 他的好大孙长孙延虽然每天也是忙忙碌碌的,但是相比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账本堆里修仙的房遗则来说,那可要好太多太多了。 大明财政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李明陛下身上。 他的要求实在太变态了。 保证前线军费充足,这对一路打仗打过来的前·大唐诸臣来说,还是可以满足的。 保证国内民生和经济发展,咬咬牙大家也不是不能做到。 可是李明变态就变态在,他全都要—— 既要军费充足,又要不妨碍国内建设。 这就让人很掉头发了。 是的,战争打到现在,大规模会战都打了几轮了。 可是现在的大明甚至还在以和平时代的步调,继续保持着高速发展建设! 前方在打仗,后方还在照常开垦田地、建设城市、改造住房、开矿挖煤。 这方面花的钱,可一点也不比战争的花费少啊! 两头都在烧钱,这就导致虽然大明的国库进账也很可观,但赤字总是填不平。 进水管只有一根,出水管可是有两根。 这么放水放下去,水池里的水迟早要扣成负数。 其实只要国内民生紧缩一些,少投资一点项目,该省省该花花。 从指甲缝里抠出来的钱,就足以让这场仗打得更宽裕了。 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暂时节衣缩食一阵,相信冰雪聪明的大明百姓一定会理解的。 但是李明就不。 大明百姓能为国分忧,李明陛下却一点也不肯降低国内的经济发展,而且态度坚定,丝毫不留商量的空间。 开流节源了属于是。 这就让负责财政的房遗则——以及房遗则的老爹房玄龄——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 当然,李明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 大明帝国能和大唐掰手腕,优越的经济是基础支柱。 在开战初期就自毁支柱,殊为不智。 和大唐死磕,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 李明不是不会梭哈,大明的全民经济不是不能全面转为战时状态。 但不是现在。 “穷兵黩武”这道备用隐藏能源,是要留到关键时刻用的。 “唉……难办。” 房玄龄忍不住自言自语,困倦地揉揉太阳穴。 为了大明的福祉,为了李明陛下那厮任性的“大计”,只能苦一苦房家了,骂名李明来背。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陛下要急于现在挑起对大唐的战争?” 长孙无忌忽然又开口了。 房玄龄没有搭理他。 “……”长孙无忌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只要再过几年,难保大唐的太上皇……皇族成员不会生变。 “到那时候再动手,岂不是更简单?陛下正是……当打之年,完全等得起啊。” 房玄龄继续奋笔疾书,以沙沙写字声作为回应。 “有没有一种可能……”长孙无忌咽了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是李明陛下想让你亲自见证天下的统一,让你作为大明王朝真正的开国元勋,永垂史册?” 啪嗒,房玄龄放下了笔,冷冷地盯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这回学乖了,直接低下头,也装起了日理万机的样子。 房玄龄没有笑意地冷哼一声: “呵,国舅的意思是,陛下那厮怕我活不过太上皇,死不瞑目,所以提前发动了战争,想让我亲眼目睹天下一统,将来下九泉也能含笑了?” 话难听是难听,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长孙无忌眼睛不离开公文,么得表情地耸耸肩: “我可没这么说。” 话说完,过了很久,他也没听见房玄龄的回答。 他实在忍不住,偷眼往老房的方向一窥。 果不其然,那死货已经全身心回到了工作之中,仿佛刚才的那番问答并不存在似的。 跟这家伙交流真累……长孙无忌心中轻叹一声,也回到了工作状态。 他刚提起笔,便听得房玄龄说道: “陛下才不是那种为了博一个老头一笑,而草率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肤浅之人。 “他要当周幽王,老夫还不是褒姒呢。” 长孙无忌嘴硬到底: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如果坚持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沉默,继续办公。 又过了一会儿,房玄龄才开口,声音很小,语气有点不情愿: “不过多谢你的开导,让我感到陛下还是有情有义的,并不是单纯地将我等视为牛马。” 老房把话说得这么郑重,让长孙无忌都害臊了,闷声道: “咳咳……没什么不客气。” 和这老对头打交道,可真是别扭啊…… ………… 太行山,轵关陉。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飘下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山间密林之中,唐军的阵列之间。 一个雪人突然动了起来。 “我去,差点睡过去了!” 程知节骂骂咧咧地拍去身上的积雪,继续紧盯着敌人可能来袭的东方。 副将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劝道: “将军,天气转凉,您也注意些身体,要不先回去暖暖身子……” “不可!”程知节严词拒绝: “李明那厮狡猾得很,对他的戒备,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啊!” 就在他和空气斗智斗勇的时候,传令骑着马,慌慌张张地上前来。 程知节威严满满地呵斥道: “有什么事能把你吓成这样?事情再急,不可乱了方寸!” “将军,大事不妙——”传令兵根本没来得及听清楚程知节的教训,扯起嗓子就喊: “并州大总管府,失守了!” “并州……?!”程知节顿时哑口无言。 对李明那厮的戒备,果然什么时候也不能松懈啊! (本章完) 第334章 还得是薛万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嚏!是有人在背后骂我么?” 兖州前线,城楼上。 李明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把他从忘我的工作状态中喷了出来。 嘶溜~他吸吸鼻子,一边翻着手上的账本,一边嘟哝着: “房遗则的会计账目做得很好,下次别再做了。” 说着,他从厚厚的账本上扯下一张废纸,擦了擦鼻子。 “科目太细了,看得我头疼。这厚厚一本账起码有九成都是计算过程。 “我又不搞审计,只需要告诉我一个结果的大数就行了,不需要事事都写得这么清楚,房遗则做事也是太死板…… “嗯?” 李明正吐着槽,小耳朵一动,纳闷地问身边陪读的大型“书童”——也就是契苾何力: “窗户外边儿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外面风太冷,陛下小心伤寒。”契苾何力像弹簧一样立刻起身,贴心地替小李陛下关上了窗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在骂……” “陛下,子不语怪力乱神!” 契苾何力又双叒叕开始咬文嚼字了,配合他那口带着粗犷口音的汉语、以及更粗犷的身形长相,显得比酸臭腐儒有“说服力”得多: “您怎么能听信方士的迷信呢?假使真有人在背后诋毁您,怎么可能会影响到您的身体状况呢?” 李明:“不是,我是说……” 契苾何力:“就是因为天气转冷,让您受寒才,才导致您刚才的略有失仪,绝不是因为有人在背后骂您!” 李明:“为什么你这么纠结有没有人骂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契苾何力:“就是天冷!您看,下雪了!” 草原的汉子威武雄壮地打断了大明皇的思路,强横地往窗外一指。 李明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指向窗外望去,这才恍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头城楼的栏杆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瑞雪兆丰年啊。”契苾何力有些夸张地感叹道。 “但愿吧……”李明有些出神地望着雪景。 永庆元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不知太行山那边的天气怎么样,河南都下雪了,山西肯定更冷。 山中下雪,对行军会产生很大的阻碍吧? 这他就管不着了,中原和山西两个战场相距数千里,他就算急得挠破了头也没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如就放宽了心,把这个问题交给李靖去烦恼吧。 天神李靖的作战经验可太丰富了,砍的人头比他小李吃的大米拌小米还多。 更何况这次开战就在秋天。 李靖肯定对冬季雪中行军有所预料,并做好了万全应对的。 而李明这边能为山西主战场做的,除了遥控平州、做好战争的支持工作以外。 便是继续在中原战线开嘲讽拉仇恨,把唐军主力尽量多、尽量长久地吸引在中原坚固的城墙之下,千万别提前OT了。 从侧面策应李靖,尽量替那边减轻些压力。 为了达成这个拉怪的战略目标,李明化身祖安老哥,每天亲自站在城楼上,对楼下太上皇亲自率领的唐军进行口腔体操。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皇城PK了。 而他带来的两员猛将,薛万彻和契苾何力,也转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钓鱼老哥”—— 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得上来,同理,哼哈二将除了带兵什么活儿都能干。 上到规划新城建设,下至亲自带队打灰,无所不能,还能偶尔客串一回陛下的书童。 就是不能带兵打仗。 不是他们不会,而是因为他们手下没有兵,只有一群土木老哥。 巧夫难打无预算之灰了属于是。 说起这对卧龙凤雏…… “嘶,诶对了,我说怎么总感觉不对劲。”李明回过神来: “薛万彻人呢?” 来兖州以后,这俩活宝就和一对连体婴似的,恨不得撒尿都要一起组队。 今天怎么就只剩契苾何力solo了? “哦,他啊?”老契苾很熟稔地向窗外撇撇脑袋: “他在外面骂阵……啊,不是!”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七尺大嘴。 可惜为时已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哦吼,说漏嘴了吧。”李明从坐席上站起来,拍拍发麻的大腿,说着便向城楼门口走去: “我说怎么打了那么大一个喷嚏,果然有人在背后骂我。” 契苾何力挡在门前,双手合十苦苦阻拦: “陛下,算了算了。城外边都是唐军,太危险了。 “而且外面天冷,您的喷嚏会更严重的……” “你给老子闪开!” 李明强硬了一把,把威武雄壮的草原汉子推到一边,打开房门。 和西北风一起吹进来的,是薛万彻热情似火的问候: “什么大唐,是给小屁孩吃的麦芽糖吧? “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们这座小破城多久了?怎么还不敢打进来啊? “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嗷,其实城里根本没有军队,全是老子的民工伪装的!老子就光着一条*在城楼上等你们嗷! “怎么样?老子都脱光了,你们怎么还不上?你们是不是都阳炜啊?啊? “你们这帮%$@#!!!” 接下去就是一连串发出来会被屏蔽的污言秽语。 该说不说,薛万彻真是个人才,把他带过来绝对是李明的明智之举。 这货又能打灰又能喷人,心脏比城门还大,脸皮比城墙还厚,实在是最适合兖州前线的复合型人才。 而太行山前线已经猛将如云了,李靖、侯君集、李道宗、薛仁贵……多他一个不多,如果把他派到那边,边际收益绝对没有在这条战线上来得高。 “老子都躺平任*了,你们怎么还不把那个老瘫子推上来啊?是不是中风了没能力了?哈哈哈……啊?” 薛万彻正喷到兴头上,余光偶然瞥见那个“老瘫子”的儿子正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登时倒吸一口气,恨不得把喷出去的垃圾话都吸回去。 “那个……陛下,嘿嘿,您怎么出来了,外头危险,快回去快回去~” 薛老哥一秒变脸。 能让他前倨后恭的,全天下也就只有李明一人了。 自从上次被教训了一顿后,他在李明面前就老实多了。 不是被契苾何力揍的。 而是被李明那一眼瞪的。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然让他心有余悸。 当时是什么个场景,好像他也是在说李明老爹的坏话来着…… “嘶……唉,都是为了工作。”李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薛万彻畏畏缩缩的目光中,缓缓走到了城头前。 “陛下不行,这里危险啊!你看,对面气得把弩机都架起来了!” “是啊陛下,这北风呼啸,万一把您吹冻着了,您这喷嚏就……” “闪开闪开。” 李明不耐烦地推开了哼哈二将,站在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墙沿边上,把房遗则的账本卷成喇叭形状,开口就喷: “大唐啊大唐,你可真唐啊!你们就是弟中之弟!就是个**! “%$@#%^!” 零帧起手,粗鄙的詈语狂暴轰入城下唐军的耳膜。 把众人轰得不得不捂住耳朵。 难听,太难听了。 在骂人“婢养的”就算侮辱性极强的封建时代,经过互联网抽象文化熏陶的李明对原住民简直是降维打击。 和他低俗而不失……新颖的用词相比,刚才薛万彻的骂街简直温柔得就像小猫喵喵叫一样。 “那家伙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市井俗语?” 李明的骂声甚至传到了唐军军阵正中央的大帐里,把李世民都听得从卧榻上坐了起来,心里直纳闷儿了。 虽然李世民知道“骂阵”是最直白的挑衅之术,是打仗的一种常用战术。 但那小子能把骂人这坨屎雕出花来,也算是一种罕见的才能。 娘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杨氏明明那么温婉柔顺,怎么会把皇子教成这副模样…… 李世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陛下,何必与孩童之言置气?” 一双白皙的手像蛇一样攀上了李世民的脖颈,温柔地替他堵住耳朵。 是徐美人。 太上皇陛下御驾亲征以来,一直是她,以及其他几位年轻的美人才人,陪侍陛下的左右。 这是李世民陛下为了,嗯,中风后的肢体机能复健,所以才从后宫里带出来的。 绝不是为了学习乃父遗风。 “不是置气。” 李世民轻轻拨开了徐美人的手,轻声嘀咕着,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 “吾是感到奇怪…… “明军屡屡挑衅,按说是为了吸引我军强行攻城而设下的圈套。 “可是这个圈套太明显了,显得十分刻意,又像是不希望我们去攻打……” 层层套娃,把徐美人那不大的脑仁给撑满了。 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 “唉,不去管他。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骂得可真难听啊。” 李世民吃力地抬起右手,试图指挥不听话的右手食指堵进自己的耳孔。 中风偏瘫是这样的,瘫痪的半边身体虽然行动不自如,但是其实是有感觉的,这就很烦。 徐美人这下听懂了,温柔地将手伸向太上皇陛下的耳朵。 被太上皇有力的左手轻轻拍开。 “陛下?呀!” 美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陛下强横地搂住纤腰,熟练地单手放倒在榻上。 “陛下,现在光天化日,臣妾只是想为您堵住耳孔……” 徐美人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很是羞涩。 ………… 次日,李世民便全面调整了唐军的部署。 根据他的最新战略,聚集了唐军最强力量的兖州方面部队主动后撤。 不仅仅是兖州。 事实上,整条中原战线上的唐军都在后撤。 这场大战刚发起之时,明军无耻偷袭,占领了兖州以西、黄河南岸的一系列城池。 当时,唐军主力第一时间就围了上去,像血小板一样聚集在被占领的城池之下。 而现在,这些唐军统统脱离与明军的接触,远离了被大明抢夺走的城池。 做出一副将中原拱手相让的态势。 而太上皇的御驾甚至一退退到了洛州,住进了洛阳府的行宫,就此不理军国大事,和他带来的几位美人才人,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复健”生活。 “陛下!” 李世绩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找准了李世民忙碌的间隙,入宫劝谏道: “陛下若是改变了主意,改立贤而非立嫡长,您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如果不是,您又为什么率大军后撤,将珍贵的中原之地送给了李明?” 要不是指责一位已经退休了的老同志“耽于声色犬马不理政事”有些不合适,他高低要把李世民的后宫和商纣王的酒池肉林放到同一个赛道了。 李世民高踞龙椅之上,慵懒地挑起左眼,一副半笑不笑的表情: “李总管何出此言?我军只是后撤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割让中原了呢?” “不是,这……”李世绩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像开门等于揖盗。中原不设防,不就等于白送给明军吗? “陛下,中原地方一马平川,经济富庶,人口还多。而明军又针对性地升级了打法,以堡垒战术步步为营。 “陛下您就算想沿用第一次中原大战的防守反击战术,恐怕也只是刻舟求剑罢了。 这次丢掉的中原城池,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轻松松地夺回来!” 李世绩甚至有点担心陛下是老糊涂了,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 李世民静静地听取着座下第一大将的谏言,反问道: “明军若要占领新的城池,总得先出城吧。那他们出城了吗?” 这算什么问题,陛下难道真的老糊涂了……李世绩心中愈发焦急,连带着语气也急迫起来: “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若假以时日,必席卷中原。陛下,我们现在回军或许还来得及……” “朕问你的是,他们‘现在’出城了吗?”李世民打断道。 李世绩顿了一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根据探子来报,还没有。” “明军在城里究竟在干些什么,你的探子打探清楚了吗?”李世民问。 作为优秀的将领,李世民和李世绩都十分注重情报的运用。 之前兖州等“明占区”被唐军层层围困,城门紧闭,所以唐军的探子难以渗透。 现在封锁已经解除,大唐对敌方内部的情报传输就顺畅了起来。 “回陛下,根据探子来报,城中的明军正在加紧修筑工事。”李世绩低声道。 李世民眉毛一挑: “和之前围城时无甚两样,不是吗?他们这是准备主动出击的样子吗,你说呢,李总管?” 李世绩不做声了。 大唐探子探查到的所谓“明军”,其实就是大明的土木老哥套层壳而已。 只不过你的工人爷爷还是你的工人爷爷,纪律性极强,严格遵守着李明下达的伪装命令。 平时都甲胄不离身,对外人也从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以至于大唐探子直到今天都没有发现,每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转悠的“明军”,其实根本不是明军! 然而,小小的探子没有看穿他们的伪装,不代表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李世民的目光投向了卧榻前的桌案上。 那里铺着一副巨大的地图。 (本章完) 第335章 李世民应该打,但打李世民不大应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老李和小李有一点是很像的,那就是喜欢没事琢磨地图。 他花在桌上这张全国战线图上的时间和精力,不比花在床上的美人身上少。 这张研究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地图,常看常新。 “你发现了吗?”李世民问。 李世绩点点头: “发现了,明军占领了泗水西岸的兖州和大河南岸的郓州、滑州等地,即将与河北、齐鲁连成片,只待一鼓作气席卷全中原、一举攻入关中了!” “……”李世民嘴巴张了张,竟一时无言。 朕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明明看的是同一张地图,但是两人的看法完全相左。 喜欢没事研究地图的可不只李家父子两个。 李世绩作为能跻身武庙十哲的一代名将,研究地图的时间比李世民只多不少。 只是一个为君,一个为将。 看问题的高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南辕北辙。 “茂公,你的作战‘技法’确实可圈可点,可是在‘大是大非’上屡屡犯错。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李世民直言不讳。 脑梗以后,坚决不内耗的太上皇陛下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 “……”这回轮到李世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虽然太上皇陛下有揭旧疮疤的嫌疑,但李世绩也自知理亏。 不论是在立储问题上站错队,还是在第一次中原大战上被李明和李靖联手溜了一圈。 相比那几头顶级段位的老狐狸,他在大战略上确实还稍逊一筹。 战术问题还能弥补,战略出错是很难有挽救余地,是要掉脑袋的。 李世绩自己心里也清楚,如今自己还能官居要职统领大军……,不,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全赖太上皇和皇帝两位陛下的宽宏大量。 放到别的朝代,他所铸成的任意一项大错,都足以让九族快乐,冚家团圆了。 “悉听陛下吩咐……”李世绩完全没了底气,闷声说道。 “不是吩咐,朕是在和你讲道理。” 李世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很平和,下巴向地图一点: “你不可拘泥于眼前,要把眼光放得更高一些。 “从地图上看,明军占领的地区在区位上有什么特点?” 李世绩毫无停顿地回答,眼睛甚至没有看一眼地图: “回陛下,被伪明篡夺的州县,全部毗邻伪明本土,后勤补给线路非常通畅。 “兖州与沂州有泗水桥相连,郓州、滑州等则与河北仅隔一条大河,现在冬季枯水期,小舟水运十分方便。 “而我军战舰吃水太深,容易搁浅,还不容易拦截。” 整幅地图他其实已经烂熟于胸,不需要看就能默背出整体形势。 “没错,这就是这次明军的动作和上次最大的不同—— “他们只占领交通便捷的前线要道,绝不深入一步。” 李世民这回满意了,笑呵呵地捋着胡子。 所以手下人是得偶尔敲打敲打的。 “这种局势,除了方便运输军队的后勤补给,还很方便运点别的。”李世民道: “比如,土木砖石一类。” 李世绩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思索半晌也不知道陛下所言何意,便拱手问道: “请陛下明示。” “朕怀疑,中原这些明军的目的不在占领中原……” 李世民敲着卧榻的扶手: “而在于就地巩固防守,以备我军的冲击。 “可他们难道为了抵御我军的冲击,而专门挑起这场大战吗?这未尝有些没事找事了。 “他们一定有别的目的。” 李世绩一点就通: “为了吸引我军主力,掩盖在其他地方的军事动作? “如果如此,那会是哪儿呢?” 李世民再次用下巴点了点地图: “记得明军这次发力的另外两个方向吗?” 一旦离开中原战线、上升到全局,李世绩便下意识地看向地图。 “太行山和扬州。”李世民不假思索道。 “扬州水路难以有大动作,所以,对方的主攻方向很有可能是太行山。而中原只是掩人耳目的佯攻。” 李世绩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 “太行八陉……糟了,关中!” “通往关中的南三陉有程知节重兵把守,那地方可不是一马平川的中原,不必太过担心。” 李世民立马否定了李世绩的猜测: “问题在北太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头,仿佛在指点着地图。 然而,他是全程半躺在卧榻上的,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桌案上的地图。 他是在阅览自己心中的“地图”。 整个天下的图案,他都已经牢牢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北太行……汾河谷地?”李世绩喃喃道,有些纳闷儿: “关中和东西两都在南,明军为什么反而要北上?” 明明南下一波就能捅穿大唐的权力核心,走北太行这不是背道而驰了吗? 难道他们想北上打游牧? 可几波文武双“拳”的犁庭扫穴下来,现在北方也没有什么游牧蛮族能留给他们打了呀! “你还是不懂李明,他不是那种走捷径的人。”李世民缓缓摇头: “记得他几年前大闹辽东吗?” 李世绩闷声点头: “记得。” 辽东节度使攻占辽东,这事情实在太出名了,想不知道都难。 就算李世绩真的想忘记,他家里的好大孙李敬业也会滔滔不绝地向他科普“明哥”的丰功伟绩,强迫他重新恢复记忆。 “作为皇子和节度一方财权兵马的封疆大吏,他当时明明有很多种办法终结平州之乱,上报朝廷,联络营州都督……” 回忆起并不久远的过去,李世民的视线有些飘然恍惚。 “然而那厮并没有选择上述任何一种稳妥的解法,甚至没有动用自己高贵出身的优势。 “而是舍近求远,选择了最蠢、最费力的解法—— “从头打起,一寸一寸地把辽东的土地打了回来。 “但是,我们事后看来……” “这是最聪明的解法……”李世绩喃喃道。 一个最不被看好的皇子,一个最边远的下等州,居然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天下的风暴。 这可不是机缘巧合。 “别人给的不作数,只有自己凭本事打下来的,那才是自己的。” 这是李世民自身的经验之谈,毕竟他自己的皇位也是凭本事抢来的。 他老爹当年也没有把皇位传给他,可是那又怎样。 整个天下都是天策上将自己打下来的,就算他自己不想当皇帝,他的手下也不让啊。 “要想彻底稳固地控制住全国,走捷径是行不通的。李治篡位搞得一地鸡毛,各地不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么一说,李世绩立刻就懂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对李治这个反面例子可是有着透彻心扉的理解。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相比突袭长安的速胜,李明更希望稳扎稳打,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压服天下人?”他猜测道。 李世民的嘴角缓缓勾起: “不错,你还是很有领悟力的嘛。” 老李其实还有一句话,但是藏在心里没有告诉李世绩,这层领悟他也不可能告诉其他任何人。 其实李明想干什么,那小子自己已经明白无误地在那天的骂阵里说出来了—— 那就是,把他爹李世民打服。 就算李世民现在反悔不想打了,说服李承乾把皇位主动让给李明,也不行! 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当个守成皇帝,那从父兄手里和平地接过帝位也未尝不可。 可是,李明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大了—— 他要把大唐也改造成大明,把他的那套过于激进的生产制度推向全天下! 这疑似有点极端了,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差不多把士族门阀的根儿都给刨了,将地方豪强的权力收归于官府。 属于是连李世民也不敢设想的伟业了。 要推行非凡的业绩,需要非凡的威望,否则就是步子迈大了扯着蛋。 李明这套可以在大明玩得转,是因为辽东、高句丽和河北都是李明亲自打下来的。 携不啻于开国皇帝的无上军事权威,他想干什么都没人敢反对。 可是大唐的其他土地还没有被李明的铁蹄踏过啊。 难道也像大明这样,被明军犁一遍? 不太可能。 天下动荡太久,人心思定,战事拖得太久会有反噬的。 所以,李世民觉得,自己就被李明挑了出来,作为一个替他立威的工具人。 只要在战场上,把大唐的精神图腾天策上将打服,证明自己在文武两方面都全面压倒了过去的帝皇。 那么全天下,估计也没有什么碳基生物敢不服他李明了。 “那就得好好地和他演一场对手戏了啊。” 李世民的眼里跳动着熊熊火焰。 “什么?”李世绩一怔。 “没什么。”李世民轻轻挥手: “召集诸军,准备即刻启程,北上太行。” 全军去爬太行山,放空中原,是不是很大胆? “……陛下。” 李世绩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大军行动不比候鸟越冬,行进速度是很慢的。 “如果中原的明军不是佯攻,如果他们只是害怕我军诱敌深入,导致在中原的行进有些迟缓…… “那在他们发现我军撤离以后,必定全面出击。届时中原沦丧,我朝危矣!” 李世民反问: “那难道太行山沦丧了,我朝就不危了?” “……”李世绩拧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不就是一场二选一的赌局嘛,我等绵尽人事,就看天命如何了。” 李世民的笑容前所未有的轻松。 ………… “朔州府印绶在此。我等放弃抵抗,是因不忍朔州百姓横遭一劫,生灵涂炭,绝不是因为贪生怕死……” 朔州府的大门口,刺史一边大义凛然地说着,一边向大明天兵卑躬屈膝地投降。 攻下了朔州,就意味着大明已经基本通关了北太行的副本。 侯君集听这段涂脂抹粉的套话听得不耐烦了,在马背上用槊一挑,便夺过了印绶。 “少废话!” “君集,不可对使君无礼。” 李靖朝他皱皱眉。 切……侯君集撇撇嘴,手腕一运劲,把槊横在了大唐朔州刺史的面前。 自己拿。 “使君继续。” 李靖笑眯眯地对脸色煞白的刺史说着,心中暗叹一口气: 唉…… 以他李靖在明军中的威望,尚不能压服所有人。 比如说侯君集。 能驯服这匹烈马的,恐怕全天下只有李明陛下一人了。 威望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能让一大群人心服口服地追随一个人。 全大明最有威望的人,无疑是李明陛下。 至于他们这些军人的任务,便是将陛下的威望播撒至整个大唐。 而这个任务的最大绊脚石,便是大唐的太上皇,李世民陛下。 毕竟能在威望上和大明开国皇帝分庭抗礼的,就只有大唐(实质上)的开国皇帝了。 “如果能在正面战场上,对太上皇陛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对面士气一崩,天下皆臣服于李明陛下,这场战争就能很快结束了吧。” 李靖心里嘀咕着,又苦笑着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别做白日梦了。” 天策上将亲自出马,谁敢说稳赢? 就算上将中了风,实力不如以前,但在几个月前还刚把明军新秀薛仁贵当狗溜了一遭,证明了自己宝刀未老。 对阵这样的李世民,李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事实上,从并州一路向北打过来,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的能量。 从他那个和漏气的羊尿泡一样迅速瘪下去的肚皮,就能看出战事其实是很胶着的。 唐军的防守不可谓不顽强,山间风雪也对行军作战构成了极大的阻碍。 要不是紧挨着的河北能即使送上给养,这仗还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 “不过,山西三晋之地……李明陛下真是挑了一个好战场啊。” 囊括了太行山和山西高原的晋国故地,简直是为明军量身打造的一般。 这里全是山地,从中原赶过来行军很不便。 李世民的主力如果被成功战略诱骗,困在中原战场,是来不及解救的,只能坐视山西沦陷。 山西一丢,对大唐的打击不啻于中原沦丧。 那对李明来说,就是一场赢得不能再赢的大胜。 就算战略诱骗失败,唐军主力及时拍马赶到。 这里的群山峻岭,也会让唐军擅长的骑兵战术无法发挥。 而擅长山地作战的明军则正好如鱼得水。 不得不说,李明陛下的战略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太上皇应该是来不及赶到这个战场了。” 李靖望向风平浪静的南方,淡淡地说道。 “现在大雪封山,信使来往缓慢。等程知节的消息传到兖州前线,太上皇再率军杀将过来,我们已经能巩固山西的防线了。” “哼,不能一战打断他们的脊梁,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唐国怕是还能再苟延残喘一阵,这仗还得再拖些时日。”侯君集右拳狠狠地打在自己的左掌上。 他虽然桀骜不驯,但是智商在线,他也看出了和李世民正面较量的战略价值。 绕过主力偷个鸡虽然很赚,但和正面打爆主力相比,总觉得还不够立威。 “君集,你是宋襄公吗?别把打仗想得太简单。”李道宗苦笑道: “只要能赢,任何手段都百无禁忌,不一定要摆出堂堂之阵。” 当初以堂堂之阵碾压高昌的侯君集对此颇不以为然: “如果赢得不够光明正大,天下人怎么服我们?” “大唐又不是高昌那种蕞尔小国,先能赢再说……” 两人争执不下。 而在一旁,被李世民当成星怒暴打的小将薛仁贵,只能全程闭嘴乖乖听着。 打败仗就是没有人权的。 苏定方感到一阵脑壳疼。 居然为了要不要正面对战李世民陛下而吵起来,见鬼,那俩人是没别的事儿要干了吗。 被李明拐上贼船以后,他就没消停过,好像一直在打仗,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了。 对他来说,他也没有精力思考别的,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让天下恢复统一与和平。 他现在觉得,其实当个快乐的片儿警或许也不错…… “你们二位何必为了不存在的事情争吵?” 李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大雪封山,以驰道快马的行进速度,唐军在中原的主力不可能来得及在我军巩固防线以前……” 话音未落,传令飞奔来报: “报!并州失守!”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众将,同时闭上了嘴。 (本章完) 第336章 父类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嗯……” “嗯?” “嗯!” 李明郁闷地轰出小拳拳,成功地把城墙上的雪扫了下去。 书童甲契苾何力一如既往地引用着奇怪的典故,苦口婆心地劝道: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正值隆冬,还是请您赶紧回屋里如沐春风吧。” 代骂甲薛万彻也附和道: “唐军就是一帮外强中干的缩卵货,连着几天缩在营地里不敢出来。不需要陛下亲自出马,我就能把他们喷得抬不起头来。” 对这两位一个属土、一个属木的土木老哥,李明无力吐槽,习惯性地用指头用力点了点城墙,好像那是自己的桌案。 “唐军是问题吗?” “不是吗?”又土又木的两位老哥一愣。 嘶,冷静……李明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告诉这对卧龙凤雏: “不是。没有唐军,才是问题!” 从大战略上来看,中原方向的明军任务是牵制敌军,是坦。 坦最怕什么? 怕没开好嘲讽,拉不住怪。 现在似乎就有这种迹象了,兖州的城墙好像失去了对唐军的吸引力。 虽然唐军仍然每天都按时按点来兖州城下逛一圈,和城楼上的几位老哥进行坦率深入的交流。 但是兖州城下的唐军部队,是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不但堵门的队伍都撤走了,让兖州百姓可以自由出入。 甚至连来叫阵的士兵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按时打卡到点走人的班味,翻来覆去就只能骂几句“逆贼叛匪”之类,了无新意。 让明军这边演对手戏都没有激情了,李明天天在城楼上和哼哈二将大眼瞪小眼。 种种不妙的迹象让李明有理由怀疑,唐军的主力已经润了。 “你们有多久没有看见李二了?”李明问道。 哼哈二将面面相觑: “李二是谁?” 李明:“……大唐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二将:“哦,太上皇陛下啊?确实有一段时日没见了。” 自从第一天的父子感人再会以后,李世民也会偶尔乘着那辆很合乎周礼的战车,有事没事来兖州城下转悠一圈。 借着“叫阵”的公务名义,多看几眼自己的小儿子。 但是,在封锁兖州城门的部队撤离之后,老李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会不会是敌人向我们示弱,引诱我们出城追击? “纵观战史,太上皇最擅长的战术就是防守反击,把敌人骗出城杀。很难说这次是不是也是故技重施。” 薛万彻猜测道。 只要是和战争相关,老薛的智商总是能重新占领高地。 啧……李明嘬了嘬牙花。 放空中原诸城、诱敌深入,设个陷阱消灭大明的有生力量,这是可以想见的常规战术,可能性也确实不能排除。 第一次中原大战对面就是这么玩的。 而大明这边要解这个题也不难。 只要依样画葫芦,派出小股部队出城试探,看会不会遭到敌人的迎头痛击就行了。 问题是,兖州城、乃至整条中原战线上的“明军”,都只是些每个月才几百文工资的好兄弟,让他们抡锤可以,当诱饵部队就有点为难了,加钱也不行。 “那怎么办?该如何探听对面动向的虚实?”契苾何力挠挠头。 “这就轮到我们出马了。” 在城墙转角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少年音,略带着几分猥琐。 “谁?!” 哼哈二将立时化身两位坚实可靠的门神,护卫在李明陛下身前。 “自己人。” 一个形容猥琐、背微微驼着的少年缓缓走出了阴影,向众人一拱手: “李明陛下,二位将军。小弟有所惊扰,还望海涵。” 薛万彻和契苾何力警惕地打量着来者。 不知为何,这个猥琐少年给他俩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好像让空气降温了好几度,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很不舒服。 话说,这个可疑分子是什么时候来到三人背后的,他们刚才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来俊臣,可把你小子给盼来了。” 李明却是完全没有那两位猛将的忌惮,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明哥。”来俊臣嘻嘻笑着,换上了更亲切的称呼。 在李明面前,密探头子身上的阴气尽散,浑身上下只剩下猥琐了。 “我让你亲自负责对唐军主力动向的探查,现在查得怎么样了?”李明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薛和契苾两个大老粗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想要获悉对面的动向,何必派一支诱饵部队深入险境去试探? 直接派探子细作去问不就行了! 思路还是太受局限了…… “明哥,咳咳~” 阿来干咳一声,眼珠往那两位面貌不善的大汉身上瞥。 李明轻巧地挥挥手: “没事,薛将军和契苾将军都是自己人,这桩事情不必对他俩保密,你但说无妨。” 什么叫“这桩事情”?难道陛下还在背着我俩指挥特务查别的事情?有没有查到我们头上?!…… 卧龙凤雏突然开始有些如坐针毡了。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了属于是。 “咳咳,事情是这样的。” 来俊臣向另两位风中凌乱的听众草草地拱了拱手,便开始汇报侦查的结果: “综合散在各处探子的情报,原本聚集在兖州至滑州、我军所占中原诸城城下的唐军主力,都已经撤出了前线……” “他们都撤到哪里去了?!”薛万彻忍不住打断道。 来俊臣顿了一顿,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唐军先是后撤到了郑州至洛州一线,并且进城进行了休整……” 郑州城和洛阳城虽然也在中原,但是并没有直接遭遇明军的进攻,属于是战场的二线区域。 薛万彻又打断道: “撤回那几座城并不能说明什么,那里离前线并不遥远,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来俊臣不悦地扫了老薛一眼,阴阳怪气地反问: “问完了吗,我可以继续吗?” 被这双阴冷的眼睛这么一扫,薛万彻不禁打了个寒颤,眼皮直跳。 李明陛下的手下怎么什么人都有,他究竟是从哪儿挖出来的这枚人才啊…… “你继续吧,不必放在心上,薛将军没有恶意。不过薛将军问的也有道理。” 李明赶紧下场,给他俩打圆场。 没办法,自己的手下个个身怀绝技,要是没有他调和,放一块儿容易打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幼儿园阿姨。 “那几座城池都是交通要道,他们从那儿出发,既可以反打中原,也可以支援山西。 “关键是他们进城以后的动向。” 对于李明最关心的这个问题,来俊臣给出了最标准的答案: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来俊臣又双叒叕被打断了,不过这次不是被薛万彻,而是被李明。 在薛万彻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李明已经红温了。 这么大一支唐军部队,有没有出城都不知道,你们肃反委员会这是什么稀烂的业务能力?! 枉我这么信任你们! 来俊臣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最后还是归于平静,和颜悦色地接着往下说道: “这就是我正要继续汇报的。某天夜里,驻扎在各座城池里的唐军同时出城演训,凌晨时分又同时进城。” 李明的眉头瞬间拧紧。 “那些士兵,着甲了吗?” “没有。从进城以后,他们就卸下盔甲,统一存放了。”来俊臣道。 契苾何力和薛万彻点头道: “军中是有这样的规矩的,军队一旦脱离前线回营,须甲兵入库,以防军中哗变。” 嘶……李明嘶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怎么总觉得老爹的这波操作,有点似曾相识呢…… “那天晚上之后,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 来俊臣回忆了一下: “谈不上异动,只是从第二天起,他们开始加强驻地所在城市的城防了。” 聆听的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这不就是他们在中原玩的“狸猫换太子”,拿工人冒充士兵混淆视线的把戏吗? “你爹真像你啊,纯坏种!”薛万彻脱口而出。 契苾何力也有点绷不住了,嘴里不停地在说: “两个人怎么能想到一块儿去的……” 父子二人能独立地思考出这种既能抽调人手、又能低成本巩固城防的阴招,也不怪他们两人如此的震惊。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了。 来俊臣看着三张变得苍白的脸,声音也低了下来: “明哥,坏事儿了?” 李明嘴角抽搐,嘴里只蹦出三个字: “太行山……” ………… “怎么整整七天了,连个小小的堡垒都攻不下?给我上!” 并州城外,程知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急急急,他现在是全大唐最急的人了。 二圣把看守京城北大门的任务交给了他。 结果他看门看得太投入,只盯着最要害的轵关陉,把北太行给忽略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李明那货居然真的能放弃长安这个大饵不咬,而是先掉头北上,把能吃的土地先吃进肚里! 自己没看错,那小家伙真是又阴又稳啊! “将军……”副将被打得灰头土脸的,一脸狼狈。 “并州城依托太行山、吕梁山,构建了一系列堡垒,互为犄角之势,易守难攻。 “强攻只是让将士们白白送命啊!” 程知节一听就怒了: “你懂个屁!” “这堡垒群就是末将我负责督造的,每座堡垒为了加固都砌了一层砖墙,大门都是包铜的。” “……那也得打啊!难道放着让匪军占去了?” 程知节喉咙还是梆梆响,但是气势明显弱了很多。 当年大唐给太行山堡垒修得有多结实,现在就有多后悔。 他们现在是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两难的问题。 在冬季太行山的崇山峻岭和冰天雪地之间,发起进攻战有多难,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 并州正好杵在汾河谷地的中央,攻不下并州,北太行的几个州府就相当于被包了饺子,沦陷是迟早的事。 北太行丢了,南太行也快了。 南太行没了,那关陇、乃至全天下的易主,也就指日可待了。 大唐的覆灭,居然始于大唐的龙兴之地,这多少有些造化弄人了。 而他程知节作为此次史诗级失利的第一负责人,是会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遗臭万年的! “奶奶的,三晋故地是皇储殿下的封地。主子的封地如果丢了,我老程的脸往哪儿搁?” 程知节暴跳如雷,又问: “向长安和兖州求援的信使呢?” “因为路上多风雪,可能还得再过些时日……”副将支支吾吾。 “再过些时日,山匪就在山西分田地迁人口了!”程知节气急败坏: “那就给老子继续冲!” 上峰下达了死命令,副将也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命令士兵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死亡冲锋。 唐军士兵前赴后继,义无反顾。 奈何,他们的坚强意志在更坚强的土石堡垒面前,还是败下阵来。 损失很大,但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甚至没有攻下一座碉堡。 “唉!慈不掌兵慈不掌兵……” 程知节的脸色非常难看。 太行山高千仞,不知得要往里填多少大唐良家子,才能填满的…… 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空中划过几块巨大的石块,狠狠地砸在明军占领的一座堡垒上。 砖墙不堪冲击,轰然倒塌。 “重型投石车?哪儿来的?!” 相比惊喜,程知节更多的是惊讶。 虽然他手下的部队也有不少野战精锐,但毕竟打的是防守战,并没有配备攻城用的投石车。 没必要,而且这种重型机械运上山来也很麻烦。 结果,就造成了现在久攻并州而不克的窘境。 “奶奶的,有这样的好家伙什,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啊?藏着下崽吗?!” 程知节嗷嗷地骂开了。 副将怯懦地说: “这好像不是我们的车,是援军来了……” “援军?狗屁!你当老子傻?!” 程咬金现在的脾气非常暴躁,不等人说完就开喷: “你刚才不是说求援的信使在路上被风雪天耽搁了么?信儿都还没传到,朝廷哪来的援军? “难道朝廷会未卜先知?!” 副将不敢回答,只是弱弱地用手指了指后面。 “什么什么玩意儿?” 老程嘴上骂骂咧咧,眼睛不耐烦地往副将所指的方向一瞟。 当即傻在了原地,整个人像个木雕似的,唯独紧握着马缰绳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一支军队,一支威武的军队,不疾不徐地沿着汾河,向战场开来。 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唐甲在积雪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一台巨大的攻城机器,势不可挡。 大唐的旗帜迎风飘扬,而在所有旗帜中最显眼的,是天策上将的帅旗。 “陛下……” 程知节一阵恍惚,眼眶湿润。 ………… 不日,力克并州。 (本章完) 第337章 程咬金风评差点被害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山西高原北麓,朔州。 朔州州府议事堂,大明天兵的高级将领齐聚一堂,为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局进行了深入坦诚的交流和卓有成效的探讨。 侯君集:“唉……” 李道宗:“你刚才不是还在说大话么?现在怎么不吱声儿了?” 侯君集:“你懂个啥,我说什么大话了,我刚才是在提振士气!” 薛仁贵:“……” 苏定方:“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怀才不遇,让我当一辈子武侯巡一辈子街也不是不可以……” 朔州刺史:“我是为朔州百姓免遭兵燹才委身于敌,我不是叛变,太上皇陛下如果打过来,他一定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的。” ↑以上便是过去一个时辰的全部讨论内容。 并州光速失守,让一路赢赢赢的明军一下子陷入了被动。 如前所述,并州刚好卡在山西的正中间,左边是吕梁山,右边是太行山。 而并州的治所晋阳更是重中之重,稳居“两山夹一沟”的晋中盆地核心,扼守着南北太行的通道。 丢了晋阳,明军差不多就等于丢了南下的通道。 别看祖国大好河山,空地那么大,在古代的交通条件下,能供大军行进的路线其实就那么几条。 如果不想学习邓艾在阴平玩高空无绳速降的刺激经验,晋阳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但是,还有一条坏消息,比并州失守更让明军精神紧绷。 “根据并州残兵带回来的消息,他们看见了唐军阵中打出了天策上将的旗号。” 李道宗闷声说道: “这是他们的疑兵之计吗?还是……” “就是太上皇本人。程知节哪打得出这样的漂亮仗。” 一直闭口不言的李靖打破了沉默。 一个人的作战指挥风格,其实是高度个性化的,就和人的笔迹一样。 不用签名盖章,行家一看就知道这幅杰作是谁人所作。 李靖的话,把刚才还叽叽喳喳的麾下诸将给整沉默了。 是啊,对手可是曾经席卷天下的天策上将。 面对这样恐怖的对手,谁敢打包票自己一定不会输? 薛仁贵更是犯起了PTSD,一听这鼎鼎大名,就像打摆子似的一阵哆嗦。 第一次中原大战,李世民陛下的骚操作着实把他给打出心理阴影了。 李道宗用胳膊肘搡了搡边上的侯君集,压低声音道: “你不是说要和太上皇决一雌雄么?现在机会来了,你怎么唉声叹气了?” 侯君集嘴角一抽: “我……不是,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我……唉!” 桀骜如他,被同僚嘲讽了也不敢拍桌子大喊一声: “我来对付天策上将!” 李世民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威望和威慑力,就是这么高。 “陛下的佯攻之策……失败了吗?” 苏定方声音有些嘶哑。 虽然李明陛下用起人来不当人,但是他的计策,就苏定方所知,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直到遇上了李世民…… “欺天下人易,瞒太上皇难。”李靖苦笑道: “能在战争伊始把太上皇注意力吸引在中原一线,让我军能腾出手来穿越太行、占领山西之北,已经算很成功了。 “陛下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是我们的进展太慢,我们应当反躬自省才是。” 他倒不是为尊者讳,李明的讹诈战术确实成功地把李世民也给诓进去了。 居然拿易攻难守的中原当幌子,反而去啃易守难攻的山西这块硬骨头,一般人的脑回路还真想不出这样的骚点子。 奈何,天策上将李世民何许人也? 正是那位脑洞大开的李明的父亲呀! 尽管李世民岁数渐长,又罹患了风疾,现在只是个残血状态。 但是在和战争相关的问题上,他的敏锐性似乎并没有因疾病而有所磨损。 老李比其他人都更快地猜到了小李的脑洞,迅速做出了相应部署。 而李靖方面也不是不够努力,奈何表里山河的晋国故地实在太难打了,进展不可能快得起来。 主客观两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这才导致明军陷入了如今不上不下的窘境。 “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薛仁贵终于开腔了,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年轻人在势头正盛的时候被老同志狠狠扇了一耳光,现在正是他最迷茫的时候。 不止是他。 侯君集、李道宗、苏定方……大明的精兵强将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主帅李靖。 普天之下,若要说李明还能在大战略上和天可汗一较高下。 那么在战场上能和天策上将掰一掰手腕的,恐怕也就只有李靖李卫公了吧。 他就是明军的主心骨,让将士们鼓起勇气和天策上将对抗的底气,也是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 呼……李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手撑着桌案,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举重若轻地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唐军夺回了并州,我们再打回去便是。 “你我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想必都知道战场无常的道理。就是在太行井陉,韩信还以弱兵列出背水之阵,大破赵国。 “在战争真正结束以前,孰强孰弱、孰优孰劣、孰胜孰败,还未为可知。”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凝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众将又有自信了。 是啊,战争就是一个高度复杂的混沌系统,充斥着决策失误、指挥不畅、误打误撞、歪打正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很多情况下,双方比试的不是谁的策略更正确,而是谁犯下的错误更少。 不实际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碰一碰,天知道谁输谁赢! “所以,我等与其稳坐后方论道,不如即刻奔赴前线,立下不世之功,如何? “给太上皇陛下一个下马威,便是让李明陛下、让大明的威严遍布全天下,让大唐万民也忠心臣服于我们。 “你说对吗,侯君集?” 老侯“噌”地就站起来了,干脆利落地一拱手: “末将愿为先锋,亲自领教领教那让人闻风丧胆几十年的天策上将,如今究竟还剩下多少成色!” 说得很是嚣张,但也确实很提士气。 “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所有人都呼啦啦站了起来。 李靖欣慰地点点头: “老夫,就恭候你们的捷报了。” 将军们鱼贯而出,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 朔州刺史觉得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吵闹,也随便找了个借口逃离了自己曾经的办公室。 议事堂里,只剩下李靖静静地站着。 “呼……” 他又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无力地坐回到坐榻上,随手就往嘴里塞了一把桔红糕。 这架势与其说是在享受美食,不如说更像是在吃药。 面对李世民,李靖远没有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不迫。 整场山西之战,已经耗费了老卫公相当大的能量。 这从他每天胡吃海喝、却仍然日渐消瘦,就可以看出端倪。 指挥大军作战,不但是对主帅能力的检验,更是对其身体素质的试炼。 大规模军事行动,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太多、压力又大,对人的心神消耗极其巨大。 每一个看似细节的举动,都关系着成千上万士兵的生命、乃至整个王朝的兴亡。 李靖拼了命地指挥,就是为了能赶在李世民发现大明的真正战略意图之前,尽可能地占领山西的关键要道,并巩固占领区的防御。 是的,他知道李世民迟早会发现他们的计划,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能这么迅速…… “打吧,打吧。不真的碰一碰,还不一定谁是鸡蛋,谁是石头。” ………… “万岁!” “天策上将万岁!” “大唐太上皇陛下万岁!” 并州,晋阳城。 这里的氛围和北边凝重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在品尝了久违的胜利以后,唐军一扫阴霾,展望着收复更多的失地。 尤其是程知节麾下的原南太行守军,更是士气高涨得爆棚。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先是徒劳无功地站了几个月的岗,被明军偷鸡以后,又拿头去撞自己亲手修建的并州堡垒,简直憋屈得难以附加。 太上皇陛下一来,才让他们得以扬眉吐气。陛下一来,青天就有了! “晋阳是个好地方啊……” 并州府里,李世民还是一如既往,在榻上悠闲地半躺半坐,感慨万千地说道: “晋阳之地,意义非凡,乃是我朝龙兴之地。 “当年高祖皇帝便是在此城揭竿而起,首倡义兵,高举防抗暴隋的大旗。 “而朕的爱女获封“晋阳公主”,亦足可见次城在朕心目中的地位。” 李世绩等将领端坐在下,恭敬地聆听着圣训。 看着手下一本正经的样子,李世民笑了笑,尽量支起身子。 “年纪大了,总爱发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李世绩有些埋怨地说道: “陛下,山区天寒地冻,您为何还要坚持亲临战场? “您大可稳坐后方,我等自会贯彻您的意旨。” 众将附和道: “是啊是啊,行军路上最是奔波,对您养病不利啊。” 李世民缓缓摇头: “众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 “只是除了上战场,朕还能待在哪里呢? “在长安?难免让皇帝觉得喧宾夺主。 “在开封?开封是魏王的封地,行宫就是过去的魏王府。只要一踏进那里,朕就忍不住回想起…… “唉,罢了罢了,不去谈他。” 一番表白,苍凉而直率,让手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众人低头默然无语,或默默抹泪。 英雄迟暮,便是如此啊…… “不说废话,该聊些正事了—— “嗯?怎么好像还少了一个将军?” 李世民疑惑地扫视了一眼。 “程知节呢?” “陛下~” 门口传来粗鲁而悲怆的声音。 不一会儿,程知节老哥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扑通跪在地上,闷头便是一句: “末将有罪,以致大片领土丢失,请陛下责罚!” 李世绩微不可查地撇撇嘴,其他将领的表情也有颇多不屑和怪罪的意味。 在陛下亲自前来支援以前,程知节和他的部队打的就是一坨。 不论是在南太行和空气斗智斗勇,还是拿头硬撞并州堡垒,都乏善可陈,甚至可以说搞笑至极,完全看不出一点章法。 虽然并州收复战最后打得很漂亮,但是把大唐逼得不得不打这场仗,说到头也是你老程的责任啊。 大家都觉得老程不行,应该自己上。 不过李世民倒是挺大度,轻描淡写地挥挥手道: “是朕的战略判断出了问题,猜错了李明的主攻方向,错不在你。 “在并州之役中,你部作战甚是骁勇,助我军顺利夺城,朕应该褒奖你才是。” 程知节感动得都快哭了,重重叩头: “陛下之恩,程某虽死亦无以为报!” 李世民温和地微笑道: “在战场上报效国家可以,但死就免了。 “你是朕的老伙计,朕如何舍得你呢?” 他对自己的老伙计确实知根知底,知道老程是个将才,但还称不上是帅才。 山西之北失守这口锅也不该由他来背。 作为领兵之将,程知节还是很合格的,手下的士兵也都憋着一口气,作战甚是勇猛。 之前憋得有多委屈,现在反弹得就有多凶猛。 “陛下……”耿直汉子程知节真的感动哭了,老泪纵横。 李世民笑骂道: “你这个山匪,有时间哭,不如和大家一起动动脑子思考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李世绩起身一拱手,便直言不讳道: “卢国公劳苦功高,就地修整便是,无需再来烦心。 “下一战,就由末将领衔!” “我愿为先锋!” “由我来当殿军!” 众将纷纷站了出来,一个个士气爆棚。 “诸位能主动请缨,甚善!” 见手下这么有精神,李世民大喜过望。 “我们的老友李靖,现在已经打到了朔州。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但他年纪大了,那就不劳烦他回来见我们了,我们直接打过去,直捣黄龙!” 座下诸将齐声颂道: “陛下英明!” 李世民的感觉上来了,立即开始口述布置下一步的战略: “阿史那社尔!” 阿史那社尔:“末将在!” 李世民:“由你统领右军,向东北袭取代州,威胁朔州东!” 阿史那社尔:“遵令!” 李世民:“郭孝恪,李大亮!” 二人:“末将在!” 李世民:“由你二人率右军,一路攻打汾州,一路沿吕梁山三川河谷地北上,直取朔州西!” 二人:“遵令!” 李世民最后看向了李世绩。 “你率中军,溯汾水而上,直捣朔州的正面。” 李世绩向前一步: “遵令!”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 “各路兵马,由朕亲自居中协调总指挥。” 三路齐头并进,唐军主力拍脸,李世民不知道自己怎么输。 “陛下,那我呢?”程知节擦擦鼻涕,可怜巴巴地望着李世民,像极了吃不饱的小狗。 李世民宽和地对他微笑道: “并州之战你出力颇多,也该休整休整了,以备来日再战。” 程知节眼中的光芒立时暗淡下去。 但军队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他只能服从。 “末将……领旨。” 李世绩拍拍瓦岗寨老哥们的肩膀: “你也不必焦急,好好休息吧,前方有我。” 李世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以朕的战略,加上诸位的帅军之才,天下无敌。 “朕,能预祝各位成功吗?” 诸将立答: “必不辱命!” ………… 数天后。 不同的时间,同一个地点。 晋阳并州府。 李世绩领衔,诸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末将有罪,以致失地久攻不克,将士伤亡惨重,请陛下责罚!” 一旁的程知节一脸难绷,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吓死宝宝了,还以为只有我菜呢,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龙榻之上,李世民整个人都坐了起来,嘴角不停地抽搐。 (本章完) 第338章 战时经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晚到的唐军还在前线打得热火朝天。 而早起的唐军,已经成功地被明军俘虏,成批成批地押送往后方了。 所有战俘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按照明军的指示机械地向前迈动步子,仿佛木偶一般。 只是偶尔瞥向他们的明军押运时,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仇恨,才让他们显得更像活人。 这些俘虏心灰意冷,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打了败仗。 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什么结局。 饱受虐待?发配为奴?断手断脚?还是索性挖个坑全埋了? 总有一款适合你。 “喂,别那么沮丧。听说明军善待俘虏。” 一名大个子战俘安慰着自己的同伴。 他的同伴是个老兵,给了他一个眼神,嘴角轻蔑地一哼: “你听谁说的?” “把我俘虏的那个明军。”大个子老实说道: “他说只要我放下武器,就能确保安全无虞,赤巾军善待俘虏。” 老兵同情地看着这个铁憨憨: “忽悠你投降的说辞你也信?等你放下了武器,还不是随他们摆布? “就算一刀把你攮死,你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能去向阎王告状不成?” 大个子士兵闻言,脑子终于也跟着转了起来,顿时脸色突变。 对哦!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奶奶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明军真是狡猾狡猾滴! “不过人家看你这傻大个又傻又大个的,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当个农奴什么的。” 老兵嘴角挑起没有笑意的勾勒: “但按你这大个子,不把你的大脚趾砍断、让你不能奔跑,你的新主人应该是不会放心的。” 老同志的两句话,让傻大个刚放下的心又成功悬了起来。 他知道对方不是在吓他。 因为唐军自己就是这么对待俘虏的。 大家都是经过五胡乱华的,都是成年人了,“杀降不详”之类冠冕堂皇的说辞的听听就得了,你还当真了? 没让你直接上桌就算是时代的进步了好吧。 “可是,不是说大明没有奴隶了么……”大个子嘟哝着。 老兵都懒得说他。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俘虏! “俘虏还想有人家良家子的待遇? “你是不是还想分田啊?是不是还想去大明的官府告他们去啊?” 一番话,把大个子的最后一点心理安慰也给干崩了。 是啊,老兵说的没错啊,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居然听信了敌人的宣传…… “可我是被忽悠了才放下武器的,你既然什么都看穿了,又是因为什么投降了呢?” “咳咳……”老兵剧烈地干咳起来。 明军押运呵斥道: “不准交头接耳!” 战俘们立刻安静下来,继续木讷地踩着冰雪,向前走去。 他们的第一站,是离战线不远的战俘营。 在战俘们的眼里,这也是他们的第一道劫。 “搜身!” 除了兵器、铠甲这些显而易见的高价值战利品以外,他们的随身物品也被搜刮一空。 所幸,搜完身后明军并没有为难他们,便让他们先住进了战俘营房。 营房的条件出乎意料的还不错,大通铺,有炉子,甚至还有毛毡保暖。 心情忐忑的唐军战俘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心里的戒备慢慢放松了下去。 “唉,我的两百文钱军饷被收走了。早知道就不随身带着了。” 进了营房以后,大个子一直在那儿小声嘟哝着。 “你打仗带钱干什么?这不是白送给人家吗?”老兵和他同住一屋,不解地问。 大个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怕被人偷。” 日防夜防,同袍难防。 老头耸耸肩: “那就没办法了。所以钱攒着有什么用?都是便宜别人,不如自己赶快花了。” “我得攒着寄回去补贴家用……”大个子委屈巴巴。 “还补贴家用?!”他的同伴们都被这天真的家伙气笑了。 “狱卒还给你留着这身衣裳没收走,你就感谢李明陛下的大恩大德吧。” 大个子一惊: “这么冷的天,如果衣服还被剥走了,那不得冻死?” “可不嘛,我们就是这么对付蛮族战俘的。” 大个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庆幸自己还好是被明军俘虏的,没有落在自己人手里…… “王大壮,出来一下。”狱卒一嗓子,立刻让偌大的营房里鸦雀无声。 天真的大个子整个人像触电一下震了一震,霎时面色苍白,在同袍们同情的目光中,头重脚轻地飘到了营房门口,乖乖跟着对方出去了。 完了,要上桌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同样脸色黯淡,生出兔死狐悲之感,都不禁担心起了自己的命运。 老兵苦笑着自嘲道: “还以为他们会不一样,我也是天真了。 “可惜了,那小伙子还不错……” 话音未落,那好小伙子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包袱,一脸迷茫。 战友们立刻呼啦啦围了上去。 “怎么了怎么了?他们叫你干啥去了?” “有没有揍你?” “还是让你当苦力?” “这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傻大个木讷地摇摇头,把包袱打开,摊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是两百文钱,还有一些其他被搜走的随身杂物。 “他们只扣下了匕首箭簇这类的危险物品,其他搜走的值钱财物都还给我们了。” 大个子士兵神情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关于“明军善待俘虏”的传言虽然听过很多,可是这也太善了吧! 真就是分文不取? 那对面的同行们究竟是为什么要当兵? 当兵难道不是为了吃粮发财吗? 大唐府兵不少是自费当兵的,战斗力却仍然爆棚,就是因为打了胜仗可以合法劫掠,四舍五入就是给自己打工。 这也是为什么唐军可以是威武之师,但不能是文明之师。 因此,明军的这番操作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属实是把这些大唐的老兵油子们都给看呆了。 “老哥,你说……他们还会杀我们,或者把我们掠为奴吗?”傻大个傻愣愣地问。 老兵不想搭理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 接下去的日子里,前线打生打死,战俘营的生活却是波澜不惊。 吃饭,睡觉,劳动,“学习”。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以后,便是对这些战俘进行“分流”的时间了。 不能总留在靠近前线的战俘营里,毕竟后勤资源还是很宝贵的,不能拿来养俘虏不是。 “想去大明的分田地,想回唐国的发路费!” 在明军的指挥下,唐军士兵很自觉地分成两列。 “老哥,看来我们从此就不是一路人了。” 大个子有些伤感地向老兵道别。 他是选择回大唐的那一拨。 因为他是府兵,家人还在大唐,耕种着大唐朝廷给发的土地,享受着府兵制的免税政策呢。 “我就不陪你了,我就是个募兵,靠打仗吃饭的老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货。”老兵耸耸肩。 反正赤条条来去了无牵挂,不如去对面碰碰运气,兴许真的能分到一点土地。 他现在相信了,明军的宣传不仅仅是宣传,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我俩就此别过了。” 大个子向战友们一一拱手,便跟着队伍踏上了回乡的旅途。 他们并不担心明军会在背后开黑枪,把他们这些仍然选择忠于大唐的顽固分子“钓”出来挖个坑埋了。 一是因为明军军纪严明,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二则是因为,他们是通过“换俘”,和唐军手里的明军战俘一换一,各自交换回各自的阵营的。 毕竟唐军也不是菜鸡,手里也握着大把大把的明军战俘。 “走好。” 老兵望着同袍们远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他觉得,这些唐军战俘回各自的部队、对大唐所造成的危害,比他们滞留在大明还要大得多。 一旦“明军真的优待俘虏”的消息在唐军军营里传开,基层士兵们知道自己打了败仗还能有后路。 那谁还在战场上卖命啊? 梦想在血战中建功立业的战争狂人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士兵不过是普通的日子人。 留着一条小命,坐等大明天兵的解放不是更香吗? 他不知道“围其三面、网开一面”的典故,但是他朴素地认识到,这种思想对军队作战意志的腐蚀力不可估量…… “不过这与我何干?” 老兵背起了行囊,跟着庞大的队伍,在相比之下数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明军的押送下,沿着太行陉向东迁移。 ………… 选择投奔大明的唐军战俘,浩浩荡荡地穿过太行山,向大明的大后方转移。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何况害臊二五仔。 所以众人的神情都带着几分沮丧和尴尬。 不过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是挺不错的。 毕竟战俘营里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多好,但真的极其规律。 早睡晚起,劳逸结合,吃的也还可以,病了还有大夫,一段时间修养下来,把不少人的陈年顽疾都给治好了。 而随着他们向前挺进,同路人也越来越多。躲避兵燹战火的普通边境百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加入了战俘的队伍,一起向大明迁徙。 不是大唐治理不善,而是大明的政策太好。 大唐仍然实行严格的户籍制度,逃离家乡的流民没人权。 可是在大明,什么是流民? 那可是新鲜的韭菜……不是,大明特色封建主义的建设者啊! 给身份,给补贴,给土地! 一边是当贱民,一边是当建设者。两相比较,想躲避战火的百姓应该往哪个方向投奔,这还用选吗? 你爱大唐,大唐爱你吗? ………… 随着短时间内大量百姓涌入,和战线毗邻的大明河北已经有些人满为患了。 在刻意疏导和政策支持下,一批一批的流民又开始向广袤的东北黑土地迁徙,加入了将北大荒开发成北大仓的伟大工程之中。 在这横跨大半个北方华夏的长途跋涉中,流民们亲眼目睹了大明百姓的日常生活,惊讶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发现了么?” 一路上,一个中年汉子和那老兵搭话。 “发现什么了?” “大明的当地百姓有些奇怪。” “哪儿怪了,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 “他们都长着一张没有经历战争的脸。” “?” “你不觉得大明的民间很松弛吗?税负不重,也不宵禁,还把大笔大笔的钱花在兴修水利和建造房屋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大唐不也是如此吗?至少贞观年间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可是战争时期啊!”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老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确实如此。 打仗是一件很耗国力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和大唐这样的巨无霸打一场全面战争。 他这个老兵油子在军队里待久了,或许没有切身体会,可是逃难的老百姓对此可是太有感知度了。 就在这几个月里,税收飙升,商贩断绝,劳动力短缺。 别说翻修老旧的水利住房了,大量良田失去了主人的打理被抛荒,都长满了野草。 可以预料,到了明年,大唐几乎必定会陷入粮食危机。 可是在这边的大明,民间的气氛却完全不一样。 大家该干嘛干嘛,不论是生产建设、还是生活娱乐,完全不受战争的影响,可以用“民不知战”来形容。 仿佛大明只是在用一只手,随便和大唐打打似的,而大唐那边已经疲于应对了。 场面上目前看起来好像势均力敌,但是谁更厉害,老百姓一目了然。 “我觉得大唐赢不了。”那汉子压低声音,发表着失败主义言论。 老兵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谁关心长安那娘们儿唧唧的皇帝?我只关心自己的下一顿饭在哪儿吃。去高句丽衙门给发钱,所以我就去。” “呵呵,是啊,咱老百姓只关心过自己日子。” ………… 从山西中原来的移民要进入东北,平州是必经之路。 一进城,他们就被这繁荣的街景给震撼住了。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自不必说。 但是最打动他们的,还是这浓浓的烟火气。 路边的小摊贩,喧闹的酒肆,摩肩接踵的行人…… 一切都很熟悉,但又是那么的陌生,让刚脱离战区的众人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至少在他们眼里,这场争霸战谁能赢到最后,已经不需要讨论了。 “那里有施粥摊,可以去歇一歇。” 带队的吏员向流民们指了指路边的几处棚子。 是的,这些流民进入大明,非但没有遭到白眼,官家甚至还贴心地为他们配备了“导游”,在去东北的一路上全程陪同。 这些可都是自愿前往东北的冰天雪地、去战天斗地的宝贝疙瘩啊,早就被北大荒的各个生产队预定了,千万别折损在了半路上。 而这又能让初来乍到的流民们感到宾至如归,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斗志,誓要做好拓荒者,为大明的封建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温一碗粥,来一碟烘青豆。” 老兵一屁股坐上了施粥摊的条凳,便熟门熟路地点起了单。 这一路上,他们的吃饭问题都是在这些类似高速服务区的摊位上解决的。 “好咧。” 回应他的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老兵下意识地抬头,见端庄优雅的中年妇人端着粥,款款向他走来。 妇人穿着低调的棕黑裙袍,料子……孤陋寡闻的老兵也看不出好坏。 但他莫名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贵气。 奶奶的,平州人真有钱,女小二都能保养得那么好…… 老兵发着呆,丝毫没有注意到,带他们来的吏员紧张得浑身绷直,大气不敢出。 “您的粥,吃饱了去好好建设东北吧。” 妇人稳稳地将碗摆在他面前。 老兵随意地打趣道: “平州的风土养人啊,我还以为是太后亲自来招待我这个落难的老头了。” 那妇人愣了愣,掩嘴笑道: “如果太上皇陛下没有将吾休了的话。” “啥?”老兵没听懂对方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一脸严肃地来到了摊子上,略过流民,毕恭毕敬地向那位微服私访的中年妇人抱拳。 “殿下。” 什么什么下?! 流民们立时呆若木鸡。 那妇人向痴傻的众人轻轻点点头,便在人马的簇拥下离开了此处。 老兵端着碗的手在微微发抖。 ………… 肩负着“宣传”任务的杨后中断了在施粥铺刷好感的任务,回到了马车上。 “房相、长孙相根据陛下旨意,草拟了最新的政令,请您过目。” 韦待价双手将一纸折子递进了车窗。 “国家大事由你们决定便可,吾不便干政。” 杨后嘴上这么说,素手已经将政令接过,轻轻展开。 李明陛下御驾亲征、在中原前线亲自卖头,但大明国内总归是要有一个最终拍板人的。 这个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母后杨氏的肩上。 哎呀,当妈的怎么会篡自己儿子的权呢? 想篡也没法篡啊,大明的权力结构被李明搞得错综复杂,就像几团被小猫玩过的毛线。 除了李明本人,谁都解不开,理还乱。 “唔……这是?!” 杨后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又合上折子细细回味一番,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么,收紧民间开支、暂停大规模建设、统一调度财政…… “这仗终归是打到了这一步么……” 终归是要转战时经济了么。 韦待价解释道: “和大唐正面对垒,同时还能维持国内民生不受影响这么久,已经殊为不易。 “只是战争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成王败寇就在此时。” “吾明白。” 杨后干脆地将折子退了回来: “转计相房遗则,照此办理。” (本章完) 第339章 人比人得扔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韦待价拿到了杨太后的手谕,并没有立刻将命令带到财政部。 他思索再三,好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隔着车窗,小声对太后说道: “殿下,房相和长孙相的意思是—— “决策当然由二位圣人做出。不过,政令可以以他俩的名义来发布。” 杨氏闻言,眉头立刻皱了皱。 难道李明不在,那两条老狐狸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试图篡权了? 当然不是。 且不说能不能的问题,开启战时经济本来就是李明的主意,他俩在整件事情里的角色,不过是发文秘书和橡皮图章而已。 况且,战时经济也并不是一件很让老百姓愉快的政策,相反,还很拉仇恨。 把自己的姓名加到这份政令后面,那就别想谋求一个好名声了,反倒更像是个背锅的。 背锅…… 恐怕这就是那二位的真实意图吧。 杨氏隔着车窗,端详着候在车外、忠心耿耿的阿韦,眼前莫名浮现出老房、长孙两个笔耕不辍的身影。 她朱唇轻启,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两个字: “不可。” 韦待价似乎对太后的反应早有所料,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殿下,这不是考虑个人名誉的时候,这是二位宰相为了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所计。 “陛下和您二圣,乃是我大明的根本所在,是凝聚汉蛮各族于一心的基础。 “二圣为国殚精竭力,名誉不容污损,尤其是在这大战之中、最需要万众一心的特殊时期。” 杨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 “虽然二圣之光有如日月,大明万民久沐其中。 “但是若紧缩财政、提高税赋、配给口粮,百姓的利益暂损,仍不免有个别宵小忘恩负义,腆享皇恩而不自知,对二圣生出怨言。 “而唐军主力云集山西,大战一触即发,前线吃紧,实际情况又逼我方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战争中去。” 韦待价渐入佳境,语速越来越快,显然对这套说辞雕琢打磨了很久。 “然而,如果由房、长孙二相作为此项政令的名义决策人,则两难自解。 “陛下在外将兵,殿下身居后宫,完全可以当做对此事不知情。 “百姓自然会将怒火对准留守国内的二位擅权宰相,而不会怪罪于冰清玉洁的二位圣人。” 杨太后听得极为专注。 聪慧如她,当然能明白文官们的意思—— 把穷兵黩武的锅扣在文官集团头上。 套用李明的话来说,就是让老百姓以为“上面的意图是好的,只是执行歪了”。 “如此一来,前线的将士既能收到充足的资费,而二位圣人又无需担心名誉受损,国家的团结也能得到维护。” 韦待价侃侃而谈: “三全其美,岂不美哉?还望殿下明鉴。” 杨氏久久不语,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韦待价怀疑太后殿下是不是听得打盹的时候。 车舆里,传来杨氏温婉而坚定的声音: “李明不是会推脱自己责任的人。 “诸位爱卿的好意心领了,但是此计策断不可行。” 韦待价心中有些焦急: “殿下,二圣的名誉事关军国大计,不可有半点污损啊……” “你们错了。”杨氏轻轻打断道。 韦待价一愣,立刻谦逊地抱拳道: “韦某愚昧,还望殿下解惑!” 杨氏微微摇头: “我,也不担责。” 韦待价:“咦?” 杨氏缓缓说道:“一切责任,都由明皇一人来背负。” “可是殿下……” 韦待价还想再劝。 被太后亮出的一张纸堵住了嘴。 纸页平平无奇,背后还残留着某位计相算账的账目。 但是正面盖着大大的“大明皇帝”印章。 无疑,这张纸便是李明陛下从前线发回来的“圣旨”,敕令收紧国内经济,全面转入战争状态,为山西之战做足物质准备。 大明帝国的一系列波澜,就是以这张轻飘飘的一页“废纸”为肇始。 “看清楚了吗?”杨太后轻声问。 韦待价机械地点点头: “看清楚了。” 在这份举重若轻的圣旨底下,签着顶天立地的“李明”二字。 意思是,这锅我背了,你们谁也别抢。 “谁决策,谁负责。 “谁也别想推脱卸责,但明皇也不会让手下人揽过。不让老实人吃亏,这便是他的本意,很公平。” 杨太后轻轻说道,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韦待价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 “殿下,事关江山社稷稳固……” “不必多言。” 杨氏干脆利落地打断他。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话说到这份上,韦待价也无法反驳,只能垂头丧气地领命: “臣……这便通令房计相。” “顺便将吾的这番话转告房相和长孙相。”杨太后柔声吩咐。 “……谨遵懿旨。” 忠心耿耿的韦待价略一迟疑,但还是离开了。 杨太后靠坐在车厢里,望着臣下雷厉风行的身影,粲然一笑。 “多新鲜呐,那些心机深沉、争功诿过的大唐宰相们,到了大明却愿意为国而自污了……” 大明新鲜的事儿还不止于此。 平州、以及大明其他城镇的真实街景,老百姓的真实状态,她自己一直在亲眼见证—— 到处都是安宁祥和的繁荣景象,离战争似乎非常遥远。 从官府到民间,大家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年初就定下的生产建设任务。 可是别忘了,现在国家正处于全面战争期间! 和大唐的角力,非但没有让大明透支国力。 甚至可以说,国计民生毫不受影响,各项生产投资工作照常开展,仿佛这场大规模战争和大明毫无干系。 这本来就是如梦似幻般的事情。 忆往昔,汉武帝平匈奴、天可汗平突厥,都打得国库空空,国力吃紧。 大唐怎么说也比那俩蛮族强吧? 但是大明却应对得很轻松,简直可以用“游刃有余”来形容。 “能赢。” 杨太后微微握紧了双拳。 以力平天下者,是谓社稷主! ………… “山西大战在即,我能为李靖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兖州城上,李明望着空荡荡的城门口发呆。 就在不久前,那里挤满了唐军的阵列,他父亲还在那个位置和他隔空对骂呢。 现在,都偃旗息鼓了。 种种迹象表明,对方已经看穿了他调虎离山的伎俩。 虽然每天还有几个小兵来这儿按部就班地叫阵。 但那敷衍的态度,像极了老子逗熊孩子玩儿。 “不愧是唐太宗李世民啊,鼻子就是灵……你给我等着。” 李明咬牙切齿地抓起城垛上的一把雪,扔了下去。 “陛下。”薛万彻的大嗓门儿在后面响了起来: “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了,您可以上路了。” 上你妈的头……李明放弃了提高这蠢货情商的一切努力,就当他在放屁,气鼓鼓地回了一句: “哦!” 便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 契苾何力正好上来碰见了李明,刚要打招呼,可看着领导的一张臭脸,硬是把话咽进了嘴里。 回头纳闷地悄悄问老薛: “陛下怎么生那么大气,你又和他说什么了?” 薛万彻无辜地摇摇头: “没说什么啊,只是告诉他该启程了而已。” “真的?”契苾何力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这位老伙计。 “真的。”薛万彻布灵布灵地眨着他的那双铜铃大眼。 ………… 离开兖州北撤的一路上,李明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看样子还在生闷气。 “陛下您就别一直闹别扭了,咱离开兖州不是撤退,是战略转进啊。”薛万彻坐在一边开导道。 坐在另一边的契苾何力满意地微微点头。 这家伙终于学会说人话了啊……就在他刚放松下来的时候,老薛紧接着补上一句: “反正太上皇已经提前看穿了陛下您的计策,把李靖打得急忙写信求援了。 “您再继续待在兖州也只是自己骗自己,不如趁早班师回朝,早做打算。” 老契苾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薛万彻,还是你行…… 李明终于动了,缓慢地抬起脖子,盯着薛万彻这张睿智的脸半晌。 薛万彻一愣: “我说错了吗?” 李明嘴角不带笑意地一勾,机械地摇头: “没有。” ………… “啊——” 马车门在行进过程中猛地打开,土木学长薛万彻被一脚踢了下去,在泥泞的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 “将军你肿么了?”随行的“明军”——其实都是土木老哥——赶紧上前把他们的包工头扶起来。 “呸呸呸~没什么。” 薛万彻推开土木学弟的搀扶,悲怆地仰天长叹: “国有铮臣不亡其国,家有铮子不亡其家!我薛万彻哪一点说错了?!” ………… 马车里,契苾何力抚平满脸的黑线,看着闷声不响的李明,劝慰道: “如果陛下对提高国内税负这么耿耿于怀,把责任推给文官即可,房相、长孙相也都愿意为国分忧。 “您何必把这骂名全一个人肩扛了?” 扛了又一个人生闷气……他在心里补上一句。 他可不像某位姓薛的蛮子,嘴巴直连脑干。 李明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手托着腮,三心二意地反问: “你以为我看重自己的名声?” 不然为什么生闷气呢……契苾何力心说。 “魏王李泰是我兄弟,而杀他的命令就是我亲自下达的,参与的将士也是我亲自褒奖的。 “我连弑兄的恶名都不怕,还怕加点税被老百姓戳脊梁骨吗?” 李明说得很直白。 他当领导虽然很会使唤人,但绝不争功诿过,该背的锅自己一定背得稳稳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自己在当小公务员的时候,被上头甩锅甩出心理阴影了。 “……陛下所言极是。” 契苾何力不吱声了。 确实,能在一个敢担责任的皇帝手下干事,他还是感觉自己很幸运的。 不像历史上的某些渣男皇帝,比如路人皆知的司马昭,毫无压力地把脏水泼到手下头上,说砍就砍了。 只有这样的领导,手下才愿意真心干事啊。 “真正让我心焦的是……” 李明从窗外收回目光,开诚布公地说道。 “现在全国开足马力支持前线,不知李靖能把这仗,打成什么样子。” 备用血包都已经开起来了,如果还打不过,那麻烦就大了…… ………… 大唐,长安。 相比习惯了松弛安逸、刚刚准备紧一紧裤腰带的大明,这里早就用裤腰带把肚子勒成蜂腰了。 从朝廷到民间,都弥漫着一股疲乏、无力、麻木的氛围,和北方邻居迥然不同。 为了供养这场与大明的全面争霸战,大唐已经十分吃力了。 原本繁华的长安东西两市如今门可罗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变得萧条至极。 这场高负荷战争对国家经济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京城尚且如此,地方更是不堪重负。 不少州县的税收都收到了五年、甚至十年以后,一些偏远地区已经开始出现民变的苗头了。 仗再打下去,老百姓可能浑身上下就剩下一条裤带了。 不过绝大部分天下百姓还能忍。 哪一次战争不是这样呢? 只是这次的对手比以往更强大亿些罢了。 兴亡百姓苦啊。 只是,如果他们知道,大明的统治者因为“是否放慢国内建设以支援战争”而加了那么多戏,不知会不会哭晕过去。 大明君臣的烦恼,和这边一比,属实有些矫情了。 ………… 太极宫中,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解困的妙计,不要藏私,说啊,说啊!” 一向温和的李承乾,也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两仪殿回荡着他的怒吼,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然而并不是,朝廷的心腹重臣都齐聚一堂。 只是所有人都低着头,像个木头人一样,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因为目前的形势,实在是很艰难。 国家财政已经出大问题了。 就算各地的税吏把地皮刮出火星子,也填不满战争所造成的亏空。 为了弥补军费,朝廷已经把一切能减、不能减的开支,都给砍了。 对流民乞丐的赈济施舍,停了;巡逻治安的武侯,缩编;普惠的济民药房,关了。 至于什么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这些大工程,早在战争伊始就全部停止了。 极大地损害民生,不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 而这些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血汗钱,能支持前线烧多久呢? 一天,还是两天? 过了这两天,血汗钱烧光了,又该从哪里腾挪来补亏呢?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陛下……” 兵部尚书哆哆嗦嗦地进言道: “又到了发饷日,前线已经开始要钱了。 “而且战事胶着,还需要更多的士兵和民夫,以及粮食、兵甲、器械等后勤物资的补充……” 李承乾越听脸越黑,到最后气得一把拍在龙榻的扶手上,气得咳嗽连连。 “咳咳!你……你说得好哇!朕因财政枯竭而问策与尔等。 “尔等倒好,反倒还开口问朕要起钱来了! “朕不如先把你们的嘴封上,把省下来的俸禄先运往前线!” 兵部尚书胆战心惊,生怕皇帝一口气没上来嘎了,让他担一个“弑君”的罪名,吓得他匍匐在地,吞吞吐吐道: “这……这是太上皇陛下的谕旨……” 一听太上皇的名头,李承乾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身体一下子垮在了榻上,脸色灰败,意识模糊地回了几个字: “朕……知道了,朕……再想办法腾挪周转。” 太上皇在外面战斗,爽。 结果把糟心事都扔给了家里留守的皇帝和皇储。 战争就像一个无底深渊,无情地吞噬着大唐的国力,把天下万民消耗得疲弊不堪,形销骨立,犹不满足。 该如何是好…… “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老学究李百药打破了沉默。 李承乾立时大喜: “爱卿快快请讲!” 姜还是老的辣,还是老臣有主意啊! “咳咳。” 李百药干咳一声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向龙榻的方向一拜,缓缓开腔了: “不知陛下和诸位还记不记得,伪明首逆之母,礼法上仍然是我大唐的太后……” “什么什么什么?” 李承乾急躁地打断他。 他原以为李百药身为作《封建论》的前朝老臣,在朝堂之上必有高论。 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这和军国大事有何干系?” 李承乾忍着脾气反问。 要不是看在这老头老得随时会嗝屁的份上,换个人一定拖下去打屁屁。 “陛下三思,天人感应啊。” 有人辩解道,却不是李百药,而是长安朝廷的首席文官刘洎。 李承乾顿时暴怒。 “大敌当前,战事吃紧,百姓困苦。你们怎么还有心思钻礼法的牛角尖?” 是,他对父皇立杨氏为后非常不满。对父皇仍然没有休了叛变的杨氏、仍然保持着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感到不解。 但是,这不是外人对他老李家说三道四的理由!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刘侍郎,你这是何意啊?”李承乾眼神阴冷。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民生怨,民生怨则天降大祸于大唐。这都是后位不正的报应啊。” 第三个声音,是韦贵妃的堂弟韦整。 他的荒谬言论,却得到了满朝文官的附和。 “是啊是啊。” “天人感应便是如此啊。” “应速速匡正礼法纲常才是。” 李承乾脸色变幻,眉毛渐渐皱起。 他只是和其他三个李比起来才显得平庸,但他又不是傻子。 当满朝聪明人突然同时讲起了奇谈怪论的时候,他便知道,事情不大对劲。 “退朝……”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把重臣们都轰了出去。 (本章完) 第340章 倾尽全力的大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咄咄怪事,真是咄咄怪事!” 方甫退朝回到立政殿,李承乾就忍不住向皇太弟大倒苦水。 在协力对抗老十四的过程中,皇储李治积极出谋划策,同时又谦逊有礼,不觉得这很合乎周礼吗,完美符合封建社会对储君和弟弟的想象。 简直让李承乾都想亲自为他写一本《太子范》了,几乎都忘了李治这小子也曾是这场吃鸡大赛的种子选手,有什么拿捏不准的问题都找他商量。 “如今战况胶着,父皇和敌军在山西一线打得难解难分,需要后方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支援,每日的开支都犹如浩瀚星辰,巨大无比。” 李承乾拉着李治的手,喋喋不休: “而这边厢,为了支撑这场大战,国家已经被掏空。府库空虚,民生凋敝,所有人都疲弊不堪,亟待休养生息。 “再这样打下去,明军还没打进来,大唐的百姓就要先蜂拥四起攻入长安了!江山社稷就要先自己垮塌了!” 李承乾越说越激动,握着李治的手也越捏越紧,捏得他生疼。 但这货不愧是被评价为“仁孝”的角色,硬是忍着不吭声,连嘴角都没有歪一下,仍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恭敬表情。 “可是,可是那群庸臣却……咳咳!” 李承乾说到了最让他愤怒不已的地方,终于放开了皇太弟的手,剧烈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还不忘一边控诉: “他们却把精力,全放在了帝皇家事上!还说什么‘天人感应’! “父皇在外领兵打仗,换不换后连吾都管不着……咳咳!关他们何事? “难道父皇不休妻,天下就要大乱,大唐就要亡了?难道换一个太后,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他还没有发完牢骚,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喉咙里甚至涌出了些许腥甜的血腥味。 真是字面意义上的被气吐血了。 李治全程安静地听着,用眼神示意宦官退下,自己亲自为皇兄拍背顺气,一边和风细雨地劝慰道: “陛下忧国忧民,其心日月可鉴。 “大唐得君如此,乃百姓之福,上天只会降下恩惠,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又怎会降下责罚呢?” 这话听着就很舒服了,李承乾的气果然就顺多了。 毕竟他也不是老十四那样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对这类天地鬼神的东西,心里多少是有些膈应的。 “只是,陛下过于兢兢业业,以致于大臣们跟不上陛下的脚步,不得不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议题,转移您的火气,让他们得以喘息一会儿。” 李承乾皱了皱眉,听出了李治的弦外之音。 “皇弟的意思是,吾把诸臣逼得太紧了?” 李治恭顺地作揖: “欲速则不达。” 李承乾郁闷地撇了撇嘴。 作为练习时长半年、刚过实习期的新皇帝,李承乾在和大臣们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也了解到了他们的一些基本套路。 比如当皇帝的目光集中到大臣们不希望他集中的地方时,群臣便会主动抛出一些不痛不痒的议题。 以此来干扰皇帝的视线,从而达到转移其注意力的目的。 “陛下抛出的难题没人接得住,又怕您问责太严厉,所以群臣只好出此下策,暂时撑过今天的朝会,并非他们真的人浮于事,不关心国家大事。” 李治轻声细语地替惹恼了皇帝的大臣们打圆场。 毕竟活儿还得由文武百官来干,如果把他们全砍了,难道让皇帝一个光杆司令扛着枪,去前线面对李明的千军万马吗? 先维持朝中团结,渡过眼前的难关,秋后算账可以以后再说嘛。 反正如果腹黑李治来当皇帝,他是会这么做的。 “唉……”李承乾苦恼地叹气。 对于和群臣之间既合作又斗争的复杂博弈,他实在难以把握得当,远不如他的父皇和两位皇弟。 “先不论群臣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眼前的迫切问题该怎么解决啊? “父皇在山西前线不断地要人、要物、要钱、要粮,可是国库空虚,民力枯竭,后方已经难以支撑这样的消耗了。” 已经一滴都没有了,怎么大战三百回合? “大唐地大物博,国力难道真的已经枯竭了吗?”李治反问。 李承乾面有惭色: “恐怕是的。在父皇当政的时期,同样年年对外用兵,百姓家中尚且还能存储几年的余粮。 “而吾才主政几个月,只打了半场战争,贞观年间的积蓄就已经被挥霍一空了。 “有些地方的税赋都已经收到了好几年以后,土地大量抛荒,百姓整乡整里地流亡。 “如果再苦一苦百姓,增加民间的负担,怕是要民变四起,国家危亡了。” 李承乾菜只是相对的,不代表他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体恤民情。 更不代表他不知道“官逼民反”这项常识。 李治眨眨眼睛: “真的吗?臣看未必。” 李承乾肃然起敬: “贤弟你想做什么?再苦一苦百姓? “地皮都快被刮出火星子了,再刮就得刮吾等的头皮了。” 难道贤弟想破罐子破摔,攒起一波流和大明拼了? 劝他还是别动这个心思了。 怕不是会遭到反噬,没被明军打,先被暴民给一波推到主基地了。 毕竟有“广神”隋炀帝这个“珠玉”在前,后世的皇帝们就算无意当儒家理想中的标准仁君,也总得该为自己的皇位和项上人头着想,偶尔与民生息吧。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的老百姓没得选,被敲骨吸髓,能忍也就先暂时忍忍了。 现在隔壁多了个大明,像个灯塔似的立在那儿。 老百姓看看那边,再看看一团乌糟的家里,可是会用脚(跑路)和用手(造反)投票的! “百姓不能苦一苦,那还可以苦一苦别人。” 李治低着头,掩饰自己勾勒的嘴角。 “别人?除了百姓还能有谁……哦。” 李承乾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对哦,除了百姓,确实还有一类人可以榨出点油水来。” 那个待宰的肥羊,便是—— “士族。” 兄弟俩异口同声,默契地相视一笑。 之前他们就效仿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明皇,割过一波士族的韭菜。 只能说,很爽,早就该割割了。 虽然在细节上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从宏观的层面上,确实增加了国家的税收,多凑出来的每一文钱都化作了射向李明的箭簇。 因此,食髓知味的兄弟俩也产生路径依赖了。 “可是之前实行的新政,已经让那些土皇帝们有颇多怨言。这次再勒索他们,不会引起反弹吗?” 李承乾冷静下来,担忧地问: “他们在地方上可都是有武装的呀。” 李治对此倒是毫不担心: “随他们便。如果大唐亡了,他们就得独自面对李明的铁蹄了。” “对哦。”李承乾一拍脑袋。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位地主老爷,你也不希望土地被山匪没收吧? 有了外部威胁,在内部推行改革新政的阻力就大大减少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战争也是老李家父子兄弟联手噶门阀士族韭菜的行动。 “有一些大门豪族的成员在朝中担任要职,在宫廷中也广有关联,例如韦氏、高氏等等。对他们不能随意下手,恐会招致反弹。” 李承乾又说道。 诚然,大唐是建立在过去历朝的基础之上的,不像大明是另起炉灶,屎山代码堆迭,不能随便乱动底层代码。 指不定就系统崩溃了。 “这不难。”李治压低了声音: “今日在朝堂上,是谁最先出言指摘陛下的?” “是刘洎。”李承乾恨恨地咬着牙回答。 李治微微点头,在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道: “刘尚书的家族倒不显山露水,和其他显赫的家族也没用联姻。 “何不拿他开刀?” 李承乾肃然起敬。 这位弟弟,确实够腹黑啊。 ………… 次日,是个大晴天。 御史台韦挺带队,抄了刘洎尚书的家。 是因为有人举报刘尚书贪污受贿,和昨天在两仪殿上刘尚书对太上皇的婚事多嘴完全没有关系。 帝王无家事,陛下怎么会因此而给臣下穿小鞋呢。 抄家的结果很是惊人呐,抄出了良田万亩,全都位于刘尚书的荆州老家。 这也是唐朝官员的老传统了,不管自己在哪里任职,发达了一定要在老家买地。 不衣锦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至于查抄刘洎在京城的府邸,为什么会抄出远在荆州的田产。 别问,问就是陛下明察秋毫。 “荆州地方多山水,民无立锥之地,而刘尚书一人竟占地万亩,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呐……” 大朝会上,李承乾陛下专门把这事儿挑出来树典型。 刘洎那个冤啊,简直和十二月飞雪一样冤。 虽然按他的俸禄,确实买不起这么大的地,应该是收了不被法律允许收的钱。 可是法律不允许收,不代表实际通行的“规矩”不允许他收啊! 老刘作为首席宰相,收黑钱还没他的下属收得多,简直是清廉的典范啊! 陛下为什么非但不表彰,反而还要抄他家,治他罪呢! 刘洎心中很是不服,在朝堂上理直气壮地张望,试图寻找盟友。 但是上次小朝会上和他攻守一致的同盟,现在全都避开了眼神。 现在大家都知道,陛下是在抓典型。 还是别触这个霉头,献祭掉一个牺牲品让陛下息息怒吧。 反正老刘是寒门出身,和大族并没有什么瓜葛,大家都懒得出手保他。 “刘侍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李承乾威严满满,中气十足,咳嗽也不咳了,显然心情大好。 刘洎意识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瘫软地坐在席位上,不情不愿地叩首: “臣……负皇恩,任凭陛下处置。” 一听就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把你家抄了天就晴了,这是不是某种天人感应啊……李承乾拼命忍住开嘲讽的冲动,装作宽宏大量的样子。 “朕念你劳苦功高,就不重罚你了。 “职位不动,品秩降半级使用,贪腐所得的田地充公,罚俸三年。” 只罚钱,不抓人,作为一门专门拿到大朝会上来公审的案子,可以算得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这也太轻了,让在座的老狐狸们觉出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本来他们还等着刘洎跌倒,自己能递补上这个空缺呢。 结果没想到,陛下不是冲着人,而是冲着钱来的啊! 这是什么意思,是否代表着上头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他们的新主意?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略过龙榻上的皇帝,落在了一边静静坐着的皇太弟身上。 刘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跪谢: “谢主隆恩……”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承乾露出了自己继位以来最灿烂的笑容,笑眯眯地转向座下群臣,故作苦恼道: “最近国库空虚,与大明帝国的战争几乎无以为继。 “诸位爱卿,如之奈何呀?” 得,果然是为了钱……大家懂了。 看着大家警惕又肉疼的表情,李承乾话锋一转: “如果这场仗我们败了,李明就将接管整个大唐,按他的意图重分天下土地,铲除所有豪门大族了。 “诸位爱卿,你们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此话一出,太极殿里的风向就开始转变了。 是啊。 现在出点血让点利,只要大唐还在,这套制度还在,他们迟早可以再赚回来。 可是如果让李明那家伙霍霍了,那就好比海水倒灌,土地都变成盐碱地,他们家族从此以后就别想在土地上捞到什么好处了! 不得不承认,唐初的士大夫们,还是比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朝代末期的虫豸有格局的。 明末那帮清流文官,死到临头还抓着钱不放,到最后被东北老铁一顿图图就老实了。 但在大唐永庆皇帝一朝,诸位贵族仍然乐意慷慨解囊,共赴国难。 有捐钱捐地的,也有自减俸禄的。 他们积极响应皇帝陛下的号召,各尽所能地展开自救。 大唐,还远远没有烂透。 ………… 山西前线,并州。 唐军主力云集于此,每天车辆、牲畜、人员来往巨大,把这山间谷地整得比京城还要热闹。 大军就像一头饕餮巨兽,每天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没有这无数条脐带运送养分,撑不了多久就会饿死。 在收复了晋阳城以后,唐军一度士气高涨,准备趁势北上,收复整个太行山以西,顺手把叛匪都给剿灭了。 然后,就挨了李靖的当头一棍,前进的势头被打断,两边在并州一线展开了拉锯战,久久僵持不下。 所幸,虽然没有达到预期战略目的,但是将士们的士气都还保持得不错。 除了天策上将治军有方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后勤补给十分充足。 “哦?大郎和九郎为了筹措军费,居然想出了这妙招?让世家大族主动掏钱?” 充作大本营的晋阳府中,李世民眉飞色舞地读着后方传来的消息。 军费不足,朕所恶也;士族跋扈,亦朕所恶也。 没想到皇帝和皇储能让两害抵消,用士族的钱来补充军费。 那两人,也是成长了许多啊。 “不过,这势头不大妙啊……” 读着读着,李世民的脸色凝重起来。 (本章完) 第341章 打仗就是比谁耐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山西的这场仗,都逼得李承乾、李治二人动起了歪脑筋,向豪族强行“化缘”了。 而豪族大家居然也愿意倾囊相助,主动掏钱来补军费的窟窿。 这说明,国家财政已经恶化到了相当的程度,利用常规的财税手段已经无法筹集到足够的军费,必须使出盘外招了。 光是让前线的士兵不饿死,大唐上下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战争对国家的负担,可见一斑。 李世民自己既打过仗,也治过国。 他当然知道,目前在山西之战的花费,已经足以让大唐全国上下都绷紧了弦。 大郎和九郎能想办法补齐军费,实在是辛苦他们了。 可是,李世民也没办法呀。 这钱必须花,因为这仗必须打,必须得打赢。 因为山西如果丢了,大唐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块富饶的粮食产地、农牧产区。 更会失去一道重要的战略屏障。 只要山西落在大明的手里,唐朝的核心——关中地区,就得时刻俯仰大明鼻息。 整场战争就不用打了。 大明只要哪天高兴,随时都能入关。 李明在太行山打个喷嚏,李承乾就得抖三抖。。 “娘的,李明那厮到底打算在这山里窝多久啊?还是说,那小子打算……” 李世民忍不住骂娘起来。 实话实说,山西之战的规模和持续时间,不但让将士们始料未及,也出乎了李世民本人的意料。 并州之战打得太漂亮了,让唐军产生了自己所向披靡、明军不过如此的错觉,能快刀斩乱麻地收复山西。 而李世民则以为,李靖会像上次的中原之战那样,消极避战退守河北,双方继续燃烧国力对峙来着…… “看来,那小子打算在这里,在山西,把‘这事儿’给彻底解决了啊。” 李世民冷静了下来,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必须承认,李明把决战的战场设在山西,眼光非常精准,用心也足够歹毒。 山西的山地地形错综复杂,不但十分有利于明军发挥山地战的优势。 而且还能最大程度地消耗唐军的后勤—— 在山里运输辎重需要人背骡驮,损耗花费可比在中原大平原推个小推车要巨大多了。 虽然高昂的后勤成本对明军也是同样如此。 但是大明血厚,耗得起啊! 明军都不需要在战场上取得什么决定性的优势。 只要战线能继续僵持在山西一带,两边比拼烧血,就能把大唐的财政给活活拖垮。 超级耐耗王李明能轻松把他爹给耗死。 可是山西这块地,唐军不守还不行。 对大唐来说,丢了山西这个命门就等于输了一大半。 “李明那小子,大战略一直都是可以的。”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人家明摆着用强大的国力碾压,阳谋无解! 吗? “还是有办法的。” 李世民放下李承乾的手信,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抖擞起精神。 那个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一波打穿李靖的军队,逼李明签订城下之盟,达成暂时休战。 是的,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战事发展以后,李世民已经不奢望能全歼明军主力,彻底扭转战局、反败为胜了—— 在宽阔的中原都包不了明军的饺子,在复杂的山林地带更不可能。 能靠短期战术击退明军的战略进攻,为大唐赢得片刻的喘息时机,便已经殊为不易。 “战场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方不是没有胜机。” 李世民扶着扶手,利索地撑起自己的身子。 “那两个孩子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一切,接下来该看我了。可不能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啊。” 他踌躇满志地走出书房,望着远方白雪皑皑的群山。 “战略决战,当此时,当此地也!” ………… “全线撤退?!退守晋阳?!” 在稍后的军事会议上,阿史那社尔惊讶得脱口而出,几乎原地蹦了起来。 就在刚才,太上皇李世民把大家伙都召集过来,说什么“战略决战赌国运”,什么“皇国兴废在此一举”,把大家挑逗得热血沸腾。 结果下一句就是,全军向后前进,虎踞晋阳城! 郭孝恪、程知节……等等一大票唐军一线将领也甚是不解。 “我军并没有在战事中吃亏啊,凭什么撤退?” “是啊,我和侯君集打得有来有回。” “何止有来有回,待末将和侯贼再战三百回合,末将必斩下他的狗头,献于陛下帐下!” 就在众将七嘴八舌之时,李世绩冷哼一声: “尔等凡夫俗子,岂能揣测陛下圣意? “与人殊死搏斗之前,当收拢五指,方能使出全力一击。 “战争亦如此。像你们这样四处开花,哪里才是主攻的方向?” 大总管一言,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朝他满意地点点头: “知吾者,英国公也。” 被领导当众表扬,李世绩却一点也没有喜色,表情严肃。 山西战役以来,他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为在被老李家父子轮流拷打以后,李世绩便深刻吸取了教训,开始从国家战略的角度看待当下的战局了。 只能说,无知是福。站得高虽然看得远,但是烦恼也越来越多了。 他开始意识到,现在的大唐国力已经快支撑不住这场战争了。 唐军哪还有余力往前莽啊,能把战线稳定在晋阳一线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所以,当陛下今天提出要战略决战的时候,李世绩便意识到,国力已经蹦到了极限,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陛下甚至还用到了“赌”。这个“赌”字啊很不好听,说明后方的真实情况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后撤的只是大部队,不是让你们一个个都闲着,更不是让对面也都闲着。” 李世民嘴角一勾,遥指着太行山、吕梁山和汾河流域的各个关键节点,压低声音道: “你们各带一支几百人规模的精锐,去这些后勤关节多转转,给我们的老朋友李靖找点活儿干干,别让他无事可做。” 众将立刻凑到桌子边,恨不得把眼睛贴在地图上。 什么也没有发现,茂密山林中平平无奇的几个点位而已。 “不是这张。李世绩。”李世民挥了挥手。 李世绩便亲自客串起了秘书,将一张又一张各地区的详细地形图取出,在地上铺开,展开了一副极其巨大、极其详尽的北山西地形图。 大家这才看见,李世民陛下所遥指的那些点位,都处于明军一侧的后方,而且个个位置刁钻。 基本都位于两山之间的夹缝处,一条相对平坦的山谷从中穿过,在这个夹缝处急剧收窄,就像口袋的袋口一样。 众将互视一眼,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这场仗对明军的消耗同样巨大,而这些山间谷地,几乎必定是明军输送后勤物资的要道。 而陛下所指的地点,简直是天然的伏击场—— 易于隐蔽,居高临下。 不但能俯瞰整个袋口,而且能最大程度地对集中的敌人造成破坏,伏击方得手以后还可以从容撤退。 这些后世留名的名将们发现,自己就算提着灯也很难发现的完美蹲坑点,陛下半躺在龙榻上不看图,就能一个个全部隔空精准地指出来。 这是何等变态的作战指挥能力啊。 天策上将还是那位天策上将啊,宝刀未老。 “蠢货,光看地图能看出个蛋?得要先动脑筋,然后侦查,侦查,再侦查! “难道像你们一样,在山里面一钻就是几个月,结果两眼一抹黑,整天只知道闷头和对面互殴吗?” 李世民笑骂道: “这几个月的侦查结果,已经发给你们了。朕能预祝各位成功吗?” “必不辱命!”诸将齐声回答。 有天策上将这个主心骨,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 并州之北,崞县。 这座山西代州下辖的小县城,是与唐军对峙的最前线,云集着大明的绝对主力部队。 包括李靖在内的大明一众骁将,以及李明在平定辽东时亲手带出来的赤巾军,都在此安营扎寨。 俨然成为了明军的前敌指挥中心。 “阳曲县的唐军全部撤出了?” 主帅营帐中,李靖读着斥候送来的最新情报,眉毛拧成了川字。 阳曲县在晋阳之北,是并州最靠北的下辖县,也是唐军阵营的最前沿。 “在这个关键当口,他们主动把前沿阵地让了出来…… “君集,道宗,定方仁贵,你们怎么看?” 大明的老中青三代军事精英看了看主帅的脸,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吐槽的欲望。 如今的李靖已经今非昔比了(物理)。 经过几个月的战斗,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让他一瘦再瘦,从最开始圆滚滚胖乎乎的萌老头,变成了面部线条分明的硬朗老帅哥。 简直是刻板印象里的老将形象。 如果现在走在平州大街上,李明陛下绝对认不出自己的武装力量总帅…… “咳咳。” 李道宗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一声进言道: “这应该是敌方诱敌深入的把戏,不必理会。”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答案,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侯君集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恐怕是对面后勤不济,国力不足,不得不收缩战线。 “别忘了,拖垮对面而不是直接在战场上打垮他们,是李明陛下定下的总战略。 “我们应该趁势占领阳曲,晋阳便唾手可得。” 这说的也没有毛病,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问题这不就来了。 是唐军诱敌深入主动回退,还是后勤不足被迫后撤,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大家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李靖。 这就是该主帅拿主意的时候了。 李靖转向侯君集,道: “君集所言有理。根据唐军后勤运力和每日消耗测算,他们的粮草装备应该已经到了接近枯竭的地步。” 打仗不要我觉得,不是纯凭感觉,事事都要经过数据计算的。 而李靖就深谙此道。 这也是他脑力消耗特别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侯君集嘴角一提,又立刻熨平,装作不出所料的样子。 “所以,按江夏王的意见,全军按兵不动。” 李靖又望向了李道宗。 “嗯……嗯?!” 侯君集被领导的九十度急转弯给扭折了腰。 不仅是他,其他人——包括李道宗自己——也对李靖的最终决策感到不解。 根据侯君集的前提得出李道宗的结论,博采众长了属于是。 既然唐军后勤困难,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阳曲县是通往晋阳的战略要地,得之,晋阳在望,山西在望,关中也在望。” 侯君集立即起身作揖道,语气很是强硬: “望主帅三思!” 李靖没有和他讨论阳泉一城一地之得失的问题,而是反问: “在穷途末路之前,是安安静静地自我败亡呢,还是狗急跳墙,做最后一搏?” 众人的面色皆是一沉。 “李卫公,您的意思是……” 李靖沉着地下令: “各部坚壁清野,严防死守不得擅自出城,以防敌军垂死反扑……” 话音未落,营房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来者的身份让所有人心中一紧。 是传令兵。 一个小兵敢能不顾场合地闯将进来,就说明…… “急报!后勤遇袭!” 传令带来了最糟糕的消息。 外行看战术内行看后勤。 在冰天雪地的山地打持久战,后方后勤甚至比前方战事更能决定战争的胜败。 “说清楚点,哪条后勤线路遭袭?”侯君集暴喝道。 传令对答: “几乎所有!” 众将闻言色变。 薛仁贵更是被迫回想起了第一次中原战役时令他不堪回首的往事,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大战之前先断粮草,果然是他的惯用手段啊……” 李道宗的震惊不亚于他: “为了防止唐军包抄粮道,我们特意在山间安排了这么多后勤线路,都遭到了袭击?” “该说,不愧是天策上将么?” 诸将窃窃私语,都感到头皮发麻。 李世民就像一座大山,光是在对面镇着,就能形成无形的威慑,让敌手感到莫名巨大的压力。 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众将的目光又重新投回到了自家主帅的身上。 大家的眼神仿佛在说: 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一切照旧,坚壁清野,严防死守。” 李靖的眉头连动都不带动的,平静如水。 “看谁耗得过谁。” 说着,他背着手望向了窗外。 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堆积如山,连路都很难走,士兵们正在加急搭建雨棚。 至于崞县的府库仓储、空闲的院落民居、乃至于有个顶的简陋小屋,更是早已被事先囤积的粮食给爆满了。 谁和天策上将打仗不先备足粮草啊? (本章完) 第342章 虎狼之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山西战场气氛肃杀,局势越来越紧张,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与此同时,太行山之东,主战场的隔壁。 大明恒州,真定县。 阳光明媚,天朗气清,正是建设大明特色封建主义的大好时间。 如今的大明已经全面转入战时经济,“哐哐哐”挖地挖矿盖房子等修理地球的噪音小了很多。 相对的,铁匠铺的大锤和农田里的锄头都快抡冒烟了,为前线提供丰沛的兵甲、粮草等后勤物资援助。 除了物力,支援前线的还有人力。 “杀!杀!” 校场上,新兵正在教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训练。 这些河北的大好青年日夜磨炼杀敌技巧,就是为了给李明陛下的统一大业做贡献。 才不是为了找机会暴打关中佬呢。 “头儿,我们什么时候去暴打关中佬啊?” 训练的间隙,几个士兵围住教官问。 “是啊是啊,我们都在这儿训练了快大半年了。” “我是在中原大战之前就入伍的,到现在连个关中佬的影子都没看到。” “前线都快打烂桃子了,等得我们好心焦啊~” “上头是不是把我们忘了啊?” 面对求战心切的河北青年们,教官一人一个,给他们逐一发送大逼斗,呵斥道: “就你们这熊样,挽弓无力枪术不精,队形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的,就你还想和唐军精锐同台较量吗?活腻歪了可以去松漠挖矿。” 自从来了河北,这位教官的脾气就很大。 因为他的名字叫做裴行俭。 是的没错,就是那位在长安报社替“小记者们”捉刀、后来因为疑似细作被逼到辽东的那位苦命主编。 他到平州时,刚好碰上苏定方远征新罗。 李明就亲自把这位老伙伴安排给了资深片儿警老苏,作为仓曹参军主管军队仓储。 结果没想到,裴行俭居然被老苏发掘了军事才能,被迫投笔从戎,从文秘摇身一变成了武官,编入“预备役”负责起了河北新兵的训练工作。 “我可是明经中举的文士啊,怎么成了粗鄙武夫,还得整天和河北村夫混迹……” 裴行俭越想越委屈,在工作中就难免把怨气发泄到新来的大头兵头上。 但是没想到,或许他确实有领兵的才能吧,新兵们还真的挺服他。 即使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河北汉子们也仍然不肯死心,继续缠着小裴。 他们不怕上前线,恰恰相反,他们只怕自己参了个假军。 大明军队中,上级对下级一般是不进行隐瞒的,基层士兵也可以很方便地了解到前方战报。 而且不是那种经过粉饰的“大本营”战报,实际战线该是什么样,战报里写的就是什么样。 这是李明陛下的意旨,根据陛下的意思,让士兵实时了解到战争的真实动态,可以让他们更有参与感。 结果就是太有参与感了。 当在后方训练的河北新兵得知,前方战事并不是赢赢赢,而是陷入了焦灼的拉锯战时。 心里那个急啊,怎么还不能上阵杀敌呢! 要不是在这军营里有饭吃有钱拿,他们还以为自己被骗到什么古怪的园区,等着噶腰子了呢。 “头儿,他们说的没错啊。” 聚过来的河北健儿越来越多,围着裴行俭再三央求道: “死了算我们自己的,求求您让我们上前线,去好好教训教训那帮关中佬吧!” “是啊,那些蛮子混血暴发户那嘴脸,欺我们太甚了!” “我的太爷爷就是被鲜卑人杀害的。” “他们在河北收税都比别的地方收得多啊~” 面对山东河北健儿们愈发高涨的报国热情,裴行俭摁不下去,只能使出杀手锏: “你们踏马的这么有力气,说明训练得还不够狠,先给我上山拉练个五十里再说话!” 在一片哀嚎声中,闹腾的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因为闹腾的家伙都被一脚踢进深山加练去了。 裴行俭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累。 没想到最让他们感到疲惫的不是怎么抓壮丁,而是怎么拦住冲动的壮丁、别让他们白白送死。 虽然大明转入了战时状态,但是战时和战时亦有不同。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明军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上战场。 去了战场也不是直接冲上第一线,而是先从二线的后勤、支援等辅助任务做起,再逐步替换老部队里轮换下去的老兵,以老带新。 总之一句话,大明男儿不是去当填线宝宝的,要尽可能减少新兵伤亡。 结果就是,开战以后征召的新兵——主要是河北山东籍贯的志愿兵——还没有大规模上战场。 顶在山西前线的主力,仍然以李明从辽东和东北带过来的老部队为主。 “李卫公不愧是军神啊,带着这点部队能和强唐对阵这么久还不落下风…… “等等,我在琢磨什么呢?我是文人,是文人!” 裴行俭赶忙给自己一个耳光清醒清醒。 奶奶的,在军队待久了如入鲍鱼之肆,思维方式都开始和那帮大老粗们趋同了…… 这时,他又看见有更多新兵聚成一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像在听谁演讲。 “奶奶的,怎么这帮家伙一到休息时间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不不不,小生乃温文儒雅之士,怎么可以口出詈语呢?” 裴教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怒气冲冲地扒开最外层的士兵。 “叫你们休息不是让你们开会!”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士兵只是往旁边让了让,仍然全神贯注地听着中间那人的讲话,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自己的上司似的。 好你个河北田舍郎……裴行俭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怒不可遏地大吼: “你们是听他讲还是听我讲?!” 这一喊果然有奇效,前面的人扭头看了看他。 然后,给自己的教官默默地让开一条路。 裴行俭看见,在人群的中央,确实有一人站在柳条箱上,正在激情演讲。 待看清那个不速之客的面貌,小裴的嘴角几乎抽筋了。 “你们知道对面大唐一斗米多少钱吗?五十贯铜钱! “这些钱甚至比它能买的米还要重! “大河对岸的同胞们苦不堪言,在山西战线的士兵,他们的姐妹要卖身来换饭吃,老农种出来的米自己也吃不到! “诸君,我们要奋斗!只有解放全天下,才能最后解放我们自己!” 一番演讲的煽动性极强,果然让在场的新兵们一个个心潮澎湃,想要奋斗了,一个个都振臂高呼。 “誓死追随陛下!” 裴行俭只想把头埋进土里。 战士们的积极性已经很爆棚了,千万不要再勾引他们了…… ………… “你不是让大伙儿听你讲吗?怎么让你讲却不吭声了?” 会后,李明一脸坏笑地挖苦着裴行俭,一边背着手走在前面,巡视着新兵的训练。 裴行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以人臣之礼,战战兢兢地全程陪同陛下巡视,支支吾吾道: “不……不知陛下亲临前线,未亲迎圣驾,还望陛下恕……恕罪……” 他真傻,真的。 单知道陛下在兖州前线卖头拉仇恨,没想到会突访恒州…… “这不怪你,是我没有提前通知。” 李明大度地挥挥手。 “对面已经看穿了我们调虎离山的战略,我继续留在兖州也没有意义了。 “与其回平州坐办公室,不如来前线视察,整兵备战。” 这是实在话,现在大明的头等大事,莫过于打仗了。 “陛下圣明。”裴行俭说道,并不是完全出于恭维。 “这也是多亏你们勠力同心啊。”李明颇为满意地看着新兵的操练。 雄壮威武,令行禁止,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放到其他朝代,已经足以称得上是精锐了。 “只是,和天策上将的虎狼之师相比,总感觉还是差了些实战的血性。 “宝剑锋从磨砺出,仍然需要再打磨一段时日啊。” 李明语重心长地指出。 作为从辽东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初代创业者,他是亲眼见识过战争的血腥和残酷的。 裴行俭唯唯诺诺,完全没有刚才军训手下的气势了: “陛下圣裁!” 李明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问: “我们最近推行的战争新政,收紧了财政,压缩了民生。底下有没有怨言?” 事实上,在战争新政发布以后,李明就一直在密切关注民间的舆论。 都穷兵黩武了,民间有反弹是肯定的,问题是反弹有多大,是否会威胁到政权的稳定性,是应该继续收紧还是适当放松…… 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国就是要在不断的微调中,达到民生和战争的最优平衡。 如果手法粗暴,方向盘一把打到底,国家这盆“小海鲜”就得被震碎了。 只是没想到,在自己提高赋税、收紧民生,全面开启战争机器以后。 民间的反应不说波澜不惊吧,也可以说是喜迎新政了。 至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给李明的报告是这样的。 全国人民喜迎物价上涨是吧? 他怀疑,自己的手下在报喜不报忧,在把他当冤大头耍。 所以没到一地,他必亲自询问当地民情。 而对于陛下问出的送命题,裴行俭自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有没有,大家都很支持。” 李明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真的?” 裴行俭:“真的。” 李明:“说真话。” 裴行俭:“如果陛下硬要臣实话实说的话……军中和河北民间确实有一些怨言。” 李明右拳击打左掌: “我就说肯定会有不满的声音。开启了战时经济,民间怎么可能毫无怨言呢?” 赋税增加和物价上涨,怎么可能没人讨厌呢。 虽然根据他的亲自探查,辽东和东北的父老乡亲们确实对新政没什么意见。 但那是因为他们都过惯了苦日子,如今的所谓“战时状态”对他们来说连忆苦思甜都算不上,纯纯的没有感觉。 但是在富庶肥沃的河北,老百姓怎么可能会没有意见呢…… “大家伙都在私底下埋怨,怎么陛下现在才开始用心收紧内政,咱早就该全力备战了。”裴行俭道。 李明一拍手: “我就知道—— “你说什么?” 裴行俭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这帮河北蛮子田舍郎……不是,河北的百姓一致认为,陛下心系民生固然很好,但是在特殊时期也应该有特殊的办法。” 李明嘴角一抽:“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裴行俭道: “这帮虎狼之民觉得如今的战时政策还不够劲,还可以再用力一点。” 李明不知该说什么。 看来,老房和长孙无忌确实是如实汇报,没有说谎? “咳咳。” 李明干咳一声,自然而然地切换了话题: “人的问题你解决得很好。 “那物的问题呢?” 小裴慢慢抬起头,明显比刚才更有底气: “请陛下过目!” ………… 两人来到了真定县的军粮仓库—— 说是仓库,其实更像是一个大型物流集散中心,集仓储、运输于一体。 裴行俭专门在县城外的空地上规划出了这一大片“园区”,专门作为前线补给物资供应的中转基地。 宝贵的粮草、兵甲、医药等后勤资源井然有序,都完好地保存在鳞次栉比的巨型仓库之中。 比前线在空地上搭个棚的简陋仓储,可要稳妥多了。 “嗯,做得很不错。”李明真心夸赞道。 到底是做过仓曹参军的知识分子,当起快递站长来有模有样的。 “陛下圣旨,不敢不全心办理。”裴行俭恭敬中又带着点小自豪。 李明转过身,面对如山堆积的海量物资,就像老农面对丰收的稻田。 “这就是我们打下整个天下的依仗啊。” 根据对李世民多年行军打仗风格的总结,李靖得出了打boss的最佳攻略,那就是—— 屯屯鼠战略。 老李喜欢断粮道是吧? 那如果我把前方都堆满了粮食,以至于可以单机相当一段时间而不需要粮道的运输,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你知道唐军正在干扰我军在山西前线的粮道吗?”李明问。 裴行俭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我们藏在山中的主要线路,都早说了不同程度的遮断,运输队遭受了相当的伤亡损失,甚至有民夫拒绝上山…… “该说,不愧是天策上将吗?” 李明和李靖的后勤线路安排,不可谓不周全。 他们深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同时规划了好几条运输链路,遍布山间谷地。 不但隐蔽,数量还多,对前线进行饱和式后勤。 没想到,这复杂的后勤网络,居然几乎同时遭到了唐军的伏击…… 尽管古今中外的将军都知道断粮道的重要性,但是在李世民面前都是弟弟。 “虽然李卫公在前线囤积了大量的物资,但是如果没有外部补给,终究是坐吃山空,迟早会弹尽粮绝。 “更何况,不知道唐军会不会派出细作,使出火烧粮仓的下作手段……” 裴行俭的神情十分忧虑。 “陛下,应该如何是好?这里囤积的后勤物资再多,也得能运到前线去啊!” 李明静静地听着这位文武全才的谏言,不急不忙道: “我来恒州,就是为了这件事的。你把耳朵靠过来。” 裴行俭凑了过去: “请陛下明示。” “由你负责,把这里囤积的物资,还有你训练好的人,全部往南运。” (本章完) 月底加班,请个假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第343章 大唐点子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深邃的峡谷之中,皑皑白雪在渐渐融化,但世界的主基调依然是单调的白色。 光秃秃的树木林立,遮蔽了本就微弱的阳光,环境十分幽暗。 一条正在慢慢化冰的小溪横穿峡谷,在偶尔钻出树梢的初春斜阳中,反射着阴冷的光。 冬天过去了,但又没有完全过去。 车辙声和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一支庞大的车队缓缓开到了峡谷入口。 搬运的民夫们走到了隘口,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车队领队是一位明军的伍长,见状当即一甩马鞭,在冻硬了的土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别停下,快走!冬天昼短,天马上就要黑了!” 他急促地催促道。 民夫们看着领队一身武装到牙齿的制式明铠,再看看自己一捅就穿的布衣,面有难色: “军爷,前面会不会有唐军在埋伏我们啊?” “有个屁的唐军,这条线路是我们新发现的山中小径,他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路,怎么提前埋伏?”领队骂道。 民夫们还是不放心: “我的老乡上次运粮就遭了唐军,屁股上挨了一箭……” “少特么废话,等天黑了,野狼野熊把你整个屁股都啃了!”领队不耐烦地扬了扬马鞭。 在他的威胁下,众人才嘟嘟囔囔地重新上路了。 车轮继续缓慢地转动起来,这支明军的运输队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山间小道上。 全程没有人敢说话,好似害怕惊醒沉睡在深山老林中的怪物。 领队虽然信誓旦旦地再三向民夫保证一路安全,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忧心忡忡地望着两边的山崖,时刻警惕着周边的一草一木。 李靖李卫公所率领的明军主力,在代州前线已经窝了一整个冬天了。 接近十万士兵,就算躺着不动,每天都要耗费海量物资。 更何况还得经常应对唐军的突袭,消耗甚巨。 然而,他们每日得到的给养补充却很少,时刻都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不是因为大明的后勤不给力。 实在是李世民指挥下的唐军,劫粮道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大明那遍布山林、错综复杂的后勤网络,居然被唐军一个不落劫了个遍。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挖出来这些道道的。 古今征战,劫粮道的战术一再被将军们运用着。 但是运用的能力亦有高低啊…… 唰啦,密林中突然传出响动。 “谁?!”领队猛然抽出佩刀,民夫脚力们也立刻停下脚步,神经质地左顾右看。 一只黄鼠狼从灌木丛中钻出,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受惊的恐怖直立猿,回头又钻进了雪地里。 “切,没事,虚惊一场。” 领队收回了刀。 民夫们也松了口气,挑起担子正要重新上路。 嗖的一声,破空声响。 一支冷箭从密林之中射了出来,笔直地射中了一名民夫的布衣上,却发出了叮当一声。 “杀!” 两旁的山坡上杀出一支唐军,堵头、断尾、掐中间,熟门熟路地截住了这支运输队伍。 “我乃李大亮!束手投降饶你们不死……” 唐军将领话音未落,一支箭擦着他的耳朵根,牢牢插进了身后的冻土之中,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名怂怂的“领队”神情一变,眼神充满了坚毅,嘴角勾勒,甚至戴泽几分复仇的快感。 正是之前被断粮断到意识模糊的大明新秀,小将薛仁贵! 抽出佩剑威武地一喝: “敌人上钩了!给我上!” “民夫们”早已将伪装的布衣扯下,露出了藏在厚实冬衣里的铠甲。 “马夫”解开战马的挽,跃上马背,化身为骑兵。 靠近马车的“民夫”当即打开车上的箱子,将枪矛弓弩迅速分发到战友手上。 动作之娴熟,显然蓄谋练习已久。 这支运输队,其实是钓鱼的明军! “糟,中计也!” 李大亮心说不好,大呼一声: “撤!” “哪里逃!” 明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极佳的作战机会,“领队”薛仁贵当即指挥手下的雄兵,先用弓箭射出一轮齐射,然后骑兵绕后,步兵掩杀。 给分兵偷袭他们的三路唐军来了个反包围。 “婢养的明军,上梁不正下梁歪,辽东佬果然狡猾!” 李大亮暗骂一声。 既然撤不走,不如拼了! 他当即振臂一呼: “杀出重围!” 幽静的峡谷立刻变成了杀戮的战场,一时间人声马嘶不绝于耳,血气扑鼻,血腥弥漫。 两虎相争,各不相让。双方直杀得天昏地暗,夕阳西下。 因为是正义偷袭被无耻反打,唐军被打了一个始料未及。 虽然他们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在李大亮的指挥下结成队列。 但是失了先手,仍然让他们在一开场就落于下风。 加上阵型被分割成三段包围,整场战斗始终对他们很不利。 最终,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以后,唐军残部狼狈地退出战场。李大亮率几名轻骑,仅以身免。 ………… “婢养的,真爽啊!” 薛仁贵得胜回营,意气风发,又变回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他回到军帐,立刻向主帅李靖跪谢: “谢大总管给末将机会,一雪前耻!” 按说钓鱼这种小事儿,还不用薛仁贵将军亲自带队。 但是一听能狠狠地打偷鸡唐军的脸,小薛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宇宙,主动请缨,亲自上阵。 没想到,对面唐军的劫粮部队也是高配版,由职业打工人李大亮亲自领衔。 双方各自带的部队绝对数量或许不算很多,但毫无疑问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针尖对麦芒,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以后,不但大挫唐军的士气、涨了大明的威风。 还让薛仁贵出了一大口恶气,第一次中原之战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次战果确实不小啊,剿的就是唐军最为宝贵的精锐。 “以后他们劫粮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李靖温和地向小老弟取得的成绩表示祝贺。 但是这不温不火的态度,以及旁人的沉默,让薛仁贵觉出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意味。 “李卫公,发生了什么?难道……唐军劫粮道是假,直接劫营了?” 薛仁贵揪心地问。 李靖轻轻叹了口气: “没发生什么。或者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薛仁贵满头问号,追问: “到底怎么了?请诸位明示啊。” 侯君集闷声道: “还能怎么?不就是没粮了么?” 没粮……薛仁贵刚冲到山顶的心情又跌落到了谷底。 头脑一冷静下来,他又渐渐回到了糟糕的现状之中。 是啊,这场仗确实打得漂亮。 可是这又怎样? 一场战术胜利,并不能改变明军的战略困局。 补给线路依旧在遭受着唐军的严重威胁,后方的粮食仍然一粒米也没能运进来,物资仍然严重不足。 更可怕的是,今天这次反伏击的地点,真的是明军刚开发出来的补给线路,还没正式启用呢。 结果往沙子里随便一甩钩,居然还真钓到了一条大鱼,这就让人很掉san了。 唐军对明军后方的渗透,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啊…… “虽然卫公做足了准备,但是没想到,唐军的封锁这么严密……” 李道宗抓破了头皮。 明军这边,到底是低估了对面和他们一起互耗的决心。 居然对代州大营进行了全方位封锁—— 其实说“全方位”并不严谨,因为将士们的行动是自由的。 只要别作死去晋阳城下开嘲讽,可以在前线随意乱逛,而不用担心被冷枪爆头。 唐军锁的不是明军本体,因为根本锁不住。 不如放他们随便乱逛,把重点放在封锁后勤上。 想占阳曲县?您随意。 甚至主动来攻打晋阳城也不是不行。 只要您不怕顶着补给不足的debuff,还能头铁撞城墙的话。 李世民在明军周围布下了一圈空气墙。 明军看似哪儿都能去,但实际上处处受限。 “一整个冬天,几乎一粒米也没有翻过太行山。就算提前备足了粮食,可是几万大军的开销,迟早有一天会用完…… “这就是天策上将的实力吗?” 苏定方瑟瑟发抖。 他只想回平州当片儿警。 李靖宽慰道: “作战都是相互的,我们撑得很辛苦,但对面也未必轻松。 “要在广袤的山区布下天罗地网,还是在寒冷的冬季和初春,唐军的人力物力损耗想必也快到极限……” “这话您上次就说过,卫公,唐军究竟何时才是极限?”侯君集闷声打断道。 这个刺儿头平日里就不太服管,被动挨打了一个冬天以后更是如此。 李靖对下属的顶撞并不恼火,平静地对答: “双方互耗,比拼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谁先憋不住一口气,谁就到了极限。” “我们的底气是之前囤积的粮食,而唐军的底气是整个大唐!” 侯君集提高了声量,双拳紧握。 “我们被断粮了一整个冬天,而对面的补给源源不断,我们怎么耗得过对面?” 李靖耐心解释: “用我军榨干整个大唐的国力,这本就是此战的基本战略。” “但是以一城对一国,如何能耗得过?”侯君集争锋相对。 老侯的论点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 李道宗道: “如果我们手中的主力军都败亡了,恐怕对战局更为不利吧?” “是啊是啊。”众将附和。 李靖平静地听着诸位的意见,反问: “那你们打算如何呢?” “我们应该,动一动。”侯君集捏了捏拳头。 李靖眉头一勾: “相信君集不会说出‘强攻晋阳’这样的蠢话吧?” 侯君集嘿嘿一笑: “我有一个计划。” ………… “陛下,末将……中计了,损失精锐过百,请陛下……责罚。” 晋阳府,李大亮鼻青脸肿地向李世民请罪。 别看古代打仗动不动就几十上百万人的,就拿几百人不当人。 全盔全甲、经验丰富、训练有素、能在敌后山林里一钻十天半个月还能士气不崩的“特种部队”,在哪个时代都是国家的掌中宝。 至少李世绩老哥的心就在滴血。 训练一个这样的士兵,不知要花几倍于他同等体重的铜钱。你这李大亮浓眉大眼的居然一丢就丢了几百个,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不过李世民倒是很看得开。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先退下休息疗伤要紧。” 就这么轻轻地把这事儿一笔带过了。 一两次战术失利不影响战略大局。 而目前大唐的战略大局就是—— “陛下,我们恐怕在晋阳撑不了多久了。” 在李大亮一瘸一拐地退下后,李世绩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补给越来越困难,后方能供应的物资越来越少。士兵们必须减少外出作战,以降低不必要的粮食损耗……” 一句话,唐军也遇到了补给问题。 正如李靖所料。 虽然唐军的后勤线路大体通畅,没有像明军那样遭到系统性、全面性的遮断干扰。 但是,补给还得要考虑效率问题。 晋阳地处晋中盆地中间,关中的粮食翻山越岭地运上来,一路损耗极大。 再这么援下去,明军还没垮,关中的陛下就得和老百姓一起饿肚子了。 什么?问为什么不从其他地方调集粮草? 从哪儿征粮? 中原?这地方在夏秋农忙的关键时期数次易主,严重影响到了当地农业生产,没闹饥荒已经算高祖爷保佑了。 湖广江南两淮巴蜀?南方地区确实出了粮——否则长安也撑不到现在——但只能出一点。 就这还别嫌少,这还是南方势力看在高祖爷的份上才拨付的。 那地方本来就对长安的朝廷三心二意的,不可能全身心投入进去。 毕竟当初统一南方的,不是李世民,而是李靖和李孝恭一文一武两位老哥。 如今,两位老哥一个在对面的大明,一个死了,真实死因还是被大明的老大(李明)侦破的。 让南方人出血、对自己的老领导刀刃相向,他们做不到。 要不是大唐上面还有个李世民在那儿镇着,广大南方在这场红白大战中倒向何方,还未为可知呢。 至于再南边,两广交趾…… 帮帮忙,那边不向关中要粮就已经烧高香了。 荔枝倒是管够,但现在不是这个季节,季节对了也运不过去啊。 总之一句话,侯君集还真没说错。 和代州的明军对峙,还真让大唐整个国家堵上家底了。 别太高估封建社会的动员能力和运输能力。 “陛下。” 李世绩严肃地进谏道: “我军是否应放弃晋阳,进一步后撤至汾州一线?” 汾州在并州之南,地形平坦,且更靠近黄河,交通便利,补给的压力能小很多。 但是让唐军让出整个并州…… “晋阳是我朝龙兴之地,丢失此城怕是不祥。 “晋阳失则山西危。若整个山西不保,天下将倾。” 郭孝恪反对道。 阿史那社尔也表示同意: “且我们在晋阳构筑了许久的工事,岂有拱手相让之理!” 李世绩坚持己见: “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消耗下去,战线没垮后方先垮了。” 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双方僵持不下。 老办法,请陛下圣裁。 “细节而已,无需纠结。”李世民完全没有把双方的争执当回事。 在场诸将,对主上冷漠的态度大为不解。 毫不夸张地说,是守是退关乎着国家兴亡,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朕更关心的是,李靖他们吃什么。”李世民缓缓说道。 “咦?” 众将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问题?这问题很重要吗? “我们已经基本把他们的后勤通道都给摸清了。每条线路的最大运力是可以估算的,对方大军的每日消耗也是可以估算的。 “这样一来,在我军开始骚扰对方之前,李靖最多能在代州积蓄多少粮食,就是可以估算的。”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说着: “也就是说,明军在战前最多能储藏多少粮食、一共能窝在营地里坐吃山空多久,都是可以推算的……” 麾下诸将鸦雀无声。 没人敢打扰天策上将的推演。 李世民说话越来越快,组词越来越模糊。 但是他的眼睛灵动地跳跃着,好像面前摊着一本详尽的账簿。 “而根据朕的测算,明军的储粮,应该也到了快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李世绩注意到一个细节,太上皇陛下用的是“也”字。 唐军在咬着牙死撑,明军又何尝不是? 在这场漫长的消耗战中,双方都在把自己逼到极限。 坚持到底才是胜利。谁先撑不住,谁就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李世民从虚空收回目光,看向众将。 “诸位爱卿,狗急尚且跳墙。 “你们猜猜,对面会不会主动送上破局的机会?” 李世绩恍然大悟: “陛下的意思是……敌人可能自投罗网,主动进攻晋阳?” 在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打攻城战,和自杀的唯一区别就是死得更快。 “他们到底会怎么做呢……” 李世民不置可否,慢慢躺在了榻上,仰天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过了许久,不再动弹。 就在大家以为老李又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的时候。 他突然开口了。 “朕有一个计划。” (本章完) 第344章 某种意义的双向奔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数日后的一天清晨,卯时。 晋阳城的瞭望塔上。 咕噜~ 蹲守哨塔的哨兵被一声雷鸣般的巨响给惊醒了。 “谁?!” 他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意识到,那是自己肚子叫的声音。 因为肚子饿,为了节省体力所以站岗放哨的时候偷偷睡觉,结果没睡多久又被自己给饿醒了,属实黑色幽默了。 “这狗日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倒霉的大头兵嘟哝着,有气无力地拄着自己的长枪。 一天吃两顿,顿顿都是稀得能数出有几颗小米粒儿的稀粥。 这种安慰餐除了能暂时骗过自己的胃,顺便锻炼膀胱以外。 实在提供不了多少营养。 连维持基本生命体征都有些困难。 “上次能吃口干饭,是在什么时候呢? “狗日的朝廷,明明断的是对面的粮,怎么我们也在跟着挨饿呢…… “我去那是什么?!” 小兵正在痛骂朝廷,突然发现,北边隐约出现了黑乎乎的一团……“东西”。 在凌晨的微光里,哨兵看得不是很真切,揉了揉眼睛仔细瞅。 好像是一朵黑压压的乌云,贴着地面向晋阳城下挺进。 大头兵都快被饿出夜盲症了,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也不需要看清楚。 根据多年的作战经验,他立刻敲响警钟: “敌袭!敌袭!!!” 城头立刻亮起点点火把,忙中有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甲兵的铿锵声。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守军就在各自的阵位上严阵以待了。 在李世民的事先布置下,唐军将士枕戈待旦,就等着狗急跳墙的明匪送上门来。 天策上将神机妙算,鸡蛋果然来碰石头了! 李世绩飞速登上城楼,亲自眺望敌人来袭的方向。 春天降临了但没有完全降临,加上连日阴云,太阳爬升得很是缓慢。 天色蒙蒙亮,光线正处于可能看清但看清不大可能的暧昧状态。 李世绩瞪大了眼睛,只能辨认出一些来自北方的大致轮廓。 有人,有马,还有大型器械,疑似是冲车和投石机。 看起来还真是一支像模像样的攻城部队。 “明军大概来了多少人?数得清楚吗?”李世绩问。 哨兵揉了揉眼睛,老实汇报: “卑职看不清,反正看上去人挺多的……” 阿史那社尔推开小哨兵: “我来看看,我自小在草原长大,看得远。” “嗯,有劳左仆射了。”李世绩主动让开位置。 阿史那社尔皱着眉头,朝着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仔仔细细地盯了好久,擦了擦牙花,嘀咕道: “狡猾……” 李世绩急忙问: “对面来了多少人?是明军主力吗?” 如果敌人主力真的压了上来、试图硬冲晋阳城。 那就说明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垂死挣扎了。 攻城战一直是古今中外军事战略的难点,普通将领一般都尽量避免强行攻城。 强如天策上将,攻克洛阳之战也是他军事生涯中的最高光时刻,吹了一辈子。 足以说明一场成功的攻城战到底有多么稀缺。 “不知道。”阿史那社尔又吃力地瞄了好久,才移开了视线,疲劳地揉揉眼睛。 李世绩一愣:“你也看不见?” 阿史那社尔摇头: “对面在军阵里点燃了烟雾,故意混淆我们的视线!” “果然如陛下所料……”李世绩的表情充满了惊喜。 明军突然有了动作,毫无征兆地冲过来、做出一副拿天灵盖撞晋阳城铜墙铁壁的架势。 这足以说明他们真的已经到了兵粮寸断、山穷水尽的地步。 否则,他们大可以安稳地盘踞在代州,坐等唐军先崩溃。 “谁先撑不住,谁就昏招迭出,功亏一篑…… “不愧是陛下,这都算到了!” 他喃喃道。 敌人一盲动,就给了唐军防守反击的机会。 众所周知,天策上将李世民最擅长的打法就是防守反击—— 敌人库库一顿猛攻被化解,在撤军的时候被李世民咬住尾巴,一波带走。 这是同时代的军事同行都心知肚明的老李看家战法,李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既然敌人都知道这位最强对手的用兵习惯,为什么还要傻呵呵地送上来,给他打防守反击的机会呢? 因为不得不这么打。 在战事前期,李世民就会通过丧心病狂的后勤骚扰战术,将对方逼入弹尽粮绝,不得不殊死一搏的绝境。 这就是为什么天策上将的对手即使知道,也只能和傻子一样地给他送上反击的机会。 因为阳谋无解! 强如李靖,也不能免俗! “这是大好的战机。”阿史那社尔不禁舔了舔嘴唇。 攻城难,那么相对的,守城就简单。 一般来说,只需要坚守城门、放放冷箭金汤,坐等对面送人头就行了。 “没错。”李世绩向老战友点点头。 “接下来,只需依据陛下的计策—— “大开城门,全军出击!” ………… “出城迎敌?真的假的?” “是陛下的命令吗?” “陛下也老糊涂了啊……” “胡说!一定是虫豸把陛下的命令听错了!” 一听自己要出城和明军刚正面,唐军中下层之间爆发了不小的争议。 这倒不是他们怂,而是守城战不是这么打的。 他们都是资深打工人了,在天策上将麾下待久了,对一些基本战略战术也略懂——毕竟这关乎着自己的脑袋。 防守反击防守反击,得先防守,再反击。 攻城战中,防守方得等对面人头送了差不多、开始撤退了,才是冲出去收割的时刻。 但现在李世绩大总管的出击命令…… 高情商的说法是不寻常,低情商地说就是蠢。 因为饿了很久的肚子里,大家肚子里除了空气就是怨气,所以这些精锐唐军也忍不住抱怨几句。 但是抱怨归抱怨,他们仍然排好进攻队列,坚决执行上峰的命令。 咔咔锁链声响,沉重的晋阳城如同一头来自远古的巨兽,缓缓张开深不可测的大口。 封闭了数月的晋阳北门,大开。 “冲!” 一声令下,骑兵如大鹏展翅,沿左右两路包抄而去;中军步兵如猛虎下山,列阵压上。 大军直扑上去。 唐、明两大强权的绝对主力,即将在晋阳城下展开正面对决。 如同火星撞地球,一场惨烈的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唐军这么以为的时候。 对面的明军扭头就跑……就跑……跑了。 “咦?原来河北佬和辽东山匪这么怂的吗?” 就在唐军愣神的功夫,这帮明军又扭头奔回来了。 这是什么诱敌深入……唐军被对面的回马枪吃了一吓,紧急变换阵型迎击。 没想到,接下去的发展更让他们大跌眼镜—— 这伙杀回马枪的明军并没有和唐军对冲,而是在自家的攻城器械上放了一把火。 然后重新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跑路了,跑路了…… “嘶?诶?” 唐军被对面的抽象战术给弄不会了,愣了好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 “追!” 然而,这帮鸡贼的叛匪跑得贼快。 每人都骑着马儿扬着鞭,向着东方的太行山去,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装完逼就跑,突出一个刺激。 更气人的是,就在他们快要逃入凌晨的黑暗时。 这帮贱人不知为何又慢了下来,在唐军部队面前搔首弄姿,各种勾引。 跑完还装逼,主打一个不要脸。 “欺人太甚……” 唐军一天饿三顿,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了。 现在又被嚣张的河北佬骑脸,简直岂有此理,叔可忍婶也不可忍! “呔!泼贼哪里逃!” 唐军正要追击,本阵却传来阵阵急促的鸣金声,催促他们归队。 主动开门迎敌,又放弃追击? 两边的骚操作,把基层士兵的CPU都给干烧了。 就在他们迷惘的时候,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在催促他们出击。 “别追这些溃兵,他们是诱饵!别进山!向北急行军!去朔州!” 军官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声嘶力竭地将向东边山地撒出去的部队,往北边拉扯。 唐军士兵彻底不会了。 上面到底在搞什么?! 敌军主力不是在代州吗,怎么要越过代州、转头去打朔州了? 朔州在哪儿?和他们所在的晋阳之间,还隔着一整个明军大本营呢! 适合大规模行军的道路,肯定被明军严防死守把持着啊! 这不是让大伙儿硬冲敌阵吗? 明军来晋阳城下千里送人头不收,却要赶着趟儿地把自己的人头送去崞县? 你们两边高层在干嘛,互相送礼回礼吗? 朔州有什么,李世绩他老母吗?! 他们实在不知道,上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该不会指挥系统被明军的细作给渗透了个遍吧? “你们还在发什么愣?误了战机怎么像太上皇陛下交代?!这么喜欢太行山,老子把你们全部踢上山喂大虫!” 军官厉声呼喝威胁着。 士兵们互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 行吧,朔州就朔州吧,被打得全军覆没、江山易主,可别怪我们作战不利哦。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虽然空空的肚子里,除了满腹怨言什么也没有,但是唐军还是那支唐军。 饶是心中充满不解,但他们仍然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上级的命令,丢下逃向东边山林的大明“溃军”,沿着向朔州方向急速行进。 ………… 与此同时,大明代州。 明军的主力全在崞县的大本营待着,并没有南下死磕晋阳。 他们在忙着打包收拾行军物资。 他们准备润了。 向北边润,润去朔州。 与其在这里三天喝九顿、顿顿西北风,还不如去北边的朔州回回血。 那里离唐军前线更远,李世民的魔爪总伸不到那里的补给线吧! 总算能要到饭了兄弟们! 这个冬天以来,崞县的官兵百姓过得并不比打野的流浪汉好多少。 一共八万精壮小伙被困死在小县城,补给近乎断绝,这是个什么概念? 别忘了,当地老百姓也还得吃粮呢! 尽管明军提前准备好了过冬的物资,虽然冬天过得苦了点,好歹没有饿死人。 可是过了冬天,敌军封锁仍然没有一丝松懈的迹象,而这里边的人还得每天吃饭呢! 继续困在这里,迟早会爆发人道主义危机。 是时候放弃代州阵地,向北后撤了。 可是,如果在后撤途中被唐军追击了怎么办? 这是最容易造成全军覆没的局面。 不过管他呢,李卫公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应对措施。 在怎么着,也总比留在这儿,除了喝西北风、别的什么事都不干强! 营房内外忙得热火朝天。 而在军帐之中,几位将军却是各自生着闷气,面红耳赤。 “还没打一场像样的仗,我军居然就这么败了……” 苏定方喃喃道。 虽然在冬天耐耗、饿得肚子咕噜叫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怀念起当年在京城当片儿警的平静生活。 可是当真的要后撤到安定的后方时,老苏突然感到无比失落。 你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一分钟…… “代州乃是战场的最前线,战略意义十分重要。怎么说丢就这么丢了,那我们一开始为什么花这么大的力气争夺……” 薛仁贵跟着老苏一起喃喃自语。 代州乃是战略要地,扼守着汾河谷地的中端——。 事实上,汾河谷地随便哪一段都是战略要地。 不经过一场大战,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拱手送人,确实难免让人感到郁闷。 “你俩就少说几句吧。这项决定,是在座诸将经过商议、由李靖李卫公亲自定夺的。 “现在全军都在为撤离做最后准备,诱饵部队也已经出动了,再翻烧饼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李道宗责备道。 虽然两人的心情他不是不能理解,当初明军抵挡李世民的反扑、把战线维持在代州一线,也是花了不小的成本。 但是形势比人强,这里的区区八万军队,确实耗不过整个大唐啊。 “成天嘀咕什么‘战略要地战略要地’,李明陛下常说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你们知道么? “我们这八万人如果全部被耗死了,把守着再多战略要地又有何用?还不是被唐军吹口气就解决了!” 这次战略大转进的始作俑者、“点子王”侯君集就没惯着那怨声载道的两人,粗着喉咙就开始教育他们。 是的,侯君集的计划并不是狗急跳墙,去死磕晋阳城。 而是装出死磕晋阳城的样子,用一小部分敢死队去吸引唐军的注意。 与此同时,主力部队回撤朔州。 老苏小薛两人被教育得不吭声了。 诚然,侯君集、李道宗所言极是。 这一整个冬天的耐耗生活,对明军上下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不仅士兵都被耗成了节食仙人,将军们也在频频体验轻断食。 这几个月把他们给饿的…… 战争初期他们在代州囤积的粮食,过了一个冬天,基本被这里的军民吃了个底朝天,连带着他们自己也没得吃。 虽然李明考虑到将军元帅这些贵族的面子,并没有强求他们和普通士兵同甘共苦,执行同样的饮食标准。 但是,当自己手下都在喝西北风的时候,就算最铁石心肠的侯君集也不忍心一个人在那儿吃香的喝辣的。 就算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也得注意影响,别逼出军中哗变不是。 终于,噩梦般的耐耗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终于能离开代州这是非之地,去北边的朔州吃米了。 再在这儿耗下去,人都要整抑郁了。 不论是老侯老李,还是老苏小薛,众将都感到一阵发自心底深处的轻松。 连带着把因为熬不住撤退而造成的郁闷都冲淡了不少。 “到头来,还是没能耗过对面啊。” 李靖坐在上位,平静地说道,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懊恼的意味。 自己意见被采纳的侯君集心情不错,主动应和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早就该后撤了。 “保住这八万主力,可比保住这鸟不拉屎的代州重要多了!” 山西可远远算不上“鸟不拉屎”,但是在这儿忍饥挨饿了一整个冬天,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回朔州以退为进,确实势在必行。” 李靖缓缓道,话锋一转: “可是如果敌人乘胜追击呢?” 侯君集把胸脯拍得梆梆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出的计策,一定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谁能看穿我的计策,组织大军提前北上朔州阻截我军?除非神仙降世!” (本章完) 第345章 这支军队疑似过于谨慎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军轻骑精锐佯攻晋阳,辅以黑烟笼罩视线,再用真实的攻城器械以壮声势。 “在清晨时分光线微弱之时,发起突然进攻,能让唐军看见了但又没有完全看见,不知袭扰部队的虚实。 “这就能拖延他们相当长的时间,足以为主力部队的战略转移提供充足的掩护。” 侯君集滔滔不绝地说着: “晋阳对唐国 最后一句,可以说是极为慕容恪地心,他笑了笑,脚下的马匹行慢了少许。望了一眼睛纶郡主笑意盈盈的脸,慕容恪伸手抚上楚思的长,长叹一声。 牧君正抬头看向陈扬,淡淡说道:“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当年你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我相信,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用我插手,你也应该搞得定,不是吗?”说到最后,他淡淡笑了下。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娘子!现在立刻滚出去!”乔清冷冷地说。她不欠这个男人的,今天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一番精心谋划,最后却是这番结果,天煞秋霞又怎能心甘。可是再不甘也只能忍下,再愤恨也只能隐忍,有天火令在手的天火二不再是她能随便动的了的了。 喜婆出来,把迎亲的人接进去,‘门’外放起了长长一串喜炮。金菊的心,随着喜炮的炸响,总算落回肚子里。 “你不用怕,就算他们有势力,咱们徐家也不弱。明的不行,咱们就走黑的。”徐母对儿子已经不是爱了,而是溺爱。 这可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她就真的死了!自己好容易才找到的好徒弟可就要彻底没了。 考虑到加贺国大半都被朝仓家打烂的惨痛现实,大师们保全长岛城的信念还是很坚决的。 陆明心想坏了,自己干嘛多嘴说出“场外”这两个字,胸罩要是知道其中的价值,肯定会漫天要价的。 全部都是一无所知!陈扬手掌运转,随后轻轻一捏,便捏成了拳头。 他兴奋地张开巨大的口,长长的舌头掉在嘴外边,口水顺着舌头哗啦啦地流下——竟然馋到这种地步?难道说这是一只饿死鬼? 历家树使劲地摇头,“我……我当初不知道是郑雅。我那天被人下了药。 要知道,它周围都是乱石遴选,全都是又黑又硬的花岗岩,经历千万年腐蚀,都还残留挺立的乱石。 待阎行距离华雄仅有五十余步的时候,华雄才提起战刀策马上前。 韩奶奶七十多岁,听到了也施救不及,即使报警,歹徒也能在警察来之前毁掉她的清白。 赵传香当时天真的想着,了不得她暂时连最后三百的养老钱也不要了。 无人机只是垂直向上省了两米,苏大强的武者实力,全然就成了渣渣手段,没任何卵用。 结果他刚说完,就发现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冲了过去,随后就听见一声惨叫。 毕竟是去参加高级酒会的,打车和租车,都不太好看,索性就买了一辆。 “将军如何?校尉又如何?皆是汉军将领,将领以征战疆场为荣,而袁将军却在黄巾作乱之际,不曾上战场,传出去岂不是令人耻笑。”赵云冷笑道。 “不管强敌如何囘在外,不管前面是泥潭深渊,就要东哥在自己的身边,那种安全感就从不会消退。这也许就是东哥的魅力吧。”刘波暗暗的对自己说道。 火雀的话音刚落,周天的右手臂便是爆射出一阵火红的光芒,旋即一颗通体火红的丹药便是浮现在火红的光芒之中,然后那火红的光芒陡然熄灭,那颗悬浮在半空的丹药宛如失去了动力一般,直直的往地板上落去。 第346章 卧龙大战凤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明军呢?人到底去哪儿了? 他们不会没走这条路,或者索性根本就没来朔州吧? 所有在此埋伏的唐军,不论级别高低,脑海里都同时升起了这同一个疑问。 他们能在缺食少粮的晋阳城窝一个冬天,可是在这荒郊野外蹲几天,就已经让这些耐耗王们有点耗不动了。 此处说是进入朔州必经的“大路”,其实不 从摄影师口中,她方才知道,原来是刘宁今天做任务时,结果,不知道怎么就遇到了蛇,刘宁是怕蛇的,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更没有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连这种大人物都能给惊动下来。 普通翼族人没听说过她师父这号人,翼族卫兵的眼界怎么着也宽广一些吧? 这些官兵一开始是为了防备着萧逐风耍诈而准备的,一旦看到信号,便会出动,以防万一。 星月摸了摸手指上的花戒,唇边是一抹玩味的笑,低级聚灵丹算什么,她家花宝把高级聚灵丹当糖豆吃着玩。 也并非是沐挽婷要刻意刁难这沐娇娇,只是为了测验下沐娇娇的几斤几两罢了。 真是的,这个男人还真的是护妻护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总有一天白颜夕一定能发现苏莫的用心良苦。 尚晖倒是想和姜妧说一说接下来的事情,但,自家艺人开车实在是太胆大了,撒了欢儿的往前跑,让他实在是没安全感。 林烨身上刚才被天劫击中的地方,立刻出现了大面积的烧伤,有的部位甚至还出现了森森白骨。 赵柳蕠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在这个事情上,郭采除了尴尬一下之外,真的就没有什么别的损失,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一次的事情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现在想到这里也是觉得笨的慌,当初在港口的时候,王爷已经亲手说过了,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不过,是该将米卡卡炖了吃,还是放在炭火上烤呢?要不然,加点孜然,放点辣椒粉……? 陈洁双肩一耸,双臂交叉往好叠的被褥上一靠,脸上的细微表情的变化仿佛在诉说着她是有多了解宁萱萱,就如同她的心一样,早就筑成了一面墙,除非自己开门,否则外人甭想进来。 随后巴菲从怀中掏出了一份镶嵌着金色花纹的契约,轻轻地将契约展开以后,用手在上面不停地写着什么。 略微犹豫了一下,叶铮随便选了一个通道就走了进去。这地方太神秘了,光是看你自己也搞不懂,进去看看再说吧。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萧衍成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茶杯。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这个时候,凝静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换作平时,宁萱萱从不喜欢独处,她向来害怕寂寞,只要有空不是跟朋友出门旅行就是跟艾伦一起参加各式party。 只见那道身影被吊在桅杆上,血浆已经把衣服浸透凝固,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蝶妖看见青衣,只是被抱了一下就提出隔离。想想自己一路上跟秀珍同行,岂不是更要隔离? 怪人,行怪事。心中也唯有给了墨凡这么一个定义,这才起身微微欠身。 但是现在由于他们每天都吃着烤蛇肉沼,没有吃其他的东西导致了身体中的盐分还有其他的一些必须物质有些不太充足而变得身体容易疲倦乏力,而且唐风虽然可以自己走路了,但是他的伤口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 第347章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卧槽?” “卧槽!” 薛仁贵和触电了似的,本能地向后一跃。 对方的反应稍稍慢了半拍,便要扯起嗓子喊: “有敌……” 下半个字还没说出口,老哥整个人虎躯一震,软绵绵地瘫了下去,后脑勺肿了一个大包。 在他的背后,站着几位明军斥候。 “将军!无恙否?”斥候把手里 去年她跨界而来不久,就领人去了中土七国,并未在大唐帝都逗留太久。不过她好歹也是玄门大宗师层次的高手,虽比不得赵鹏过目不忘的实力,但是对于城中的道路,只需走过一次,就不会再忘却。 熊志奇这问的可不是赵铸,而是任澜,任澜玩着手机,抬起头,然后想了想,点了点头。 熊玉的手紧紧的贴在琉璃瓦片上,他的手掌本来很干燥,可现在他的手掌却在慢慢的渗出汗珠。 川端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清楚了,抬起酒杯对我微微示意了一下,便也独自开饮了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教训那年轻人,根本无需敆林、苏磊这样的青年高手出面。 李云飞一脸疑惑的看着商秀珣,心里很是奇怪。这商秀珣是怎么回事?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商秀珣对自己还是很友好的。怎么这没有多长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这时我正准备和吴明宁雅叙叙旧,突然面色一遍,目光望向了大海,在哪里阴气犹如风暴一般卷起漫天海浪,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煞是显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黑白无常,他们来这里干嘛? 而且,在此危急存亡之秋,一旦玄霆凝魂丹炼制失败,赵鹏无法从玄者境界突破至玄士境界,绝对难以抵挡海家与炼家大军压境!甚至因此而导致赵家覆灭,被海家炼家攻破,再被黑炎十八骑杀进赵家大院,斩尽杀绝。 上课的时候把注意力全部投入课堂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思考余地了,对吧? 张皓听了很是满意,他都没提,这些俘虏倒是挺上道的,自己说了出来。 “严格来说,并不是他本人,而是手中的那把武器。”怜风说着又是在桌面上按了一下按钮,接着身后的画面再次改变,出现了昨晚吴兴挥剑斩饕鬄的画面。 对这些,词曲作者也好,歌手也好,从头到尾,都会跟着吃分成,只会存在赚多赚少的问题,但不会承担任何的风险——风险都在投钱的版权所有方身上。 而原本排列的整齐的阴魂,则被他的劲风吹散两边,足足退去数十米。 这一年,为了让LY战队重新崛起,教练老李只好将目标转移到青训生里,挖掘有潜力的选手。 “这世间的事真是无奇不有!有好吃懒做的,有见色起意的,有见利忘义者,……无他,皆是为已!父不为儿筹谋,实在匪夷所思!”有人道。 音乐副总监的报酬,三万块,三首歌的监制,每首两万块,共六万。 没有理会乔燕等人,林东与宛若迅速的出了酒吧,还真是巧了,正好一辆出租车过来。 “韩二哥,这是你哪个相好的?”上官正不知道从哪个嘎达里面钻了出来问道,韩枫白了他一眼,骂道:“滚一边去。”说完之后气哄哄的走了。 其实吧,感觉柳米这丫头也挺野性的,有时候忽然上来那么几句话,能噎死人,这方面来讲,其实她战斗力也不算低了。 第348章 我才刚爆兵,你怎么就不行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娘……母后,我们这样擅自出宫,会不会不太好啊?” 到了酒肆门外,两位妇人之中,较年轻的那位——也就是李明陛下的亲姐李令——小声在母亲耳边嘀咕。 杨太后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温婉一笑: “擅自出宫自然是不好的——但我们并不住在宫里,又怎么能出宫呢?” 大明皇帝陛下和他的家眷, “才开的,开了三天,里面好像连机子都没几台。”系令羽反而先回答。 席若白眼光一动,道,“那便如你所愿。”霎时间紫光浸满剑身,他单手一剑入地,紫光顺着法阵蔓延。 对众多侵华日军而言,这次台儿庄战役的战败,不仅仅是在兵力数量上的损失,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挫败,民间流传所谓‘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了。 “我对你无非分之想,不必试了。”甘青司闭眼强压下心中不适。 “真的是能完全独立运作呢,只要魔晶石足够充足的话。”扎格喃喃自语道。 一中向来是重点高中,这么多年了,从未出现过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他能活到现在,不能说都是运气,至少帝九一点也不相信。 昏死下的鹿鸣猛然的睁开了眼睛,她的嘴巴张大,喉咙里原本要发出声音,可在睁眼看清眼前的几张横躺昏死的脸后,立刻的将声音吞咽了回去。她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处境了。 龙战和刘维并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反而是上去一人给他们补了一脚,这两个倒霉的家伙顿时眼白一翻,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反正是没动静了。 当他仔细看时,对面的动物长得的确有些像狼,但更可能是一条狗。 不知怎的,这几日看着师父有些不真切,就好像,师父马上就要飘飘然,羽化登仙一般。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会死在这里。但是,在送你离开之前,我想知道,你怎么发现的?”对面的怪物从没有五官的身体中发出声音。 他努力地压制着这种冲动,捧起地上的雪就抹在了脸上,这才清醒了不少。 宋唯终于勉强把十二个士兵的尸体拼凑完成,可没有缝合工具,这些尸体只能破碎地躺在冰冷土地上。 阮阮原本稚嫩的眉眼,竟然皱成了一团,那双杏眸还在仔细打量着大大。 有一瞬间,刘肥想起了什么,但脑子里想着自己开铺子的事,念头一闪而过。 那里有一道岩缝还没有堵上,风和着雨刮进来,地面上黑乎乎很潮湿。 闻言,慕容嫣俏脸微微一变,她如何听不出来,这黑色锦袍老者言语中的警告。 楚昀宁看了眼鱼儿,对方立即就明白了,他不敢相信师父会帮着东陵打探南端的秘密。 自光从混沌中诞生,因此而被开辟的原初之暗,黑暗宇宙倾天而下,盘踞在扎基的身后,悠久远古的气息披靡而来。 两者一攻一守,已经够用,不像是还有余力分心领悟了其它意境的样子。 “崛井,看那边!”新城的声音在崛井的另一边响起,又吓了崛井一跳。 “没错,你懂我,看来我们两个有很大概率会成为好兄弟。”死侍说道。 远方皇陵方向,滚滚尘烟冲天而起,而那烟尘下鼓起的山峦却在陷落。 突破一丈的长度之后,内气触手的扭动越来越微弱,“活性”越来越差,影像也逐渐虚幻。 这里算是院子的侧门,在这侧门外,有不少身穿同一款式的土黄色制服的壮汉,正把守在门外。 历史只是历史,永远无法改变的便是历史,影宇宙的过往,在这一次穿越时间的旅行中,向着迪迦展露出了过往的记忆。 “瞧瞧这个黑漆漆的大家伙!接下来是死侍的solo时间!”齐迹说完不由分说的夺过了赖斯特上尉手中的步枪,同样是一枪,直接贯穿了虫子大钳子一般的嘴后面的脑子,浓稠的绿色液体炸飞的漫天都是。 以她所掌握的权利,是很容易就能从超能局找到高飞的联系方式的。 自从他五年后突然出现在自己和果果身边,无论自己,还是果果都变了。 叶天睁开了眼睛,感受到浑身那爆炸的气息,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神色,这就是SS级强者的力量吗。 而那R本天皇听到叶天的话,他的心中猛地凉了一截,完了完了,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谁特么的知道叶天战士是经过而已。 老头两步一让的将袁英请进屋,就雅典娜出嫁一事达成了协议,直把雅典娜羞的脸上发烧。 咔咔!袁英精神瞬间被撕成两半,一半融入了轩辕剑,一半与灵台眉心法相融合。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一看那个拳头就知道准没好事。难得聪明一回的草帽船长赶紧双手抱紧自己的副船长,用力地摇着头。 “你们怎么了……”,一脑袋雾水的乔巴疑惑地看看他们各异但却又满是期待和兴奋的表情,一点都不懂。 为了此次征伐异宇宙,人族亿万年大自然积累基本都拿了出来,唤醒了沉眠于祖庭的三十六守护至尊,让他们协助天秦祖神镇守人神域,召回了潜藏于无尽混沌的十八个战魂一脉至尊,命他们随行出征。 杨子琪深呼吸,冷静下来,她盯着熟睡的江南,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逐渐冷漠下来。 一般人利用先天真气,没有特殊提炼真气功法,炼通一个天罡窍穴大概需要五天左右,炼通一个地煞窍需十天左右。 拓跋杰不再说话,随贾左来到秋玄的屋内。躺在床上的秋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刁蛮任性,而像一只安静的兔子,没有了任何声音,双目紧闭,双唇发紫。 陆羽选择了疯狂,疯狂的修炼,疯狂的压榨自己,疯狂的扎马步,疯狂的出拳,疯狂的跑步,疯狂的挥舞手中的木棍,疯狂的折磨自己,疯狂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熟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未出洪荒之前,但凡有人的地界哪都不安全,思来想去打消闪人念头,琢磨着将古兰宗纳入监视;全球就算了,动静较大别把狼招来。 第349章 李治的财务小妙招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原本像雕塑一样木讷的乞丐,看着那位蝴蝶一样的少女,看着她身上昂贵的绸缎和珠宝,立刻活了过来。 男女老少呼啦啦地涌了上来,那渴望的眼神,就像在沙漠遇难之人找到了唯一的绿洲。 “小娘子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我小女儿饿死了,大儿子也快了,求求您了。” “我全家都饿死 其他飞行员的嘲笑刺激到了霍格思,狠狠地对下面嘲笑他的飞行员挥了挥拳头,他扭头对洛林说道。 她这话落下,身后的几个侍卫,立刻分出一人朝着云想容等人而去。 “晚安。”陆景瓷点头,目送着他往外走,直到听见关门声,她才放松了下来,她抬手捂住额头,闭上眼睛,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我在上面抚摸了一圈。便把报纸缓缓放了下来,收拾着东西,便出了门。 我和婆婆那个时候都没有多想什么,还为赵州上司这样看重他而高兴,可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就是一个笑话,还是笑掉大牙的那种。 韩密是他的兄弟,他不希望韩密这样,一辈子都不记得他,不记得过去。 唐心刚才也听了秦渐的话,她也觉得秦渐刚才的话,确实有点道理。 我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一口气憋了好久,突然获得新鲜空气,我迫切地呼吸着,喘着。 “今天玩得开心吗?”雨晴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两条修长的腿从裙子底下露了出来,交叉在一起晃悠着。 疯魔化的战神一刀未见效果,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抹森然笑意,下一个,他手中那柄月牙大戟陡然化作了一道流光,直接朝着李云牧暴掠而去。 很高兴,一路上有你。阳光斜射在课桌上,在发隙中穿过,留下斑点影子,却丝毫没能驱走寒意。 纳兰珩看似什么都不关心,可是实际上却是最心细的那个,浓浓的暖意环绕,仿佛有什么此刻在心中发了芽。 “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的,而对于你们接下来需要承担的风险在下却无能为力,我很抱歉。”甘泞微微躬身说道。 沈洋不知道顾娜娜交费的具体细节,他和李宋兰的工作,就是指导运动员训练。 一路上,安若都是沿着其他的路线来的,避开了人多的位置,在渐渐地出了这个森林之后,这仅仅是不到几分钟的事情,就出了这个森林了。 我没有理会,只是呆呆的看着许南钦,他有了红药,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原来他的幸福从来都与我无关。 看来这次受伤之后,古神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阿修罗来到城里,派人去厮杀吉祥城下的村庄,为的就是让大多数的吉祥子民对自己所信奉的神邸和大城失去信心,随后在派人去收编这些凡人。 这天下午的训练结束之后,沈洋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让他们随意做点什么,也适当的做一下休息调整。 “他肯定不是。”百合子笑道,她已经猜到了这吴萱是唐志航在原来的世界所认识的人,也大概猜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但问题在于怎么说服吴萱让她不要继续追究这件事。 “所说如此,名头响亮也不是一件坏事,易道友你宅心仁厚,只要对招收的修士严加筛选,不愁找不到志同道合之辈,到时候不是可以庇佑更多人不受魔修侵扰。”衡展仍旧悉心鼓励易轩。 第350章 好一个兄友弟恭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捐献’数量多的,可以授予三公、三师这类虚职,少一些则授予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这类文武散官。 “长安汇聚了来自各地的豪商,他们有钱,也有渠道搞到粮食,但苦于身份低贱,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若能将这些名誉的职位卖……授予他们,想必彼等定会倾力支持我朝。” 李治口若悬河。 而陈修远的实力越高,他再通过吞噬那些牛羊的精血来修炼的话,会慢上许多。就好比食物链上越是处于上面的动物的吸收能量的效率就会越低,就越要通过猎食和自己相差级别较少甚至同级别的食物来满足需求。 够大,如果让他母亲知道宋琳是这样欺骗她的话,韩旭真的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黄渤脚下的排浪刚刚涌动,原本一动不动的陈曦忽然扭了扭脖子,笑道:喂,你哪来的自信?想困住我,这点薄霜是不是少了点? 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郑丹都催他了,尽管他知道现在落霞派暂时还没有危险,也只要提前出发。 她犹疑不定,心思几番跳转,怪不得今日一整日都是心神不宁,恐有意外发生。原来,这便是所谓的意外么? “说完没有,说完可以滚了!”罗冲像轰苍蝇一样的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如果能用麻痹毒液解决,还是不要引爆百裂弹的好。”罗冲也不想把现场搞的太过血腥,何况,这些魂兽或许还有恢复正常的可能,如果全杀了,未免可惜了。 冷月一眼醒来差点儿坠落大海,紧紧的捉住卡住自己身体的树干之后才陷入想砍人的状态。 “姐姐,你好美。”等在车边的叶天佑看见叶倩墨,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袖上下打量。 这个?金黄色的鳞片?龙神的气息!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黑暗之主和其它四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傲天手的鳞片。龙神和创世神大人一个等级的人物,难怪自己刚才会感觉到恐惧,原来是龙神的气息。 “请进。”高强的声音传了出来,听的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 弈风只是扫了她一眼,又看回玫果背影,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谑笑。 大鹏微微蹙起眉头,你想想,四五个大姑娘直勾勾的看着你,你能好受吗? 问话的是被我的反常弄得慌张起来的莉莉娅。同样紧张的,还有那四个亲卫队的保镖和那个我并不熟悉的医生。 失去三重天后,商有龙龟缩兵力,下定决心打防守反击,将多个城市的兵力进行回撤,但是有一些地方,他还是留下了相当程度的兵力。 玟果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动静。反而觉得奇怪起头看向他秀美地脸。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他此时神情没有一丝整天挂在脸上地妩媚了那股妩媚。男儿气也就出来了。 之后司仪又说了一些喜庆的话,捉弄了一下新娘子和新郎官,最后司仪满脸激动的道:“下面有请新浪和新娘拜天地。”众人连忙起哄叫好。 但是浅水清可以。『处』在他的位置上,他可以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清晰。 就在这个时候,曲志恒的手机响了起来,这让曲志恒纳闷的很,自己被学校劝退了,这手机响起来的次数,似乎也多了一些? 算了,想再多也没有用,打铁还要自身硬,巫天知道自己的到达哪一点就好。 听到典无念有些失魂落魄的声音,林柒就知道对方心中已经开始动摇,这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一尊长老的眼睛,突然瞪得豆大,突然看向了平台上坐在楚风眠身边的寒月漓。 不远处的林风楚看着这一幕,震惊的同时,心中更是充满了怒火和莫名的暴躁。 “不用担心,师尊把他的导师印记留下来了,你期末想拿多少分师兄就给你多少分。”大师兄一脸“我懂你的”挑了挑眉头。 西夏军潮水般的涌向榆林城,守城之军并不慌乱,而是稳扎稳打的坚守,无一人后撤,亦无一人不愤慨,李元昊此举简直就是欺负到了大辽的头上,辽人岂能不恶从单边生? 林夜继续向前走,才发现很多修士,都在讨论御剑宗和合欢宗的事。 看到因作弊被抓的林夜,班上的同学都有些错愕,随后又不敢相信。 不渡劫的情况下,荒人族一般堪堪千年寿元,狼族更短,没几个活过千年的。而火龙,是头龙都有一千年的寿命,因此他们地龙也被称为千年龙。 垂钓的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厚皮袄,头上带着的笠帽也早已被白雪覆盖,看他年纪,大概有四十岁上下,脸上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但于垂钓一事却异常专注,只不过这鱼却不咬饵,许久都没有动静。 “什么?!噢,疼!”弄雪惊叫一声瞬间僵直了身躯,却因为动作过度而牵扯到酸痛的腰背,她痛苦地低低呻|吟。 而且,这个厉婠婠魅魔分身开始飘来荡去,甚至已经完全打不中了。 然而,在下一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怪异,于是连忙扭过僵硬的脖子,诧异之色这才浮现于上。 游戏里面只见敌方的周瑜摇大结束准备跳过来红仗的时候,刘峰的周瑜已经跑到了敌方的兵营位置了。这一下两人的距离就拉倒了两个跳鞋的距离。 越来越多的酒水洒出,都毋庸置疑地落在宫御月的大腿上,慢慢洇湿了他的衣摆,有些酒滴甚至因为大力的倾洒而倒在了他的胸前,湿了他的衣襟,贴在肌肤上,勾勒出他胸膛健壮的线条。 第351章 天策上将的战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天策上将最擅长打防守反击战,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是如何抵御李世民的防守反击,这就众所周不知了。 你知道他要这么打,但就是防不住。 挺让人绝望的。 而苏定方、薛仁贵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 “天杀的老李!他不是一直龟缩着的吗?怎么今天走出龟壳反打出来了!” 后撤的路上, 换句话来说,这些萨满和巫师可以说是草原之上的精神支柱。好不容易仪式完成了,又见从敌军之中走出一披身着兽皮和腰挂皮鼓的大汉出来。敌方之中的号角声又是一变,赤火带着草原之上的精锐儿郎攻向了抵边城。 她开始感觉头晕目眩,断魂好像分了身:一个、两个、三个……脚下轻飘飘的,似乎一下子飞入了云端,身体却开始膨胀,几乎要炸裂!冰兰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心如刀绞般痛得难耐。 这时,重新被魔法五花大绑的欧阳末开了口:“我们在结界里对吗?”冰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来自普陀天的魔修双手合十间,万千道金色耀眼的光华迸溅出掌心,漫天的飞舞冲刷着,直奔火海而去。 三地域化身的江断流开始了令人惊骇欲绝的战斗,而战斗地点,自然不会是长寒雪山,而是如同虚空挪移般的,出现在了崩塌的剑刃巨山之处。 王不归颤声道,随后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却又缩了回来,害怕这是梦境,但下一刻又猛地冲出,一把将花江千樱抱在怀中。 “我说,刚出来的时候找俩车,带过来不就好了,背着这么多东西走这么长的路,很没必要。”眼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路凡拖着东西,看着前方正兴高采烈注视周围的刑薇,有声无气地说道。 “真以为老子砍不动你。”叶潇狞笑一声,刚要出手,却眼睛一动立马在地上翻滚,原来是火鳞巨蜥的尾巴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绕到了叶潇的身后,如一把铁锤一般朝着叶潇砸来。 “乖,过去那边,要好好学习,毕业了要早点回来。”管事伯伯看着路菲菲红了的眼睛,心疼叮嘱道。 白发青年含笑看着身旁的梅御谨,眼里却闪烁着不明的神色。他叹了口气。 这茅山道术不仅只有攻击之术,那逃遁之术也是相当了得,不过这逃遁之术,却是来自于正统的道家,而并非茅山道术所有。 君萦虽然是黑发棕‘色’的眼睛,但五官的立体度跟西方人一样,把头发染成红‘色’,那就是十足十的英国人了。 “扑通”一声,三人跌在地上,林霄与轩儿“嗖”的一声钻回身体,慢慢张开双眼,只见三张大脸近在咫尺,盯盯的看着二人。 山势不高,但是连绵几百公里就像是进入无人之境一样,而低洼却很深,这点比较的像骆家村山坳。 楚有才苦笑一笑,自己之前就曾无数次探测过这个大殿的所在,并没有发现什么密室,原来还想着跟在这些人身后,却没有想到被意外打断了。 李云只是腼腆的笑笑,靳将军就在前面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一副城里人的天生优越感,倒是让李云知道增长了不少见闻,知道了不少东西。 庄珣是在最后报名的,所以他是在最后才能参赛,他也并没有呈上自己的名字,而是在另一半人的行列,上台抽取了一个对手的名字。 所以,在这神国朝歌,如这样的妖族行馆还是有许多处的,寻常时候根本没人族会人族,也就庄珣这种身上拥有着一个蕴含逆天妖力的妖丹才敢进去,光凭这一颗妖丹,就足以令大多数妖族敬畏了。 这是一个杀招!游译择已对孟传情萌生杀意!他要置孟传情于死地!这一招光靠轻功是无法躲开的,无论孟传情是左右闪还是上下闪,都必然遭到霸王刀的攻击。 现在,工坊军又成为了一支保护梅州的队伍,我们要保护的地方,要保护的百姓增加了。 此刻,永生位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方寒也已经出关了,三十三天古字完美融入三十三天至宝内,方寒的修为竟然突破到了十一个纪元巅峰,真正拥有了纵横万界的资本。 不管是在流沙河之中还是在前面的对付妖怪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是一碰一见面,话话不多说就开始战斗。 他留下的太古禁制,可是让太一神宗那十大帝尊大能,都束手无策的。 你有任何的妨碍到而且蒋心如的心愿的人,他都必须要提前将其给解决掉。 而此刻在西游穿越直播间之内众多的吃瓜观众们也在叽叽喳喳地交谈了起来。 其实,楚风差点亲了彦的时候,两人被灵溪打断,那时候楚风悄悄地在天使彦的耳边说的,除了楚风和天使彦之外,其他人一个也不知道。 天妖皇一声大叫,随即,他手中的妖皇剑,冒出了一阵刺眼的金光。 云姐的脸上早已经变成了惊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星,他的实力自然是已经被云姐看头,而自己所设置的幻境,绝不是他这个阶段能够看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宋军胁迫下的后蜀降军,不得不朝工坊军发起了冲锋,刚一交接上,工坊军将士们杀得发红的眼睛,向要吃人一般的瞪向后蜀的这些降军。 宋依依一愣,下一刻明白过来,脸上瞬间飞上一朵红云,察觉到什么,她顿时羞红了脸。 南宫那月的眼神陡然的冰冷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这家咖啡厅的真正存在意义。 想问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的退一步为什么就没换来海阔天空。 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日子,赵福昕家的院门被人敲响,赵福昕开门之后见到两位官差,手里捧着金黄色的卷轴。 “吃一堑长一智吧,这回估计是吃亏吃定了,当时咱们当铺的人可是咬定了这是仿品,对方若是据此力争,告到衙门去也没用。”宋依依摇摇头。 此时,他的心脏都开始剧烈的跳动,激发的力量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怖的让他身体都渗透出了不少血丝,给人一种要爆裂开来的感觉。 宋依依警惕性较高,也知道宋瑶去找了柳心荷,顿时想到了别的地方。 第352章 兵败就如山倒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杀!” 一名唐军先登一马当先,突破已经变得十分稀薄的明军防线,直奔敌后方。 在日落斜阳下,他能清晰地看见,前方不到数十丈的山坡高处,有两位身披金光铠甲、头戴赤红鸮冠的骑士,向身旁的护卫说着什么。 光这派头就不一般,一看就知道那是明军的主将。 只要拿下他俩,岂不是大功一件! 叶之渊看了看乱七八糟的房间一眼,苦笑了一声,抬腿往浴室走去。 “臣关心,铁驴可以造多少架?”崔君肃很直接的就提出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可是这一次,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苏夏一定会再回来的。 而位于后方的数位人族永恒祇,知晓方成的真实主宰身份,则是屏息无比的盯着。 夜抬眸,深深的睨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异,也只是苦涩的一笑,并未说什么。 丽妃的一声令下,那些个她带来的宫人,都准备上前,就要制住花好。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足以将刚爬出火坑的安悠然再度打回十八层地狱。 “不客气!”向田田早就跟向爸爸学得了一手看眼的技巧,这位老爷爷眼神纯净,表情淡然,眉宇间没有任何不安全的气息,她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是,奴才遵命。”多福脸上一喜,看来太子殿下已经恢复过来了,不会再如此的自暴自弃,这样当真是最好的。 李洺进来的时候叶之渊正好挂掉电话。顿了顿,他才微微的向叶之渊含首。 方回已经不想要说话了,其实在自己一开始看到那个消息的时候,自己一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连续看了好几眼。终于在惊吓中才确定了那位所谓的新锐的设计师就是自己老板一直以来锲而不舍要找的正主。 “谁说我这是忽悠人?我这是在给人民谋福祉,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唐禹川说的理所应当。 这些人也试图组织人手寻找祝江枫,寻回丢失的财物,但大部分都无功而返,只因祝江枫修为不高,但身怀一种罕见的身法伪妖术,使其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化险为夷,逃之夭夭。 她虽已飞升,然而飞升只是一个过程,宝宝要做人,什么天条赶紧放一边。师父,她太想家了,师父,你已经回来了吗?眼角飘出了一滴泪花。 即使是平等院凤凰和鬼十次郎平时也在心中思考三盘两胜赛制的相应对策。并且不止一次找人进行这样的比赛来应对属于三盘两胜赛制所带来的体能压力。 可是现在那逐渐在心底缓缓升腾的那种不安,那种害怕,那种孤独,那种无助,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一夏现在有拥有的那点点安全感,那好不容易从那人身上得到的温暖,获取到的安全感。 刘瑟情绪波动开始明显,他越是极力否认,于袅越是肯定他隐藏着什么见不得的秘密。 玉床通体呈暖红色,边缘饰着象牙,轻纱幔帐从高处坠下,完美地盖住了玉床,透过幔帐,隐隐中可见床上精致的绣枕锦被,旖旎中带着几分奢华。 由于其他工厂的采购员高价收购山货,导致郑钧和李斌两人,只能收到少量的山货,中午十二点多钟,两人就结束收购山货,在收购点等着吴爱国的归来。 商与理解,毕竟这个家伙刚刚从医院回来,发烧过后的脑子不够用很正常。 第353章 老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咚!咚!咚! 战鼓声阵阵,是来自一墙之隔的唐军,如同巨人的脚步,一下下敲在明军的心窝上。 震得他们手脚发软,震得他们的五脏六腑都产生了共振。 真是奇怪啊,就在片刻以前,大家还是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的。 纵使面对百倍、千倍于己的敌人,又何惧哉? 但是,当溃退的战友回到营地以 “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之所以找他们,也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调查他们。而我们也和你们是同道中人,想要购买军火。”刘芒笑了笑,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真正的任务。 夜未央将打晕的夏瑾汐带到了桃花源,一把她的脉,果然是中了一种令人发狂的毒。 幸好,刚才跃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用全力,不然的话,要是一口气直接蹦到了办公室门口,十几米都下去了,那可就有些不好解释了。 北堂夜泫话音刚落便再次欺身而上,到了叶繁落身前之后北堂夜泫更是双手齐出,在短短的一秒钟内便打出了几十掌。 “诶,诶,诶,汐儿表妹,我错了。”秦子俊连忙将夏瑾汐拦了下来,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流氓眼中凶光闪烁,他虽然想要直接的强行闯进去,但是之前齐老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让流氓,千万要藏好自己,不要被轻易的发现了。如果流氓在这里大动干戈,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主意。 一些势力看到万帝城队伍也都进去了,各自派出宗师武者进入紫幽殿。长生道武者自然是易平之率领同门师兄弟们进入紫幽殿。 “轰”最后的的碰撞,刀域武者已经有了必死之心,当然无所畏惧,战刀已经断裂,血却未流干,刀域武者一个个自爆开来。 “你们两个睡在里面的那个卧室,外面那个是我的。”夜景阑淡淡解释,示意她走错了房间。 “啪啪”又是两巴掌,这个男人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更没有人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动的。 她将人扶到床上,盖上被子,自己也累趴下了,气喘吁吁的趴在床边,累的一动不动。 但是那只狗显然不理会她,在看到她又要向自己靠近时,突然的又跑开了。 “她经常哭?”说完他苦涩地自嘲,苏言的这番话让他觉以前的自己就是个混蛋,不但让她痛苦难过还让她掉那么多眼泪,现在看来她不原谅他也是对的,谁让他如此盲目报复,到头来恶果还是得他一个受了。 总算到了下班的时间,换完便装准备回家的叶晓媚却被陈世给拦了下来。 他这一番话,看似是在嘲讽,实则却是在告诉阮馨如一个事实,这个赌约,无论阮馨如拿什么来当做赌注,也是赢定了的事。 天亮的时候,手术室的灯人就没有灭,靠在凌墨肩膀上攻打高雪晴悠悠转醒。 到了炼丹房,雪萌从炼丹炉的旁边捯饬出一些神农石,摆在炼丹炉的下面。 “巧嬷嬷,你说良淑妃到底用还是不用?”见着巧嬷嬷时不时就偷偷看自己一眼,皇后当然明白她在想着什么,淡淡地勾起唇边笑意,轻声问了她一句。 只是三人回到岸上并没有给自己的家人打电话,而是一一的去数乘客去,因为他们想知道,这次的事故没有导致游客的死亡。 当他们以为巨浪已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时候,突然船体受了一下猛烈的撞击,几乎把船身撞翻了。 唐赢点了点头,心想:“先去常仙谷转,量她也不敢对自己耍什么手段。 方正这时候看向墨辰说:“墨妖王,你只知道,妖修渡劫如果全功,就直接化婴,如果雷劫挡下,生殖脉轮还在,自己不会吸收灵力了。 老兵追了一会就放弃了,虽然十分的想要干掉苏宇,但是更加不想遇到妖族,不想因此丢了性命,随即他就是原路返回,带着剩下的那几个新兵蛋子向着希望长城归去。 陈宇一把抓住钟离释的拳头,轻轻一握,任他挣扎,也无法抽回。 没有了禁锢之力,帝天的身体,急速变大,再次变化成一条无比巨大的天龙。 雪云摇摇头,说道:“真的再死五个金丹就行,我不爱造杀孽魔界是有名的,方门主和我一样脾气,都是看不得死太多的人。 裴母笑容不变的坐在那里望着我,他默许童茜茜演戏,这个手段高明,不用一兵一卒就把我打的支离破碎。 丁浩话音刚落,一百艘陆行舟就是分散开了,而后载着众多的参赛者向着比赛场地的上空飞了过去,而后降低高,参赛人员就像是雨点一般挑落而下。 上一世他都敢只身前来苏州,这一世,他又有何惧?更何况,他有一句话憋了整整几百年,一直想对柳曦月的父母说!这一次说不准会是个好机会。 少年的身影在夜幕下,一瞬间竟显得格外寂寥。朱红的发带被月光淋过,如开到极致的花,韶丽得很。 第354章 震撼的中原大地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发生了什么? 李世绩满问号都是脑子。 只是从陛下的表情来推测,国内恐怕发生了什么,情况不容乐观。 “中原危急,江淮危急,社稷已经危如累卵。” 李世民将绸布放在火把上烧了,轻飘飘地说道。 什么什么什么?! 李世绩觉得自己好像少看了一整季。 刚才还在展望该怎么反 鉴于你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忠贞不渝的完成伟大的卧底事业,我给你胸前带一朵漂亮的大红花。 既然武将决斗没意思,各方搞大规模战争不符合他需要,那就弄精锐军团对战。 对着替补席方向指指手腕,得知距离比赛结束还有20分钟后,瓦尔迪决定开始实施计划。 中央穿越者学院并没有那么多官僚化的东西,开学典礼也只是通过学生证发了一段声明,学生们只要按时到自己班上报到就行了。 这胖子短暂的休息了一会之后,又用眼神和那瘦子交流了一下,这两人显然是配合默契的老搭档了,只是一个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随即两人突然同时出手,一下子就向这把金枪的枪把抓来。 “现在怎么办?”索林·橡木盾直接问王永浩目前的局面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期间,杜凌山还是半昏半醒,一副浑然不知所以的状态,不过从他嘴里时不时发出的低语,还是让楚雨曼一阵的担心。无奈之下,楚雨曼只好伸手打算点杜凌山的‘穴’道。 “师父,您找徒儿来,是有什么吩咐吗?”肖靖恭敬的开口问道。 的确,这信坑钱庄真的是太无耻了,而这个信坑钱庄的首席护法则更加的可恶,更加的下作。 借着周围插着的众多火把照耀,可以看见里面已经有大量的妖精在栈道上、围栏上,洞壁上等着他们。 暗影暴熊的出现,引起了至尊行会的热议,带起了一大批追熊热。 先有飞机上的新闻,又有体测数据打破刻板映像,再加上其他牛逼人物的关注,邓利维心理防线终于松动。 问题有些棘手,所以范甘迪并未直接提出解决办法,休斯和怀特也感到为难。 此时的金陵城,经过了历时近七个月的发展,已经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成郭的建设,乡间麦田的扩展,技术的引用,盐铁开发,钱粮收支,已经足矣位列江南诸郡魁首。 吴修冷哼一声,“不用,道友自己留着吧!”说罢,转身便想要离开。 怒火攻心下,只手遮天的理智瞬间消失,不要面皮的开了悬赏,悬赏天意等人的人头。 这三大势力彼此提防,生怕对方在这宝藏上夺了头筹,守护核心地带的人,都是三家轮流的。 就是在洛杉矶湖人这种混乱的阶段,余欢才有机会浑水摸鱼,以新秀的身份染指管理层的决策。 因为不管是烤野猪肉,还是烤野兔肉,时间久了冷了的话味道都会变的不好吃的。 要知晓关于安玄公的事情,第一时间汇报总是没有错的,很显然王德已经有了经验。 宋青惊慌不已,四肢乱蹬,死命挣扎,然而以他区区鬼魅的力量,又岂能撼动佛陀分毫? 突然,柯南呆住了。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一直戴着的耳环式电话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你又有什么办法?”邢杀尘开口问道,其他几人也都满怀希怡的望着他,这家伙太神奇了难不成他还有办法? 第355章 恁大个中原没人要吗?俺拾走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呜呜我错了。明皇威武,许某对明皇的仰慕之情,如滔滔大河连绵不绝。 “奈何许某心向强明,而身在弱唐,多年明珠暗投。 “今日得见陛下英姿,如拨云睹日……” 一个时辰以后。 许敬宗的酒彻底醒了,跪在郑州州府的大门前砰砰磕头,流下悔恨的泪水。 大唐的都督印绶被他随意丢弃在了一 周明霞挽着周明宇的手进去会场,易寒看到了易桦,便带着林清婉过来招呼一声。 怨魂司空当机立断,有西皮总比孤家寡人好,屁颠屁颠地跑回厉鬼司空身边。 他们一起牵着手往家走,路上碰到那对遛狗的夫妻,正蹲在地上给狗喂食物,狗嘎嘣嘎嘣吃得香甜。 易寒点头,现在军部很缺人才,随着修界和凡间融合,各地肯定要排出大量的特殊士兵坐镇,还需要各种管理疏导人才。 一个星期后,谢往生出院,车子里,她宽大的墨镜遮住半边脸,一手支着头枕在车窗边,慵懒无边,即便难受,她的美貌依旧足够酿成祸害。 陶三放开儿子后,一副尴尬的看着林天,脸上一股愧疚之色,不禁的浮现出来。 旭云随后跟出去,好像是去送他了。等门传来关上的声音,我才敢睁开眼睛。可一睁开眼睛,我就被眼前的画面给怔住了。 正当她纠结郁闷的时候,听到一阵敲门声。她慌忙把那幅画放回原处,又将所有的画放回柜子,摆出原来的模样。慌慌张张跑出去开门。 沈语西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收,她看了看方济东,他冲她点头。 霍梵音中指在她攥紧的手涡里搅两下,搅的她痒痒的,她倏然松手。 几位联军成员连忙把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这倒是有些出乎大家的预料。 他们刚刚冲到一楼过道,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不断地砸着一辆装甲车,那是一个巨人,正是刚才被赵大山砸伤的巨人,装甲车内传来一阵阵枪声和一阵阵惊呼,赵大山根本无法靠前。 楚涛怔了怔,只见红色的血凝结在锋刃端,须臾间黯淡下去,失了痕迹,锋刃的光泽却陡然增强,刺得人睁不开眼。 众人慌不择路,跟随着金铃儿一同向前,前方与脚下相连的三个板块当中只有中间的一块是雪地与脚下的这块连接可行,其他的两块,一块是万丈深渊,另一块是海水。 开篇,浪人残剑引得数人惊叹,我很淡定地看完,却更爱第一章浮沉微澜。 沈雁飞,又是沈雁飞!谢君和与林立果又闲聊几句,到天亮,向他道了谢就径向棚屋深处去。或许会会那几个少年才能挖出此人底细。 司徒萧没有往下说,他不能告诉她,因为他的哥哥李逸林报仇心切,轻视敌军,不听劝告盲目进攻,才使得顾良落入敌军陷阱以至全军覆没,也给了敌人喘息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自己也喝了一杯红酒,涨红着脸走出了包间,他搂着夏海桐大摇大摆地走在过道上,路上一排的人对着他点头哈腰喊说大爷好走,乐得他心里十分高兴。 “不死不活也要见人,嘻嘻……”雪灵再一次插嘴,双手掩嘴吃吃地笑着。 当然了,吸取梦中上辈子的教训,唐纸烟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做出一点改变。 谁知三人出了门口后却真的在那里见到了今天格外有型的哥哥,那真是高兴得顾燕心都酥了。 第356章 这位刺史阁下,您也不希望扬州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这位刺史阁下,您也不希望您治下的扬州,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 扬州府,一位长得和黑炭似的少年坐在客位,却是喧宾夺主,正皮笑肉不笑地威胁着坐在他对面的扬州刺史。 刺史李义府在官场上素有“笑里藏刀”的恶名。 但是面对眼前这位咄咄逼人、比他的煞神阿翁不遑多让的黑皮少年,他还是不住地心里 老张头说着说着,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在回忆着自己往日的辉煌。 锥心之语,像一口巨钟在耳畔敲响,震的江晟头脑发昏,思绪仿佛穿入了层层迷雾,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打神鞭?以黛长安如今的状况,按不过五下就要被活活打死,别说一百下,难道,羽川这是要当众凌辱她。 陈希没有说话,他真的不明白,生命存在的意义,真的就这么浅薄吗? 现在,父王已经宣布太子已死,其他三海域的计谋也算是落空了,但也只是此计落空,往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手段对付东海。 被划分为七七四十九个格子的地图徐徐变化,衍生出凹凸不平的地表。 这番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洛茜茜根本就不想离开这段婚姻,只是,先前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要是自己这会儿主动低头,这脸面岂不是都没了? 王占刚的心,一上一下,刚才以为自己死定了,突然又得知,事情有转机,就如坐过山一样刺激。 枪声响起,一枚子弹洞穿了黑烟向着东川射来,怨气一扭,那枚子弹瞬间变成了碎沬。 找一份称心的工作不同意,找一份称心福利又好的工作,更不容易。 徐可来将丹药一人喂了一颗,然后把水囊对着两人的嘴巴灌起。两个无法动弹的人被徐可来灌得脸色变幻,不过血肉模糊的脸上已经在也分辨出他们到底是在变幻着怎样的表情。 夜星的死对他的打击已经很大了,要是现在夜月也死了的话,那打击就更加的大。 厉昊南看着她的动作,听着她的话,目光如炬,脸上一点点沉寂下来。 顾筱北因为躺在被窝里,眼睛没地方看,只能看着厉昊南。 康十将和石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对手真的太强了。仅仅是廖云出手了,和廖云散发出同样威势的菲力丁,肯定同样的强横。 “那么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去打哪里?”雷欧奈虽然神色疲倦但是双目却精光闪烁,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 当然,他并没有使用动感超人这个ID登陆论坛,而是重新注册了一个新的ID,登陆了黑白论坛。 这萧声,她听过,她第一次进来探查公主府的时候,便听过这萧音,而吹这萧曲的人,是欧阳萧。 其实汪镇长就算再饭桶,再怎么不清楚情形,他也不会当众摆出一副垂涎‘欲’滴的猪哥相。 “谁?”突然,澹台明月敏锐的感觉到似乎有在靠近她,当即低声喝道。 “一直以来都让你们隐藏自己,现在也是时候让你们走出来,让世人见识你们的强大了,出来吧!”刘皓看着扑面而来的众神,十二神级别的存在都盯着起来,对布玛她发动攻击的都是二流神。 说到这里,她的大脑忽然跳出昨天夜里叶宁回家以后又离开的场景,以及叶宁回来时候编的那谎话连篇的故事。 吃完了饭,沈凤英还要叶楚兮在这边留宿,叶楚兮笑着委婉的拒绝了。 第357章 出长安记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释玄玉轻轻笑道,他在开口的时候,那赤练王蛇却是瞬间锁紧了他的身体,释玄玉闷哼一声,却丝毫不在意般再次笑得声线摇曳,从他的薄唇里缓慢地说出更加讽刺狠毒的话语。 寒王妃洗手做准备起身,云曼柔和老太太随起身相陪寒王妃于东阶盥洗手,拭干后相互揖让,随后寒王妃与云曼柔和老太太各自归位坐。 于嬷嬷出去后,没一会的功夫就端着刚刚煮好的玉米粥进来了。因为正在准备分娩,所以吃一些粗粮对生产有助。 只是没有想到,再出现的董白雪会这么的对康凡妮,连人家的孩子都不想放过,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至少,也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听人家说在西藏一定要去爬山,说不定还可以挖些野人参什么的,她倒是看看,自己有没有那种运气。 墨错抱剑冷声解释道,若是真的玄玉,祈凡又岂会那般大意,轻易便让唯殇将其盗去了。 有人说过,下雪是有声音的,可只有悲伤的人才能够听见,上官瑾听见她的世界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雪,无比落寞,是谁在轻轻吟唱着,离别的歌。雪簌簌而下的声音,是那样的悲伤孤寂。 陈洛爬起来,可惜林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无影无踪,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纳兰冰迅速拉开她与竹静的衣袖,果然有被杏仁羹烫起的大片水泡。 转身牵着绸带另一端的新娘一步一步离开了镇国公府,亲自将新娘送上了奢华的婚轿。长长的队伍也随后再一声高昂的声音响起后,浩浩荡荡的离开。 翔龙见状叹了一口气,说道:“听我的话,回去睡吧,我今晚真的没心情。”说着,起身走到二人的身旁,伸手将二人给推到门外,随后将房门给关上了。 说罢,他开口接着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出门去了。 眼睁睁看着那劈下来的掌,感受颈侧疼痛侵袭神经,眼皮一番就晕过去了。但我成人的神智仍在,画影依旧,已然知道不能在这男孩跟前敛露心思,故而罢了念,任由影像入脑,只当一看客。 其实柳逸真的是想多了,凤息这么殷勤的喂饱了阿狸,就是要等晚上大家睡下,让它给自己采野果。 尽管有个别人员的内心对龙升的做法感到不爽,但是也不敢直接表达出来。那么多人都对龙升没意见了,如果自己有意见,就成了没事找事,显得太不会做人了。 这般醒醒睡睡大概有很多次,用许玖的话解释说是因为我失血太多。但基本上一次比一次醒的时间长,体力也恢复得多,可我却越来越不想开口,连询疑的眼神都不再有。 他则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给自己斟满,浅浅抿着,好像很有雅兴品茶一般。我看着气结,看来今晚他是打定主意不开尊口了,考虑着怎么下逐客令。 我老觉得有一种蛮熟悉的感觉,但是我自己是真的不记得我在什么地方吃过烛光晚餐的。 我不自觉地前倾靠过去想问什么方法,可在近距离下,高城的轮廓在头顶黄光照射下立体而朦胧,眉眼透着清冽。不禁失神,竟忘了嘴边的问题,怔怔而视。 按大清老例,官员晋职,要先上辞缺折,说明自己才具短浅、不能胜任,请收回成命,云云。朝廷下旨不准之后,晋职的官员方可上谢恩折。 “少爷,你帮金龙报了仇,金龙这条命都是少爷的,所以金龙不要任何奖赏,只要能跟在少爷身边就好了。”电话那头的周金龙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可是,他迈不动自己的腿,它就像灌了泥浆一样不可动弹,他也张开不了口,甚至在那一瞬间,他失去了语言。 这一手十分毒辣老道,李云义正好抓住了篮球弹起的瞬间,而此时钟晋云的手还在空中,篮球尚未掌控。更致命的是,此时钟晋云的身子已经完全前倾。 “时间差不多了……我想你也该想清楚了,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是继续你的逃亡生涯,又或者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叛徒,还是回来继续发挥你存在的价值,我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可以保你不死。”韩宝华说。 聂婉箩趁机给何微然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得出她正在商场血拼,父母亲在家准备大餐因为何微良下午要回来。 “好的,我们弄回来一些东西拿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反正放在我们这里,纯属浪费,万一哪天要跑路,这些东西带不走,毁了就太可惜了。”司轩逸叫叶枫把几件东西包好拿过来交给梁薇。 “别争了,都听他的吧。”司轩逸说,折腾到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相当的糟糕了,现在走路都困难,基本上都靠人背或许这正是林峰把叶枫留下的主要原因。 岚琪回身望了望高台上的慕容政,然后摇了摇头。她望向了坐在一旁的秋庄主。岚琪虽然没有多加留意,但是她感觉到了刚刚的杀意来自那里。 不过这次篮球依然没有掌握在肖巍手上,由于刚刚下手太重,导致篮球脱手,狠狠地与地面冲击了一下,高高的跳起越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此外,杰洛和乔尼身为热门的候选人,这个结果的确让人颇为沮丧。 近日,这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从关中来信,大谈特谈他们在槐里、在固原、在长安如何如何的杀敌建功,如何的巧言善辩,如何的纵横捭阖,让马融看的咬牙切齿,却又舍不得放下。 晋国朝堂上,从三郡主动撤退,拉平晋、汉两国的边界,将有限的兵力集中到南阳、弘农、襄阳等重镇,这个声音一直存在。 竖日,在牵弘、蒋斌的接应下,郭统从狄道渡黄河顺利进入金城。 第358章 两面包夹之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乘着春季的东风,以无可匹敌之势,逆黄河向西挺进。 李明趴在甲板的栏杆上,风吹拂着他的发丝。 “陛下,春季乍暖还寒,小心冻着了,请回船舱歇息吧。” 形容粗犷的契苾何力,心倒是很细,用古怪的口音说着很文艺范儿的台词。 “呃……我不想进舱,让我吹会儿风吧……” 李明面对波涛起伏的黄河水面,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全然没有了刚才慷慨激昂的模样。 契苾何力感到古怪。 “您怎么了?……我去!” 待李明缓缓回过头,契苾何力猛然发现,小陛下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刚才装逼过度,晕船了……呕!” 他扭过头去,对着黄河默默地打窝。 契苾何力默默地看着波涛起伏的黄河水面,感觉自己的胃好像也要闹出点动静了。 ………… 吐完以后,李明总算缓过来了一些,背靠着船栏,大声抱怨起来: “啊~这船怎么开得这么慢啊?这么慢还这么颠,不晕船才怪了。” 永庆元年的春天,来得比以往早了一些,冰川融雪让黄河水位暴涨,导致逆流而上变得困难。 “很颠簸吗?没有啊,我感觉很平稳啊。”薛卧龙和契苾凤雏异口同声。 “由奢入俭难……算了,你们不懂。”李明颇有曲高和寡之感。 大明宝船再怎么威风,那也是按照同时代的标准。 对来自现代的李明来说,这种木头船比景区的电瓶船强点有限。 至于速度,帆船逆流而上,就算甲板底下的划桨手把桨叶划出火星子了,速度又能有多快? “等开到汾河入黄河河口,得到清明了吧……这速度比走陆路也快不了多少,唯一的好处是省钱……” 李明在心里估算着行军的时间,偶然瞥见,黄河南岸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池。 城墙高五丈有余,夯土包砖,顶上可走马。城门的铜钉个个都有馒头大小。 一看就很不好惹,用投石机得砸老半天吧。 城墙上,旌旗招展、枪杆林立,守军严阵以待,对他们这支船队如临大敌。 从中原这一路平推过来,终于在这座城下,看见了像模像样的唐军。 “到洛阳城下了么……哎呀我去!” 李明正在自言自语,大明宝船猛地向右转舵,差点把他又给晃吐了。 原来前方有几条小舢板横在河面上,阻碍了航道。 “什么小渔船,居然敢挡我天兵的路?!” 李明陛下龙颜大怒。 待双方接近了,薛万彻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道: “陛下,那好像不是小渔船,而是大唐的战舰耶。” “嗯?战舰?就那么咪咪小一点?” 李明半信半疑地望过去。 还真是,那些“小渔船”组成还算整齐的阵列,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仔细观察,船上的弓弩、拍杆、火石稻草等水战武器一应俱全。 只是船上的士兵在瑟瑟发抖,看上去不是很有自信的样子。 老实说,大唐的战舰(在同时代)还是很威猛的,远远不至于和小渔船一桌。 只不过和大明宝船站在那儿一对比,就显得很弱小无助了。 “陛下,请进船舱吧,万一对面弩箭射过来把您射成刺猬,就不大好了。” 薛万彻一如既往地说着大实话。 李明站在高高的干舷上,俯视着下面的那些小“渔船”,轻巧地摆摆手: “不和他们计较,绕开。” “遵令。” 将士们没有二话,娴熟地掌着舵,庞大的舰队轻巧地绕过眼前那些小小的阻碍。 唐军战舰打又打不过,追又追不上,就这么眼巴巴看着。 在敌人的注目礼下,李明一行轻巧地略过了洛阳城。 是,知道你洛阳是一座坚城,知道你厉害。 那你就一个人在边上独自美丽去吧,爷不碰你。 如果要向关中长安进军,那东都洛阳确实是必经之路。 但如果目的地是山西,那洛阳就只是岸边的风景罢了。 有黄河水路、有河北陆路,后勤根本不用愁。 “长安现在必定空虚,如果我军选择直捣长安,这仗……” 契苾何力还在那儿嘀咕着。 直面唐军,还是他宣誓效忠的天可汗陛下,对这位大唐大忠臣而言始终是心里过不去的坎。 “对,就是因为长安空虚,我才不打那儿。” 李明耸耸肩膀。 “长安有什么?一个没有军权的皇帝,一个高级师爷,还有一群见风使舵的文臣而已。 “难道把他们包个圆,就算打下全天下了?” 契苾何力无言以对。 李明的真正对手,从始至终都是李世民。 长安的某些人不要太给自己加戏了,他们对李明来说真的不重要。 这场仗明面上打的是嫡庶继承权。 其实争的是天下人心。 人心有爱有惧,而一位君主让百姓爱戴,让宵小畏惧,这样才称得上健全。 在民心爱戴方面,李明已经赢得不能再赢了。 但是在震慑诸方势力方面,李明觉得自己还有所不足—— 天策上将李世民余威尚在。 不将这座大山扳倒、踩在脚下,总有人会对他心里不服。 这对李明下一步的施政改革,无疑是非常不利的。 必须得拿李世民立威,当着全天下的面,在正面战场上将天策上将击败。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老爹。 这就是政治,无关亲情。 “呼……” 李明三心二意地瞅着列队“目送”他们的唐军战舰,提了提身上的袍子。 “无趣。” 便直起身子,离开甲板,沉默地钻进了船舱。 薛万彻挠了挠头。 “陛下怎么好像突然消沉了下去?” 契苾何力实在不想搭理蠢到冒泡的老伙计,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和令堂刀刃相向,你难道会心情愉快吗?” 薛万彻不假思索地说道: “首先,我会和我爹刀刃相向。” 契苾何力张了张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 太行山的崇山峻岭之间。 一支部队正在密集的树林中穿梭,有序地向东撤退。 兵士们虽然形容消瘦,但是精神面貌尚可,队列秩序也保持得很好。 几乎看不出这是一支被唐军打得狼狈逃出营帐、向山里溃逃的败军。 “停,原地休整!” 侯君集发号施令。 以他为中心,林中各处接连鸣金。 分散在山中的各部队就像一支舰队,井然有序地停下了。 明军主帅李靖吩咐道: “统计各部情况。” 反馈很快递交上来。 李靖读着纸面报告,眉头一动。 各部建制尚在,人员损失也不大,可以判断出几乎没有溜号开小差的现象。 换句话说,只要重新整编,做好补给和休整,手下的这支大军很快就能再次投入战斗了。 明军通过了这场极限压力测试。 “不愧是陛下带出来的军队啊,吃了败仗、后撤遇袭、退入深山,居然也能维持编制不散……” 饶是领兵比吃饭还多的李靖,在完全体验了明军的潜力以后,也不禁咋舌称奇。 在连续迭加了上述三重debuff后,仍然能维持相当的士气和战斗力,这样的军队别说前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 李世民陛下的亲卫百骑,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吧。 “明军将士都是踊跃参军的义务兵,不是为钱当兵的募兵,或是随便抓来的壮丁。 “关陇良家子,也不过如此吧。” 李道宗深深地感叹道。 将遇良兵,真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将军不但可以实践各种风骚战术,还有着极高的容错性,不怕玩脱。 明军简直是指挥官们的梦中情兵。 而能为将帅们提供一切条件、让他们能不受约束地大展拳脚的大明,自然也是他们的梦中情国了。 “为了这样的大明,我们也必须打赢这场仗!” 侯君集振臂一呼。 “愿誓死效忠陛下!”士兵们齐声呼喝。 效忠的不是直接给他们发钱、带领他们出生入死的个别将领,而是千里之外的陛下。 让最基层的士兵也能准确地定位太阳升起的方向,别弄错了还不完的恩情该向谁偿还,这就是普及教育的好处。 “你们要是有这份忠心,那就给我好好休整,以待来日再战。” 李靖指了指前方。 “河北快要到了。” 树林的前方,豁然开朗。 华北平原就像一副画卷,在大明众将士的面前徐徐展开。 太行山,已经被明军甩到了身后。 ………… “诸位辛苦了。” 一行人刚翻下山,几位熟人就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 是老尚书萧瑀,以及河北地头蛇崔民干、崔挹等一行人,由韦待价亲自带头。 “几位怎么都来了?”李靖等诸将十分诧异。 韦待价道: “李明陛下亲自下达了命令,几位是为我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崭新的客房已经修好了,请各位入住!” 小年轻薛仁贵闷头抱了抱拳: “谢陛下好意,但末将与兵士同生共死,不敢抛下他们在简陋的兵营,自己独自享受起来。” 韦待价愣了一愣,不禁捧腹大笑: “薛将军误会了。客房是给‘每一位’唐军将士准备的。所有人都是英雄!” 在场诸将的眉毛都快飞了起来。 几万人的大部队,客房? 苏定方觉得韦待价在吹牛皮: “呵呵,陛下对将士的关心,我等心领了。但是每个士兵都有客房那就太夸张了,韦公莫要说笑—— “啊?!” 在韦待价等迎接人员的带领下,明军来到了山脚下的一座城。 每个人都和老苏一样,嘴巴张成了O形。 这座城市非常非常新,崭新的楼房,平直的街道,处处透着让唐朝人不明觉厉的气息。 而这些建筑,又和周遭的植被有机地融合在一起。路边桃花朵朵,梅花探出院墙,给人一种闹中取静的闲适感。 此地虽然不及平州那么繁华,但是在舒适度和便利性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更让来客惊讶的是—— “此城是何地呀?” 薛仁贵脱口而出。 其他几位将军也频频点头,表示小薛问出了他们所想要问的。 作为熟稔地图的将领,战区周边的哪怕一座小村落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遑论这座足以容纳数万、乃至十数万人的城市呢? 然而,他们所有人居然都对这座城市没有一点印象。 仿佛这地方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这里啊?是陆军疗养院。”韦待价见怪不怪地说道。 “陆军,疗养院?”众人傻呵呵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好像就有点陌生了。 一座城,其实是一座疗养院,专门给陆军用的? 陛下真豪横啊!……众将心里飘过一个念头。 “没错,在战争开启之前,李明陛下便下达敕令,亲自督造此地。”韦待价耐心地解释道: “在战时先作为三军疗养憩息之地,待战后,则可以继续扩建,作为山西、山东商人往来的中间贸易枢纽。” 陛下真精打细算啊……众将心里又飘过一个念头。 能做到既豪横又节约,这既要又要的风格,是陛下本人的操作没跑了。 “不论怎么说,每一位战士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最好的休憩,保证得到充足的补给和休整。” 韦待价最后说道。 其实不需要他多说,李明陛下对战士们的关心,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这座“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从补给不足的血腥战场,突然进入了一方优美恬静的疗养胜地。 战士们恍如隔世。 陛下的恩情还不完啊…… 不过相比感激涕零的士兵们,李靖要考虑的就多了。 “唐军的动向,你们也掌握了吗?” 韦待价点点头: “在占领了朔州以后,他们似乎只分出了一部分部队缀在你们后面,而主力正在向南退却。” “这就是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向南收缩,而不向河北乘胜追击?” 李靖的表情愈发严肃。 “是什么逼得他们回程?难道李明陛下已经到达了蒲州,向晋州发起了进攻,让他们不得不回防?” 韦待价摇头道: “今年开春,大河水流比以往都急,陛下的船队被耽搁了,可能要比预定的时间更晚抵达战场。” “陛下还没到……”李靖咀嚼着这则情报的意味。 也就是说,天策上将所率领的唐军,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遭到南方来的压力。 那他们为什么要向南撤退? 唐军不应该感到自己优势很大,向河北A过来,落入李明和李靖早就已经预设好了的战略陷阱吗? 是的,李靖部和李世民部在山西进行大战,最终目标不是战略决战。 而是为了调虎离山,将唐军主力引诱入山西,让李明组建的新军可以将中原一路平推。 然后从南方包抄上来,与李靖部一起,南北对进,将夹在中间的唐军一口吃掉。 完美。 李靖等将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个“诱饵”角色,所以才会把仗打成这样子—— 占优时高歌猛进一路向前,败退时狼狈不堪逃入山林,把自己弄得前倨后恭,可笑不已,将唐军骗出来杀。 “天策上将到底是天策上将,看透了我们南北对进的小伎俩,提前回去巩固防守了。” 李靖忧心忡忡道: “我军‘以身为饵’,最后一刻还是功亏一篑啊。” 侯君集却是不以为意: “那又怎样?南北夹击的战略态势已成,唐军不还是坛子里的王八吗!” (本章完) 第359章 傻孩子,快跑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竟能将朕当成坛子里的王八……呵呵,有点意思,那小子真的有点意思!” 李世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望着车窗外高低起伏的山峦,一边呵呵笑着,一边恶狠狠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让周围的侍从不敢靠近,不知太上皇陛下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 在太上皇的指挥下,唐军这一路东奔西跑,跑得连自己都摸不着头脑。 在他们军粮见底、以为就此寄己的时候。 突然陛下发起绝地反击,率领他们一波捅穿了明军阵营。 就在他们以为柳暗花明,摩拳擦掌地打算教育教育河北佬、就此翻盘的时候。 陛下却只准许他们在朔州补给几天,便又立刻轻装启程,却不是向东进攻河北,而是向南回撤晋州。 这一来一回是图啥,越野拉练吗? 不但是底层的小兵。 连唐军指挥官也对陛下的指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天策上将还是天策上将,宝刀未老,仍然能带领弟兄们打赢几场关键战役。 但是,在得了风疾以后,天策上将又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他了。 在小事上骚操作不断,亲手把大家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又给归零了。 “停下,就地休整,生火造饭!” 经过一天一夜的强行军后,唐军短暂地停下了。 趁这个机会,李世绩、阿史那社尔和郭孝恪三位主将一起碰头,开个短会。 “太上皇陛下突然放弃追击残敌,掉头南下。你们怎么看?” 大总管李世绩开门见山,征求意见。 李靖部队已经被击溃了,正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 战损比就是在这样的追击中刷出来的。 结果陛下轻轻一张口命令全军南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这是陛下出的昏招吗? 阿史那社尔当即表态道: “凡是天可汗的战略,我等都应坚决执行,凡是天可汗的决策,我等都当始终不渝地遵循!” 天无二日,在大唐忠臣阿史那的心中,只有李世民一位可汗。 郭孝恪则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我也不是说太上皇陛下老糊涂了,但是就在昨天夜里,陛下突然大喊着什么‘林中的树在说话,明军伏兵来了’,便强令士兵向汾河中央行军,差点酿成大祸。 “结果一觉醒来,太上皇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只是他老糊涂,我只是向二位分享一下最近的经历。” 作为大好年纪被踢到西北当个“安西都护”、去年才总算咸鱼翻身瓦岗寨老哥,他在心里对唐廷难免有些意见。 “简直大逆不道,颠倒黑白!”大忠臣阿史那社尔听见有人污蔑天可汗,不禁勃然大怒。 “要不是可汗的战略得当,你和你的部队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了!” 被同僚当面点草,郭孝恪的脾气也上来了,立马驳斥道: “那昨晚你怎么不跳进汾河啊?别说你没听见嗷!” “你……不忠不孝之徒!” 两人吵成一团。 李世绩感到脑壳疼。 手下有这样的分歧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李世民这段时间的状态就在“神”和“神经”之间摇摆。 虽然在战略上打了个漂亮仗,但是出错的地方更多,只是为尊者讳,没有一件件详细记录罢了。 天知道陛下这次南撤的命令是“神仙操作”还是“神经操作”。 如果陛下是一直犯糊涂,那还则罢了,还可以作为一个反向指标。 最怕的就是这种不知对错的指令,和开盲盒似的。 而在如今大唐风雨飘摇之际,这盲盒要是开错了,大家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总之,我先去探探陛下的意思。” 李世绩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如果陛下言之有理,那自当遵令。 “如果陛下智者千虑有一失……那某也当直言进谏,毕竟事关我军和大唐的前途命运。” 这做法很稳妥,没有理由反对。 “那就请大总管替我等问出个准数了。” 阿史那社尔和郭孝恪一边互掐,一边回头对李世绩道。 “……”李世绩不想继续搭理这两个夯货,起身向陛下的龙辇走去。 龙辇之前,李世民在侍从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站着,正在活动筋骨。 “得好好劝谏劝谏。”李世绩在心里自言自语。 脱逃的李靖部队,让他如鲠在喉。 根据一般经验,在攻坚战阶段,那支八万人的主力部队应该并没有遭受多么巨大的损失。 损失的大头一般都是在“追亡逐北”的阶段造成的。 结果我才刚要发力,彪炳史册的重大军功就在眼前,结果却被陛下扯住缰绳拉了回去。 换谁谁遭得住啊? 没错,朝廷那边确实传来了坏消息,李明在中原和南方有动作。 可是那些地方本就空虚,被明军占格子捡了漏,不代表李明凭空刷出了两队火星兵。 更不代表唐军必须将主要精力,转移到抵御那支“军队”上去。 相比未知真假的大军,李靖才是看得见的威胁。 等到李靖重新整训,那八万人又是八万条好汉,届时从北方捅咕下来该怎么办? 压倒当时第一名将李靖的机会就在眼前,结果又被那老小子给觅得了一条活路,这让李世绩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他深呼吸一口,略踌躇片刻,便在李世民刚要回车小憩时从树后走了出来,双拳一抱: “陛下,关于南下之事……” “哦,世绩啊,朕正好有事要找你。” 李世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便立刻吩咐道: “朕想过了,一股脑涌到南方不是一个好主意。” 李世绩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您终于开窍啦! “那我军何时东进太行山,攻略河北,横扫贼寇?”他问。 李世民的眉毛疑惑地挑了起来: “东进?东什么进?朕说的是,之前的考虑欠妥当了,不该一股脑全部涌到山西之南的蒲州。 “抵达晋州以后,朕坐镇晋阳即可。你领一支部队继续南下,你去守蒲州。” 什么什么? 不知是不是李世民说话含糊不清,还是语速太快,李世绩发现自己完全没能跟上太上皇的思路。 “啊?我去吗?” “没错,你有单独带兵的能力,你去最合适。”李世民拍拍属下的肩膀,勉励道: “此战时间紧任务重。蒲州乃是汾河汇入黄河的地方,你要同时加强巩固当地城防与河防。 “必要时,用铁索之类的一切手段,封锁河域,不可给对方可乘之机! “此去一路艰险,你要时刻小心树林中的伏兵,必要时可以逃入汾河躲避。 “还有……” 对于这番不知是正经话还是胡话的发言,李世绩只能耐心听着。 没想到老李说得上头,已将就是一刻多钟,临了打了个哈欠道: “就这么办吧,朕困了。” 便伸着懒腰要回驾歇息。 李世绩正听得迷迷糊糊,一个激灵赶忙拦住对方。 “陛下!末将有一事实在不明,请陛下为末将解惑。” 李世民疑惑地看着手下爱将: “怎么了?说吧。” “歼灭李靖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为何我军不攻略河北,而要掉头向南呢?”李世绩直白地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而李世民的回答也很直白: “朕不是说了吗?李明的部队马上就要从中原方向过来了。 “从中原往山西,他必然取道大河,那么蒲州便是必经之路。你得要好好防守啊。” 一句话让李世绩槽点满满: “中原只是防守空虚,被对方趁虚而入而已,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凭空又变出来一支足以和我军匹敌的军队吧? “只派一支偏师去守着蒲州城,恐怕也行吧? “况且,假设对方真有这么一支大军,那他们完全可以去攻打洛阳和长安啊,可是那个方向并没有传来急报。 “陛下为何坚持认为,他们会跳过东西两京,而先攻打山西呢?” 这很不合逻辑啊! 但是李世民却固执己见: “你不了解李明。临时占领几座城池,有什么意义?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他不会做的。 “他一定事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决不可掉以轻心。” 再怎么做好准备,难道李明是魔法师,能撒豆成兵,凭空刷出士兵来么……李世绩摁住心里的槽点。 “那长安岂不是更……” “长安算什么,怎么入得了他的眼?李明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朕!” 李世民不耐烦地打断道。 陛下您疑似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李靖心里正吐着槽,传令来报。 “陛下,长安的密信。” “密信?” 两人愣了愣。 李世民伸手接过,读了一段便立刻红温,气得将信一丢。 “蠢货!” “陛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大唐皇帝和皇储离开长安,来山西‘北狩’了!” “哦哦……” 李世绩心说做得好哇,老李家原来还是有正常人的。 “那两个蠢货怎么这时候来山西添乱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即将成为朕和李明的主战场吗!”李世民恨铁不成钢道。 李明知道这里会成为主战场吗……李世绩默默地在心里回怼。 李世民自然不知道手下在心里是怎么编排他的,焦急地下令: “你勿再耽搁了,速速南下前往蒲州,巩固城防,顺便把那两个蠢货劝回去!” “可是陛下……” “按朕说的做!就算国灭了也是朕的责任!”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李世绩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熨平抽搐的眼皮,恭顺地说一句: “遵令。” ………… 虽然心中有一万个槽点,但是李世绩对陛下的命令可不敢怠慢。 他率队星夜兼程,比预定提前两日抵达了蒲州城。 当大军开到时,蒲州刺史吓了一跳。 “大总管怎么来了?难道,北方的贼寇……” “无事,北方的战事一切顺利,敌军被驱逐进了太行山。”李世绩答道。 “天佑大唐……”刺史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疑惑地问: “那总管为何南下……” 不是应该乘胜追击吗? 唉……李世绩无声吐了口浊气,公事公办地回答: “根据情报,敌军增援将从大河进入汾河,朔流而上,与李靖部夹击我军。 “所以,陛下遣在下前来巩固城防与河防。” 啊?李明要打蒲州? 刺史也是满脑子问号。 但上头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 一文一武两位顶级打工人不敢怠慢,虽然不理解圣意,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李世民陛下的命令。 勤勤恳恳地巩固蒲州及周边的防御,修补防线上的各个漏洞。 但是陛下的一条政令,让两位老哥犯了难。 “铁索横江,封锁汾河……大总管,您看这……” 刺史十分为难。 “有什么问题吗?”李世绩问。 刺史叹气道: “您也知道,蒲州是汾河汇入大河的地方,乃是交通枢纽,往来客商极多。 “铁索这么一横,是否能挡住贼寇不好说,但我们自己的商船是肯定会被阻挡的。 “更何况……” “更何况汾河河运,也是我军后勤的重要通道之一。”李世绩替他把下半句也给补上。 后勤已经很困难了,还要把自家的后勤线路也给切断。 这恐怕就是陛下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所出的昏招吧。 “那,我们……怎么办呀?”刺史试探着问道。 他可能得抗旨,但是让他抗旨不大可能。 李世绩自然知道这老油条的心思,道: “陛下其实也没有说得很明确,只是举例时,随口提到了铁索……” “大总管没记错吗?确定陛下是这么说的?”刺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李世绩。 李世绩眉头一挑,摇头: “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两个打工仔一拍即合,愉快地忽略了这个命令,放任河道上船来船往,穿梭如常。 ………… 在做完一切准备后,蒲州的众人便像程咬金老哥那样,开始了望穿秋水的等待。 只是相比起高度不确定的李明,更有可能造访蒲州的,是从长安“北狩”出逃而来的李承乾、李治二位。 对于面见润出长安的那两位上司,李世绩不是很期待。 “劝皇帝和皇储回长安……他们能听我的话么?万一出了什么事,这责任我如何担当得起? “可是这是太上皇亲口交代的大事,不可能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 李世绩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夹心饼干,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 在左右为难之际,很快宦官来报: “皇帝陛下圣驾将要经过蒲州,请做好候驾接驾的准备。” 陛下这么快就来了? 李世绩立刻登上城楼,望向河面。 在黄河与汾河交汇的地方,确实有一支船队,正在向这里缓缓驶来。 船队所到之处,其他船只纷纷避让,不敢造次。 那应该就是陛下所乘的龙船了。 “嘶……龙船后面跟着的是啥?” (本章完) 第360章 谁在呼叫舰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蒲州城楼位于汾河河口的一座山上,城高十数丈,如同一位高大的哨兵,俯瞰着宽阔的河道。 李世绩立在城楼顶,站得高望得远。 在春日的阳光下,他看见黄河上有两支船队,一远一近,正浩浩荡荡地向蒲州河口开来。 一支是龙船队,威严华丽,里面的乘客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要当陛下的。 另一支也是龙船队,远远地缀在后面,落在地平线的一端。 因为离得太远,李世绩看不真切,心中不禁感叹一句: “好大的船队,一眼望不到尽头。到底是大唐的皇帝,连逃难也这么讲派头。” 吐槽归吐槽,接待工作还是得好好准备的。 蒲州码头已经立起了“候圣驾”的石头牌坊,设好了为皇帝陛下和皇储殿下接风洗尘的祭坛。 李世绩领衔,当地文武官员敬立岸边,恭恭敬敬地等候着陛下的巡查。 不一会,李承乾直接骑着马上岸了。看见李世绩,不觉吃了一惊: “李总管?卿为何在此?前线的战况如何了?” 李世绩一拱手,答: “山西的战况目前比较乐观,在太上皇陛下的领导下,敌军已被全体逐出太行山,落荒逃回河北……”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李治闻言,心里接连默祷。 身为前任晋王,他的封地就在山西。 山西终于干净了,李明的咸猪手终于离开了他的食邑…… “嗯,很好。父皇依旧不减当年勇啊,也离不开诸位的奋勇作战。”李承乾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上了城楼,李承乾俯瞰着城中的景色,发现军帐绵延数里,旌旗招展,城门禁闭,士兵正在操演。 气氛肃杀,如临大敌,整座蒲州城似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李承乾不禁疑惑地问: “既然明军已被驱逐,那李总管为何率大军驻扎在此?蒲州的防御为何比以前严密了许多?为何不将这些兵力,投入到横扫河北叛军上面呢?” 我正想和您汇报呢……李世绩忍住吐槽的冲动,将自己化身成么得感情的传声筒,传达着李世民陛下的意旨: “因为据太上皇陛下的圣意,山西即将爆发一场大战。 “太上皇认为,李明的军队很有可能沿着汾河北上,支援山西战场,与李靖部前后夹击我军。 “届时,山西将化为一片焦土,恐非皇帝陛下狩猎之地。 “因此,他希望您能够移驾长安。” 用的是“圣意”而不是“圣裁”,说明李世绩下意识地认为,李世民陛下的这番意见没有过脑子。 李承乾闻言,顿时大惊: “父皇为何做此判断?难道长安还能比山西更安全不成?” 李治也是愁眉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父皇在中风以后,思路一天比一天放飞,让他跟不上趟。 “太上皇的意思,李明的想法不可以常理揣度。比起长安,明军的目标应是山西才更为合理。”李世绩道。 他忠实地履行着自己传声筒的职责,坚决不添加任何自己的主观理解。 李承乾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这怎么可能?在李明的眼中,长安的价值怎么可能低于山西? “长安有朕,有宗庙社稷,有朝廷!那可是京城,是首善之都,是全天下的中心! “他怎么可能弃长安而攻山西呢!” 为什么陛下的牢骚听起来酸溜溜的,被李明无视还吃上醋了是吧……李世绩莫名有种李家父子“争宠”的荒诞感。 “山西不比长安,有父皇亲帅天兵驻守,山岭险峻,易守难攻。李明可能有兵力攻打长安,但是有兵力攻打山西不大可能。” 李治的意见就理智多了。 他们从长安跑路,不是因为李明太强,而是因为长安太弱。 守军的主力都被抽往山西了,他们拿头去硬抗大明的巨大投石机? 李承乾听得连连点头: “此话在理,朕就是这个意思。” 大唐抽干国力,也就勉强供养得起一支大军,财政还快被拖破产了。 要是李明还能再掏出一支同等规模的军队,那可太惊悚了。 爆兵差距这么大,那不就显得他李承乾的运营特别菜吗? 所要,他宁可相信全天下是被李明偷鸡摘桃子了,也不愿意相信对方真能手搓出第二支能和唐军刚正面的大军。 这是作战方略的失败,不是治国的失败。 战略失败尚能挽救,国力不如那就是无可救药了…… 太好了,皇族里还是有正常人的……李世绩在心里也是连连点头。 但是认同归认同,天策上将的话他还是要带到的。 “可是,依太上皇的意思……” “朕不要父皇以为,朕要你以为。”李承乾打断了李世绩的吟唱。 “依大总管的专业意见,李明会攻长安还是山西?” 龙颜不悦。 李承乾已经不再是那个在严父底下唯唯诺诺、直到被高压崩断神经的少年了。 如今的他,是真真正正的真命天子,说一不二的统治者。 谁都不能命令他该做什么、该去哪里。 他有自己的判断。 “……” 对于陛下的送命题,李世绩沉默以对。 他不想掺和太上皇和皇帝的争权,只是李家的一个高级打工仔。 而李世绩的沉默,其实已经间接说明了他的态度。 “既然李总管没有意见,那就由朕来决断。” 李承乾挥一挥袖子,强硬地说: “北狩的行程不变,朕将继续北上。 “谁赞成,谁反对?” 都是陛下,那高级打工仔李世绩自然是听距离他最近的那个。 有本事你去拦着皇帝? “末将领旨,这就去准备。” 李世绩爽快地应承下来,便随口向旁边陪站的蒲州刺史吩咐道: “陛下一行人由我陪同,随行船队就劳烦使君你来接待了。” “下官明白了。”刺史干脆地回答。 对于他俩的一问一答,李承乾却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李治同样听得一头雾水,问道: “如今正值国难之际,陛下一路轻车简从。哪来的随行船队,还需要惊动一州刺史安排接待?” 李世绩和蒲州刺史面面相觑,一同指向黄河的方向。 “那……那支龙船队是从哪儿来的?” 两位贵人循着手指望去。 只见在水天一线的地平线上,陆续出现了几条高大的船桅。 虽然距离遥远,但是不难判断,那些船只非常巨大。 甚至比陛下所乘坐的龙船都要大。 “他们是谁?”李治脱口而出。 李世绩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那些船……难道不是跟从陛下的?” 李治连连摇头: “不可能,从长安出发的就只有这几条船,已经悉数入港了。 “况且哪有随从的船比陛下还大的,这是逾越礼制了。” 李世绩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 “那他们……怎么一直缀在陛下的船队之后……末将还以为……” “距离太远了,我们这一路都没有发现他们在后面跟着。” 李治道: “要不是登上了蒲州的城楼,我们都还没有发现……” 说着说着,李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脸唰地白了。 随着那支船队越来越接近,出现的船只也越来越多,很快就几乎铺满了河面,让宽广的汾河都显得拥挤了起来。 舰船排成队列,首尾相接,漫无边际。而每条船都无比高大,桅杆林立,杀气腾腾。 这是连昔日大唐,都不敢想象的庞大舰队。 除了财大气粗的大明,谁还能攒出这样夸张的舰队? 李承乾更是面色苍白如纸,嘴角不停地抽动: “这般巨大的船只,这般严整的船队,该不会……” 狼真的来了! 李世绩早就已经飞奔向烽火台,急促而准确地下达一系列指令: “点燃烽火!架起弓弩!各部立即填补岸边防线,准备作战!快!” 一时鼓号大作,忙碌的脚步声四起。 将士们立即出营,穿戴盔甲兜鍪,备好弓箭枪矛,向各自的阵位奔去。 事实证明,李世绩的准备工作还是做得相当过硬的。 士兵们按照平日里的训练,忙而不乱,迅速就位。 箭矢森森,枪头林立,警惕地瞄准着河面。 “陛下,殿下,城中建有堡垒,请随我暂避!”蒲州刺史虽不至于六神无主,那也是焦急万分。 李承乾和李治都从长安一路跑路到蒲州了,那自然也不介意再多跑几步路。 宦官抬轿,载着李承乾飞奔下楼,李治和刺史紧随其后。 一路上,李承乾心惊肉跳,不住地后怕。 真是见鬼,没想到冤家路窄,李明那厮就跟在他们后面! 万幸,因为陛下此次名为狩猎,实为跑路,龙船开得飞快。 所以刚好卡了一波视野,两边距离正好处于互相观察不到的位置,都没有发现对方。 否则,那支大到恐怖的舰队如果追上来…… “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李承乾感到脸颊生疼。 知子莫若父,还真让老父亲猜中了李明那厮的真正目标。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李明的脑回路好生古怪,放着好好的东都京师不打,却要一头钻进山西的崇山峻岭。 专挑硬骨头去啃。 “也是,朕如果能理解那厮的想法,那朕也不正常了。” 李承乾心里吐槽。 李明脑洞大开,而父皇在中风以后,思路也一天比一天清奇。 两位卧龙凤雏对上,那还真是棋逢对手,一招一式打得旁人摸不着头脑。 但更让李承乾脸疼的是。 “那厮怎么凭空变出来了这么大一支船队?” 他不明白,他治下的大唐支撑一场主力会战就已经精疲力竭,各地民变了。 李明治下的大明,是怎么还有这个余力,一边打仗一边造船的。 见鬼,他们的劳动力、他们的原材料,难道也和他们的纸币一样,是随便印的吗?! 这是国力的碾压,这是治国能力的碾压。 战场打不赢,后世的史家尚且可以把锅甩给独断兵权、退而不休的太上皇。 而治国被碾压,这责任李承乾是无论如何也甩脱不掉,必须被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那厮……到底是什么怪物?” 李承乾心中气急,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李治正低着头,哀叹自己这皇太弟多半是当不成了。 忽然听见前面的龙辇里,传出一声哀嚎。 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妙,急忙大喊: “停!快停下!叫随行的太医!” “唉?”刺史落在更后面,他并没有听见李承乾的哀嚎,对李治的命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右边。 此时,一行人刚离开城楼、还未进城门,所处的正是一段没有防护的河堤。 河里有什么? 河里有李明的舰队!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要不……” “陛下如何出了三长两短,你负责?!” 李治大吼。 噗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龙辇里发出一声闷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到地板的声音。 “陛下!!!” 所有人几乎都尖叫了起来,立刻停下,七手八脚地将皇帝抬了出来。 李承乾面色如纸,嘴角一丝殷红,已是不省人事。 ………… “他们在干什么?!” 李世绩正在城楼上指挥着防务,回头看见皇帝陛下一行却停在了河堤边,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李明的舰队已经靠近了! 那些船只虽大,但是一点也不笨拙,正在全速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驶来! 而在那支庞大的舰队之中,一条龙形的帆船格外巨大,她有着四条桅杆,近二十丈长,在划桨手的全力划动下乘风破浪,已经快冲到陛下近前了! 陛下的龙体和敌舰之间,完全没有阻隔! “见鬼,来不及了……快去护驾!” 李世绩一声令下,全甲武士蜂拥而出,试图用血肉之躯,护住陛下一行。 但是天公不作美,此时刮起了强劲的南风。 那条打头的巨大帆船一马当先,与陛下直线距离不过几十丈,已经是弓弩的射程范围了! 双方甚至能清晰地看清对方的样貌! ………… “呃……” 在太医不要命地掐人中后,李承乾终于悠悠醒转。 在半梦半醒间,他无意识地望向了汾河的方向。 仅相隔一道窄窄的水域,那艘巨大的帆船映入眼帘。 甲板上,一个特别的孩子一瞬间就抓住了他的眼球。 那孩子年纪不大,表情却成熟得异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冷漠中带着怜悯。 “李明……” 李承乾喃喃。 在另一边,李明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龙辇和狼狈的真龙天子,便无趣地挪开视线,眼睛继续专注地望向航行的前路。 那表情仿佛在说: 皇帝?那算什么,有几个师?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在前方。 (本章完) 第361章 我大明船坚炮利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 李承乾的脑袋枕着侍卫的大腿,仰面盯着那艘大船,恨得咬牙切齿,两眼泛红。 李明则根本没有看老哥一眼,扶着栏杆吹着风,很是惬意,仿佛一般路过的游客。 刚才向岸边的那一瞥,李明显然是看见了李承乾的。 但是那小子又移开了视线,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懒得搭理他的皇帝哥哥,在他的眼里,永庆皇帝根本不配做对手! “李——明——!!!” 李承乾更生气了,恨不得要将咫尺之外的小老弟生吞活剥。 那臭小子夺他的皇位也就罢了,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是多么大的耻辱,不啻于当着全天下的面,扇他一耳光! 哪怕那小子让几个小兵,象征性地向岸上射几箭呢! 这段兄弟间的感人再会并没有持续很久。 唐军立刻组成一道盾墙,护在李承乾的面前,隔开他们的陛下与敌舰旗舰。 李承乾的视野被冰冷的盔甲盾牌逐渐遮蔽,最后看见的,是李明背负着双手,优哉游哉地踱步回了船舱。 “李明,你小子!” 永庆皇帝再次血气上涌,口腔里又冒出一股腥甜。 “陛下!请息怒啊陛下,不要与宵小一般见识!” 李治苦口婆心地劝告。 “咳咳!咳……”李承乾死死盯着大船扬长而去的方向,连连咯着血痰。 周边的太医们手忙脚乱,忙到飞起。 李治是真的急了,扯着李承乾的袖子,喊出了那句: “阿兄!” 李承乾顿了顿,视线终于转回到了身边的亲弟弟。 “阿兄,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们……技不如人,就不要过于介怀了。”李治诚恳地劝道。 弟弟掏心窝子的大实话,终于让李承乾有了触动。 他的眼珠缓缓转向了李治,眼神黯淡无光,嘴角渗着血丝,勾勒出一个苦笑。 “是啊,在朕的治理下……不,在我的荒政下,大唐衰败,民生凋敝,国家分崩离析。 “我不是合格的皇帝,我只是一个依赖母亲和……父亲,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庸碌之辈。” “陛下……”李治跪在皇兄边上,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 李承乾轻轻拍拍李治的手背,道: “你也一样。” 李治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永庆皇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皇太弟发癫。 过了半晌,李治也平静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的,阿兄你说得对。” 战场被大明吊打,他不服。被明军趁虚而入赶出长安,他不服。 但在看到了那支崭新的大明舰队后,他心服口服了。 不服不行,能在大战的间隙抽空手搓一支无敌舰队,这恐怖的运营能力…… 作为敌对方,李治只感到胆寒。 ………… 大船上,无意中震惊了大唐皇帝和皇太弟的李明小老弟,正艰难地一步步挪向船舱。 “这南风怎么刮得这么大,这船怎么开得这么快,这头怎么这么晕……” 为了晕船的时候好受点,也为了不要打扰船舱里的诸位,李明不得不一个人站在甲板上,一边吹着风,一边给汾河也打点窝。 “李承乾老哥好像身体不大OK啊,不过我现在的状态也不OK……” 有过晕车经验的朋友都知道,他脑子本来就晕乎乎的,往旁边的岸上一扭头,眼睛向远处一聚焦,头就更晕了。 他只能重新把脑袋掰正,心无旁骛地盯着前方。 至于李承乾老哥怎么样,他也实在没有心情去管了。 放对方自生自灭吧,反正多个皇帝不多,少个皇帝不少。 “陛下~请快快回舱吧~唐军布设了弓弩~甲板外头太危险啦~” 忠心耿耿薛万彻、一片丹心契苾何力,躲在安全的船舱里,远远地向李明喊着。 真是谢谢你们的关心嗷……李明嘴角抽搐,憋着腹中的翻江倒海,佝偻着身子,像个小老头似的,摇摇摆摆地回到了船舱。 他屁股还没沾到座位,契苾何力就凑上来问: “陛下,刚才那是陛下?” 是我耳朵有问题还是你嘴巴有问题……李明脑子晕乎乎的。 “你说什么?” “他问您,刚才在岸上的是李承乾吗?我说,是的~”薛万彻冲李明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吼,好像对方是一位耳背的大爷。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李明拍开薛万彻的大脸,揉着嗡嗡发疼的耳朵。 “话说,李承乾和李治跑到蒲州来干什么?” “以为我军要进攻长安,所以提前逃过来了呗,没想到刚好被我们撞了个满怀。”薛万彻耸耸肩。 契苾何力沉默,不愿意参与这个话题。 “他们也是乱给自己加戏,谁在乎他们啊。” 李明一边吐槽,一边掏着耳朵。 老薛那糙汉子的嗓门儿真大,把他吼得到现在都还在耳鸣,耳边滴滴答答地作响。 “这是什么声音?滴答滴答的,外面下雨了吗?”契苾何力抬起脑袋,听了一会儿。 原来不是幻听啊……李明放下了手,侧耳倾听。 声音是从船舱天花板方向传来的,连续不断。 可是外面晴空万里,在南风的吹拂下连一朵云彩都没有,怎么可能下雨…… “那是箭矢的声音。” 薛万彻说道。 “哦。” 李明漫不经心地回复一句。 然后三人便聊起了抵达晋州以后,应该如何速战速决,一举击溃敌军主力的话题。 仿佛外头的箭雨无关紧要,真的只是一场雨而已。 ………… “上弩!拉满弦!放箭!” 岸上的蒲州,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呼号声此起彼伏,官兵们忙得不可开交。 忙着向大明的舰队投送箭矢。 “预备,预备……” 城楼上的巨大弩机瞄准舰队打头的旗舰,转盘机构将弓弦绷到极致,锋利坚固的铁制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放!” 校尉一声令下,士兵稳稳地抠动弩机机关。 “嗡”的一声,拉满弦的箭矢如同一道闪电,携带着巨大的动能,飞速掠过河面,射向李明坐镇的旗舰。 叮~ 大明的舰船包裹着一层圆形钢板,如同龟壳一样。弩箭射在上面,发出一声脆响,便被轻而易举地弹开了,轻飘飘地落入水中,不带走一点云彩。 除了擦出几点火星子,在铁制“龟壳”上打出一个白点子以外,这枚好几斤重的弩箭什么也没有留下。 “大明的舰队都是怪物吗……” 李世绩站在城楼的顶端,俯视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战斗的过程并不复杂,战场也很开源,完全没有迷雾。 就是明军的船只大摇大摆地经过唐军的战线,在唐军的箭雨里洗个澡,然后乘着春风,沿汾河继续北上而已。 随便唐军怎么射,厚实的装甲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一切攻击,和挠痒痒差不多。 “可恶,这样下去不行!” 李世绩两眼喷火,却又无可奈何。 大明的钢铁锻造技术遥遥领先,相比之下,唐军的精锐兵器就像一堆破铜烂铁。 随便打,根本破不了防。 这不是战略战术的差距,这是更底层的国力经济的差距。 更无解。 李世绩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大唐曾以雄厚的国力碾压四方夷狄,而那些败者的心情,李世绩今天终于也品尝到了。 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呵,这一轮,先算他们技高一筹。”李世绩并没有彻底绝望,他还有底气。 那就是接下来的陆战。 弓弩只是前菜,他在汾河岸上和蒲州城里布设的防御战线,才是重头戏。 明军再怎么装备精良,也不可能每人背着一个龟壳打仗吧? “他们会在哪里登陆呢……” 李世绩睁大了双眼,死死地咬住明军战舰。 盯啊盯,盯啊盯,他发现了关键问题。 明军的舰队就像没长眼睛似的,完全无视眼前的蒲州,以及向他们发起攻击的唐军,旁若无人地赶着自己的路。 也就一柱香的工夫,打前哨的几条船已经离开了蒲州水域,继续北上。 明军根本就没有登陆攻城的打算啊! “他们怎么不攻城?他们为什么不攻城? “皇帝不是在这里吗!” 李世绩扑到城墙的边缘,手扶着女墙,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想要看个真切。 他没有看错,明军的大部队正在向北方扬长而去,只给李世绩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李世绩被对方的“蛙跳战术”给搞懵了。 他猛然发现,自己提前做的一切防守准备,都是无用功。 花大价钱准备的弓弩箭矢,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实际伤害,甚至还有草船借箭的嫌疑——虽然明军是否看得上这些破烂玩意儿还是两说。 而他精心布置的城防和岸防,又因为明军压根儿就没有登陆作战的想法,而统统沦为摆设。 “坏了!” 李世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李明要北上支援李靖,南北夹击太上皇!” 他虽然在蒲州做足了种种防御准备,但独独落了一件事,是太上皇陛下亲口交代过的事—— 铁索横江,彻底封锁汾河! “现在再布设铁索已经来不及了。拦不住,根本拦不住他们……” 李世绩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手掌紧紧捏着城墙的砖块,懊悔得恨不得用头撞墙。 自己就不该听那刺史的谗言!交通要道算什么,商贸民生算什么? 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切都要为山西的战场服务啊! “不,还有机会……” 李世绩很快振作了起来。 军队打仗不是一锤子买卖,是要持续不断地吃粮的! 李明的大军规模过于庞大,看起来固然威风凛凛,但是每天人吃马嚼的消耗也是一个巨大的数额。 明军后勤如果只依赖陆路、从河北出发翻越太行山,那不但效率低下,成本爆炸,还很容易被袭扰。 别忘了,太上皇陛下最精通的就是断后勤了。 如果只是一小股部队,还能通过陆运勉强勉强。 像李明那么大的部队,后勤是决计离不开汾河水运的。 换句话说,现在用铁索把汾河拦起来,封锁明军后续行动的补给通路,还来得及! 李世绩感到柳暗花明,松了一口气。 “聪明反被聪明误,李明不想在蒲州攻城上浪费太多时间,却忘了蒲州乃是汾河的要道! “只要蒲州还在我军手里,一定叫他一艘船也过不去!” 他旋即下令: “搜索收集城中的铁索锁链,首尾接合在一起,拦住汾河航道。 “之后让城中铁匠专门打造铁索百余丈,彻底封锁汾河!” 唐军的动作很是迅速,拆除各个城门的铰链之类,很快DIY出了一条又长又粗的大铁链。 看着如同巨龙一样的锁链,李世绩终于松了一口气。 “很好!” 大明的船只再厉害,也不会飞吧! 只要层层铁索横江,辅以岸上的弓弩骚扰。 足以让明军片帆不得入晋州! “士兵并不是多多益善的。如果后勤通路不能保证,军队规模越大,就意味着麻烦越大。 “李明还是太年轻,太急于求成了,这是把自己陷入了死胡同啊!” 李世绩好像看见了翻盘的曙光。 只是在实践上有一个小问题—— 如何把铁索横在河面上? 根据常理,铁索一头钉在岸上,另一头由船舶牵引着运到对岸,两头固定,铁索可成。 唐军就是这么做的,一条船载着粗重的铁链一端,向汾河对岸驶去。 结果这条船刚出码头,就天降巨石,将这条船砸沉了,沉了,了…… 是大明的舰船。 一条战舰就这么在唐军的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地在汾河河面游弋,好似在向大唐展示威力。 在她的身后,还有好几艘一样吊的战舰。 明军舰队并没有全部撤走。 他们留下了一部分舰船,在蒲州附近河域巡航。 而即使只是一支分舰队,那也是唐军奈何不得的庞然巨兽。 李世绩嘴角一抽,意识到了一个顶严重的问题—— 封锁汾河的好像并不是他,而是明军! 有这么几条水中巨兽镇守着,现在反倒是唐军陷入了片帆不得入汾的窘境! (本章完) 第362章 一明抵五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春风吹到了太行山,绿叶萌生,光秃秃的山林重新恢复了生机。 茂密的山林之中,一名走失的明军士兵正在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着。 嗡! 脚下一声绳索绷紧的响动,在他反应过来以前,已经被一根麻绳绊倒了。 轰隆! 他连带着一身六十斤重的全套盔甲,沉重地摔了个狗啃泥,发出一声闷响。 所幸这一身外装甲够厚实,摔在崎岖不平的石头地上,连个擦伤都没有。 落地以后,这士兵并没有立刻爬起,而是灵活地向右一滚。 就在下一秒,寒光一现,一把剑用力地插在他刚才躺着的地面上,插入石头地寸许。 与此同时,数名唐军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将那个落单的明军士兵团团包围。 兵力是八个打一个,还是包围战,优势在唐。 但是那几个唐军一点也不敢怠慢,远远地伸着斧钺刀枪各种试探,像极了驯兽师对待笼中的老虎一样。 嗖! 某个老六从背后掏出弩箭,对着明军的脑袋就是一箭。 “哎呀!” 弩的威力还是比弓更强的,箭矢打在明军的头盔上,擦出一大片火花,冲击力崩得那士兵像脑袋挨了一拳一样。 被弩箭近距离爆头了,那可不得青一块紫一块啊。 唐军无奈地看着被弹在地上、拦腰折断的箭矢,看着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的大明超人,都无奈了。 毫不意外,唐军的一切远程手段对大明的新式铠甲无效。 要想降服眼前的这个大明超人,还是得用更直接的方式。 “兄弟们,上!” 八人一拥而上,枪戳斧砍锤子砸,各凭本事,对那名可怜的落单士兵使尽各种杀敌手段。 然而,没用! 任他们八仙过海,还是破不了那个小兵的防! 而明军虽然穿着相当于自己一半体重的盔甲,但是因为设计合理,重量是均匀分布在身体各处的,所以活动起来并不笨拙,灵活地躲避着对要害部位的攻击,偶尔还能抽空还击。 唐军没有办法,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一人抱一条胳膊大腿,肉身把那金刚似的明军给困住。 而那明军也不傻,一个金蝉脱壳从铠甲中滑脱,就地一滚,逃下山了。 一通激战,双方战绩0-0。 “呼……呼……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对面的装备越来越离谱了?” 唐军的校尉喘着气问。 他手下的兵都累得没力气说话,只是吭着气点头。 现在的明军士兵,也忒难杀了。 刚才那兵显然是个新兵,在反击的时候几次手软,总算是没有酿成“八打一还被反杀”的惨剧。 但是那新兵的作战素质无疑是非常在线的。 倒地后没有起身,而是第一时间向右翻滚,躲开敌人从右利手发起的攻击。 只有接受过长期系统性训练,才能练成这样的肌肉本能。 “哈……将此事汇报上去吧。八个人连续几天一无所获,总得给将军一个说法。” 校尉喘着气说着,并不是很沮丧。 n打一徒劳无功、甚至还被落单明军反杀的案例越来越多。 脸丢着丢着,也就不嫌丢脸了。 “奶奶的,那群河北王八,壳真他娘的硬!” 一个唐军战士嘴里骂骂咧咧的,手可一点不含糊,迅速拾起一块明军脱下的“龟壳”。 “喝,这臂甲可真硬实的。”战士敲了敲,惊讶地低呼: “里面居然还衬着麻布和毛毡!” 他的战友一阵咋舌。 “婢养的,难怪老子用锤子敲他胸口,他居然都没事!我还以为你受了内伤呢!” “卑鄙的河北佬!”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骂开了,同时手脚也不含糊,非常利索地把明军遗留下的那套铠甲给分了。 这洋落可值老鼻子钱了,在战场能保条命! 进口货就是高级啊。 看着手下崇洋媚明的丑态,校尉不禁勃然大怒,怒吼一声: “别抢!头盔留给老子! “娘的,这么好的盔甲,河北佬说扔就扔。真他妈有钱啊!” ………… 这支八人小队的情报,以及唐军各条防线上的情报,如同涛涛汾河,汇入盆地中心的晋阳城。 “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晋阳府,李世民猛地一拍大腿,抬着头掐指一算,又用力地拍大腿: “他们回来得这么快?” 对这番“民言民语”,陪侍多日的阿史那社尔已经能够熟练破译了。 这个“他们”,指的是李靖和他的部队。 “陛下圣明,但李靖一部前不久才被彻底击溃,躲入深山才勉强得以幸存。这么快就卷土重来,恐怕……” 不大现实……阿史那社尔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阿史那将军言之有理。”郭孝恪附和道: “上次的朔州大捷,对李靖部虽未造成毁灭性打击,但其损失必定不小。要恢复战斗力,并非一蹴而就。” 见鬼,大明的军队难道都是超人吗? 昨天吃败仗,今天就上班? 是,知道大明有钱。 但是打仗也要遵循客观规律的吧! 李世民耳朵听着两位心腹的意见,一边手里翻着文书,反问: “依你们的估计,一支残兵需休整多久才不算‘一蹴而就’?” 郭孝恪不假思索: “以我军精锐为例,一场大战后至少应休息三日,败战需再添三日。 “若全军溃散,重新整编,至少得要一旬。恢复进攻能力,则需要一个月。” “这还是最紧迫的情况下。”阿史那社尔补充一句。 “至少一个月……”李世民弹着桌子,将手里的文书丢给他俩: “那现在出现在我军防御圈外围的明军是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两名大将恭敬地接过,郭孝恪顺口辩解着: “太行山中的敌袭,或许来自残留于深山里的残兵,并非敌人成规模的行动。” 李世民懒得反驳他,只是朝文书扬了扬下巴: “你们自己看吧。” 两人定睛一看,都吃了一惊。 这些是外围斥候发回来的第一手战报,报告人级别最高的也就是个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 也就芝麻点大的小官儿,居然也能通天了? 再一细看,他俩的脸就开始红了,屁股不自在地在席位上挪动起来。 根据一线反馈的情报,袭击确实主要集中在山林地界,也确实是散发。 只是这“散发”得有些太频繁了,根本不像是散兵游勇的自发行为。 显然在背后是有统一组织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情报。 “你们不去听前线将士怎么说,副官在你们耳朵边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何能掌握战场的真实情况?” 说起战争,李世民的态度异常严肃。 阿史那和老郭二人惭愧不已。 只是惭愧之余,他俩又不免纳闷。 见鬼,大明的士兵真的是不眠不休、不需要休整的超人吗? 被赶进深山这才几天呐,这就能打山地战了? “不过,有一点你们是对的。” 李世民话锋一转: “李靖的部队回来了,但又没有回来。” 这段民言民语,就让两位贴身爱将听不懂了。 李世民没有立刻向他们解释,而是看向了在场的第三位爱将。 “程咬金,你来说说。你带兵在前线时发现了什么。” 程知节从自闭中惊醒,嘴巴含糊地动了动: “遵令。” 现在唐军的战略部署是,晋州为主,朔州备一部分可以随时机动的哨戒部队,既扩大战场纵深,又能集中兵力捏成一个拳头。 而作为打仗够勇、但战略思维不够用的老莽夫,在太上皇的大部队退守晋州以来,程知节就一直活跃在北方朔州的第一线,昨晚才刚回晋阳述职。 在前线拢共也就打了几天,老程却自闭了。 回来以后话明显比以前要少,嗓门也轻柔了不少。 “卢国公,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史那和郭孝恪问。 程知节双眼无神,嘴唇翕动,喃喃道: “新兵,都是新兵,一个能打我们五个的……” “什么新兵?”哼哈二将面面相觑。 “唉……”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李靖骚扰我军防御圈外围的,用的都是新兵。” “新兵?!” 二人吃了一惊。 就算根据副官的二手汇报,明军士兵也是“贼虽无大义,但作战蛮勇异常,我军不得不暂避其锋锐”的精兵强将。 在前线一手报告里,明军将士更是有如华夏超人,刀枪斧钺不可伤其身,乃至于“一明抵五唐”也是稀松平常。 而这样的超级士兵,你说都是新兵?! 两人顿时冷汗直流。 大明还有训练素质这么高的新兵,这消息可比“李靖部队五天完成休整”还要恐怖得多。 大唐透支国力,唐军饿着肚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赢了一场,打散了李靖的部队。 结果现在你说,对面又新组建了战斗力丝毫不逊色、装备补给还更精良的新部队? 他们总算知道程知节为什么自闭了。 这简直是在和一个会源源不断出兵的无底洞在对战啊! 换谁谁不自闭? 大明的国力竟恐怖如斯。 赢不了…… 这种被碾压局,根本赢不了…… “随着战事的拖延,国力的差距在战场上的表现会越来越明显,这倒也在朕的意料当中。 “不论是装备,训练,人力,还是后勤。” 在场所有人里,李世民陛下的神色倒是最为轻松。 “现在,你们谁还怀疑大明能否拿出第三支、甚至第四支军队,从南边给我们来一下子?” 诸将低着头,闭口不答。 随着战事的深入,他们逐渐发现,自己在对抗的大明好像不是一个国家。 而是一头隐藏在迷雾里的怪物。 乍看平平无奇,但随着了解的深入,大明渐渐展现着她的恐怖和威能。 深不可测,深不可测…… “呵,怕什么?你们没看透,但朕早就算到了他的这一出。” 李世民轻巧地嘴角一勾: “所以朕让李世绩驻守蒲州。 “蒲州江面开阔,而河滩又很是险峻。登陆场只有寥寥数个,且难以隐蔽。 “那里可不是光靠兵多就能攻下的。” 有天策上将兜底,诸将的脸色稍松。 “各自就位,准备作战吧。程咬金,麻烦你再跑一趟朔州。” 随着陛下宣布这场会议的结束,三位主将心情忐忑地离开了。 李世民一个人坐在书房中,喃喃自语: “那个娃娃,那个深锁后宫最不起眼的小娃娃,居然成就了这般大事…… “可以,很可以!” 他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望向窗外。 汾河静静地流淌着,一路向南,直到汇入黄河。 “始于晋阳,终于晋阳么? “历史真是讽刺。” 李世民嘴角勾勒。 “这场仗延宕了这么久,也该收场了。 “那小子干得不错,理应得到他应得的东西。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最后一道关要过。” ………… 蒲州,李世绩看着汾河上耀武扬威的明军战舰发愁。 他有两个任务,一是阻拦迟滞明军北上。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任务已经失败了。 还有一个任务是切断明军的补给。 这个任务完成了一半,补给确实被切断了。 只不过断的是唐军自己的。 有这么几条明军战舰在河面上守着,唐军的补给船根本没法靠近蒲州城。 何止是补给船,连蒲州城的民船、商船和渔船也被封锁了。 也算是达成了“片帆不得下水”的封锁令。 只是以一种李世绩不愿意看到的方式。 现在的情况相当尴尬。 蒲州和大唐本土的直线距离虽近,但中间还隔着一条黄河,补给也得靠水运。 水路走不通,那驻守的唐军要想不被饿死,就只有两条路—— 苦一苦当地的蒲州百姓、苦一苦北方的唐军同袍,分他们的粮。 “守军规模越大,补给消耗就越多……” 李世绩感到额头疼。 是因为回旋镖飞到了他脑门上吗? 他一边扶着额,一边看着汾河上来回穿梭的大明船只直呲牙。 汾河虽然被封锁了,但来往的船只依旧很多,非常热闹。 除了军舰,还有不少运输的民船。 只不过那都是隶属大明的船只,是给大明的前线将士运送物资的。 封锁只是对大唐单方面的。 只要是大明的良民,那自然还是可以随意通过的。 “汾河如果彻底失守,那山西战线前线的补给也一并被切断了,要想补给只能绕道河套,从西北方向渡过黄河…… “这是大唐决计无法承受的。” 李世绩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所幸,陆地还控制在我军手里,那些明军战舰无法靠岸,便不可能永远滞留在这儿。 “就等他们什么时候回程补给,给汾河松松绑了。” (本章完) 第363章 胜利转进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事已至此,李世绩已经不再幻想什么“切断明军补给”这种天方夜谭似的战略了。 自己能趁对方换防的间隙吃口饱饭、给北边的同僚们匀一点,就已经烧高香了。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几艘恐怖的明军战舰,终于一齐向南行驶,撤回了黄河。 菩萨保佑,瘟神终于走了! 岸边的唐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李世绩也是如释重负,绷了好几天的臭脸松弛了下来。 “呵,从封锁到撤离,前后不过五天。 “这就是那几条船的补给极限了吧?” 他在心中算计着。 算着算着,他发现,在地平线的方向上又冒出来了好几根高大的桅杆。 他眼皮一跳。 果然,几艘老朋友又从黄河缓缓驶入了汾河。 一样的高大,一样的威猛。 那是来换防的明军战舰。 李世绩感到自己也快气血上涌了。 对啊,谁说大明就只有这几条船的? 他们的舰队大大的有啊! 他们玩得起车轮战啊! 这样几次车轮轮下来,不就正好把汾河给永久封锁了吗? 反正大明的港口离蒲州也不远,从郑州出发也就一脚油门的事。 蒲州刚好位于黄河“几”字形的弯角上,西边和南边是黄河,东边是汾河,被水包了三面。 水路一旦被封锁,这地方基本就被废了。 李世绩望着河面上那几艘耀武扬威的军舰,气得牙痒痒。 他暴躁地大喊: “我们的舰队呢?” 大唐也是有舰队的,在第一次中原大战的时候,还大放异彩了呢。 “回大总管……”副将声音颤抖着汇报: “我们的舰队,大部分被明军击沉了。残存的船只也被牢牢锁死在港口里,一出航就被攻击……” 这回答多少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和大明的龟壳船相比,唐军的战舰更像是小孩儿玩的碰碰船。 估计都扛不住人家的一轮齐射。 “这……没用!” 李世绩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副将低着头,嘟囔着替无能的唐军挽尊: “传信的快马已经按您的吩咐立即出发了,向驻扎晋阳的大军传达明军水师北上的消息……” “只有水师吗?明军像是只出动了水师的样子吗?!”李世绩暴躁地打断他: “那些大船的乌龟肚子里,不知藏着多少甲胄,多少士兵呢!” 副将不敢再吱声了。 “唉!” 李世绩狠狠地拍大腿。 事到如今,他再怎么生气,也只能无奈地“望洋兴叹”。 水军不像陆军,陆军还可以靠操作、猥琐走位、或者硬莽来拼一把。 水军不同,水战最吃装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赢家通吃。 败者只能狼狈地龟缩在港里,任由胜者在自己面前横冲直撞,敢露头就秒。 只需几艘船,就轻而易举地锁死了一座城,一处战略咽喉要地。 李世绩活像一个有力无处使的壮汉,憋屈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拿石头把那几条破船砸了。 对公元七世纪的华夏人来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品尝到失去制海权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 “不好,得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李世绩强迫自己咽下这口怒气,思考对策。 结果脑子一开动,他办法没想到,却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 “陛下和殿下还滞留在蒲州城中,也被一并封锁住了!” ………… “蒲州乃是交通要地,居然也会寸步难行?” 蒲州府中,李承乾对李世绩报告的艰难现状表示惊讶。 “蒲州的交通依赖水运。水路一旦被敌军阻塞,便难免会落入这般窘境罢。”李治替皇兄解释道。 李承乾连连咋舌: “哎呀,竟会落得如此……幸好李明那厮并没有攻城,没有让朕和蒲州百姓受苦啊。” 李治附和一声: “也是陛下洪福齐天。” 听着这对皇家兄弟说着风凉话,好像事不关己似的,李世绩忍不住干咳一声: “咳咳。陛下,殿下,不知二位下一步将去往何处巡视?末将愿全力陪同。” 二位贵人,该跑路啦。 这倒是提醒了李承乾。 他叹息一声,多少有些不服气地说: “朕此番巡查前线,深知战事的不易。 “朕已经充分了解了应该了解的情况,应该起驾回朝了。” 北狩怎么就变成了巡视,讲话者和听众姑且蒙在鼓里。 皇帝陛下也是要脸的,出宫白跑一趟差点自投罗网什么的,让李承乾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还真让自己那位半神半鬼的父皇说对了。 黄河之北果然成了是非之地,战场的聚焦之所。 而长安反倒是那个不被双方所注意的、安全的角落。 得赶紧回去了。 大臣们都还滞留在长安呢! 君王顶在前线,大臣守在后方可还行。 自己如果长时间缺位,那边另立朝廷了可咋整。 “臣有一个疑问。” 李治打断了李承乾的思考: “陛下该如何回朝?” “这……”李承乾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从蒲州向南回关中,必须经过黄河。 现在黄河上到处都有大明的舰船游弋,该怎么穿过他们的封锁,达到对岸? 虽然李明没有向“岸上”的李承乾发起攻击。 但这不代表当李承乾“下水”以后,他的手下一定不会向龙船丢一块大石头过来。 毕竟一条船这么大,谁也不知道谁在船上,发生个“误杀”什么的可太正常了。 这谁敢赌啊? “我等自然死不足惜,可是陛下龙体金贵。万一有个闪失……我等决计承担不起啊!还望陛下三思!” 李治义正辞严地表示,自己不想卖头送死。 “你说得对……” 李承乾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况且,长安也未必永远稳固。李明的部队还盘踞在郑州,随时可以西进叩关……” 既然走不了,那,留在原地? 反正李明已经北上去和太上皇拼命了,暂时不会杀个回马枪吧? “还是请陛下尽快启程吧,蒲州的存粮恐怕不多了。” 看着两位贵人这么举棋不定,李世绩不得不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 这话又让李承乾惊悚不已: “蒲州,居然会缺粮?” 蒲州可是山西地界最大的粮仓。 交通便利不说,地形也很平坦,土壤肥沃。 而种粮所需的水资源更不必说。 有黄河和汾河两条河伺候着这块风水宝地,这粮食产量还能小得了吗? 李世绩叹息道: “蒲州虽然粮食产量多,但是人口更多,在战争爆发前就需要从外地输入粮食了。 “现在水路被断,粮食就入不敷出了。加上蒲州还驻扎着庞大的守军,人吃马嚼的,存粮恐怕支撑不了一个月……” 李承乾和李治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回长安不行,留着也不行。 那他们这一行人该往哪里逃? “天大地大,在这大唐的土地上,竟没有朕的容身之所了吗!” 李承乾又悲哀地发起了感慨。 李世绩也是感到头皮发麻,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出路不是没有,但他觉得这个出路疑似有点异想天开了。 还得是李治,在皇帝六神无主、主将举棋不定的时候,由他来拿主意。 “陛下,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哪条路?”李承乾有气无力地问。 “既然蒲州三路环水,那我们还可以走没有水的一条路。”李治道: “向北。” “北?!”李承乾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北边,那不正是主战场吗? 李明的那支大到恐怖的舰队,不就在向北航行吗? 自己逃离那厮的魔爪还来不及,哪有倒追过去的道理? 李世绩却是暗暗用眼神感谢老上司,道: “山西广大,并非处处是战场。只要别靠近战线,大部分情况还是安全的,否则当地百万百姓也没法过营生了。” 这番安慰,让李承乾小鹿乱撞的小心脏安稳了一些。 “那朕向北以后,应该如何跳出这重围呢?”李承乾问。 李治回答道 “黄河涛涛,绵延千里。李明姑且可以用几条船封锁住蒲州港,但他有足够的战舰,锁住整条黄河吗? “我等只需向北寻找一个渡口,向西横渡过黄河,离开山西地界,便安全了。” 这相当于在地图上先向西画个圈,找到李明舰队的防御空白处,找个空横渡黄河,跳出重围。 李承乾在心里画了一阵地图,总算是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甚善,有路便好。” ………… “然后……你怎么又赖在这里不走了?” 回到下榻处,李治对着李明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李明达又抱着柱子,一副誓与蒲州共存亡的样子。 “我不走!” 李承乾“北狩”的队伍可不止他和李治,当时尚在长安的李氏宗亲和皇宫妃嫔都跟着一起来了。 而这么多人里,就属李明达最让李治头疼。 他感觉要安顿好这个“小犀牛”阿兕子,可比安顿好其他所有人都更让他头秃。 “你别闹,乖乖跟我们上路。”李治耐心地劝道: “刚才李世绩大总管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蒲州的粮食快要见底了,再不走就得饿肚子了。” “我不要,饿肚子就饿肚子!”李明达的脾气死犟死犟的: “上次我就说不要离开长安,你看,这下好了吧!这次再听阿兄胡来,不知还会掉进哪个坑里!” 不知是不是对之前装成熟乖乖女的反弹,最近的李明达好像年轻了五岁——任性得就像个乳臭儿一样。 可是她说的话还偏偏很在理。 这就让李治有点恼了: “你不想走,那就留着吧。我们不逼你,我们先走了嗷!” 说着便撒开扯着李明达衣袖的手,作势欲走。 李明达眼泪汪汪地瞪着他,面露寂寞的神色,但硬是一声不吭。 看着小妹妹好欺负的样子,李治忍不住吓唬道: “等到蒲州城的粮食都吃完,饥民就要吃你了哦。 “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定会被很多人争抢吧……” “哎哎哎,别说了别说了……” 李明达一阵干呕,赶忙追上哥哥的脚步。 “和你们一起走也不是不行。雉哥哥冰雪聪明,总不至于连续错两次吧?” ………… “嘶……若我用兵,在这里埋伏一支人马,给任何胆敢偷袭我军后勤的敌人一个惊喜——是不是很大胆?” 沿汾河北上的大明舰队旗舰上,李明守在炖着鱼粥的炉子边,望着西岸的山崖深谷,突发奇想地说道。 “陛下说几就是几。”契苾何力一边山呼万岁,一边拿起蒲扇,对着炉口扇风。 “窝同意~”薛万彻吃着滚烫的烤鱼,口齿不清地附和着。 反正跟着陛下一路赢赢赢,他们也懒得动脑筋了。 陛下说啥就干啥,乐得轻松。 “嗯,我觉得可以。” 李明自言自语着,从砂锅里给自己舀起一碗粥,蹲在地上就开始吸溜起来。 大明的皇帝陛下在离开蒲州以后,又沿河北上了好几天,终于慢慢适应了水上生活,不再晕船打窝了。 只是适应得有点太过头了,已经对航行感到厌倦了。 “吃鱼吃鱼,又是鱼。我都吃腻了,肚子都刮得没油水了——呸呸。” 李明熟练地向河里吐着鱼刺,随口抱怨着: “什么时候能吃肉啊?爷爷要吃肉!” 契苾何力和薛万彻蹲在一旁,看着大明开国皇帝的勃勃英姿,互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嗯?你们笑什么笑?”李明嘴里叼着鱼骨头,嘟囔着。 “没什么没什么。”哼哈二将异口同声。 哪有这样的皇帝陛下啊,统治着当今地表最强的帝国,自己却像个普通小老头似的,吃着粗茶淡饭发着牢骚,也太没有皇帝的架子了。 两人在心里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威严的、残暴的、怠惰的统治者看多了,能有这样一位平易近人的皇帝,倒也不错。 而对李明陛下来说,他也确实不需要摆什么架子。 缺什么补什么,威严的仪式,崇高的形式,只是心虚的统治者刻意强调自己的地位,给皇权套上一层似是而非的保护膜而已。 李明不需要这种形式主义花架子。 大明天兵所到之处,天下万民自然能理解,为什么李明陛下才是正牌的真龙天子。 “嗯?有什么好笑的?算了算了,你们过来。” 李明叼着筷子,向两人招招手: “咱们商量一下,下一步战略该怎么走。” 两人神情一肃,立刻屁颠屁颠地团聚在陛下的身旁。 “悉听陛下吩咐!” 李明熟练地用筷子在甲板上勾勒着地图。 “用区区几艘船就四两拨千斤,遏制了蒲州对我后勤的骚扰,而不必花大力气打攻坚战,这很好。 “我们再接再厉,如此这般……” 在一口砂锅边上,李明为天下的归属一锤定音。 (本章完) 今天请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带小孩去动物园,大象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今天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4章 学会哥的运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顶住!就算死也不准后退半步,否则就给老子去死!” 程知节提着剑亲临前线,双眼通红如血。 朔州危急,战事紧急,他的意识都模糊了。 几名士兵狼狈地从战线上退下来,哭丧着脸在那儿干嚎: “将军,实在不行了,我们的人都快被打光了……” “打光也不能退!变成鬼也给我死守大唐的江山!” 程知节气急,一脚踢翻那个士兵,抢过他的矛,将自己手里的礼仪短剑丢弃。 “没有人?老子难道不是人?跟我上!” 主将亲自上阵,残余的唐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 “愿誓死追随将军!” 哀兵必胜,唐军气势如虹,竟然还真顶住了敌人的冲击。 深山之中,鸣金之声阵阵。 已经冲到了朔州城大门的明军就像按了暂停键,立刻回收部队,从进攻的箭形阵排成防御的圆形阵,退回了茫茫深山之中。 “赢了!” 唐军一阵欢呼。 虽然是一场惨胜,虽然大家都被揍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 但你就说有没有赢,有没有把大明侵略者驱逐出去吧。 欢呼的将士之中,程知节望着明军退却的方向,表情一点也没有放松,反而越绷越紧。 以明军进退有据的架势,他们绝对不是被唐军击败的。是留了余力的,而不像唐军绷到了极限。 只要鼓鼓劲,刚才那一波,明军是真的可以推平朔州城的。 但他们就不,他们就要打打跑跑,不占领城池,就放唐军风筝。 而明军这样的操作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一直在上演。 大致流程就是,山里突然钻出一支明军部队,拔掉唐军的斥候,然后一波推到城下,用重型机械开始哐哐砸门。 朔州城不像中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资源用来加固城防。 就算程知节想亡羊补牢,可时不时的几块巨石砸下来,啥加固工程都白费。 为了城门不被破,唐军不得不每次都出城应战。 在一番野战后,次次都以明军主动撤退告终。 但是唐军次次都是惨胜,伤亡损失要比对方大得多—— 尽管明军也几乎次次都丢弃一大堆重型装备,但是明军有钱,烧得起。但唐军可是实打实的死一个少一个。 而且,明军的攻势就像温水煮青蛙,越来越猛烈。 唐军发现,要把他们驱逐出去,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迎战所造成的伤亡正在稳步上升。 对面在打什么主意,稍有经验的将领都能一眼看穿。 “不以占领城池为目的,而以削弱我们的兵力和补给为目的么……” 程知节直龇牙,但是毫无办法。 因为朔州就立在这里,好比一个靶子。 明军想什么时候进攻就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休整就什么时候休整。 但是作为防守方,唐军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万一两边的日程安排错开了,朔州真被人家一波捅穿,那乐子就大了。 唐军不能失去朔州,就像大唐不能失去长安。 现在几万唐军主力被压缩在山西狭小的地界内,再退就要被包饺子了。 更何况,朔州还是唐军的重要粮仓。 也得感谢财大气粗的大明。 在朔州失守之前,在这儿囤了不少粮食,因为当时粮道被断,无法支援当时在并州火并的明军,所以都积压在了这儿。 要是朔州的仓库丢失,不但程知节的部队,连晋阳那边都得跟着饿肚子了。 因为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有从关中大后方拿到任何补给了。 之前来自大后方的补给虽然不大够,但好歹还能时不时地投喂一点。 但是就在几天前,后勤线路突然就断绝了,整个唐军就指着朔州的这点存粮过活。 这让程知节肩上的担子陡然重了起来。 “大后方到底在干什么呢?!” ………… “李明亲征,汾河断流。我军补给断绝,蒲州沦为孤城,皇帝携皇储北逃…… “这都什么和什么?!” 晋阳府中,李世民读着李世绩从蒲州寄来的急信,读到一半就不想看下去了,气哄哄地把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 他已经脑梗过一次了,不想再得脑溢血。 在他的座下,阿史那社尔和郭孝恪交头接耳: “汾河就是我们窗户外的那条河吧?断流了吗?今天出门还好好的啊?” “……”郭孝恪脑门上点点点: “这是比喻的说法。我军的汾河补给线路被明军舰队切断了。” 阿史那社尔恍然大悟: “难怪这段时间我军只能吃朔州的小米……唉真可恶,明军怎么这么坏啊!” “这就坏了?呵,李明的阴谋还远远不止于此!” 李世民斜了手下人一眼,又丢出了另一份战报。 “程咬金的消息,朔州告急,请求增援。” “怎么又要增援?”李大亮忍不住嘀咕一句。 “每隔三日就要求增援,动辄就要兵要武器。” “他在朔州都在干什么,把晋阳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里并没有无限的兵源给他啊。”其他将领也在窃窃私语。 李世民把手掌压了压,示意众将安静: “这倒不怪卢国公,关键是他的敌人,李明在朔州策划着什么。” 阿史那社尔若有所思: “难道明军以朔州为切入口,不断地消耗我军的力量?” 李世民点头道: “没错。对面是料定了我军的汾河补给线被断、只能依赖朔州的粮仓、必须死守朔州的战略困境,在那儿放我们的血。” “从作战风格来看,朔州方向的明军主将应当是苏定方、薛仁贵吧? “那二人擅长小规模山地战,在朔州山地不断袭扰消磨我军,正是他俩的强项,也是那些从赤巾贼转化而来的明军的强项。” 诸将听得神色黯然,恨恨地骂道: “明军卑鄙,尽耍些阴谋诡计!” “嗐,什么阴谋啊。”李世民不禁摇头苦笑: “这是阳谋。” 汾河水路被断,明军瞄准的就是唐军不能再失去朔州仓库的这一窘境,不断地用小股部队骚扰此地。 小规模山地战可是明军的舒适区,而且部队规模小,通过翻越太行山的陆路,补给也完全跟得上。 唐军自然知道如此,但还是不得不把珍贵的主力部队投入到这一血肉磨坊之中。 阳谋无解! “大汗,北有李靖,南有李明,我们……该如何抵抗啊?” 阿史那社尔有些麻爪了。 其他诸将也是一筹莫展。 这次轮到唐军被断粮了。 至于明军嘛,一路在河北疗休养,一路在汾河大吃特吃,根本不必担心给养问题。 而唐军如果继续耗在山西,坐吃山空,那肯定是大劣无疑,吃枣药丸。 但唐军要若是撤出易守难攻的山西,失去了华夏北部最大的屏障,那对大唐江山来说更不啻于灭顶之灾,马上就药丸。 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这仗打得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 “一个个来,北边的李靖还可以让程咬金再顶一顶,我们先着手解决最火烧眉毛的危机—— “那就是,李明的大部队已经攻略了中原,从南边杀过来了。”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这一言,让座下诸将脸色大变。 对啊,李明都亲自出马了,那做的肯定不仅仅是断个补给线那么简单。 那是明军的大部队! 他们从南边杀上来了,要和李靖一起,给大唐最后的希望来个两面包夹芝士! 补给的问题是解决了,因为被这么一波捅过来,唐军未必能撑到把补给耗干的那一天。 “呵……李世绩那厮,多半是没听朕的话,没有用铁索封死汾河,让明军的战舰畅通无阻…… “唉罢了罢了。” 李世民无奈地拍了拍脑袋: “郭孝恪。” “末将在。”老郭战战兢兢。 “你去收集城中铁器,打造成铁索八十一道,在城南的汾河上依次布设,阻拦明军的战舰。 “这个任务,你应该不会和朕讨价还价吧?” 郭孝恪虎躯一震,立答: “必不辱命!” 现在没人敢私议太上皇陛下脑洞大开,居然要封锁河运要道了。 因为他们的对手,李明,脑洞更大。 “没那么夸张,在河水两岸钉几个钉子而已。” 李世民平静地安抚两句,又道: “李大亮,你领一支精兵南下,去接应皇帝一行,护送他们渡过黄河向西。 “他们和无头苍蝇似的,朕担心他们把朕的后妃惊着了。” “是!”李大亮郑重叩首。 接着又安排了其他的任务,便宣布散会了。 唐军诸将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李世民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深沉地呼吸着。 他的心绪渐渐恢复了平稳,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李明那厮,战略战术安排得相当妥当啊,好一个南北对进。 “南边用战舰掐断补给线,北边再骚扰后勤仓库,配合得好哇!” 他的语气掺杂着愤怒、无奈和欣慰,复杂极了。 “那厮的战略一直很可以的。先把我军主力骗到行路不便的山西,用李靖的部队拖住,然后自己横扫中原,两路夹击,一举赢得天下…… “吾还是错怪李世绩了,吾的战略眼光也还是狭隘了,只看到了山西一地,而没有放眼全国。 “李明那厮,才是真的眼光够高深长远啊! “从请封辽东开始,他就一直在策划今日之事么?” 李世民自言自语着,脸上的微笑变得苦涩。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虽然他实在不想承认。 ………… “哪有什么高明的战略可言? “我军能在战场上取得如此进展,靠的是战略吗?” 李明蹲在炖汤的砂锅边,朝着薛万彻和契苾何力摇着手指。 薛万彻不服气了: “依据陛下您的指示,我们把唐军骗得团团转,又断他们的补给,又把他们包围了。 “这怎么就不能说明您是战略天才了?” 契苾何力在一旁帮腔: “调虎离山,釜底抽薪,两面夹击。” 李明反问: “要完成上述的战略部署,靠的是奇思妙想吗? “还是我们比唐军多得多的士兵和战舰?” 这一问,卧龙凤雏就开始挠脑袋了。 还得是薛万彻反应快: “经您这么一说,好像如果我有这么多士兵,我觉得我也能将天策上将打个落花流水。” 契苾何力默默捂脸。 还得是你老哥脸皮够厚啊。 “是吧。所以你看,我就算带着你俩,也照样能一路北伐畅通无阻,势如破竹,将最精锐的唐军打得溃不成军。 “李卫公在北边也未必能打得这么顺利吧?” 薛万彻和契苾何力觉得李明陛下在内涵他俩很菜,但他俩没有证据。 “嗯,不错,野鸭子炖好了。” 李明说着站了起来,用筷子拨拉着砂锅里鸭子。 “行了,别东想西想的。吃了这么多天的鱼,咱也终于能吃到山珍野味了。” 他用筷子插住鸭子,撕扯下一条腿来。 是的,在连续吃了好几天的鱼以后,李明不必再继续吃鱼了。 因为他和他带来的明军,已经登陆上岸了。 他和两位心腹爱将站在一座小山峰上。 山脚下,几位明军战士正在打扫战场,收容俘虏的唐军士兵,收缴战利品,埋葬死者。 “快点吃吧,吃完我们得跟上了。”李明啃着鸭腿,一边招呼两位手下。 这时,一位精干的士兵报告道: “陛下,战场已经打扫完成,战果和战损也已清点完毕。 “此役我军歼敌三千,其中杀敌千余人,俘虏二千。我军伤六百,亡一百五,大获全胜。” 在战后的短时间内,就完成了清点工作,计数精准到个位数。 若让李世民看到,又得感叹一番。 只是在明军阵营中,这属于基操勿溜。 “嗯,辛苦了。” 李明挥退了战士,擦擦嘴边的油。 在背景的更远处,明军的大部队排成整齐的队列,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正在向北方行军。 伴随着这些步兵的,是一艘艘像小山包一般高大的舰船。 训练有素的庞大军队,先进齐全的装备,海量的物资补给。 以及在这一切背后支撑着的,雄厚的国力。 这是靠区区“战略”就能积累的优势吗? 这是势! (本章完) 第365章 叛贼守国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安城,人心不稳,人心浮动,人心惶惶。 原本闹忙的街道空空荡荡,甚至连个流民或者乞丐的踪影都难寻觅。 昔日繁华的帝国中心,几乎完全沦为了一座鬼城。庄严高大的楼房城墙仍在,而它们的主人却不见踪迹,显得格外冷清诡异。 围墙高耸的深宅大院,宾客行色匆匆,在槐树的阴影下,留下一抹抹鬼影似的赤红色。 红,对大唐人来说是高贵的颜色,普通贩夫走卒不得穿红。 而院子里的宾客们,无不身穿象征着高级品秩的赤红圆领袍。这些贵人们全程低着头,保持着沉默。 即使碰见相熟的同僚,他们也只是微微点点头,一言不发,仿佛是为了刻意配合长安城死气沉沉的氛围似的。 大院的中心,树影掩映的一座楼阁。 碧瓦朱檐,阆苑琼楼,有如神仙的住所一般——虽奢华精美,但却清冷无比,不接地气。 楼阁的正堂非常宽敞,穿过窗户的光线都无法覆盖整个房间。导致即使在大白天,堂里也黑漆漆的。 诸位贵宾悉数落座,正堂没有点灯,他们的脸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就像佛堂的一尊尊泥塑菩萨像,威严而不近人情。 “今次烦请诸君莅临寒舍是为了什么,想必诸位也心中有数。” 黑暗的主座方向,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原来那个座位上一直有人,只是因为环境太黑,咋看之下,就像一团边缘不定的模糊阴影。 “主上是天,主上的圣意如同天意,我等凡人难以逆料。”座下,一个刚健的声音回答道。 主人轻笑一声: “张使君,如今京中的形势想必您也知晓。现时不比以往,我等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宫中最近的异常,诸君有什么看法?” 一片沉默。 在家里怼天怼地别人管不着,但是聚众探讨宫里的动向,是很犯忌讳的。 若是在平时,随便一封“大不敬”的弹劾折子就能让在座的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再吃一个“意图谋反”的全族超级大满贯也不是不可能。 否则你们这么关心圣人的起居干什么?总不是想钻个空子,和后宫嫔妃谈谈心吧? 但是,正如开场所言,现在不是过去了。 有“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杵在那里,再玩宫斗政斗,那就未免显得太不识时务了。 就目前这战况,你就算真的是忠臣,可能一觉醒来就变成“反贼”了。 过了许久,一个苍老的叹息声。 一位老臣幽然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前几日,我等照常入宫等候陛下差遣,却被宦官以陛下身体不适、不便会客为由,请出了宫。 “接下去的数日,一直到今天,一次朝会也没有召开。 “若陛下真的龙体欠安,那可病得太严重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听他淡定的语气,可一点也不为陛下的“重病”而感到担心。 他一开口,便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正如安平县公所言。 “陛下想必病得非常、非常重。 “事关社稷存续,宦官却不许臣等探病。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们知道宦官在忽悠他们,但他们就是不说破。 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功底还是很在线的。 宅邸的主人单刀直入: “某以为,陛下未必在宫里,可能出宫寻访名医了。诸君以为呢?” 此言一出,在座的衮衮诸公又陷入了沉默。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宫里的近况,诸公早就通过宫人的大嘴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皇帝北狩,宗亲和妃嫔们也跟着一起北上了。 现在的太极宫,只有一群宦官宫女在那儿空转,营造一个一切如常的假象。 这个假象维持了数日,今天到底是被戳破了。 “陛下乃是国家的大脑。陛下出宫,如群龙无首,我等该如何自处?如何替天子守好国门? “这就是某邀请诸位的原因。” 主人说得很是直白。 若是换做魏晋南北朝的“美好旧日”,什么?皇帝不在家? 还有这种好事? 权臣们早就毛遂自荐,竞争上岗了,哪里还轮得到主持人专门召集大伙儿。 只是现在和礼崩乐坏的南北朝还不一样。 不是因为大唐的大臣们都是忠心耿耿的模范员工——毕竟大家都是从隋末大乱斗海选出来的有为中老年,谁不想进步呢? 还是因为那个最不寻常的因子——大明。 大明天兵所至,一切皆成齑粉。 还是那句话,在“大明”的霍霍屠刀下,你还在这时候玩宫斗、政斗这类儿戏,那就未免有些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了。 毕竟大明最可怕的,不是她那训练有素、又仿佛无穷无尽的军队,也不是那壕气的铠甲、巨舰等优良装备。 甚至不是那雄厚得如同无底洞一般的国力。 而是那个新兴帝国的统治者本身,李明。 那厮……那位陛下喜怒无常,最是让人捉摸不定。 虽然他正在和他的皇兄李承乾打生打死。 但你若是敢篡了李承乾的位,鬼知道那货会不会给你安个“敢欺负我大兄”的罪名,让你全族体验一下渭水的深浅。 那位小小的暴君,给京中群臣的心里留下了大大的阴影,让他们不敢对摇摇欲坠的李唐江山踢上一脚。 叛军守国门了属于是。 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 “臣下乃是圣上的眼耳口鼻手。圣上在哪,臣下就应该在哪,否则便是不称职。 “如今陛下出宫,臣下岂有安坐京城之理?” 瞧瞧,瞧瞧,所以说别人家学渊源,能当御史呢。 能把“咱们跑路吧”说得那么清新脱俗,不愧是文化人。 “韦御史所言差异。陛下微服私访,我等更应替陛下打点好国事,以待圣驾归朝才是。” 跑路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因为经过几轮筛选,有跑路意向的家伙已经基本润光了。 从李明“风起于萍末”的原始股东,到监国时期带去辽东的一大批自己人,大明先后两次横扫中原。 以及这次陛下突然“重病”病遁。 理想甚高甚大的、天生有反骨的、或者意志不坚定的,在这几轮筛选过后,该跑的都跑光了。 毕竟连陛下都跑路了。 现在还能坚守在长安的大臣,那是真正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 出乎意料的,这样的“顽石”还挺多。 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一方面,李世民陛下余威尚在。看在老上司的份上,大唐群臣的忠诚度还是有点保障的。 另一方面,则是李明陛下太可怕了。 历经多次乱世,各种拟人非拟人的统治者,各大家族也见识过不少了。 整治老百姓的统治者有很多,但专门整治“各大家族”本身的,那个李明陛下好像还是头一个。 为了保护本族的利益,延续家门,这些顽固派报团取暖,自动团结在“大唐”这杆大旗之下。 尽管李世民、李承乾两位陛下对士族门阀的态度也不咋地。 但是和李明相比,那简直和春风拂面一样温柔。 这些大族在朝中的代表,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大唐一条路走到黑了。 “诸位说的也是。”韦御史没有坚持。 能够确认诸位同僚还愿意坚守长安,有着抵抗到底的意志,这个务虚会就算没有白开。 只是留着归留着,大家的抵抗意志再怎么坚定,但是对如何“替天子守国门”这个问题上,仍然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意。 并非诸君无能,而是明军太豪横。 一力降十会,当大明以数倍于己的国力泰山压顶时,一切计谋都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强如天可汗,也只能左支右拙,狼狈不堪。 更何况,现在的大唐已经叠满了debuff。 从百姓跑路造反、到南方势力投敌,真正是内忧外患不停。 莫看这么大一个国家,长安诸君所能动用的资源属实有限。 “我等不能为君分忧,真是枉为人臣!” 那个苍老的“安平县公”哀叹道。 旁人莫能回答,只是在一边唉声叹气而已。 出生,死亡,和被李明碾过,这是他们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宿命。 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总算让阴森的大堂显得有人气了起来。 只是除了“大唐药丸”以外,他们并没有讨论出个什么结果。 主座之上,主会人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 “岭南道传来的消息,真腊正在骚扰我国南方边境,杀戮男丁,掠走妇孺为奴。” 岭南还是忠于大唐的,所以时不时还会向长安报告消息,虽然日常传信的延迟比较高,又隔着一大片反贼地区。 那地方处于一个比较奇妙的境地,唐朝人讲“南方”,指代的一般是长江、甚至淮河以南的地界。 至于岭南,那地方在初唐时期实在是太热了,距离“化外”也就一步之遥,融化的化。所以默认是排除出讨论范围的。 这也是岭南人、尤其是当地汉人坚持抱紧大唐大腿的原因—— 好不容易当了一回“国人”,他们可不想再被打回“野人”,和其他南方野人在丛林里为了一根香蕉打死打活。 如今岭南道被南蛮骚扰、前来长安求援,诸君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真腊……是哪个地方?” “曾经被林邑蹂躏的南蛮小国。” “哦……那林邑又是什么地方?” “……” 在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以后,众臣都感到了难以遏制的愤怒和窝囊。 一个甚少耳闻的鼻屎小国,居然敢公然欺辱我泱泱大唐了! 而更令他们感到屈辱的是,他们只能听着这坏消息,而毫无办法! 因为大唐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所有主力都投入到了山西战场的绞肉机里,各地空虚。 甚至连首都长安的防御,都是不少地方是开着天窗的,只有二流的卫戍部队躲在城墙后面充数。 更不用提那比南海还深的财政窟窿了。 大唐拿头去组建一支可以在热带丛林作战的野战军?朝廷诸公拿头去支援远在万里之外的岭南? “想当年,陛下率领我们踏破突厥可汗牙帐,其威赫赫,犹在眼前。 “这才一眨眼的工夫,我大唐竟沦落至此……” 不少老臣哀声感慨,带着哭腔。 情绪甚至比得知陛下抛弃首都“跑路”还要激动得多。 毕竟大家虽然一口一个“明贼”,但心里也清楚,这场“明唐争霸”终究是老李家的家事。 大家根子里还是“自己人”。 然而,那个真腊是什么鬼?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猴子! 我们华夏,居然还能被那种的小角色欺负?! 这就让大家很难受了。 “国家有难,妖魔横行啊……” 主座上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客座也是一片叹息:“刘侍郎所言极是。” 在迷茫和沮丧的氛围中,众人如正午的浓雾般渐渐散去,正堂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 “皇弟,你说朕和你离开长安这么久,京中群臣大概也能看出端倪。他们会不会背着朕,做些祸国殃民的坏事?” “应——该——不——会——吧,有——李——明——镇——着——” “呵,也对,那条恶狼倒是条看门的好狗。” 在大唐群臣集体抑郁的同时,大唐的皇帝,李承乾陛下,正在畅快地纵马奔驰。 他的皇太弟李治骑着马,勉勉强强地跟在后面,生怕一开口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在二位贵人的身后,射匮可汗称心率领着突厥亲兵紧紧跟随,一路警戒,护卫着漫长的皇家车队。 他们依照原计划,离开蒲州以后,便沿着黄河北上,寻找着大明水师的防守空当、又水流缓慢的渡口,渡过黄河再掉头往南,回到关中。 一路上,他们轻车简从,华贵的龙辇凤辇一律换成朴实无华的普通富家马车。 毕竟向北就是战区了,不想被当靶子就低调点。 这正好遂了李承乾的意。 他直接弃车上马,撒丫子就飞奔起来。 如同龙归大海。 在马背上的李承乾和平时的李承乾,完全是两个人。 平时的李承乾不是咳血就是体虚,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好像命不久矣,一个不注意就随时有可能崩。 可只要一上马,陛下就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那勃勃英姿,宛如年轻的天策上将再临。 “陛——下——请——慢——些——” 李治豁出去了,猛地一夹马腹,不料脚下一松,眼前一黑,便要坠下马去。 他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天旋地转。 下一秒,他已经坐在了阿兄的马鞍上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骑慢点呀。”李承乾单手将已经不小的弟弟捞了上来,顺便责怪一声。 “……”李治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不是陛下,危险驾驶的不是您么…… 不过现在不是晃神的时候。 李治定了定神,道: “陛下请小心,前方有危险。” 李承乾嘴角一勾,非常自信:“哦?什么危险?” 李治向前指了指。 前面是一道山坡,两边是悬崖峭壁,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隘口。 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两名武士挡在路中央。 他俩扛着枪,一看就位阶不高,只是最基层的大头兵。 但是他们的铠甲依旧非常厚实,护心镜上还纹着狮虎的装饰,在阳光下反射着明亮的光泽。 这身夸张的单兵装备,可太有辨识度了…… 是明军! (本章完) 第366章 好巧啊,老大,老九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不好!” 李承乾眼疾手快,当即勒马。 坐骑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哎哎哎!” 李治小老弟差点被甩出去,死死抓住老哥的衣衫。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九成宫疾驰的飞马上紧紧抓住某人的衣衫…… “停,停下!” 称心低声急促地命令着,训练有素的突厥亲卫立刻调转马头,整顿车队秩序。 漫长的皇家车队仿佛一辆列车,缓缓地停下了。 “怎么这里会有明军?难道我们逃跑的路线也被李明算到了吗!” 李治都感到绝望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孙猴子,怎么也逃脱不了大明神的手掌心。 李承乾立在马镫上观察了一会儿,又立马俯低身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坏事了!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 “啊?!”李治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向上探出半个脑袋。 山坡下的两名门神正在对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支庞大车队的存在。 李治的脸刷地就白了,吓得六神无主: “这可如何是好?” 腹黑小老弟不太适合这种短兵相接的场合。 李承乾的反应就快多了,迅速分析道: “左右两边是悬崖,要继续北上只能通过那道隘口。 “凭武力硬闯?不行,明面上对方只有两人,但山中必有埋伏接应的友军。 “调转回头也不行,要前行只有这一条路。况且他们已经看见我们了,再回头反而显得可疑……” 李治脑子嗡嗡的: “那怎么办?” 李承乾当机立断,眼神充满了坚毅: “自古华山一条道!” 李治眼皮子直跳。 ………… “那些人在干嘛?怎么停下来了?难道被我大明天兵的威压所震慑?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明军伍长望着山坡上那长长一列的车队,疑惑地手支凉棚。 他们就是李明陛下乘船路过此地,突发奇想“若在此地埋伏一支人马”后,所埋伏下的那一支人马。 任务倒也不复杂,斥候眼线,谨防南边的蒲州守军突然出城向北戳上来,把战场变成一层明军一层唐军的千层饼模式。 除了此处河道的眼以外,李明还沿途插了不少眼。 打团战,视野是关键。 “那支队伍大概也是某个逃避战乱的大族吧?”和伍长一起堵路口的小兵嘀咕道。 战争时期兵荒马乱的,大家族全族跑路的情况并不少见。 这支斥候小队杵在这道隘口好几天,就碰到好几次这样的情况了。 而且车队规模都很大。 毕竟一个在当地扎根几百上千年的大家族,开枝散叶出去也不止几百上千人了。 “喝,这回的家族可真够大的,不知是山西哪个有名有姓的富户啊。” 伍长喃喃,并没有多想。 那支庞大的车队又缓缓启动了,有条不紊地向明军所在的隘口接近。 等到车队逐渐接近,伍长这才发现,这支车队被一伙的骑手护送着。 他们个个骑术精湛,面容粗犷,不似本地人。腰间鼓鼓囊囊的,里面明显藏着刀柄和弓袋。 伍长同样没有感到警惕。 大族嘛,请几个家丁保镖守卫安全,很正常啊。 眼前这支车队,除了规模庞大一点、车驾豪华一点,和其他躲避兵燹的世家大族也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过……” 伍长眉头一皱,向前走出一步,站立在通路的正中间。 ………… “见鬼,他们怎么看出我有问题的?我明明已经装得很淡定了……” 李治满头冷汗,握着缰绳的手滑腻腻的。 称心轻轻夹了夹马腹,走在李治的前面,替他挡住对面审视的视线。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这个壮汉的背影,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队伍缓缓开到了隘口。 “停!” 明军伍长伸出手,拦下了称心。 队伍缓缓停下,突厥“家丁”面色不善,右手下意识地放开缰绳,向左腰际鼓起的部位摸去。 伍长面对着称心,眼睛一直盯着后面那几个汉子。 他身旁的小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睛望向悬崖的密林深处。 果然山里有伏兵……李治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 称心右手随意地放在身后,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下马,板板正正地作揖,瓮声瓮气道: “军爷有何贵干?” 雄浑的嗓音,让身经百战的伍长都听得耳朵嗡嗡的。 “你们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么?!”伍长没好气地反问那个雄壮的汉子。 称心没有第一时间吭气,直接把手往袖子里伸。 暗器?! 伍长立刻警惕,一秒拔剑。 只见对方从袖子里,掏出了—— 一吊开元通宝。 啊这…… 称心将铜钱盘在手上,双手递出,死板的脸上试图扭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我不知道,请军爷指教。” 伍长嘴角抽搐,将剑收回剑鞘,黑着脸将拿着铜钱的手推了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你以后也最好少做这种容易引起我误会的动作。” “哦?”称心有些惊讶,今生头一回将送出去的铜钱又装回了口袋里。 明军的士兵素质,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前面是战区,你们怎么还一头往前撞过来?” 伍长手指指着隘口前方: “真是的,你们这些本地逃难的,怎么一个个都和无头苍蝇似的?哪儿危险往哪儿闯。 “回去回去,南边更安全。” 称心面无表情道: “我们要过去,烦请军爷放行。” 伍长的太阳穴动了动,军人的躁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哎,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前面危险! “你这带着小孩儿女眷的,怎么还一头往战区里冲? “不不不,你塞给我钱也没用,我建议你们还是绕道……” 李治看着两个大人互相谦让着一串铜钱,活像过年收压岁钱的小屁孩,不禁一头黑线。 “咳咳。”他干咳一声,换上少年忧虑的声线,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哭腔: “军爷,我阿娘得了重病,阿爷东奔西走了好久,终于在晋州找着位神医。 “但是神医年纪太大,不便出远门,所以我们才带着阿娘从蒲州动身,这一路颠簸过来,眼看就要到了,再颠簸回去,我怕…… “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不愧是天生影帝,一番动情的讲述,让大头兵都快感动哭了。 但伍长就见多识广了,看看李治,又看看称心。 “这是你儿子?” 称心没吭声,但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给这位贵子“喜当爹”,他可不敢僭越。 伍长狐疑地看看称心身旁的半大小子: “他几岁了?你看着挺年轻,怎么有这么大的儿子?” “八岁。”称心随口胡诌。 伍长倒吸一口气,指指李治的个头: “这踏马八岁?” 不对劲,这伙人不对劲。 他的警惕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仔细观察着这支队伍,发现了第二个华点—— 为什么带老娘去看病,需要全家人出动? 他越想越古怪,向身旁的小兵使了个眼色。 小兵又向身后的密林做了一个手势。 哗啦啦,就像变戏法似的,从密林中又钻出几位全副武装的士兵。 李治眼皮一抖。 他发现,明军伏兵在铠甲兜鍪上,披挂着一层用树枝杂草制作的伪装,脸上还涂上了烂泥。 所以李治明知道林中有大明伏兵,但却一直没能发现踪迹。 不愧是明军,果然打得一手好山地战啊! 李治感到脊背发凉。 他不知道近在咫尺的林子里,还潜伏了多少大明精锐,有多少支弩箭正暗中瞄准着。 在这里和对方爆发正面冲突,不智…… “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细作,请配合调查。” 伍长的语气生硬起来,显然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称心还是一根筋,一边推着铜钱,一边不断地重复: “我家娘子病重,请让我们过一下……” 两边的推搡逐渐升级,情况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即将失控的对峙。 最前排的马车中,一位身姿绰约的“妇人”缓缓走下,在一边咳嗽着,一边在突厥“家丁”的搀扶下,向明军款款走来。 伍长的眼睛都直了。 那小脚步,简直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坎子上。 “咳咳!”他赶紧摇摇脑袋,似乎想把那三寸金莲晃出脑袋,重新打起警惕。 “奴家拜见军爷……咳咳!” 那“妇人”福了福身子,一个没站稳失去平衡,顺势倒在了汉子的怀里。 “你没事吧?”称心刚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 他的小娘子——也就是李承乾老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奴家这副身子,日渐成为郎君的累赘了……咳咳!” 李治小老弟捂住眼睛,都没脸看了。 好肉麻的俩公婆,自己的老哥还是那个“婆”,他真是样衰了…… “那个……” 伍长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硬着头皮想打岔。 但李承乾没有给他机会,恰到好处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抱歉…… “如军爷所见,奴家这副身子骨,恐怕时日无多。若能在晋州治好则好,若不能治好,家人们也算给奴家送最后一程了……” 李承乾说得如泣如诉,嘴角还渗着血,脸色苍白如纸。 “因为奴家这副身子骨,给诸位带来诸多麻烦……” 如同一位破碎的美人,我见犹怜。 根本不像演的。 伍长只感到头皮发麻,撇过脑袋去不看他,局促地向隘口挥挥手: “去去去,随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到时候遭了兵灾别赖我。” 明军让开了道。 李承乾擦擦嘴角的血,向李治微微一笑。 这不就轻松过关了吗? 李治嘴角抽搐。 老李家人均影帝,此言不虚…… 庞大的车队又缓缓开动起来。 “谢。” 称心简短地表达了感谢,又双叒叕塞过来一串钱。 伍长嘴角一抽,把钱又双叒叕退了回去,道。 “你等等。” 接着撕下一页纸,在上面盖了一个戳,签上大名。 “你认字?”称心第二次流露出了真情实感,这次是惊讶。 “……”伍长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公事公办地说道: “这是通行证,后面万一碰到明军,出示这个就可以对你们放行。” 你人还怪好的嘞……李承乾坐在马车车窗边,虚弱地向热心的明军基层军官点头道谢。 伍长老脸一红,别扭地转过头去。 不转不要紧,这一转,他发现不远处的悬崖顶上,一支骑兵部队俯冲下来。 “是友军?附近发现敌情了?” 伍长盯了一会,陡然发现不对。 对方人很多,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不像是来通风报信的。 反倒像是来打仗的。 “那身铠甲……是唐军?” 伍长眼神一凝,刚才散漫的态度烟消云散,一秒进入了状态,右手向悬崖底部的密林深处发了个手势。 簌簌……密林里一阵响动,一匹快马像兔子似的,片刻不停地向后方飞奔,寻求支援。 “陛下!殿下!莫要惊慌!末将李大亮,前来护驾!” 唐军为首一员大将,向车队方向大喊,吼声如雷。 李承乾和李治脸色突变。 靠,是李大亮! 那个莽夫不知道看场合的吗! 没看到朕/孤都快逃出生天了吗?! “‘陛下’?‘殿下’?‘护驾’?” 伍长反复念叨着这几个不大寻常的词语,眼睛质疑地扫视着眼前的“重病少妇”和“八岁小孩”。 两人正向着山上的唐军疯狂做着“嘘”的手势。 感受到了伍长的眼神,他俩机械地转过脑袋,勉强做出笑容: “军爷,我们不认识他们。” ………… 在那道发生事故的关隘往北百余里。 晋州境内,汾河河畔。 明军大本营就坐落在此处。 岸上十里连营,水里舸舰弥津,气势着实不凡。 在军营的正中,中军主营帐内。 李明坐在坐席上倒水,水杯满了还浑然不知,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二位来客,嘴角不停地抽搐。 他思前想后,终于问出了那灵魂一问: “所以……这就是你们来到此地的经纬? “大哥?九哥?” (本章完) 第367章 我的军营还蛮大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治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李明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盯着李明的右手边,活像个罚站的学童。 李明叹了口气: “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九哥?” 李治开口了,只说了一个字: “水。” “水?”李明愣了愣,突然感到大腿一烫。 这才发现,茶水都已经满出来了。 “唉我去!” 他赶紧放下茶壶,拍打着浸湿的裤腿。 李明很少犯迷糊,今天是例外。 这也不怪他。 敌对阵营的皇帝和皇储突然被传送到了自己面前,任谁都会犯迷糊。 “你不想说是吧……那你呢?大哥,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掸干净裤子,目光移向了另一只boss。 李承乾还在那儿绞着手绢嘤嘤嘤: “咳咳,奴家只是路过,不知这位小郎君为何将奴家掳掠至此……” “……”李明嘴角抽搐,默默地和李治一起,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都快忘了,牢大李承乾还是个cosplay爱好者。 和称心小两口关起门来,特殊play没少玩吧? 对了,说起称心,你那个奸夫呢? 李明把目光移向了在场的第三人。 是一位鼻青脸肿的普通明军战士,就是把李承乾一行拦下来的那个伍长。 “七禀陛下,窝牢记陛下教诲,在平凡的岗位上也没有放松警惕,成功擒获唐伪帝,奈何战场地形复杂,其余突厥贼众在其首领的带领下作鸟兽散。 “感谢陛下,感谢大明,感谢支援的友军……”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因为李大亮老哥救驾心切,好心办坏事、吼了一嗓子,引起了明军伍长的警觉,很快摇来帮手,将唐军打退。 并将逃难陛下、皇储和整个出逃的皇族,一并打包全部俘虏了。 “射匮可汗”称心带着剩余的唐军和突厥骑兵,向北撤退。 “你干得好,你干得很好!” 李明踮起脚尖,想拍拍精英小兵的肩膀,但只够得到后背。 伍长感到莫大的荣幸,身体整个绷直,几乎屏住了呼吸。 被陛下拍背,那块皮得供起来,至少得一旬、不,一个月不洗澡! “辛苦你了,先去后方休息吧。届时我给你和你的战友亲自授勋。” 李明勉励了几句,打发走了激动得快昏古七的伍长,又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第四位老哥。 李家老大和老九能成为“牢大”和“牢九”,全靠这位老哥的友情赞助。 “李大亮,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也发一枚勋章,一吨重的。” 面对这位五花大绑的唐军高级俘虏,李明不无揶揄地调侃道。 说真的,要不是有李大亮及时点亮地图,明军哨卡还真就放李承乾一伙跑路成功了。 “……某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李大亮说得很是悲壮,只是语气很没有底气。 不是他贪生怕死。 而是他捅的篓子实在太大了,一死了之反而有种逃避责任的感觉。 李世民陛下让他南下接应护送出奔的皇帝和皇储,结果他一嗓子就把两位贵人都送进去了。 明军能一举擒下皇帝,还是个“双皇蛋”,牢李功不可没。 所以,当双皇被逮以后,李大亮便失去了求生欲,一头往明军的枪头上撞过来。 结果嘛,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因为拒不投降,被明军给硬绑来了——毕竟官阶这么高的将军,一般都有着极高的情报价值,阵斩可就太可惜了。 “我很好奇,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喊‘陛下’?难道生怕他们的身份没有暴露吗?” 李明向唐高祖发誓,他的提问是真心的,绝对没有阴阳对方。 要不是他知道尉迟循毓没有这个本事,他还真以为李大亮是潜伏敌营多年的卧底呢。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李大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说的大约就是他这种情况吧。 “他以为那个明军伍长要对我等不利,所以才急着大喊,想震慑对方来着。”李治幽幽开口道。 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只有李大亮还在那儿念叨,和祥林嫂似的: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李明都看不下去了。 李大亮是唐军阵营中典型的打工人,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立下的战功也不少。 但是不论名气还是职位,都比同僚要低几个档次。 属于脏活累活都他干,年终表彰没有他的那种顶级牛马。 而这次,他被赋予了“在敌后掩护VIP”的高风险任务,终于不出意外地翻车了。 这家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李明的大部队,成功和李承乾接上头,一是说明这位打工仔的业务能力还是在线的。 二是说明,唐军掌握着不为李明一方所知的本地小道。 这是很重要的作战情报。 今天能绕后接应李承乾,明天就能绕后当老六,捅李明大军的屁屁。 必须把这条情报套出来。 只是,对这位已经万念俱灰的打工仔,使用强力手段把他嘴巴撬开,显然是南辕北辙的。 李明决定换一个思路,便示意左右: “替李将军松绑,赐座。” 亲卫军一拥而上,给不服气的李大亮解下绳索、按在席子上,便按刀警戒在侧。 这货如果敢对李明陛下有任何小动作,立刻让其狗头落地。 “不必,不必。” 李明挥退了虎视眈眈的亲卫,踱步到李大亮的面前,拍拍他肩膀。 “这位将军,你也不希望一战擒双皇的光辉事迹,被后世永远传唱吧?” 李大亮整个人像触电了一样震了一下,嘴唇颤抖。 果然,唐朝人都是很重视身后评的。 “啧啧,这段历史要抹掉是不可能的,影响太大了,你的鼎鼎大名一定会镌刻在史籍之中的,‘罄竹难书’啊。” 李明咋着舌头摇着头。 李大亮面如死灰。 “不过——” 李明拖长了音调: “我在史家那儿有点关系,也不是不能替你翻案。” 李大亮眼神一亮: “你要篡改史料?” 李明立刻摇头: “这种吃书的缺德事我不做的。 “只是适当扭曲……不是,对笔杆子稍加引导,从另一个角度呈现和事实有一点出入的事实而已。” 作为长安报社的创始人,“新闻学”的开山鼻祖,对他来说,史料也只是另一种不追求时效性的“新闻”而已。 李明略一思考,便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开始吟唱: “李大亮,男,性情仗义,好锄强扶弱。 “因同情农民运动,对大明的土地分配政策颇有好感,从而对整个大明政权产生了认同。 “为助大明早日统一天下、使全天下的耕者有其田,李大亮主动向我大明靠拢,献计擒获唐伪帝——承乾老哥你别这么幽怨地瞪着我——光荣地加入了明军阵营。 “这个版本的‘史实’,如何?” 李大亮听得满头冷汗,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 “可是……我也出身自豪门大族陇西李氏啊,您说的都不是真实的,是篡改……” 他低头喃喃着,不敢抬头看被他卖惨了的李承乾和李治。 李明嘴角一勾,凑到李大亮的耳边,如同恶魔的低语: “出身豪门而同情弱者,这不更显得你伟大光荣正确吗? “反正这都是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史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他们哪能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你说是,那就是。” 李大亮已经汗如雨下: “可是,可是……” 李明适时地打断了劝诱: “李将军累了,请他下去小憩吧。展现我们大明的待客之道,好生款待一番。” “是!”军士们齐声高呼,便气势汹汹地上前要将李大亮拖下去。 “你们等等!谁让你们哥几个上来的?我说的是字面意思,不带引号。” 李明挥退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兵士,换上温柔酥甜的侍女,将手足无措的李大亮扶了下去。 房间里,便又只剩下李家兄弟三人了。 六目相对无言,气氛十分尴尬。 开始李承乾打破了沉默,带着一抹无奈和解脱的苦笑: “事已至此,十四弟,你打算如何处置朕?” 李承乾也是自己的老对头了,从立德殿时代开始。 李治更是,恩将仇报的典型,在九成宫救了他狗命,回头就发动政变把他赶出长安。 这场天下大乱能搅和起来,李治和已经挂了的李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是仇人相见,李明完全没有报复的畅快,只觉得脑壳痛。 他一点也不回避,当着两人的面,揉起了太阳穴: “你们真给我出了道难题啊。” 恼火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这倒是让李治感到不解和懊恼,语气多少带着点小情绪: “都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可苦恼的?” 这场旷日持久的夺储争霸赛已经迎来了尾声,四位选手死了一位,两位成了阶下囚。 李明这不就已经自动胜出了吗? 当天下之主还苦恼,这厮是不是有点装了? 要不让你雉奴哥哥替你分分忧? 李明斜了小老哥一眼,懒得和他空费唇舌。 老九的自我意识疑似有些过剩了,真把自己当成最终boss了。 李明要的是继位加冕吗? 他要的是天下皆服! 先打服,再治服,让全天下的人民都诚心诚意地拜倒在他足下。 这样,全天下才可以任由他为所欲为……不是,按他的理想重新塑造这个世界。 而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障碍是谁? 会是某个酷爱cosplay的娘炮皇帝吗? 还是某个热衷阴谋诡计的毛头小伙? 这样的货色,能赢得天下人的爱戴,让人们心甘情愿地为他俩的地位,而和大明死磕吗? 打败这样的货色,能让李明彻底征服全部人心吗? 不可能的。 李明的对手,竞争天下人心的对手,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的阿爷,李世民。 这个文武全能的男人,一手开创了大唐盛世,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一手把大唐带到了不属于这个朝代的高度。 除了选择继承人上出了点小问题,他就是一位古典时代的六边形统治者。 普天之下,还是有人愿意为了李世民陛下慷慨赴死的。 而要赢得全天下的信服,李明就必须跨过这座高山。 穿越到大唐,就是为了暴打李世民啊! 所以,李承乾和李治这一对活宝,非但不是打倒就万事大吉的最终boss,反而是一对烫手山芋。 必须要小心处理。 一个思虑不周,就容易让他落下话柄,有损自己在万民心中“伟光正”的形象。 有老李被诟病千年的“玄武门继承法”珠玉在前,他李明已经刀了一个李泰了,总不能把李承乾和李治也给杀了,让长孙皇后绝后吧? 从礼法上来说,长孙皇后也当过一阵他李明的母后呢! “呵,你我只要活在世上一日,明弟就一日不得安寝。”李承乾苦笑着,语气里充满了哀怨。 “这是血脉所决定的,别抱幻想了。” “这可如何是好?李明真要杀我们?”李治脸色煞白。 不似病魔缠身、生无可恋的承乾老哥,他还没有日薄西山,他还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啊! “唉你们别瞎嚷嚷了。” 李明无语地看着哭哭啼啼的两位阿兄。 根据后世的先进经验,要想让两位老哥恰到好处地“自然死亡”,那办法可就太多了。 李承乾半死不活的身体状态,又给这种暴毙增添了不少便利性。 但是瓜田李下,斧声烛影。 正因为他俩如今都落在了李明的手里。 所以万一他俩真有个万一,李承乾真的自然嘎嘣了。 天下人也会把这笔账算到李明头上。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明现在是他俩的监护人了,负全责。 这也是为什么李明不想搭理他俩,放他们在蒲州自生自灭。 但是没想到,这两人是地狱无门硬闯进来…… 唉,也怪明军的主观能动性太高。只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斥候的职责,结果居然把皇帝皇储给绑来了…… “你们二位大可以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更不会杀你们,因为我根本就懒得理你们。” 李明略显烦躁地说着,听起来不像假的。 “我这就派人把你们护送回长安……不行,万一路上发生事故,我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们还是留在军营里吧。我的军营还蛮大的,你们在这儿可以随便玩,玩累了就睡,没问题的。 “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吧?没问题就去休息吧,我还要忙。” 他连哄带骗地支走了大唐皇帝和皇储。 临走前,李治冷不丁问: “你不去看看阿兕子姐姐么?” 宫中女眷也跟着一起被扣留在军营里,李明达自然也在其中。 李明眉头一皱,闷声道: “现在还不是见她的时候。” (本章完) 第368章 李二,你的鹅几在我手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明军十里连营的中间,距离主营帐不远的地方,围了一圈临时的木墙,出入口有士兵站岗守卫。 大唐皇族的女眷被安置在这块区域。 这些倒霉催的妃嫔和公主,跟着李承乾从长安一路舟车奔波,一路担惊受怕,还近距离观摩了一场血腥的遭遇战。 结果最后还是明军给俘虏了。 还不如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 这时,秦逸就奇怪了!这几人都大宗之人,还对老头这么客气,这老头是什么身份呢?难道散修的名头也这么大吗?让大宗都忌惮? “恩?请求支援是刚才的事,你怎么就搞定了。”陆瑶不相信的说道,看见警车里被关着一个黑大个,一脸不忿的瞪着外面。 “帝君放心,这些飞升仙人,我们一定按照帝君的敕令处理!”那名白眉一级仙人倒还镇定,连忙接口道。 那化神散就是一个例子,夏辉对绿魔教真正的上层并没有接触,也是靠在自己的修炼突破到神人境强者的,那为什么手里会有这种毒‘药’呢,不难猜测,一定有同为神人的强者暗中帮助他,至于是什么人曲昊还不敢肯定。 武汉三环外的飙车可是全国有名。一來赌注高;再。车好。飙起來不要命;最后。老板后台硬。面子大。什么人都请得动。 “你把萧医生接你们家住一宿试试不就知道了?”刘莉对这个闺蜜一般的下属倒是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涣宇,下次你不想参加这样的谈话那我们就不要出来了好不好?”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牵起他的手,想努力对他好,想把所有他失去的都补给他,想让他再坚强自信起来。 两人简短的几句话后,便投入了战斗,双方都没有留手,各自拿出自己最强的本事,沙场的各处也上演着同样的一幕,实战也在这一刻开始了。 法师塔并不高,只有三层,占地面积也不大,若非顶端高耸的十字架,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法师塔来。 “咦,怎么回事?”吴迪突然看到有关保卫科将一个私藏雷管的人送到当地派出所的事情,可是记录里只是写了一个大概,却没写具体过程和结果。 也轻轻的横跨了一步,躲到了莱茵哈特身后,低声问道:“莱茵哈特,他们是故意挑衅么?”她却是极其聪敏的。 近千妖兽之中虽然有不少已经开启了灵智,只不过心中神思依旧不清不楚。即便是心中欢喜雀跃,却又不知道有什么言辞能够说出心中所想。在听了金线赤炼言语之后,约mō二三百妖兽学着它的言语,大声呼喊起来。 “对城门洞开火!”吴军头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手下发起冲击,而是发出了射击的命令,随着一阵响亮的射击声,城门洞内传出一阵惨叫声,那种让人牙酸的轮轴摩擦声停止了。 “姐夫,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慕容逸飞笑着很是坚定的说道,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检票口,消失了身影。 “你不是个男人说话不算话…”大喜大悲接踵而来,秦汉彻底绝望的凄厉呼声回荡在夜空中。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半夜时分,月明星稀,山峦像是青色的巨兽蛰伏在大地上,十里之外的香波城倒是一片灯火通明。 虽然被冻在冰雪中,但是黄云飞并未身死口除了做不了任何动作之外一切无碍。 第369章 浩浩天下大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天可汗遇到什么好事了,让您如此开怀?” 阿史那社尔好奇地凑过来。 中原沦陷、南方失控、皇帝出奔……最近这段时日收到的尽是坏消息,把晋阳城的众人都整抑郁了。 仿佛整个大唐全部沦陷、只剩下脚下这片立锥之地似的。 这让阿史那社尔感到格外憋屈。 他骨子里还是向往自由的草原男儿 而兰陵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真是一物降一物,想当年乔师连她们学校的校长都不怕,今天被三位首长弄得可是坐立不安。 再看场中,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挑战台,还遗留有先时的一丝痕迹,显示它原本的确是挑战台的所在,却更像是一处硝烟战场,方才平息了下来。 周末在差旅途中的饭店里,我接到了安德烈的电话,他也在日内瓦出差。 帝苍握戟,顿时眼中凶光暴涨,气息变得凶狠无比,他一戟穿出,直接将那头太古后嗣定死在空中,鲜血顺着大戟流淌,有部分血竟是被猛山戟吸收了。 连身子都不由自主发颤了起来,他不指望人家会放过他了,只希望不要死得太惨罢了。 袁绍道:“既然玄德如此保举,可命令弟入营。”刘备把关羽唤进了帐内,诸人见他体魄挺拔,髯至腰间,丹凤眼、卧蚕眉,外貌不俗。 他的身后的包裹内虽然有两把钢剑,但他认为自己不需要这两把武器。而他的马也正在一侧饮水,马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抬起棕色的雄壮的头颈往后一看。 “就是他最近出现在办公室的时间是否和以前一样?”陈逸延解释道。 一直凝视着她的裴振腾仿佛被什么尖利的刀锋刺到了,心脏仿佛一下子被划开,疼痛的感觉一寸寸的蔓延开来。 因防御类灵器变态的防御力,这一件凡阶中品的流光铠,就是那凡阶上品低级的攻伐类灵器,都是伤它不了。 还是遵循现代结婚制度,顶多夫妻双方喝杯交杯酒,然后就该干嘛干嘛去……当然这其中也邀请一些,够资格过来喝酒的人,过来热闹一下。 阿烨还在笑着,眼神却不留痕迹的朝着索亚的瞥了一眼,带着几个骷髅将俘虏押到了远处。 可是,队伍的前前后后都洋溢着聊天与说笑的声音,一点都看不出如临大敌的气氛。 直听得众长老一愣一愣的,而大多数核心弟子更是目瞪口呆。只有少数几名核心弟子,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暗暗不屑地撇起了嘴角。 “太好了,这个事情交给你们来做,简直是命运的安排,请务必帮我找到父亲大人。 之所以这么问,高峰是想看到死者最原始的样子,而不是被切割的七零八碎的样子。 然后这个俱乐部拉个赞助商赞助他们,赞助包括工资,衣食住行,比赛等。 玄仙,天仙一级的冲突,已经上升到了金仙级对峙,这也让冥罗,南丹天庭觉得事态越来越大,也能看到玉玄,鸿皓之间的关系远比外人瞧见的要更为紧张,薄弱。 无论如何,北方的金国,才是大宋百姓的最大威胁。就像近代,日寇才是最凶残的敌人一样。 梁红玉武艺不凡,但是,面对的个个精壮能战的新禁军官兵,刚才一番激烈的斗争,此时也不免微微有些气喘,胸脯微微一起一伏。 “知道了,只是昨天太大意了而已,穿着长袍上了山。为了安全起见,我把下摆撕了。这躲在山洞里天南地北的聊天,忘记了点把火取取暖,让冬凌染了风寒!”叶昱临忙解释给穆崇灏听。 声音中,众人的眼前仿佛是出现了一座冰川,冰川上,一个寒冰仙子在灵动地飞舞着。 估摸着黄昏时分,就能到江岸的敛州城,装船启运。到了江北,粮草的护送就将由淮军的后勤部队来完成,那时这支运粮队的任务也就算顺利完成了。 果然,蓝听容面色稍显不自在,他旁边站着的慕凉则是恶狠狠的盯着他。 顾辰这么一个逆天的美男子,要是这么的就被人逼疯了的话,不单这个世界会恨她,估计就连这个老天爷也会生气的将她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这门顶级神阵的浩大威力,完全由此可见一斑,除了其他三门同样作为一方势力镇宗大阵的顶级神阵,一般阵法的功效和威能,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拟,双方之间,不知道差了多么遥远的距离。 而顾母倒是因为好奇问了不少关于墨言欢的事情,都不是什么私密问题,所以墨言欢倒是没有隐瞒,如实的回答。 千奈以为是自己送了慈郎喜欢的礼物,所以,慈郎才会这样子收着;其实慈郎的意思,是,只要是千奈送的礼物,慈郎就很开心。 因为不二周助是看着千奈笑的,所以千奈自认为,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好笑的点?才会让不二周助觉得那么的好笑? 的确,这枚“三转凝髓丹”对于师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就如当年她对那枚能够恢复玄气的“枯禅洗髓丹”一样。 婚礼很简单,但是一切礼数全部尽到。刚开始尹碧蔚还拦在门口不让秦慕宸进来,奈何美男一出手,尹碧蔚的理智全然瓦解,早就忘记了还有她这个死党。 此时,直播间里因为叶天准备帮赵俪颖施针立刻引来-谁网友的刷屏。 第370章 内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明军出了朔州南门,列成行军队列,以一字长蛇之阵,向晋州方向徐徐进发。 队伍还是很雄壮的,但是相比刚破城时,少了几分精气神。 因为连续两天四处灭火,处理唐军在朔州留下的烂摊子,很是消磨青年将士的锐气和精力。 队伍的中央,部队的两位主将骑着高头大马,齐头并进,各自有着自己的烦心事。 非常日常的,但聊天次数并不多,算起来唐家晚宴后两天比较多,后面联系就慢慢少了。 妹妹都来他的公司了,他作为兄长一类的,让妹妹进来里头用个电脑有什么关系?他招待她又怎么了? 她扒着绳子,妄图想绳子扯断,可那绳子有她手指粗,凭她的力气怎么扯得断? 马修·博尔顿从未想过,还有人能够这么破解自己的最得意本事,只能无可奈何的怂了一波,把称呼换回了不会触怒胡欢的老公狐狸。 “这么多东西都是分给村里人的?”这一下轮到张嫂也瞠目结舌了,李青柠在镇子上不光买了米面粮油,还有布匹盐巴,甚至于连几条活鱼都给她搜罗回来了,整个驴车上除了她带的家伙事,其他的全都被这些东西堆满了。 她吐了口气,刚刚误会他对自己有什么过分思想而绷起来的神经不情不愿地松了。 他决定给这个作弊的赌坊上一课,就当是自己加入官方组织的一次反黑行动。 失去了家人在两天之内就恢复过来,如此的将军倒是十分少见,恐怕大部分人都会沉沦半年以上,或者会更久。 顾筱薇有点狐疑地看着盒子里的蛋糕:一层鲜奶油上面点缀着几颗新鲜的草莓,红艳艳的格外好看诱人。 法大人的面色惨白,他的手指颤动着指向那个腐朽的身影,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李妍抽出长丝般的剑飞起,横贯而出,密密麻麻的剑芒逼得沈君左躲右闪,几熄过去,李妍的斗志大减,气息紊乱,和很多人过招,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攻了几千招,竟然连他的衣袍都没有碰到,而他还没有反攻。 所谓的爱情,就是我为了你可以变成一切事物,只要你开心,不嫌弃,不放弃,就好。 邪顼和齐鸣的碰撞还是处于下风的,他连续退后了十余步,而且感觉右手被震得发麻。 洛风在做美梦的时候,林晓欢已经草草浏览了整整三十页纸。从头到尾,都沒有华天宇的痕迹,果然,她并非特邀嘉宾。 然后他们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各自背向前行,他没回头,她更没回头看一眼,那些消失了的岁月,彷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不到,也抓不着。 张铁见到顾永峰的眼色,含着烟出门,他蹲在屋角檐下,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山下。 所以,在郁闷了整整一个月之后,她决定拼命地减肥,拼命地用各种美白方法。为了丰x,她每天喝木瓜牛奶喝到吐。 叶蓁故作大方的挥手让碧儿起身,碧儿欢喜的起身眼含感激的向绯红看了看,绯红倒是做了个好人。 沐珊刚拍完戏,就忙不迭地來到天宇,谁知,满心欢喜地打开车门,迎來的不仅仅是林晓欢,还有左沐阳。 “陈律师,我觉得我们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不然一直这样奇奇怪怪的下去,让人觉得很离谱。”闵婕看着陈禧榆语重心长道。 今天请假一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奶奶的,买的主板点不亮,和卖家上闲鱼小法庭battle《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今天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1章 铁索横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报告陛下,数条铁链从山中穿出,将汾河河道给堵塞了,船只行进受阻。铁索两端都钉在悬崖峭壁上,若要拔除,尚需要几日……” “不用你特意告诉我,我有眼睛会看。” 李明挥退了斥候,在心里直呲牙。 有时候,真的挺佩服古人的想象力的。 封锁封锁,还真用实体的铁索来硬封啊。 这也算 不过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人家拳头大所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经过今天的一战,我相信,盛七夜,会选择联手的,不然,他七夜城,没有任何机会。”赵敏却是极其笃定。 楚岩现在基本笃定了,这条通道,根本就回不了宇宙,回去,也会被打死,包括自己。 但看样子,两人去意已决,并不打算征得蔡夫子同意,举步向黑暗中追去。蔡夫子微微眯眼,再也没有说什么。两人存心送死,他好言难劝,众人都是见证。巴不得两人死在矿道中才好,这样一来,倒省去了直接动手的麻烦。 李唐的王爷应该是历朝历代皇亲中,过的最幸福的了,他们不但有尊崇的地位,更是有着真正的绝对实权,就算是离开了地方,大多也能在地方混个都督之类的,手握兵,权,钱。 “不是吧,你们地府的人,这么的无聊么,你们上来,就算没有这个身法帮助,凡人也看不到你们呀,再说了,这样一个你们都能看到的身法,修炼了有啥用。”我有些鄙夷的说道。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只伥鬼,也不知道是被吃了多久了,从衣服面看不出来。这伥鬼也是迫不得已的,为虎作伥也是被胁迫的。 这么说来,李牧刚刚吹的牛逼,全部都宣告一空,他刚刚装出来的世外高人形象,也在这个时候化作一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虽然来自同一个地方,却没有多少共同的回忆。 她在通天商会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是没少接触前来购买药材的术炼师。 反正集贤镇这边也不是个办法,现在离开的话,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闯荡,其实这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数日后,船队回到卡拉奇。两个月来,周瑜已经从潘丹洛褐煤矿和克拉克煤矿运来了大量的燃料,足够补给所有船只。 船队航行数日,一直航行到爪哇岛最西端,虽然一路上村庄不少,但是始终没有看到靠海的城市。袁耀命船队穿越巽他海峡,继续环岛航行寻找登陆地点。 各路诸侯之中,刘表、刘璋虽然只想守住自己地盘,没有经略中原的野心,但是作为汉室宗亲,确实很讨厌这个大淮帝国的存在。 没多久后,失血过多的红牛趴在了地面上,发出持续不断的呜鸣,背部早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得见骨头,双眼是最早被啄瞎的,连带着鼻子都被啄掉了,但还是死死保护着自己的腹部,防止它们攻击自己最脆肉的部位。 按照老妈的惯例,又得让陆枫精心打扮了一番,说这是关乎自身形象和老妈面子,虽然令陆枫十分不烦,但也是合情合理,马虎不得。 春桃是逃难的,自然是没有战乱的相反方向,杨休若想抓春桃,必须弃背向南,这样大费周章,可见他对春桃势在必得,恨之入骨。 淝口一带的淮河,在后世只有三百米到四百米之间的河道,但是在东汉时期,河道要宽得多,大约五百米左右。 第372章 父子局的前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阿史那大总管在朔州-代州一线,成功阻击南下的明军李靖部。 “可惜未能围歼之,让他们逃出重围,撤回了朔州。” “南部方向,北上明军的脚步也大大放缓,仍然滞留在晋州境内。 “陛下诱敌深入、铁索封江、游击袭扰的战法,收获了极大的成效。” 在压抑到几乎窒息的晋阳府中,郭孝恪闷 洛方竟是莫名的有种兴奋,这Boss他一定不会让那些历练者失望。 韩萧还十分无耻的美名其曰: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们这点事,也不会那么无聊。 洛方听到侍卫的话语之后没有意外,如果他们说是,问题还更严重,因为昆仑虚从来就没有向不周仙城派来普通弟子。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死去的消息的?"叶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一般来说,家里死人了,都有停灵的说法,其一是为了让死者亲属吊唁,其二也是为了少生变故,等到死者生气彻底散去后,再下葬。 随着其落下,大地轰隆,数百座山谷被瞬间压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惊动了万里内的云溪大沼泽,无数隐藏的妖兽吓得惊飞,普通的鸟兽们惊恐四散。 林飞可惜,终究还是没有赶回飞龙城,和妩媚尤物阿狸缠绵一会儿。 一簇黑红色而灼热的火焰在张烨手上升腾而起,布瑠比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可惜面对叶风,依旧没有用处,如今九龙盾幻化成一十八道金光闪闪的灵盾盘旋在周身各处,爆炸的威力被轻易挡住,叶风怎么可能放过她的元神? 只见李云龙脸色变得森然了起来,那妖异的血芒再次破空而起,如疾风骤雨,向着他斩杀了过来。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还是不死心的又数了一遍,结果还是九十九口棺材,我顿时觉得有些诧异,连忙问其他人。 “不知道,”摇头,从来没有接过这种任务的大菜鸟自然是不会明白了。 吴三娘听见吴江灵对着众人喊发丘指姐夫,估计别提多高兴了,看了看我和发丘指背着的一模一样的尼龙背包白了白眼睛,看样子是在假装生气。 胖子的优点之一就是想到就做,维修连里的两位机械高手,虽然只有一个是来自保护伞公司的自己人,但暂时不需要他打造机甲,胖子只想听到一些专业的建议。 宋铭深吸口气,在绿蒙祖孙结束对话的片刻,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福兰特的身形之上。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你只要知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就行!”宋铭一步步向着阿尔特走进,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为了增加言语的说服力,卫阶把谢玄的名号给搬了出来,实际上谢玄的确是同意他和刘裕的这个推断的,否则就不会配合着封锁水路两路了。 他口中的那个你到底是谁,这一刻许多人的心里,竟然涌出了如此的一种念头。 而唐易就更不用说了,四十三枚五级妖兽之晶的逆天成绩,这让他在本届的入府考试中极为耀眼,甚至耀眼到别人都不敢相信的程度。 突然涌出如此想法,其实唐易自己也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喂!飞哥,你还没睡呢?”韩飞的声音不管是任何时候,听上去都是那么的有激情,这源自于多年艰苦训练培养出来的生物钟,只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够保证身体里面最大的警觉。 第373章 父爱如山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士别一日,李靖整个人就像个漏水的羊尿泡一样,瘪了下去。 从他肚子“缩水”的幅度来看,昨天的激战显然消耗了他不少脑细胞。 看着上司吃瘪的样子,侯君集故意惊诧地问: “李卫公,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晋阳那边难道已经投降了?” 李道宗缩着手,难绷着脸一声不吭。 李靖完全没有了 当然,当初华通改制成立伏龙过后,以前愿意加入的老员工,是握有股票的,他们虽然可能没法对于新伏龙有多大的贡献取得了丰厚收益,只是光靠股份的分红,今年也有几万块钱吧。所以送点东西,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现在杨浩也学到了,凡是系统给问号的物品,那都是好东西,只是不知道用途就相当于废物,着实让人难受不已。 三人也都十分高兴,通过这次共同作战,已经有了深厚的情义。三人与夏枫干了杯中的酒。 毕竟现在他已经吃完了,这会儿再压着他回来再吃一遍的话,显得有点不人道,而且也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于是只能等下一次他在吃饭的时候再说他。 为了营造气氛,特意让貂蝉和同样出身官宦人家的太史慈、李典作陪。 全世界都在等待,可以理解为这首诗是一个倒装结构,全世界都在等待之前所写的那一朵花的花开。但是也可以换一个思路想,花不开,本身就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来。 这一拳,激起巨大的能量波动,将空中摇摇欲坠的王雨欣直接掀飞,她已经到了极限,这刻再撑不住,已是微微闭起双眸,落了下去,因为身中剧烈的恶魔毒,她的生命气息已经变得非常微弱,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钟任根面对何勇阻拦,干脆直接凌空而起。按道理来说他达到了天品实力,已经能够御空而行。 对于章飞的这一举动,高茜突然感觉到非常的不适应,但她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来自章飞身体上的温度。 “没有噢。”余贤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富有深意的微笑,道出一句只有他才能听清的回答。 当尤里乌斯带领着他手下的骑士们回到王都中的骑士驻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其他众多骑士这样的吵吵嚷嚷的局面。 在他看来,仅仅是带他们来此的年轻人就已经神秘无比,也厉害无比,而这个年轻人口中的老大,气势无双,威势无两,一看就是强者,更是高位者。 熊雷用的的要紧牙,他只希望,那个司机真的能够帮他们请来援兵,可是,万一中间的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司机没能请来援兵,可怎么办? “不用了,徐大师,既然您已经鉴定过了,就给我出具凭证吧,售卖的事情不劳您费心,我自有办法。”他断然说道。 “开火吧!来攻城的都是敌人,咱们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大人不会怪我们的!”李正浩劝说道。 这位摄像师傅显然也是知道,他们姚导不知什么原因比较看中刘旭,所以也朝他点点头。 “吼呜!汪!汪!”天狮气势雄浑地一吼震四方,紧随长宁狂奔而出,城墙上的人都没有见过天狮这样的猛兽一时箭雨骤停。 “你这丘八可别做出点其他东西来”那黄袁此番一说,声音很大,众位世家子弟都是大笑起来。 第374章 难办?那就别办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麻蛋,唐军太不讲武德了! “亏他们的第一个年号是‘武德’,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是吧! “谁家好人趁我们脱裤子屙屎的时候泼我们脏水啊!” 薛万彻的咒骂声,响彻了汾河两岸。 大明舰队顺着汾河水,朝着远离晋阳城的方向,灰溜溜地向南撤退。 刚才那一仗,着实让明军吃了一记闷亏。 阎王爷见到这些百姓被龙兽妖害成了这个样子,一个个都十分可怜。便将那些没有尸身的魂魄注入到了这些百姓身上,让他们起死回生,再续前缘。 汪心怡将奶茶店的位置发给了林鹏,林鹏看了一会儿,不太熟悉这个地方,只好又打电话问了一下章志平。 "那……这个诱惑卡修斯的……呃……家伙是谁?"因为那个邪异的声音说他不是精灵,现再为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所以雷伊只好这么问了。 "喂喂!听见了没有!那个鬼灵魂耍赖!不能算数!"盖亚冲战斯拉末嚷嚷道。 “就是!都是曹孟德提出的十军会攻,险些置我西凉于死地!”阎行气愤不已。 这让整个九仙大陆都陷入了惊恐中,各个大势力之间都围绕着一股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氛围。 “今天上级接到命令,A国的贩毒团伙和B国的枪支集团有一次重大交易,局长让我们赤鹰大队出马,大家有没有信心?”铁龙大声地说。 可是,此刻马天赐却是不敢离开,真要是不打招呼走了,那他在白凯心留下深刻印象了,白凯的威名,他有些害怕。 “哈哈哈哈!”听到浑都靡的说辞,刘范和部下们默契地笑了出来。浑都靡虽然心里憋屈不已,但只能紧握拳头,而不敢反对。 而这无敌老祖见到天山雪猴之后,在天山雪猴运功疗伤之下,治好了无敌老祖的内伤,最终相助他修炼成了无敌神功,回到自己的仙山后,准备相助师兄昆仑始祖完成收复昆仑山的作战使命。 能踏进第八步就算合格,如果走不到第八步,那就是心智不坚之人,这样的人是没办法修炼,或者说修炼之后会有很大短板,没办法控制自己,有坠入魔道的危险。 云天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嘲弄。他凭生,最恨的就是这些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墙头草。若不是这些人助纣为虐,许家的大军,怎么会激增到两万之多? 凤舞的心神都在那两人的谈话上,对轩辕陌的问话也只是随意点点头。 话声一落,元古一把抓起秦一白,身形一动便已来到了地球之外神墟结界的边缘。秦一白抬头一看,也不由被眼前的场面骇得心惊肉跳。 “我说大哥,我老姐不会卖的,话说刚才这‘毛’料没人买的时候你们干嘛去了,要买也行!七百万!欧元!不二价!”许阳淡淡的说道。 整个砚青镇,乱成一锅,那些靠近风府的凡安之外势力的人马,这时终于郁闷了。 “你看你看,她右手上戴的玉镯子好像就是五皇子送给她的,她之前还在明秀庄给大家看过呢!”这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可没想到从店里出来的竟是李老头儿这么一个潦倒人物,秦一白这还是第一次见修者中出现了如此落魄的人。 凤舞挑挑眉头,秦先生顺着她的视线转向正抬头挺胸,一脸骄傲看着自己的凤煜,一种名为‘郁卒’的感觉冒了出来。 第375章 历代先哲上我身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汾河中,明舰向南;河两岸,唐军向北。 两边的打工人各走各的路,各自安好,维持着一种剑拔弩张的诡异和谐。 “唔……” 薛万彻的铜铃大眼紧紧地盯着过路的唐军,深刻的眉宇之间写满了不爽。 瞪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大吼一声: “我们就不能干他们一仗?” 大唐孤忠契苾何力虽然没 “我乐意,再说了,老婆做早餐给老公,不是很平常的吗?”他不以为然将一只手放在裤袋里,淡淡口吻略带玩味。 “说什么呢,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感觉很不好意思,洛姗姗端起茶喝了起来。 “子仲,眼下时间日渐仓猝,这农具打造却是要赶紧了,你吩咐工匠们加班加点的赶制,哪怕是多付些工钱奖赏也没关系的!”刘天浩严肃的说道。 “怎么样?怎么样?哥哥我唱歌好听不?”刘天浩现在已经是一时不显摆就会死的节奏了。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说什么辛苦?”陆苍淡淡的笑着,与陆夏背负的使命相比,他只是保守住一个秘密而已,根本谈不上辛苦。 又兼着旱灾、虫灾,冀州的流民往中山国投奔而来的人数,也是日渐增长!同样,冲着郑玄、蔡邕名气而来拜师求学的士子也是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仿佛勾起了那陈旧的回忆,美妙的诗句,美妙的想法,那些美妙的关于苏影湄有关的记事。 他并非没有担待的人,但如果去公司亲自辞职的话,势必会引起许多麻烦,夏阳也没法解释自己身上翻天覆地一样的变化,索性关机了事。 人体周身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大穴窍,一窍通则百窍通,修炼周身十二万九千六百窍,方能一步一步领悟武道真意,达至拳意实质、血肉衍生、千变万化、最终破开一切枷锁禁锢,粉碎真空。 如果在罡风层中没有被粉碎,那就成了流星陨铁,落到地面之后被人得到,可以打造出极其厉害的神兵利器,淬炼法宝。 万云龙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将萧燕放在心上的,可是,在他发现的时候,他对萧燕的这份感情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能够收放自如的控制它的程度了。如今想要收回这份感情,却已经来不及了。 宁缄砚的背影微微的顿了顿,他没有回头,应了一声好,拉开门出去了。大概知道祁安落吃不下,早餐就只有粥和豆浆,都是清淡的。 就在苏浩和雪豹第一次来探在逍遥山庄的路上,就是已经碰到他们二位了,但是三人却是说定了,他继续躲在逍遥绿的身边看他们是想干什么的? “佐言,把手机给我。”叶凯成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伸手要手机,但是却被徐佐言死死的护住,不给叶凯成。 “乐乐。今天是不是吓坏了?”沈牧谦给他点了一个西瓜汁,将蛋糕递给他的时候问。 尤碧晴看到喻楚楚这条短信冷笑一声,将沈牧谦的电话直接调制成静音。 “是,为了避免这一胎让你觉得我太内个,我们的生活就维持原有不要变了吧,你觉得呢?”宋华楠挑眉,唇边怎么看怎么像是扬着一抹弧度。 秋兰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位萧太医,心里暗自疑惑为何萧太医与皇贵妃娘娘的神情如此相似?况且二人又都姓萧,名字偏偏又是同音,难道说他们之间当真有某些特殊的关联不成? 第376章 平州一日游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这个明快的声音…… 李承乾脸上挂起无奈的笑容,掀开车帘。 不出所料,在窗子外迎接他的,就是晋阳公主的笑脸。 李明达和九哥李治同乘一匹马,在春日的阳光下笑靥如花,让李承乾一瞬间恍惚了。 本来,他和李治已经与李明达等宫中女眷分别了的。 其他皇族启程回平州,两位VIP中P则留在李明身边,防止被突然“养死”。 但是…… “九弟,你肩膀的伤势怎么样了?”李承乾关心地问。 李治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拖陛下的洪福,臣只是伤了些皮肉,受了点惊吓罢了,并未伤及骨肉……” 李承乾抚慰道:“唐军战士恪尽职守,只是谁知道,明军舰船里乘坐着大唐的皇族……” 刀剑不长眼啊。 李明小老弟北伐晋阳的计划,似乎并不是非常顺利,连带着李承乾和李治都吃了些苦头—— 在一次躲避纵火船的机动中,他俩所在的帆船一个急转弯,直接把两人给带倒了。 李治的肩膀磕着茶几,肿了一大块。 虽然事儿不大,但是给李明敲响了警钟—— 把两位烫手山芋留在身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啊。 得亏这次受伤的是李治。 万一李承乾挨了这下子,那就真得有个万一了。 所以李明耍了个小心眼,给两位老哥安排了替身。 替身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留在明军阵中。 而两位真身,则秘密送回到皇族的队伍中,和李明达等女眷一起前往平州。 “看啊阿兄,那是什么!” 李承乾下意识地顺着妹妹的手指望去。 在车队的前方,矗立着几排规模巨大而形状古怪的……房子。 那几排房子长得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传统的飞檐翘翅,一座座方方正正,像一块块发酵的胡饼似的,只在顶上突出一根烟囱,冒着黑烟。 每一座房子都占地十分广大,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就像一列列哨兵,规模之大令人咋舌,向天空喷涂着滚滚黑烟。 “那是什么?地方那么大,难道是李明住的宫殿吗?他怎么住在这么素的地方,这么浓的烟,难道是在生火造饭?” 李明达活像一个好奇宝宝,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嘴巴一刻也没有停。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入大明的国境以来,原本郁闷的晋阳公主一天天开朗起来,重新变成了过去那个活泼乐天的阿兕子。 进入平州地界以后,她脸上的笑容更是一刻都没有消失。 看见没心没肺的妹妹这么开心,李承乾就不开心了,不禁皱了皱眉: “李明达,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大唐的晋阳公主,不是大明的卢龙公主。” 国家都快灭亡了,你也从堂堂公主变成了一个阶下囚,居然还这么兴高采烈,这合适吗? 李明达眼睛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粉嫩的脸颊刷地红了,小嘴巴嘟了起来,活像一头被踩了尾巴、随时准备反击的小猫。 一直充当骑马工具人的李治插进来打圆场道: “今日天气不错啊,让大家的心情都不禁畅快起来了呢,啊哈哈哈~” 说着,他暗暗地一勒马缰绳,故意让马匹落后陛下的金根车,拉开剑拔弩张的双方。 唉……李承乾暗暗吐了一口气,向落在后面的妹妹道: “那不是宫殿,那是铁匠铺。” 过了一会,远远传来李明达的大声感叹: “哇!那么大的铁匠铺,能打多少铁啊!” 好家伙,原来这里炼出的每一块铁,都会变成射向大唐天兵的箭矢啊! 李承乾嘴角一抽,用力合上帘子。 一切重回安静,偌大的车厢里,只坐着大唐皇帝一个孤家寡人。 李承乾疲劳地将脸埋在双手手掌里,心绪复杂极了。 他的小妹自从当上大明的俘虏以后,越变越精神,这其实并不让李承乾感到多么的意外。 因为李承乾自己,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他绝不愿意向他人承认。 这听上去十分滑稽。 他身为一个皇帝,国家都要毁灭了,他自己也是身陷囹圄,心情却比在长安当朝时要轻松得多。 是因为从蒲州到平州的这一路上,大明方面并没有为难他们,依旧以帝王之礼尽心尽责地侍奉着他们吗? 还是因为卸下帝冠以后,他同时也卸下了肩上的重担,从此不必再为天下社稷而操劳过度,不必为了战胜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而费尽心机吗? 不,不是这样的。 “战争……身在大明,可一点也感受不到战争的阴云啊。” 李承乾喃喃着,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在战争的重压下,大唐成了一副什么模样,不必赘言。 即使身处深宫之中,皇族也并不是与世隔绝。 民间的哀怨叹息,总是会通过各种或直接、或间接的渠道,影响到宫里的众人。 就是从那时起,李氏皇族的身上就沾染了一层消沉的气息,一日比一日浓烈。 而在进入大明以后,这里国泰民安、积极向上的氛围,逐渐感染了,将他们从大唐带来的一身怨气涤荡一空。 李明达如此,李承乾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不论理性如何提醒他,自己身为亡国之君,应当肃穆悲切、不卑不亢,别和那位“乐不思蜀”的刘后主似的。 可是在感性上,大唐皇帝的心灵,还是在大明的土地上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和舒畅。 “国泰民安……呵,好一个国泰民安啊——” 李承乾背靠着车椅,双腿粗鲁地箕坐,长长叹息。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心服口服。 大唐被这场战争搞得乱七八糟,千疮百孔。 而大明呢?不但丝毫未受影响,反而还越打越精神,越打越繁荣。 论自然禀赋,大唐不可能比大明差。 不论是天府之国的关中,还是自古膏腴的中原,抑或是正在蓬勃发展的江南湖广…… 哪个不比苦寒之地的东北强? 战争的伊始,大唐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可是为什么,战局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里唯一的变量,就是人。 统治者不一样。 李承乾坐镇长安,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而李明执掌大明,盘活了整局死棋。 这就是李明的治国之道么? 这就是李明的真正实力么? 和他李承乾的差别宛如云泥。 “难怪朕的天兵战场上怎么打也打不赢,难怪突然之间他能席卷中原…… “这不是突然,这是必然。 “大明国力才是‘他’一切军事行动的底气。 “而这强盛的国力,又是‘他’在蛮夷土司之地,所一手缔造的。 “而那个‘他’,从在立德殿呱呱坠地之日起,就一直没用停止挣扎、求存、追索……” 在抛除了国事的纷扰后,平生第一次,李承乾站在了他那十四弟的视角,回头看这过去的数年。 当太子爷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周围人的尊崇时,李明在自污自保。 当太子爷在三心二意地听着天下大儒的教导时,李明在混迹于长安的阡陌之间。 当太子爷在埋怨父皇对自己太严格时,李明甚至还没进入同一个父亲的法眼。 温室里的花朵在奄奄一息,随意撒下的种子则在野蛮生长。 当两者在绝对残酷、但也绝对公平的战场上,同场竞技时。 孰胜孰负,还有悬念吗? “朕……我也太不自量力了,居然妄想挑战他,篡他的位……”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他也是当过皇帝的人,知道这份工不好打。 或许只有父皇那样的天命之人,或者李明那样逆天而为之人,才能坐稳那个位子吧。 自己这样的庸碌之辈,如何能碰瓷他们…… “媚娘,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你或许能行,但我是不行了…… “这皇位,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他要拿走,便拿吧。” 放下一切负担以后,李承乾想通了。 人生头一回,他感到无比的轻松畅快,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大唐社稷的存废什么的,这个叙事太宏大了,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说一千道一万,他连最近的父亲都未必爱得多深,更何况素未谋面的老李家列祖列宗呢? 只要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能过得好,那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大唐还是大明,对老百姓来说,无非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名号而已,改朝换代并不意味着世界末日。 “呼……口口声声江山社稷,江山其实并不会因为李唐的宗庙断绝而真的崩塌。 “更何况,李唐宗庙也没有断绝,精神着呢。 “我早该洒脱一点……” 李承乾彻底想通了。 卸下了自身以外的重担以后,李承乾开始认真思考自身的处境了。 到目前为止,他和其他被俘皇族的境遇堪称理想。 接待人员彬彬有礼,车船用度一概按照帝王的标准,没有从简。 当然,李承乾不至于这么天真,觉得这下就万事大吉,躲过一劫了。 他好歹也是当过一把手的政治家,已经会从成本收益的角度来看待一切政治活动了。 好生供养李唐留下的皇族,提供优裕的物质条件,对大明这样的大国来说,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留下前朝皇帝的活口,隐性成本无疑是巨大的。 最大的风险莫过于,民间的野心家会不会打着“光复大唐”的旗号搞事情? 所以在两晋以后,对付被俘的前朝国君,一般都是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更何况李承乾这身体状况,随便折腾一下就“自然死亡”了。 李明真会亲手杀死他的大哥吗? 呵,大哥算什么? 皇帝的儿女太多了,在偌大的皇宫里,兄弟两人几乎没打过什么照面,生活没有交集,完全就是陌路人。 何况在南北朝时,父杀子、子弑父的例子还少了? “李明再三保证不杀我,可是帝王的话,有多少能作数呢……” 李承乾开始了胡思乱想,腹中忽地涌上一股气,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行进中的队伍猛地停下。 “发生了什么!陛下哪里不舒服!” 没等随行的宦官嘘寒问暖,大明的太医们先一步冲进了马车,紧张地给李承乾号脉诊断,当场来了一场专家会诊,以最快速度开出一副药剂。 这该不会是毒药吧……李承乾心思纷乱,任由太医将甘苦的药汤灌进自己嘴里。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大明医生的医术和医德都是在线的,这剂药端的是对症下药,很快缓解了李承乾的咳嗽。 “陛下的病不是绝症,请放松心情,以积极的心态配合治疗。” 医生们细细地嘱咐几句,便适时地退下了。 “皇兄你怎么样了!” 李治和李明达焦急地问。 李承乾缓缓摇了摇手: “无事,无事。” 而马车队这一停,就把宽敞的主干道给堵住了。 平州的爷那可真的是爷,就算车队的排场再大,他们也照喷不误。 “怎么不走了?上工迟到扣工钱你赔我?” “好像是车队里的哪个妇人病了,大夫在看诊。” “这哪来的贵妇人啊?排场挺大的咧。” 被平民百姓一顿指摘,对队伍中的所有人来说,还是第一次。 只能说,体验很新奇,下次不要再体验了。 “我已无事,快走吧快走吧!” 李承乾臊红了脸,吩咐随从赶紧启程。 马车刚一移动,就有行人急匆匆地挤过缝隙,风风火火地向前赶路。 李承乾透过车窗,好奇地欣赏着这市井的一幕。 大明的百姓可真是心急啊,好像耽误他们一刻钟,就会导致他们失去一大笔生意似的。 “活力四射,繁荣昌盛啊……” 李承乾嘴角勾起,这次是欣慰的笑容。 车队继续向前进发,一刻不停,速度并不慢。 可大明的都城是真的大,规模比长安不遑多让。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队伍才缓缓停下。 停在了几栋平平无奇的宅子前。 “陛下,诸位殿下,地方到了。请诸位先在车里稍事歇息。” 领队之人向一众皇族微微一欠身,便打开宅院大门,轻快地进去报告了。 那个领路人怎么好生眼熟,长得有些像御史大夫韦挺……李承乾心里正犯着嘀咕,便听得耳边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呵,辽东就是辽东,蛮夷之地。” 第377章 茶壶里的风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承乾循声望去。 只见阴妃下了马车,在宫女的搀扶下,正一手叉着腰,满脸嫌弃地对着洞开的宅院大门,大声数落着。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手里有些臭钱又怎么了? “街道乱七八糟,城市毫无章程,连个坊墙都没有。路上的野人更是粗鄙不堪,贵人出行,竟然不知道避让,一个个如溪沟里的泥鳅一般在车队穿行。 “粗鄙,粗鄙! “房子造得再多再大,也掩盖不了此处是化外之地的事实!” 阴妃大着嗓门儿碎碎念,显然是说给大家听的。 她现在是满肚子的牢骚。 从高贵的妃嫔变成了大明的俘虏,一开始她是非常害怕的。 生怕大明皇帝一个不开心,甚至虎狼明军一个欲念上头,就把她给……先那啥后那啥了。 毕竟,这位孩子的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中年妇女,还是自认有几分姿色的。 就这么谨小慎微地缩了一路,阴妃忽然发现,大明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反而对她尊敬有加。 连她所乘坐的马车(以及队伍里其他所有人的马车),都从轻车简行的普通车舆,换成了精致堂皇的皇室车驾。 客气当福气,大明的有待,让阴妃自我感觉良好了起来。 她好像重新找回了当贵妃娘娘的感觉。 于是,之前的小心翼翼变成了现在的胆大妄为,她的臭脾气加倍地涌了上来。 “化外之地!不识礼数!尔等皆是蛮夷!” 阴妃站在门口,继续大声地自言自语。 李明达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驳斥道: “别把别人说得一文不值,难道我们是被蛮夷打败的?” 这句大实话,可太刺痛在场所有人的心了。 阴妃登时柳眉倒竖,脸涨得通红,一副随时泼妇骂街的模样。 李明达下意识地躲在李治哥哥的背后。 “阴姨娘,你身为后宫嫔妃,自说自话地下马车,似乎也并不是一件符合礼数的事吧?” 金根车上,李承乾冷冷地说。 陛下还是护短啊,小妹明明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也要护着她……大家窃窃私语道。 “……”阴妃总算是闭上了嘴,不服气地耸了耸鼻子。 明明李明达也是宫里的女眷,身为公主,她怎么可以不坐车,而是堂而皇之地坐在哥哥的马背上牛呢? 都已经是黄花大闺女了,还男女授受不亲,害不害臊啊! 李承乾陛下这是红果果的双标啊! 然而。 皇帝就是双标了,你说怎么办吧。 妃嫔还能指出皇帝的错处不成? “臣妾……知道了。”阴妃闷闷不乐道。 虽然大家在理论上都已经是囚徒之身,李承乾陛下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金口玉言、口吐天宪了。 但是真龙虽殒,余威尚在。 阴妃心中再怎么不服,也只能狼狈草草地恭恭身子,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李明达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虽然是宫里的万人迷,谁也不讨厌。 但如果硬要说她和谁待着让她不自在,那阴妃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阴妃趋炎附势,为人尖酸刻薄,尤其在她的儿子、齐王李佑不明不白地死后,她的那张嘴更是肆无忌惮,泼辣得令人脑壳疼。 李治暗暗松了口气,向金根车微微一躬身。 李承乾向兄弟微微点了点头,便要放下帘子。 手刚搭在车窗窗沿,便听得另一个清冷的女声: “陛下所言极是。宫中女眷,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真是没有教化,野人不如。”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在场的所有人,都偷偷地向说话者投去目光。 在皇帝陛下的金根车之后,停着一辆凤辇,凤凰纹饰栩栩如生,极尽奢华。 凤辇的窗户被支起一半,露出半张苍白而肃穆的脸。 是韦贵妃。 韦贵妃的座驾仅在皇帝陛下之后,她的地位可见一斑。 刚才发生的龃龉,她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而她的发言,同样也是份量十足。 “宫中女眷”,自然也是包括了晋阳公主的。 她这是在指桑骂槐,明面上批评擅自下车的阴妃没有分寸,实则在骂骑马的李明达是个没有教化的野人。 同时,她还在话外批驳李承乾陛下的双标行为。 想护犊子?在本娘娘的面前,别想! “……”李承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合上了窗帘。 他当然知道,韦贵妃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可是他能做什么,命令卫士将这位冲撞皇帝和公主的皇太妃给砍了? 时代变了,陛下!他李承乾已经不再是说一不二的皇帝了! 他现在所能利用的,只是君权的余威而已。 余威就像日落的余晖,没有暴力机关的兜底保证,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 韦贵妃这是在利用此次小事件,试图挑战李承乾的帝王权威,在“李唐皇族”这个小圈子里立威。 李承乾能怎么办?只能退让妥协。 他不能轻易使出真本事,否则会被旁人发现,他真的没本事。 韦贵妃的脸藏在半扇窗投下的阴影里,嘴角微不可查地勾勒出一个弧度。 在宫里修行了大半辈子,她也可以算是半个政治动物了。 能把皇帝逼得让步,这让她的心情十分舒畅,甚至片刻忘却了自己现在是被俘之身。 反正在太极宫里时,她平时能接触的就这么几号人。出了宫,她大概率管着的还是这么几号人,实权并没有缩水。 “晋阳公主,你说对吗?” 她迅速熨平嘴角的弧度,礼貌而又冰冷地提醒道。 “唔……” 李明达委屈地鼓起了嘴,活像一只仓鼠。 可是她又偏偏反驳不了什么。 因为韦贵妃引用的正是陛下哥哥的论点,只是扩大到了她头上而已,真较起真来,还是她理亏。 “姐姐说得对!” 阴妃虽然也被韦贵妃的aoe波及了一脸,但是她觉得,贵妃娘娘是在为她张目。 自己能紧紧抱住韦娘娘的大腿,真是太明智了。 “阴妃,你觉得本宫说的,对也不对?”韦贵妃冷淡地补充一句。 阴妃嘴角一抽,强作笑脸: “姐姐说的在理!” 说着,便加快脚步,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车厢里。 不仅是阴妃。 在“主战场”之外,因为在车厢里坐久了、所以出来活动放松筋骨的妃嫔和公主,也都自觉地回到了各自的车驾之中。 这下,还在外面闲晃的宫中女眷,就只剩下了李明达一人了。 “呜……”李明达陡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其他女眷都规规矩矩地坐着,只有她一人在外面抛头露面,那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而且韦贵妃“援引”陛下的金口玉言也没毛病。 大姑娘家的,还是皇族的金枝玉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外面招摇,似乎确实不太体面。 可是! 如果就这么乖乖地回到车里,岂不是说明,自己屈服于韦贵妃的淫威了吗? 她算老几啊! 连皇帝哥哥都默许她可以自由行动,韦贵妃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李明达虽然不是非常理解政治的那一套复杂逻辑,但是她下意识地认为。 如果自己没有听取长兄的建议,而是服从了韦贵妃的指令。 那么,对皇帝哥哥的权威,或许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对她个人来说,和李治哥哥同乘一马兜风,或许是她今生往后,少有的自由自在的时刻了。 从长安辗转多地、再到平州,这一路虽然舟车劳顿,对她这位公主倒也不失为新奇的体验。 除了陪同父皇赴九成宫避暑以外,这差不多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在平时,她就仿佛一位囚徒,被困在名为“太极宫”的豪华监狱里,不得擅自离开半步。 来到大明以后,以俘虏之身,很难说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 所以,李明达格外珍惜这或许是最后的自由时光。 “韦姨娘。”一直充当骑马工具人的李治开口了。 “您的身体好些了?在蒲州被明军截获时,您连续几日高烧不退,今天终于可以说话了,这可真是我大唐祖宗保佑。” 他用彬彬有礼的口吻,说着最强硬的话语: 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 或许是感受到了小妹的彷徨,李治决定刚一回。 岂料,被大唐皇储正面对上,韦贵妃也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道: “托太上皇陛下的福,妾身的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因为忧虑前线的战事,担忧明贼对太上皇陛下是否不利,因此有些茶饭不思罢了。” 她直接搬出了“明贼”,压在了皇帝和皇储头上。 还真把他俩给压熄火了。 是啊,被李明俘虏,女眷是肯定可以苟且偷生的。 但身为前朝皇帝的李承乾、前朝余孽的李治,那可就不一定了! 至少韦贵妃觉得,二李恐怕是终究难逃一死。 既然两人已经是期货死人了,那对他们,还有什么卑躬屈膝的必要吗? 韦贵妃是十分现实的,比阴妃更现实。 “……是我任性了。雉奴哥哥,能让我下马吗?” 李明达终究是退缩了,低垂着小脑袋,从后面扯扯李治的衣摆。 李治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能默默地将妹妹抱下马鞍。 这一回合的较量,以韦贵妃的大胜而告终。 韦珪没有再多说什么,正是默默地将支起的半边窗户完全关闭。 窗子合上时,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开的宅院大门里,一位妇人在几位老头的簇拥下,款款而出。 李明达刚垂头丧气地下马,看见那妇人的样貌,当即惊讶地杵在原地。 这位妇人她认识,而且很熟,当初一起吃过几次饭来着! 不仅是她,车队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跟个木头人似的傻愣着,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动作。 而随行的大明方面人员,就洒脱许多了,向来者一躬身: “拜见太后殿下。” 从大门走出的这位妇人,正是大明、大唐的双料皇太后,杨太后! 现在不仅是李明达了,李治也麻溜地从马背上滚下来,单膝跪地一拱手: “儿臣,拜见母后!” 到底是礼教满分的小大儒,到现在还没有忘记杨后的位分—— 只要那位远在山西的太上皇陛下一日没有休妻。 杨氏就一日是诸位皇子皇女的母后。 “太后?母后?!” 韦贵妃刚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猛然听见这几个挑动着她神经的词汇。 立刻让她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本能地浑身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妒忌、愤怒,还是害怕。 那个女人,那个夺走了她的一切荣光和恩宠的女人,就在这轿厢的外面…… 短短的一瞬间,韦贵妃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让她的表情阴晴不定。 到最后,她的表情锁定在了谄媚的微笑,也顾不上叫宫女搀扶,率先急匆匆地冲出轿厢,低眉顺目、低垂着头,向杨氏的方向屈身一礼: “拜见殿下!”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让众人不禁侧目。 韦贵妃可顾不上其他人的态度。 因为她心里清楚,太极宫内部的纠葛,不过是茶壶里的风暴罢了。 杨氏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掌握着这些“俘虏”的生杀大权! 然而,杨氏并没有急着和几位大唐来的客人寒暄,仍然在和她身边的人交代着什么。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做出了抉择,那吾等便不能再有二言。 “只有全国动员、全军用命,全力服从才是。” 杨氏身边的两个老头当即点头: “太后殿下所言甚是,便依陛下在信中所言,征集民夫,即刻启程。” 咦,这两个老头的声音……怎么也有点耳熟? 韦贵妃觉得古怪,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杨后还是那个杨后,朴实无华,含光内敛,和立德殿的那位杨氏并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在她的左右手站着的两个老头,有点名堂—— 一个是左相房玄龄,另一个是右相长孙无忌。 两位权臣在杨后的身侧,也就是说…… 不但那个女人夺了她的(自以为)太后之位,还获得了染指朝政的机会? 这…… 这怎能不让她羡慕嫉妒恨…… 韦珪的脸色煞白,身体又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要忍住,不能露出半点不敬的神情。 那个女人的能量,远超她的想象。如果胆敢冒犯,真的会死…… “你现在怎么不呵斥杨太后不守礼数,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了?”……李明达在心里暗爽着。 “咦?那不是阿兕子吗?都长这么大啦!” 杨后好像终于发现了几位来客,率先向李明达打招呼。 “母后!”李明达甜甜地回应一声,一蹦一跳地迎上去。 杨后也毫不见外,热情地握住李明达的双手,仿佛真是几年不见的母女似的。 “那么,臣请告退。”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适时地向太后一拱手,又向太极宫来的几位熟客匆匆一拱手,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来去匆匆的样子,可以说十分有大明特色了。 “母后,您在这里是……”寒暄过后,李明达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在这儿……?”杨后被问得一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捂口微笑道: “因为这里是我的住处呀。” “这里是大明皇宫?!”李明达脱口而出。 其他的听者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心中的疑惑绝不比李明达要少。 此方宅院虽然也很豪华,但是和太极宫一比,就显得很迷你了。 平州富庶,和这个……“皇宫”差不多豪华的民宅,并不是没有。 难道这不是僭越吗? 好吧,国家随主人,李明的字典里并没有“僭越”二字,看来大明也没有…… “如果不嫌弃,你们可以在这里歇脚。如果想在别处居住也可以。” 杨后说道。 李明达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从今往后,我可以随意出宫,不必被锁在一处?” 杨后温婉地微笑道: “正是,你们想去哪,便可去哪。” “太好了!谢母后!”李明达兴奋极了。 其他妃子公主也是感到一阵恍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被俘以后,居然获得了更大的自由。 简直像一出滑稽荒诞的美梦一般…… “你们旅途劳顿,先进屋歇歇吧。唐皇帝陛下,皇储殿下,来日我再叨扰二位。” 李承乾和李治不约而同地点头: “悉听母后安排。” 当客人们都安顿下来以后,杨后不禁在心中叹息。 真是一场茶壶里的风暴。 后宫的几位还是老样子,只会闷着头,在一亩三分地里斗来斗去。 殊不知,从她们目所不能及的高度俯瞰下去。 大明如同一台宏大的战争机器,正在高速地运转着。 第378章 我们没干什么,只是准备铲平晋阳而已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可真是……出手不凡啊。” 对于李明陛下最近的“奇思妙想”,长孙无忌尽量高情商地点评道。 从杨太后所居住的后宫、到马车的驻泊地,还有一段距离。大明帝国的左右二位宰相并肩而行。 对于老同僚、老对头的抱怨,房玄龄不置可否道: “陛下自有圣裁,我等亦步亦趋地跟从便是。” 这老房头说归说,但脚步倒是利索得很,让小他差不多十五岁的长孙无忌跟得都有点吃力了。 “呼,可是……”长孙无忌深深地喘着气: “陛下召集百万民夫前往山西战场,也就罢了。 “可陛下还要尽收天下油脂油膏,一并运往山西。 “为了一场并不影响大局的局部性战役,竟花费这么大的血本,这……是否太激进了?” 搜刮“民脂民膏”(字面意义),这就是李明从山西前线给后方下达的最高指示。 什么脂膏都可以,猪油、牛油、菜籽油、桐油……任何能起到润滑作用的玩意儿,来者不拒。 他和房玄龄两位大明宰相今日拜访皇太后,就是为了这条政令。 这件事,让长孙无忌很是抓狂。 “只是打个仗而已,要这么多精壮汉子和润滑油干什么? “陛下到底想在山西干什么?” 房玄龄耸了耸肩膀: “陛下的计谋,不是已经在来信里写得一清二楚了吗? “先以民夫荡平山头,然后……” “是的,我知道。可是……”长孙无忌打断道: “陛下到底想达成什么样的效果?这么做,真的能成吗?耗费巨资如果一事无成,又该怎么办?” 对于工作搭子的一连串关键发问,房玄龄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真发生了再说吧。陛下总有他的打算。” 长孙无忌听得太阳穴一跳。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羡慕李明“十四奸党”的原始股东们。 房玄龄也好,杨太后也罢,还有房遗则、韦待价,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好大孙长孙延在内…… 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李明有着近乎盲从的信任。 不论老大出了什么脑洞大开的鬼点子,他们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支持、执行到底。 不像他长孙无忌这个半路出家的,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生怕翻车。 “油脂乃是金贵之物,即使在平州,也是价格不菲。 “陛下此举对战事有何影响,暂且未知。 “可是已经直接让全国油脂价格飞涨,严重影响了民生啊。” 长孙无忌旁敲侧击地叹息一声。 他这说法并不是在夸张。 虽然在大唐来客的眼里,大明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但是和大明自己纵向比较,战争还是对民生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尤其是油脂类产品。 大明并没有超越时代的生产力,诸如花生、葵花籽之类的油料作物也还没有传入。 所以,每年的油料产量并不可观。 市场本来就小,李明又以战争为由,突然加大了油脂的需求。 这么一番操作,哈耶克的大手果断发动,把油价托举到了高高在上的地位。 你不能只在自由市场有利于自己的时候才赞颂哈圣的伟大。 “战争总是有代价的,油价上涨算不得大问题,大明百姓教育开化,大家与国共进退,会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的。” 房玄龄还是一脸的无所谓。 同样的,老房也并没有夸张。 大明百姓都是李明陛下的脑残粉。 只要陛下有需要,大伙儿暂时忍受一下物价腾飞的折腾,并不是不行。 油脂又不是米粮那样的生活必需品,几天不吃又饿不死人。 只要没有发生大规模饥荒,那就都不是事儿。 大明的公民主体,原先要么是辽东半汉半夷的边民,要么是高句丽的农奴,要么是被唐王朝和地方门阀双重剥削的河北佃农。 大家伙儿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只要饿不死,做菜少吃点油倒也并不打紧,没有那么矫情。 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全靠李明陛下的恩情啊。 这种吃饭砸锅的行为,大明百姓是不屑于做的。 “战争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所幸,在陛下的精耕细作之下,我大明基础稳固,无需长孙公多操心。” 房玄龄把长孙无忌的第二个担忧也给堵了回去。 “这……就算民怨不沸腾,可此战的巨大成本,对国家财政也是巨大的压力吧!”长孙无忌还是很不踏实。 “百万民夫自不必说,在全国范围内收购油脂更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听到“财政”两字,房玄龄的表情终于掀起了一点波澜。 如果他的小儿子房遗则在现场,那掀起的恐怕就不是“一点”波澜,而得是惊涛骇浪了。 经常治国的朋友都知道,李明在大明实行的,是一套积极扩张的财政政策。 凯恩斯为体、哈耶克为用了属于是。 这样操作虽然给国民经济打了一针鸡血,但是也容易造成天量的财政赤字。 为了偿还战争债券,首席大“会计”房遗则左支右绌,拆东墙补西墙,已经穷尽了一切财技。 现在,李明轻飘飘一道命令,又凭空造成了更为天量的支出。 这么大一个财税窟窿,该怎么补? “再发行一期债券吧。只要战争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房玄龄支支吾吾。 这种把雷留到未来的做派,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看着老房动摇的表情,长孙无忌乘胜追击: “动用如此巨大的成本,只是为了一场战术上的胜利。 “这么做,值得吗?” 对于同僚的这个问题,房玄龄的回答倒是一贯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李明陛下总归是有办法的。” 长孙无忌也无语了。 谈话就像鬼打墙,回到了原点。 而两人也正好走到了各自的马车前。 “长孙公,你可还有其他问题?没有的话,恕我先告辞。” 房玄龄麻溜地爬上马车,迫不及待地和同僚告别,各走各的路。 虽然两人的办公室是同一个。 “……便如此吧,为了大明的国计民生,公与在下还需要再多费些心。” 长孙无忌知道老狐狸在躲避问题,但他也知道,只要老狐狸想,他不可能再从对方嘴里撬出什么有意义的回答。 临行前,房玄龄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长孙无忌喊道: “长孙公,你年纪轻轻就脚步虚浮,应该多吃瘦肉多锻炼,少吃油腻少烦心。” 你这是在向我传授老当益壮的秘诀,还是在阴阳我瞎操心?……长孙无忌嘴角抽搐,眼看着房玄龄的马车扬长而去。 胡来,都特么胡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大明整个国家,从皇帝开始往下,都是在瞎搞胡搞! “明明天下大势已定,山西的战况其实并不影响整场战争的战局了。 “却偏偏要在这最后一战上,倾注如此海量的资源……狮子搏兔也不是这个搏法吧! “乱搞,乱搞!这工作谁爱干谁干!” 回办公室的一路上,长孙无忌抱怨了一路。 不过抱怨归抱怨,回到办公室以后,他还是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房玄龄早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语气如常地问: “关于征调百万民夫赴山西前线的调令,是否已经拟好?”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回答: “已经草拟完成。待房相审核完毕无误,便发各级州县执行。”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点头:“关于第六十二期战争公债……”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接下任务: “我这就起草募集说明书。”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疑问。 但既然李明陛下已经下了决定,那长孙无忌作为臣下,便只有执行到底。 这是李明与他父亲的最大区别。 李世民在下决策之前,会与心腹讨论对错得失,突出一个听劝。 而李明则完全是独断专行,不需要属下的意见,只需要属下的忠实执行。 但父子之间也有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拿定的主意,基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最后都证实是正确的。 只要结果没有问题,那就算过程再怎么离奇,终究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近朱者赤,我也是多少沾染了‘十四党’的习气啊。” 长孙无忌无奈地苦笑。 ………… 几天以后,大明各地州县陆续收到来自上峰的奇怪命令: 收集壮汉和润滑油,火速送往山西战场。 这是什么命令?这得花多少钱,对战局又能有什么帮助? 每一位地方官都对这条没头没尾、又耗资巨大的政令感到费解。 但是在执行环节,没有一位官员有二话。 他们尽心尽责地收购食油、征集民夫,不折不扣地完成上面派发下来的配额。 以平州为圆心,海量的人员和物资开始了调动。 他们如同血细胞,沿着大明在全国各地修建、如同血管一般错综复杂的驰道和运河,往黄河集中。 黄河岸边,成千上万的民夫、脚夫和船员整装待发。所有的资源将在这里统一装船,逆流而上,向山西方向进发。 大明仿佛一个完整的机体,忠实地执行着头脑发出的指令。 ………… “儿臣拜见母后。” “……母后。” 安顿在平州的数日之后,李承乾和李治依照约定,共同来到杨太后的下榻处请安。 李承乾的这声“母后”说得扭扭捏捏,相比之下,礼学家李治就喊得理直气壮多了。 虽然大唐的皇帝和皇储喊首席逆贼的母亲为“母后”,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但是杨太后此时顶着的头衔,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太上皇李世民之正妻。 还真是他俩名正言顺的“母后”,名义上的。 “请坐吧。辽东苦寒之地,二位屈尊在此,可还住得习惯?” 杨太后满面春风地招呼着二位,让下人替二位贵客看茶。 “谢母后。” 太后态度随和,两位“儿臣”可一点也不敢放松,僵硬地各自落座。 因为他俩面前的这位妇人,不仅是名义上的皇太后。 更是实质上的大明女皇。 他俩算是看出来了,李明带兵出征,就由杨太后负责看家。 凡军国大事,二位宰相在达成一致以后,还须得到太后的首肯。 太后和家臣,形成了稳定而微妙的互相制衡关系。 加上李明亲自设计的、复杂精妙、除了他本人无人能驾驭的官僚体系,直接避免了一方独大的可能性。 这才是李明敢放心御驾亲征的政治基础。 至于杨太后能否起到牵制房玄龄、长孙无忌两条老狐狸的作用,李承乾和李治不知道。 但他俩知道,只要杨太后有这个心,他俩多半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呵呵,你们不必如此拘束。” 杨太后捂嘴微笑,开门见山道: “李明特意交代过,务必保护皇族的周全,尤其是二位‘生命安全’。” 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两人闻言,哪敢放轻松,身体绷得更直了。 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似乎是感到气氛有些凝重,杨太后换了一个话题: “二位在平州住得可习惯?说来惭愧,如二位所知,大明的皇帝陛下并不是一个喜欢讲究排场的人。 “所以,皇族的居所可能未必有太极宫那么堂皇,还请二位见谅。” 杨太后还是说得保守了,这里的住处何止是“没有那么堂皇”。 和太极宫一比简直是寒酸。 以至于她自己都没好意思自称“皇宫”,只是笼统地称之为“居所”。 李治还是反应快,立即答道: “与民同甘共苦,颇有汉文帝之风。我们的父皇最是推崇汉文帝。” 杨太后对这个满分答案微微点头,道: “居所虽小,但平州很大。二位若是不嫌弃偏远,可以在城内多走走、多看看,领略与关中不同的风土人情。” 李承乾注意到了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 “母后是说,吾等可以出入此地?” 杨后掩嘴微微一笑: “何出此言?二位当然可以自由出入。阿兕子来平州的第二天就满城转悠了。” 两位老哥惊讶地互视一眼。 难怪,这几天都没怎么看见李明达的人。 那姑娘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谢母后,谢李明……陛下宽大为怀。” 李承乾诚恳地一拜。 确实,他现在的衣食住行虽然远比不上在大唐时那般排场,但和大明本身的皇族——也就是李明和杨太后——基本是平等的。 他甚至还享有一定程度的人身自由——虽然,不必多说也知道,暗中一定又很多暗哨在“保护”着他。 对一名亡国之君来说,对一个本应上刑场的期货死人来说,能有这样的待遇,夫复何求? 不好说李明这么做,是出于兄弟手足之情,还是纯粹没把他俩放在眼里、压根没觉得两位哥哥会对他的家庭帝位构成任何挑战。 但是从结果上看,总还是双赢的。 “二位何必如此见外。”杨后温婉地笑道: “我们都是一家人。” 不管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李承乾和李治仍然大受触动。 僵硬的氛围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三人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居然还有这件事,韦珪变成了这幅样子?” 杨太后捂着嘴叹息。 李治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作沉重状: “是啊,自从那天与母后惊鸿一瞥以后,韦姨娘便时而颐指气使,仿佛是天地的主宰一般;又时而卑微怯懦,如同最低贱的蝼蚁。 “好像两个灵魂,被囚禁在一副躯壳之中似的。” 听上去,似乎李唐皇族内部又经过了一系列的宫斗,韦珪是斗败的一方,被整成了精神分裂。 也是,在确定李承乾、李治的生命威胁被解除以后,韦珪岂是他俩的对手? “竟然还有此事,真是令人扼腕。” 杨太后感到真诚的惋惜,就像看见路边被马车碾过的死猫一样。 “看来你们来到平州之后,还是发生了不少事啊。” 李承乾立刻接上话茬: “儿臣发现,平州的气氛相比我们初来乍到时有些变化,百姓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难道在我们来到此地以后,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对于这个问题,杨氏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与韦妃失心疯相比,并不是什么大事。” 话已至此,李承乾和李治便不好多问了。 他俩还是很有比数的。 不论杨太后嘴上说得再好听,但是双方心里都很清楚,他俩只是俘虏。 身为俘虏,如果乱打探人家的军事机密,那就不礼貌了。 就在两人以为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 便听得杨后淡淡地补了一句: “我们只是,准备铲平晋阳而已。” 第379章 我早就是大明的忠臣啦!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大唐东都,洛阳。 无事发生。 虽然无事发生,但是洛阳人无不心有戚戚焉。 当敌国的百万雄师(虚指)横扫中原、就顶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这是十分正常的心理状态,你跺你也麻。 “那帮辽东野人和河北田舍郎,这几个月到底在干什么?” 洛州别驾裴律师立在城头,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明军阵营不解地嘀咕。 现在刚过清明,太阳的直射已经相当有力道了。 但是别驾大人仍然每天不辞辛劳,必定要亲临城头,时刻观察明军的动向。 作为开唐宰相裴寂之子,裴律师觉得,自己和大唐王朝的兴衰是休戚相关的。 “大明整个国家,怎么和他们的那个所谓‘开国皇帝’一个尿性,做事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裴律师心里不断地吐槽。 就在几个月前,大明天兵如同一阵狂潮,以势如破竹之势,横扫了洛阳以东的大半个中原地区。 这把与唐王朝“命运与共”的裴别驾给吓得够呛,乃至于一度效仿陛下的榜样,也出城“南狩”了。 结果润出去避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无事发生。 洛阳并没有被围城,也没有被速通,一切风平浪静,仍然维持着过去的格局。 然后,他便又惴惴不安地回到了洛阳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继续主持洛州大局。 目前的洛阳局势很是诡异。 具体来说,就像一场海啸,刚扑到自己头顶,突然凝固在半空。 时间一长,洛阳的老百姓也就渐渐习惯了在家门口的明军,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甚至贩夫走卒都做起了明军的生意,一副军民鱼水情,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过,裴律师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是不一样的。 身为名门望族裴氏之后,他以门荫入仕,一直当到了洛州地方的实际一把手。 洛州是什么地方? 和长安并称东西二都的洛阳,就在洛州的辖内。 并且和辖属长安的雍州一样,洛州也没有刺史,只设州牧。 一切规格向首都看齐。 洛州牧只是虚衔,由亲王担任,现在正在平州旅游呢。 所以,洛州别驾裴律师,便是这座陪都的一把手。 地位之高,毋庸赘言。 也正是因为他站得高,所以看得比地里刨食的愚民们更远。 比如说,他知道海啸不可能永远冻结在半空上,明军也不可能永远与洛州井水不犯河水。 天兵,总有一天是要天降的。明眼人都知道,大明现在只不过是在积蓄力量而已。 因此,裴律师必须每天时刻注意东边的动向。 只要明军阵营有任何异动,他随时可以跑路……不是,南狩。 毕竟要延续裴家血脉的嘛~ “使君,明军今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 在他身边,主管洛州军事防务的李义府嘀咕着。 大唐文武官职并没有明确的划分界限,所以虽然他身为李治的皇储属官,但也可以带兵。 裴律师没有搭理自己的附属,把对方的话当空屁,继续眯着眼,牢牢地观察着东方。 一方面是因为,李义府出身一般,祖父只是区区一个县丞,怎么配和河东裴氏的长子这么说话的?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明军来去如风,让人捉摸不透。谁知道最近这段风平浪静的日子,是不是他们故意麻痹洛阳守军的手段呢? 事关他的项上人头和裴家香火的延续,不可不防啊! “没事,呵呵,您继续。” 李义府没有等到领导的回话,脸上尴尬地笑笑,内心都把白眼翻到天上了。 切,冢中枯骨,吾必取而代之……被同僚称为“笑里藏刀”的李义府在心里编排着。 李义府的官评非常不好,表面笑嘻嘻背后捅一刀,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属于典型的奸臣。 而这位官场小人,又十分看不起裴律师这个怂货。 中原地势平坦,他们站在城楼顶部,视野十分良好,洛阳以东的大片平原一览无余。 老实说,现在洛阳城的东边,哪里有明军啊? 只有紧邻着洛阳的郑州下辖县城城墙,还有忙着春耕的农夫而已。 明军能从哪里来,难道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或许,此次明军也是像上回的中原大战,虎头蛇尾呢?”李义府状似无意地说道。 裴律师不搭理他。 但是李义府似乎突然情商下线,不长眼地叨叨: “大约是因为太上皇陛下在山西战场大杀四方,成功拖住了明军的主力。 “使君您看,匪军已经停止了在中原扩张的步伐,止步于洛阳城下。他们那点虚弱的力量根本无法打破东都坚城,我们也无需再杞人忧天吧。” 呵……裴律师鼻孔轻轻出气,显然是懒得和这个脑子缺根弦的蠢人多掰扯。 李义府从背后暗暗扫了一眼裴领导,继续大声说道: “或许匪军的主力被全部拖入了山西的主战场之中,郑州城中不过是空架子而已。 “我军何不乘机东进,收复失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裴律师终于忍不住了,从远方收回了视线,嘴角直抽抽,不悦道: “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大明的军队势不可挡,战力极为强悍,打得我军节节败退! “我们避其锋芒还犹不及,还自己把脸贴上去,去打攻城战! “李将军,是否是短暂的平静麻痹了你的头脑!” 被顶头上司喷了一脸,李义府完全没有恼怒的神色,继续笑呵呵地辩解道: “匪军再厉害,有天策上将厉害吗?说不定太上皇陛下在山西大杀四方……” “陛下并不是万能的!”裴律师被属下烦得心烦意乱,下意识呵斥道: “你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战局进展得如何吗?你知道太上皇陛下应对得很吃力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阿谀奉承!” 就等你这句话,这可是你说的嗷!……笑猫李义府嘴角微微一勾。 好哇你这个裴别驾,吃着大唐的俸禄,享受着陛下赐予的荣光,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背后如此诋毁陛下、如此抬高明匪。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造反! 李义府兴奋地在心里写领导的小作文,准备下次进京述职的时候,参上司一本。 最好能挪走这块石头,让他坐上洛州别驾这个位子。 作为权力动物,李义府一生都在挖空心思钻营官场。 至于近在眼前的明军? 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中。 他满眼睛只有一个目标:一步一步爬到官僚的最顶层! 谁当皇帝无所谓,他只想当皇帝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咦?” 就在李义府踌躇满志的时候,已经被他暗中扣上“反贼”帽子的裴律师啧了一声: “那是什么?” 能是什么,无非是出来耕作的农夫罢了……李义府在心里呵呵,嘴上还是很恭敬的,还装模作样地张望了一番: “回报使君,匪军阵营并无异样,并没有大规模出动的迹象。” 裴律师此时脸色煞白,都没有工夫耍大牌了,哆哆嗦嗦地指着黄河的方向。 洛阳城坐落在黄河南岸,同时本城又被洛水分割成南北两县。 在高耸的洛阳城楼上,两人能将黄河上的动静尽收眼底。 “不是在陆地,在水上。 “那是什么?你看那是什么!” 一向傲娇的别驾能如此失态,着实让李义府也吃了一惊。 他姑且顺着裴别驾的手指,向东望去。 此时正值上午时分,日上三竿。 迎着刺眼的阳光,李义府依稀看见,东边的黄河水好像变黑了。 而且黑色的色块正在逆流而上,向西边的洛阳城扩散开来。 “咦?”李义府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问。 怎么回事,河水怎么会一夜变黑,是谁往黄河里倒脏东西了? 而且什么样的脏东西,会往河水的上游反方向蔓延? 李义府眯细了眼睛。 当他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瞳孔逐渐放大,一时失语。 他并不是近视眼,他其实也能看清,河面上那一大片不见首尾的黑色斑块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的大脑下意识地没有往那个方向想,宕机了半刻钟。 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李义府叫得比裴律师还要失态。 “那是…… “船?!” 是的,那一片黑色的区域,其实是一条一条的航船! 那些船左右相接,首尾相衔,竟将宽广的黄河河面挤得满满当当,从远处望去,仿佛一大片不留缝隙的黑斑! 船队的规模如此浩大,甚至于改变了大自然的景观! 这居然是人类能够达成的伟业吗!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裴律师、李义府的想象力。 两人一时词穷,大脑空空荡荡,眼睁睁看着那一大片黑色“色块”向在自己所在的洛阳城楼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一旁的卫兵率先出声: “有危险!使君,将军!请下楼暂避!” 这一嗓子,总算把李义府的魂儿给喊回来了。 他慌忙正了正头冠,声音还透着不可思议: “那些船是哪来的?他们是来干嘛的?” 相比之下,他上司的行动力就强多了。 裴律师早就脚底一抹油,飞也似的溜到了下楼的楼梯口,留下一句惊恐的话语: “那是什么?当然是明军的舰队啊!难道还能是大唐的船吗?你几时见过大唐有这么多船?!” 李义府脑子一团乱麻,腿脚发软,傻傻地愣在原地。 明军的船舶虽大,但是造船的木头轻质而坚硬,船只结构灵巧,加上船员的操帆技能点满了,所以行驶起来异常轻盈。 在城楼上的人们反应过来以前,这支浩大的舰队已经逆着河流,飞到了洛阳城外。 一艘又一艘庞大如山的舰船,在李义府的眼前驶过,仿佛在向他炫耀武力一般。 即使从近处看,这支船队也是首尾相接,几乎没有漏出多少缝隙,绵延数里。 在李义府的眼里,这支船队仿佛无穷无尽,永无止歇。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被双腿凌空,被架了起来。 “将军,失礼了!” 李义府是被卫兵抬下城楼的,临到楼梯口,视线还木然地停留在黄河上。 河面上,明军的舰船还在像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密集地通过洛阳城楼。 “啊啊啊,他们真的打过来了!” 李义府张大了嘴,大口呼吸着。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绵软,裤裆湿乎乎的。 他错了,错得离谱。 自己对于这场明唐之战,并不是完全没有所谓的。 至少当敌人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害怕的。 很害怕。 “天杀的辽东佬,哪里来的这么多水军?他们哪来的这么多船,这么多人!” 李义府惊魂未定,语无伦次。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洛水!天可怜见,他们要溯洛水而上,进占洛阳了!” 真是见了鬼了,还真让裴律师那胆小鬼蒙对了! 明军在消停了几个月以后,又开动了他们的铁蹄,重新开始横扫中原、进逼关中的进程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裴使君,裴使君!” 李义府被大明的天威吓到六神无主,甚至呼唤起了自己的上司。 而这位上司他平时一直看不起,正打算在背后打小报告,将其取而代之呢! “将军,裴别驾此时恐怕已经逃出城了。”背负着他的卫士提醒道。 那个懦夫为什么逃跑得那么熟练啊,他到底逃跑了多少次啊……李义府麻爪了。 大明天兵压境,洛州别驾又仓皇出奔。 李义府觉得,自己抵抗到底也没有意义了。 “告知监门卫,大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天兵!”他虚弱地下令。 众人愣了一愣: “将军?” 刚才还义正词严,一口一个“明匪”。 现在就成“大明天兵”了? 大明还没开弓,您就倒下了? “快!趁大明宝船的天火还没有烧到尔等头上,快快献城!” 李义府急得大声催促。 作为混迹了一辈子官场的政治动物,他可太清楚“被俘”、“投降”和“起义”三者之间的区别了。 既然没法反抗,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主动迎合,还能少受点苦,多争取点待遇。 虽然不战而降,让唐军将士颇有微词。 但是两个主帅,一个跑路、一个躺平,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沉重的嘎吱声中,坚固的洛阳城门缓缓打开。 李义府躲在府中,紧张地咬着指甲。 那支黑压压的舰队让他开窍了。 他早就已经是大明的忠臣了! 大明天兵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吗?会感念他的主动献城吗? 会放过他吗? 在惶恐不安中,李义府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一刻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一整天过去了。 大明天兵并没有进程。 东都洛阳,又是无事发生的一天。 ………… 汾河河畔,并州南。 黑压压的大明舰队,沿着先前李明舰队所清出来的安全航道,一路北上。 来到了离晋阳城仅十余里之外的近郊。 在此处,当地的大明守军已经修建了一座简易的港口,用于停泊这些新来的船只。 黑乎乎的船只缓缓靠岸。 这些船虽然威风凛凛、又数量众多,远远望去还挺唬人。 但是近看不难发现,它们一没有武备,二没有装甲,并不是标准的明军战舰。 而是运输船。 港口很快忙碌起来,大队大队的壮汉从这些船上列队而下,脚夫开始装卸随船而来的补给辎重。 这些汉子在头领的指挥下,整齐列队。乍一看还挺像模像样,但是比起正牌的大明天兵,总感觉缺了点精气神。 而且他们虽然头上都戴着类似兜鍪的头盔,但是身上并没有披甲。 薛万彻骑着高头大马,检阅着这些新到的壮劳力。 只不过,他此刻的身份不是明军主将。 而是大明建设一局的首席包工头。 “小的们,开始干活了!” 老薛扯起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儿: “这次的项目,铲平晋阳!” 第380章 打仗与打灰的辩证关系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安,太极殿——入口附近的中书省——诸位大唐肱骨之臣咸集于此。 因为宫城的几任主人——太上皇李世民、监国李明、永庆帝李承乾、皇太弟李治——都恰好不在家。 诸位大唐忠臣又不可能越俎代庖,自说自话地进入宫城,一屁股坐在太极殿上开朝会。 但是国事繁忙,大家又不可能不碰头开会。 所以,群臣一致约定,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每三天在中书省碰头,作为朝会的代餐。 反正中书省在宫城之外、皇城之内,广义上也属于“太极宫”的范围内了。 “中原方向的明军,可有什么动向?” 首席官僚刘洎开门见山就是一问,这已经成为这段时间的例行公事了。 “并没有特别的消息。”众人摇头道。 民部尚书唐俭想了想,呈上了一个信封道: “不过,身在洛阳的李义府倒是寄来了一封信。” 笑猫李义府? 刘洎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老实说,老刘也好,其他诸位重臣也好,都不是很想搭理李义府。 那厮太坏了,每次来信不是举报上司就是举报下属。 以至于每一位经办人都得在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在背后也被那货举报过。 因此,就是在这样的“小朝会”上,诸臣一致决定,把那家伙踢到洛阳前线,每天对着明军呲牙。 “李义府这次是告发裴别驾结党营私,还是里通敌国?抑或是对陛下大不敬?”高士廉冷笑道。 唐俭摇头道: “唐某也是刚收到此信,不敢私自卒读,特与诸公共欣赏。” 同事在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大家最好摊开来讲,否则容易掰扯不清,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老唐是很刚正的,不愿意自己的清名被李义府甩上泥点子。 唉……刘洎无奈地轻轻叹气,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不论如何,李将军也是洛州都督府将军,前线的消息不可忽视。万一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汇报呢?” 忍着无比的厌恶,刘洎捻着两根手指,揭开了信上的蜡封。 “怎么,笑猫这次又要告谁?”高士廉呵呵一声。 “稍等,我看看。” 刘洎有些老眼昏花,眯细了眼睛。 只看了第一行,他顿时瞳孔地震。 本来还挺松弛的众人,顿时紧绷起来: “发生了什么?” 刘洎脸色煞白,嘴唇微微抖动,喉咙深处发出干涩的声音: “大明……舰队……不可数……” 同日,长安城门大开。 不知为什么,大唐五品以上的诸公都选择在同一日出城狩猎。 ………… 就在长安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的时候。 与此同时,汾河岸边,明军临时搭建的港口。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比最有人气的闹市区还要热闹。 李明从大明全国摇来的帮手,在顺便吓了大唐衮衮诸公一跳以后,便在这里汇聚。 当然,这些帮手当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士兵——就算大明再怎么国富民强,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攒出百万大军。 他们都是普通民夫,服从李明陛下的召唤,前来参与晋阳附近的“大项目”的。 而这个规模浩大的大项目,与攻占晋阳息息相关。 临时河港的边上,明军军帐之中。 李明站在山头,俯瞰着港口。 脚夫们正在忙着装卸货物,刚下船的民夫则排成队列,有序地离开港口,给忙碌的港口留出操作空间。 一切都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多亏他带在身边、陪他一起北伐的将军不是别人,而是薛万彻。 初唐时期,能打仗的将领有很多。 但是能打灰的就仅老薛一家,别无分号了。 “人,已经到了多少了?” 李明背着手问道。 粗犷的胡人“书童”契苾何力躬身回答道: “启禀陛下,第一批民夫大约十万人,已经全须全尾地安然抵达。” 既然这位大唐孤忠不愿意和唐军刀枪相向,那还不如废物利用,让他彻底转职文秘工作。 虽然这糙汉子比首席秘书长孙延还差了一点意思,遣词造句还常常词不达意。 但还是那句老话——又不是不能用。 李明点点头,吩咐道: “不错,没有误了时辰。 “让民夫在山坡下稍事休息,便前往榆次县。” 榆次县与晋阳县南北相邻,是明军南路军所实际控制的领土之中,最接近晋阳城的县城。 榆次能够建县,说明那里地势平坦、有水有粮,适合人类生存。 前期,在包工头薛万彻的主持下,唐军先行在榆次县建造了能够容纳十万人的临时居所—— 或者说,临时工棚。 根据计划,第一批新到的十万民夫,将先在榆次县先休整几日,熟悉山西的风土环境,缓解长途跋涉的疲劳。 然后,他们将前往其他邻近的县城,在那里建造新的工棚,为后续的九十万同事提供住处。 毕竟一百万民夫,不是游戏里的一个数字。 他们也是要吃喝拉撒,需要地方安置的。 若是把他们全部堆叠在榆次县一地,一个县城突然多出百万人口,那分分钟爆炸,光是屎山(字面意义)就能把李明给淹没了。 所以,在干活之前,李明得先在自己实际控制、邻近晋阳的多个州县,逐步兴建大量临时居所,以容纳这些新来的劳动力。 想让马儿跑得快,就必须给马儿先喂饱了,这就是李明的治国方略。 顺便一提,为了彻底免除民夫在打仗的地方打灰的后顾之忧,李明还特地派了一支偏师,占领了蒲州全境。 就此吞并了蛙跳战术跳过的“孤岛,彻底将李明大军所在的并州南,和大明的实际控制区域连成了一片—— 这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在李世绩率领剩余唐军支援晋阳以后,这座空城很爽快的就向大明天兵开城投降了。 “榆次县虽然是上等县,但是无法长时间容纳过多的人口。 “其他住所的选址都已经选定了吗?” 李明关切地问道。 一百万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可以算作一个抽象的数字。 因为这个数量实在太大了。 一个高中每周开晨会,操场上乌泱乌泱的人头,顶天也才一千人。 一百万人,是此等规模的一千倍,已经超出人的直观认识了。 如果让李明亲自来安排这一百万流动人口,那他别的事情可以不用干了。 “已经全部选定,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 契苾何力将一副地图徐徐展开,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点线圈。 李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甚善。” 看不懂。 还好,李明还有一票可以仰赖的兄弟。 不就是盖工棚、干工程嘛,包工头薛万彻最有经验了,交给他就行了。 契苾何力补充道: “陛下,至于您所要求的油脂,筹备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李明摆手道: “这倒不必太着急,人先到位,做好先期的‘工程’,至于物资可以稍后准备。 “拉长采购时间,也不至于让物价在短时间内一下子飞腾起来。” 哦,原来如此,分批采购原来还可以压降采购成本,陛下真是会精打细算呢……皇权舔狗契苾何力心中暗暗叹服。 但他再细细一琢磨。 唉,不对啊! “陛下,为了这场晋阳之战,我们是不是耗费过巨了?”契苾何力提醒道。 李明天真地眨眨眼睛: “爱卿何出此言?李世绩北上虽然给我们让出了蒲州空城,但是也让本就巩固的晋阳防线更加难以攻打。 “将近十万唐军精锐龟缩一城,那就是一颗砸不烂的铜豌豆啊。 “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贸然进攻,只会让我军伤亡甚巨。” 面对小李陛下逃避问题的行为,契苾何力据理力争: “陛下,可是再‘万全’的准备,也不能毫无止境,总得有个头啊! “晋阳不过一城。我们坐拥天下,拔除此城,有必要云集百万之众、收尽天下民脂民膏(字面意思)吗? “请珍惜国力、珍惜民力啊陛下!” 契苾何力与其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吐槽。 既然李明陛下还知道采买油脂的时候必须节省成本,那从一开始就不要实行这耗费巨大的计划呀! 这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嘛! 眼见得逃不过这个问题,李明神秘兮兮地笑了: “我想做一个社会试验,在农业社会动员百万大军,是否真的可行。” “啥?”契苾何力听得一愣。 抛去李明陛下习惯性抛出的奇怪词汇不谈,也抛开李明陛下拿国运当儿戏的孩子气行为不谈。 单从“是否能够动员百万大军”这个纯学术问题出发,这有什么试验的必要吗? 百万“正规军”作战或许有吹牛的成分,但是百万“炮灰”参战的战例并不是没有。 比如淝水之战的苻坚老哥。 况且李明这次动用的也只是百万民夫。 百万披甲士兵难找,但是动用百万后勤劳力的大混战,在历史上不是比比皆是吗? “陛下,为了此般理由赌上国运,让国内民生举步维艰,这是否有些儿戏了?这是否在重走秦皇汉武的老路了?” 在唐朝时,对秦皇汉武的评价其实一般般,远没有现代这么高的地位。儒家更推崇汉文帝这样的模范打工人。 契苾何力充分发挥了贞观朝初期的风格,直言不讳地进谏。 他问出了大明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的问题。 虽然不论心中有多大的疑问,凡是李明陛下的指示,他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 但是,这并不会让心中的疑问消失。 李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背转身去,重新面对繁忙的汾河港。 契苾何力神色一暗,以为陛下这次也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无趣地和他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山脚下、汾河边,庞大的舰队,数以十万计的劳动力大军,都如同精巧的机械一般,流畅地运转着。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一场面,那莫过于“气势恢宏”。 “这样的场面,是不是非常震撼?” 李明突然发声道。 契苾何力别扭地回答: “是,如果不考虑背后的物价腾飞、妻离子散的话。” 李明无视老伙计的夸张用词,继续道: “我的下一步计划,将会更为震撼,更为气势恢宏、叹为观止。 “这一幕,将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骨髓之中。” “陛下无需费这么大的力气,您的丰功伟绩也会被大明子民永世铭记,永远对您心存敬畏的。”契苾何力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是我的大明子民。”李明摇摇头: “我这是做给我的敌人看的。 “让他们直观地看到,和我作对会招致什么样的打击。 “将恐惧牢牢地烙印在他们的骨髓之中。” 契苾何力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感觉李明陛下已经超越了秦皇汉武的级别,开始接近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广神了呢? 弑父啊,挥霍民力啊,三征高句丽啊什么的…… “你在想什么呢?”李明打断了契苾何力的遐想。 “我的敌人,不是大唐。” 咦? 不是大唐? 那我们现在在和谁作战? 契苾何力还想问。 但是李明没有给他进一步发问的机会,快速地发布下一步的命令: “那些民夫并没有任何战斗力,如果被唐军偷袭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为了防止他们偷袭我们,那我们就先偷袭他们。 “别让李世绩太悠闲,给他找点事情做。” 契苾何力咽下嘴里的半句话,麻利地回答: “好的,我这就将陛下的命令传达下去。” 虽然不直接带兵,但是传个军令什么的,还是没有问题的。 大明并不缺带兵之将,不至于离了薛万彻和契苾何力两人,就连仗都打不了了。 “还有一件事。” 李明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大号“书童”,压低声音问道: “‘人’,都已经派出去了吗?” 契苾何力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睛。 ………… “堡垒战术?” 晋阳城下,唐军主营帐中。 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行商,李世绩眉头紧锁。 “是是……是的,将军。”行商打着哆嗦: “我听说,这就是大明的战法。” 第381章 看不见的战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大明天兵此次召集的百万好汉来自大明全国各地,他们的任务是在战线上建造碉堡群。 “因为大唐天兵在晋阳的防守固若金汤,因此大明天兵另辟蹊径,打算大造碉堡,层层推进……” 那行商是个胡人,却深得儒家中庸之道的精髓。 左一个大唐天兵,右一个大明好汉,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两不得罪,战战兢兢地讲述了明军的战略计划。 这可怜虫一脸懵圈,到现在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做买卖做得好好的,正数着铜板唱着歌,突然!就被唐军给抓了起来,拖到主帅面前,咔咔一顿审问。 李世绩居高临下,俯视着抖成筛子的商人。 小商人抱紧了自己,贼溜溜地偷眼仰视着这位大唐头号战将。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李世绩立刻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小行商,怎么可能知道明军的计划? “你定是那明军细作!来人,拖出去!” 胡商登时发出尖锐爆鸣: “冤枉啊军爷!冤枉啊大将军!” 搞笑啊!自己正安分守己地做着买卖,被唐军强行掳过来问这问那,回答了又不满意,被强行套上个“细作”的大帽子!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当然是没有的,所以他被卫士像拎小鸡仔似的提溜了起来,拖了出去。 “我为长安交过税,我为大唐赔过本!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哎呀!哎呀!” 听着军帐外传来啪啪啪清脆的打屁股声,李世绩不禁扶额: “唉,这都什么事啊……” 身为十万禁军大统领,在正常情况下,按理说他是没有必要、也不应该亲自审问一个商人的。 搞笑呢!敌人都要叩关了,你老李还和一个行商打嘴炮?难道你没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吗?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 他的斥候早早就汇报了,数量惊人的明军支援抵达了前线。 只是唐军斥候和明军相爱相杀了这么久,那还是比坐在长安谈空天的衮衮诸公要见多识广得多,并没有被那么大规模的船队和人员吓到六神无主。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大明“援军”的古怪,那些船都是人畜无害的运输船,人也都是人畜无害的淳朴民夫。 那么问题来了,李明从全国各地摇来乌央乌央的民夫,想要做甚? 总不会是想给山西修路造桥吧? 毫无疑问,明军手笔如此巨大的战略转进,显然是针对晋阳的。 这是除了这一点以外,明军的行动处处都是问题。 “对面那位陛下到底打算如何进攻?” 李世绩抓了三天三夜的头皮,硬是没能找到一点思路。 百万民夫来到前线,对战斗不能说毫无助益吧,也可以算聊胜于无了。 而且民夫是要吃喝拉撒的,这不就等于白养了十倍于明军规模的米虫,专程过来把军队的大米吃光吗? 以李明的聪明——不是,狡猾——他是断然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的。 “难道那位陛下打算把民夫当肉盾,放在前面当挡箭牌? “不不不,不太可能。先不论李明是否做得出此等龌龊事,从实战来看,这样的效果也不好啊,民夫逃散还会把军队阵型给带崩的……” 李世绩疯狂挠头。 李明从那位殿下升级成了那位陛下以后,让人头疼的能力也随之升级了。 一招一式都出乎常理,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说,真如那个行商所言,集中这么多民夫真的是为了构造堡垒?” 李世绩反复品味着刚才那商人的供词。 和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不一样,老李其实挺看重那商人提供的情报的。 因为那货给出的情报——明军聚集这么多民夫就是为了铺地堡——比他李世绩自己琢磨的其他可能性都更符合逻辑。 那位胡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和他的许多当地同行一样,时常往来晋阳、榆次等县城之间,几乎每天都在唐、明两军的实际控制线之间穿梭。 这些商人是唐军军营的常客,经常拉着卖货的小板车,来往于营地之间,向士兵兜售杂货食品。 不消说,这帮唯利是图之辈肯定也拉着他的“强军战车”往返于对面明军的阵营。 要恰饭的嘛~ 敌我双方通吃,这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 毕竟现实里的打仗不带“一键清屏”功能,战场附近还住着老百姓,他们还是要讨生活的。 战事一旦旷日持久,自然会产生依附于军队的利益群体。 双方主将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士兵也是要生活的嘛。 一支军队的后勤就算再牛逼,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将士们的生活日用、干粮副食,也是需要那些四处流窜的“强军战车”来补充的。 而因为他们经常在两边串门的特性,就让他们在辅助后勤以外,又多了一层额外的价值…… “呜呜,呜呜……” 那行商被士兵架着两条胳膊,又拖回到主营帐中,噗通一声扔在李世绩大总管面前。 李世绩立刻收起苦恼困惑的表情,继续一脸高冷地俯瞰着趴在地上的小商人。 “哎哟,哎哟……”商人像死猪一样瘫在地上,无力地哀嚎着,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呵,懦夫……李世绩冷哼一声。 他刚才特意暗示过卫士,让他们在打板子的时候使一点小手腕,板子放平。 这样打起屁股来,啪啪啪的声音很清脆,仪式感拉满,但其实并不会伤及骨肉。 所以那商人并没有受到多严重的肉体伤害,这幅熊样主要是被吓的。 “别装了。”李世绩冷冷地说: “说,你一介贩夫走卒,怎么会对明军的战略机密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行商真的哭了,哭得那叫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这就不是秘密啊! “大明的那些民夫做什么工,他们自己难道不知道?我穿梭在他们的营地售卖货品,他们在那儿聊着天,我就算不想知道,也捂不住自己的耳朵啊!” “……”李世绩听得眉头紧锁。 “道听途说”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牵强,但其实并不算离奇。 因为那可是百万民夫啊! 必然是鱼龙混杂,什么牛鬼蛇神没有? 指望那群比乌合之众都不如的老百姓,像军人一样保守机密? 那属实是想多了。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李世绩还是不敢完全放心。 “你再把你听来的故事说一遍。”他冷冷地命令道。 商人一边涕泗纵横,一边把刚才说过的又复述了一遍: “呜呜,我听对面的民夫说,大明天兵准备实行堡垒战术,从外围逐渐靠近晋阳城,步步为营,逐步缩减大唐天兵的空间……” 李世绩微微闭着眼,确定这货说得前后一致,突然双目圆睁,大喝一声: “呔!大胆!这是你能说的吗!” 那商人也是脑子活络,立刻把脑袋埋在了地上: “将军想让我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李世绩哑然失笑: “行吧行吧,没你事了。” 说着扔给他一串铜钱,便挥挥手,打发他走了。 “谢……将军不杀之恩……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来了……” 可怜的小胡商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等他彻底离开营帐以后,李世绩的脸色骤然严肃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商人带来了相对可信的消息。 还因为唐军已经随机掳来了很多个“这样的”商人。 这些商人有的镇定自若,有的惊慌失措,有的说话颠三倒四,有的索性昏古七了。 但是他们所有人提供的情报可以互相印证,都指向了明军的同一个动向—— “那位陛下玩儿真的啊?用堡垒……” 以堡垒为依托、层层推进,确实是对付山地战的好办法。 好就好在一个字: 稳。 被堡垒蚕食的土地,基本就会被明军牢固地掌握在手里。 唐军要想用天灵盖顶着砖石泥土工事、把失地收复回来,是很困难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明军作为山地战专精的部队,对付山地战也是很有一套的。 当然,堡垒战术是很多不足之处的。比如耗时耗力,还很耗钱。 只是,大明缺时间、缺人力、缺钱吗? “缺的话,对面那位陛下就不可能专门调来百万民夫……” 李世绩苦恼地揉揉眼睛。 他虽然没有亲自去过大明的城市,但是大明土木的鼎鼎大名,他也是早有耳闻。 万一哪天睡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主营帐被碉堡给包围了,那就搞笑了。 “必须立刻将这个重要情报告知陛下。” 李世绩当即提笔研磨,言简意赅地向晋阳写了一封密信。 写罢,他立刻召唤副将: “传我命令,准备出击!” 副将听得一怔: “向南吗?” 守城战中,防守方最忌的就是主动出击。 放弃自身堡垒工事的掩护,把人头送到人家家门口,这不是亏大发了吗! 所以这段时间,唐军一直龟缩在坚固的城防后面。 而明军出于同样的理由,也同样逡巡不前。 双方就这么憋着,互相静坐示威等着捡漏,这就是迄今为止,两支地表最强军事理论所实行的战术。 “可是现在,如果我军不主动出击,那敌人的堡垒就拍在我们脸上了!” 李世绩将刚才从诸多行商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大致告知了副将。 “以堡垒?!”副将脸色一肃。 这消息来自诸多行商,他本人还在商人们的“强军小战车”上买过不少东西呢。 这下不得不信了。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局势有变,我们的战术也要相应变化,这次一定要重拳出击—— “对着敌军的软肋,那些数量众多而不堪一击的民夫!”李世绩道。 除了成本高昂以外,堡垒战术还有一个命门。 那就是在坚固工事成型以前,大批民夫是非常脆弱的。 如果缺乏足够的掩护,那他们就将是再完美不过的目标—— 一触即溃,一泻千里,还会连着带崩明军自己的方阵队形。 这便是古今中外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屠农战术,一再为人们成功地运用着。 和明军硬碰硬,可能心里还得嘀咕一阵。 但如果是轻松又愉快的屠农活动,那将士们还是很乐意去执行的。 “遵令!”副将亢奋地一踢脚后跟,便要将出击的命令下达出去。 可还没走出营帐,他差点和一名传令撞个满怀。 “发生了什么?”李世绩顿时严肃起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传令如此着急,说明…… “敌袭!”传令兵言简意赅。 副将当即一拍大腿: “明军想得还挺周全!试图利用主动进攻来牵制我军,掩护他们的民夫!”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明军实行堡垒战法”这则情报,以此为出发点开始脑补了。 “无需惊慌,小事。”李世绩淡定地安排道: “兵分两路。一路据险以守,与来袭之地周旋。 “另一路暗度陈仓,寻找被他们刻意隐藏起来的民夫,击破之!几万十几万平民,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踪迹!” “是!” 副将领命,立即退下号令三军。 李世绩面对着画了无数箭头和圈圈的战局图,踌躇满志。 幸好发现得早啊,还来得及在明军的堡垒成型之前,阻止他们的阴谋! 至于情报的准确性,他几乎不再怀疑。 所有抓来问话的行商,证词都指向了“堡垒战法”这同一个结果。 李明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能买通当地的所有商人吧? ………… 晋阳城外,与唐军阵营相隔十余里。 汾河畔的临时码头旁。 被李世绩亲自审问的胡商,推着他的“强军战车”,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明军阵营。 军营守备森严,但是没有一人敢拦住这个行踪可以的胡人。 恰恰相反,过路的军人还对他颇为尊敬,停下脚步向他作揖,亲热地喊一声: “执失会长!” 胡商一路长驱直入,来到军营最核心的区域,将小车随意一摆,便径直走入了李明陛下的营帐。 帐子里,李明正在研究地图。 一见到来访的小胡商,他当即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张开双臂热情地迎上去。 “执失步真,你可算回来了! “假情报散出去了吗?” 被李世绩亲切抚摸过屁屁的小胡商——其实是李明派系最早的原始股东,突厥裔商人,大明三大情报组织之一“商会”的负责人——执失步真,揉着屁股,一脸苦笑道: “嗯,从李世绩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信了,以为我军真的打算一路修碉堡修到晋阳。” “呵呵,能让他相信如此异想天开的计划,你和你的商会同仁立了大功啊!”李明嘴角勾勒。 “他哪里知道,在他军营穿梭的商人,无一例外,全是我大明的暗探!” 第382章 傻人有傻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辛苦辛苦,请坐请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李明热情地招呼着老伙计。 执失步真也不见外,盘腿坐下,被打了板子的屁股刚接触到地面,又让他像针扎了似的蹦了起来。 “哎呦!啊,咳咳! “能有今日的成功,多亏了陛下布局深远,尽收天下商人为己用。” 执失步真以商人一贯的高情商,将殿前失仪的小尴尬糊弄了过去。 不过他拍的马屁也并不是完全的马屁。 经验丰富、小心谨慎的李世绩能在今天大翻车,听信了大明方面故意放出来的假情报,以为明军即将以堡垒战术、缓慢地扼死晋阳。 那还是源于李明在最初的战略谋划。 众所周知,大明王朝是伪装成国家的巨型公司。 国内在鼓励经商的同时,衙门又创办了一大批自己控制的国营商社。 商人们同时受到宏观调控和自由市场、有形和无形两双大手的操纵,在李明的指挥棒下起舞,组织度可比封建时代的普通游商要高得多。 而在国营商社等经济手段以外,“商会”则是李明进一步加深对商界控制的利器。 将大商人统一集中起来,定期开会团建,一方面交流感情,一方面也方便管理。 而除此之外,大明商会还有更深一层的职能。 它还是一个谍报机关,吸收了一部分有能力、又有理想的商人,为大明刺探情报。 作为南狄仁杰、北尉迟循毓之外的第三个情报机关,虽然商会的“专业能力”不如前两者,但也是有其独特优势的。 那就是,其“业务人员”都是正儿八经的商人,半路出家当的细作,而不是细作伪装的。 商人那股独特的气质是十分纯净的。 当然,他们借着“散播假消息”的名头公差私用,去唐军军营赚一笔的心思,也是一点都不掺假的。 正因因此,这一大群细作几乎不会被拆穿。 这也是为什么唐军阵营已经被推着“强军战车”的大明细作给渗透成筛子了,却全然不知的原因。 脑子被奇怪的知识灌注了,钱包还空了,这一波唐军双输。 “哈哈,唐军绝对料想不到,他抓来审问的所有商人,其实都是我的细作—— “事实上,在战区附近的所有行商,都是我大明商会的成员啊!” 李明发出了反派的汪汪大笑: “不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可没办法让老奸巨猾的李世绩相信,我们将要采取‘堡垒战术’这种异想天开的玩意儿啊!” 和陛下您真实执行的战术相比,把地堡一路拍到晋阳城恐怕并没有那么的异想天开……执失步真心里吐槽。 “陛下!呼,您交代的任务我老薛都完成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薛万彻大着嗓门,毫不见外地进入了营帐。 李明的办事风格就是这样的,他的办公室亲信可以不敲门随便进。 执失步真适时地告辞: “二位先聊着,我先走一步。” 说着,便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薛万彻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说话破天荒地支支吾吾起来: “陛下,您,和执失会长,这是在……” 又是百万壮汉,又是润滑油,又是捂屁股什么的。 很可疑啊! “万彻你来得正好啊!我们正在讨论怎么干他一发呢。”李明搓着手就走了上来。 薛万彻戒备地后退一步,干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来。 “咳咳,启禀陛下。 “先期调拨的十万民夫全数抵达战场周边的县城,正在指定地点建造工棚,以容纳新一批民夫。” “哦?动作很是迅速,不愧是薛万彻啊!”李明赞叹道。 十万人级别的调度,那可不是一件小工程。 薛万彻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他们安顿完毕,甚至都开始干活了,这统筹组织能力不是盖的。 老薛虽然经常智商情商下线,但是在打仗和打灰的主业上,那是一点也不含糊。 把双商用在该用的地方,这样的究极牛马谁不喜欢? “所以,我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李明向薛万彻走近一步。 薛万彻下意识地又后退一步,本分地作揖道: “请陛下指示。” 李扒皮开始了吟唱: “你看,现在第一批民夫正在盖临时住所,而后续的民夫还在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路上。 “你现在正好空着,何不率领一支军队,去给我们的老朋友李世绩找点事情做做呢?” 刚打完灰就让人去打仗,李明陛下这是深刻贯彻了“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的个人宗旨。 也没办法,能者多劳嘛。 在契苾何力摆明躺平的时候,就只能麻烦能干的薛万彻再多担当点了。 “加油好好干,我看好你哟,等战争结束了给你升职加薪。” 李扒皮给薛万彻煲着不要钱的心灵鸡汤,伸出手想拍拍他。 薛万彻灵巧地躲过了陛下的咸猪蹄,爽快地一拱手: “好!属下这就去!” 说完,他脚底抹油地溜出了主营帐。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刚才陛下是不是也想拍我的屁屁啊……老薛走出很远都还心有余悸。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还是打仗/打灰更适合自己。 “哦?哦……你这么有干劲就好。” 李明望着薛万彻急匆匆的背影发愣。 本来还挺不好意思的,现在觉得,是不是给老薛的工作量还不够大? 是不是该给他再加点压力,从而最终给李世绩和他的小伙伴们加点压力? “就算李世绩中计,但那支唐军总归是个碍事的存在,还是有可能阻碍我的计划。 “得把他们钉死在原地,别干扰施工进度。” 李明重新将注意力回到地图上,摩挲着下巴。 虽然大明猛将如云,但是话又说回来,能带兵硬冲唐军巩固阵地的,还真就只有薛万彻最让李明放心。 战争进行的时间并不算长,新一代的指挥官还没有成长起来,契苾何力弃戎从笔,李靖等一票猛男还在北方。 李明手边,还真就只有一个薛万彻可以打打攻坚战了。 “只能苦一苦老薛了、” ………… 时间接近五月,天气越来越热。 焦灼的晋阳战场,金戈铁马,刀剑齐鸣,尘土飞扬,酷热难耐。 晋阳城外的山顶上,李世绩俯瞰着战场。 这里远离残酷的厮杀,生死的喧嚣。 但是李世绩的紧张程度,甚至还远胜于一线的将士们。 “右翼的防线都快被突破了,怎么还没有人补上?中军向右靠! “注意,敌骑兵在左翼迂回!左军别射箭了,迅速排开方阵! “预备队,预备队在哪里!别走神了,给我时刻注意战场!预备不是退出战场!” 李世绩根据战局不断地调整部署,传令兵把令旗挥舞得飞起。 随着战局深入,李总管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越滚越大。 “大总管,敌军攻势甚为猛烈,我军有些难以支撑,是否应该后退?”副将请示道。 李世绩把牙咬得嘎吱作响: “向后?身后就是晋阳城,就是太上皇的御座—— “姑且暂避百丈,允许中军退至石墙工事以后。” 他用最激烈的语气,下达着撤退的命令。 见鬼,明军的战斗力怎么越来越强了? 该不会对面那位陛下,真的把民夫拿来填线了吧? 不不不,就算是大明超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形成战斗力的。 不是明军强了。 而是唐军弱了。 “补给不足啊,又被困在并州半州之地,不论是士气还是身体都止不住地下滑,越来越被对面拉开差距。” 李世绩愁眉紧锁。 此消彼长之下,唐军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座山头恐怕是守不住了。 如果这座晋阳的南方屏障失守,那可就…… “那可就太好了。” 李世绩的愁眉缓缓舒展开,嘴角一勾。 在这道防线之后,是一处狭窄的山口。 还有一支大唐的军队在那里守株待兔。 就等大明突破明面上的第一道防线,掉入那个口袋阵了。 既然大唐士兵的战斗力下滑,那就别怪大唐的将军玩心眼了。 装出一副奋力抵抗、被迫撤退的样子,可以很顺利地诱敌深入。 阿史那社尔与程知节在朔州总结的经验,他李世绩也是会借鉴的。 “接下来,就等明军入瓮了……” 就在这时,传令满脸喜色地来报: “报!大总管,明军开始后撤了!” “……啊?!” 李世绩脸色一垮,被这突然的转折闪了腰。 他立刻登高望远。 传令没有胡诌。 从山上望去,明军的队伍确实停止了前进,正在有序地向后退却。 而前线的唐军将士显然也被敌人的迷惑操作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人敢贸然追击。 “婢养的,赤巾贼这是在干嘛呢?!” 李世绩气得暗自咒骂。 快到嘴的鸭子飞了,失去了全歼敌军一部的大好时机,这怎么能不让他懊恼! 他李世绩不是演得还蛮像的吗?明军不是占尽优势,好像随时就能一波捅穿晋阳城了吗? 怎么才干到一半,就突然掉头逃跑了? “难道说,他们看穿了我诱敌深入的计谋?军营有细作? “不可能,除了那几张做生意的熟面孔,我们军营没有外人出入,不可能泄密的! “就算真有细作,这个计策只在我的脑子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支伏击的军队直接来自晋阳,此地的守军无一人知道啊! “到底是怎么走漏了风声? “还是说,唐军有着自己的阴谋? “是想引诱我们离开防御工事,主动出击? “还是说,民夫的营地被我军的小股侦查力量发见,他们急于回防?” 李世绩打着肚皮官司。 ………… 就在李世绩为明军的奇怪动向脑补合理理由的同时。 明军主将薛万彻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马背上不断地和左右确认: “人都到了?” “是的将军。”手下紧张地咽了口水,沉重地点头道。 薛万彻脸色肃然,如临大敌。 他即将所面对的,是一项比战争更艰巨的任务。 “百万人,聚于一处。要安顿好他们,别饿着渴着了,还要让他们各尽其力各司其职…… “难啊,难!” 一想到接下来那地狱般的组织工作,老薛就生无可恋。 相比之下,他宁愿打仗。 战争虽然是死生之地,但是打生打死也就指挥个十万人顶天了,而且还都是训练有素、如臂使指的士兵。 哪像如今李明陛下从全国各地征召来的百万好汉,还没士兵那么听话,还都是一腔热血报国的老百姓,打不得骂不得。 这协调组织难度,简直是呈指数级上升。 和管理好这一百万大爷相比,让薛万彻单独率领南军荡平晋阳城都算是小试牛刀的了。 然而,不行。李明陛下不许。 陛下对那百万民夫,已经打算靠这些民夫所完成的“工程”无比看重。 对其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晋阳。 所以,陛下对老薛下达了死命令: 以安置民夫为首要任务,必要时甚至可以适当放缓战事的推进。 归根到底,明军主动出击、硬冲唐军的现成工事,本就是为了替民夫打掩护。 如果打仗打上了头,忽略了安置那百万好汉,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从零打下了整个天下,你难道以为一个小小的晋阳城就能难得住我?重要的不是攻占晋阳,而是攻占晋阳的方法方式本身!”—— 李明陛下的原话是这么说来着的。 薛万彻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苦一苦自己,在战场和工地之间折返跑。 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谁让他是大明南路军里,当之无愧的打仗/打灰双料冠军呢? 就算不得不放弃战场上的优势,也必须先回去处理那新来的近百万好汉。 那哪是民夫啊,简直是百万张嘴,要把可怜的薛万彻啃噬干净! “可惜,可惜!刚才的战局明明恨顺风,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把唐军的防守捅穿,说不定能一波推了晋阳城…… “唉,算了算了。反正都是陛下的事,让他伤脑筋去吧!” 老薛有一点好,那就是他意见再大,但是当他的意见和陛下的旨意相左时,他还是会乖乖听陛下的话的。 军人都是很单纯的,都是为服从命令而生的。 第383章 船破偏遇打头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数日以后。 “什么,百万?!” 当得到斥候的汇报,说在汾河流域明军实际控制的地盘,数倍于前次的舰队再次抵达、并卸下了数倍于前次的民夫时。 李世绩不禁龇起了牙。 “见鬼,怎么又是民夫?对面那位陛下要这么多民夫干什么?!” 李世绩本以为,能动员十万民夫敲地堡,已经属于很挑战认知的大手笔了。 没想到这只是开胃菜。 百万民夫才是大明的真本事。 李世绩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前几天那场战斗,薛万彻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突然回撤,该不会是为了专程回去安顿那些新来者吧? “不至于不至于,兵者乃死生之地,万彻再蠢,也不至于这么主次不分……” 如果因为这个乌龙事件,才导致的伏击计划失败,那李世绩非得气吐血不可。 自己精心准备的糖衣炮弹,被敌方吃掉糖衣吐回炮弹,一定是因为敌方的阴险狡诈。 绝不可能是因为阴差阳错的理由。 不可能的! 他拼命摇头,甩散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 不过震撼归震撼,面对对方的百万大军(实数),仗还是要打的。 多十倍的人,敲地堡的速度能快十倍吗? 李世绩没有打过灰,所以并不清楚人数和工程进度是否呈简单的线性关系。 但是,明军在战场上突然多了十倍的累赘,唐军突然多了十倍的目标,这他是很清楚的。 在古晋国的茫茫群山之中,想精准定位十万人或许不太容易。 但是一百万人,那还愁找不到吗? 这不正意味着,袭扰敌人后方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吗? “我军休整备战的情况如何了?”李世绩立即召来副将问话。 副将面有难色道: “之前的那场防御战,对我军消耗颇大。加上补给不足、士气不振,战斗力还未恢复完全……” “能恢复个六七成战力就可以了,战机不等人。”李世绩挥手打断道。 “兵贵神速,现在敌人的民夫刚到不久,立足未稳。 “我军就该趁此机会,给他们迎头痛击,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也能知晓战争的残酷!” “遵令!” 副将没有二话,当即退出帐外大吼一声: “大帅有令,点兵!” 进攻的命令逐级传达,在营中歇息的唐军立时忙碌起来。 大家都是百战老兵,就算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和给养,照样可以整兵备战。 真实的战争就是如此,敌人不会等你完全准备好。 况且,进攻手无寸铁、还一触即溃的民夫,有任何难度,需要准备得无懈可击吗? “第一印象最为重要。给大明方面一个下马威,将恐惧深深地植入那些民夫的心里,能让我军将来的行动事半功倍。 “那位陛下,真是替自己出了一个绝妙的馊主意啊!” 李世绩振奋起来,一扫前次作战的郁闷。 屠杀百万民夫的战果,应该能将前次作战的亏损弥补吧…… 就在他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副将又急匆匆跑了进来。 李世绩一愣:“这么快就准备好出击了?” 副将一脸沮丧:“敌军来袭!” 啧……老李下意识地龇牙。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为了给民夫敲地堡提供掩护,明军也是豁出老本,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防线上撞,试图以此来牵制唐军的行动! “大总管,我军是继续进攻,还是……”副将吞吞吐吐地问道。 李世绩脸色变幻,最后狠狠地一捶桌子,咬牙道: “防御!” 他还是妥协了。 进攻的时机虽然宝贵,但是此地的防守更重要。 他所在的高地,是晋阳城南方最后的一道重要屏障了,不能丢了。 因为在他的后方山谷布下口袋阵的伏兵,等得黄花菜都凉了,早就已经撤走了。 “婢养的,做好了饭他不来,这饭桌撤了他倒是闯将进来!” 李世绩都快把后槽牙给咬碎了,不甘心地大喝一声: “向晋阳求援!” ………… 与此同时,明军的战线上。 薛万彻一马当先,扬刀大喊: “兵贵神速,战机不等人!敌人不会等我们完全准备妥当! “就算只休整了六七成,也要抓住时机,狠狠地冲!” “是!”众将士士气满满地回应道。 因为他们大多是新轮换上来的士兵,本就没有参与前次的进攻,准备度都是满的,谈何休整之有? 上次的老兵正在军营呼呼大睡呢。 抱歉,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精兵常有,而全能猛将不常有。 最缺乏休整的,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将薛万彻了。 老薛这几天是连轴转。 先是打仗,打了一半又马不停蹄地去处置新来的民夫。 好不容易将百万好汉安顿好,工作任务分配完毕,他一刻也没停,又被派去前线打仗了。 没办法,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只能苦一苦他了。 ………… “什么?百万?!” 晋阳府中,李世民摔下手里的密信,下意识地拍案而起。 偏瘫的身体让他打了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 “陛下!” 侍从赶紧搀扶上前搀扶。 李世民的身体被架了起来,样貌颇为狼狈。座下的诸将心中不忍,莫不敢视,不禁暗暗感叹英雄迟暮。 但是此时的老李头可没有心思关注自己的仪容,胳膊凌空着,手指还指着地上的那封信,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 “我,我…… “我那愚蠢的儿子啊!” 您的哪个愚蠢的儿子?……尽管大不敬,但是诸将下意识地在心里一个个排查起来。 除了三位嫡子和……嗯,那位礼法上的“嫡子”以外,陛下的几个庶子确实都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不过陛下不大可能因为那十几个歪瓜裂枣而如此痛心疾首,而且还是在如今这关键时刻。 四位嫡子之中,一个已经死了,两个被俘,陛下该喷已经喷过了,不至于在今天旧账重提。 那剩下的那个“愚蠢的”儿子…… 李明?陛下说的是他? 诸将的脑子转得飞快,但是还不够快,跟不上天策上将的节奏。 反贼之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让与他立场对敌的李世民陛下这么恨铁不成钢? 那封从前线寄来的密信,到底写了些什么? 大家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旺盛起来,拼命克制住往地上那封信偷瞄的冲动。 “咳咳……唉!” 太上皇陛下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在搀扶下坐回到席位上,重新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威严,言简意赅地向迷惑的诸位解释道: “是李明。那厮先前运来十万民夫以后,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又运来了九十万人。 “现如今,他在前线已经堆积了整整百万之众!” 前线就这么点地方,山西又是地形崎岖,适合大部队展开的区域并不广大。 用“堆积”这个词,一点也不夸张。 “百万?!” 诸将异口同声地低声惊呼。 李世绩前期汇报前线来了十万人时,他们已经够吃惊了。 好家伙,现在直接超级加倍了啊! 同样的,他们也不是感慨于“百万大军”的规模,而是感慨于对面那位陛下的愚蠢。 纯粹堆人头的打法,已经落后好几个版本了。 人一多,素质良莠不齐、指挥难度加大不说,光补给就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都不用敌方来劫粮道,时间一长,自己就乱套了。 更何况,李明摇来的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士兵(如果大明这能掏出披甲百万,那可真是大唐恐怖故事了),而是民夫。 民夫能有多少战斗力,对面的主将薛万彻自己最清楚—— 当年隋末大乱斗时,薛万彻和他哥薛万钧,各带了百来号骑兵,就一波冲散了窦建德的二十万农民军。 说他们毫无作用都是抬举,在战场上属于纯纯的反作用。 这也是李世民对李明这么恨铁不成钢的原因。 你小子不是想要席卷全天下吗? 怎么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 苻坚老哥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如果最后输给你这样的二货,史书会怎么评价朕啊? 别因为你的抽象操作,连带着让被你推翻的大唐都风评被害了啊! “呼~” 李世民叹出一口浊气,道: “李世绩认为,明军集中这么多劳力是为了修碉堡,以坚固工事步步蚕食领土,并以此为依托,进而围攻晋阳。 “尔等以为呢?” 诸将均点头赞同: “末将附议。” 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朕倒觉得未必。”李世民沉吟道。 盖碉堡稳扎稳打,对其他人来说,已经够脑洞大开了。 但是以李世民对他小儿子的了解,这还太保守了。 李明的思路,素来是让一般人摸不着头脑的。 “堡垒战术”这种一看就具备可行性的战术,对李明来说,脑洞还不够大。 这是其一。 其二,那就是李明的策略看似都脑洞大开,实则也确实大开脑洞,但是这小东西的算计其实还挺精明的。 不但最后基本都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成本还尽可能的低。 像地堡这种玩意儿,战争结束之后基本没有作用,沉没成本巨高,不像是李明会真正执行的手笔。 “可是陛下,这情报是李世绩大总管亲自审问诸多行商所得到的。应该,不会有假吧?”诸将辩解道。 李世民闷声不答。 这也是让他怀疑的一个点。 行商行商,形形色色,不同行商提供的证言互相矛盾才是常态。 可是李世绩所审问的那些人,所提供的情报却出奇的一致,简直像提前串过口供一样。 李世民怀疑这其中有问题,但是他没有证据。 “陛下,李世绩认为,若要破解敌人的堡垒战术,最好的机会是在其堡垒成型之前。” 将领们提议道。 “因此他提议,应将战略重心放在骚扰敌人的民夫队伍上,不给他们建造完工的机会。 “对付十万民夫如此,对付百万民夫亦如此。” 李世民轻轻抚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明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想利用那百万劳力达成什么目的,这问题暂且放在一边。 不管对面有什么计划,总之去骚扰他们肯定是没错的。 李明亲自送上了软肋,还不去戳戳,就未免太客气了一点。 “百万民夫目标更大,截杀他们易如反掌。唉……” 李世民又高兴又丧气地叹了一口气。 我那愚蠢的儿子哟…… 他席下的诸位将领就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了,他们纯粹为对方的“昏招”感到兴奋。 “百万人的给养于前线不是小数,百万劳力于国家更非等闲。 “现在正是春耕的季节。如果能将那百万民夫拖在这里,慢慢消耗…… “伪明未必不会重蹈前秦覆辙,顷刻崩溃!” 大家都摩拳擦掌,甚至有人开始幻想东晋反打苻坚老哥的剧本了。 李世民当然没有那么天真,觉得小李那厮应该有后手,不至于愚蠢到把自己浪死。 但是有枣没枣打一杆,空投一队狂战士去骚扰敌后的农民,又花不了多少操作。 “那为什么李世绩不自己去打,还要向晋阳求援呢?” 李世民话锋一转。 “是被明军的袭击拖住了阵脚,以至于他无法分兵袭击敌薄弱的后方民夫吧。”诸将回答。 虽然这封密信他们还没有看过,但是李世绩在这段时间的窘境,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哦?分身乏术啊……”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他敏锐地意识到,战场的主动权完全被敌人控制了。 刚打算发动进攻就被及时牵制,李世绩这不是完全被对面掌握了主动权,一进一退都被牵着鼻子了吗? 那货的反谍报工作是不是出了大纰漏? “陛下。”诸将建言道: “敌人主动出击,其后方的防守必定空虚。 “我们是否应该派兵绕后,偷袭那所谓的‘百万民夫’?” 都没有经过充分的侦查,连那一百万人在哪儿、干些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贸然出击? 李世民感到脑壳疼,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唐军完全成了敌人拨一下、动一下的提线木偶。 他那愚蠢的儿子,或许在背着他搞个大的…… “陛下,请下命令吧!”众将急声催促。 李世民恍然抬头,只见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们,个个面带焦急之色。 是啊,那可是一百万手无寸铁的软柿子啊。 狡猾的李明难得暴露出来的命门,怎么能不好好把握机会呢? 这真的是命门吗?还是那厮另有所图…… 李世民思考良久,决定还是放弃思考。 管他呢! 不论怎么说,那一百万民夫是自家斥候亲眼所见,总不是假的吧! 管他李明有什么阴谋诡计,这就派兵,好好地捅咕捅咕—— 就在他下定了这个决心,正要下令的时候。 帐篷外突然骚动起来。 “发生了什么?!” 诸将立刻警惕起来。 负责护卫的卫士当即飞奔出去,过了一会儿,却搀扶着一个士兵进来了。 那士兵面无血色,身上披着与季节不符的皮毛大衣,背上插着一支羽箭,伤口渗出一片暗红色。 李世民眼皮一跳: “你是朔州军……阿史那社尔和程咬金那边怎么了!” 冒死回来传信的士兵艰难地张开双唇,虚弱道: “陛下!朔州……告急!” 第384章 李世民颇有李明之姿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在朔州和并州之间,悬崖峭壁、山峦林立,端的是一方易守难攻的兵家绝地。 然而,易守难攻同样意味着,这里条件艰苦、交通不便,除了打防御战之外,不适合大规模人类生存。 但是,作为并州的北门户,唐军还必须在此处防线扎堆防御。 否则容易被头铁、盔甲更铁的明军给一波捅穿。 如果这里失守,那事情就大条了。 太上皇陛下、乃至整个大唐余脉所在的晋阳城,就直接暴露在李靖所率明军的刀锋之下了。 两面合围、中心开花,一旦被打成这样的绝望局面,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粮草辎重还够支持多久?” 山顶的唐军主营帐中,阿史那社尔盘腿坐在地上,嗓音嘶哑地问道。 连续的作战指挥,让他的喉咙都快喊冒烟了。 多亏这位突厥名将的恪尽职守,唐军阵线在遭受李靖的连续冲击下,总算没有后退半步。 但是,唐军也为自己的执著,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 “三天。” 临时担任他副将的程知节艰难地从喉咙深处吐出两字,便不再多说一语。 他眼眶深陷,瞳孔布满血丝,眼神虚浮,一副修仙过度的模样。 连续指挥作战,也是一门体力活啊。 “只能坚持三天?”阿史那社尔闻言一惊。 “我们的军粮怎么能消耗得这么快?” 虽然唐军总体上还处于补给比较紧张的状态。 但是颇为地狱的是,随着战事的进行,唐军损耗的兵力越来越大。 相应的,吃饭的嘴也越来越少。按照道理,对补给的需求也应该随之下降才是。 “打仗,饿的。”程知节吐字如金。 一向大嗓门的他,现在实在不想多说话了。 不过他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因为战斗太过频繁,增加了士兵的体力消耗,导致补给需求不减反增。 人员和物资的损耗同时加剧,这着实不是一个好讯号。 “李靖这是在放我们的血啊!” 阿史那社尔狠狠地将匕首插在土地上,好像那是李靖的心脏。 然而这只是无能狂怒。 就算他明知道,李靖在利用明军人数、装备、补给的三重优势,慢慢地磨唐军的人头。 他也没有更好的对策,只有被动跟进,互相消耗。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这辈子也不能撤退的。用计谋又耍不过军神。只能不断地往战线上填人头,才维持得住战线这样子。 阳谋无解! “报,有敌情。” 斥候语气平淡地带来了敌袭的消息,一脸生无可恋。 仗打到现在,明军几乎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每天还时不时地来场无耻偷袭,给唐军同行加个餐。 车轮战这么磨下来,再精锐的大唐超人也得被磨得毫无心气。 “走吧,来活儿了。” 阿史那社尔拍拍腿上的土站了起来,一副到点打卡的表情。 程知节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跟进,仍然蹲在原地。 阿史那也是粗中有细之人,没有再催促战友,只是平和地说道: “行,你也累了,今天你休息吧。我会完他们就来。” 刚走出半步,身后传来程知节的声音,嘶哑得都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 “我们会死的。” 老社尔呵呵一笑,反问: “你才发现?” “我们死无所谓。可失去了北方的防护,陛下怎么办,晋阳怎么办,大唐怎么办?”程知节缓缓地问。 阿史那社尔停住脚步: “你有什么想法吗?” 老程慢慢抬起头,道: “向晋阳,求援。” ………… “南边的李世绩要援兵,北边的阿史那、程知节也要援兵。 “可总兵力就只有这么一点,还要兼顾晋阳的防御,防止明军绕后偷袭。 “朕只准备了一桌菜,却来了三桌人。如之奈何?” 晋阳府中,李世民的脸色不大好看,。 把那仨心腹爱将派出去,是为了让他们与晋阳互为犄角、支援防御的。 结果哥仨倒好,反而往晋阳城要支援。 那要不索性你们回来坐镇晋阳,朕出去替你们守边? “气死朕咧!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绝不内耗李世民直抒胸臆道。 “陛下,不是三位将帅不努力,奈何明军太豪横啊!”在座的众将为三人开脱。 诚然,在明军的大力出奇迹下,哪个将军能顶得住这样的车轮战? 况且明军也不是单纯的堆人头,他们的将领也不差,士兵素质甚至还更高。 李世民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是朕的不是。朕对尔等太苛刻了,不该对尔等有不切实际的指望。” 他心情不好,连带着把手下人也给阴阳怪气了一通。 作为一军的总统帅,相比一城、一战的胜负得失,他更关心整场战役的主动权。 李世绩一想主动出击、营地就被冲;晋阳一想支援李世绩、北边防线就来求援。 种种迹象表明,唐军已经彻底丧失了对战局的把控力,将主动权拱手让出,完全随明军的节奏起舞。 明军让你往东就绝不往西,明军让你出征就绝不赖床,可以说是究极被动了。 对李世民来说,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比一场战斗失利还要让他难受。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如此玩弄他的,还是他那个愚蠢的儿子。 完败于一个无脑往前线堆人、一直堆到一百万的傻子,这岂不是显得他天策上将很呆? “不论如何,那家伙既然出了考题,那么朕也只能应对。 “接下来该怎么办,诸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将领们的意见倒是很一致: “臣请北上支援阿史那社尔、程知节。” 他们的思路也很直接。 放着李世绩不管,只是失去一次无耻偷袭敌人软肋的绝好时机。 但是如果放着北边儿不管,那他们失去的,恐怕就算整座晋阳城了。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这次李靖在朔州方向的猛攻,是为了牵制唐军的动作,从根本上为民夫的工作消除威胁。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办? 唐军不是还得乖乖听取大明的“调令”,老老实实地把部队往朔州方向送,让百万民夫所在的南部战区开空窗? 李世民顿时面有愠色: “尔等这般闻鸡起舞,不正是遂了李明那厮的愿么?!” 诸将立时异口同声道: “属下不才,附耳恭听陛下圣训!” 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硬的话:你行你上! “……”李世民顿了一顿,最后还是闷闷不乐地低声道: “北上,支援阿史那社尔和程知节。” 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但是形势比人强。 除了乖乖地跟随李明的指挥棒调兵遣将,大唐一方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双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明面上的。 这不是一把牌,而是一盘棋,双方都不见得能比对方占据更大的信息差优势。 大唐已经几乎被将死了,只能沿着唯一的生路——同时也是李明为他们规划的路径——硬着头皮前进。 呼……眼看傲娇的太上皇陛下,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接受了唯一合理的方案,众将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兵力未必要多,五千足矣。但得多带些给养物资。 “彼等困守山林谷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境,人手未必不足,但是食粮补给定然匮乏。 “人去多了,对战线难以有实质性的帮助,还徒增后勤压力。” 李世民细细地交代道。 诸将心中暗暗感服——到底是从一线拼杀出来的马上皇帝,给的决策十分贴合一线实战。 “同时,向南方方向派遣一支部队,绕过李世绩部,迂回到并州南、蒲州、晋州等区域。”李世民接着吩咐道。 诸将顿时心里咯噔。 陛下该不会是想“既要又要”,南北两开花吧? 这可一点也不贴合实际了啊! “呵,尔等在想什么呢!” 看着诸将煞白的小脸蛋,李世民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 “朕要往南边派的,是斥候部队。” 哦哦哦~众人神色一松。 “李世绩那家伙,做事顾头不顾腚。 “单知道大明那边来了一百万人,却不知那些民夫具体分布在何处,正在做些什么,大明一方如何供养这百万人,具体补给线路如何。 “斥候才是自己的双眼,不派足够的斥候等于两眼一抹黑,只听信行商的一面之词,是要吃亏的。” 李世民喋喋不休,也就那么一吐槽。 众将也就那么一听。 说实话,李世绩固守晋阳之南,面对绝对优势兵力的车轮战,能够御敌于防线之外,已经做到了他这个位置的极限了。 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天策上将有资格对他指指点点。 换上他们来,对上李明亲率的大明天兵,别说顾头不顾腚,只怕一回合就打爆他们的狗头。 “总之,朕不信任李世绩的情报。以李明那厮的性格,未必会在前线大造无用的堡垒。” 李世民靠着椅背,抱着胳膊,活像一位冥顽不灵的老汉。 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大家自然是愿意满足的。 不就是派几个斥候,去敌后侦查一番嘛。 “那就先派个五千人南下吧。”李世民轻描淡写地说道。 噗……诸将几乎殿前失仪,喷出一口老血。 五千人?! 陛下您这是派人去侦查呢,还是去和明军正面硬刚呢?! 明明支援朔州战线,才精打细算地拨出五千人。 怎么往南侦查一下,就又撒出去五千? 先不说就这么挥霍出去一万人,晋阳大本营的防守会不会就此空虚。 也不说大唐能不能拿出五千具备侦查能力的精兵。 斥候讲究的是一个“隐蔽”,您这五千斥候大军南下,想不被对方发现都难啊! “谁说朕派出的是斥候?” 李世民呵呵冷笑道: “朕打算派的是五千细作。” 众将听得更懵圈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而且细作不是比斥候更金贵、更难培养?翻遍全大唐,找得出这么多细作吗? “朕说的是,将我军五千将士乔装打扮成民夫,混入对面。” 李世民嘴角勾勒。 “五千人虽多,但是在百万人面前,犹如沧海一粟。 “他们的管理就算再滴水不漏,也不可能完全杜绝我方人员渗透吧! “只要能在敌营中,安插入足够的人手,那还不是由我军随心所欲!” 诸将一听,细细一思索,觉得很是在理。 细作能发挥的作用,可比斥候大多了。 斥候只能侦查。 而细作除了能起到探查情报的作用以外,还能在敌后暗杀、纵火、投毒、破坏! 更何况,细作人数一多,甚至还能产生质变,在战斗的时候,让敌方的后院起火! 毕竟那五千人虽然不见得在刺探方面有多专业,但可是专业的士兵。 在大规模、有组织的破坏方面,甚至比职业细作更静于此道! 好一手白衣渡江! 不愧是太上皇陛下,所图不小啊! 但也有人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一下子这么多,呃那个……‘细作’混入敌营,就算伪装得再滴水不漏,也难免被敌方察觉啊。” 李世民的嘴角勾勒的幅度更大。 “就是要这样,就是要让李明发现! “当他们意识到队伍里混入了几个我军细作,会如何应对?” 面对陛下兴致勃勃的提问,众将支吾着回答: “呃……细细排查?” “没错!就是要让他们细细排查。足足一百万人,排查去吧!在明知道内部出了大篓子的时候,他李明的所谓‘计划’还能顺利推行吗?” 李世民的嘴巴越咧越大,仿佛看见了明军面对人山人海、焦头烂额的样子。 那可是百万人的规模! “一百万人,他们要一个个排查到什么时候?而他们又能排查出多少细作呢? “五十?五百? “他们能想到,朕一口气足足向他们那儿派过去了五千人吗,他们能一个个挑出来吗!哈哈! “就算那五千人别的都不干,就光吃他们的大米,也能把本儿给赚回来!” 李世民大笑着拍大腿,活像一个在别人喝汤的碗里扬沙子的顽童。 是啊,把五千细作混入百万人的大军里,再要将他们一个个拎出来,可不就是大海捞沙吗! 哪个正常人能想到,大唐能一口气派出这么大规模的“细作部队”呢! 足足五千人!都够打一场规模不小的战役了! 嘶……唉,等等。 诸将看着得意洋洋的陛下,眼中却恍惚出现了另一个令人头疼的身影。 这种手笔大、脑洞更大,充满了恶趣味、同时又几乎无解的计谋。 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啊?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恰当,但是—— 老子真像儿子啊! 第385章 山西园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绿豆,卖绿豆~” 汾河岸边,明军修建的临时河港旁,多了一位行商。 他一身平平无奇的布衣,挑着担子,一双眼睛灵动地观察着四周。 这位商人的真实身份是唐军细作,正儿八经的那种,和太上皇陛下大笔一挥派出的五千“临时工”不一样。 他的任务是先行探查情况,替那五千战友的后续行动铺路。 一开始,这位新来的“商人”并没有引起别人的什么注意。 因为,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大明的百万民夫从全国各地乘船而来,在这块尺寸之地登陆周转。 就算总包工头薛万彻再有能力,把河港整顿得再秩序井然,也不可能凭空把这么多人变没。 因此,现在的河港是人头攒动,场面有些混乱。 “上好的绿豆,买些吧。” 细作一边三心二意地叫卖着,一边鬼鬼祟祟地往人群里钻。 他看见有不少人和他一样,提着个篮子向新来的民夫兜售,心里不由得松口气。 那些人可不是他的同行细作,而是真正的当地人。 毕竟古晋国之地乃是华夏的核心领土,自古人丁兴旺。 而明军的临时登陆场附近更不是无人区,相反,还靠近榆次等县,交通十分便利。 因此,周边县城的老百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 过来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让场面乱上加乱。 乱好啊,浑水才能摸鱼啊。 就在这时,又有几条大船从南边开来,向繁忙的港口运来了新到的劳力。 港口顿时忙碌起来,细作嘴角一勾,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 却浑然不知,他已经被好几双眼睛盯上了。 “上号的绿豆……哎你们挤我干嘛?” 细作刚扯开嗓子,装模作样地向下船的民夫兜售,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好几个人包围了,有意无意地挤到了一棵树下。 “你们想干什么?” 细作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的伪装这么完美,难道这么快就露馅了? 但在危急关头,他还是很镇静的,双眼本能地向四周扫视。 包围他的人大约有五六个,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人都提着一个和他一样的篮子,作当地客商打扮。 这里算是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自己又被四面包围。对方如果动用强力,他溜进人群的机会并不大…… 就在他已经开始思考脱身方案的时候,对方为首之人开口了: “你是哪儿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就在细作琢磨该怎么回答这个送命题的时候,对方补上一句: “你一个臭外地的,也敢来抢我们的生意?” 啊? 细作愣了一愣,在短短一秒钟里,脑海中闪过一万个细节。 难道自己想多了,这几个来找茬的人,不是大明的反谍报人员? 原来自己碰上的,只是几个欺行霸市的恶霸? “快带着你的垃圾豆子滚!不然老子把你告进官府,你的绿豆都碾成豆粉!”对方叫嚣着。 榆次的商人可是很护食的。 初来乍到的百万大明民夫,虽然和他们一样,无非是平头老百姓。 但是百姓之间亦有不同。 大明不但富庶,而且藏富于民,普通民家也有积蓄。 所以,这些被征召而来的民夫,听起来苦哈哈的,但实际上手里颇有两个臭钱。 对吃饱不饿就算小康的古代战时,这哪是什么苦劳力,这可是财神爷啊! 加上明军并不限制民夫和当地百姓自由买卖、交往——毕竟想限制也限制不住,这可是一百万人,而且不是听话的士兵,而是平民。 这相当于,被连绵不绝的战争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山西人民,突然被百万财神爷空降骑脸。 晋商血脉立刻觉醒。 久旱逢甘霖,好不容易盼到金主爸爸,他们如此疯狂护食,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古代人口流动率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发现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而且这个卑鄙的外乡人居然来抢生意时,可以非常敏感。 因此,警觉度拉满的榆次商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混进来的大唐细作。 “这……”细作哭笑不得。 不是大哥,咱这篮子绿豆只是道具,不是来抢你生意的…… 不过他不可能把大实话告诉对方,说什么我并不是来抢生意的,只是来刺探情报的云云。 作为“细作”这个行当的专业人士,他只能把这个“行商”的角色扮演到底。 “报官?你有本事就去告我啊!” 他立马叉起腰,做出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扯着嗓门大声说道: “我至圣至贤的大明皇帝早就取消了路引凭证,允许行商随意出入各地! “你们这些山西土著知道个什么?再敢拦我,小心我去官府告你们欺行霸市!” 身为细作,拿捏几个老百姓还是很简单的。 这一套套的话术,把对方都给说不会了,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对大明律法的了解还仅限于“杀人偿命”这个层次,当然说不过对此有过深入研究的专业间谍。 而且这狡猾的外乡人故意把喉咙喊得梆梆响,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想把这货拖进角落里揍一顿都不方便。 “算了算了,你们别吵了。” 憨厚又有米的大明民夫主动过来替他们打圆场。 “何必争抢呢?我们人来了这么多,你们不怕没生意的。” “是啊,你们才拎过来这么点豆子,我们一人买一粒都不够分的。” 在大明老哥的热情解围下,细作终于摆脱了当地奸商的骚扰,顺利混进了民夫的营地。 和想象中的不同,这里并不是几万猛男在一起扎堆的猪圈。 而是建立在榆次县隔壁的一座新城镇。 一排排的民房,鳞次栉比,整整齐齐。 细看不难发现,这些房子的外观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也能说差距不大,令强迫症患者十分满意。 建屋的材料都是在大明本土预先制作好,只是运到在地,像搭积木一样重新拼装起来而已。 而在这座“新城”的外围,建了一圈单薄的竹制篱笆,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虽然材料和工艺还很原始,但是已经具备“民工宿舍”的雏形了。这竹篱围起来的一大片区域,就是“园区”。 不过在大唐,能住上免费的民工宿舍,还要什么自行车? 园区里面的“预知房”,虽然成本极低、也很速成,但是让住户舒适地在这里住上个把月,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是……一夜城?一晚上就建起的城市?” 细作自然是不懂什么“工业化”、“规模效益”、什么“劳动生产率”这类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大明工匠名不虚传啊,这才多久工夫,居然就手搓了一座新城镇出来…… “你的工牌呢?” 细作正沿着新城的“主干道”要往里钻,被路旁的一道“哨卡”给拦住了。 在哨卡站岗的“哨兵”并不是职业士兵,而是一个平民,身上没有披甲,只穿布衣,脑袋上却戴着一顶圆滚滚的奇怪“头盔”。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全帽”,自然也没有听说过“工牌”是啥玩意儿,傻愣了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有几个工人勾肩搭背地过来了,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串号码。 牌子不知道在哪里砸了一下,上面的好几位数字已经模糊不可辨认。 然而那位“哨兵”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随意地挥了挥手,放那几个哥们儿进去了。 细作虽然没有见识过身份证,但是在此刻福至心灵——这些记着数字的木牌,便是标识民夫身份的凭证! 只能说,大明在管理和防间谍方面有点想法,但同时也破绽百出。 不就是一个破木牌刻几个字么,谁不会手搓啊! 至于说数字对不上、会不会被发现? 呵,大明官方或许制定了一套基于数字规律的密码防伪系统。 但是看这“哨兵”懒懒散散的样子,像是会仔细排查的样子么? “我的工牌在路上掉了,我再回去找找。” 细作很快在脑海里构思好了让大部队打入敌人内部的办法,找了个借口脱身,沿着山中小径,悄咪咪地又摸回了唐军阵营。 接下去的几日。 大明的“临时园区”里,时不时地会多出来几个陌生人,说话带着点关中的口音,手里的工牌则因为“风吹日晒”,被磨得无可辨认。 而这些可疑的家伙,都没有例外地被放进了园区。 毕竟这地方集中了这么多民夫和当地居民,每天进进出出的,又没有刷脸打卡机,谁查得这么细啊? 给看个木牌子,差不多就得了。 不消说,这帮持可疑证件混进来的新人,很多便是大唐士兵乔装打扮的假“民夫”。 五千人结队南下,那只能走大路,铁定被拦截。 但是五千人分头行动,化整为零走小路,在山西高地的崇山峻岭之间,还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 “伍……伍长,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被发现会不会被杀头啊?” “别别……别慌,我们是军人!还打不过那几个平民吗?” “可是我们没有带武器,而对方可是有一百万人啊。” “……总之怕别来,来别怕!跟我来便是!” 园区门口,一队唐军伪装的民夫忐忐忑忑地走来,僵硬地掏出木牌。 “进去进去。” 看门的大爷都懒得瞅他们一眼,往里面挥挥手。 呼…… 唐军众人长舒一口气,暗暗握拳。 心情一放松,他们这才有心思东张西望。 结果一张望,就发现了令他们几乎呼吸停止的恐怖场面—— “伍长!您怎么把部队的盔甲给传来了!” 在手下的尖锐爆鸣中,唐军小头领这才发现,他竟然穿着一身全套唐军铠甲! 因为太紧张,一行人居然没有发现这个大到比黑锅还大的漏洞! 而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是,大明的民夫居然也没有发现不对劲,就这么放一个唐军盔甲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这是他们在请君入瓮呢,还是松弛到了一定的境界? 唐军“细作”们在惴惴不安中,在园区内混迹了数日。 ………… 就这样日积夜累,渐渐的,五千大唐好汉就这么丝滑地混进了大明的营地。 全程毫无波折,顺利地超乎他们的想象。 一开始,这帮半路出家的“细作”还是很拘谨的,走路低着头避着人,眼神躲躲闪闪的。 在如此可疑的行径都没有被对方察觉以后,他们的胆子也很快大了起来,彻底融入。 因为园区正在不断扩建,他们甚至还在包工头的指挥下,用预制板给自己盖了住房,吃大明的大米,住大明的房子,就这么暂时安顿了下来。 既然扎稳了脚跟,那水到渠成的,下一步便是搞事了! 是向外传递情报呢,还是杀人放火呢,还是干别的什么坏事呢? 不过目前来说,他们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民夫毕竟是民夫,不可能知道什么军事机密,连自己大老远来山西干什么都说不清。 而明军的兵营和民夫的园区是完全隔离的,执行严格的出入门禁制度,双方人员(除了某位既打仗又打灰的复合型人才以外)没有交集,这些唐军细作想要混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正因如此,他们在园区里就算干些杀人放火的“小事”,也影响不到明军本体,还容易被一下子扑灭。 作用有限不说,还会把五千生力军给白白葬送了。 所以这几天,他们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吃大明的大米——虽然对财大气粗的大明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便是了。 不过,这些细作倒也并不着急。 反正都已经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了,还怕没有搞事的机会? 他们可以等啊! 等到明军不在家,五千唐军还怕在后方搞不出事? 就算不拿武器,一人一把锤头,有组织的五千人也能爆杀无组织的百万平民! ………… 然而,正当唐军好汉们耐心等待屠农时机的时候。 明军还没动,次日,对他们的调令先来了。 “啊?把我们派往蒲州,修路?” 细作们围在布告栏边,莫名有种自己被诈骗、被当猪仔卖了的感觉。 第386章 就喜欢你们看不惯、却还不得不共建大明的样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看到这则布告的时候,一名唐军校尉感到脑壳疼。 不是哥们,我们虽然是来搞敌后破坏的,可是蒲州也太靠后了吧? 校尉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他手下有一百名潜伏的唐军战士,人数不多不少,需要独立做出下一步的行动规划。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得要考虑到行动的方方面面。 远离前线战场,意味着他们得到的情报价值将大大降低。 后方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无非是每天向前线输送多少物资而已,走的还是水路,唐军根本拦截不到。 不仅如此,在蒲州进行敌后破坏行动,风险上升不说,成效也不高。 毕竟那儿离前线得有个几百里路程。 和友军支援互相打配合成为了不可能,而五千将士的撤离疏散也是一个问题。 更何况,蒲州的大火要烧到并州的明军军营,不知得延烧到猴年马月。 成果太不直接了,不知道晋阳城的诸位能不能撑到发挥效力的时候…… “啊?还要去蒲州扩建港口?” 一旁的唐军战士们发出阵阵哀嚎。 士兵们都是很单纯的,他们只是单纯不想再打工了,而且还是去外地打工。 和体力劳动有人代劳、只需要筹划搞事的军官不同。 大头兵们在园区里的日子,可没有过得这么优哉游哉。 因为作为民夫被“征召”过来,他们是要干活的。 不但自己的那份工分要挣,还得替脱产的军官老爷们干活,把他们的那份工也包了。 因此,哥几个来这儿才几天,这手就没有停过。 不是在园区里盖房子,就是去邻近的榆次等县城修桥铺路、筑堤打井。 作为大唐府军良家子,他们在打仗和训练任务以外,平时也就种种田、看天吃饭而已,除了农忙时节,大部分时间还是有空闲的。 哪像在缅北……不是,山西园区里的这几天,五千好汉像一台无休无止的机械似的,每天连轴转地工作? 农家子弟平生第一次经历工业化动员的暴打,累得他们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干其他事儿都没有兴致了。 包括他们的主业——搞事情。 虽然园区里的伙食还可以,让长期补给不足、只能吃小米拌西北风的唐军老哥们,也狠狠地吃了几天大明的大米。 但是他们觉得,这米可是一粒也没有白吃啊! 都是自己的辛勤汗水浇灌的啊! “昨天刚给榆次的河堤加固完毕,通往并州南其他县的道路也刚刚整修平整,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可怎么……” 士兵们都麻了。 要不是大明给的待遇还可以,兄弟们早踏马揭竿而起,反他娘的了! “哎你们看,布告最下面写着什么!” 识字的唐军发现了华点,大声为弟兄们念着: “蒲州的工作时间紧任务重,参与者伙食加鸡腿,工分加倍!” “哦?有工分赚,还有鸡腿吃?好耶!” 半路出家的“细作”们顿时多云转晴,弹冠相庆。 在这儿窝了几天,他们也开始接受大明特色的经济系统了。 比如劳动成果统一用工分结算,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再以工分兑换纸币和伙食,以纸币购买普通商品,等等。 被“工分”这双看得见的大手充分调动了劳动积极性,荣誉大明人的小日子过得飞起。 “愚不可及!还想着挣什么劳什子的‘工分’?尔等难道忘了太上皇陛下的嘱托,忘了尔等来此的任务了吗!” 校尉严厉地批判兵士们过小日子的行为,把属下训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当细作要融入周围环境,但是你们也融入得太好了,都融入到对面去了! 让你们来探查情报搞破坏,你们倒好,都被“工分”这个诱饵给钓成翘嘴了! 真是的,大明难道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粮食敞开了吃,时不时地给加餐加肉…… 咕嘟~想到这里,校尉忍不住咽了口水。 “可是除了吃……消耗明军粮草,我们在蒲州能干些什么呢?”他的士兵一脸迷茫。 这……校尉愣了一愣。 是啊,到了敌人的大后方,有什么办法能不当米虫呢…… 有了! 校尉脑海中有一道光闪过,旋即严肃地吩咐道: “我们在蒲州,照样也能大有可为! “蒲州乃是重要的河运港口,明军的主要后勤都在那里中转。 “尔等在蒲州港工作时,不正好可以做些破坏,从而威胁对明军前线的后勤补给么!” 军官到底是军官,脑子还是很活络的,很快就找到了在后方也能大杀四方的办法。 而有了明确的目标以后,士兵们也顿时振作了起来。 是啊,大家冒死潜入敌后的目的,可不是来这儿混三菜一汤的,而是复兴大唐啊! 我等可是无敌的大唐虎狼之师啊!怎么能就此在温柔乡里堕落,被优渥的物质条件所俘获,心甘情愿地给大明当牛马呢! “很好!” 看着手下重燃斗志,校尉欣慰地点点头。 等着吧明贼,尔等将我军当成牛马般役使的仇恨,必将十倍、百倍地还施于尔等! ………… 次日,大船靠岸。 从并州去蒲州,成本最低廉的运输方式自然是坐船。 向南转移的民夫在港口排队,依次等待登船。 而校尉所带领的那一百唐军卧底,也很自然地混迹于其中。 队伍秩序井然,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好好干……校尉意味深长地拍拍手下的肩膀,目送他们登船。 下一个就是他了。 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顺着绳梯上船时。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谁?!” 校尉警惕地回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脸错愕的包工头。 “呃,那个……”满脸横肉的包工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杀气都给整不会了,态度都软了几分。 “这条船满了,麻烦请移步下一艘。” 为什么要说“请”…… “下一艘?” 校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腼腆的包工头,确定对方没有耍别的花样,又顺着对方的手指向河面上望去。 只见那里停着几艘一模一样的帆船,每一艘都威风凛凛,和他手下所乘坐的大帆船并无二致。 他心说硬挤一艘船不但狼狈、而且还招人怀疑,便顺从了包工头的指示,登上了下一条船。 反正目的地都是蒲州,等到了地方再与手下会合也不迟。 专业的军人,大家伙都上刀山下火海这么多年了,不至于坐个船就把队伍给坐散吧? ………… 翌日。 校尉拎着行李下了船,困惑地挠着脑袋。 “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蒲州吗?” 话说,从并州南到蒲州相隔几百里,就算是顺流而下,这也不是一天航程就能抵达的地方吧?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下,他那一百个手下,一个都不在。 校尉有点慌了,逮住一个同船的民夫问: “这里是哪儿?这里是蒲州吗?” “什么蒲州,这里是汾州。”那老哥耸了耸肩。 汾州?汾州,州…… 校尉脑子一片空白。 汾州就在并州的南边,也是明军的实际控制范围。 来汾州也能起到破坏明军的效果,问题不大。 但问题是,他的一百手下去了蒲州啊! 没了手下,他这个光杆校尉能顶什么用? “汾州……不对啊!不是说好了去蒲州修建港口的吗!” 校尉脸色煞白地喃喃。 他身边的民夫老哥古怪地看着他。 “布告不是写清楚了吗?去蒲州‘等’州县,进行扩建港口‘等’工程项目。 “我们的任务是来汾州修路。 “反正都是干活,工分都一样地挣,去哪儿不是干?” 好一个“等”! 校尉嘴角抽搐,迷茫地向四周张望。 汾州的景色和并州的明军占领区差不多。 一样的河港,一样的园区,一样庞大的民夫队伍。 显然,大明民夫早就开始开发这地方了。 “我明白了!” 此情此景,让校尉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恍然大悟。 大明征召来的百万民夫并没有全部集中在榆次县,而是以榆次为中转,逐步分散去了汾州、蒲州等其他州县! “明军在山西控制了哪些州县? “并州以南,有汾州、晋州、蒲州、潞州、隰州,每个州都有五个至十五个不等的县……” 这么一算下来,每个地方分到的人,其实也不多啊! 他总算明白了大明的策略。 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摊大饼,每个州县都送一点民夫过去。 和集中优势兵力的用兵策略刚好相反。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堆积太多人口,导致补给效率飙红。 刚好阴差阳错,把他的部队给拆散了。 首脑在北,手下在南。 这可怎么开展工作? “被套路了啊!” 校尉长吁一声。 这儿荒郊野岭的,园区并不挨着县城,坐11路公交车南下蒲州和手下会合比较危险。 该怎么脱出困局呢? “你去干嘛?” 包工头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大喝一声。 “我……解手。”校尉心虚地回答。 “就在树丛里快点解决,我们要干活了。” “啊?!” 校尉这才恍然意识到此番遭遇的最大危机—— 缺了大头兵,就得他自己亲自撸起袖子干活挣工分了! “我,我……” “我什么我?”看着这货六神无主的样子,包工头无奈地叹气,交给他一把铲子。 “看你不大聪明的样子,身体倒是挺壮实的,你就去刨树根吧,至少不用动脑子。” “砍树?让我去砍树?”校尉拿着铲子发愣。 包工头没搭理他的疑问,自顾自往下说: “不是砍树,把树根连着树干,尽量完整地刨出来,这样树还是活的。 “看见那个山头没有?跟着你的工友,沿着山峰画一个圈,把沿线的树都给挖出来。 “然后放把火,把圈内的草木都给烧了。 “再然后,将你挖出来的树,都给移栽到县城里去。” 这一套操作,把校尉的小脑仁给干烧了。 又是栽树又是放火,你们大明人是要左脚踩右脚、螺旋上天吗? 包工头踹了校尉一脚: “你就照做便是,跟你说你也不懂!” 便丢下蒙圈的校尉,开始吆喝其他人了。 校尉傻傻地看着手里的铲子,又看看正干得热火朝天的其他民夫。 他知道,那些低头劳作的牛马之中,必然也有其他被打散编制的大唐战士。 但是,他们之间没法相认。 毕竟他不可能挨个去问:你好,请问你是大唐细作吗?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接下去该怎么办? 真得干活? ………… 几日后,蒲州。 那一百唐军士兵鱼贯下船,发现和自己的领导联系不上,失散了。 群龙无首啊! 几人抽空碰头一合计。 “接下来怎么办?校尉不在,我们自主开展行动吗?放火,暗杀,还是拔钉子拧螺栓?” “我觉得先挣工分要紧。” “我也觉得。” “呔!你们忘了陛下的恩情了吗!” “可是这里晚饭加鸡腿啊。” “……你们说得有道理,我们到了新地方,应该先缓一缓,熟悉熟悉情况。” 难道李明就不是陛下,他的恩情就不是恩情了吗! 唐军的诸位就此在蒲州安定了下来,批判性地开展劳动、食用鸡腿。 ………… 类似的故事,在山西各地上演。 五千唐军“卧底”,和百万大明民夫一起,被随机分散到了山西大明实控区的各个角落。 好消息是,李世民陛下的构想实现了,他撒出去的细作真的像往大海里扬了把沙子,根本挑不出来。 坏消息是,他们真的就像一把沙子似的,被海水冲得到处都是,连大唐方面也没办法把他们组织起来。 好在唐军将士还是很敬业的,一边兢兢业业地给大明打工挣工分,还不忘抽空给大唐方面送情报。 只是这些凌凌漆都是半路出家的,情报给的毫无营养,堪称灌水。 垃圾情报源源不断地涌入晋阳府,淹没了李世民的书桌。 “修桥,铺路,开荒,种地…… “哦,总算有份新奇的情报,大明先放火烧树、再重新植树。 “呵呵,真是充实的生活啊。 “呵呵,真是卓有价值的情报啊!” 李世民气得把桌子掀了。 第387章 啊卧槽李明怎么这么坏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哗啦啦~ 看着被桌面清理大师扫到地上、掉落一地的“机密情报”,唐军诸将默不作声。 李世民陛下如此大发雷霆,大家可太感同身受了。 五千人,那可是整整五千精兵啊! 就算是五千头牛、五千匹马,扔进这千里大山之中,明军也抓不完啊! 怎么化身成牛马之后,就这么乖乖束手就擒,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给大明打工了呢? 劳资供养你们这么久,也没见你们在自己的口分田上这么卖力地干活啊! 众将甚至觉得,陛下疑似有点太温和了。 换作他们,恨不得把那五千头白眼的牛马全都图图了,家人全部连坐,口分田和永业田统统充公。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太极端,因为性质实在太恶劣了—— 花血本派出的五千名士兵,乔装打扮混入敌营,不说是孙悟空在铁山娘娘肚里大闹四方,至少也应该是吕蒙白衣渡江吧? 就算不能让大明的军队土崩瓦解,至少也是四处起火、首尾难顾吧? 怎么算都是大优的局面,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派出的五千细作,别说和友军里应外合、或者在敌后大杀四方了。 唯一发挥的作用,就是给了些不痛不痒的情报。即使这些情报也毫无军事价值,与其说是“情报”不如说是日记。 但他们对大明发挥的作用倒是不小——个个勤劳刻苦、猛赚工分,能干得很啊! 此值大唐的危急存亡之秋,要抵挡大明百万大军的泰山压顶,应当派五千虎贲南下,派不出虎贲,也当派五千豺狼。 怎么最后派了五千头牛马,去给大明的建设添砖加瓦了? “起码我军的补给问题得到了部分缓解。跑过去五千头牛马,那也是五千张嘴啊。” 李世民气笑了。但他除了无能狂怒,也只能这么自我调侃了。 五千名生力军,就算在平时也是一支相当可观的军事力量。 而对如今困守小半个山西、死一个就少一个的大唐残余来说,五千人的损失不啻于沉重一击—— 虽然那五千人还活着,但是在大唐诸将的心里,他们实际已经死了……不,比死更恶劣! 已经投敌了! 虽然没有直接上战场,但是他们参与了大明在山西后方的建设,干活还挺积极,这和投敌有什么两样! “明贼真是卑劣又粗俗,居然以鸡腿为饵,诱降我军战士!实在是……” 副将谴责到一半,下意识地咽了口水,才继续说道: “实在是卑劣!” 现在唐军困守晋阳一城,物资极度紧缺,连太上皇陛下本人都得省吃俭用,而各位将军更是好久不识肉味、天天大米拌小米。 可根据那些大头兵们自己在“日记”里的自白,他们居然能顿顿加鸡腿! 真是卑鄙无耻,哪个干部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我草,李明怎么那么坏啊! “唉……尔等无需多言,也不必苛责将士们。 “山西被对面实控五个半州,下辖县四十五个。五千人像撒胡麻一样被分配到这些县城,编制早就散了,不能指望他们发挥什么作用。” “归根结底,还是朕的失策。” 李世民很痛快地把锅接下。 愿赌服输,要不是他大开脑洞,把五千士兵送进了狼窝。 他们也不会被打散编制、被对面的花花世界所诱惑,最后心安理得地开始挣工分。 “实非陛下失策,实乃明贼狡猾啊!”诸将为陛下的自责开脱,并不完全是在拍马屁。 李明气势汹汹地从全国摇来一百万人,让晋阳城内的诸位十分紧张。 以为对方想地堡拍脸,要一波推平晋阳了呢! 可是谁能料到,李明没有把百万好汉送上前线的工地,反而别出心裁地把他们疏散到半个山西! 刚好歪打正着,把大唐送进去的五千细作给内部消化了,无形之中化解了一场将潜在的后方攻势呢! 我草,李明怎么那么坏啊! 看着众将沮丧的样子,李世民苦恼地揉揉眼睛,苦笑着说: “不过,此番折腾虽然折损不少,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士兵传来的情报,至少让我们知道了李明在利用民夫干些什么。” 修桥、铺路、开荒、烧山…… 李明那厮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把战区当成了国土,正儿八经地开始治理了啊! 我大唐主力可没有折损,现在还在边上看着呢! 踏马的,被看扁了啊! 唐军将领们很生气,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有本事打出去啊,脱离固若金汤的水陆防御体系打出去啊! 但是冷静一想,李明如此目中无人,在客观上对唐军是有利好的。 “那……这也就是说,对面并没有在修筑堡垒? “明军并没有打算利用堡垒战法破晋阳城?” 诸将渐渐反应了过来。 “是的,没错。”李世民无奈地苦笑一声。 “李世绩那倒霉见的,又被李明欺骗了,给我军传递了假情报。” 牢李也是被骗得够惨,以为明军是把百万好汉都堆在了前线,打算一路修堡垒修到晋阳,稳稳地困死唐军,把晋阳城的诸位吓得够呛。 结果发现,原来李明送人过来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开发啊。 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虽然丢了五千人有点心疼…… “总之,尔等继续巩固防线。 “河面上的铁索,给朕绷紧了。受潮的纵火船,给朕重新添补燃料。陆地上的守军更不准擅自脱离防线。 “不论外面传来什么牛鬼蛇神的情报,都一概不听,站好自己的岗位!” 李世民最后交代几句,便将诸将打发走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他一人,眼神空虚地看着一地的“绝密情报”,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下人不敢现在来收拾,生怕打断了太上皇的思路。 “造桥铺路,开荒烧山……呵,如果单论治国,那家伙干得还挺像模像样。” 李世民的表情柔和了下去。 他就知道,李明那货虽然看上去脑洞大开、不大靠谱,其实算计得比谁都精。 像这种在自己核心国土上盖碉堡的操作,听起来靠谱,实则耗费巨大,平定天下以后还得花钱花力拆除、以免被山贼或反贼利用,烦得很。 这种两头赔钱的一次性奇观,以李明日常“大米拌小米”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开建的。 虽然李明一边烧山毁林、一边又植树造林的操作,看起来有点抽象。 但是小李做事还是很考究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像某些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的隋炀帝们,做起事来一个赛一个的不拟人。 天下能有个能干靠谱的接班人,这让他这个当爹的十分欣慰。 “不过他也着实骗惨了李世绩,也骗过了朕啊。那可是历经多次战火的五千精兵…… “要是知道李明是将民夫分散使用的,远离前线,朕不可能派这么多人前去潜伏破坏。 “要不是李世绩轻信了行商的一面之词,朕也不至于异想天开…… “唉,归根结底,还是朕的原因。 “朕还是低估了那厮胡来的程度。” 李世民扼腕叹息。 五千人的损失,对他来说还是很心痛的。 但他并不为此埋怨李世绩,即使那倒霉蛋传来的假情报,直接导致了此次乌龙事件。 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李世绩确实犯了轻信的错误。 但是站在当时的角度,牢李已经做得挺周全的了。 从行商嘴里打探情报,是古已有之的手法,李世民自己也经常使用。 明军纪律严明,捕俘又少,在短时间之内,李世绩只能以行商为突破口。 他随机抓取大量商人审问,已经在拼命试图规避敌人故意放出的假情报,不能算是听信“一面之词”了。 李世民扪心自问,在当时牢李那个位置上,自己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按理说,李世绩这么做没毛病。 除非…… “围绕我军的所有行商,全都是李明的奸细?” 这个认识让李世民背后一阵冷汗。 若果真如此,那大明的谍报系统,有点东西啊! 在军队附近讨生活的行商,李世民自然是知道的。 推着个“强军战车”,像小蜜蜂一样在军营内外穿梭。 如果这些人,全都是大明的细作…… 那唐军对敌人岂不是单向透明?! 大唐方面的一举一动,尽在李明的眼皮子底下?! 不仅李世绩如此,他李世民也可能如此…… “也就是说,我方派出五千细作的事,也在李明那厮的掌控之中?” 这就很细思极恐了。 李明将百万民夫分散安置的骚操作,到底是无心插柳,还是故意为之? “或者说,二者皆备?既开发了山西,又顺道解决了五千细作的问题……” 李世民捋着胡须,神色变幻。 成年人都知道,“既要又要”不现实。 但是李明不是成年人,他可以不受这条规则的限制,他全都要! 不得不说,家里的老十四确实有点实力在的。 只可惜,这份实力也毫无保留地用在了暴打老爹上。 李世民嘴角抽搐,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 “我们那些关中来的朋友,过得可好?” “干活十分卖力,几乎比得上一位合格的大明工人了。” “不错。士兵们饿了几个月肚子,只要能给口饱饭,自然不会闹事。但要时刻注意那几个军官,不得让他们私下串联。如有必要,采取断然的肃清措施。” “好的明哥,没问题明哥。” 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眨眼已是初夏时节。 明军军帐之中,李明和一位浑身黑漆漆的壮汉一问一答,君臣之间平和亲昵,全无拘束。 壮汉便是他的御用情报总管(之一),尉迟循毓。 过去的那个春天,尉迟循毓就像春笋一样,唰唰地拔个子,已经长得颇为威武了,喉咙也粗粗的,颇有乃翁之风。 黑炭头也长大了啊,已经青春期了啊,以后不能叫他小黑炭,得升级为中黑炭……李明心中不禁感慨。 “明哥,这些唐军细作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虽然他们现在大体上还挺老实的,但总是个隐忧。而且那五千人之中,也不乏蠢蠢欲动之人。” 尉迟循毓担忧地问道。 李明把思路从中年人的人生感悟中拉了回来,随意地耸耸肩: “都是些日子人,无需为难,只需看好那些不稳定因子即可。” 李世民猜得没错。 大明这边,早就通过执失步真的“商会”特务机构,掌握了大唐塞过来五千细作的内幕消息。 然而一开始没人敢相信这则情报,包括李明。 这想法也太脑洞大开了,连一向沉稳又保守的李明同学都不敢轻易采用。 不过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李明一边整肃内部严加防范,一边赶紧向平州大本营摇人。 摇来了在反谍报方面更为专业的尉迟循毓。 结果一查,循毓小老弟也吓了一跳。 大唐人真实在啊,还真送来了一大群口音可疑的人,不玩虚的,五千人一个不少。 这就让李明小老弟也冷汗直流了。 如果他真的玩什么“堡垒战术”、在靠近前线的地方集中大量民夫,那还真就正中唐军下怀! 这五千细作真闹将起来,让百万民夫陷入混乱,还真能把明军本阵也给带崩了! 不愧是李世民,下手稳准狠啊! 对于送上门的业绩,尉迟循毓有过大胆的想法。 不过被仁慈的李明陛下给劝阻了。 都是普通人,何必斩尽杀绝呢? 况且那可足足有五千人欸,杀得干净吗? 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不好吗? 于是,就有了如今这一出—— 假装那五千细作不存在,把这一百万五千人一股脑儿全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山西大建设中。 这样可以一举三得。 一来,搞大基建本来就是大明的基本国策,反正早晚都要开挖,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二来,将细作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低成本、高收益地解决了他们带来的问题。己方多了五千劳力,敌方少了五千士兵,此消彼长,赢两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这是在为最后踏破晋阳做准备。 第388章 山上一把火,陛下爱上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是的,李明率领大军,大老远从平州杀到山西,又从全国各地网罗了百万有理想有抱负的好汉,他可不是来过家家的。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来打仗的。 半场开香槟立flag不是他的风格,现在仍然是战争时期,敌在晋阳,一切都以打胜仗为中心。 打仗呢,严肃点。 所以他的一切动作,包括把民夫散在山西后方大搞基建,其实也是踏平晋阳的一环。 提升当地基础设施水平只是顺带的,主要目标还是打仗。 “修桥铺路、建房筑堤什么的,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根据既往的经验推进便是。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开荒’的进度怎么样了?” 李明顺口问道。 尉迟循毓挠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明斜了他一眼,佯怒道: “你一个搞情报的,怎么连近在眼前的事情都不知道?朕要你何用啊?” 尉迟循毓一点也不怕,讪笑道: “明哥,我主管的是对外情报和反谍报,国内的事儿不归我管啊。 “这是你那大秘书的活儿,你去问他吧。我要是把别人的活儿都给包揽了,那他干啥?” 中黑炭两手一摊,年纪轻轻的,已经深得官僚主义推诿塞责的精髓了。 李明倒不讨厌这一点,相反,他还很欣赏。 这种手不乱伸的“节能型”官僚做事有边界、有分寸,可比权力欲旺盛的政治动物们容易驾驭多了。 但欣赏归欣赏,小老弟的屁股还是得踹的。 “我就知道你不中用,去去去,给我把朕的御用书童叫来!”李明笑骂道。 尉迟循毓捂着屁股,假作狼狈地跑出营帐,还不忘臭一嘴小老哥: “‘我’和‘朕’不能连用啊,陛下!” ………… 不一会儿,李明的随军“书童”契苾何力来到了帐中。 “陛下,尉迟御史。” 他向十四党党魁和建党元老毕恭毕敬地行礼。 李明开门见山: “让民夫伐木、烧山、植树的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回陛下,根据薛万彻汇报,并、汾、隰、晋、潞、蒲六州四十五县,共毁林十五万顷,开荒新增耕地四万顷,移栽树木超百万棵。” 契苾何力流利地对答,都不需要看书面材料,数字就已经牢牢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投戎从笔、华丽转职几个月以来,他也算是渐渐掌握了文秘工作的门道,做起来颇为得心应手了。 李明眉头一扬,有些惊讶道: “进度颇快啊,这才几天工夫?要知道山西山多,干活的工作量可比平原大多了啊。” 契苾何力看了一眼在一旁神游物外的黑炭头,答道: “或许是关中来的‘朋友们’干活十分卖力,带动了其他人一起辛勤工作吧。” “啊是嘛……”李明哭笑不得。 很难想象,饿肚子的人为了餐餐加鸡腿,能努力到什么程度。 李明和契苾何力继续交流着毁林造林的细节问题,尉迟循毓就在旁边三心二意地听着。 内政对他来说太枯燥了,实在不耐得紧。 但他已经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小孩子了,就这么扭头就走未免有些不礼貌,只能硬撑着在旁边当背景板。 听着听着,他突然发现,这段对话有点问题。 等两人差不多聊完正事以后,他忍不住发问道: “明哥,契苾参事,我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要一边毁林,一边造林?” 他对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行为十分不解。 这不是左脚踩右脚,原地上天吗? 这样是上不了天的,能上去的只有统计数字而已。 契苾何力立刻回答: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深意。” 尉迟循毓直接忽略这条皇权舔狗的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明。 李明微笑着说道: “因为这些树没有长在该长的地方啊。” “该长的地方?”尉迟循毓木讷地复读了一遍。 树应该长在什么地方?不是在哪儿生根发芽就在哪儿呆一辈子,直到朽烂为止吗? 看着小伙伴一脸睿智的模样,李明耐心解释道: “具体说来,就是树木都扎堆地生长在荒山野岭,伴生着蛇虫鼠蚁、虎狼野兽。 “不但人类难以抵达,无法定居下来,树木也消耗了土地的肥力,难以耕种。 “这些就是‘长错’了的树木,需要移除。” 说到这里,尉迟循毓终于慢慢有点开窍了: “我懂了。等到天下安定,在明哥的德政之下,人口滋生,人丁兴旺,现有的居住聚落就会拥挤不堪,耕地也不堪重负。 “将树林烧毁,就能将荒山野岭改造成村庄城镇和田地,未来便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口。” 李明满意地点点头: “孺子可教也,就是如此。” “可是,明哥……”尉迟循毓困惑地挠挠头: “你一边砍伐树木、烧毁山林,为什么又要同时移栽、种植树木呢?” 开荒,是刻在农耕文明基因里的本能,古已有之,李明的做法并无创新之处。 可新奇的是,他一边烧树,为什么又要一边种树呢? 这又有什么说法? “因为这些树并不是不应该生长,而是长错了地方。”李明缓缓说道: “你有没有发现,山西的荒郊野外草木倒是繁盛,可是在城镇村落附近,树木植被却反而十分稀少呢?” 这算是问题吗?……尉迟循毓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不止山西,全大唐的城镇村落哪个不是这样? 人迹罕至的地方森林密布,而有人烟的地方则草木不兴呢? 造成如此情况的原因也不难理解。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农耕,要和大自然抢土地。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居民生火需要砍伐树木作为燃料。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第一位的,所以烧柴烧炭而毁坏的林木,比单纯的耕田种地还要多得多。 因此,除了东西两京管理严格、尚能保留一些行道树以外,其他城镇村落的树木都被百姓劈柴烧火,所剩不多了。 全大唐都如此,山西自然不能免俗,有些村镇甚至方圆几里、十几里连一棵树都见不着。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光景,所以尉迟循毓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当然,大明则是另一幅光景。 因为大明正在积极推广“绿色新能源”——也就是煤炭的应用,对柴火木炭的需求有所下降,所以城市周边的植被还是保存得挺可以的。 “山西这么做,是有大问题的。城里如果没有树木,不但尘土飞扬,看起来也不美观。”李明严肃地说道。 “而且更严重的是,山西的城市村庄都依河而建,而缺乏了树木根系的固定,土地很容易被大雨冲刷进河里,导致水土流失。 “所以,我打算将山西的森林资源重新分配,搅搅匀。如此两难自解。” “对的对的。”黑炭头点点头。 虽然他听得半懂不懂,但是看着明哥认真的表情,他也觉得这个左脚踩右脚的做法非常的高明。 “当然,这只是我这么做的表面理由。”李明嘴角一勾。 “实际上,这是为了强攻晋阳而做的障眼法。” 尉迟循毓感觉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 “这要怎么障眼?明哥你这么大手笔,是为了掩盖什么?” “回尉迟御史,是为了掩盖我军烧山的真正目的。”契苾何力接话道。 尉迟循毓一头问号,粗厚的眉毛拧得比庙里的金刚雕塑都要深刻。 “烧山?” “是的,烧山。”李明微笑着点点头: “两军交战,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什么动作若要想瞒过对方,就得整出更大的动静掩盖过去。 “我移树开荒、修桥造路、乃至纠集百万民夫至此,都是为了掩盖一个动作—— “烧山。 “这才是我计划踏平晋阳的真正杀招。” 尉迟循毓嘴角抽搐。 他真心觉得,和脑洞大到天际的真正计划相比,或许假情报里的“堡垒战法”的可行性更高一些…… “循毓老弟啊……” 李明长叹一声,背着手踱步而出。 两人立刻跟上,走出了军帐。 军帐外,是汾河畔的一处山峰。视野极佳,能将汾河流域方圆数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在他的脚下,便是繁忙的汾河河港,运输船川流不息,从全国各地接收着劳动力,又从这里运输到山西各地。 以河港为起始、沿汾河上游向北,是数十艘大明战舰组成的护航舰队,日夜监视着河面,防止唐军袭击河港。 而在更北边,视野的极限处、和大明水师隔着一段空旷水面的地方,拦着一排排铁索,间或停泊着数艘小船。 和大明的无敌战舰,那些船渺小到几乎看不见。 但却是唐军巩固防守不可或缺的一环,令明军上下都头疼不已—— 纵火船。 李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 “陆上有李世绩的军队,水上有铁索和纵火船,水陆两条防线互相配合、互为犄角,端的是固若金汤。 “如果不出奇招,恐怕我军起码得在这里耗个一年半载吧。” “一年半载也不久啊。”尉迟循毓下意识地回嘴道: “我阿翁在天策上将麾下时,参与了虎牢关之战,即使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也花了大半年才彻底攻下洛阳。 “这还算是神速了,我从小就听阿翁还吹牛了。” 李明背着手,深沉地面对滚滚汾河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什么?”尉迟循毓没听懂。 “……”李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大白话告诉小老弟: “我是个急性子,我等不了这么久!” ………… 防线的另一端,唐军阵营。 水中铁索道道,岸上雄兵暗藏。 不愧是让大明开国皇帝都望而兴叹的防线,确实固若金汤。 汾河上,一艘明军战舰悄咪咪地摸了上来,停在最外层的铁索之外数丈。 这条战舰和明军的其他大船不太一样,十分小巧灵活,但在船头却支着一张大得不成比例的巨弩。 这条船贱兮兮地在唐军水上防线外围蹭蹭不进去,趁唐军疏忽,点上几支火箭,向铁索后排的纵火船嗖嗖射去。 几艘纵火船被精准命中,干柴遇烈火,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河北鼠辈!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岸上的唐军守将怒不可遏,气得他当即拔剑下令: “张弩,放箭!把那厮射成刺猬!” 然而,唐军弩箭的射程不如大明的高级货。 在唐军吭哧吭哧地把床弩推到前方,准备展开反制以前。 那条明军小船又迅速顺流南下,贱兮兮地开回了本方舰队,还不忘展开风帆,一副“你来打我啊”的犯贱模样。 所幸,纵火船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火势并没有延烧开来,在那几条被命中的船被烧成空壳以后,火就灭了。 一旁的山顶上,大总管李世绩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 损失的几艘纵火船成本十分低廉,无非是一垛垛干草而已。 明军只能这么一点点地赚小便宜,正说明他们对自己的防线无计可施。 诚然,他李世绩被摆了一道,向晋阳总部传递了假情报,白白送掉了五千人。 但是,在确定明军并没有狂敲地堡的打算以后,唐军也不必冒险进攻骚扰,可以专心防御。 这就让明军更加难以突破了。 然而,李世绩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并未在战场前线做过多停留,而是落在了更远的南方。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手搭凉棚,心事重重地眺望着。 在明军阵营的后方,先是升起缕缕青烟,很快发展成滚滚浓烟。 “回大总管,是对面的民夫在开荒烧山。” 副将答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在山西各处都是这么干的……” “这我知道。”李世绩打断手下的解释,目光仍然不离远处的烟火, “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开荒这活儿,李世绩并不陌生。 因为唐朝文武不分家,他也当过文官,在地方主持工作,开荒本就是考核官吏的重要指标之一。 作为高度成熟的农耕文明,华夏人早就有了朴素的可持续发展观念,刀耕火种这种不环保的开荒方式,早就弃置不用了。 这自称先进的大明王朝,怎么却大开历史倒车,重拾“烧山”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事出反常,怕是有鬼。 “难道对面打算用火攻?” 李世绩喃喃道。 副将附和着: “是否要向晋阳报告这个情况?” “那自然是……” 李世绩刚要吩咐传令,旋即想起上次向晋阳假传情报、导致五千虎狼变牛马的惨剧。 他顿了顿,改口道: “自然是不需要的。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而已,不可干扰太上皇的判断。” 第389章 就为了这碟醋才包的饺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启禀陛下,朔州方面的战报。在得到五千兵马和粮草的增援以后,咳咳……得以站稳脚跟,连续打退李逆靖的连番进攻。” “陛咳咳咳下……晋阳城南部的战线稳固,敌人无法存进……咳咳!” “咳咳咳!嗯,如朕所料……咳咳……相比起人马,北部战线更需要粮草补……咳……给。阿史那社尔和……咳咳……程知节劳苦功高,但是作战太过凶猛,好像每一战都是最终之战……要让他们注意士兵伤亡,别把人给打没了……李世绩最近防守得很好,咳咳……滴水不漏,过去的失误非他之过……咳咳!咳咳咳!直娘的,李明在干什么?!” 李世民气得口吐芬芳,用力拍桌子。 他正在一如往常地和属下们开着作战会议,结果窗外就飘来滚滚青烟,把房间里熏得和烤肉铺似的,引得众人咳嗽连连。 “回陛下,是明军又在烧山……咳咳!了吧。”属下一边回答,一边用袖子擦着脸。 他们都被滚滚浓烟呛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个个狼狈不堪。 大明民夫在山西南部各州县烧火开荒,烟气顺着夏季的东南风,一路刮进了并州。 想呛你的风,最终还是吹到了晋阳府。 “婢养的!你说在战场上修桥铺路也就算了,你特么开个荒还放火烧山,你这是岭南野人么……咳咳!” 李世民一边咳嗽,一边高声怒喷自己的不孝儿。 李明半场开香槟、在战场上大搞基建、当唐军不存在,这李世民也就忍了。 可李明这么肆无忌惮地煽风点火(字面意思),污染大气,这让他着实不能忍。 饮食饭菜可以特供,居所安保可以特供,可空气没法特供,就算太上皇陛下,也得和平民一起吸李明的尾气啊! 这样实在太不环保了,那小子怎么敢的!蚝爹油! “陛下,咳咳!彼等此举,是否另有阴谋啊……咳咳!”属下提醒道。 也许连李明肚子里的蛔虫都不知道,那颗脑洞比实质还大的小脑袋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但是作为多年的受害者,久病成医的各位多少也知道,那货的肚子里肯定没憋好屁。 “咳咳,早在春秋时期先民开荒就不烧山了,李明那厮肯定没憋好心,这还需要尔等告诉朕?咳咳,咳咳咳!” 李世民咳嗽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只能挥挥手。 侍从赶紧将门窗关紧。 晋阳府毕竟只是一州的州府,现在又过了立夏,这么多人挤着,门窗再这么一关,难免气闷得紧。 但是,那烟气总算是被挡在了门窗之外,众人的呼吸终于可以轻松写了。 “直娘的,他怎么不直接一把火将晋阳烧成白地呢……” 李世民气鼓鼓地嘟囔着,忽然福至心灵。 “烧……那厮莫不是想用火攻?” 今年入夏以来恰好高温少雨,火烧晋阳并不是脑洞大开的想法。 和一路拍地堡拍到李世民脸上相比,甚至算得上物美价廉,性价比超高的选择了。 “难道李明那厮从全国拉来百万民夫,在朕的面前搞一出放火开荒的戏码,就是为了掩盖他火攻的计策?” “可是他如果要火攻,直接派细作在城底下放一把火就行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李世民觉得他儿子有可能玩火攻,但他儿子玩火攻不大可能。 毕竟火攻这个计谋吧,对普通名将来说,或许是出奇制胜的奇招。 但对李明来说,实在太过正常,以至于和那货的其他骚操作摆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莫非自己想多了,放火只是民夫嫌麻烦快速开荒的手段,和攻城之间并无直接关联? 如果这个推测为真,那大明的活儿干得可真糙啊,就不怕烧着自家的城镇么? 如果这个推测不为真,李明真要演一出火烧晋阳的戏码,那不是应该悄悄地放火、打抢的不要么?这么大张旗鼓的又是做甚? “不知,不知。真想把那厮的小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李世民脑壳痛。 他绝望地发现,就算自己真的脑血栓了,也还是跟不上李明的脑洞…… “陛下,虽然明军是否有火攻的计划不得而知,但常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为了稳妥起见,我军亦不得不防啊。” 属下诸将建言道。 李世民气捋顺了一些,撇了撇嘴道: “诸位说的也在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传朕的命令,找些劳力,让他们将晋阳城周围方圆二里的树木尽数砍伐,干草全部去除。” 有士兵不用,您也开始改用更廉价的民夫了么,真是学坏一出溜……不是,陛下的学习能力真强啊! 诸将领命: “是。” 鬼知道李明那家伙会在何时何地露出獠牙,所以对付他就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陛下的未雨绸缪之策,应对得没毛病。 “只要失去了燃料,就算明军把自己呛死了都烧不到我们,看那厮怎么玩火攻!” 李世民在心里默默地咬紧了后槽牙。 他不知道李明到底在算计着什么,甚至不知道那货到底有没有在动脑子算计。 这令天策上将感到非常的恼火和……不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换言之,当几方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时候,情势就十分危殆了。 李世民恍然发现,对那位自己的小儿子,他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啊。 他不禁有些后悔,在那孩子成长的关键时期,自己本应该给予他更多的关怀和关注。 那货也不至于长歪成如今这副模样,反人类反社会反地球…… ………… “灭哈哈哈!让大火烧得更猛烈些吧!” 某位反人类反社会反地球的大明开国皇帝陛下站在山顶之巅,面朝北方前线汪汪大笑。 在他的身前,是熊熊山火和滚滚浓烟,仿佛要将敌人的老巢晋阳城整个吞噬似的。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强盛的南风突然停了,烟雾开始往李明这边飘过来。 “咳咳咳!……” 呛人的烟雾把李明和他的仆从们熏得咳嗽不止。 契苾何力一边咳嗽一边劝: “陛下……咳咳咳,请回军营里暂避吧,外面这浓烟对龙体……” “哎哎契苾老弟你看,那是什么?” 李明打断契苾何力的吟唱,指着遥远的北方。 契苾何力眯着眼睛,透过滚滚浓烟,隐约看见。 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唐军的防区,好心也闪起了点点亮光。 “对面的山头怎么也烧起来了?难道我们这儿的火苗都飘到那里了?”契苾何力吃了一惊。 李明仔细看了一会儿,摆摆手: “中间这么长一段路,连个火星子都没有,怎么到了十里外的唐军防区,却烧了起来? “我看啊,是他们自己也在烧山。” 契苾何力听得一愣: “他们也在烧?为什么?” “大概以为我打算用火攻攻城,所以提前清出一道隔离带吧。”李明耸耸肩。 一旁的尉迟循毓不禁莞尔: “白忙乎。明哥的真正用意,岂是他们肉骨凡胎能猜到的?” “……”李明总觉得小伙伴是不是在委婉地说自己不是人,但他没有证据。 老实说,其实李世民是冤枉他了。 李明实质上已经叫停了山西各处烧火开荒的“行为”,只在前线附近点火。 只是因为烟气飘到了晋阳城,让李世民陛下都呛到了,给了大唐诸位一种“李明把火越烧越旺”的错觉。 而李明绕了一大圈、整了这么一出大戏,就是为了这一天—— 把最靠近晋阳前线的这座山头烧光光! 为了不让烧“这座”山的行为引来对方的怀疑、乃至阻挠,他才特意在别处也放起了山火,以此麻痹对方,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坏消息是,麻痹对方的计策失败了。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并没有因为李明一系列花里胡哨的障眼法而放松警惕。 好消息是,自己的真实目的仍旧掩盖得好好的。 老李似乎会错了意,以为李明这边准备发起火攻,还为此提前做了一番准备,把自家门前的草木也给烧了。 可惜,这不但不能挫败明军真正的战略计划,反而还给明军开了方便之门! 一代雄主李世民,终究还是脑洞不够大啊! 要是他能知道他儿子的真实意图,保准能后悔得把大腿拍得梆梆响。 “陛下。” 不多时,一位将军来报。 他眼眶深陷,双目无神,嘴唇发白,走路拖着脚、说话有气无力,好像身体被掏空。 只有他头盔上插着的鸮羽还能证明他的身份。 “你是……薛万彻?!” 契苾何力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和这位老友相认。 眼前这位生无可恋的打工仔,真真切切,正是大明劳模薛万彻。 这段时间,虽然处处不提他,但是处处都有他。 百万民夫他指挥,强攻晋阳他在场。 因为契苾何力撂挑子了,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 打仗归他、打灰也归他。 文体两开花的工作,终于把这位土木双灵根的先天牛马榨得一滴都没有了。 “陛下。”老薛根本没有精力回应契苾老弟的招呼,纯粹依靠身体的惯性,机械地向李明汇报着: “山,已经烧了。什么时候打?” 能用一个字说清楚的话,老薛绝不多说一个字,彻底的节能。 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让李明都唏嘘不已—— 很难想象,这个木讷的行尸走肉,居然是那个嗓门巨大的薛万彻,简直判若二人。 不过唏嘘归唏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牛马该用还是得用的。 李明点点头,一脸公事公办道: “第一阶段顺利完成,唐军没有发现我方的真实意图,这很好。 “下一阶段更为关键,需要继续大力牵制唐军,以为我方行动提供持续的掩护。 “万彻,由你率领我军陆上主力,进攻李世绩所驻守的防线,让他们无暇南顾。 “我会写信给李靖,让他们从北边全面进攻,替你分担一些压力。” 又要干活……薛万彻甚至没有工夫抱怨,麻木地点点头,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契苾何力低着头,一声不吭。 尉迟循毓看了看他,故意大声说: “薛将军精力不济,和他对垒的李世绩乃是一代名将,这仗打起来恐怕悬哦。” 契苾何力嘴角抽搐,还是一言不发。 旁敲侧击不是黑炭头的强项,他忍不住了,直接开麦: “你身为大明将领,世食明禄,怎么不为国上阵,却躲在后方苟且呢!” “我只吃了几个月的明禄,还是被强行掳来的。在此之前,我已经吃了大半辈子的唐禄了。” 契苾何力冷冷地反驳,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怨念。 “呃……”尉迟循毓顿了一顿,改口打起了感情牌: “那薛万彻呢?你的好兄弟薛万彻怎么办?你也看见了,因为你的不作为,他被掰成了两个人用,都快累成狗了! “你难道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看着?” 契苾何力有些触动,眼角微微抽动,叹了口气道: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既然曾经发誓效忠大唐,便不可对天可汗陛下动刀兵。 “世人如果怨我无情,那就怨吧。” 这话把黑炭头给急得够呛。 不是……首先“忠孝不能两全”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薛万彻是你爹啊? “唉,循毓算了算了。” 这位小老弟实在不善言辞,李明只能替他打圆场道: “我大明择业自由。既然契苾将军不愿意再上战场,我们也不可强求。” 契苾何力连忙纠正: “陛下,我已经不为将了……” “哎知道知道。循毓你也别急,别逼契苾将军上战场了。”李明轻巧地挥挥手。 “大明有句古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契苾何力眉毛一挑,问: “是什么?” 李明的嘴角浮现揶揄的笑容: “不能上,就别上了。” “?!”胡族汉子登时横眉竖眼,呼吸粗重起来。 ………… “向前冲,冲击敌阵线…… “哎也别冲那么快,我跟不上你们……嗐算了算了。” 战场上,薛万彻有气无力地指挥着,注意力难以集中,精力明显不够用了。 在他的影响下,明军的冲锋也变得脚步虚浮,形同梦游。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李世绩观察着战局,不禁纳闷: “明军在干什么?他们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打?” 进攻明明是对面主动挑起的,但为什么总给李世绩一种“打完拉倒”的消极感呢? 副将建议道: “大总管,对方破绽百出,是反打的好时机啊!” 李世绩沉吟许久,摇摇头: “再观察一阵。” 敌方主将薛万彻,他很熟悉。 怎么说也是当年敢带着几百人就硬冲窦建德二十万大军的猛汉。 你可以说他平时很蠢、情商极低。 但是在“战争”这份主业上,老薛绝对可以算是第一梯队的。 “可是这样一员猛将,怎么会把队伍带得如此散乱,前后脱节,好像没睡饱一样?之前不是没交过手,他也不是这样的啊?” 李世绩觉得对方也许有诈,仔细观察了一阵。 很好,在他的观察之下,明军果然解决了前后脱节的问题。 因为前军也放慢了冲锋的脚步,和大部队一道,迟缓地行动着! 这不是明晃晃地把“来干我呀”四个大字贴在脑门儿上了吗! 明军那边儿的指挥,难道真出了什么问题? 临阵换将了难道? 李世绩管不了这些。 他心脏狂跳,只知道战机稍纵即逝! “前军站稳防线,与敌人虚与委蛇。主力部队,准备包抄迂回,歼灭之!“李世绩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可是话音未落,战场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只见明军阵中,又杀出一支轻骑部队。 人数尽管不多,但是杀意腾腾,气势非凡。 “等等!” 李世绩当即叫住了传令兵,思索再三,道: “对方恐怕有诈,不可擅自出击,巩固防守即可。” ………… 明军这边,薛万彻听见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头。 只见一支骑兵踏出滚滚烟尘,向前驰援。 而在这滚滚烟尘的最前方,是一员胡将,一边喊着什么“老子才不是不敢上阵!”,一边挥舞着马刀向前猛冲。 老薛如释重负地笑了,向老伙计挥手: “别冲太快……” “你给我住嘴!陛下敢怀疑我是怯阵懦夫,我偏要冲给他看!” 契苾何力嗷嗷叫着,路过薛万彻的大部队时停都不带停的,像一阵风一样。 第390章 李明的千层套路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两军相接,如同两条巨龙捉对厮杀,斗得难解难分。 一时杀声震天,鼓角争鸣。 日头燥热,尘土飞扬。背景后方,群山笼罩在熊熊烈火之中,浓烟滚滚。 把整个战场衬托得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在地狱的最高处,李世绩紧张地注视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战场的厮杀声清晰无误地传达到了山巅,战况显然十分激烈。 但是李世绩一言不发,也不发布命令,就这么向山下望着,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许久,他终于开口道: “……下面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能看清楚吗?” 副将们个个摇头: “看不清。” 山上的几位都把眼睛眯成两道缝了,奈何背景烟雾实在太过浓厚,稍微离远一些,人影就像皮影戏似的模模糊糊。 而在山上,更是除了白茫茫的烟霾以外,啥都看不清楚。 “报告大总管,明军阵中突然杀出一支骑兵……” “我知道我知道!不同的部队已经向我汇报过不下五次了!” 李世绩烦躁地挥退传令。 既然不能直接观察战场,那就只能通过属下的汇报来了解战场动态了。 而众所周知,这种二手情报不但信息量有限、延迟很高,不同部队给出的情报还往往自相矛盾。 对一场都输不起的唐军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 “婢养的明军,婢养的李明!没事烧什么山!这难道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李世绩恨得牙痒痒,不停地鸟语芬芳。 他大约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位雾霾受害者了。 “大总管,怎么办?”副将一脸迷茫。 李世绩眉头紧锁,没有立刻回答。 如何能及时得到战场的一手情报,办法还是有的。 那就是亲自下山去,自己加入这个战场。 烟雾再厚,总不至于连脸面前的敌人都看不清楚吧? 而且主帅亲临前线在大唐时期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开国皇帝带头冲锋的战例还算少吗。 “可是山西地势复杂,如果离开了高处,无法居高临下俯瞰战场,容易导致视野局限于一点,而忽略了其他地方的动态。” 李世绩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两位传令同时抵达了。 一人开口就喊: “大总管,大事不妙了!在得到轻骑增援以后,明军变得好生凶猛,已经突破了第二道防线!” 众人闻之色变。 什么? 两军对峙这么多天,明军主动进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都被稳稳地挡在第一道防线之外。 今天他们是磕了什么奇怪的仙丹么,怎么能够连破两道防线的? “所言是否属实?” 李世绩严肃地将目光转向另一名传令。 那传令立即回答: “不属实!” 就在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家伙又紧接着补充一句道: “明军突破的是第三道防线了!” 什么?!第三道防线也…… 话音未落,前一位传令当即大声批驳: “不可能!我刚出发送信的时候,明军还没够到第三层的边呢!我才刚到山上,他们就把第三层给打穿了?哪有推进这么快的!” 第二位老兄也不甘示弱: “你知道什么!防线这么长,你看得全吗?敌人就在我部负责的地段突破的,我会不知道?” 两人深入交换起了意见。 李世绩所领衔的将军们,就这么看着两个大头兵你一言我一语地争锋,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战场迷雾(物理)的危害,体现得淋漓尽致。 总之,不管第三道防线是否安在,反正前两道横竖都已经被明军给捅穿了呗? “大总管,让我下去探查情报吧!”一位副将主动请缨。 李世绩斜了他一眼,幽幽道: “倘若你的报告与其他传令斥候的报告又相左,我应该相信谁的?” “这个嘛……”副将无言以对。 现在的情况十分严峻。 显然,明军今天的攻势非同一般。 很可能是计划已久的总攻击,北方朔州的李靖部队也会联动,来个南北对进。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顶着战争迷雾打仗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劣势。 缩在后方听取滞后且不可靠的二道消息,是很有可能导致战局功亏一篑,满盘皆输的! 李世绩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即使这可能导致视野受限,无法统筹全局…… “大总管!”副将们眼巴巴地看着李世绩。 “请下命令吧!” 越是这样的关头,就越需要主帅的当机立断。 李世绩叹口气,戴上兜鍪,一抖披风。 “随我出击!” ………… 很快,双方不少士兵在战场上都目睹了一名身披赤红披风、头戴金虎兜鍪的骑士,在卫士的簇拥下,于战场的边缘徘徊。 不消说,这位骑士一看就算一个大将军。 他虽然没有亲自带头冲锋,也并未发表什么鼓舞士气的话语。 但是,很神奇的,当他在战场上出现以后,战局的天平便开始逐渐向唐军一方倾斜。 “老薛,你有没有发现,这仗好像越来越难打了?” 契苾何力问道。 薛万彻面无表情地弯弓搭箭,面无表情地将一名唐军骑兵射下马,面无表情地说: “你才发现,是不是当书童当傻了?” 呵……契苾何力没有理会老伙计的调侃,反问: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我军越来越不好打了呗。”薛万彻不过脑子地说道。 “……”契苾何力被这句原地tp的话给弄愣了好几秒,又好气又好像地反击道: “你是打灰打得满脑子都是灰了吗? “这代表敌军主帅亲自下场了!” “哦。”薛万彻顿了一顿接着问道: “然后呢?” 契苾何力实在不想和这块榆木脑袋打机锋了,大吼道: “这意味着,如果你我还想活命,就得知道保存实力,别冲得这么猛了! “我俩是拼不过李世绩的!” “要知道,我们手上的并不是全部主力,‘相当一部分力量’可是在陛下手中,由他亲自指挥!” ………… 这边厢,激战正酣,明、唐两军打得难解难分。 而在战场之北,晋阳城的城楼之巅。 李世民俯瞰着战场,饶有兴味地捻着胡须。 从他这个角度,自然是别想看清楚战场具体态势的。 透过浓厚的青烟,只能隐约分辨出正在激烈对抗着的双方。 不过他也并不需要知道战斗的具体过程,前线有李世绩操劳。 他需要把控的,是宏观的大局。 “战线稳住了吗?呵,不愧是李世绩。 “在视野受限的情况下被突袭,还能打出这样的战果,除了朕和李靖以外,恐怕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三人……” 李世民兴义盎然地观察着战场迷雾。 对外行来说,从这个距离观察战场,只能看见两坨云里雾里的人影。 但是李世民却能透过这含糊暧昧的表象,抓住战争的实质。 “明军这次打得毫无保留啊,这么不要命似的硬冲工事,前次可不是这么拼命的。 “李明为何如此焦急?难道北方朔州也有联动?还是发动了总攻? “等等,虽然明军在场面上打得甚是凶猛,但是这兵力,怎么好像略显单薄了……” 就在他眯着眼睛,透过迷雾仔细观察队形轮廓的时候。 传令急急忙忙来报: “报——陛下,敌人对我军南部防线发起突袭,战况紧急!” 朕早就亲眼看见了……对于手下略显火星的情报,老李陛下并不苛责,只是轻描淡写地点头: “嗯,朕知道了。勉励各部全力以赴,有任何新进展,及时与朕汇报。” 到底是天策上将,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小兵心里暗叹,便雷厉风行地退下了。 李世民重新回到战局上,纳闷地思索着: “是啊,剩下的明军呢,藏哪儿去了……” ………… “给我在船里藏好了!在发出信号以前,不论外面或者船体本身发出什么动静,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船舱里,不准出舱走动,不准喧哗大叫! “陛下的夙愿,大明的大计,天下百姓的安定,就在此一举了!给我咬紧牙关挺住!” 明军一方,战场后延的河港上。 尉迟循毓向将士们做着最后的动员。 “遵令!” 战士们齐声应答,便排着整齐的队列,依次登船。 职业军人到底是职业军人,动作比民夫利索多了,一艘一艘运兵船被迅速装满,整装待发。 “呼……”尉迟循毓望着这番舸舰弥津的景象,有些紧张地出着粗气。 他本不是专业带兵的,但奈何薛万彻和契苾何力两位精锐主将正在前线打仗,而留守后方的军官级别又不够高。 只能劳烦他这位曾经在辽东草创时期有过带兵经验的凌凌漆总监,来临时客串一下总帅,发表一下振奋人心的演讲,装模作样地指挥一下(尽管具体事务有下级军官代劳)。 总不能让李明陛下亲自来吧? 陛下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哥那儿,没问题吧? “整支大明的南路军,除了薛万彻和契苾何力带出去的‘诱饵’部队之外,就全在这儿了。 “如果此计不成,那……” 那等下一波新兵蛋子顶上来,还得再多等几个月。 运营出了这么大的优势,就此翻车是不大会翻车的,但是会横生很多枝节。 尉迟循毓担忧地眺望着前方。 溯汾河而上,这支庞大舰队的前方。 唐军的铁索在火红的太阳底下,闪烁着森森寒光。 铁索之间,纵火船星罗棋布。隐蔽的岸上,还藏着不知多少火弩,正对着河流主航道,水陆共同组成了一道防御网。 这道防御网成本极低,但是因地制宜,对汾河的狭窄河道起到了很好的封锁作用。 大明舰队再怎么规模巨大、天下无敌,也不能无视地形劣势啊。 如果就这么硬冲上去,必定粉身碎骨,这种蠢事李明不会干的。 “但是,很难说明哥的替代方法是不是更愚蠢啊…… “唉,但愿是我想多了吧,明哥的主意,哪次出过岔子? “应该没事的……吧?” 尉迟循毓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不敢看那充满了拦阻和烈火的前路。 ………… “都准备完毕了吧,那批‘货’都到了吧?” 明军建在山巅上的大本营,空荡荡的。 李明并不在那里瞭望战场。 他在港口。 谋大局者,哪里有工夫拘泥于一兵一卒的得失? 战争是最激烈的政治形式,既然是政治,那么真正决定战争走向的,就在战场之外了。 “启禀陛下,您要求的‘油脂’,以及‘涂抹油脂的木板’,都已经备好到齐,正在港口卸货。请看!” 在文吏的所指之处,目之所及,是堆积如山的木板。 那些木材有梨木、榆木、松木等等,品种不限,有的来自东北大森林,有的则是民夫在山西开荒时砍伐的。 但是不论树种还是产地,每一块木板都泛着滑腻腻的油光,散发着木香和油脂香的混合气味。 而在木材堆的后面,则是一桶一桶的油脂。有植物油,也有猪油牛油羊油,同样品种不限。 这些货物堆满了整个港口。 当“天量”这个词具象化,面对如此的规模,连李明都不禁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自嘲地微笑道: “为了给后世留下一场永远值得铭记的晋阳之战,我可真是不惜血本啊!” 这些油脂,便是李明下令从全国各地搜罗的,当时还把大明国内给干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通货膨胀。 在战场的后方,大明工匠一刻不停地砍伐树木、将木材加工成木板,再涂抹上这些油脂,最后装船运到前线。 如此浩大的工程,自然是逃不过唐军斥候的眼睛的。 但是大唐并没有对此产生一点警惕,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同期抵达的民夫身上。 毕竟和看似温良的木材油桶等死物相比,明显是活生生的人威胁更大嘛。 这种思想正中李明的下怀。 他就是要用活生生的民夫,来为这些奇怪的货物打掩护。 因为在他真正的破城计谋中,成堆成堆的木材和油脂乃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 为了防止这些易燃物被唐军一把火扬了,他特意散播了“用民夫敲碉堡”这条假消息。 收编五千大唐细作纯粹是意外之喜,他的本意乃是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把大唐方面的目光牢牢地吸引在茫茫多的、全山西四处乱逛的民夫身上。 从而忽视了在汾河河港渐渐堆积的货物。 这也难怪,死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和乖乖躺在港口的玩意儿相比,那些时而修桥铺路、时而放火烧山、宛如表演行为艺术的百万好汉,明显更可疑嘛! “陛下,唐军反击凌厉,全军压上,我军且战且退。” 传令带来了来自前方的坏消息。 李明闻言,却是莞尔一笑: “好,时机到了。” 第391章 旱地行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开始。” 陛下命令往下传,立时旌旗招展,鼓号齐鸣。 一大批工人依次进入港口,将堆积在涂油的木材装车,往山上搬运。 这些工人是跟随百万民夫大军一起来的,总计将近有十数万之众。 李明虽然将大量民夫分散到了外地,但是在靠近前线的榆次等地,依然保持着一支庞大的劳动力大军,保证随叫随到。 如果他只单单在前线堆了十万人,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准备搞事情了。 但如果他堆了百万人,再把这百万人散在各地,那么别人就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搞事情,还是只是日常发癫罢了。 这也是障眼法的一环,那一百万人便是为了掩盖这十万人。 这些工人像蚂蚁搬家一样,逐渐将河港堆积的木材清空了,推着小推车运进了山里。 这座河港后院的山,是山西无穷大山的一支,名曰“南山”,沿汾河南北走向,从明军阵营直插晋阳城之南。 这座本应该成为事故多发地的战略要山,因为林木过于茂密,不适合大部队展开,而成为了双方攻防的盲区。 除了放置些零星的斥候以外,双方用兵基本上把这座晋阳南边的南山当成地图边界,在进行军事行动时自动绕开。 但是,众所周知,李明小老弟在这座山上放了一把火,把这座山烧成了一片光头。 而这一高度可疑的行为,又因为他在山西各地放火的奇葩行为,而躲过了对方的怀疑。 也就是说,在李明的骚操作下,他在前线得到了十几万的劳动力,一座没有树木遮蔽、直达敌军大本营城下的光山——以及最重要的,对此懵然不知的敌军。 在唐军的眼皮子底下,他用海量的信息成功吸引走了对方的注意,掩盖住了真正的杀招。 今天,一切前期准备就绪,而唐军也成功咬钩,被薛万彻、契苾何力的诱饵部队吸引前出。 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会赢的。” 李明望了一眼港口和山上忙碌的人群,便移开视线,随手拿起一份折子便看了起来。 这封折子是马周寄来的。 那位李治的前任(老师)、曾被李明一次装逼打发去章丘当县令、又被李明一波金融战打崩道心、最后拱手来降的前朝干吏,如今被李明派到了河南占领区,暂管当地民生。 你还真别说,这位在大明不显山不露水的打工仔,在河南的广阔天地干得还不错。 没办法,大明的快乐老家现在是人才济济,内政卷到飞起,是应该多拓展些阳光下的土地,给手里的一堆ssr谋个好出路了。 只是今次,马周寄来的信让李明眉头皱下。 “夏季少雨高温,黄河干旱…… “啧,天下也不太平啊。这场战争不能再继续延宕下去了,得赶快结束。” ………… 南山上,民夫们在山路上赶着车,到处都是浓重的焦糊味,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 这一片山烧得非常彻底,火好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给刻意引导了似的,很“巧合”地烧出了一条山中捷径。 这当然不是巧合,明军方面是有备而来,早就规划好了路径,提前铺好干草,搬走巨石,铲平土壤,沿线挖好防火壕沟。 让大火完成最后的“拆迁”工作,一条从明军河港直插唐军防线腹地的通路,就此完成。 当然,这一切先期准备都是在唐军的眼皮子底下,通过塞入海量的垃圾情报,瞒天过海完成的。 而现如今,前线正在酣战中,唐军全军突击,主帅李世绩亲临战阵,视野受限;而李世民则在十几里外的晋阳城楼上鸟瞰战局,隔着重重迷雾,不可能注意到战场边缘的细节。 他们殊不知,就是在这不近不远的盲区,正在发生着毁灭性的变化。 ………… “就从这里开始,铺设木板。” 工头一声令下,民夫们便将推车里的木板搬下,首尾相接,平铺在这条烧出来的小径上。 这条直达晋阳的通路,距离战场有相当一段距离,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圈。 距离虽长,但好在此处曾是一条季节性河流的故河道,在常年雨水的冲刷下,地形和缓,高低差较小。 这个特点对李明的计划来说非常关键。 以“道路”的标准来看,这条烧出来的途径崎岖不平,狭窄蜿蜒,只能勉强行车,大规模行进是别想了。 自然之力,这活儿干得也就那样,要求不能太高。 不过按照李明的构想,这条临时的道路也不需要太精细就是了。 十几万民夫分布在这条直线距离并不算很长的“道路”上,用抹油了的木板铺满路面。 这些木板浸透了大明的民脂民膏(字面意义),表面十分光滑油腻,人站上去根本站不稳。 这样的铺路(物理)工作,可比正儿八经修条路可要简单多了。 木板是在后方的工场批量生产运过来的预制板,油脂油膏也是事先浸润的。 工人所要做的,无非是把木板搬下车平铺在地上,首尾用铆钉链接起来而已。 对身经百战的大明工匠来说,这算工作?这不是业余的解压小游戏吗? 在经验丰富的工头的有序调度下,基本就是人走到哪儿,路就铺到哪儿,十分顺畅地极前进着,极为速成。 在山路上,工人们甚至隐约听见远方战场传来的金戈铁马之声。 激战正酣啊。 他们心中一凛,加快了手中的活计。 渐渐的,厮杀声越来越远,直到被他们抛到了身后,彻底听不见了。 工人们知道,他们已经把路铺到了战区之后。 这也标志着,此行的目的地快到了。 车轮辚辚,他们沿着烧出的路径下山,拐过一道弯,又来到了汾河畔。 坚固的城墙就在北边不远处,可以清晰地望见高大的晋阳城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工人似乎能看见城楼上有一个苍老而高大的人影。 此地在李世绩防区之后,晋阳城墙之前,刚好夹在中间。 更重要的是,从此地向北、一直到晋阳城的河面十分干净。 那道恶心人的铁索+纵火船防线并没有延伸到这里,也被一道绕过去了。 “就是这里了,把木板补上。” 按照包工头的命令,工人将最后几块木板也铺设好,一直延伸到汾河河中。 就这样,始于汾河、终于汾河,一条绕过战场和水上封锁的木板“路”,只用了大半天时间就竣工了。 甚至前线的战斗还没有停歇,李世绩的部队还没有回营! 不过这条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超长的滑梯。 链接着的木板闪耀着光泽,连蚊子飞上去都得打个趔趄。 这正是李明所要达到的效果。 “尽快将完工的消息禀告陛下。” ………… 咻! 汾河畔,南山边,鸣镝,声响划破长空。 很快,在放箭处更靠南的位置,第二支鸣镝接续上了。 紧接着,第三支、第四支…… 沿着汾河,鸣镝接二连三地响起,就像一位隐形的巨人踩着稳健的步子,一路向南。 “嗯?响箭鸣镝?从南山来?” 李世绩耳朵一动,警惕地望向战场边缘的那座山。 经过山火的淬炼,南山的面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光秃秃的焦黑一片,和背景的青山绿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而,弥漫的烟雾严重阻挠了视线,让李世绩对山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难道是迂回的敌军?可山道险峻,就算没有树木遮挡,应该无法支持大规模行军……” 李世绩心思转动,不知敌人是故布疑兵,还是真的有所行动。 “右军把守山脚出口,加强戒备。其他部队继续前进,包抄敌人!” 出于谨慎起见,他相应做出了自以为稳妥的应对。 ………… 明军方面。 在李世绩的凌厉攻势之下,已经疲态尽显,战局逆转。 “薛蛮子,你是否恍然大悟了一件事?” “你这连话都说不清的铁勒突厥混血胡人,‘恍然大悟’是这么用的?你想说什么?” “我军好像被包围了呃。” “……你才发现么?这不就是我们这些诱饵的职责所在么?” 就在薛万彻和契苾何力这对损友死党互相调侃以缓解压力的时候。 咻—— 在战场的边缘,南山这一侧,响起了一声又一声鸣镝,接二连三,直达明军本阵。 两人互视一眼,精神一振。 “陛下的总攻要开始了!” “小的们,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我们的老朋友李世绩闲着,给我狠狠地打,牵制住他们!” ………… 咻咻咻—— 凄厉的鸣镝声,很快传进了明军本阵,传到了李明陛下的耳朵里。 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说明—— “木板铺设完成,一切顺利……” 李明有些紧张地咽了口水。 连他也觉得,自己这个脑洞开得疑似有点大了。 明明可以依靠绝对的国力优势,或者索性真的采用堡垒战术,慢慢耗死唐军余部的。 他却选择了弹幕最多的打法。 “没办法,这场战争拖得有点久了,得快点结束了。 “唉……国内还有一堆烂事等着我呢。” 李明暗暗叹息,对身边的文吏举重若轻地点点头: “动手。” “是!” 陛下的钦命一级一级往下传。 河港边,尉迟循毓担忧地望了一眼前方密集的封锁线和尘土飞扬的沙场,喉咙动了动,一挥手: “出发!” 在他的一声令下,庞大的明军舰队收起风帆,仅靠划桨慢慢开始转向,船头对着岸边。 码头上的脚力用锁链钩住船身,一头套上牛轭。 在群牛的牵引下,巨大的战舰缓缓驶入汾河岸边一个人工挖出来的池子。 池子里装的不是水,而是融化的油。油池底逐渐向上倾斜,在边缘放置一块润滑的铁板,与山上的通路直接相连。 战舰经过这个油池,船底立刻变得非常润滑,在牲畜的拉动下,在同样光滑的铁板上滑动着。 这些楼船都是针对河道和近海作战的平底船,船底平直,所以也很适合在陆上被拖着走。 在人和牲畜的协力之下,第一艘大船沿着润滑的板面,很顺滑地被拉了上岸,彻底离开了水中,沿着一块块木板拼接的“轨道”,竟就这样登上了南山。 “这也能行,旱地居然真的能行舟……” 尉迟循毓目送着战船一步步地向上“攀爬”着,脖子随之一点点地扬起,嘴巴不自觉地张大。 跟着明哥混,人生真是充满了惊喜。 他今天竟然目睹了船在爬山! “不是不是,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尉迟循毓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挥挥手命令道: “跟上!” 第二艘、第三艘…… 以同样的方法,很快小半支舰队便已完全出水,平稳地在陆地上行进着。 然而,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其中一条战舰在上岸时,一头牛不慎踏空脚步,带倒了邻近的牛马同事,导致拉拽的牛群大乱。 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大船便顺着坡度,又缓缓向油池倒退回去。 而在它的后方,下一艘船正等着上岸呢! 如果两船相撞,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船尾处的两根撑杆立刻放下,在木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精准地卡在了两块木板之间的接缝处。 就这样,在这条船加速往下冲之前,勉强停止了下行的趋势。 呼……尉迟循毓擦去额头的冷汗,在心中暗暗感谢大明的能工巧匠,竟然能给这么离谱的计划也套上一层保险…… 所幸,除了这次可以预料的事故以外,整个过程大体波澜不惊。 在无数牲畜的拖拽之下,庞大的大明舰队就这样全数上了岸,绕过被重重封锁的水面,沿着润滑的木板轨道,气势汹汹地向晋阳城杀奔而去! ………… 夕阳西下,厮杀了一整天的唐军拄着矛稍事休息。 他们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 被明军从头玩弄到尾,今天好不容易把对面包了饺子,岂能放过这个报仇雪恨的天赐良机! 可就在他们准备再次投入战斗时。 却听见南山背后,传来沉重的声音。 仿佛巨兽的低吼。 第392章 船帆升起,船帆落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呜呜—— 从南向北,沉闷而不祥的声音连绵不断,贯穿了整个战场。 “杀!” “呜哇!” 在一场捉对厮杀中,一名明军战士被凶狠的敌人踢倒在地,头盔拽掉,胸口被对方膝盖顶住,喉咙口被对方的剑尖指着。 到此为止了吗……士兵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等了许久,那把剑并没有落下。 战士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却见那敌人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脑袋却转向了别处,嘴巴吃惊地张着,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战士无暇顾及太多,立即将对方从自己的身上推开,顺势就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捡起头盔和佩剑,摆好架势准备再干一架。 然而,他的对手却完全没有战意,像着魔了似的,一直盯着旁边看。 喂,严肃点,打仗呢! 那位明军害怕有诈,警惕地喝问: “看啥呢看!” 他的对手没有扭头看他,只是举起了手,指往南山的方向,嘴唇微微颤抖: “船……船!” “船?什么船?” 明军战士心里纳闷,一边警惕着对方,一边悄悄往战场外的南山瞄了一眼。 瞳孔顿时一缩。 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此时都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武器,着魔似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在他俩的视线前方,南山的山脊在此处凹陷了下去。 通过这个凹陷,隐约能看见,山那头好像闪现了一根长长的玩意儿。 好像是桅杆,大船的桅杆。 见鬼,那里可是山啊! 山上怎么可能行船? 在此方战场上,越来越多的士兵目击了这个奇异的景象,不自觉地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目瞪口呆地看着。 “那……那是船吗?” “你们关中佬都是蠢驴吗?陆上怎么会有船?” “那……那个是什么?” “蓬莱仙境,海市蜃楼什么的吧……” “你们河北佬都是蠢猪吗,这里是山西,哪来的海市蜃楼?” “……” 这番异象实在太过诡异,甚至让敌对的双方暂时停止了战斗。 不少人都以为自己打仗打得意识模糊了,擦擦眼睛,眯细眼睛仔细瞅。 然而战场烟雾太大,他们并不能看清楚什么,只能看见几根类似船桅的模糊影子,在那块山坳处一遍又一遍地通过。 如果真的是船,那得是多大规模的舰队啊! ………… 然而,发现异象的终究只是战场上的一角。 李世绩所在的位置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那持续不断的沉闷低吼。 他只是愣神了一小会儿,便很快无视之,将注意力拉回到作战指挥上。 “太阳即将下山,夜战马上开始。诸军点燃火把,排成密集队形,切忌落单! “左军的攻势怎么回事,怎么停滞了? “什么?左军报告说旱地行舟,士兵皆以为天降异象?还有人跪地顶礼膜拜? “这都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责令他们快速前进,保持两翼齐平!如果贻误军机,军法从事!” 真是的,都是什么事……李世绩都无语了。 视野受限,各路情报冲突,这些都是战场上的常见情况。 但你这都搞起封建迷信了,就有点过分了吧! 作为主帅,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他必须迅速做出决策,容不得开小差。 他实在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关注战场之外的奇怪声音。 只是在下达命令的间隙,聆听着那直撼心灵深处、宛如巨龙低吼的声音,李世绩也忍不住暗自惊叹: 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山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南山上,民夫们和牲畜一起用力,吃力地拖动着巨大的战舰前行。 呜呜——战舰在宽大的木板上滑行着,仿佛酣睡的巨人,发出低沉而悠远的声响,在群山之间回荡。 嘿咻,嘿咻—— 牛群在工人的鞭策下,拉着牛轭,迈着沉重的步伐。 在经过山脊的最高点时,脚步突然一松。 工头走在队伍最前列,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细小的变化,当即大喊: “下山了!” 撑杆和船桨立刻从船只的前方和侧方伸出,卡在木板缝隙和砂石泥土中,及时止住了船只失控加速趋势。 上山容易下山难,在满船士兵这些“压舱物”的努力下,船只被牛群慢慢拖着,小心翼翼地顺坡而下。 经验丰富的船长踱出舱外,感受了一会儿风向,便果断下令: “扬帆!” 水手熟练地操纵着风帆,使风灌满整个帆面,起到减速的作用。 多管齐下,民夫、船员、牛倌互相配合,以不快不慢、刚好可控的速度,带着巨舰下山,向晋阳战场的后方俯冲而去。 嘿咻,嘿咻—— 号子声经久不息。 不知是谁觉得单调还是怎么的,顺口哼起了小曲儿。 小曲儿很快出现人传人现象,大家一起有节奏地哼唱起来: 船帆升起,船帆落下。 旱地行舟,出敌不意。 你在撒尿和泥,他已征服大唐。 十四郎且当殿坐,看我踏破晋阳城! ………… 晋阳城城楼上,李世民半靠着卧榻,凭栏俯瞰脚下的大地。 他的姿态很是悠闲,但是紧缩的眉头和专注的表情说明,他的心境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山火已经停了,只有零星的几处还冒着烟雾。南山几乎被烧成了光头,山上草木几乎全成了焦炭。 空气虽然不至于像前几天那样不适合人类生存,但也还是挺呛人的。 饶是如此,李世民仍然不顾近臣的劝阻,强行命令下人把床榻搬到了城楼顶的露台上,他拖着病躯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战场。 “陛下,请回去稍事歇息吧,天色暗了。” 几位将军跪在陛下身后,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劝他了。 李世民自然是充耳不闻的,轻声自言自语: “剩下的明军在哪里,剩下的明军在哪里……” 虽然时辰有些晚了,但现在是夏天,昼长夜短,天还很亮。 而且经过一整天的大风吹,笼罩在战场上的迷雾也散去了一大半。 在天黑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视野还不错。 趁着这个宝贵的时间窗口,李世民必须把搁在心里的疑问彻底搞清楚。 否则,这晚上他是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远方战场的形势虽然不至于一目了然,但也比白天清晰许多。 代表唐军的红色形成了一个半圆,就像一口规模宏大的口袋,将代表明军的玄色半包住了。 优势在我! 如果能将明军南路军击溃、甚至彻底歼灭,那晋阳之围、山西之困自然得解。 更乐观一点的,甚至开始畅想起了战争翻盘。保守谨慎的也觉得,大唐社稷还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以待天下有变。 总之,留守晋阳的将军们都准备半场开香槟了。 然而,李世民的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他,只需看一眼远方黑色“方块”的面积,就能估算出对方的大致人数。 无疑,这支和李世绩打生打死的明军,并不是南路军的全部主力。 问题是,他们剩下的部队在哪里? 战局都进行到这程度了,那支隐藏的部队再不出现支援,前线的明军部队就要被围歼了啊。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阴谋……” 李世民的眼球快速转动,试图透过遥远的距离和时有时无的迷雾,定位那支神秘消失的明军。 以他家十四郎的脾性,肯定不会没事就命令自己人硬冲防线。 前线这支部队就是用于牵制唐军注意力的,那小子在背后肯定有阴招。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阴招,那支只存在于推测的部队,会在哪里突然出现,又该如何让战局急转直下? 李世民试图站在对面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这是判断敌人动向的惯常方法。 可是用在李明的身上,这个绝招却失效了。 李世民沮丧地发现,自己即使设身处地,也根本模拟不了小儿子的一星半点。 那货的脑洞实在太大了…… 也就在李世民紧盯战场的时候,城楼上的众人却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响动—— 哗啦。 好像是一头大象或者犀牛之类的大型动物、一下子跳进水中的动静。 可是,见鬼的,这座城楼离水面尚远。 是什么样的巨兽,能让这儿都能听见动静? “陛下!请看,那是什么!” 席间,一位将领惊叫起来,顾不上殿前失仪,手指颤抖地指着城楼下。 那里有什么? 李世民向下望去。 只见晋阳之南、战场之北的汾河河段,水花刚刚平息,波涛滚滚。 在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之前,又是一声—— 哗啦,哗啦,哗啦! 接二连三的,汾河溅起滔天的水花。 河里有什么东西…… “那是……?!” 李世民瞳孔骤然收缩,惊讶地喊出了声。 身经百战的天策上将到底看见了什么,竟会失态至此? 诸将被这罕见的一幕惊呆了,旋即立刻扑到楼顶的围栏旁。 “船……船?!” 他们也像前线的普通士兵一样,一个个呆若木鸡,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 只见晋阳城外的汾河上,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风帆。 像变戏法似的,黑压压的大明舰队,突然“折跃”到了他们的鼻子底下! “这,这……” 久经战阵的将军们被震惊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双方距离并不遥远,他们可没法用“这都是幻觉”来麻痹自己。 千真万确,大明舰队真的骑脸了! “封锁线没能阻拦住他们吗?!” 李世民最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沿着汾河向南眺望。 在夕阳的照耀下,一道道铁索反射着暖红的光芒,纵火草船飘荡在其中,安然无恙。 “不是……草船不动也就罢了,铁索都好端端地横在那儿,他们是怎么突破封锁、来到这儿的?!” 诸将语无伦次,对眼前的一幕无法理解。 不是哥们,知道你们大明造船发达,但也没有发达到这种程度吧! 你们的船是会飞还是会跳啊,到底是怎么肉身穿越这一道道物理封锁的?! “是绕过去的。” 还得是李世民观察细致,指了指南山。 只见漆黑的大明战舰就像士兵一样排成整齐的队列,一前一后地在山上“行驶”着,如履平地,到了河岸边,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地驶入水中,溅起水浪阵阵。 哦~原来如此,是走陆路绕过了铁索防线啊~ 诸位将领嘴角都快抽筋了。 我靠,大船爬山? 特么的听起来和大船起飞一样科幻啊…… “是这样么,他原来是打算走陆路运输,绕过河面封锁么?烧山是为了掩人耳目,在南山开辟小径?” 李世民自言自语着,说得含糊不清,语速又非常快。 只有靠近了,才能隐约辨认出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这条小径并不适合大规模军队机动,只需两百人就能把下山的通路堵死。 “仅仅把水师搬运到后方,作用有限。 “还有那不知所踪的剩下半支南军…… “难道说!” 李世民浑身一震,仿佛身上有电流奔走,让他汗毛竖起,嘴唇颤抖。 “难道说,船……这些船里装的是!” 在诸将仍然懵懂无知的时候,天策上将率先意识到了非常、非常恐怖的情况,一下子从卧榻上站了起来。 “陛下!” 诸将不理解陛下为何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慌忙前来搀扶。 “滚!” 李世民暴躁地推开他们,大吼: “还傻愣在这儿干什么?快快去支援李世绩!” ………… 哗啦啦! 在满级船员组的娴熟操舵下,重新进入汾河的大明战舰稳稳地停靠在岸边。 船舱门依次打开,士兵们从舱内鱼贯而出。 没有喊杀声,没有喊口号,他们沉默、有序而高效地通过舷梯,重新踏足陆地。 他们所在的位置,便在战场的后方、晋阳城下。 左边,是李世绩所率领的唐军大部队。 右边,是唐军的老巢。 真正意义的左右逢源! 打谁? 这还用问? 忠心耿耿的明军将士,自然要将李明陛下的战略宗旨贯彻到底—— 优先歼灭敌有生力量! “全体听令!” 在军官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步兵立刻结成阵列,向左方的战场奔袭而去! ………… “还愣着干什么?大事不妙矣!快开城门,主力尽出,拦截那股敌军!” 在众人还在发愣的时候,李世民率先反应过来,果断下达进攻的命令。 将领们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反应慢了半拍,一脸懵逼和不解: “可是陛下,这样一来,晋阳空虚……” “晋阳一座破城算什么!士兵,只有士兵才是核心! “李世绩一旦被两面夹攻,我军、我朝休矣!” 第393章 父皇,我能打服你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对哦!咱还有个李世绩在外边儿! 看家的几位将领虽然不如那几位名垂史册的一线名将,但也不是吃干饭的,也都是有能的战将。 在克服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也旋即意识到,李世绩部已经掉入了前后夹击的陷阱之中,危在旦夕! “在下愿往!” 诸将一齐请命,争先恐后。 李世民大手一挥: “尔等尽皆出动! “朕不需要护驾。如果李世绩就此无了,那留朕一个孤家寡人也就没有意义了。” 众人不禁悲从中来,喉咙动了动,哽咽道: “遵令!” 各自领命,便头也不回地退下,奔赴战场了。 对他们来说,突然折跃到脸上的明军占据着压倒性的技战术优势,宛如天神。 但,神仙就神仙。 该打的仗,还是要打到底的。 此去应是永别……李世民凝望着麾下诸公决绝的背影,缓缓抬起手,长长作揖。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为了抵御李明的进攻,领兵、用策、侦探、布防……各种阳谋阴谋,李世民毫无保留,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天策上将还是输给了他的小儿子,输得体无完肤。 以为他的主力在山西,哪知道他在中原方向又掏出了一支更大更强的部队;以为他要顺势直取京师长安,哪晓得那货从中原杀奔山西。 在挫败了他南北对进的计策后,没想到那厮居然在前线填了一百万平民;以为他要建碉堡,没想到他在搞基建;以为他真的在闷头搞基建,没想到这一切全是障眼法,那货其实一直在图谋晋阳—— 李世民不知道李明具体是怎么把船弄到封锁线后的。 但是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李明那厮利用各种迷惑操作、来阻止他寻得的。 而且李明成功了。 直至被大和拍脸、基地空投,大唐一方都浑然不知,那些船到底是通过什么精妙的机关设计上的山! 李明的脑洞,恐怖如斯。 每一招都出乎意料,好像在瞎胡闹似的。 可是一招一式的背后都暗藏着一条逻辑链,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直到一切就绪,发起势不可挡的雷霆一击。 受害者才恍然顿悟——原来是冲着我来的啊! 回过头来重新梳理,李世民才能大致摸清李家老十四的大致招数。 看似瞎胡闹,其实充满了精明的算计,不但高效,成本还很低…… “嘶!” 李世民嘴角一疼。 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捋胡子捋得太用力,都扯下了几根。 他痴傻地看着手里的几根花白须发,不禁苦笑: “难看了,竟然被打得如此狼狈……” 但被打得再悲催,仗还得硬着头皮接着打。 连他手下的将士都还在前赴后继地挑战不可战胜的敌人。 他怎么能打起退堂鼓…… “嗯?” 李世民余光一瞥城楼地下,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军队还没出城门?” 从他这个视角朝下俯瞰,只能看见明军陆军井然有序地列队向北,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人呢?朕刚才派出去的那么多人呢? 难道跑路了? “陛下——” 时隔一刻钟,本以为永别了的将军又见面了,灰头土脸的。 “我军,被堵在城门口,出不去……”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都气笑了。 妈的,将是好将,可惜不太好—— 知道你们不堪,但也没不堪到这种程度吧! 连和李明的手下同场竞技的资格,都没有吗! “怎么回事?尔等不是气势如虹,信誓旦旦要拯救李世绩于水火的吗?” 从不内耗李世民习惯性地毒舌道。 对方垂头丧气地禀告: “船,是船……” ………… 晋阳城门处,唐军正在集结。 战士们眼神坚毅,视死如归。 通过城门口,明军的方阵历历在目。 无耻之徒,如果让他们从背后偷袭李世绩,那这仗就彻底结束了。 所以,在明军整顿完军列南下以前,唐军要先给他们来一个无耻偷袭。 让战场变成一层叠一层的千层饼,也好过李世绩被两面包夹芝士啊。 “冲锋!” 唐军先锋列队而出。 又很快退了回来。 领军校尉大为光火: “你们怎么临阵脱逃……”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一支大腿粗细的全金属弩箭,射穿了半开着的晋阳城门,将沉重的门栓都带的咯吱作响,铁屑四散。 而在城门外,更是箭如雨下,根本不给人留插足的空间。 箭雨来自停泊于晋阳城下的明军战舰。 每艘船上都布设着大量弓弩,都是大明科技天下第一的造物,射程和威力都远超唐弩。 这些弩炮一刻不停,向晋阳的城门倾斜着密集的弹雨。 本来明舰就多,每条战舰上还架设着数量更为庞大的弩机。它们同时开火,在城门处形成了一道死亡的弹幕。 李明的此次作战规模如此宏大,不容有失,怎么会把晋阳城里的唐军余部给漏了? 他们就交由无敌舰队处置了。 由舰队的“舰炮”阻滞对方的南下,为岸上的陆军提供掩护,让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地背刺李世绩。 “切,可恶!” 被坚船利炮堵在家门口,唐军诸将恨得直呲牙。 可是除了对战舰哈气,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根本出不去,遑论反击,唐军的弓弩连对面的皮毛都够不到。 明军战舰在南方,那能不能从北城门出去,再向南绕个大圈,从陆上绕开舰船的封锁? 答案是,不能。 因为晋阳城刚好卡在南北通路上,东西两边,一边是河流,一边是高山。 除了城南门被敌舰封锁的那条路以外,根本没有可供大部队迂回的空间。 换言之,唐军被几条船彻底困死在城里了! 是,将士们确实视死如归。 可这不代表大家心甘情愿地送死啊! 如果能上前线真刀真枪地拼一把,为友军争得一丝胜机、为王朝续一秒,那将士们还是乐意赴死的。 但如果只能消耗对面一支弓箭,而那些廉价工业品大明要多少就能生产多少……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希望死得这么窝囊? 既然不想死得窝囊,那就只能窝囊地被堵在城门口,逡巡不前。 就在他们进不进、退不退的时候,又是轰隆一声响。比弩箭造成的动静要大得多。 沉闷的声音让人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城墙上的砖头都在震颤,扑簌扑簌地掉着土块。 经验丰富的将领脸色骤变,立刻下令: “敌方在用石砲攻城,快后撤,远离城墙!” 先锋当即退出城门区域,回撤至城内。 刚后撤没多远,只见夯土城墙被砸出一个又一个陷坑,土石砖块像水花一样四溅,城墙上的哨兵像纸做的一样,被毫不费力地掀了下来,形状极为惨烈。 “是投石机……” 唐军诸将甚至感觉不到生气,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只有内心深处涌起的无力感。 除了士兵和弩机,明军舰队还运来了投石机。 这是不但不让唐军出城,甚至连城门口都不允许靠近了。 抱歉,船坚炮利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明人在海岸边随便架起几门砲就能控制一座城池的时代,来临了。 ………… “算他们瞄得准,针对全城仅有的几个出入口封锁,让我军寸步难行。 “这是报朕之前封锁他们水路的一箭之仇么?呵呵,呵呵……” 李世民无力地笑了笑。 水路一失守,没想到后果比陆路防线失守更严重。 一边用士兵抢滩登陆,一边以船只攻城、阻截援军,左右开弓,把各兵种的效率都拉满。 李明的具体战斗指挥经验或许不足,但是在统筹规划上,那绝对是高手。 而作战作为一项高度组织化的人类活动,其内在逻辑,其实与其他需要运筹帷幄的管理活动也是相通的。 那就是,让所有人都有事情干,谁也别闲着。 举个例子,“包围”这一古老的战术,不就是拉大己方与敌军的接触面,从而最大化己方士兵的输出,让尽量多的人有活干、有敌杀吗? 换言之,李明这样看不得人空闲下来的究极工头、削尖脑袋盘算的效率狂魔,同样可以是军事奇才。 “说起来,那家伙在‘北边’还有一支大军。 “他会让那支大军闲着么?还是说……” 李世民心思转动。 无巧不成书,也就在这时候,他收到了来自北方战线的消息。 一名残破的传令兵,拖着浑身的伤口来报: “陛下,李逆靖突然发起强攻!我军难以抵挡,主帅程知节负伤,阿史那社尔不知所踪,朔州防线……被破!” 李世民的脸色苍白了一些,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向那传令和蔼地摆了摆手: “辛苦你通风报信,先下去歇息歇息吧。生命很宝贵,别轻易丢失了。” 陛下这是……大头兵受宠若惊,又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挥退了传令,李世民环顾了一圈,又温和地对下人们说道: “你们也走吧,想去哪去哪。” 下人们立即跪下痛哭流涕,要誓死追随陛下云云。 李世民脸色骤变,怒斥道: “让你们滚,你们还敢抗旨!” 轰走了所有人,李世民望着空荡荡的露台,听着远处轰鸣沉闷的、巨石撞击城墙之声,不禁长长吁气。 完了,输了,不可能翻盘了,彻底没有希望了。 北边防线被破,南边主力被歼。 明军南北对进的战略构想,已经近在眼前了。 过不了一日,或许李明和李靖就要在此地会师了。 “呵,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啊……” 李世民苦笑一声。 作为天生就要争第一的天下雄主,让他心甘情愿地认服不容易。 但是,不服不行。 没有任何借口,他是被打服的。 从国力、战略、到战术,天策上将全方位落败。 战场打不赢一切等于零,武器的批判专治各种嘴硬。 连他李世民都服了,天下应该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以至于对李明的文治武功有任何质疑了吧? 也好,也好。 李明那小子想获得非常之势,以行非常之事。 当爹的就成全他。 给他当垫子,让他装逼,让他给全天下立威。 这场惊世骇俗的晋阳之战以后,还有谁敢拦在李明的面前,阻碍他的施政? 连天策上将都挡不住,其他鼠辈宵小只怕连这个念头都不敢动。 “他想均分田地就均分田地,他想铲除士族就铲除士族,他想大兴土木就大兴土木。 “在他的国度,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补天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想到这里,李世民莫名有种轻松的解脱感。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见的不是一桩好事。 “只可惜大唐江山社稷,最终竟还是二世而亡,和暴秦暴隋坐一桌了…… “嗐!朝代只是换了个名字,华夏还是一样的华夏,百姓仍是同样的百姓。 “只要天下安定,百姓富强,一个名号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了,他李明不也是我的儿子,不也是大唐的种么!” 想到这儿,李世民豁然开朗,凭栏俯瞰,洒脱无比。 在他的脚下,明军的战舰正在河面上耀武扬威,陆军则迅速向李世绩的后方包抄上去。 “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别再无谓地浪费生命了……” 他喃喃自语着。 ………… “放箭!” 大明舰队的旗舰上,岑长倩指挥得大汗淋漓。 他是李泰党羽岑文本的侄子,和作茧自缚的叔叔不同,岑长倩被长孙延发掘,很早就在辽东当职,是位踏实肯干的年轻技术官僚。 然后,以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为代表,贞观名臣齐聚辽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鲜肉岑长倩根本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被轻易地当成一块肉给啃了,踢出了权力圈子之外。 权力斗争失败以后,心有不甘的小岑毅然投笔从戎,参军报国。 在文武官员不分家这点上,大明还是师承大唐的。 这年轻人也算混出了头,一路混到了舰队总司令,在晋阳之战中打好关键的辅助位。 现在,船,已经运到了城下。兵,也已经顺利登陆了。 他接下去的任务,便是对晋阳城的几个出入要道进行火力覆盖,迟滞敌援军行动,为步兵提供掩护。 这活儿他爱干。 “让你们封锁河道,让你们龟缩城中,让你们排挤我! “给老子炸!哈哈哈!” 他这么卖力地指挥,多少有点个人情绪在里面。 不过他虽然沾染了些武人的粗犷,但也还保留着文士的心细。 打着打着,他发现了不对劲。 “对面城墙上的旗帜呢?” 唐军怎么把大唐的旗帜给收回去了? 第394章 已经结束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旗帜的意义可不仅是军队的精神图腾。 在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旗帜还是重要的信息传递渠道。 当一座围城主动撤下了自己的军旗,意味着…… 岑长倩的心跳陡然加快,当机立断: “停!” 收兵的鸣金声急促响起,此起彼伏。 正射得火热的弩机和石砲立即停火,令行禁止。 而在晋阳城方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唐军并未趁机冲出城门、南下驰援什么的。 两边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刚才还喧闹无比的战场,立刻化为一片死寂。 许久,坍塌的晋阳城门有了点动静。 一人牵着一马,翻过瓦砾堆,在无数弓弩的瞄准下,从容淡定地跨上马背,绕过遍地的箭矢石块,径直向明军战舰奔驰而来。 “那人是……” 岑长倩眉头紧锁,伫立凝望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摘下自己的兜鍪,语速极快地吩咐手下: “拿出我的儒冠长袍、羽扇纶巾! “还有,叫上随军的仓曹文书,让他们带上纸笔,将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事迹一一记述! “快!” 这是作战命令吗,好怪……手下心里吐槽,但行动上不敢怠慢,立即着手准备起来。 ………… 在双方数万军士的注视之下,从晋阳城出发的一人一马抵达汾河河畔,停在一艘战舰旁。 舰队的随行辅助步兵拦住了他,一名军官礼貌而威严地询问: “敢问来者何人,来我军阵中有何贵干?” 那人不卑不亢地回答,声音有些尖细: “我乃太极宫内侍省太监,手持大唐太上皇陛下的手谕,请予放行!” 是来求和的使者……步军不敢怠慢,立即将这位随侍李世民的顶级宦官带上舰队旗舰。 这船好大……太监心中一凛。 虽然远观已经很威风凛凛了,但是站在大明战舰的近处,才能切实感受到那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太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巨人的身边,小心脏扑扑直跳。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国家,才能制作出如此宏伟的造物啊! 靠着多年在宫中行走所练成的养气功夫,他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以免被对方当做土包子进城,目不斜视地走上舷梯。 刚一登船,太监下意识地向上首望去,不禁用力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在船舱之前、众将士的簇拥之中,一位儒将昂首挺立,一身温文尔雅的长袍,头上系着青色丝巾,颇有古风,与边上那些形容粗犷的粗坯不一样。 好装……太监心里吐槽,面上还是很恭敬地行了一礼: “我是大唐信使,全权代表太上皇陛下,与贵方商讨些事宜。敢问这位将军是……” 岑长倩凹着高冷的造型,居高临下俯视着大宦官,简短地说: “吾乃岑长倩。请!” 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颊一鼓一鼓的,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让自己绷住。 大太监拾级而上,将怀中的李世民亲笔信交给对方,压低声音道: “明唐本是一家,而今战事旷日持久,社稷倾颓,天下百姓蒙难。 “太上皇陛下于心不忍,因此……” 说着,他将李世民的手谕双手呈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吸——呼—— 岑长倩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表情变得无比郑重。 一个伟大朝代的命运,此刻就是轻飘飘的一张纸,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他正在亲身参与历史。 简言之,自己上镜头了。 不知道未来的学童,是否会多学一篇课文—— 《岑公纳天策上将降表》 “咳咳。” 老宦官轻咳一声,打断了小岑的意淫。 “现在两军将士还在忙着,将军是否应该尽快……让他们歇歇?” 是啊,前线现在可忙了,每分每秒都有年轻人倒头就睡。 岑长倩登时一个激灵,思路拉回到正事上,道: “你我各出一名使者,立即通知前线,让他们暂时休战!” ………… 主战场上,战斗并没有因为南山传来的古怪声音、或者“山上出现帆船”的古怪流言而有片刻休止。 双方激烈地厮杀着,仿佛永无止歇。 直到血水染红汾河水,直到日落西山。 两军也要点起火把,继续杀,杀,杀! “大总管,只差一点我军就能把敌方整体合围了!请动用预备队吧!”副将杀得满眼通红。 李世绩沉吟良久,否决了对方的激进提案: “这支明军人数过少,不是他们的全部主力,敌军应该还留有余力。 “让前军再努力包抄,预备队不动,谨防敌军从别处突袭……” “可前军的血快流干了,实在打不动了啊!”杀红了眼的副将哪里听得进理性的意见,打断领导的发言,下马跪在地上,情绪十分激动。 “大总管!吃进肚子里的才算自己的,一举歼灭敌军数万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等您点头了! “大总管,下命令吧!” 面对长跪不起的手下,李世绩一个头两个大。 诚然,也许现在是整场战争开始以来,唐军所争取到最好的机会。 一口气包围团灭几万人,这绝对是一场值得载入史册的大胜。 对普通割据势力来说,这损失足够打断他们的脊梁了。 而对一个普通大一统王朝来说,几万职业士兵的损失也是不可承受的。 然而…… 对“不普通”的大明来说,及时少了这几万人,他们也完全有余力再反打一波。 这让李世绩极为忌惮,几乎肌肉本能地部署了后手,防止对方背刺。 毕竟对面可是狡猾狡猾滴李明啊! “大总管!” 又是一位副将从前线退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噗通跪在地上: “为了将敌军包围,左右中三军都已力竭!为什么预备军还纹丝不动? “如果错失这次全歼的机会,让他们逃脱,那就功亏一篑了啊!” 又是一个来逼战的。 李世绩拧紧了眉毛,不耐烦地挥挥马鞭: “我已经说过,不再赘述……” “大总管!”越来越多的将领前来请战。 “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将军,请下命令吧!” “总管,您难道是怯阵吗?” 场面正在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李世绩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明军的狡猾,他可太懂了,他自己就深受其害。 如果不管不顾,全军梭哈一拥上前,多半会遭重,结局多半不大美好。 可以,不能听从这些热血上头的意见,预备队必须保留,未雨绸缪。 可是,要和这些杀上头的军人们对着干,也不行。 军队不是一举一动严格听令的提线木偶,自动服从上位者的吩咐。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有情绪的。 如果硬要逆着大多数的意见,把命令强压下去。 轻则抗命,重则哗变。 一个大总管,如果手下人都不服你,那不过一独夫耳。 “尔等……冷静点,仔细想想。 “战争不是市井斗殴,不可意气用事,要多思考多算计。” 李世绩并没有拿出大总管的架子强逼,而是先苦口婆心地劝告一番,摆事实讲道理。 然而,已经打仗打上头了的热血男儿们,是不能讲道理的。 “算计?大总管,我们的大好儿郎每时每刻都在前线牺牲,等您算计好,还得再白白浪费多少关中子弟的生命!” “是啊,我军也不想被冠以怯战懦夫的恶名,岂能坐视友军有难而不动如山!请大总管下令出击,若不下令,我军自有打算!” 诸位将领同时聒噪起来,局势正在快速滑向失控的边缘。 这些家伙……是想造反么? 李世绩紧咬牙关。 都是满腔热血为大唐,大家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很有可能会执行坏。 这支看守晋阳南大门的军队,如果遭受巨大损失,那么大唐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很有可能就将不复存在。 李世绩深知肩上的责任重大,为了几万人的战果就一把押上一个王朝最后一点火种,不智。 但是这些将军懂什么啊? 眼看着手底下的兄弟像雪花一样消逝,他们已经管不了什么江山社稷、王朝存废了,他们满脑子只有杀敌。 该怎么让这群莽夫开窍…… 李世绩左右为难。 不过好在他的为难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人过来替他解围了。 咚,咚,咚。 突然之间,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同时响起了鼓声。 正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诸将,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争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惊讶和疑惑。 李世绩登时剑眉竖起。 “我还没有下令,是谁命令进军的!” 前来和主帅“友好”磋商是一回事,自作主张下令又是另一码事。前者是建言献策,后者等同谋逆。 这是原则问题,马虎不得。 诸将齐刷刷地摇头。 他们就算打仗打得再意识模糊,也不可能犯这种原则性错误。 否则也不至于专程跑过来跪求。 “那这是……” 李世绩的心中莫名升起不祥的预感,竖起耳朵静听。 咚咚~咚—— 鼓声由远及近,带着明快的节奏。 击鼓进军,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但是行军鼓点自带节奏的,有且仅有一家。 “是明军!” 李世绩脸色骤变。 什么,敌人居然从四面八方杀来了? 跪在地上的将领们像受了电击一样,同时从地上一跃而起。 李世绩自己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尽管他一直对明军的无耻偷袭保持着防备,但是重点盯防的一直是前方。 后面是怎么冒出来敌人的?这是怎么可能的? 或许和阵中流言不谋而合,都是幻觉…… 然而,事实不允许他们欺骗自己。 突兀的行军鼓点越来越急促,喊杀声也越来越激烈。 不一会儿,在战场的北边,唐军部队的后方。 一杆高大的黑旗映入了诸位唐将的眼帘。 旗帜迎风飘扬,旗面正中的“明”在夕阳下反射着威严而不祥的色泽。 大明的黑旗玄甲,已经历历在目! 敌人真的从后方包抄过来了! “我军难道被反包围了?!” 诸将刚才还在争论是否应该包围明军,现在恍然发现,自己才是被瓮中捉鳖的那个! 可是,汾河防线安然无恙,南山也是崎岖不平,无法行军! 两侧通路都被堵死的情况下,南边的明军到底是怎么跳到北边,给他们来一个大包抄的? 难道大明的军队还真成天兵了,真的会飞? 或者说,他们背后那支明军是李靖所率领的北路军,晋阳城已经被踏破了? “振作起来!”李世绩摇摇头。 现实情况容不得他细想。 不管明军是怎么闪现的,对方就是冲着他手底下的这支唐军来的! 既然敌人杀将过来,那么作为军人,唯有死战而已! “尔等各自回部队,速速准备迎敌!” 李世绩向手下的将领们大声呼和。 “是……是!” 诸将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一副要发动兵谏的嚣张模样,乖乖服从大总管的命令,屁颠屁颠地回自己的部队去了。 事实证明,还是李大总管说得对,狡猾的明军还真的藏了一手。 “狡猾,狡猾……” 李世绩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军官哗变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只是颇为地狱的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得多的危机。 替李世绩解围的,正是他一直在防备的大明天兵本兵。 从包围别人到被别人包围,个中落差,无疑会让士气跌落到谷底。 最后这口心气散了,仗就没法打了。 万事休矣……李世绩心中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死社稷,就在今日。 “大丈夫,死则死矣,名可垂于竹帛也!” 李世绩最后一次振奋精神,勒住马缰让胯下战马人立而起,扬起马刀,用一个几乎和雕塑一样英姿飒爽的姿势,向手下的兵大声喝道: “以死报君恩,就在今日!” 然而,好像专门和他作对似的。 就在他喊出这句帅气的台词以后。 后方的厮杀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怎么不打了?” 李世绩正要遣人前去查看。 却见远处自己的部队主动放下了武器,让出一条通路。 通路正中,一票玄甲骑兵直奔李世绩而来。 请假一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小孩又发烧了,想要测新冠,医生说不用测,反正是不是新冠都得靠免疫力硬抗。很有逻辑……《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5章 兄弟们,又要到饭了!菩萨保佑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玄甲骑兵,赤红头巾,那特么不是明军的标准配置么? 打啊,你们刚才不是很热血么,怎么又不打了? 李世绩拔剑茫然四顾。 旋即,他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性,让他霎时脸色苍白,持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就这么骑着马、握着剑,怔怔地目送上一刻还不共戴天的敌人,在两旁唐军的注目礼下,畅通无阻地奔驰到自己的面前。 咴——为首的骑士一扯马缰绳,稳稳地停住,向高头大马的李世绩一拱手: “公可是唐军主帅?” 李世绩机械地点点头,问: “贵军来此有何贵干?”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何其干涩。 那骑士向旁边让了让,让出一位儒将。 那位儒将在马上缓缓地行了个文雅的叉手礼,自报家门道: “我是大明舰队提督岑长倩。” 小岑抚摸着山羊胡,深沉地凹着造型。 只可惜下巴的几根毛还没长齐,还很稀疏,导致他的模样有些滑稽。 是否受降,本不是他这个小小的水师提督可以越俎代庖决定的。 先向李明陛下请示汇报、等候进一步指令,才是正常流程。 不过在此战正式开打之前,李明陛下亲自和几位高级将领交代过—— “如果我那愚蠢的父亲投了,那我们也不是不能不勉为其难地接受”—— 陛下是这么傲娇……不是,前瞻性地交代过的。 岑长倩得了授权,所以才敢自主地指挥全军停火。一边立刻派出快马,向坐镇大本营的陛下报告这个好消息。 装逼归装逼,原则性问题他是不会犯的。 “……”李世绩无语地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 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是这等货色的手下败将。 要不是有李明带飞…… 牢李努力绷着脸,故意拉长声调: “岑长倩……是魏王傅岑公岑文本的亲侄子吧?” 这寒暄充满了不怀好意,当着众人的面,暗戳戳地指出小岑根不红苗不正的家庭背景。 岑长倩嘴角抽搐,当即反唇相讥道: “论不拘一格降人才,我大明还是略逊你唐一筹。瓦岗土匪都能堂而皇之上桌吃饭。你说是吧,徐公徐世勣?” 李世绩嘴角抽搐。 在两人互揭老底、把脆弱的平和气氛撕碎之前,一骑主动向前,介入两人中间。 见到此人,李世绩不觉大惊: “王内官!你怎么在这……难道是太上皇陛下?” 他说的王内官,便是代李世民传信的贴身太监,李世绩也算核心“内阁”成员了,所以和这位太极宫老住民混了个脸熟。 宦官是依附于皇权生存的动物。 换言之,王内官的出场,无疑是最能代表太上皇的态度了…… “李总管,作战有劳了。你和唐军诸将士奋励努力,忠义可鉴,陛下都看在眼里。” 宦官使者颤巍巍地下马,向李世绩深深一躬。 “哎哎哎王内官,折煞我也!” 李世绩慌忙下马,伸出双手假意搀扶。 王太监顺势把李世民的亲笔信传递到了他手里,悲天悯人道: “此乃陛下御诏。陛下痛感华夏大好儿郎自相残杀,尤其是关中良家子的损失,更令陛下痛心疾首。 “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陛下特下此诏书,还望大总管即刻遵照执行,不得延误,不可让大好儿郎的生命被白白浪费啊。”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既然不想死人,那你们老李家的爷俩还打什么仗……李世绩心里默默地吐槽,立刻挥舞帅旗。 “鸣金,收兵!” ………… 哐哐哐。 金锣声响彻整个战场,将激烈厮杀的两军给硬生生分开了。 明、唐两军不愧是优秀的职业军人。 即使杀红了眼,也仍然能做到令行禁止。 两军各自退回到各自的阵地,隔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壕沟大眼瞪小眼。 战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其实大头兵也不傻,战场嗅觉一样灵敏,毕竟这可是他们赌上自己性命登上的舞台。 仗打到现在这副地步,他们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唐军投降了。 至于是主帅主动投降,还是晋阳城被偷袭、太上皇被杀或被抓、被动投降,对双方的战士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唐朝的时代,已经结束咧。 大唐的统治者,不论皇帝、皇太弟、还是太上皇,不论他们是死是活,他们的政治生命也已经结束咧。 大人物的死活不知,但士兵们知道,他们自己是幸存下来了。 战争结束了。 唐军是暗自感到庆幸的。 战略是完全被动的,地盘是只剩一块地的,补给补给没有,装备装备不足,从数量到质量全面占劣,在战场上还被敌人水陆两军包夹。 仗打到这份上,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打到这么久。 不管怎么说,能捡回一条狗命已经算快乐结局了。 但是对明军来说,这就不大快乐了。 为了包这顿完美的饺子,他们卖头卖屁股当诱饵,被压制了全场。 好不容易等到友军包抄上来,将这群讨厌的关中佬团团包围,马上就是装逼打脸的高潮了! 结果你玩寸止? 一个滑跪,另一个受降,你们老李家父子俩玩儿呐? 我们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 不过不爽归不爽,将士们还是比较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存在就是一切。 汾河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 两支刚才还打生打死、好似有着深仇大恨的军队,现在十分和谐地坐在同一片大地上,只是中间还隔着一条在黑暗中若有若无的壕沟。 ………… “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既然你朝主动乞降,而我大明至贤至圣皇帝陛下又是菩萨转世,以慈悲为怀,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你们的摇尾乞怜。 “那么,接下来就按部就班。你军放下武器,统一进入我方修葺的战俘营暂管,静候至贤至圣皇帝陛下的发落。” 明军主营帐的篝火边,岑长倩唾沫横飞地说着。 在凹完了造型、自觉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后,小岑觉得,应该给手下败将们一个下马威,测试他们的服从性。 与会的唐军将领被说得个个红温,拳头青筋鼓起,那副模样好似在说: 好气哦!时有英雄,使竖子成名。要不是有李明带飞,哪轮得到这货耀武扬威! 而李世绩作为主帅,自然气度非凡。 他不红温,只是静静地听着,看上去情绪毫无波动。 在小岑发完言以后,他只是淡淡地接了一句: “哼,乞降?看来,贵军与我军在认识上有些出入啊。” 说得很平淡,也很决绝。 比歇斯底里的怒吼有力得多。 岑长倩不禁警惕起来。 什么意思? 对方难道觉得自己没有投降,想要各自拉开阵势,再打一场? 唐军还没有缴械,是存在反抗能力的…… 咕嘟……小岑紧张地咽了口水。 然后,就听李世绩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 “在我军接受羁押前,贵军得先管饭!” 啊这,你们纠结的原来是吃饭问题么…… 岑长倩有点哭笑不得,道: “我大明富饶,陛下慷慨仁慈。只是十万人的一日三餐而已,还是养得起的。” 呼……诸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温也肉眼可见地消退了。 兄弟们,又要到饭了!菩萨保佑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唐军被困在这尺寸之地多时,后勤资源之紧张已经不能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了。 蚊子来了,都恨不得刮点腿肉再走。 本来就揭不开锅,再加上刚经历过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士兵体力消耗巨大。 再不开饭,只怕再纪律严明的士兵都得被逼得哗变了。 至于岑长倩对他们的“服从性测试”…… 败军之将就是这样没有人权的。 菜就多练,打输就立正。 尊严是打出来的,后勤、作战,样样都不如人家。技不如人还强求尊重? 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让弟兄们吃一顿饱饭才是正经事。 相比之下,一个竖子的侮辱算得了什么? 耳旁风耳旁风~ “那就有劳岑公安排了。”李世绩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 “有劳了。”其他人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呃……哦。” 面对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岑长倩都没有继续羞辱他们的欲望了,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 “开饭了开饭了!放下武器排好队,在这儿拿碗!” 大明炊事班拿着铁勺,咣咣咣地敲着饭盆。 武器可是咱的兄弟啊!绝对不放下,除非多打二两饭……唐军贪婪地嗅着饭香,腹中立时雷声大作。 一晃神,不知不觉就已经卸了甲,整整齐齐地将甲兵堆在一处,排着队捧着木碗等打饭了。 “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 明军伙夫就像无情的打饭机器,在无数人期盼的注视下,将饭勺深深地插进盆子里,出满满一大勺饭,盛进每一个碗里。 在火把的映照下,饭碗里的内容物闪耀着银白的光泽,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 是大米! 甚至是没有掺小米麦饭高粱,是纯大米! 夭寿了,这是提前过端午了么! 咕嘟……唐军疯狂地咽着口水,刚一接过饭碗,就迫不及待地蹲在地上准备开动。 结果被明军巡逻给提溜了起来。 “哎哎哎你蹲在这儿干嘛?” “我们……咕嘟……吃饭呢。”唐军士兵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一边往肚里咽米饭。 巡逻脑壳疼,指了指后面: “你们挡着别人打菜的路了知道么?别干嚼了,去打菜。” 什么?除了米,还有菜? 围城数月,将士们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他们浑浑噩噩地端着碗,呆呆地看着伙夫往往里浇上菜,又一人塞了一个大鸡腿,又朝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 “下一个。” 大头兵愣在原地不动弹。 伙夫这就不爽了,把铁勺往盆里一搁,叉起个腰就指着他们数落起来: “你们这些关中田舍郎,真是古怪得紧。 “饭菜还没打完时,蹲下就开吃,急得像猴子似的,都恨不得用手捞了。 “现在饭菜打完了,怎么反倒不动弹了?” 几个大头兵吞吞吐吐的,最后还是他们里面当头的站出来,哆哆嗦嗦地问那伙夫: “郎君,今晚这顿饭……该不是断头饭吧?” 说着,有些忌惮、又有些渴望地看看碗里的鸡腿。 该不会给他们吃顿好的,然后集体咔嚓吧? “啧,嘶……” 伙夫感到脑壳痛,揉了揉眼睛: “你们这帮关中佬怎么就这么蠢呢,我军真的和你们这帮蠢货打得有来有回吗? “如果要杀你们,直接挖个坑埋了不就得了,何必在死人身上浪费粮食? “滚滚滚,别挡道一边凉快去!下一个!” 强硬地把怀疑人生的士兵轰走了。 几人迷茫地挤到了一边,看看战友们空荡荡的脸,又看看手里满当当的饭菜。 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很有默契地同时低头干饭。 娘的,管他是不是断头饭!天大地大干饭最大,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唐军的组织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盒饭。 偌大的战场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一片吧唧吧唧的声音,这是唐军精锐在向鸡腿发起凶狠的进攻。 吃饱喝足以后,将士们被长期战争麻痹了的脑子,缓缓转动了起来。 一个问号缓缓在他们的脑袋里升起—— 既然当上俘虏有好吃好喝的,那自己这么拼死拼活地打仗,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减肥,故意不让自己吃饱饭? 他们都被自己给蠢哭了。 早知道,不如投明…… 不过在意识到自己智商低的同时,他们还发现,自己武力值其实还挺高的。 之前被明军虐菜,他们还以为自己是真菜。 在切身体会了一次大明的战地伙食以后,他们恍然发现,自己居然能饿着肚子抵抗这么久。 大明天兵?呵,不过是一帮仗着装备后勤的少爷兵。 自己才是武德充沛的华夏超人啊! ………… 晋阳城。 李世绩站在城楼上,俯瞰白天的战场,心中五味杂陈。 死战,就这么结束了啊…… 你死我活的双方,就这么其乐融融了啊…… 大头兵看见的是热腾腾的饭菜。 他看见的,是这背后堪称变态的后勤保障能力。 今天的投降,几乎可以说是太上皇陛下的一时兴起,不可能有预案。 明军一下子就多了将近十万名俘虏,十万张饥肠辘辘的嘴。 可他们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这十万人的伙食给供应上了,还有饭有菜,甚至还有肉。 只有真干过战场后勤的指挥官才知道,这物资供应和统筹能力有多么逆天! “甚至连盛菜饭的盆都是铁制的,他们的铁器就这么不值钱吗……” 李世绩暗自吐槽,便听得身后的脚步声。 是那名有点装的年轻“儒将”,岑长倩。 不过小岑没有了刚才那副装出来的意气风发,毫不掩饰沮丧的表情。 李世绩眉头一挑,大约知道这小子吃了闭门羹,但还是明知故问。 “岑公何故愁眉不展?” 岑长倩叹息: “太上皇陛下把所有下人都轰出来了,闭门不出,饭也不吃。 “他万一闷出病来,这个大罪你我可担当不起啊!” 第396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这是你的事,别整什么“你我皆有罪”把我拉下水……李世绩心里吐槽,半笑不笑地看着面前这位奸臣岑文本的傻侄子。 尽管李世民陛下现在的身份是被俘的反动头目。 但他同时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现任大明第一太阳的生父。 人情世故嘛~ 因此,岑长倩以降,大明的众人仍然以帝皇之礼尊之。 为了逗李世民开心,甚至整座晋阳城的守卫都还没有换防,仍然由唐军驻守。 表面理由是,明、唐双方目前只是停战状态,还没有进行实质谈判,明军也还没有正式受降,晋阳城理论上还归唐军统辖。 实际上,还是为了顾及李世民陛下的尊严。 在李明陛下亲自驾临以前,先把他老爹给哄好咯,千万千万别自说自话地处理。 岑长倩虽然嘴上没毛,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处理起来还是很沉稳老练的。 就你们也配面圣……李世绩心里冷笑,表面上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陛下龙体本就欠佳,又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许是累了。将军先让陛下休息,何如?” 岑长倩斜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手下败将一眼,道: “龙体欠佳,累了?我军刚入晋阳城的时候,太上皇正在城楼之巅昂首挺立,我等有幸亲眼观瞻,无不叹太上皇身形飒爽,仍不失英雄之姿。 “你何以如此恶毒诅咒太上皇?是何用意耶? “太上皇茶饭不思,作为他最信任的手下爱将,你怎么不跪在房间门前,跪求他开门啊?” 还是那句话,别看岑长倩还有点小装。 但作为被房玄龄、长孙无忌之流反复捶打出来的职业官僚,智商还是在线的。 他一套连招下去,把李世绩都干得哑口无言了。 呵,菜鸡……小岑的感觉上来了,正要乘胜追击,嘴炮全开痛击手下败将。 哒哒哒——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岑、李二人同时扭头。 只见后方的楼梯间闪动着摇曳的火光。 在两人看清楚之前,一个魁梧的黑影就冲到了他们身前,用干涸得几乎冒烟的嗓音,低声而急促地说: “我军败了!快快禀告陛下!” 什么?我大明天兵天下无敌,怎么就败了? 岑长倩大骇,定睛细瞧,试图在黑暗中辨认对方的身份。 这位老哥是谁啊,从哪条战线上退下来的,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情报?难道是朔州方向,李靖手下的某位将领? 小岑毕竟也只是半路出家的“文武两栖”,军队里的人还认不全。 而且对方正好背着光,整张脸都笼罩在黑暗之中,让岑长倩更是没法看清楚老哥的样貌。 只能从轮廓中大致看出,对方的左手似乎有些不协调,有什么粘稠的液体顺着手臂向下滴落。 “是血……你受伤了?”岑长倩大惊。 然而那位老哥的脾性似乎有些急躁,根本不搭理小岑的关心,还把声调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对他吼道: “哎!亡国灭种的危机近在眼前,使君还磨蹭什么!我军大败亏输,敌人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情势危在旦夕,请立即和我一起上楼向陛下报告!” 闻言,岑长倩不禁有些为难: “可是陛下不在楼上,他在船上啊,再急我们也飞不过去啊……” 话说,老哥为啥称呼我为“使君”,我又不是晋州刺史…… “什么?!陛下已经跑路……不是,登船北狩了?!” 那位暴躁老哥对这条情报似乎十分惊讶,呆愣良久,随后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 “不愧是陛下,神机妙算,已经算到了今日之败么!” 岑长倩听得心里直犯嘀咕—— 不不不,从明军驻地前往晋阳,坐船沿汾河北上是最好走的路,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这个道理,李明陛下做此决策倒也不至于这么的惊世骇俗。 再者,“今日之败”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败了?有这么严重吗?就算李靖团伙瞬间人间消失,也不至于到“亡国灭种”的地步吧? 岑长倩打着肚皮官司,而一旁的李世绩也在心里打鼓。 老哥的这副老烟嗓,听起来可能有点耳熟,但是有点耳熟不大可能。 是谁呢? 而且两人之间的一问一答,怎么总感觉好像没对到频率上。 你俩说的“陛下”,是同一个陛下吗? “等等!这位将军,你说的败仗到底是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岑长倩打断了急躁的老哥,借着微光,眯着眼睛,更为警惕细致地观察。 老哥双眼血红、胡子拉碴、眼眶深陷,确实是一副刚刚经历大战的模样。 穿着一身明军的玄甲,虽然没系赤头巾,倒也问题不大。 但是这张脸,总感觉可能有点面熟,但是有点面熟不大可能…… 与此同时,对方这位老哥也在眯着眼仔细观察小岑。 这文官不是晋州刺史啊,是谁? 不过他旁边站着李世绩,总不会是歹人吧? “我军在朔州兵败!阿史那仆射被俘!晋阳的北方屏障被破,贼军即将长驱直入了! “什么?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见岑长倩还是一副游离于状况之外的样子,暴躁老哥一点一点地提高音量,到最后都几乎变成吼了。 可小岑听得越来越迷茫了,困惑地挠着脑袋: “北方屏障被破……难道是突厥人打过来了?可他们不是已经被精神阉割了吗? “‘阿史’那倒是突厥姓氏,可听你的意思……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难道在更北方,还有比突厥更强大的部落?” 岑长倩听得云里雾里,脑海中莫名浮现了白雪皑皑的原野、粗重的灰熊、以及野蛮高大的原始部族。 “……”暴躁老哥无语地看着对方展开狂野幻想的蠢样,终于是选择放弃了他,转向旁边一脸尴尬的李世绩。 “嗐,不管他!老徐,你来说说,这厮的情报到底准不准确?陛下到底到底有没有乘船北狩?还是说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一声“老徐”,听得李世绩嘴角一哆嗦。 牢李本名姓徐,“李”是李世民陛下赐的姓。 能这么熟门熟路地称呼他老徐,这位穿着明军玄甲、左手受伤、身体透支但脾气暴躁的老哥,不正是…… 程知节程咬金么?! 因为灯光昏暗,加上对方穿着一身明军玄甲,连日征战又累脱相了,导致李世绩一时不敢确认老哥的身份。 但这一声“老徐”,这急躁的脾气,还有这身形,让李世绩在反复观察后终于确定—— 眼前这位,正是大唐朔州方面军的主将之一,他的瓦岗寨老哥们儿! 根据最后一次情报,朔州军被李靖击穿,程知节负伤、阿史那社尔不知所踪。 好像也正好对得上耶。 这…… 情况似乎有点尴尬。 还有,老程你怎么穿着明军的衣服? “咳咳。陛下可能在船上,但陛下在船上不大可能……” 李世绩干咳一声,拼命试图向老程使眼色。 然而,在这一团黑漆麻乌的暧昧光芒中,三人连互相的脸都辨认不清。 要想让粗坯程知节读出老战友的微表情,属实有点超纲了。 “你踏马到底在说什么,你说的是人话吗?!” 程知节一听,火更大了,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竟薅住了李世绩的脖领子。 “我们的人在朔州为了抵抗‘明匪’抛头颅洒热血,你不在前线,躲在晋阳后方,还跟我打什么机锋呢!” 李世绩心里暗暗叫苦。 天有二日,我有二主。现在我们唐军头上有两个陛下,但这是能当着岑长倩和你直说的么…… “你先冷静一下,先定义什么是‘陛下’……” “你这个混蛋!” 程知节暴怒地把名义上司推开,怒吼道: “不管你们了,我自己上楼面圣! “我倒要亲眼看看,‘太上皇’陛下到底在哪儿!是真如你们所说坐船北狩,还是依然坐镇晋阳府中!” 说着,他扔下满脸尴尬的李世绩,扭头便走。 在楼梯口,却被岑长倩挡住了。 “公所说的‘陛下’,到底是哪位陛下呀?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刚才还一脸茫然的小菜鸡,现在却是一脸坏笑。 他就算不认识程知节本人,但多少也能猜出来这位老哥的阵营。 朔州唐军的主将是吧?防线被军神李靖突破、回晋阳通风报信是吧?不知道你家带头大哥已经投了是吧? “你在说什么?你这小厮,还有李世绩也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知节仍然蒙在鼓里,伸出右手想把拦路者推开: “滚开!前线的战士还在流血,别耽误了军机!” 但是没能推开。 因为这位素衣儒士的背后,还站着几个全副盔甲的壮汉。 玄甲赤巾,是标准的明军装扮。 “这是……” 这次换程知节迷茫了。 岑长倩嘴角勾勒,自然而然地摆出了高深莫测的造型: “公嘴里的‘陛下’,恐怕目前不方便见你。” ………… “姓名?” “你阿爷。” “性别?” “你没长眼?” “你的名字怎么这么怪……” 岑长倩拿着李明陛下亲自题词、肃反委员会头目来俊臣口述编纂的审讯宝典《罗织经》,左翻右翻,又困惑地抬头看看。 审讯对象程知节箕坐在他对面,正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奇怪,我明明一字一句都严格按照书上写的说,可怎么总觉得对方没在和我说实话呢?来俊臣那小家伙为什么问什么,犯人就答什么呢…… 没头脑岑长倩摸不着头脑。 另边厢,不高兴程知节疯狂向其挑衅: “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们这群孬种还在等什么?任你们严刑峻法,我也不会招供的!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的情报!” 一脸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模样。 小岑则是一脸问号: “你们都投降了,还想我让你招供什么情报?” “对哦。”程知节挠了挠头。 唉……李世绩捂住眼睛,已经没脸看了。 一个是嘴上没毛的装逼犯,一个是自投罗网的大乌龙。 真是卧龙凤雏,棋逢敌手。 自己怎么和这种虫豸同场竞技,真是掉份儿…… “咳咳,岑公请向后稍稍。” 李世绩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 “哦……” 小岑乖乖让位。 呼……李世绩轻吐一口浊气,面对老犟种、老下属、老兄弟,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没有发现晋阳已经易主了吗?” 程知节脸一黑,扭过头怄气道: “从北门进来,晋阳城完好无损,守卫也是唐军,看起来一切如常。 “我怎么知道英明神武的英国公李世绩已经投降了,还和贼军穿一条裤子呢!” 一句话都是刺,把岑长倩激得暴跳: “贼你妈……” “唉,算了算了。”李世绩安抚住小岑。 虽然自己也被下属喷得狗血淋头,但牢李并不恼火,继续面不改色地发问: “你这一路进到城楼上,也没人拦住你? “要知道,虽然面上还是唐军在站岗,但他们已经放下了武器,这座城到处是明军的暗哨。” 程知节苦笑地拍拍身上的胸甲: “就靠这个混过来了。” “对了,你身上这层壳哪儿来的?” “贼军尸体上剥下来的。虽然不想这么做,但我更不想被生擒,就换了套。” “呵呵,是么。” 一番日常打哈哈以后,李世绩直言道: “已经结束咧,老程。投降明军吧。” “我不!”程知节执拗地一拍桌子。 岑长倩不禁皱了皱眉头。 应俘尽俘,是李明陛下下达的总体方针。 所以不论俘虏职级高低,明军一律优待。 程知节作为正儿八经的战俘,能平等地和他这位大明提督同席而坐,正是明军宽大的体现。 可别给脸不要脸…… “老程。”李世绩暗中瞥了眼逐渐红温的提督大人,平静地对老伙伴说: “太上皇已经罢兵,皇帝和皇储更是早已被俘。 “大唐已经臣服了,程知节。你还在闹什么别扭呢?” 这话说得直言不讳,说得老程不由得撇开了目光。 是啊,带头大哥已经带投了,他们几个小弟还犟什么犟,给自己加戏吗? “可是,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这么……” 老程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 李世绩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 “所以更要止战!你在第一线打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打赢你难道心里没数吗? “要不是大明皇帝陛下仁德,你我还有命坐在这里,撒小孩脾气吗? “太上皇陛下痛惜兵士的生命,所以下诏止戈。你若要殉国,自己找个角落上吊便是,别拉关中健儿一起赴死!” 一通说教,喷得程知节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确实,如果明军真发起狠来,要夷平晋阳城,唐军有能力阻止吗? 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自己身为战俘,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你我都是山寨出来的,又不是没有改换过门庭!看你装得和老处女似的磨磨唧唧,不爽利! “你自个儿爱降不降,反正你剩下的兵,都得活着回去!” 李世绩霸气十足。 程知节低着头,闷声不响。 岑长倩都有点看不过去了,小声在李世绩耳边道: “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伤他了?” “伤他妈的头!”李世绩砰地一拍桌子。 “大丈夫愿赌服输,打不赢就是打不赢。那厮在战场上李靖一波捅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还得是由老上司来治他,程知节都被喷得意识模糊了,声音细若蚊蚋: “别……别说了……” 新发的伤口被不断撒盐,程知节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小岑在一旁成了冷汗岑岑。 姜还是老的辣,李世绩不愧是与李靖齐名的战神,嘴炮王者啊…… “退下吧,给你一晚上琢磨。” 李世绩挥了挥手。 “哦~” 程知节乖乖起身要走。 门外突然闯进来几个人。 为首之人是个小老头,瘦得棱角分明。 小老头身后站着四人,分别是一位络腮胡大汉、一位国字脸大叔、一位中年打工仔和一位红头巾小将。 “李卫公!” 岑长倩条件反射地蹦了起来。 “长倩,决战有劳你了。陛下在信中特意褒扬了你的功绩。” 蹦起来的小岑很是抓眼球,李靖一眼就看见了他,姑且和蔼地勉励几句。 然后,他的视线才捕捉到小岑身边的不速之客。 “两位是……是你们俩?!”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李靖一眼就认出了两位瓦岗寨老哥。 李世绩和程知节面无表情地向他点头: “你好。” 第397章 人生如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快拆快拆!别挡了陛下的路,误了和谈的时辰!” 汾河两岸的悬崖峭壁上,明军和唐军正在“通力协作”,共同拔除铁索桩子。 这些铁索把并不宽敞的汾河河面拦得死死的,又很粗大,很难从中间凿断。 时间紧迫,用工作船一条条链子地凿,得凿到猴年马月? 拔桩子就快多了,能让老李家那对冤家父子早日重逢,尽快敲定和平方案,让天下重归安宁,大家安心种田。 “可是……尼玛的,在陆上施工也一点都不容易啊!” 总包工头薛万彻发出一声怒吼。 每根铁索不但粗壮,而且还牢牢地楔入坚硬的石壁之中,下桩的位置又无不位于断崖的正中,加大了拆除的难度。 奶奶的,拆违并不比新建简单啊! 大唐的土木同行比大明工匠也不遑多让,工程质量过硬啊! 而且能把这么粗的铁索铺满河面,大唐的炼铁也不差嘛! “这东西设计出来就没有考虑过拆。如果随随便便就能被你们拆除,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吃干饭的?” 唐军包工头自豪地拍着胸脯。 显然,他对自己的施工质量也非常满意。 “你特么还骄傲上了!半个时辰之内拆不完,和解达不成,我们两军就继续开练!” 薛万彻十分暴躁。 “哼,开练就开练,谁怕谁啊。”唐军的同行忿忿不平地回嘴道。 不过嘴硬归嘴硬,手里的活儿可不敢停下。 只有亲身经历过风暴,才知道风暴的可怕。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认怂还不行么…… 当初固定铁索有多么带劲儿,今天拆铁索就有多么想哭。 几个月前的回旋镖,还是正中了自己的眉心。 白天还同生共死的唐军同袍们,到了今晚就开始互相埋怨了。 甲:“尼玛的,哪个王八犊子把楔子钉在这鬼地方啊!” 乙:“你骂谁?当初不是你让我在这儿施工的吗!” 甲:“那你也不必把桩子打得这么深啊!” 乙:“打不深,被那帮河北佬轻轻松松拔掉了怎么办?” 丙:“咳咳,生在河北真是对不起了,你们哥俩吵架能不能别把我扯进来?” 叫骂声不绝于耳,就这样,明、唐两军团结友爱地完成了第一次团建活动。 ………… 踩在半个时辰的最后时限上,最后一根铁索被拆除,阻塞汾河达数月之久的封锁终于被彻底解除。 在护卫舰的簇拥下,一条龙船由南向北,缓缓驶入晋阳港。 通过“旱地行舟”先行抵达晋阳附近水域的战舰,整整齐齐地分列两边,等候李明陛下的检阅。 “龙船到!” 呼号声此起彼伏,晋阳港口火把通明,一片肃穆。 明军战士排成十分满足强迫症的整齐队列,激动而忐忑地迎接陛下的到来。 在城墙附近,晋阳城的老百姓也挤作一团,远远地向这边张望,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目睹传说中“那位陛下”的英武身姿。 在万众的瞩目之下,李明陛下缓缓走下舷梯。 在灯火的映照下,小陛下脸上的笑容光彩照人,十分的……嗯,慈祥。 虽然用这个词形容一位不满十岁的乳臭儿(划掉)天降神童,有些奇怪。 但是在广大晋阳百姓眼里,除了用“慈祥”以外,他们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更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这位少年郎的表情。 而慈祥的李明陛下也很快注意到了百姓们好奇的目光,慈祥地向他们挥手致意。 晋阳市民不禁睁大了眼睛。 陛下在向我挥手吗?传说中将化外辽东改造成地上神国的“大明至贤至圣”皇帝,难道在向我这个屁民挥手吗? 好怪哦,再看一眼…… 但是李明刚下船,呼啦啦就一大群人拥了上去,将这尊宝贝疙瘩围得严严实实。 人群之中,除了贴身文秘、专业保镖护卫等职能人员以外,还有一大批报社记者、史官起居郎等负责记述此事的文宣人员。 终结旧王朝、开启新时代,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自然是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而这一“笔”,便是由这些笔杆子们一笔一划写就的。 事关陛下将来在小学课本上的光辉形象,一定要认真对待。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李明全程摆着和蔼可亲的笑脸,亲切地和在旁边站岗的大头兵握手。 “陛陛陛……”大头兵激动得快昏古七了。 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李明陛下最后慈祥地向人群挥挥手,便登上了马车。 “陛下我们敬爱您呀!” 众人追着马车一路跑,激烈地鼓掌相送,流下了激动的泪水(ㄒoㄒ)/~~。 ………… “唉……哈欠~累死了。麻麻的,怎么弄到这么晚……” 回到马车里,李明小老弟放松了绷了一路的假笑,疲劳地打了一个哈欠。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他的同龄人都已经起夜撒完尿,躺回去睡第二觉了。 可他却还得在外地熬夜加班。 人生的参差…… “咳咳。” 与陛下同乘一车的小秘——或者说“巨秘”——契苾何力轻咳一声,向旁边使了个眼色。 起居郎褚遂良正一手纸一手笔,两眼放光地盯着李明。 李明话锋一转,很顺滑地接着说道: “麻麻的,朕身为天下之君父,那么全天下的将士、不论明军还是唐军,皆是朕之子。 “朕之子连夜辛勤工作,朕岂能心安?凉国公,参与今晚河道疏浚之人,不论阵营,每人赏绢两匹。” 契苾何力立即附和: “臣领旨。” 切,无聊……褚遂良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在对后世注定十分重磅的史书文献上寥寥记下“圣兼爱”三字,便停下笔,闭目养神了。 你这八卦体质不适合当起居郎,应该去裴行俭手下的平州报社,负责一整个娱乐版面啊…… 有这么一个人形摄像头杵在旁边,李明和契苾何力自然是没法进行正常业务交流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发表着“要尽快安定天下,恢复民生啊”这类绝对不会错的废话,给自己在史书上凹造型。 就这样,两人从晋阳港一路演到了晋阳府。 城楼外,一众武将早早地在外相迎。 见陛下的龙辇缓缓驶来,由李靖领衔,众人立即单膝跪地,抱拳齐声道: “恭迎陛下圣驾!” 李明陛下又绷着和蔼慈祥的表情下车了,双手搀扶起有着“羊尿泡”雅号的李靖同志,心疼地说: “老将军辛苦了!为了守护天下的安宁,将军殚精竭虑,竟消瘦至此! “朕恨不能割下自己的肉,贴补到老将军身上!” “陛下谬赞呜呜呜……”李靖被陛下的“真情告白”感动得涕泪纵横,泣不成声。 “瘦在你身,痛在朕心啊!”李明也一秒飙泪,新老二位影帝相拥而泣。 其他几位配角也在旁边暗自垂泪,称职地扮演着背景的角色。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眼皮子都快翻到天上了,惜墨如金地在起居注上记下了“君臣情笃”四个字。 而报社记者就卖力多了,画肖像画的、写小作文的,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初稿出来,经过主编、总编、秘书室、肃反委员会的多重校验以后,一篇感人至深的通稿就将同时登上全大明每一份报纸的头版头条。 他们本就是李明亲自带出来的“自己人”,和史家这个“独立第三方”并不相同。 “臣身为武将,不能克敌制胜,还需陛下御驾亲征,惭愧之至。 “陛下能出奇策,一举荡平晋阳敌寇,令我等黯然失色。” 李靖并不是在说客套话拍马屁。 众所周知,作为白手起家的“富一代”,李明陛下是少见的以文治而非武功崛起的枭雄。 没想到,陛下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军事天赋简直强到了邪门的程度。 旱地行舟什么的,真是把他们的脑子挖空,也没法挖出这么大的脑洞。 “没有没有,哪里哪里,全靠诸位在北边牵制。卿等皆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李明谦虚地说着,一个个扶起跪地的将军们。 “辛苦诸位了,君集,江夏王,定方,仁贵,长倩,世绩咬金…… “嗯???” 怎么感觉里面好像混进去了两个奇怪的东西? 难道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 为什么对面的主帅会和李靖他们在同一桌? “依陛下的命令,善待唐军降将。”江夏王李道宗解释道。 你们也太善待了一点吧……李明看了眼刷刷记录的记者和史官,立刻大换脸,热情地和李世绩、程知节握手言欢。 “朕仰慕二位将军的武勇已久,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不知二位能否为天下人再执兵戈,守卫我大明的安全耶?” “呜呜呜程某愿誓死效劳呜呜呜……”一个时辰前还要为大唐殉国的第一忠将程知节,被几句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全场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 李世绩在旁边尴尬地干咳一声: “陛……下,我们还有一位干将,阿史那社尔,还在牢狱之中。那个……” 阿史那,怎么又是个阿史那?咱大明也不缺干将啊,部队编制都快满了……李明心里吐槽。 但是在面上,他依然保持着满面春风的仁慈模样,故作惊讶道: “还有这事?快快将他请出来,朕当面向他赔罪!” 李明知道李世绩是在借题发挥,借史官的压力把自己的好兄弟捞出来。 李世绩也知道李明知道自己的小九九。 但看透不说透,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弥合两边的裂痕。 一些必要的秀,是必须要做的。 毕竟打了这么大的仗,虽然持续时间不长、只有一年不到,但是烈度可一点不小。 夫妻吵架况且还要冷战俩礼拜呢,明、唐两军争霸,造成的两军、两地矛盾可不小。 李明既然作为全天下的皇,那就得以身作则,最大程度地展现自己的怀柔。 哪怕这样显得有些刻意造作…… “我的父皇呢?” 李明一脸无辜地问。 李世民目前是什么个状态,李明当然了如指掌。 李靖一脸担忧地回答: “止戈罢兵以后,陛下便把自己关在晋阳府顶楼,不准任何人靠近……” “噫!父皇!” 李明登时扔下所有人,向城楼冲刺。 像极了奔向抢救室的病人家属。 李靖等人一路小跑跟在后面,确定褚遂良在这个距离啥都听不清以后,附在李明耳边小声道: “在见到您以前,太上皇陛下不愿意出来。” 李明回头小声问道: “我爹有没有开什么谈判条件?” 李靖微微摇头: “太上皇不肯透露,坚持要和陛下您面谈。” 李明皱了皱眉,又问: “他吃了吗?” “贴身宦官进去,送了些果子吃食。”李靖一五一十地回答。 李明的眉毛又舒展开了。 李靖观察着小领导的微表情,道: “这代表太上皇不是不能沟通?” “不,这代表他没有饿着肚子。” 李明微微一笑,拾级而上,来到了城楼的最高层,站在一扇紧紧关闭的房门前。 这扇门背后,原本是并州刺史的书房。 被李世民陛下征用以后,这里便是唐军的决策核心。 而今,原本在这个房间讨论军机的将军们,一个个都成了对面大明的“座上宾”。 房门后只剩下了一位孤家寡人—— 大唐太上皇,唐王朝最后的图腾,李世民。 呼,一切都结束了——与冤家老爹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门板,李明有些踌躇地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轻轻叩响大门。 “父皇,儿臣求见。”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李明回看自己身后。 除了李靖等武将外,起居郎、史官、记者……一众人等正屏息凝神地围观这历史性的一幕,手里的笔悬着,仿佛即将出鞘的利刃。 李明深沉地呼吸着,再次叩响大门: “父皇,您在里面吗?” 还是没有动静,好像里面什么也没有。 李明的呼吸急促起来,敲门声也越来越大。 “父皇,开门啊!是我,您的十四子李明! “再不开门,我就闯进来了!” 还是没反应。 这下大家都开始感到不安了。 “那就失礼了!” 李明向守卫挥了挥手。 大门被撞开了。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十分昏暗。 借着微弱的火光,李明能勉强分辨出李世民时常倚靠的那张龙榻。 榻上空无一人。 李世民人呢? 待眼睛逐渐适应房间里幽暗的环境,李明恍然发现,房间外的露台上站着一个威严苍老的身影。 正是李世民! “父皇!你要干什么?” 李明十分紧张。 李世民一脸轻松,对幺子微微一笑,偏瘫的身体笨拙地向外探。 此处是城楼之巅,露台外漆黑一片,乃是万丈深渊! 我爱加班,今天再请假一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我爱加班,加班爱我《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我爱加班,今天再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8章 天下的君父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看清楚这一幕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暂时停止了呼吸。 晋阳城楼是一座高耸的塔式建筑,高十几层、近五十丈。 站在塔顶,可以将远方战场尽收眼底。 那么从塔顶坠落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而在露台和五十丈的塔底之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装饰木围栏。 站在这里,听着风声呼呼,不自觉地感到腿软。 但李世民却潇洒闲适地依靠在薄薄的围栏上,仿佛在赏月一般,瘫痪的右半边身子笨拙地扶着,让观者无不捏一把汗。 他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跳…… “父皇!您在干什么啊父皇!” 李明焦急地大喊。 李世民一脸轻松道: “儿啊,新皇登基,新朝雅政,最后的阻碍,吾替你亲手铲除!” 说着,身体便往后一仰,大半个身子几乎探到了外面。 “阿爷!” 在所有人有所反应以前,李明先一个箭步扑了上去,牢牢抱住李世民的大腿。 几乎没有冷却时间,他瞬间泪如雨下,抽泣道: “我岂是无父无君、欲取父皇而代之的不孝之徒? “只是唐皇为奸佞所蒙蔽,倒行逆施,天下苦不堪言。 “我哀民生之多艰,痛惜祖宗江山社稷,才不得不毅然举兵,非为我一己之私也!” 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完美演绎了一位忠孝难两全的悲情角色。 观者莫不感动于李明陛下的拳拳孝心和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跪在地上痛哭流泪。 全场唯独只有一人无动于衷,那就是移动记录仪,起居郎褚遂良。 他摆着一张扑克脸记着笔记,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 每次都这样…… “咳咳。”李世民在李明耳边低声问: “你也要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吗?” 李明微微摇头: “不要,太恶心了。而且我又没把两个兄弟砍了。” 李世民脸色一黑: “那你特么的还不放开老子,把他们轰出去?这么多人怎么聊正事儿?”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皇帝,朕特么也是皇帝。” 久别重逢的模范父子在进行了一番心有灵犀的交流以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李明哭哭啼啼地对众人道: “朕未能服侍父皇左右久矣,今日,请让朕亲自弥补失去的无数个日夜。 “诸位爱卿,请暂回歇息吧。” 父子俩都有一年多没见面了,要求独处一会儿乃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就算写在史书上,也不会引起什么阴谋论。 因此,卫士无视了褚遂良的冷眼,强行关上了大门。 咚! 门已经牢牢地关上,但是门外的诸位将领并没有散场,仍然跪在地上,卖力地哭泣着。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李世绩、程知节两位“新朋友”。 程知节哭得特别大声,他是真的被帝皇家的悲情父子关系给感动到了。 可是哭着哭着,他也累了。 毕竟他只是在前线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战斗,而两位陛下可是在后方为公私之分而苦恼呢! 他的哭声逐渐小了下去,不禁暗自钦佩李靖、李世绩等人。 平时看着一板一眼、铁石心肠,没想到被感动得这一哭都不带停的,属实是性情中人。 我老程就不行咯,哎哎哎,腿都发麻了…… 程知节刚想站起来,身后一只手又把他强横地摁了回去。 是李世绩。 “咦?”程知节大为不解,刚想开口发问。 “呜呜呜咳咳呜呜呜。” 李世绩在啼哭的间隙,给老弟兄使了个眼色。 程知节望去。 只见起居郎和平州报社的记者正拿着纸笔,兴致勃勃地旁观这则大新闻/珍贵史料。 老程不禁嘴角一抽。 好家伙,敢情只有我是认真的,你们其他人全部都在演?! ………… “哈欠……” 大门一关,李明一秒从营业模式切换回了日常模式,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世民抹去残留在眼眶的眼泪,半笑不笑地调侃: “作为一个孩童,你睡得太迟。作为一位君王,睡得还太早了。” 被嘲讽了一脸,李明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又慢腾腾地伸了个懒腰。 把自己整舒服以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回怼: “儿臣垂拱而治,照样暴揍您,阿爷。” 心巴被猛戳一刀,老李却是不恼,微笑着针锋相对道: “你这乳臭儿,还是不够谨慎沉稳,还未清场就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敌营。 “假若我在这晋阳楼埋伏下五百刀斧手,你明的一众高层够几个脑袋砍?” 李明面不改色: “李二凤你有种就来嘛,想让天下大乱、让我老李家的祖宗基业彻底完蛋,你就来暗算我嘛。” 李世民:“臭小子你以为老子不敢?话说李二凤是什么鬼,怎么比上次又多了一个字?” 李明:“你现在连一个刀斧手都拿不出来还吹毛逼?信不信老子直接踏平山西?” 李世民:“呵呵,你先做到再跟你老子吹逼。” 李明:“呵呵,原话奉还。” 两人进行着亲切深入的交流,向对方倾诉着过去一年积攒的垃圾话。 父子之间确实应该独处一会儿,千万别牵扯到外人。 否则这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模范父子,人设就要崩塌了。 战况十分激烈,双方辩友唇枪舌剑,一番缠斗以后,都累得哑了火。 “呼……你这老登才许久未见,怎么素质变得这么差了?” 李明嗓子干哑,意犹未尽地问。 李世民轻巧地笑笑: “自从我的脑子堵住以后,思路就通畅多了。” “哦,这个……”李明一改刚才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态度,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了起来。 李世民老爹虽然气色还算不错,但是显然比之前在宫中要衰弱许多。半身不遂,嘴角歪斜,口齿也不甚清晰。 “阿爷,你的身体这是……怎么了?” “没事,受了点刺激而已。”李世民苦笑着摇头: “李泰伏诛时,我亲眼看到了。” 李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总感觉李泰老兄已经退场很久了,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但其实也就是在去年,在朔州战场上。 当时,李世民和李承乾被薛延陀无耻偷袭,在北方的茫茫雪原失踪了几个月…… 见鬼,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他俩居然一直游荡到了朔州? 还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嫡次子被幺子的部队给…… “呵,你怎么突然吞吞吐吐的,变哑巴了?”李世民嘴上不饶人。 李明闷了一会,最后道: “诛李泰的命令是我下达的,和执行的李靖他们没有关系。” 这句话,让李世民愣了半刻,旋即仰天大笑: “哈哈哈!你这小逆子,倒是有趣得紧!杀了兄弟、气病父亲,你对此作出的第一个解释,却是替手下开脱责任吗? “有趣,有趣!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见了全天下顶好笑的滑稽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带着无穷的欣慰说: “你会是一位好皇帝。” “我知道。”李明也不和他谦虚,旋即话锋一转,低声道: “但可能未必是一个好儿子。” “私德与公德不可混为一谈,况且你虽然让我这个当爹的头疼不已,但也还没到不孝的地步。”李世民挥了挥手,语气低沉道: “不像某个嘴上甜蜜蜜、却在背后捅刀子的魏王。” 李明愣了一愣: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怪我?” 李世民温和地微笑道: “事已至此再怪来怪去,吾辈岂是深宫怨妇耶? “况且李泰确实罪有应得,我和承乾被困薛延陀,就是他的阴谋。 “那厮心机深沉、权利欲重,却没有尔等的治国之才。国家陷入混乱,他要负大半的责任。 “你将他正法,我倒还应该谢你才是。 “只是,唉……” 说着说着,李世民不禁叹了口气。 “我真是良莠不分,对满口马屁的蛇蝎倾注过多关爱,却对真龙不管不顾。” 说着,他直视李明,声音不由得温柔了下来。 “这么多年让你们在冷宫待着,委屈你娘俩了。她……可还好?” 在他的印象里,杨氏还是那个刚出掖庭、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弱女子。 李明闷声点头: “还行,还行。” 事实证明,老李不但看错了儿子,也看错了老婆。 杨太后可太行了,一人在平州坐镇,就能镇住以房玄龄、长孙无忌为首的职业官僚集团,让他们在李明外出时翻不出什么浪花。 或者,应该反过来说。 是房玄龄、长孙无忌为首的职业官僚集团在镇守平州,竭力阻止杨太后擅权…… “她好,就好啊。”李世民欣慰地笑笑。 李明眉头一挑,好奇地问: “你不问问你二位嫡子的近况吗?一个可是你亲自指定的接班人,另一个也是接班人的接班人。” 李世民洒脱地摇头: “他俩和我一样,是你的俘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权干涉。” “哦,呵呵。”李明面上笑了笑。 心里直呲牙。 好一手以退为进。 大家都知道,李明脸皮最薄。 这句不要钱的漂亮话一说,他反而还真得顾忌脸面,好好地供着李承乾与李治,不能随便把二位给怎么样了。 更何况,他也真没有把两位哥哥给“怎么样”的想法。 “该交待你的已经都交待了。接下去的路,你自己走吧。” 李世民疲劳地打了一个哈欠,慢慢坐回到卧榻上。 他累了。 该歇歇了。 既然有臭小子急着接他的班,那就把烦心事都甩给他吧。 李明肃然,正了正衣冠,一丝不苟地向退位的帝皇长揖。 “谢谢。” 李世民轻叹一口气,露出疲劳又解脱的微笑。 “这是你自己凭拳头争取来的,不是我的恩赐,谢我干什么?不如去谢谢你的士兵。” 李明面有愧色。 现在回过头来说,大明击穿唐军,依靠的可远不止拳头。 精良的装备、庞大的舰队、还有“凭空”刷出来的新军…… 没有上述物质基础,李明是不可能完成自己天马行空的战略构想的。 以全方位物质优势压垮缺衣少食、补给不足的唐军,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所以,与其说李明在军事上的打败了李世民,不如说是大明用钱砸死了大唐。 这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脑子清醒的正常人早就该投了。 比如长安的那两位。 李世民却头铁到最后,让战争又拖延了许久,多死了很多人。 实在是…… “谢谢。”李明又重复了一遍。 李世民的目光骤然幽深,嗓音低沉道: “你和承乾之争,完全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解决。以武逼和、当面对质,甚至给我寄一封信。 “可你偏要选择战争……” 李明郑重地回答: “是的,父亲,这场仗不得不打。这不是为了争夺皇位,而是……” “我知道,不必做过多解释。” 李世民打断道: “你不就是想踩着我上位,让全天下反对你的人都闭嘴吗?” “咳咳,也不必说得如此露骨……”自己的大计划被一句大白话戳穿,李明不由得一阵脸红。 不愧是老李家的聪明人,打起交道来就是省力。 父子俩在明面上打得不可开交,可是实质上,又何尝不是心有灵犀地打着默契球? “现在仗已经打了,我也已经如愿败给你了。你的文治武功已经全面超越了天可汗,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质疑你的权威。” “好好干吧,别让这么多人的牺牲白费了……” 李世民幽幽说着,在卧榻上缓缓躺下。 “当然,往后不管是流芳百世、抑或是遗臭万年,那都是你的事了,我这当爹的也管不着了。 “你自个儿忙去吧,出门记得替我把王太监喊来。 “这几天真累煞我也。” 李明向前一步,恳切地说: “请让我来服侍您左右吧,爹。” “不用。”老李闭着眼摇摇手: “你不是我的儿,你是全天下的君父。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战争的烂摊子要收拾,今年的大旱要应对,还有在岭南边陲闹事的真腊蛮夷…… “你的孩子们正在嗷嗷待哺,你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儿女情长?退下。” 李明孤零零地站着,忽然感到无尽的孤独。 “当天下人的皇帝,就必须断绝亲情,无情寡欲么?” “是你自找的。”李世民连眼睛都懒得睁。 李明抿了抿嘴唇,无声地向父皇再躬身一揖,便要转头离开。 在他身后,传来李世民幽幽的声音: “你觉得,有必要改朝换代,更替大唐江山吗? “你我都是一个祖宗,没必要改换门庭,你说对吧?” 李明停住脚步,背对着李世民,道: “大明的旗号已经打出去了,覆水难收。” 身后传来父亲的一声叹息: “……随你便。” “不过……”李明拉长了声调。 “不是没有折中的办法。” 第399章 战略性模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李明轻轻离开父亲的房间,将大门重新合上时,外头正哭声一片。 李靖领衔,白天还互相攻伐得不亦乐乎的明、唐诸将,现在正其乐融融地跪在一起,哭得不亦乐乎。 给您妈哭丧呐……李明听得脑壳痛,心烦得激烈吐槽。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泪腺本能地分泌大量泪液,随便挑了一位眼生的唐军将领,和他一同抱头痛哭,以示明唐两家摈弃过往、血浓于水的同胞之情。 一边假哭,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苦了你们了,真是苦了你们了……” 那位唐军降将——也就是程知节——看看自己的新领导,又看看旁边睁着大眼记录此时的八卦史官和记者,汪汪干嚎起来。 “嗷呜~嗷呜~” 他现在是字面意义的“欲哭无泪”。 假哭了一晚上,已经一滴也没有了。 新·大明军队高层的第一次团建,在一片祥和的啼哭声中落下了帷幕。 可将军们的工作完成了,皇帝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李明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努力让疲劳的大脑动起来。 一上手,他老爹就扔了个棘手的难题给他—— 是否保留“唐”这个朝代? 这似乎只是一个名字的问题。 但名字可不是小问题,是埋着大坑的。 陆上随便拉一个人改名改姓,尚且极其困难。 给全天下千万人改称号,那更是要慎之又慎。 如果不听老爹的,将这场战争定性为改朝换代之战,将国号改成大明。 那么广大南方地区暂且不论,关中、陇右和一部分中原地区肯定是心有不服的。 有种被辽东、河北佬联合殖民的屈辱感。 这就埋下了地域矛盾的祸根。 等慑服于李明武勇的一代故去以后,难保这些地方的人会不会蠢蠢欲动,给他一手建立的大明王朝来一个反方向的“安史之乱”。 但是如果听老爹的,把国号改回去,也一样会踩雷—— 大明的核心领土肯定会不爽。 用完即弃是吧,没有统战价值了是吧? 归根结底,国号问题折射出来的,还是如何抚平战争双方的矛盾问题。 如果处理不好,难保不会演变成动摇国本的“国本之争”。 怎么能做到既要又要,让两伙迥然不同的“朴实百姓”都满意呢? 事已至此,考验的是领导者的端水能力。 而且一边端水,一边还得脚踩两个鸡蛋。 “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李明轻叹一声,倒也并不感到为难。 这种足够文官集团“大礼议”几十年的重磅话题,对端水大师来说,无非是稍稍动动手指的事。 ………… 不日,一条爆炸性新闻迅速传遍了大明的临时首都,平州行在。 《平州日报》头版头条:叛军投降矣,伪帝逾逾退位。 全城爆炸。 “叛军集体归降,我们赢了!” 百姓一时欢声雷动,全场沸腾。 战争可算是结束了! 虽然平心而论,这场仗其实并没有持续很久,属于“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情况。 除了在最后收尾阶段,油价“略”有上升以外,战争并没有给民间的日常生活带来多大冲击,大明百姓基本是无感的。 但是,打赢了总归是一件大好事,值得举国欢腾。 ………… 平州中心的一处宅邸,姑且被称作“皇宫”的地方。 李治的“寝宫”——其实也就是一栋精致的独门小院。 “两只黄鹂鸣翠柳……” 李老九正在一边吟诗、一边作画,一如往常。 在平州住下以后,他便一步都没有离开这里,甚至甚少离开自己的屋子,成天把自己闷在屋里写字画画。 他听说这样的爱好比较养生。 可以让自己活得比较久一点。 “叛军降矣!” 窗外冷不丁传来民众激动的吼声,吓得他手一抖,在画布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刹车印。 李治的住所还不至于被安排在大马路边,与外部有高墙和园林相隔,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惬意之地。 只是和规模夸张的太极宫相比,这处小宅、乃至整个大明“皇宫”,就显得有些狭小逼仄、过于“亲民”了。 平时,这里烟火气挺浓,给生在深宫的李治不一样的体验,他并不讨厌。 可是在今天,外面正在大声传播的消息,就不是他想听见的了。 啧……李治下意识地想撇嘴,但克制住了,不动声色地放下纸笔,将窗子合上,又重新回到画布前。 即使四下无人,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活人,他也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表情管理。 “画毁了,我还是心不静啊……” 李治重新磨墨,琢磨着该怎么给这副黄鹂鸣翠图补救一下。 “有了。” 他的笔刚在画布上一点。 只听房门被砰地推开,一个像黄鹂一样清脆的声音在那儿大喊: “雉奴哥你知道吗,晋阳城被破,父皇投降了!” 李治的手一抖,又给两只黄鹂添了一横,无语地抬头看向来者。 正是自己嫡亲的妹妹,晋阳公主李明达。 她穿着一袭明黄色的纱裙,轻飘飘的,真个像小鸟一样。 李治叹了口气,苦笑道: “你一个晋阳公主,晋阳城被破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战争结束了,父皇和大家都安全了!” 李明达蹦蹦跳跳地来到李治的书桌边,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啪地拍在桌上。 发现了哥哥画的抽象画。 “咦?雉奴哥,你为何要在两只黄鹂的身上画个叉啊? “算了不管了。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头版头条!上面说,长安君臣归降,天下重归一统,不必再打仗死人了!” 看着妹妹亮晶晶的双眼,李治满腔老槽不知该向何处去吐。 首先,这幅画变成这样子,是因为外部因素…… “首先,你手里的报纸,是谁给你的?”李治警惕地压低声音。 “花一文钱从小贩手里买来滴。”李明达开朗地回答,完全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能擅自出宫,甚至还去买报纸……” 李治正哆嗦地责备到一半,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是大哥,李承乾。 他瘸着一条病腿,整个人晃晃荡荡的,一副颓废沮丧的模样,嘴里在念叨着: “亡了,亡了,大唐亡了……” 李治嘴角抽搐。 “大哥,你也出宫买报纸了?” 李承乾怅然若失地摇摇头: “非也,我买个包子,小贩用报纸装了给我了。” 还有高手? 李治都不知道该怎么数落这对神经大条的兄妹了。 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被敌国俘虏的皇室成员? 难道就没有一点寄人篱下、俯仰鼻息的自觉吗? 就不怕给对方落下口实,随便找个理由砍了? “你们呐……” 李治正要开始吟唱。 侍从来报: “太后殿下请三位前去坐坐。” “嗯,好哒。”李明达满口答应。 李承乾吃力地挪着病腿,见李治一动不动,催促道: “走啊。” “哦,哦……”李治脸色煞白,神情呆滞。 好像要上断头台一般。 ………… “从政这么多年,几时见过全国百姓弹冠相庆?” 平州府中,长孙无忌靠在窗边,抱着胳膊俯瞰着人声鼎沸的大街。 同一个办公室的房玄龄没有放下手上的工作,随口接了一句: “‘弹冠相庆’不是个褒义词,长孙公平日里都是这么遣词造句的吗。” 对于老同事、老对手的挖苦,长孙无忌只是冷笑着耸了耸肩膀: “我就是想表达贬义。” 房玄龄淡淡道: “作为主事者,我们自然会比平民百姓更早地知道前方战况,这不是你优越感的理由。” 长孙无忌撇了撇嘴: “不是这个意思……唉,你这无君无父之人,岂能理解?” 和主动投靠的房玄龄不同,长孙无忌是被“逼上平州”的。 作为大唐国舅,他对那个逝去的朝代,仍然抱着几分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感。 大明百姓庆祝唐朝覆灭的场面,在他眼里还真可以用“弹冠相庆”来形容。 “唉……俱往矣。” 长孙无忌苦笑道: “为了弥合两边的矛盾,根据陛下的最新指示,需对明、唐双方的区别进行模糊处理。 “这样的话,我姑且也可以认为,明就是唐、唐就是明,大唐仍然存续吧?哈哈哈……” 这番话实在自欺欺人,他自己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槽点满满。 但是出乎意料的,一贯毒舌的房玄龄并没有接茬。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嗯?玄龄公?” 长孙无忌转过头去。 大明首席宰相、他在朝内最大的绊脚石、和他斗了半辈子的老家伙,房玄龄,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桌面上,好像睡着了。 老人这么一睡,在很多情况下就起不来了。 长孙无忌眼皮一跳,在短短一息之间,无数个念头闪过。 房玄龄如果就此死了,那他岂不是…… 可是,大明的大业,这天下…… 左右互搏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迅速走到房玄龄身边,伸出手指在口鼻处探去。 还有微弱的气息,还没有凉透。 算你这老小子走运……长孙无忌收回手指,立刻换上急切的表情,向门外大喊: “来人啊!快去找大夫!房相不行了!” ………… 在一片欢乐的平州街巷,在无人关注的角落。 《平州日报》的副版,照例塞满了一堆无聊的政治经济新闻。 什么《油价稳中向好,用户情绪稳定》、什么《油菜花种植面积再创新高》、什么《热烈祝贺百日大炼钢攻坚行动完美收官》之类,让人了无兴趣。 而在这一片另类“标题党”的文章正中间,是一条格外无聊的标题: 《现将关于陛下就国内各都市功能定位不明等9长期悬而未决问题做出最高指示的决议分发给你们》 根本没有让人点进去看一看的欲望。 而在这一条醒目又不“醒目”的文章里,在一长篇关于城市功能定位的专业论述中,埋藏着一则在可大可小的事: 我国正式定都平州。 说大吧,平州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大明的首都吗? 甚至在大明建立以前,平州就是李明陛下的巢穴(划掉)大本营。 这是每个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常识啊。 这有什么重新强调一遍的必要吗? 但是说这件事小吧,那可一点也不小。 因为现在这个“我国”,定义上稍微有亿点区别—— 除了旧有的辽东、河北、高句丽和薛延陀故地以外,还囊括了整个中原、关中、川蜀、两湖、江淮…… 简言之,这是华夏人认知里最完整的华夏。 而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自夏商以降,大一统的华夏,基本都只会在长安至洛阳一线定都。 过去的朝代唐朝也不例外,还弄出了东西两都制。 而辽东平州远在华夏核心几千里外,即使在大明建立以后,其官方正式身份也只是“行在”,是临时首都而已。 现在,相当于正式从长安迁都至平州。 此事焉能不大? 当然,这是胜者的特权,大明百姓并不会对此感到大惊小怪。 那他们自然也不会对这篇无聊雄文里,埋藏的另一个雷投以关注。 那就是,为了庆祝平州正式升格为全国的首善之都,经李明陛下批准。 平州被正式更名为“唐州”。 虽然让铁杆明粉有些不爽,自家的首都怎么穿着隔壁大唐的衣服。 但是这也不是多大事,毕竟长安的首都之位都已经夺到手了,实利已经拿到,可以不必那么在乎虚名。 更何况,绝大部分人都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还兀自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而报社记者、乃至官府文书,似乎也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不能自拔。 证据就是,在他们所写的文书之中,对自己国家的称呼十分混乱。 有称大明的,有称“我国”的,也有以首都为简称、自称为唐的。 还有以汉、汉家代指的。 称呼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突出一个百家争鸣,逼死强迫症。 如果有较真者逐字逐句地检查,铁定会破口大骂: 恁大的衙门,难道没有人校对核验吗?难道我国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吗? 不过,在胜利日的大好日子里,并没有闲人去钻这个牛角尖。 第400章 这是你自找的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公元七世纪地表最强帝国的皇宫,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女人——杨太后的寝宫坐落于此。 其实就是一座一层小楼,掩映在繁茂的树木林园之中,和院子里的其他建筑并无多大区别。 唐废帝李承乾,携废太子李治、公主李明达,应太后之请前来拜谒。 “母后。”李承乾闷闷不乐而不失礼貌地躬身一拜。 “母……后。”李治一边行礼一边流汗,两腿战战,恨不得就这么跪下去。 “阿姨~”李明达大大方方地向后妈打招呼。 李治听得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叫太后什么,阿阿阿姨? 简直失礼!从礼法上,太后是所有皇子的…… “小妹年龄尚幼,礼数上或许有些不周,请母后恕罪。”李承乾主动替她解释道,颇有长兄的风范。 杨太后和善地向三位便宜儿女微笑着: “咱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随意些。 “来,站着算什么事,快快坐吧。” 说着,还向李明达点点头: “阿兕子妹妹今日穿得格外明艳。这纱裙是在何处购得的呀?” 相比冷冰冰的“母后”,杨太后反倒觉得“阿姨”这个称呼更熟分,所以和李明达一直以“阿姨”和“阿兕子妹妹”互称。 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家的,这种稀奇古怪的宫中“规矩”她也不喜欢。 但她没有直说。 生怕把另两位口称“母后”的小可爱给吓坏咯。 毕竟,他的亲生儿子有事没事就给她来信,让她关照着这对长孙皇后留下的活宝,千万千万别“不小心”养死了。 “出宫向南走过两个路口,那里有家裁缝店,有位老师傅手艺可好啦,不比太极宫少府监的手艺差,来平州以后我都爱上他那儿买。 “可是那家店其他裁缝的手艺就一般般,阿姨如果要去,得候着老师傅当班的时辰。” 李明达喋喋不休地说着,向太后殿下分享着购物心得。 “是嘛?阿兕子妹妹真是心细如针,过几天我也去试试。”杨太后笑盈盈地回应着。 两位女眷叽叽喳喳地聊着女人间的事情,什么平州城里哪里有好吃好玩啦,谁家裁缝手艺最好啦,哪里有便宜小首饰捡漏啦之类。 就像最普通的亲戚之间会聊的那种话题。 李承乾老哥姑且这么听着。 他现在已经无欲无求,很是超脱了。 反正皇帝也当不成了,自己这糟糕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对方爱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呗。 而李治老弟处于完全相反的心境。 他很慌。 他身体还康健着,完全没有老哥那种看透人生百态的生无可恋,他还想活下去。 可是,李明达妹妹的每一句话,怎么感觉都好像在给他的坟头夯土啊! 身为前朝的公主,被幽禁在冷宫之中,是可以随意出宫的吗? 你出宫也就算了,还到处溜达,还向监禁者分享溜达心得? 你这是生怕别人没有借口来搞你啊! 要不是旁边有人,李治现在就要把小妹的嘴巴堵住。 然而,现在小妹正在和大boss杨太后聊得起劲,他心里再慌也只能忍着。 就这样开场絮叨了一刻多钟,杨氏推测这番唠家常开场白后,能让两位来客放轻松(?)些,便开始进入今天的主题。 “想必你们已经有所耳闻了吧?不瞒你们说,就在几日之前,在晋阳城下,吾的夫君向皇帝陛下投诚了。” 换个说法便是,我家好大儿刚把你们的爹打至跪地,迫他做战俘呀。 这就是太后殿下已臻化境的语言艺术。 我不道啊,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吟诗作画上了啊……李治刚想装糊涂,便听得小妹大大咧咧地说: “嗯呐,我在报纸上看到了。” 这果然是天真无邪的阿兕子会说的蠢话呢,这小妮子难道不知道,关心时政乃是做安乐公的大忌么?唉,算了……李治都懒得吐槽了。 “正是如此。”杨太后情绪稳定地接过话茬,对“俘虏”通过民间渠道获取情报的行为不以为意,还向他们详细描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不但有报纸上记载的,长安群臣大开城门、南方诸州率土归降、四方夷酋称臣纳贡云云。 还有报纸上没有写的猛料。 从两次中原大战、大明暗中战备爆兵憋大舰、将唐军主力吸引至山西,到最终战的旱地行舟,事无巨细,一一讲述。 听得三人目瞪口呆。 “把船弄到陆上去……小明的小脑袋瓜子怎么会想出这么异想天开的主意的?” 李明达表现出最纯粹的惊讶和钦佩。 而当过一把手的李承乾,从这其中又品出了别样的意味。 “集全天下之力,用功于晋阳一点……这是何等可怕的驾驭之术!” 经常当皇帝的朋友都知道,统治活人不是动动鼠标,让干啥就干啥。 下级对上级的博弈,历来都是十分复杂的。 这其中,政令不畅、拒不执行、执行打折扣、乃至阳奉阴违,那都是低端局。 高端玩法是,加倍执行上头的政策,过犹不及,矫枉过正,从而起到明红实黑的效果。 而上头还没法问责,毕竟这主意是陛下出的,我们只是在努力执行啊! 以李明收全天下油脂、用于战争为例。 如果放在大唐,或其他任何别的朝代,保管有一大批官员,打着“为国分忧”的旗号,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比喻义)以为几用。 导致怨声载道,甚至老百姓揭竿而起。 而真正用于战争的油脂,却又少之又少,甚至可能导致作战失败。 老百姓的负担被大大加重了,可是搜刮上来的资源却没有用到该用的地方,绝大部分资源都在“官僚”这个中间环节流失了。 然而,李明手下的大明不是这种情况。 那厮居然真的集天下之力,用到了他想用到的晋阳战场上。 中间“漏”走的油水不敢说没有,但绝对只有少数。 否则民间早就跳起来了,战争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打赢。 将一个庞大的帝国指挥得如臂使指,而且还是在皇帝本人不在家的情况下做到的。 李明对自己国家的掌控力,恐怖如斯! “这家伙是疯子,是疯子!”李治脑子里想的就很单纯了。 他现在不想琢磨大明皇帝陛下的御下之术牛不牛逼。 李明小老弟如果是个菜鸡,也不可能建立这么伟大的帝国。 他现在只关心自己应该怎么活下去,在惹了李明那么个疯子以后。 那踏马可是一个能把船搬到陆地上的疯子,倾注举国之力、只为最终战赢得漂亮的疯子啊! 既不可理喻,又很有实力。 自己怎么会这么不长眼,和这样的怪胎争夺权力? 现在李明似乎做出想放他们一马的姿态。 但万一那疯子有了新想法,想要整个活,那李治他们就铁定没活头了…… “其实就为这些小事,倒也不必专程烦劳你们过来。” 杨太后最后温柔地说: “只是为娘这几日有些忙碌,好些时候没见着你们了,想同你们说说话,便借这个话头将你们叫来。” 将“死心吧,你方已经彻底战败,你唐已经亡啦”的通报说得含情脉脉,杨太后的总结陈词堪称完美。 “都怪我,这几天忙着逛街。我们以后一定会常来看阿姨哒。”李明达真诚地道歉。 李承乾、李治慢了半拍,也赶紧向太后表忠心: “儿臣疏于问候,请母后……” “没有什么儿臣不而儿臣的,咱大明不讲究这个。”杨太后笑呵呵地打断两位的赔罪。 事情已经交待完了,前朝余孽也已经彻底心死。 李家两兄弟向杨太后告一声退,便要各回各家,等候大明皇帝和太上皇的驾临。 双日凌空,究竟会不会将现在还渺小的自己烤成干尸呢…… 李治惴惴不安地起身,便听得杨太后说了一句: “辽东青山绿水,景致与关中不同,三位不妨多出去散散心,透个气。 “尤其是近日天气转暖,引来了不少黄鹂鸣翠,煞是可爱。” 太后的声音非常温婉,可是却让李治的背上登时爬满了冷汗。 因为在出门之前,他所画的正是黄鹂鸣翠! 太后为什么特意提这茬? 是巧合吗? 还是……为了提醒他,太后对后宫的监视、执掌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让他注意一点? 怀揣着一团乱麻的心思,李治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哥出门了。 李明达也跟着两位哥哥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却又自己折返了回来。 只见刚才阳光开朗的表情不见了,晋阳公主嘟起嘴气哼哼的。 杨太后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了疑惑的神色,关切地问: “阿兕子,怎么了?” “我不喜欢小明……李明陛下这样,我不喜欢他策动这场战争。”李明达直言不讳。 如果李治在旁边,这句话铁定会把他吓得心肺停止,补上一句吐槽: 阿兕子妹妹,您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这话都敢说…… 杨太后和蔼地看着她,用温柔的眼神鼓励着。 “我倒不是讨厌他当皇帝。” 李明达继续倾诉道: “可是明明他能用更好的办法登临大位,他可以和父皇商量,父皇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或者别的什么方法。 “可是他却选择悍然发动战争,而且是举国大战。 “伤亡万人,生灵涂炭,只为门户私计。我……实在不理解!”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这事一直憋在她心里,让她不吐不快。 “是这样啊……”杨太后的目光逐渐柔和了下来,温婉地微笑道: “你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公主呢。 “只是,政治它……乃是世间顶波诡云谲的物事,一眼难以分辨真正的善恶。 “杀人,有时也未尝不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汉唐开国,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李明达苦笑:“是我不懂了。” 看着可爱“女儿”失落的样子,杨太后也感到心疼,摸着她的脑袋:“待李明回来,他会和你解释清楚的。” 李明达的嘴巴鼓得更起了:“不会的,在蒲州那次,我们明明都碰上了,他却故意全程避着我。” 杨太后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这次不会了,我向你保证。” …………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只烤鸭傍地走。 “我就是那只烤鸭,唉……” 坐在回家的船上,李明心情踌躇地趴在船栏上,像极了进京赶“烤”的鸭子。 执掌天下,真正的快乐只出现在大锤定音的那一刻。 短暂的多巴胺分泌以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贤者时间。 该怎么伺候好全天下的大爷们,让他们别闹事? 该怎么防止手下人乱搞事? 该怎么预防国家出事? 需要烦恼的事情太多,让他根本来不及享受得国的刺激。 毕竟,以前自己的身份更像是一路反王,不论出了什么岔子,就算拉不出屎,也可以把黑锅甩到对面—— 一切都是你唐的错! 但是现在,当大唐真的没了,自己真的当了全天下的皇帝以后。 他猛然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以甩锅了。 他才是自己王朝的第一负责人。 耕者无其田,那是你打击豪强不力;贫富不均,是你不会分配财富;官僚主义,不用说,更是你吏治松弛。 甚至于风不调雨不顺,也是因为你不修德政,以致天怒人怨。 权利与义务辩证统一,既然当了最高领袖,自然也得背最多的锅。 正所谓,纳国之锅,是谓社稷主也。 “唉,这雨怎么还不下啊?再不刮东南风,下半年就得喝西北风了……” 李明对着万里晴空直呲牙。 当此之时,老李李世民优哉游哉地踱出船舱,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望着一览无余的晴空,心情舒畅地感叹道: “哦哦,这就是东海啊?真是海天一色,波澜壮阔呢!” 从山西回辽东,最经济的路线是乘船顺黄河直下东海,再向西北一拐穿过渤海,便是平州港。 李明怨念地看着便宜老爹: “如果大旱歉收了,怎么办?除了兴修水利、调粮赈灾以外,还有什么奇招妙招能减缓灾情的吗?” 李世民俯视着自己的小幺儿,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那是您的事情,草民已经退位了,陛下。” 李明一秒红温。 看着这臭小子吃瘪的模样,李世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自己摸索自己的治国之道吧。这是你自找的,我可没有逼你。” “……哼!”李明扭过头去,不想搭理这个不负责的前任。 在忐忑之中,李明陛下回到了他最忠实的首都。 第401章 第一天当皇帝?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我们敬爱你呀!” “天无二日,陛下就是我心中最亮的太阳呀!” “陛下的恩情还不完,陛下的功绩比天高,陛下的恩情比海深!” “忠诚!” 平州港——如今已经正式更名为“唐州港”,因为附近有座小山包,又被民间称为“唐山港”——锣鼓喧天,欢声雷动。 百姓都自发地涌上街头,欢庆胜利,喜迎陛下回到他忠实的首都。 真个是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不仅唐州城几乎全城出动,在欢庆的人群中,甚至不乏居住在帝国边疆的铁杆明粉。 他们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只为共襄盛举,一睹偶像的英姿。 “他们这是……” 李世民凭靠着船栏,望着岸边疯狂人群,眼神有些呆滞。 他当年凭一己之力驱除鞑虏、终结东汉末年以降的乱世、开启一个崭新盛世的时候,百姓的拥戴程度还不及这儿的十分之一。 身为顶尖的政治动物,在钦佩好大儿李明取得的巨大人望之余,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夸张了,已经不仅仅是“拥戴”的程度了。 理性而论,这场战争并非没有给大明民间的生活带来负面影响。 奔腾的油价就是一例,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这完全是李明的独断专行导致的,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然而,大明百姓似乎对陛下一时兴起造成的生活不便不以为意,仍然狂热地拥护着他的一切决策。 这已经不是理性的行为了,简直有点向“斜教”发展的趋势。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李世民将视线从喧闹的港口挪开,双眼直视身旁的小儿子。 李明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我不知道啊,大约是报纸上恰好刊载了我回城的时间和地点了吧。嗐,那群无孔不入的记者,我回去得好好说说裴行俭那小子……” “别打哈哈。我问的是,你……对你的人民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如此疯狂地支持着你?” 李世民表示,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和谁唱聊斋呢? 经历了春秋战国和南北朝大乱斗以后,皇帝早就跌落神坛,从“天之子”蜕变成了“兵强马壮者为之”的竞争上岗职业。 老百姓对一个皇帝能拥戴到“脑残”的程度,这不正常。 李明继续满脸无辜地吟唱着: “很惭愧,我就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在辽东两三年,我也没有干别的,大概三件事:均分田地、整顿吏治、鼓励工商……” “别跟我打哈哈。你以为这些工作我在我的任上没有干过?”李世民直接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 他面有愠色,觉得这小家伙看扁了他,把他当成房玄龄、长孙无忌之流哄骗。 都是当皇帝的同行,这其中的诡异,谁瞒得过谁啊? “我甚至还亲手终结了乱世,而你却是开启乱世的那个。可为什么人民却独独对你这么喜爱,远胜于我?” 不愧是唐太宗李世民,政治嗅觉不是一般的敏锐,比天下第一能臣还要高出一个层次。 平心而论,将老李和小李作对比,文治确实略逊一筹,但武功不好说。 虽然小李用“斜教”精神阉割了北方诸蛮,算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北方的最大边患。 但是老李直接暴力一拳打散了突厥汗国,一扫五胡十六国以来、汉民被北方游牧长期压制的阴霾,是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历史意义更大。 父子双方直接对垒,虽然以李明大获全胜而告终,但这并不能证明李明的武功必然强于老父亲。 毕竟李世民是在政治、经济、兵力、补给全面被动的不利条件下,在身体罹患重疾的情况下,顶着满身debuff,硬抗李明、李靖两路精兵的暴力轰入。 最后逼得对手不得不出奇招,玩了一手旱地行舟,才最终获胜。 这很难说不是一种虽败犹胜。 因此,双方在民望上的巨大差距是没有理由的,他老李何曾这么风光过? 那小子一定试了盘外招! 眼看没法打哈哈蒙混过关,李明压低了声音: “没做别的,只是将我做的好事,比较‘充分’地传达给了我的人民而已。”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皱: “报纸……你是在利用报纸,巩固你的统治? “这就是你搞长安报社,以及其他诸多报社的根本目的吧?” 虽然“洗脑”这个词还没有诞生,但是古代的君王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舆论和宣传的重要性。 春秋时期就有系统性法律限制民间出版物了,老李自己就在《贞观律》里规定了哪些书籍不得出版了。 小李的那点花招,逃不过老一辈艺术家的眼睛。 “哎呀,怎么会呢——我都是实事求是的——”李明打着哈哈。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投回了岸边。 “随你便,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只是神岂是那么好当的?小心别被反噬了。” “我会的。”李明沉静地点点头。 父子俩不再言语,眺望着热闹沸腾的港口,各怀心事。 “陛下!准备靠……岸……” 临时书童契苾何力兴冲冲地来到甲板,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又慢慢缩了回去。 要脸。 这位精唐老哥,先是发誓绝不叛唐。 然后发誓绝不对唐军动刀兵。 到最终战时,亲自领兵对着李世民陛下高喊乌拉。 灵活的道德底线,让他自己都有点绷不住了。 哪来的脸面对天可汗陛下…… 可是李世民也看见了他,自然不会放过玩弄这个玩具的机会,故意大声阴阳怪气地说: “哟,这不是大明忠心耿耿的战将,契苾何力大将军嘛!和令妻相处得愉快否? “哦,令妻乃是残唐余孽,想必大将军是看不上了,失敬失敬。” 他的妻子乃是临洮县主,是大唐宗室之女,天可汗亲自为他赐婚的。 凤凰男倒打岳父家一耙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龌龊。 别说了别说了……契苾何力羞愧难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都快把头埋进土里了。 李明看了尬住的小弟一眼,替他解围道: “好的,我会亲自服侍我父亲下船。你去指挥兵团。” 呼,不用和天可汗尴尬地共处……契苾何力感激地向李明陛下拱拱手,战战兢兢地退下。 明唐合并以后,在陛下身边是少不得接触到天可汗的,这文秘工作是没法干了,不如回军队。 李世民看着铁勒小老弟的背影,抚摸着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 “没想到你还挺爱护你的下属。” “不然呢?”李明理所当然地反问。 李世民转过身,一改过去无所吊谓的态度,十分严肃地说: “和臣下,不可交心。” 啥? 李明听得满头问号。 和员工交心乃是他御下的核心科技,十四奸党和谐的君臣关系让旁人艳羡不已。 如果不谈感情,那臣下还能心甘情愿地辅佐他,替他当牛做马干活吗? 作为曾经的小趴菜,他可太清楚,一个把属下当牛马的无情领导,能对一个团队带来多大的破坏作用。 只有自己淋过雨才会为他人撑伞,自己当上大领导以后,李明坚决吸取教训,发誓不当这样的团队毒药。 父亲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 然而,李明也不是满腔理想主义的小年轻,算上两辈子,他的实际年龄也不比现在的李世民小多少。 他知道,作为同行的前辈、在历史上一直以“重感情”而著称的唐太宗,能说出“别和臣下交心”这番貌似矛盾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似乎对我的奇谈怪论并不排斥?” 李世民在一旁观察着儿子的表情。 “对于不同的意见,我一直都抱持着开放的态度。”李明模棱两可地回答。 李世民眉头一挑:“我说了你会听吗?” 李明:“提意见的是你不是我,做决策的是我不是你。” 李世民:“好小子,什么便宜都给你占是吧!” 老李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十分欣慰。 历史上,有能力的少主不少,但是一上来就有帝皇心气儿的少主,估计只有李明这一个孤例了。 这小子,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啊。 正因如此,李世民不吝将最实用、也最暗黑的帝王之术倾囊相授。 就像玉匠看见一块最完美的璞玉,迫不及待地要将其车成最圆润的珠子一样。 “你当皇帝当多久了?”李世民问。 李明心里算了一下: “如果从打出大明的旗号开始,大概一年不到。 “如果算上在辽东主政的时间,那大概有个两三年了吧。” “哦。”李世民点点头,道,“那你算当了半个皇帝。” 李明不解:“何出此言?” 不管怎么算,半年的实习期肯定已经过了,还不算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呢。 怎么能算半个皇帝? “因为你只当过乱世皇帝,没当过治世皇帝。”李世民缓缓道。 李明的眉毛越皱越深: “这有什么区别吗?而且乱世的创业者,不比承平的守成者更难?” 李世民点点头,又摇摇头: “创业虽比守成难,但是二者实质上是两码事,并非可以简单用难易来对比。 “你身上的一些特质或许适合创业,但不适合收成。” 李明眉毛一挑:“譬如说?” 李世民:“譬如说,你不会推卸责任。” 甩锅难道是一门值得赞扬、值得学习的技术吗? 李明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回怼。 李世民继续说道: “你当‘皇帝’的这段时间,你和你的臣下、你的国家、你的人民,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推翻唐朝。 “在这个共同目标的团结下,内部争议可以暂时弥合,贪欲可以暂时压制,百姓的不满也可以用对美好未来的展望来暂时搁置。 “现在,唐朝已经亡了。可是生活难道立刻就能变得美好吗?吏治永远清明,没有天灾,百姓从此丰衣足食,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吗? “偌大的天下,难道就没有一处悲痛哀嚎了吗?不会有人心生不满吗?” 李明闷声摇头: “应该是不可能的。” “那这所有的的问题,最后是不是都会归结到你头上?”李世民提高了音量: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李明不答。 “可是,南北朝以降,皇帝轮流做,天子已经褪去了神性。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皇帝也只是一介肉骨凡胎而已。” 李世民的语气逐渐沉重: “一个凡人,如何能容纳一整个国家的污垢呢? “所以,为了统治的长治久安,你必须适当地将污垢甩到属下的身上。 “譬如说,你将杀死李泰的责任,主动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通情达理,姑且还能理解你、原谅你。 “可如果换做一般人,换做普通百姓。 “因为你的决策,错误的决策也好、正确决策的必要牺牲也罢,害死了他们的父亲、丈夫、儿子。 “你觉得他们会原谅你吗?” 说着,李世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这么渺小的身躯,你不推卸责任,难道要将全天下的重任,全部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李明还是没吭气。 “至于你坚实可靠的臣下形成功勋集团,逐渐演变为新的门阀士族,贪污腐化、垄断国家资源什么的,这种‘常规’问题想必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就不需要我赘述了。” 李世民重新转向身后,依靠着栏杆,最后道: “你既要向臣下推卸责任,又要你的臣下防止欺上瞒下,欺压你的百姓。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和臣下交心吗?” 李明只觉手脚麻木,心思重重。 矛盾是永远存在的,当主要矛盾从外部转为内部矛盾时。 内耗就不可阻止地发生了。 过去乌托邦式的君臣关系,势必不能持久。 这就是冰冷的现实政治么…… “所以……”当李明说出口时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异常干涩。 “所以,父亲。你过去所表现出的、与臣下的亲近关系,其实都是演的吗?” 李世民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长叹一口气。 唉…… 沉默良久,他看着起伏不定的海面,低沉地说: “我希望我不是演的。” 第402章 两个老男人的修罗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龙船稳稳地靠岸。 在无数人的欢呼雀跃中,辣个男人和他的跟班缓缓步下舷梯,满面春风地向迎接的人群挥手致意。 “陛下我们敬爱您呀!” 疯狂明粉的眼里只有一颗太阳,对他的一众跟班不屑一顾。 对于“跟班”之中有一位半身不遂、需要侍从搀扶的老人,更是无人关注。 哪来的路边一条,就这老头也配跟从咱家的李明陛下,而且还跟得那么近? 然而,在场给陛下接风的不仅有老百姓,还有大明政权的大小官员。 他们的感情就比平民复杂多了。 因为官员们大都是唐朝旧臣,他们认识那位中风偏瘫的老人。 在他们发誓永远效忠的李明陛下的身后,正是他们曾经发誓永远效忠的李世民陛下。 双日凌空了属于是。 跳完槽发现新老板和旧老板在公司里谈笑风生,这场面别提有多尴尬了。 毕竟大家都是孔孟圣贤书读出来的,要点脸。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李明一行人刚一下船,李世民陛下就格外“热情洋溢”地向群臣拱了拱手: “诸公别来无恙乎?哎哟喂,这位不是大唐的长孙国舅吗?在大明住得还习惯否?” 讥讽的意味满溢而出。 他是有理由开群嘲的。 台下的这些老脸,老李可太熟悉了:长孙无忌以降,杨师道、崔仁师、萧瑀…… 哪个不是他在太极宫的座上宾,哪个不食唐禄? 好家伙,一个个都跳帮到对面去了! 不知无情砸向晋阳城墙的石块里,有几斤份量是来自你们这些衣冠禽兽的呀! 而除了长孙延、尉迟循毓、房遗则等小学死党,以及天生反骨的侯君集等少数狠角色以外,接船的衮衮诸公无不面有惭色,尴上加尬。 被精准命中的长孙无忌更是羞愧得无以复加,恨不得一头扎进大海里,逃离这前任和现任的修罗场。 但是他不能逃,甚至不能稍稍往后退,躲在别人的身后。 因为他是在场官阶最高的带头大哥,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承受着来自前任的死亡凝视。 可怜的国舅爷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用脚趾默默地抠着两室一厅,祈望在场的记者和史官们能笔下留情,不要把他放在《贰臣传》的C位…… 当然,除了面子上的问题以外,诸公还遇到了另一个更棘手、也更现实的问题—— 李世民陛下向他们打招呼了,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给人家回个礼吧? 可是应该怎么称呼对方呢? 李世民既是他们的前任领导,又是他们的现任敌手,同时还是他们现任领导的亲生父亲。 矛盾对立又统一,关系曲折复杂极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向对方抱持何种态度。 是友善、敌意,还是中立? 而这后面又必然牵扯到明、唐两个朝代、两个政权你中有我、极度复杂的对立统一关系。 难啊,难啊! 诸位的微表情,自然逃不过李世民的法眼。 他很是得意,沾沾自喜地捻着山羊胡。 这道难题,便是他给唐州诸君的一个下马威。 让他们动动脑子,丢丢面子。 哼,谁让他们吃里扒外,跟着李明那厮鬼混的呢! 李明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扶额。 这熊大人怎么如此顽劣不堪?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发现,父亲老李性情大变,充满了恶趣味。 是中风后遗症吗?还是老李炼丹成功,返老还童了? 人设都快和我重叠了喂! “咳咳。” 李明轻咳一声,先替自己的部下解围。 “这位是朕的父亲,‘我朝’的太上皇陛下。 “因为身体不济,受奸人蛊惑,他曾错误地倒向了反动的一边。 “现在已经幡然醒悟,重新回到了人民的立场上。” 他着重强调了“我朝太上皇”五个字。 短短一句话,就算是给李世民陛下的历史地位给定了性—— 自己人。一切晚年错误都是疾病和存在度可疑的“奸人”的锅。 不管李世民自己信不信,反正群臣是信了,立刻向两位太阳高呼万岁: “臣拜见皇帝陛下,太上皇陛下。” 不大不小的称号问题,就这么被李明陛下四两拨千斤的解决了。 众臣无不在心中默念“陛下万岁”三声。 若非陛下出面解围,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渡过这修罗场了。 “嗯?呵,哪来的奸人?说得我好像是能被轻易蒙骗的昏聩之君一般。” 李世民不大高兴地嘟哝着,不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俱往矣,没必要纠结于老员工忠不忠心、跳不跳槽了。 纠结也没用,现在小李才是皇帝,老李说了不算。 “陛下,太上皇陛下。杨太后和隐太子、晋王、晋阳公主和诸位亲王、公主、皇太妃等,正在皇宫恭候大驾。” 长孙无忌又振作起了精神,恭敬而平稳地向两位太阳介绍着。 虽然大明风气比大唐更加开放,宫中女眷出入不受限制。 但是嘛客随主便。 为了不给太上皇陛下一些不小的“大明震撼”,登上无数次报纸的杨太后决定,今天还是姑且守一下封建妇道,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至于其他亲王公主,他们名为皇室、实为俘虏,所以规规矩矩地窝在宫里也没毛病。 所以,这次给老大“接机”的规格没错,人基本都来齐了。 除了一个人。 李明看在眼里,并没有当场询问。 在(被迫)盛大的接风仪式结束,一行人好不容易挤过疯狂的粉丝以后。 临上车前,李明一边扇着和百姓握手快握到红肿的右手,一边放低声音问陪同的长孙无忌: “房玄龄呢?” 作为首席文官,缺谁都不能缺他。 不过这事儿不方便当众问,会影响围观群众对大明朝廷的滤镜的。 长孙无忌轻声回答: “房相身体抱恙,不便出席,他请我向您转达歉意。” “相父病了?”李明顿时有些紧张。 老房假病不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有这个理由。 他是真病了,病到出不了门的那种。 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这可不大妙啊…… “怎么回事?房相怎么病倒了?看医生了吗,现在如何了?”李明关切地提出一连串问题。 “房相无甚大碍,只是食少事烦,在办公时晕厥过去而已。大夫嘱咐他卧床休息。”长孙无忌对答如流。 当时,在他急忙忙地叫来大夫,好一通号脉诊断,结果得出一个“宰相是被饿晕”的结论时,他自己也差点被气晕过去。 好你个老房,我大明是饿着你了还是怎么你了,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首席,居然真能被饿晕?! 这事情如果传出去,我大明就要成为国际社会的笑柄了! “食少而事繁……” 李明低沉着声音,重复这句话,心情远没有长孙无忌那般轻松。 事情多却吃得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诸葛丞相在秋风五丈原之前,大致就是处于这么个状态。 又没让他一本打三本,房相父怎么鞠躬尽瘁至此啊! “我要去看望他,现在立刻马上。”李明陛下发布了回京的第一道政令。 房玄龄得病,他比谁都要着急。 因为房相是他的左膀右臂,是大明内政的压舱石。 李明可以安心地出去浪,全靠房相留守在京主持工作。 房玄龄如果停止履行职务,对大明官场不啻一场大地震,打破李明巧妙经营着的微妙平衡。 不仅如此,房玄龄对李明来说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两人的感情——尽管李世民陛下对此不以为然——早就超脱了传统的君臣之谊。 “遵旨。房相在他自己的府上养病。” 长孙无忌很流畅地回答道,也不恳请陛下先回宫歇息什么的,似乎早就料到了李明陛下会这么要求。 “走!” 李明正要跳上龙辇,却见长孙无忌正看着他的身后。 让人有点避之不及的“熊大人”李世民陛下也跟了过来。 在李明开口以前,李世民抢先说道: “我与房玄龄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也同行看望。” 长孙无忌下意识地望向李明陛下。 李明点点头: “同去。” ………… 天下的君父和君父之父同乘一车,长孙无忌陪同随行。 车里有两个太阳,把长孙相晒得冷汗涔涔,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李世民笑眯眯地捻着胡须,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恨不得遁地而走的大舅哥。 长孙无忌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向李明陛下投去恳切的目光。 可是李明没有注意到他的求救,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手指哒哒哒的,焦躁地在车窗窗框上弹着。 零乱的声音,一如他乱如麻的心境。 即使抛除感情因素,房玄龄也对他极为重要,几乎是不可替代的。 在李世民陛下的开导以后,李明不是没有对国内的政局进行过思考。 结果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大明的政局……高情商地说,简直是“百花齐放”。 以长孙延等为代表的“小学党”、以侯君集为代表的“十四党”,以萧瑀等在李明监国时期扔过来的“长安党”,以崔民干等清河崔氏为代表的河北党,等等。 还有长孙无忌的“国舅党”、以及杨氏和她远房表叔杨师道组成的“太后党”这两支巨无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国内无派,千奇百怪了属于是。 各方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有团结合作、又有斗争制约,相互之间进行着极其复杂的博弈。 在这湍急的漩涡中心,是房玄龄首席坐镇,维持各方斗而不破,襄助李明维持着政局的平稳。 即使大明人才济济,但是在团结内部各利益团体这方面,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老房的作用。 这个角色既需要熟练的政治手腕,又需要超脱的政治地位。 至于超高的智商情商,更是基础入门条件。 长孙无忌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作为最晚上车的重臣,在大明内部的“江湖地位”远不如他。 侯君集的地位勉强能碰一碰,但是性格缺陷太大,情商明显不足。 李靖年龄太大、性格太躺,而长孙延等小朋友们还有待成长。 至于其他大臣,更是弗如远甚。 更别提房玄龄本身的业务能力超群,在平衡国内各势力之余,还能当好“总经理”的角色,给李明天马行空的设想提供着坚实的物质基础。 “抽光了整个卡池,没想到最好用的还是六块钱首充送的五星老头啊……” 李明喃喃自语。 ………… 车夫把鞭子舞出了残影,让原本侧重礼仪用途的龙辇,也跑出了飚速的感觉。 车辆沿着滦河,穿过一处闹中取静的园子,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宽敞奢华的大院门口。 此地便是相府。 和简配版“皇宫”不同,诸位重臣的府邸几乎和他们在长安的官邸一比一复刻。 作为“人才保障性住房”。 当然,诸位大臣是很拎得清的,哪敢让自家住户的规格比皇帝陛下还高,纷纷陈情自请削地,以免犯僭越之罪。 李明就这样以身作则,为首都的房地产开发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多收了一大笔土地出让金。 不过尽管有点缩水,但是房相府邸的规模仍然是京城之首,占地面积几乎和皇宫相当。 足见李明对相父的重视。 “陛……陛下?还有二位……我立刻去通报!” 看门大爷有点蒙,刚要进府把死鬼老头从床铺上拉出来,就被摁回了原地。 “不必,我自己进去!” 李明跨过大门,三步并做两步,径直向房玄龄的下榻之处奔去。 到了地方,他一拉大门,扯起嗓子就是一句: “相父!” 房玄龄正在仆人的伺候下,半躺着喝粥,被这逼动静吓得小手一抖,粥撒了一身。 “唉嘶!” “相父你肿么了!”李明大惊失色。 房玄龄:“……” ………… “臣本应拖着垂死之躯赴港口恭迎圣驾,奈何大夫不许,又回想起陛下三番五次在信中叮嘱臣要注意身体,因此不得不在床上暂歇。 “为此,劳烦二位陛下多跑一趟,实在罪该万死。”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念叨着“臣罪该万死”的客套话,身体却很惬意地躺在卧榻上,。 他的道歉对象,至圣至贤的明皇帝,正殷勤地给老师擦拭衣服上沾着的粥米: “哪里的话~我朝能繁荣昌盛,离不开相父的辅佐。” 房玄龄目光转向小李身后站着的老李,道: “太上皇陛下能迷途知返,这可真是皆大欢喜啊。” 李世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房头,又看了看亲自服侍着这个糟老头子的好大儿,顿时额头青筋鼓起,冷笑一声: “玄龄公,许久未见,你怎么已经一副濒死之相了?” 第403章 陛下,老臣能辞职吗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民的言外之意直白得不能再直白—— 你想死吗? 身为一介臣子,不来接驾也就算了,你的皇帝陛下亲自来探病,你居然还敢爱答不理? 再这么发展下去,是不是就要概不奉诏、挑战皇权了? 朕的好大儿,只准许朕一个人痛揍! 你的病严不严重不知道,是不是在行司马懿故事也不知道。 但你的死兆星确实已经在头上闪耀了啊! 然而,对于老领导露骨的死亡暗示,一向老辣的房玄龄却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生硬地顶了回去: “是的,臣恐怕确乎命不久矣。” 你最好是……李世民不屑于和下属斗嘴,铁青着脸。 夹在火星和地球之间,李明倒是游刃有余得很,继续给老师揉着腿,讪笑着说: “哎相父哪里的话?我可不许你随便出事啊,你还得替我治国理政呢~” 房玄龄听得嘴角微抽,靠着枕头仰面朝天,认命地叹气: “老臣已是知天命的年龄,衰老乃是自然之理,不可违逆。真到了那一天,也请陛下勿要烦心。 “大明人才辈出,有几位相当不错的年轻才俊,老臣走后,完全可以撑起大明的伟业……” 李明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相父字里行间都流露着这么一个意思: 别让我干活了,就让我安心地去吧~ “臣已衰朽,岂敢腆居高位……” 老房的出师表刚写到一半,李明脸色骤变,蹭地站了起来。 “玄龄公,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威严之势让房玄龄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全盛时期的天可汗陛下。 他定了定神,温和地笑道: “臣想说的是,陛下,我能辞职吗?” 好家活,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我的核心科技给学去了是吧! 李明老大不高兴了。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知识产权被盗版了。 这么好用的牛马……不是,心腹重臣如果撒手跑路了,大明这个巨~大的摊子,能放心交到谁手里啊! 总不能让朕事必躬亲吧! 我大明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的人口。 如果学习微操大师,那指定是顾头不顾腚,玩钢铁雄心玩着玩着就变成海岛奇兵了啊! “不可!”李明断然拒绝。 “我才不是担心房相的工作没人接手呢!我只是舍不得相父离开!” 李明的反应完全在房玄龄的意料之中,他只是虚弱地笑笑: “人生七十古来稀,臣能在乱世中苟活至今,已是幸甚。不敢……” “人才我有的是,不劳相父烦心!”李明打断道: “可是相父是独一无二的,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撒手离去的! “我是天子,就算天要收你我就逆天而为!” 丢下霸气十足的一句话,李明便气鼓鼓地扬长而去。 留下李世民和房玄龄这对老朋友独处一室。 失去了中间的缓冲,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却松弛了下来。 老李望着病榻上的老下属,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凌厉,只剩下同情。 一开始他还以为,房玄龄对他的好大儿不够尊敬。这老小子是不想干了吗? 但是旁观了李明和房玄龄的一番互动以后,他才算看明白了。 老房是真不想干了。 李明那小子嘴上说得漂亮,但实际行动可一点也不手软啊。 活儿是要人家干的,可人事权是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丝毫不给人家留一点培植自己势力的机会。 看来自己是误会好大儿了。 那小子其实精明得很,怎么可能被臣下骑到头上去! “我想说,你是以退为进,以病退为要挟,要求更大的权力。 “可是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给了你无上的尊荣,你的儿子也得到了妥善的安排。你还想怎么进?” 李世民当面对着老部下,直言不讳地分析着: “我又想说,你是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可是皇帝对你并不忌惮,你也完全没有威胁帝位的能力。 “何退之有呢?” 他直凝视着这位辅佐他打下大唐、又辅佐他儿子推翻大唐的能臣。 “玄龄,你演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房玄龄疲劳地勾起嘴角: “就不能是臣真的老了,累了,想辞职乞骸骨了吗?” 看着老房消瘦得凸起的颧骨,李世民不禁扶额,都想给他掬一把同情的泪了。 能把权利欲旺盛的老狐狸压榨到生无可恋,吾子很行…… “看到太上皇陛下仍然康健,臣心甚慰。只可惜,臣可能没有多少时日能再陪侍二位陛下了。”房玄龄虚弱地说。 李世民轻轻摇头,不无伤感地看着老伙计,道: “我们都老了啊。” 房玄龄既是李明的原始股东,同时也是李世民的原始股东,是两朝铁杆心腹。 当李世民陛下还只是秦王殿下时,房玄龄便在秦王府中行走,从记室做起,一直做到了一国之宰相。 在跳槽普遍的隋末大乱斗时期,能这样从一而终,可是很罕见的。 两位一辈子的老搭档,初次相逢正是壮年。一眨眼,已是一个半身不遂、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了。 让人不禁唏嘘。 “陛下离席,是为了故意给太上皇陛下和臣留下叙旧的机会吧。” 房玄龄面瘫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虽然李明陛下不给老臣减负,只提供情绪价值。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情绪价值确实拉满了。 无微不至,各方面姿态都做到位了。 让属下很难不被感动,心甘情愿地“春蚕到死丝方尽”了。 “那小子……那皇帝是让我来劝你留任吧。”李世民轻轻哼了哼鼻子。 “他不想你以生病为由,致仕回乡。” 房玄龄苦笑: “臣非托病,确实得了病,也确实不能久持。年近七十,该乞骸骨了,为青年才俊让出空间。 “大明是一个年轻的国家,岂能让一个精力不济的老头长期霸占着重要岗位,尸位素餐?” 李世民站在卧榻边,俯视着他道: “这个国家的皇帝还太年轻。天下人需要一位像你这样能干的总管,能将皇帝的……奇思妙想,脚踏实地地实现。” 哼,朕是为了天下人的福祉才试图挽留房玄龄的,才不是为了那个大逆子呢。 房玄龄轻轻叹了口气,无力地望着窗外。 “可惜,臣力有不逮。” 李世民皱眉道: “虽然皇帝胡来有七成的原因,但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哪怕三成的责任吗? “你若能劳逸结合,又何必至于把自己搞得如此不堪?” 房玄龄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情不自禁。” 李世民眉头一挑,用眼神问: 什么意思? “请太上皇陛下恕臣口出狂言,但……” 房玄龄缓缓道: “皇帝陛下是臣看着长大的,这大明的江山也是臣看着一手建立起来的。 “这份伟业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当陛下握着老臣的双手,恳切地说: “‘相父,帮帮我们的大明’时,臣能怎么做? “无非全力以赴,以报君恩耳。” 李世民沉默了。 被至圣至贤大帝布灵布灵的双眼盯住,被赠予了规格超过皇宫的宅邸…… 站在臣子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一想,确实很难抵挡大明魅魔的这套魅惑术。 等到蓦然回首时,身体已经被榨干,一滴精力也没有了。 “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只可惜,以臣的身体,怕是看不了多久了……” 房玄龄缓缓转过头,对李世民道: “如今天下已定,大业已成,不需要老臣了,正是退出的好时机。 “臣,乞骸骨。” 老房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亲眼见证了两个伟大帝国的建立。 自己的儿子还得到了皇帝陛下的亲手调教,能很好地接起他的班,房家未来可期。 赌对了啊。 不但自己做出了彪炳史册的功绩,家族在可预见的未来也前途无虞。 选择大于努力,相比壮志未酬的诸葛丞相,他可真的是幸运得多了。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房玄龄第一次露出灿烂的微笑。 李世民看着超脱的老伙伴,神色极其复杂。 看样子,这位天下第一管家,真的铁了心要退休了啊。 “六十多了,该知天命了。” ………… “妈的,七十岁都不到,正是该打拼的黄金年龄,他怎么睡得着的!这个年纪他怎么睡得着的?!” 李明气冲冲地离开相府,并没有回宫。 而是第一时间直奔尚药局。 他倒要看看,老房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让他如此意志消沉,以至于连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宰相都不要当了。 多少人舍得一身剐,不就为了这么点权力嘛! “尚药局”原本是长安的御医机构,专为皇帝和宫廷服务。 不过大明的尚药局和大唐原版的共同点,大概也就只剩下个名字了。 尚药局完全对外开放,由财政补贴,百姓只需承担部分成本,便可以来看病治病。 而且尚药局还在各地市建立了分局、支局,离“人民医院”就差一个名字了。 比较反常识的是,对于大臣权贵、乃至皇帝陛下的医疗,也是由尚药局的大夫们负责的。 这不仅仅是李明陛下为了表示大明“人人平等”、“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的而做出的姿态。 更是出于提高官员寿命的现实原因,没有引号,就是字面意思—— 医学是一门实践学科,为万民治病的赤脚医生,医术肯定高于专为权贵服务的所谓“名医”呀。 关乎身家性命的行业,一定得实事求是,别搞什么贵族化的幺蛾子。 这么做还不用担心个别几个名医被敌对势力收买,给自己或几位近臣的药里加点料什么的。 有本事把整个尚药局的医生全部收买一遍咯! 因此,李明对这些食万家烟火的学术巨擘,是十分信任的。 而这些游离于政治之外的医学大拿,对房玄龄房首席身体情况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饿的。” “饿的?!” 李明拿到这条诊断的时候,其震撼程度不亚于长孙无忌。 天下第一大帝国的首席宰相,居然连饭都吃不饱。 不但工作途中饿晕了,而且都饿得要闹辞职了。 阿西巴,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我国就要成为国际社会的笑柄了! “难道房相是罹患了什么疾病,抑或是年老体衰,以至于食欲不振?”李明在记忆中搜索着公众号上看来的“养生豆知识”。 尚药局的医生们摇摇头: “非也,房相身体虚弱,纯粹是因为他挑食。 “吃得少,事情又繁多,就算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挑食? 李明很难把这个词,和一个年近七旬“当打之年”的老头联系到一起。 听医生们七嘴八舌讲了老半天,他总算听懂了大概—— 长期素食导致的。 事情还要追溯到李世民陛下身上。 众所周知,老李家族祖传心脑血管疾病。 李世民一早就表现出了头疼头晕、心脏骤停等心脑疾症,在李明给出了“多吃菜”的食谱以后,情况有所好转。 但是在北伐薛延陀时,因为战场环境原因,李世民又回复了肉食食谱,结果就中风偏瘫了。 此例一出,众人无不引以为戒,素食一时蔚为成风。 以至于矫枉过正,只吃素、不吃肉的情况,也屡有发生。 房玄龄的病症,明显就属于这种情况。 “得亏房相的身体底子还算扎实。换做普通老人,这么饿着,身体早就垮了。” 大夫们纷纷摇头。 饿殍大家都见过,但是在太平年间能把自己饿成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房玄龄也算意志坚定了。 换做一般人,早就破戒开吃了。 “竟然……还能是这样?” 李明感到哭笑不得。 首席宰相闹到要辞职,皇帝几乎要痛失一臂,帝国几乎要痛失一位贤相,甚至让李明都担心官场是否要失衡、大明蒸蒸日上的趋势是否要就此中断了。 结果,就这? 只是一场因为素食导致的乌龙事件? “房相可是很顽固的,我们当时也劝他吃些肉,至少也喝些肉羹,可奈何他就是不听。”大夫们表示很无语。 李明一拍胸脯: “无妨,包在我身上。” 作为堂堂大明开国皇帝,他把肉硬塞臣子嘴里,还不信有谁敢吐出来。 节日结束,今天请假~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劳动节结束了,已经……不用再劳动了《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节日结束,今天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4章 大明啊,请等一等你的人民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离开尚药局以后,李明又第一时间回到相府,风风火火地和父皇李世民回合。 “上车,回宫!” 看着东奔西走的好大儿,李世民又好笑又好气,略有埋怨道: “你倒是挺会使唤人,亲生父亲不远千里到你家,还未歇个脚喝个茶,就替你挽留你的老部下?” 李明嘿嘿一笑: “能者多劳嘛,阿爷对房相知根知底,除了您,还有谁能够说动房相呢? “房相乃是天下首相,这可是为天下计啊!相信阿爷您忧国忧民,一定不会推辞的。” 李世民真的被气笑了,伸出不灵便的右手,笨拙地给了幺儿一个脑瓜崩。 “只在有事求我的时候才叫我一声‘阿爷’。所谓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说的就是你。 “程知节、阿史那社尔呢?投降你的唐军文武官员,你也像晾着我一样晾着他们?” 李明对这个问题十分错愕: “当然没有!我已经安排专人对降将妥善安排,怎么可以冷落他们?” 李世民嘴角抽搐,又赏了皇帝陛下一个脑瓜崩: “合着你就可劲儿欺负我呗!”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这对关系甚笃(?)的皇家父子登上了龙辇。 上了车,李明一改在外头轻松活泼的态度,形容颇为严肃,沉声问道: “父皇,房相他……” “他不想再替你卖命了。”李世民嘴上不客气,但是语气也颇为沉重。 房玄龄虽然还到不了“千古一相”的高度,但毋庸置疑是一位极其出色的职业官僚。 他如果真的撂挑子,对天下的繁荣、百姓的福祉来说,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但,人各有志,如何能强求…… “唉……房相有透露过致仕的原因吗?”李明微微叹一口气。 “都致仕退休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年老体弱,不想再为竖子卖命而已。” 李世民没好气地回怼一句。 “是么……”李明不置可否道,便望向了窗外,不再言语。 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儿子,李世民的目光逐渐柔和了下去,道: “是我错了。我刚才还担心你和臣下走得太近,会干扰你的判断,削弱你的权威。 “现在我只想说,对你的臣下好一点吧……” 我真傻,真的,单知道李明对臣下很好,不但待遇优厚,还不摆架子。 谁知道李明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活儿是一点也不少干啊! 能把最有擅权嫌疑的权臣给干到提桶跑路,自己儿子压榨起劳动力来是有一手的。 他都不知道是该为老李江山国祚稳固而感到欣慰,还是应该为老李家的打工仔们感到悲哀了…… “不对。” 李明突然摇头,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房相不是不想干了。他这样没有意志消沉、没有干劲,是因为饿的,是长期素食导致的。 “只要给他补充充足的热量和蛋白质,他一定会重回巅峰,再为我大明发光发热,死而后已!” 不如还是让他死了吧……看着儿子动情又铁血的演讲,李世民真真切切地为房玄龄等一众“权臣”表示深切的哀悼和无尽的同情。 连老了病了,都得被违背自然规律拉起来强行打工,细细想来,李明手下的诸位权臣,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一个个悲惨透顶。 真正要害的实权是一点也无的,责任是一分不少的,劳动力是要被压榨到极致的。 这么想来,也就不难理解李明对属下那几近“纵容”的宽容态度,无视、甚至主动鼓励他们享受逾越礼制的待遇。 因为大明群臣的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要是情绪价值再不拉满,那大家都得步房相的后尘,争先恐后地跑路了。 “你明主上有德,人才济济,现在又占据天下之广,万民无不愿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难道连一个可以代替房玄龄的人才,你都找寻不见?” 李世民一半是调侃,一半是认真地说道。 “除了我留下的班底以外,你自己也发掘启用了不少青年才俊。你是有识人用人的能力的。 “可是为什么,你怎么总盯着一个快成为冢中枯骨的老头子祸害呢?” 对于李世民的疑问,李明掰着手指头: “能当宰相的人选有的是。长孙无忌之外,老成持重的有杨师道、崔仁师等,青壮年的岑长倩、裴行俭也能接的起班。假以时日,少年之辈如长孙延、狄仁杰等亦能大放异彩……” 这回答让李世民愈发疑惑,忍不住问: “既然有这么多可堪一用的人才,那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房玄龄退休呢?” “因为他们都不如房玄龄啊!”李明振振有词地说着: “换一个人来当首相,固然不至于让国家闹出乱子,但是对百姓的福祉、国家‘生产效率’的促进作用,一定是不如房玄龄的。 “让房相这样一位人才闲置了,岂不是浪费?这是‘低效率’的行为,机会成本巨大啊!” 李世民吃力地听取着儿子的发言。 长篇大论的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效率”二字。 这让李世民很不解,忍不住打断道: “你为什么这么强调‘效率’? “现在全天下都归你所有,百姓也安居乐业,而你尚在……比当打之年都还要更年轻一些。 “你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何必这么着急?难道有什么事情十分紧迫,必须要高效完成吗?” 李明顿了一顿,挠了挠头: “在近期,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是土地要分配,土地要开垦,水利设施要完善,道路城市要修建……” “这些都是统治的日常工作,可以一直做到下一个千年!”李世民的声音越来越高,因为语速快,所以口齿都有些模糊了: “你何必急于一时,把你自己、你的部下、你的臣民、你的国家,逼得精疲力竭呢?” 是的,不仅是李明和李明周边的人。 李世民通过自己这一路的观察发现,整个大明都时刻处于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 动作一丝不苟的士兵、干练的船员、大街和漕运上穿梭的货车货船、还有市井街巷里马不停蹄的人流…… 景色虽然和大唐无甚区别,但是李世民敏锐地感知到,大明的社会氛围与大唐迥然不同—— 大明的子民,不论高低贵贱、也不论从事何等职业,永远都是雷厉风行的,永远都在忙碌,手里永远都有忙不完的活。 永远都在追求“效率”。 与之相比,即使大唐长安、洛阳东西两都闹市区的商人,都显得像是在闲庭信步似的。 至于大唐其他地方的人,更是被衬托得仿佛在混吃等死一般。 一个国家的特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开国皇帝的特质。 李世民就不明白了,李明把他的国家、他的天下搞得这么累,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 李明被老爹问住了。 他发现,自己和父亲之间有着代沟。 也不大,也就是“农业时代”跨到“工业时代”的那种。 出生在二十一世纪、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工业化国家,“卷效率”是镌刻在李明基因底层的源代码。 他只要稍有懈怠,“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已经错过了大航海时代”、“解放发展生产力”等字眼就自动浮现在眼前,刺激着他继续开卷。 这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一千多年前的公元七世纪,身处于靠天吃饭、按农历作息的农业时代。 在他看来,卷效率、时刻发展生产力,是自然而然的本能。 可是在他同时代的其他人看来,这行为难免令人疑惑—— 只要不违农时,在农闲时期躺平休息,乃是自然之理。 何必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时辰,都倾注于“生产”,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 “要说你好大喜功、透支民力吧,可你做的都是民生工程。和秦皇隋炀不是一路人。” 李世民继续道,语气中带着点纳闷。 “可要说你体恤民力、与民生息吧,哪有这样的休养生息?” 他指了指车窗外。 现在是夏天的午后,许多工人正顶着毒辣的太阳,辛勤地铺设着道路。 “有人热晕倒了!” 工友们喊着,熟练地将某位中暑的工人抬出工地,抬到树荫底下扇风灌水。 路边的人群川流不息,没有人朝事故现场看一眼。 不论是工人们娴熟的动作、还是路人们见怪不怪的态度,都表明,干活干到中暑在大明属实稀松平常。 而在李世民这个“外人”看来,这是非常不可理喻的。 首先,有什么路一定要在大夏天非修不可呢? 而且还是在大战刚过、民力疲惫的“这个”夏天? 好大儿李明到底是爱民还是恨民,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啊…… 李世民追问: “勤政是没错,但是也得讲求天时人和。 “现在天下既定,我国并无内忧外患,你又为什么这么用力地‘发展’,把你和你的国家逼到极限?” 李明就不懂了,反问: “让国家富强、百姓富庶,难道还需要原因吗?” 李世民:“可是代价呢?” 李明:“代价就是百姓失去了忍饥挨饿、流离失所的自由。” 两人说话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争吵了起来。 听得赶车的车夫是战战兢兢,只恨自己生了一双耳朵,千万别听到什么一深究就会死的不可名状的大恐怖。 “反正国家是你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到你了!” 李世民不知是第几次说出这句六字真言了。 不想管就别管,有的是人管,典型的小农经济思维……李明在心里嘀咕。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前头赶车的皇家车夫如坐针毡。 那对爷儿俩是怎么了啊,刚才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又突然一声不吭。 很可怕的好不! “我这是,为了什么……” 冷静下来以后,李明无意识地嘀咕起了老爹的疑问。 他打记事开始,生活就被各种各样的“目标”驱动着。 读书的时候为了考大学,考完大学要读研考公,上岸了又得要买房找媳妇生子…… 而穿越到大唐以后,他的生活也依旧被“目标”给支配着。 从最初的“求被废”、“在宫中求生存”,到出走辽东建立远离宫廷风暴的“安全屋”,直到裂土分封、独立建国、改朝换代、统一天下…… 李明忽然发现,能实现的目标都已经实现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这是很危险的。 因为目标达成,就意味着达到了顶点。 而众所周知,历史是不可能终结的,顶点之后,就是一路下坡的王朝周期律了。 衰退的速度是很快的,从贞观之治到安史之乱,也才一百年出头。 所以,李明几乎是下意识地卷起了效率。 就算因为时代和能力局限,没法攀科技,他也想让国家的国力和经济尽量向上攀登。 说白了,就是订立一个目标,给自己、国家和人民找点事做。 以免承平日久,天下人渐渐懈怠下去,最后踏入失速的漩涡,毁于内外部矛盾的集中爆发。 可是,李世民说的也不无道理。 封建王朝的顶级帝皇或许不懂工业,但一定懂农业社会。 这么卷效率,在短期凭着刚建国的热情还可以维持。 可是,人都是趋向于躺平的。 在没有科技大爆发、人口大爆炸,外部又缺乏强敌的情况下。 大明这个国家失去了强有力的目标,总是会不可避免地趋向保守、陷入内耗的…… “我对你的施政横加指责,你也不生气?” 过了许久,李世民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也同样冷静了下来,进行了一番思考。 好大儿的做法或许有值得商榷之处,但年轻人操之过急,也是情有可原。 他本意是好的,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的,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没有执行歪。 作为手下败将,作为交了权的太上皇,他实在没有立场对儿子的施政纲领指指点点。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太祖李渊在秦王当政时敢这么和他说话…… “不生气,因为我向来闻过则喜。”李明耸了耸肩膀。 “你不怕我干涉朝政?”李世民追问,直视儿子的双眼。 李明几乎秒答: “怕个蛋。皇冠就在我头上,你想要,就自己来取。” 李世民愣了愣,露出衷心的微笑: “你小子……” 第405章 风云既变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以李世民“被动下野”的身份,还敢随便发表政论,属实是在雷区蹦迪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目的?谁指使你的?你是不是想造反? 一剑三连。 随便换一个多疑一些的君主,老李就直接被上岸第一剑、先斩渣前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明绝对不能对父皇的意见表现出任何抵触情绪。 这会让对方心生忌惮,再也不敢建言献策。 而老李作为一位封建古典的模范君主,他的意见尽管未必全对,但也是多多益善。 李明的三观毕竟是在现代社会形成的,对封建社会的洞悉终究不如自己的父皇深刻。 至于李世民表现出明显的干政迹象…… “况且,想干涉我大明朝政,你也得有这个能力。” 李明挑衅似的对老爹露出了微笑。 现在大明的政坛拥挤得和放生池里的王八似的,李明搭台,背景各异的各方势力唱戏。 区区一个前朝太上皇而已,多他一个不多。 李世民嘴角一抽:“你小子……” 马车哒哒,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平稳地向皇宫驶去。 因为害怕堵路,干扰了大家“发展生产力”的脚步,明皇的仪仗队简单到几乎没有。 而过客并没有对这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多看一眼,只当是哪个富家子弟出行,继续踏上前路,埋头搞钱,畅想着自己哪一天能坐上更棒的豪车。 李明透过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心情就像这个夏日的午后,沉闷。 大唐倒了,外敌都被干趴了,新的目标是什么? 这个国家需要一个目标,把所有人团结起来,奋发图强。 否则,一旦松懈下来…… “起风了?” 李明感到了一丝凉意,蓦然抬首。 不知不觉中,从南方飘来了大片的乌云,遮天蔽日。 风云突变,大风骤起,吹起了漫天的尘土。 路人纷纷加快了脚步,躲避即将到来的大雨。 当李明的龙辇缓缓驶回皇宫时。 暴雨如期而至。 ………… “啧,这就是你给皇族住的地方?” 一进“宫门”,李世民就忍不住咂起了嘴。 “这地方也太小、太局促、太狭隘了。我看唐州也不缺乏平地,你怎么就只给自己划了这么小的地方?” 李明回答道: “哎,阿爷你没有当过平民,所以有所不知。 “京城寸土寸金,我少占一块地,官营房地产就能多卖一块地,财政就能多一块不菲的收入。” “切,果然是为了钱……”李世民对儿子的庸俗嗤之以鼻,不安地指了指“宫墙”外的楼房,问道: “那些房子是谁的?你的离宫,还是给官员暂时下榻的别馆? “房屋建造得还挺别致,总不会是你给宫人守卫建造的住处吧?” 李明循着老爹的手指望去,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是哦!没见过的房子呢,是在我御驾亲征的时候盖起来的吗?” 李世民斜了这小子一眼,毫不掩饰嘴角的蔑笑: “什么‘基层治理’,什么‘皇权下县’,你漂亮话说得一套又一套,自己却连皇宫门前都管不好!” 长安侵街固然严重,不少有钱人突破坊墙,把房子盖到了大街上。 但是也没人有这个狗胆,敢把自己家搭到皇帝家门口,和皇帝当邻居啊。 宫门口连个像样的监门卫都没有,只有个传达室大爷。就这稀烂的管理水平,还敢嘲笑他的大唐? “为什么要管?”李明惊讶地反问。 看着儿子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李世民一时槽多无口。 “为什么不管?这里再怎么简陋,那也是皇宫,是全天下的核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染指?!” 李明反驳道: “为什么不容他人?我既为天之子,难道还容不得天下人吗?” 一番道貌岸然的言辞,怼得李世民无话可说。 “况且——” 李明拉长了声调,嘴角一勾,露出市侩的笑容: “在皇宫附近的房子,可以理所当然地卖高价。‘皇区房’,卖他们几亿钱,是不是很有搞头? “给他们沾沾龙气,这点钱可太划算了。” 李世民竟一时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才从嫌弃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就这么缺钱?” “缺,很缺……”一说到财政问题,李明就郁闷了起来。 “开卷也是需要资本的,各种修桥铺路、开荒筑堤的工程,每一项都是百年大计,每一项都是吞金兽。 “更别提,和你的战争了,唉……” 李明苦恼地抓起了头发: “每天一睁眼,债券的利息就往上滚一滚,更别提到期还本的财政压力。 “如果我再不琢磨一些搞钱的旁门左道,只怕房遗则也要步他爹的后尘,乞骸骨回老家了。” “……”李世民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国家财政竟困难到如此地步,把皇帝本人都拿出来卖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表面风光的大明王朝,也有自己的难处啊…… 憋了老半天,他总算是憋出了一句: “注意安全吧,那几栋楼房盖得再高一点,他们就能俯瞰宫中大禁了。小心刺客。” 字里行间充满了老父亲的无语和无奈. 李明点点头,对老父亲的关心表达了感谢: “嗯呐,建筑业有严格的行业规范,大街上有市监城管,皇宫内外有卫兵便衣,安全无虞。” 外松内紧,乃是李明一贯的施政风格了。 所以李世民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相信这个躲过不下五次致命之灾的小东西,会真的自己把自己玩死。 不过,为了给国库搞点钱,居然把自己的生活搞得这么窘迫…… “你这削尖脑袋当皇帝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望着窗外的“宫殿”,忍不住喟叹一声。 雨越下越大,没多久便发展成大雨倾盆。 硕大的雨珠打在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成股流下。 宫中园林绿叶滴翠,和古朴的建筑相映成趣。龙辇行驶在其中,别有一番意境。 平心而论,李明一点也没有亏着自己,这座皇宫设计建造得十分精致,植物和建筑的布局也十分自然合理,颇有新农村农家乐的精髓,完美符合二十一世纪社畜对“小桥流水”的想象。 当然,这座小巧的庭院,在老李眼里就成了“小家子气”的代名词。 别说和磅礴大气的大唐太极宫相比,就算相比洛阳的魏王府、或者随便哪个亲王的府邸,那也是弗如远甚。 在李世民的眼里,这简直是没苦硬吃。 “你把自己的居所搞得如此逼仄,还不如当个闲适王爷。 “你这么累死累活地当个勤俭皇帝,到底是图什么?” 李世民不解地问。 这小子是想 李明愣了一愣,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当然.” “信你个鬼,少和我来这套。”老影帝李世民一眼就看穿了新生代的拙劣演技。 不过他也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车厢里重新恢复了沉默。 作为老父亲,该交待的已经都交待了,再这么絮絮叨叨下去,就有点不礼貌了。 难道让李明起开,他自己再亲自下场,上手操作一把吗? 算了算了,大明不是大唐,内部势力纠缠复杂,他这个老玩家已经不适应这个版本了。 不管怎么说,天下在李明的治下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而李明个人的福利,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他操心。 至于大唐……不对,老李家的江山社稷是否稳固,那是下一代的事情,他更管不着了, 是时候该放手了。 生了个争气的儿子,让自己可以放心躺平,思(大)路(脑)通(梗)达(阻)的李世民终于体会到了太祖爷的快乐。 然而老李快乐了,接班的小李却开始了自己的苦恼。 我的目标是什么,我这么做到底在图什么,怎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李明脑袋顶着窗子思考着,头皮冰冰凉的。 这就是头秃的感觉么…… 身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李明发现,其实他自己也有着独属于那个时代的思维局限。 那就是,效率优先,一切以发展为重。 大方针是没错的,不过问题出在具体实施上。 以目前大明的财政现状、臣民的负担、以及皇帝本人的压力,这样内卷是否可持续,是否有意义…… “可惜我不是理科生,没法攀科技啊……” 李明喃喃自语着,听着爆豆子似的雨声,出神地望着窗外。 暴雨滂沱,给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强劲的东南风席卷着雨水,起起伏伏,在空气中形成类似海面的波浪。 风云突变,和之前连续的干旱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雨也忒大了些。 刮台风了么? ………… 龙辇缓缓驶过皇宫的建筑群,来到杨太后的寝殿,稳稳地停在屋檐下。 说是“殿”,其实也就是一栋别致的小宅院而已,比当初后宫的立德殿大一点有限。 不过这里没有高高的宫墙,也没有森严的守卫,更没有各种无形的规矩,所以并不像立德殿那样,让人感到狭隘压抑。 带着老爹从外地回家,第一时间给老妈打声招呼,这没毛病。 可有毛病的是—— “你就给你阿娘住这样的房子?” 李世民忍不住“寒酸”的小楼小院龇牙。 刚下定决心不对儿子的做法指指点点,下一秒他就破了戒。 没办法,实在忍不住。 这小子实在有点过分,苦一苦自己也就算了,怎么对自己的生母也这么抠搜? 要知道,杨太后时至今日也仍然是他老李的正妻,是唐朝的(末代)皇后。 臭小子这哪是勤俭持家,这分明是打太上皇的脸啊! “这都是阿娘自己要求的,我想造再大点的……”李明很无辜地撅嘴嘟哝着。 “她也就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李世民弯起手指,就要给这个大逆子一个脑瓜崩。 当此之时,吱呀一声。 马车门开了。 车门外,是一位妇人,正一脸讶异地看着这对爷儿俩。 是杨太后。 杨太后的身后,是李令在内的五位老姐。 亲友团的后面,则是废帝李承乾、废储李治领衔的诸位亲王、公主等李唐皇族成员。 他们虽是战俘,但蒙宽宏大量的明皇赦免,仍能以大明皇亲国戚的身份,来迎接陛下凯旋。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杨太后的同款惊讶表情,怔怔地看着车里的两尊太阳—— 一手覆灭大唐的大明开国皇帝李明,以及被他推翻的太上皇老父亲、大唐真正的开国皇帝李世民。 “呃……咳咳。” 李世民尬咳一声,从至贤至圣明皇帝的脑壳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指,恢复了威严又肃穆的神态,挺起后背,规规矩矩地端坐着,不好喧宾夺主。 而李明也同样恢复了肃穆又威严的神态,颇为威风地扫视四周,向杨太后点点头,庄严地说道: “母后。辛苦诸位接驾。” 要不是横扫六合、席卷八荒的明皇帝脑袋上顶着个大包,这一幕还挺严肃的。 李治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一幕。 怕自己笑出声来,授对方以柄咔嚓了自己,提前结束年幼的生命,沦为史书上因笑点过低而死的搞笑角色。 李承乾则傲然挺立,勉力维持着一位君王的尊严。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居然被这么个小不点儿打得体无完肤。 更悲哀的是,当初为了抗衡这个小不点儿,他不得不求助于自己痛恨的父亲。 更更悲哀的是,他的大腿父亲如今也抛弃了他,和曾经的死敌小不点儿谈笑风生。 这让他莫名有种争宠失败、被NTR的挫败感。 政治,菜是原罪。都怪自己如此不堪,烂泥扶不上墙啊…… “噗嗤,呵呵呵!” 在一片难绷的气氛中,李明达还是绷不住了,即使拼命捂住嘴,也被这眼前滑稽的一幕逗得漏出了一些银铃般的笑声。 可当她发现李明在朝这边看的时候,她又立刻绷住了,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哼! 这丫头还在生气呐,还挺忧国忧民的咧……李明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挥退侍女,亲自扶李世民老爹下了马车,然后站定,端正地向杨太后行礼: “母后,儿臣久疏问候,向您请安。” 私底下母子之间没那么多规矩,但现在是公开场合。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既然国家像个大家庭,那皇帝自然也必须遵守对长辈的孝道。 这样,天下人才会以对“君父”之礼对待他这个皇帝。 封建文化,也不全是糟粕,这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优良传统,就很有被我借鉴的价值嘛! “无事回来就好,恭喜凯旋。” 杨太后笑盈盈地向李明点头,目光很自然地落到儿子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 顿时泪水决堤,一如此时的暴雨。 第406章 小鸟依人杨太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娘你肿么了?” 眼看坚强的母亲泪流满面,李明也顾不上什么礼不礼法了,两步并做一步跨到杨氏跟前,心疼地牵起她的手。 杨氏温柔地摸着好大儿的脑袋,眼睛看着李世民,泪如雨下。 这个渣男,才几日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多狼狈啊…… 李世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病躯,向正妻耸了耸肩膀,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人老了,不中用了,变成这副模样了。” “莫说这样的话,陛下!” 杨氏立即上前,靠在良人的右边,双手紧紧搀扶住他的臂膀,仿佛小鸟依人。 李世民闭了闭眼,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秀发。 “我对你,实在不公平……” “回来就好,良人能无事回来就好……”杨氏泣不成声。 凄凄切切,真情流露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最动容的莫过于阴“皇太妃”了。 妖艳贱妇,竟敢当众卖弄风骚,勾引太上皇陛下…… 她恨得牙痒痒,但是又没有这个胆子表现出来,表情都扭曲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了和她同一条战线的小姐妹,韦珪韦“皇太妃”。 可这一看,让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韦妃面如死灰,把脑袋垂得很低,神情有些恍惚,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阴妃曾见过韦妃的这幅模样。 那就是在被明军俘虏以后,在目睹了战场的血腥和残酷以后,她所陷入的应激创伤状态。 俗话说就是,被吓的。 李明甚至都没正眼瞧她一眼,怎么吓成这样……阴妃有些失望,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后宫女人们的那点小心思,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杨氏和渣男李仍然在那儿腻歪。 而当肉麻公婆腻歪的时候,李明同学很自觉地撒开了手退到一边,不当这个电灯泡。 “臣叩见陛下。”李令和其他四位姐姐毕恭毕敬地向李明请安。 毕竟有外人在场,得给皇帝弟弟卖个面子。 只是她们的眼睛闪烁,明显在憋笑憋得很辛苦。 “哦,辛苦接驾。”李明也努力地绷住脸,目光转向姐妹们的身后。 败者二人组,李承乾和李治,尴尬地站在风雨中,各怀心思。 “臣治,叩见陛下……” 李治很有求生欲地给李明大帝跪了。 不管大哥怎么说,他先跪为敬。 李承乾神色变幻,最后还是勉强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开口说道: “皇弟,好久不见。” 吐字非常清晰,没有“陛下”。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人敢出大气。 连李世民都愣了愣,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嫡长子。 李治更是不知是第几次倒吸凉气了。 大哥你说的是“皇帝”对吧?是帝位的帝,不是臭弟弟的弟,对吧? 然而,李承乾仿佛故意和大家对着干,不但没有改口,还挺起了胸膛,大声道: “别来无恙,见你如此康健,我就安心了,明弟。” 这是彻底把车门焊死了,李治听了差点昏过去。 怎么这些猪队友,总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你这个废帝生无可恋想自寻死路,可是我李治还年轻,还不想死,老大哥你别把我也拉上啊! 有一个小人在李治的心里呐喊,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喊出来,憋得心里难受,脸色一阵发红一阵发白。 不仅仅是李治小老弟。 其他被俘的“皇亲国戚”也莫不被李承乾的妄言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心脏扑扑地跳。 他们也生怕被“龙颜大怒”aoe给波及,莫名其妙被削一刀。 龙颜大怒乃是皇帝陛下的特权,而现在,全天下人的心中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至贤至圣明皇帝。 你李承乾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摆什么架子? 你已经不是皇帝了!只是被李明碾过的伪皇帝,大明的阶下囚而已! 别再沉湎于过去,大唐已经亡了! 当众称呼将你击败的皇帝为“弟弟”,李承乾你是这个! 打仗都打输了,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呢! 有本事再打一遍? 然而,李明对李承乾的无礼态度视而不见。 当然,对李治和其他人诚惶诚恐的态度也同样视而不见。 确切地说,他完全无视了这些或恭敬谨慎、或不卑不亢的态度。 他正忙着呢。 忙着点人头。 李承乾、李治、李恪李谙、韦妃阴妃燕妃……咦,不对不对,怎么少了两个人?哦对的对的,李佑被李泰砍了,李泰被我砍了…… 在确认老李家的核心成员都齐齐整整,没有谁在乱世之中飘到失联以后,尤其是李承乾和李治两个大脆皮仍然完好无损以后。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亲戚都在,不但自己在史书上少了一个黑点,更重要的是,以后每年过年的家庭聚会不至于太尴尬。 至于亲戚们现在怎么看待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所以他索性不深究,只是以一位帝王应该有的威严,向前来迎接的亲戚们点头致意。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哼!”李明达执拗地把脸撇过去,故意不去看他。 “……”李治人麻了。 一个两个都是猪队友啊…… “……”看着闹脾气的小妹,李明也只能无奈地苦笑,当做没看见,暂时不搭理她,转向陷入两人小世界的父皇和母后。 “咱去屋里聊聊。” 表面工作已经结束,该干正事了。 杨太后正执子之手无语凝噎,听见儿子的呼唤,只是淡淡地点头,便又重新回复到痴情之中,继续无语凝噎。 李世民肃然起敬。 还有高手? ………… 大明皇帝陛下和他的父皇母后走进了寝殿,应是有什么要事商量。 其余迎驾的人等没什么事了,便也散场各回各家了。 “咳咳!” 李治觉得,为了自己的寿命着想,他有必要和长兄谈谈。 看四下无人,他压低声音,颇为责怪地说: “皇兄,你对明皇帝也太不尊重了。 “当众不给他台阶,就不怕他生气吗?” 李承乾斜了他一眼: “我也是大唐皇帝,你怎么对我就这么不尊重了?” 李治被噎了一下,挠着头无奈道: “时势易也啊,皇兄。如今我等都是阶下囚,要想活下去,唯有‘务实’二字。” 除了我这位和你同进退的老弟,老哥你曾经的仆从有哪位这么关心过你?要珍惜你的小老弟啊承乾大哥~李治在心里吐槽。 李承乾深深地看了求生欲过于旺盛的九弟,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大明至贤至圣皇帝陛下对我等完全没有杀意。” “何以见得?”李治不是很相信这位长兄。 毕竟在争霸的四位“嫡子”之中,就属承乾大哥最菜了。 李承乾对李治狐疑的态度报以微笑: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在我故意冒犯他的时候,李明根本没有正眼看我。 “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等。” 李治一怔。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对十四弟来说,我们几个根本不算威胁。”李承乾长长叹息,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力: “在‘皇帝陛下’眼里,我等皆是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而已,还需要他忌惮,需要他花心思对付吗?” 李治听得眼皮子直跳,莫名想到了读书时学过的庄子《逍遥游》—— 一棵大树因为不能成材而被人唾弃,孰知,也正是因为其不能“成材”,所以免去了被砍伐的命运,反倒顺利长大了。 无用之用,终为大用了属于是。 李治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成为一棵这样的树,靠无用苟活…… “九弟,你说……”李承乾突然道: “十四弟过去在宫中各种作各种瞎胡闹,是不是也想伪装成无用之人,为了在宫里能活得久一点?” 李治猛然一惊: “他从会说话起就顽劣不堪,难道都是装的?不可能吧,就算天生神童也不至于……” “可你看,在他执掌大权以后,你几曾见过他真的胡闹过?这离他在孔颖达先生的教桌上撒尿,才过了几年啊?”李承乾道。 李治张大了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承乾俯下身子,在九弟的耳边轻声道: “想要活命,不如学学明弟的做法如何?” 说罢,又重重地在李治的肩膀上拍了一拍,便转身上车离去——蒙李明陛下恩准,皇亲国戚和进宫汇报的大臣,都可以在宫中坐车骑马。 李治呆呆地看着大哥的车驾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密集的雨雾之中,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李承乾老哥作死试探出李明的真实态度以前,他怎么知道李明打一开始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没想杀他们? 答案是,不知道! “老哥你身体不好生无可恋,别拉上我啊!” 李治嘴角抽搐,一阵后怕。 ………… 另边厢,阴妃追上韦妃,呼唤一声: “姐姐。” 她不甘心被软禁在此方逼仄的囚笼之中,乖乖当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皇太妃”,在犯妇杨氏的脚下就此了却余生。 她不死心,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宫斗一番。 就算不可能扳倒杨太后,但至少也得让对方领教她的厉害。 当然和杨太后斗,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 因为她真的不厉害,她迫切需要同谋。 而韦珪就是她能联合的第一个对象。 韦珪出身又好,能力又强,还有个皇子。 两头发力,只要宫中的皇太妃们和皇子公主们联合起来,想必那个所谓“太后”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吧! 一想到这,阴妃的心情不禁急切起来,又喊一声: “姐姐!” 可韦妃像是没听见似的,在侍从的陪护下,低着头兀自向前走着。 阴妃有些纳闷,抬高了声音: “姐姐!” “太妃殿下?”韦妃的侍从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韦珪这才停下了脚步。 可是她没有看向叫住她的阴妃,仍旧低着头,嘴唇在快速地一张一合。 “姐……姐姐你肿么了?”阴妃有些害怕,声音颤抖着问道,同时弯下腰,听听韦珪究竟在念叨着什么。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的……” 韦妃麻木地重复着。 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被俘的那天,她的卫队、车夫被悉数杀死,她被凶神恶煞的明军包围,手足无措地困在车中。 那天让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无助—— 自己只是一个依附于皇帝的玩物而已。 当她所依附的皇帝不被当回事的时候,她本人自然也不会被当一回事。 比如说,现在。 现在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吗? 诸位后妃有这个资格和杨太后争吗? 杨太后所依附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她的儿子! 她们这些皇太妃、甚至于太上皇本人的命运,其实都系于杨氏母子俩的一念之间! 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竞争。 若说杨太后是疾风骤雨,那她们这些女人合起来,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茶壶里的风暴而已…… ………… “今天这雨下得可真够大的,给你们淋了个正着。” 太后寝殿,清雅别致的书房之中。 杨太后心疼地替风尘仆仆的夫君和儿子擦拭身上的水珠,又亲手给他俩泡茶。 “无事无事,阿娘。幸好在我们上了岸以后才开始下雨,否则风浪一大,我怕是又得要晕船咯。” 李明爽利地笑着,就像一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这场雨来得及时呀!可以缓解旱情。之前连着不下雨,可把我给愁坏了。” 李世民却是不以为然地摇头道: “未必,这场雨来势太猛。 “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有异,久旱之后,怕是会有洪涝之灾。” 原来如此……李明认真听取着父皇的经验。 工业,老李不行。农业,小李不行。今年的粮食能否丰收,全看这两个月的操作了。 话题就从天气,很自然地转到了严肃的话题上。 “阿娘,国内可有涝灾?” 李明御驾亲征在外,长期君主离线。 关于国内的情况,先向留守看家的杨后询问,再和官僚集团作对照,便能了解全面了。 杨后轻轻一笑: “阿娘见识短,光打理皇宫就费尽全力了,哪有能力替你照看国家。 “我记得应是没有发大水,具体情况问房相、长孙相便是。” 满分答案。 “没有水灾便好啊。”李明松了口气,但紧跟着想起了什么,又愁容满面道: “现在我们的国家囊括了整个天下,包括中原、关中和广大南方地区。不知……” “也没有发生重大水灾。”杨太后言之凿凿地接话道。 “是吗?那就好。”李明彻底放心了,将眉头熨平。 李世民却把眉毛皱了起来。 不是,大唐才刚投降多久啊,两边的文官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交接呢! 怎么“见识短”的杨氏对敌国领土的情况,知道得那么清楚? “这次降雨,是南方刮台风了,一路吹到了辽东,所以雨势来得很急。” 杨太后娓娓道来: “今年的台风来得格外早些。明儿,你阿爷其实说得也对。虽然全国没有发生大的水灾,但未雨绸缪,不可不提前筑堤预防。” 此言一出,李明和李世民两人一时没有接话。 在沉默达到“令人尴尬”的临界点前,杨太后很自然地笑了笑,道: “我是偶然听房相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只是觉得重要,便转达给了你们。” “哦……哦,是相父说的啊,相父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 李明姑且接受了皇太后的这个解释。 “呃,咳咳。” 李世民假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来: “所以,你应该即刻下达命令,征调民夫提前疏浚河道,修筑河堤。 “此外,你还应会同属下官吏,做好防灾赈灾的预案,尤其是大江大河沿线的百姓,必要时需要疏散迁离。” 李明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当此之时,杨太后幽幽来了一句: “这已经不用了哦,我已经征调了民夫,方案也已做好,就等明儿批阅了。”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李明和李世民同时看向了头发长、见识也长的杨太后。 不是,说好的没能力干政呢? 第407章 什么叫“家天下”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杨太后脑袋微微一歪,有些纳闷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爷俩二人,疑惑地开口问道: “你们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李世民靠到好大儿耳边,大声地说着悄悄话: “你大明是不是要出个窦太后了?” 窦太后是汉景帝的娘,汉武帝的奶奶。擅权胡搞,把西汉给霍霍得够呛。 李明摇摇头,中肯地点评道: “我看未必,阿娘还是很能干的,当个吕后没有问题。” 吕后就不必介绍了,汉高祖刘邦的结发妻兼合伙人。 虽然在历史上常以“恶毒后妈”的形象示人,但放下私德如何先不谈,她公义是有的,治理能力很强,大汉开启“文景之治”有她一份功劳。 “只是这样的话,这天下还是我们李家的天下吗?”李世民大声地表示疑虑。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也。”李明大声地表示,如果她想要,就自己来拿。 “臣妾不知道二位在说什么哦,臣妾只是一个没出过宫、没见识的妇道人家哦。”听着爷儿俩的大声密谋,杨太后面不改色,仍旧笑眯眯地说着。 高手过招,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和谐的一家三口继续喝着茶,亲切友好地进行着家庭会议。 会议内容,是整个天下。 现在,李明统治的疆域冬至东海、西至葱岭,南至天涯海角,北至黑龙江。 领土横跨万里,远超传统农耕文明的极限,将公元七世纪地球上最适宜耕种和放牧的土地尽收囊中。 要治理好这广大到离谱的国土,可不容易,需要极其高超的统治手段、精巧的权力架构设计,以及超乎时代的政治思维。 巧了,上述特质被老李家的吉祥三宝都给集齐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畅谈着,口吐的每一个字,都牵动着千秋万代、亿万生灵。 在李明“君主离线”期间,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现状如何,将来该采取什么样的政策、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简言之,便是天下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过去的这场大旱,主要在淮水以北的中原、关中和山西地区肆虐。 “东北和辽东气候温和,降水充沛,丰收可期。 “南方地区则刚经历梅雨季,刚入伏旱,又遇上了连续的台风,导致降水其实比往年更多一些。” 农耕永远是这个民族的头等大事,杨太后也不藏私,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道来。 李世民静静地旁听着,心头却是一惊。 中原以南,一直是大唐的势力范围吧! 当时尚处于敌对状态的杨太后,怎么对大唐的情况知道得这么清楚,掌握得如此细致! 过去数月,自己只顾着打仗了,没想到对自己国家的了解尚不及敌国的太后! 而更令李世民脊背发凉的是,李明对母后知道这么多并没有感到十分诧异,只是淡定地点点头道: “既要抗旱,又要防洪,看来这个夏天注定不平静啊。” 李世民感到头皮发麻。 原来自己国家对大明一直是单向透明的么? 这是何等恐怖的情报能力,难怪大唐输得这么惨…… 是的,这场“明唐争霸战”,别看在场面上打得很热闹,双方有来有回,见招拆招。 其实大唐一方算是输得很惨的了。 因为从李明旗帜鲜明地打出反唐大旗开始,到把大唐的皇帝、皇储和太上皇打至跪地迫他们做俘虏,一共才花了几个月时间。 都快比老李最得意的“虎牢关之战”的持续时间都要短了。 虎牢关之战,李世民历时近十个月,死磕下了坚城洛阳,就这还被夸赞为“神速”。 可小李用差不多的时间,席卷了整个天下。 这么一看,怎一个惨字了得…… “阿爷你肿么了?在想心事?” 李明见老爹突然陷入了沉默,好奇地戳戳。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说: “你阿爷在后悔。” 李明:“后悔什么?” 李世民:“后悔没把狄仁杰和姓来的那小子给砍了。” 让那俩小子当内鬼! 李明:“?” 不过李世民也没有过多地纠结于这个话题。 那场战争已经是过去时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是得向前看的。 “今年夏收的形势固然严峻,但是抗洪抗旱有阿爷、阿娘和群臣辅佐,我便可安心无虞,垂拱而治了。” 天气的问题已经谈透彻了,李明切换到下一个话题。 “国内工农业产出和国家财政情况如何?” 收支收支,相比赈灾这类支出项,李明更关心收入项。 杨太后笑盈盈地指了指书柜: “我就知道你最关心经济问题,已经提前让房相和遗则整理好了账册,都在这里了,供你查阅。” 李世民忍不住扬起了眉毛。 好家伙,替皇帝安排日程、给宰相发号施令,这怕不是比吕后更吕后,这都快变成常务副皇帝了。 早知如此,当初是不是该给后宫设立更严格的门禁制度,将她们彻底隔绝于朝政之外…… 老李又开始在心里后悔了。 不过李明倒是完全不怵太后擅权。 相反,甚至在御驾亲征以前,他还特意放权给杨太后,并叮嘱房玄龄、长孙无忌配合太后的工作。 互相猜忌搞内耗不是他的风格。 李明轻快地打开账册,只是瞟了一眼,便不禁啧啧称赞: “不愧是两代房相,做账就是做得漂亮。” 把一个国家亿万民众、形形色色又错综复杂的经济民生活动,以数字的形式转录,以一目了然而逻辑严密的形式展示出来。 想来也知道,这是一项多么困难的壮举。 “因为在统计制表时,原唐国疆域还没有纳入我国管理,财务数据没有获得,因此数据范围仅限于大河以北的原大明领土范围之内。” 杨太后笑呵呵地端详着翻阅账本的李明,就像普通的慈祥母亲端详埋头苦读的儿子一样: “两国合并、天下归一,首先得要合并统计数据口径。” 只是母子之间的对话内容有点超纲。 “嗯,我在前线的时候,已经寄信给长孙延,让他牵头落实此事,并让房遗则协办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有的忙了……” 李明一边翻阅着账目,一边应和着。 国家之大,记录经济活动的账目自然也是天文数字。 但是房家父子记账很有技巧,主要条目一目了然,堪称人肉excel。 李明看着看着,眉头就拧了起来。 “经济增长不高,并没有达到预期啊,就算考虑到战争因素,我国的实力也应该不止于此……” 李世民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没有吭声。 很明显,好大儿认为群臣的业绩不理想。 可是李世民不这么认为。 他这一路看过来,大明王朝岂止是蒸蒸日上,简直是蒸蒸日上。 这还是在战争花费巨大的前提下,所达成的成就。 群臣已经做得很努力很到位了,为什么要扣他们的绩效,果然是黑心老板……李世民为可能得扣工资的大明权臣默哀一秒钟。 杨太后还是笑呵呵的: “明儿也别太难为他们了。河北大旱,作物歉收,账面数字难免难看。 “天不遂人愿,非人之过也。” 尽管在李明的推动下,大明在大搞基建,大炼钢铁,大兴贸易。 但是在公元七世纪的时代局限下,农业仍然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在国民经济中占据着绝对地位。 换句话说,大明也逃不脱“看天吃饭”的魔咒。 “真的是因为客观因素么……”李明沉声嘀咕着,在思考明天开大会的时候,要不要以这个话题为由头,申斥一下群臣,让他们收收骨头,绷紧神经。 李世民插话道: “你在京镇守时群臣做得好,你出门在外时群臣做得不尽如人意,这不正说明了这个国家缺你不可吗? “如果你在和不在都一个样,如何凸显你的必要性?要你何用?” 这番话,让李明和杨太后娘俩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两人会心一笑。 “还得是父皇,抓住了皇权的本质。”李明笑道。 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一家三口决定着未来的天下大势。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是傍晚。 外面的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天色晦暗一片,看不出早晚。而宫人自然也不敢冒昧打扰三位贵人商讨要事。 是李明隐约闻见了殿里的饭香,才意识到已经到饭点了。 杨太后温婉地笑道: “先吃饭吧。你们大老远的,一回来就在工作,肚子一定饿坏了吧。” 虽然表情一直没变,但微妙的气场变化让人莫名觉得,杨氏好像从一位专权的太后又变回了贤妻良母。 “正好,我也饿了。嘶,腿都麻了。” 李世民刚想站起,又坐了回去,敲着偏瘫的右腿。 中风偏瘫的半边躯体只是动不了,一切感觉是如常的,所以该麻还是得麻。 “请让臣妾来服侍陛下。” 杨太后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李世民的身侧,温柔地抱住他的胳膊,慢慢搀扶他起身。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立德殿的时光,李世民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天策上将,而杨太后还是那个杨氏。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李世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陛下……”杨太后羞赧地低下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激情似火,一个柔情似水。 “咳咳。” 某颗电灯泡陛下干咳一声,打断了这对肉麻的公婆,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了,突然想起来——提起吃饭,我忘记还有一件事了——” 语气生硬,完全没有“突然想起来”的感觉,属于是演都懒得演了。 啧……李世民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要不是这颗灯泡顶着“陛下”的名头,横竖得给他丢出去。 杨太后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容: “皇帝陛下有何吩咐呀?” 像极了哄小孩子睡觉,晚上爸妈有活儿要忙的语气。 李明完全无视之,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臣们的吃饭问题,我认为有必要规划一下。” 李世民听得神色一变: “只是没有达到你的预期而已,没有必要扣俸禄扣得这么狠吧!” 杨后也是满脸疑惑,不解地微笑着: “我国……不至于让大臣连饭都吃不起吧?” “不是吃不吃得起,而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吃的问题。”李明摇摇头。 便将房玄龄因长期素食导致精力不济、以及尚药局博士们的诊断,一一告知了父皇和母后。 “我必须要杜绝大臣们因为身体原因,导致无法履行职责、甚至提前退休的情况发生。 “而饮食是最影响身体状态的因素之一,我认为有必要合理科学地‘替他们’规划规划。” 李明征询地看向阿爷阿娘。 “二位觉得如何,有什么意见?” 杨太后先给乖儿子套了顶高帽子 “皇帝思虑周全,能如此关心属下,实乃天下之幸事也。”旋即话锋一转,委婉地说: “不过众口难调,吃什么乃个人的私事。相比宫墙之内几位近臣的一日饮食,皇帝是否应更关注宫墙之外,兼爱全天下的广大百姓呢?” 在表达自己意见的同时,顺便给“偏爱”的皇帝进了一谏,太后的回答堪称完美。 “不是我偏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明摇摇头,拍了拍堆积如山的账册,道: “如你们所见,房相是我的股肱之臣,是内政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如果因为每日饮食不合理这点小事,而无法继续为国效命,那是全天下的损失。” 此话在理,杨后也微微蹙眉,重新思考了起来。 “推而广之,除了房相以外,其他重臣莫不如是。” 李明的表情逐渐严肃了下去。 “国家太大,各项事务纷繁复杂。每一位大臣都是宝贵的财富,少一人就会对工作造成不利影响。” 说得道貌岸然,一副关心臣子的好老板的形象。 但李世民不知为什么,却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思——尔等皆是朕的‘财富’,在物尽其用以前,别随随便便地报废啊! “这等小事,何需皇帝费心。” 杨后呵呵笑道: “不过臣子也是人,如果强迫他们吃什么不吃什么,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心生芥蒂,与陛下就疏远了。 “不如在他们办公之地,备置各种小菜时蔬,让他们按需索取,各得其乐。” 大致就是“自助餐”的雏形,颇有黄老“无为而治”的风韵。 嗯,另一位信奉黄老学说的知名太后,叫吕后…… 李世民摇了摇头,希望把这无端联想从脑子里摇晃出去。 “嗯……”对于母后的建议,李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先吃饭吧。” 第408章 又旧又新的治国之法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吃饭问题?大臣吃饭……难道还是一个问题?” 次日。 原平州府——现在已经被更名为“国务衙门”——最高层的书房。 窗外暴雨滂沱,比昨日有增无减。 窗户里,副首相长孙无忌对着来访的两位陛下发愣。 李明和李世民,地球的答案、生命的顶点,冒着大雨专程来这儿一趟,就为了这事??? “诸臣是一日两餐还是三餐、是食肉还是吃素,并非要事,不敢惊动陛下和太上皇的大驾。” 长孙无忌生硬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书房里,掷地有声。 这间书房原本是他和房玄龄共用的。 但因为房相正在闹辞职,所以屋里只有他一个。 经理国家的全部重任,自然而然地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换言之,长孙无忌终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头号大权臣。 只是大权独揽以后,长孙大权臣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如今我朝不亚于新生,政事千头万绪。 “在这个承前启后的关键时点,却要将宝贵的时间挥霍在大臣的饮食习惯问题上,陛下觉得合适吗?” 长孙无忌双眼无神,但是语气很冲。 一旁的李世民皱了皱眉头。 身为退休老干部,他一起跟过来只是来旁观的。 看看李明这小子在治理上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把他吊打得体无完肤。 但是看着看着,他的指导欲就上来了。 你长孙无忌什么身份,敢对皇帝这么说话? 李明本人倒是对大臣的无礼态度并不生气,只是抱着胳膊,严肃地点头,以示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很合适,大臣乃是大国吃饭当然是个问题。” “嘶……陛下对百官如此关心,无微不至,臣感激涕零。但……” 长孙无忌先是熟练地给自己叠了层甲,然后便开始输出了: “现在天下百废待兴,事务繁忙,陛下却执着于鸡毛蒜皮的饮食问题,是否会因小失大?” 陪同一旁的李世民呵了一声: “长孙公,你倒是成了一位敢直言进谏的忠臣了。” 将在李承乾、李治和李明阵营之间摇摆,二度跳槽的三家姓奴为“忠”,老太上皇的讽刺不可谓不辛辣。 平心而论,长孙无忌犯颜直谏,规劝得很有道理,颇有贞观之风。 但李世民陛下现在已经退休了。 他自己当皇帝的时候,还可以虚心纳谏。 但现在老李就能放飞自我,对谏臣也照喷不误。 喷他不行可以,当面喷他儿子更不行,儿子只能他来喷。 这不仅是因为老李“像”小李,是个护犊子的。 还因为老李是被小李暴打的,你长孙无忌连小李都敢喷,那岂不是更要在我老李头上拉屎了? 这个简单的食物链,让李世民陛下必须对自己的大舅哥重拳出击。 “承蒙太上皇陛下抬举。”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长孙无忌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二五仔行为而感到羞愧,直接给老李怼了回去。 语气之冲,让李世民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不禁正眼端详着对方。 这才发现,大舅哥的眼眶是黑的,脸也是黑的,整个人都散发着怨念的黑气。 这是加班加过头的打工人,所特有的怨气。 经常加班的朋友都知道,当你连续熬夜加班几个日夜以后,都会进入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天王老子过来都得挨俩嘴巴子的无敌状态。 长孙无忌现在就进入了这种状态。 一向小心谨慎、对“妹夫陛下”唯唯诺诺的他,现在也敢正面硬怼了。 李世民被怼得眼皮子直跳,竟被对方“无敌之人”的气势给震退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边。 好大儿又怎么迫害臣下了,把人逼成了这样…… 而被“以下犯上”的李明,那自然是一点也不生气,相反吞吞吐吐的,还有点心虚。 “那个……咳咳。朕知道你和长孙延事务繁忙。 “但常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又有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李明勉强摆起了皇帝的谱,试图压制副首相的气焰。 然而不幸的是,长孙无忌完全无视之,径直说道: “关于陛下命臣下办理的官制改良事宜,今想向陛下汇报最新进展,希望陛下拨冗垂听。” 用词都是“酌情”,但是话说到这份上,并没有给李明拒绝的余地。 “好……”李明面有愧色地点头。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已经自顾自地汇报了起来。 “为了统合天下,高效治理,陛下曾下敕旨,由臣牵头负责改良我朝的行政机构和官僚体系。 “现在,臣会同长孙延、萧瑀等已大致办理妥当,情况如下。” 简短的开场白之后,长孙副首相不给两位陛下整理思路的时间,便直入主题,将复杂的具体改良事项一一铺陈开来。 行政机构和官僚体系,事关国计民生中的“国计”,乃是经济之外、李明最关注的议题。 在创立辽东政权以来,李明就经过了一轮大的机构改组,弄出了表里两套制度。在打出大明旗号以后,又进行了一次改革,将表面用于应付大唐的那层“壳”彻底废黜。 现在是第三次“机构改革”,规模非同寻常。 这不是说过去大明的体制有问题。 而是今时的大明已经不同往日,不再是占据一角的割据政权。 而是一头横跨亚洲、疆域远超传统封建社会统治力极限的利维坦。 治理难度陡然增加,政治体系自然要与时俱进,相应做出改进。 而作为政治老手,长孙无忌要考虑的还不光是做事。 还有做人。 以明代唐,虽不是蚂蚁吞大象,但也足以称得上是火星撞地球。 两个体量相当的庞然大物合并,对权力版图不啻一场巨震,将原有格局彻底洗牌重组。 谁该拥有何等职位,不同职位又该享有什么等级的权力,如此安排是否会打破大明复杂而精细的平衡,是否有利于国家,是否有利于自家…… 既要保证行政效率,又要兼顾权力分配,简直是米粒上雕花,牵一发而动全身。 作为官僚体系的领头人之一,长孙副首相的任务有多重,毋庸赘言。 这段时间,他和他的下属都快忙疯了,五加二、白加黑,提前拿到了二十一世纪体验卡。 而他的好大孙、首席秘书长孙延,更是修仙修到人憔悴,发际线后移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在大伙儿个个都是零零七的节骨眼上,李明陛下突然又在突发奇想,找他就为了商量什么“早上中午晚上”吃啥。 也难怪长孙无忌会这么生气。 自己都快忙到螺旋升天了,老大却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摸鱼。 这换谁都要生气的。 “臣已经依照陛下的意旨,对三省六部和百官职位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长孙无忌仔仔细细地讲述着。 而李明也一改刚才心不在焉的态度,认认真真地聆听着。 这是正事。 大明改制,首当其冲的便是行政机构改革。 发端自夏朝的三公九卿制,发展到唐朝时已经名存实亡,成为了礼仪性质的虚衔,在这次机构改组中被正式废除,寿终正寝。 而前朝大隋所开创的三省六部制,现在才过了一百来年,还不至于过时。 事实上,这套体制挺适合农业社会的生产方式的,一直沿用到了一千多年以后、另一个东北起家的王朝政权——也就是带清。 李明陛下是很务实的,不至于为了改革而改革,因此三省的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都得以保留。 只是三者的职能有了“微调”。 尚书省作为行政部门不变,下辖的六部尚书在权责上有些调整,自不必赘述。 变动较大的是中书和门下两省。 中书省负责根据皇帝意旨草拟敕令,门下省则负责审查诏令。两省的沿革都源自皇帝的内侍机构,两者的职能也有颇多重合互补之处。 所以在后世,两省就逐渐合并成了“中书门下”一个部门。 而在李明陛下手里,自然不会把这个问题遗留给后人,他现在就要解决。 “门下省的诏令审查职能,悉数移交中书省,由中书省完整地负责法令的制订与审核发布。 “原九卿中的大理寺、以及尚书省的刑部,并入门下省。由门下省负责监督审查全国范围内的法令实施,司令法律。” 长孙无忌滔滔不绝地讲着,李明点头听着。 经过这么一通魔改,三省就分别负责了行政、立法(陛下敕旨的编撰、审核与发布)和司法(监督法令实施),各司其职。 在各自主管的领域内,三省分别拥有完整的权力,而在更广大的行政、立法、司法三权上,三省又各自分立,互相掣肘。 这样既可以大大提高行政效率,又保持了一定的权力制衡。 “而在三省之上,原门下省政事堂升格为‘国务衙门’,便是此处府院。 “国务衙门统合三省,在三省长官之上,再设正副首相各一人,便是房玄龄房相和在下。” 长孙无忌继续说道。 政事堂是原本诸位宰相共同议事的地方。以前的三省虽然分了权,可是遇上需要各部协调的大事,还是需要各位宰相在一起碰头商议的。 政事堂便是群相办公的地点,位于门下省。 李明索性把这个临时机构转正,凌驾于三省之上,统一调令国家大事,正式成为国家行政的中枢。 这便是最终敲定的,大明王朝政治权力基础结构(再改剁手版)。 说是大改吧,一切框架都是从旧有的体制上发展而来的。 说是承袭旧制吧,权力格局是切切实实地改变了。 给人一种又新又旧的感觉。 也好,改革就该一步步来。 步子太大会扯着蛋的。 “之后,便是各部尚书人选。” 萝卜坑已经挖好了,接下来便是栽萝卜了。 长孙无忌继续向李明介绍着人员任职情况。 这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人事权是一切的基础,是李明的逆鳞,是他牢牢抓在手里,绝不允许他人、包括亲爹娘染指的权力。 各级官员人选他早就已经钦定了,长孙无忌只是向陛下确认,他的意旨得到了落实而已。 李世民在一旁听着,全程安静得像个学生,没有再放飞自我地发表意见。 信息量太大,他必须要好好消化一下。 国务衙门的设立和三省六部的重新分割,对他的震撼自不必说。 光这个“选人用人”,就充满了学问—— 每个衙门必定配备一位大唐旧臣为副手。 这地区平衡、权力平衡,玩儿得溜啊…… 汇报完毕,长孙无忌呼出一口气: “经陛下调教,三省便能独立地处理自己职能范围内的事务,而不必跨部门会办,缩短了办事流程,减少了推诿扯皮。 “行政效率提升,便可助臣等统治这辽阔无边的疆域。 “陛下,英明!” 说着,他郑重地向李明一拜。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赞扬,不是拍马屁、讽刺,或者进谏的起手式。 各部门掌握办事的全流程,上面再架设一个牵头机构,之上是发号施令的皇帝,这是专为效率而生的权力结构。 和大明这个国家的气质最为搭配——效率优先,锐意进取。 李明陛下虽然偶尔会……突发奇想,但是在大政方针上,他何时出过差错? 是一位值得百官信赖的明君啊。 今次的政治改革,必将载入史册…… “英明么……” 李明并没有感到得意。 这种权力分配方式,效率固然是提高了。 但也存在着另一个隐患——各部权力分立,容易板结一块,形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人话说就是,缺乏制衡,容易形成利益集团。 在李明的励精图治下,通过定期轮岗、人员流动等方式,姑且还能延缓利益集团的形成,让这套行政机器保持高效。 可时间一长,机器仍然难免锈蚀…… 也罢! “后人的事,就相信后人的智慧吧。 “今人得先解决眼面前的问题,以效率为先,先把这大到离谱的国土给治理好。” 李明嘀咕着,心里不禁想到。 若是房相还在,他大约不会说什么“陛下英明”,而是面无表情地列出证明此举愚蠢的一二三项理由吧…… “对了,说起房相。” 李明想起了来这儿的正事,话锋一转: “长孙相,你希望你的同僚房玄龄回来吗?” 伏惟陛下意旨是尊,但臣窃以为,房相年老体衰、思维迟滞,于公于私,都应放他告老还乡为好……一旁的李世民自娱自乐地在心里替长孙无忌回答着,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 开玩笑,好不容易妨碍他专权的绊脚石走了,难道还请回来不成? “希望。”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简短地回了这两个字。 “噗!”李世民差点把茶汤吐出一地,以一种看陌生人的表情,诧异地打量着长孙无忌。 这位大舅哥,今天让他感到陌生! 原本处事圆滑的,今天变得刚直无比。 原本权利欲旺盛的,今天却要另请高明。 来大明的这段时间,长孙无忌到底是怎么了?! “工作任务太重,事情太繁复了……” 长孙无忌声音虚弱,神色疲劳,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两位首相的职责,压在我一人身上,着实有些勉强。 “我上书请求陛下擢升新的首相,或者将部分首相职责分出去,可陛下又不肯……” “毕竟首相乃是群臣之首,兹事体大。除了房相和长孙相,其他人我谁也不敢信任啊。”看着快要过劳死的长孙无忌,李明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如果我说,只要重新规划群臣的饮食,就能让房相回来呢?” 长孙无忌顿时精神一振,死气沉沉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先是惊喜,再是疑问,最后是笃定。 “请陛下细说。” 第409章 本朝依靠bug运行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哗啦啦~ 暴雨倾盆,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听得人心烦。 李世民有种错觉,总觉得这雨仿佛要滴穿车顶,将他们全部淹没。 他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重新望向了窗外。 原本热闹的首都街头,因为大雨的缘故冷清了许多。 但是大街上仍然有不少人打着伞、穿着蓑衣,行色匆匆。 雨下归下,活儿还得照干,要恰饭的嘛。 李世民隔着雨幕看了一会儿街景,感到无趣,便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道: “你的臣下,意见还挺多的。” 李明正托着脑袋面朝窗外,目光空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是这样的。” 李世民呼出一口浊气,回想起了刚才在国务衙门的经历。 「一切都依陛下的意旨为准。」——长孙无忌在听了李明的讲述以后,只回答了这一句话,就把他俩轰了出去。 嗯,这代表了一类大臣的意见,那就是“关我何事”。 但长孙无忌的意见并不代表整个官僚集团的意见。 毕竟事关他们本人的伙食问题,总得征询征询他们的意见。 这意见就五花八门了。 以杨师道为首,意见和杨太后基本一致,主张备齐食品、群臣各取所需的“自助餐”形式。 而崔仁师崔氏为代表的河北大族,也基本站在这一立场上。 顺便提一嘴,杨师道是杨太后的族叔,而崔氏是杨太后爱女李令的儿女亲家。 嗯,他们和杨太后持同样的态度,真是巧合呢…… 而以萧瑀等为首的太祖朝老官吏,他们的反应则剧烈得多。 全盘反对李明陛下的提议,主张“饮食自主”。 君权不能、也没有必要伸到大臣们的餐盘里。 至于陛下此举可以提升大臣们的身体素质、尤其是能够让房玄龄重回工作岗位什么的,更是万万不可…… 「咳咳,不是……臣的意思是,房相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与食肉多寡并无甚必然联系。 「陛下与房相君臣相惜,不失为一件美谈。 「只是新陈代谢乃是自然之理,也请陛下不必太过不舍,就让房相乞骸骨,告老还乡,落叶归根吧。」—— 萧瑀是这么说的。 他一定不是因为不希望房玄龄重回权力中枢的私心,才这么抵制李明搞出的“营养三餐”计划。 而和萧瑀站在同一条战线的老臣集团,也都是与房玄龄有嫌隙的。 他们一定也都是站在大公无私的立场上,才做此决策的吧。 当然,既然有拼命抵触皇权渗透的臣子,那自然有张开双臂欢迎的臣子。 以长孙延、房遗则、尉迟循毓等十四党少壮派为代表。 「明哥陛下,你作为皇帝的权力是无限的! 「你想让臣子吃什么,臣子就必须吃什么,即使是鸩毒火焰也在所不辞! 「下命令吧!你想毒死谁?」 “唉……”李世民感到一阵头疼,忍不住揉揉眼睛。 吃饭问题虽小,但是折射出来的问题可不小—— 这大明政坛内部的派系也忒多了! 他们都是李明在自己人生的不同阶段所吸纳进来的,背景、个性、乃至年龄都迥异。 有的是青春少年,有的是黄土没眉的老人,有的是满腔壮志的理想主义者,有的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各有各的主见,各有各的道理。 虽然说在一个大帝国内部,万众一心只是偶尔,派系林立才是常态。 但是这也太林立了! 更别提,大唐政坛的那帮老人还没有算进来呢! 刘洎、唐俭、还有韦挺等一众“韦”…… 他们虽然现在还蛰伏着,但是时间一长,迟早也会出来拉帮结派,兴风作浪! 说不定还会和原隶属大明的官僚集团产生尖锐对立,大战三百回合,把朝堂搅和得乌烟瘴气…… “你也不容易啊……”李世民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 李明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满脸的疑问: “怎么了?哪里不容易了?” 你是钝感到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还是对这个问题习以为常以至于都不当个问题了……李世民嘴角一抽,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因为台风的影响,暴风特别猛烈,密集的雨幕被风吹得上下起伏,如同波浪,龙辇就像在行驶在惊涛骇浪里的小舟。 这般强横的风雨,若是发生在大唐的其他城市,恐怕早已是楼倒屋塌,大水漫灌,形成内涝灾害了。 可是大明的京城就是能在风暴里岿然不动。 房屋十分坚固,市政排水也很通畅,路上行人并没有遭灾的惊恐,只是觉得这雨有些麻烦而已。 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这不过是寻常的一场夏季暴雨罢了。 大明的基础建设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遥遥领先。 而能动用海量的人力、物力,将一个边陲之地、化外之地和反骨之地捏合起来的奇妙帝国,建设成文明灯塔。 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官僚体系,是无法想象的。 问题来了,这些官僚都是派系各异、立场不同的同床异梦者,究竟是怎么被撮合起来,干成了这么一番伟业的?! 难道是因为各支势力太多、派系太过于庞杂,各方的力量相互抵消制衡。 导致谁都没法在朝堂之中占据绝对优势,谁都必须依赖“皇帝”这个至高无上的第三方,反而加强了君权? 什么“本程序依赖bug运行”…… 难怪李明这厮完全不担心太后、太上皇或者别的什么“太”篡权,敢这么放心地把大权交到杨太后、房玄龄或长孙无忌这种,一看就很有权利欲望的老狐狸手里。 大明的朝堂都乱成一锅粥了! 除了他李明本人,谁有这个威望和本事能盖住盖子? 换一个人上来,别说盖盖子了,粥锅分分钟满溢出来,把人给吞了好吧! 难怪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占据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相大位,却一个退位让贤,一个索性病遁。 有治国之责、却无专权之能,敢情在这个职位上只有义务、没有权力啊! 嘶……哎? 李世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大明这种拼色盘似的“混搭”权力格局,该不会是李明这小子有意打造的吧…… “有了。” 李明一打响指。 “嗯?” 李世民从沉思中惊醒,一脸茫然地问儿子: “有什么了?” “当然是,怎么能够让房相乖乖地回来……如何让百官通过一日三餐摄取足够营养的方案了。”李明道,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阿爷,从刚才起你就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你脑袋又梗……” 砰! “嗯?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李世民抚摸着发疼手指关节。 “没,没什么……”李明摸着脑壳上鼓起的大包。 “唉,该说你是孩子气还是……”李世民欲言又止,顿了顿,换了个话题: “那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听取你阿娘的意见,还是你舅舅,还是别的什么人的意见?” 李明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嘿嘿,朕自有妙计。” 你可有的是妙计……李世民在心里吐槽。 “说起来。”李明提高了音量。 “在攻陷晋阳、鲸吞大唐以后,我还没有举办庆祝仪式,犒赏三军。” 被攻陷晋阳、率众投降的李世民不由得嘴角抽搐,没好气道: “怎么?你是要拿我的的脑袋,去祭拜祖庙吗?” “哎呀哪里的话啊父皇~”李明拖长了声调: “三军早就犒赏过了,我只是找个由头,把群臣聚集起来吃个饭,明、唐双方的同僚认识一下而已。” 哼,你小子怎么做都有理……李世民把目光往窗外瞥去,懒得搭理这个不孝子。 不爽啊,好不爽啊!怎么就被这个嚣张的臭小子踩头了! 要不是自己中了风、状态大受影响,怎么也不会输给这厮!有本事再打一仗! ………… 当然,打一仗是不可能的,老李甚至都没有把这句吐槽说出来。 因为虽然李明不说,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实是被暴力推翻的前朝君主。 仗都打输了,要点脸。 不过,李明倒也没有真的召开“凯旋晚宴”,对大唐诸君跳脸。 晚宴的名头比较勉强,是为了“庆祝端午”——尽管端午节早就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父子二人就这么维持着默契,对建国过程中的若干敏感话题避而不谈。 这场“拜晚年”晚会就在国务衙门附属的宴会厅召开。 虽然唐州还在下着大雨。 但是些许雨水,自然是抵挡不住群臣面圣的热情的。 宴会厅灯火通明,火气强劲的煤油灯,将偌大的空间照耀得如白昼一般。 在京的文武官员悉数到场,群贤毕至(褒义),将星璀璨。 今晚的排座很有意思。 为了避免明、唐两地对立,坐席安排完全按照品秩排序,不按出身排座次,大家被打散坐在了一块儿。 因此,在报纸上被公开宣传为“妖言惑众,蛊惑太上皇、唐隐帝造反”的首逆刘洎,就这么坐在了侯君集和李道宗的中间。 李靖和李世绩“武庙二人组”也是一样,他俩都是帝国的最高军事统帅,自然得并肩而坐。 而李治的前任老师马周,则和现任老师许敬宗、李义府一个座次。 类似“机缘巧合”的配对还有很多,宴会厅内外洋溢着尴尬的空气。 “你说陛下在今晚搞这一出,是有何企图啊?”李道宗隔着一个空座位,探出脑袋,和不远处的侯君集说着悄悄话。 侯君集抱着胳膊微微侧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谁知道,陛下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咳哼。” 一声干咳打断了两人的背后蛐蛐。 侯、李二人同时回头。 只见大唐黄门侍郎,刘洎刘宰相,红着脸、闷着头,插进了两人之间,坐在中间的席位上。 啧……侯君集不耐地咂了咂嘴,瞪了一眼这个不羞不臊的手下败将。 老刘把头垂得更低了,背却挺得笔直,跪坐在桌案前,好像一个对着酒席罚跪的小学生一般,尴尬得脚趾都快抠抽筋了。 要是可以,他宁愿在旁边站一辈子,也不想坐在这两头豺狼虎豹的中间。 但是,没办法,全场大家都坐下了,只有他站着更加尴尬…… 大概是觉得沉默更为难熬,刘洎又是干咳几声,开腔了: “陛下请诸位齐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道宗尬笑一声: “哈哈,刘侍郎这话说得,和说了话似的。” 老刘不吭气了,脑袋快垂到了桌案上。 类似的情形,还发生在另一桌。 李靖和李世绩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你好。” “你好。” 沉默…… “吃了吗?” “没呢,等开饭。你呢?” “好巧啊,我也是。” 又是沉默…… 在厅堂的上风,龙椅的左右两旁。 正副首相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房玄龄身体轻轻摇晃,他瘦得很厉害,就像台风中的一根枯竹,虽是会被狂风连根拔起。 陛下设宴,他没有理由继续病遁,必须列席。 他怀疑这场“鸿门宴”和他有关,但他没有证据。 在老房的对面,隔着一张龙椅,坐着他的老同僚长孙无忌。 长孙相同样面容庄重,不苟言笑。 他也怀疑李明陛下此举和那个什么劳什子“营养三餐”计划有关,但他同样没有证据。 在一片难堪之中,背景各异的众人,心中却有一个共同意念—— 陛下在哪里?赶紧开宴、吃完走人,结束这煎熬的尴尬吧! 就在在场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李明陛下姗姗来迟。 群臣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在房玄龄、长孙无忌的带领下,齐声颂曰: “臣,拜见陛下!” 李明端坐主位,俯瞰着一个又一个对着自己卑躬屈膝的人头,不禁感慨万千。 贞观全明星,都被他一人给集齐了! 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李世绩…… 连同李世民和李治。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如今都在他的麾下,对他俯首称臣,在他的调配之下,为了他的天下而呕心沥血! 头一回,李明陛下真正有了“天下尽在我手”的慷慨情怀。 在感慨之余,他却忽地生出了另一个荒唐的念头: 如果在此时此地,闹出了什么事故。 天下会大乱吧…… 第410章 君臣就是要齐齐整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不不不不至于,哪会发生这么方便的事,把朝廷核心都刚好一锅端了…… 李明拼命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不吉利的念头。 这才刚坐稳天下,就已经开始犯疑心病了? 时间一长可不得“梦中杀人”啊? 不行不行,不能陷入内耗,得赶紧给自己、给这个国家找到目标。 不能走上其他王朝的老路,天下一太平就把全副心思放在维持统治上,从锐意进取的开朝气象,逐渐退化成僵化保守的沉沉暮气…… “咳咳。”房玄龄干咳一声。 李明从自我反省中回过神来,只见坐下群臣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李明嘴角一抽。 不是哥们儿,你们真饿了? 就这么盼着开饭? 咱大明不至于真的穷到连五品大员都吃不饱饭吧? 看来“营养三餐”计划真的很有必要啊…… 他收拢思绪,换上了和蔼又不失威严的笑容,轻咳一声道: “适逢端午佳节……过去一月有余。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举国上下都没能庆贺这个重要的节日。 “所幸天遂人愿。在机缘巧合下,我们大家得以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欢聚一堂。 “人生得意须尽欢,良辰美景的时机不容错过。 “因此,朕就想借此机会,大家聚一聚。也能让大家伙儿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共事也能方便一些。” 李明没有摆出宝相庄严的皇帝架子,用词也很接地气。 但就是这么一番朴实无华的开场白,也蕴含了一些信息,让尴尬紧绷的气氛放松了一些。 诚然,大家在过去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件。 但是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搁置争议,共同发财。 毕竟人还得向前看,日子还得接着过。 华夏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不知多少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仇就别记了,如果如果打一次仗就记一次仇,那大家日子还过不过了?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话,洗耳恭听皇帝陛下的训示。 但是席间的空气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反正大家都是经历过隋末乱世的跳槽高峰期的,在唐代隋以前,也不是没有对立过。 如今明代唐,无非是重复了这遍流程而已。 过了今天,就和过去的烦恼说拜拜! 可就在群臣初步放松了下来,等着大快朵颐,尤其是大唐的降臣等着领略辽东当地特色美食的时候。 李明陛下又开口了: “所以,朕趁这个机会,想简单地讲两句。” 什么,原来刚才那番话不是开场白? 刚泄了劲的大臣们又赶紧支棱起来,俯首挺背,认认真真地聆听领导讲话。 简单讲两句而已,能花多少时间呢?不会讲很久的。 ………… “所以我们要坚持‘两个一定’,贯彻‘三个凡是’,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功劳不必在我,成绩一定有我,真正做到行政为公,执政为民……” 不知过了多久。 至贤至圣的皇帝陛下依然在座上唾沫横飞地讲着。 座下的大臣们一个个听得意识模糊,昏昏欲睡又不敢睡,极其痛苦地忍耐着打哈欠的冲动。 如果要评选最惨无人道的行为,在开饭之前发表长篇大论一定榜上有名。 经过一整天剧烈的脑力劳动,大臣们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臣甚至都犯了低血糖,感到头晕目眩了。 到底什么时候开席啊…… 新大明的诸臣几乎真的应验了那句玩笑话,陷入营养不良的境地了。 房玄龄身体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眼看着背锅侠(划掉)亲爱的同事快不行了,长孙无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赶紧干咳一声向陛下使眼色。 李明在台上,看见舅舅对自己挤眉弄眼,顺着手指又看见摇晃得比钟摆还要夸张的房相父。 “咳咳,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望诸君共勉。” 李明这才恋恋不舍地打住。 呼……几乎可以听见群臣松气的声音,无不望向自我牺牲的房相和冰雪聪明的长孙相投去感激的目光。 其实陛下的“简单讲两句”,内容倒也浅显易懂,无非是要求属下们: 树立百姓导向,掀起头脑风暴; 兼容原有体系,迭代新型机构; 打造开放的闭环生态,发现稳妥的创新需求; 各方对齐颗粒度,提高百姓对政策的感知度,以新政组合拳对大明百姓进行赋能。 余音绕梁,让群臣处于一种“脑子发胀”和“头脑空空”的叠加态。 听了一晚上的魔音贯耳,大家好像听见了很多内容。 但结束以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可以吃饭了! 不多时,宫女端着食盒款款入内。 衣食无忧的大员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期待着晚上吃什么。 结果第一道菜,却让他们傻了眼。 只见精美的瓷碗里,装着的是一枚白玉圆润的——鸡蛋。 就是最普通的白煮蛋,没有经过煎炸炖烤的料理。 皇帝陛下请客,头菜就这么……素雅的吗? “水煮鸡蛋,原材料是百济国主进贡的上品乌骨鸡鸡卵,请诸位品尝。”李明笑呵呵地介绍道。 陛下如此盛情,百官自然难却,满怀感激地尝一口。 嗯,没错,这就是水煮蛋。 除了个头小一点以外,吃不出乌骨鸡蛋和普通鸡蛋有什么本质区别。 白煮蛋嘛,就那个味,滋味寡淡,甚至没有放盐。 这道前菜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众人以为这是御厨吊胃口的新手段,继续等待着第二道菜。 只见婀娜多姿的宫女们将精致的漆器食盒端上,轻轻揭开雕花盖子。 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白中带黑、又黑又白、像是动物组织的东西,旁边配着几片菜叶子。 “水煮鸡胸肉,原材料是百济国主进贡的上品乌骨鸡鸡胸肉,请诸位品尝。” 还是一样的上品配方,还是一样的下流做法。 群臣面露难色,勉为其难地尝上一口。 果然,没有放盐…… 不过这顿李明特色风味美食,对房玄龄来说不值一哂。 不就是一块没放盐的鸡肉吗,顶多没什么味道,能难吃到哪里去? 太上皇时期,每年祭祀的祚肉他就没少分得,一样的白煮肉,而且猪肉比鸡肉可腥膻多了,他还不是一样的吃?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将白煮乌骨鸡肉送进嘴里。 一股难以言说的鱼腥气瞬间铺满口腔。 在他来得及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以前—— “噗!” 可怜的老房一个没忍住,本能地把嘴里的肉喷了出来。 厅堂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失态的首相身上。 可怜的老房都没来得及擦擦嘴巴,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龙榻座下,便要下跪请罪。 “臣万死……” “不不不!是朕的过失。” 李明赶紧蹦下座位,亲自搀扶住了他,有些难为情道: “是朕太激进了,想着要为房相多补充营养,但又怕普通油脂不利于心脑血管健康,特意命人用东海鲛鱼的鱼肝炼油,加入了白煮肉中……” 此言一出,群臣肃然起敬。 用鱼肝油煮鸡肉,房相居然没有被直接熏晕过去,也算是训练有素了。 乌骨鸡是名贵之物,鲛鱼也是名贵之物。 两样食材都是顶级的好东西,居然能被陛下整成黑暗料理。 陛下的小脑袋瓜,真是顶呱呱,在折磨人方面从来都不缺奇思妙想。 ………… 所幸,前面两道“闭”胃菜只是李明突发奇想整的活。 相比“鱼肝油煮鸡胸肉”这种非碳基生物能开的脑洞,晚宴的正式菜肴就中规中矩多了。 虽然瘦肉、鱼虾、蔬菜还是过多,口味也偏清淡,过于绿色健康,不够油腻带劲。 但好歹是正常食品,在御膳大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湛手艺下,还是挺美味的。 酒席正酣,推杯换盏,明、唐两边的界限便在美酒带来的微醺中,逐渐模糊了下去。 如果有什么能比共同遭难更能拉近双方的距离,那就是共同遭难两次。 “哎!卫公我老实和您说,其实在晋阳之战时,我是料到陛下会旱地行舟的!但是朔州战场牵扯了我的精力,让我忽略了南山方向的威胁!” 李世绩大约是喝多了,逮着李靖就是一通捶胸顿足。 不远处的阿史那社尔和程知节一听就不乐意了,专程离开自己的席位过来对线。 “要不是你李世绩在中原战场损失了大量兵力,错过了战机,我们又怎么会在朔州陷入被动?” 李世绩不甘示弱: “程知节,你还有理了?要不是你没有守住太行陉,会让明军这么顺利地长驱直入吗?你自己酿的苦果,当然是自己吞下!” 程知节立马反驳道: “我当时怎么没有守住太行陉?我当时守的陉道一直好好的,直到晋阳战役结束也没有失守! “是因为阿史那仆射在长安瞎指挥,让我去看的那个空门!” 阿史那社尔登时急得吹胡子瞪眼睛: “那条陉道属实是长安的命门,大可汗……隐可汗专门叮嘱我要好生防守的,有问题你去和可汗说啊! “再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老程身为前线将领,应该临场随机应变,主动寻觅战机,怎么能在一条空陉道上浪费时间!” “我也不想浪费啊!但要不是李世绩总管挥霍了太多军事资源……” 败犬三人组就像开黑被路人吊打的菜鸡,在赛后拼命甩(复)锅(盘)。 李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三位手下败将,呵呵一句: “打得不错。” 听闻此言,三人的吵闹声渐渐小了下去,胸中憋着一股火,却又发不出来—— 他们怀疑李卫公在阴阳他们,但他们没有证据。 李明端坐上首,看着昔日仇敌如今其乐融融,倍感欣慰。 原来应酬也可以很快乐。 尤其当自己是被大家拍马奉承的那个领导。 虽然“营养三餐”的计划好像泡汤了,老房也不大可能因为一块鱼肝油煮鸡胸肉而重回工作岗位。 但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未来同事们之间的好感度up了。 也不枉费他辛苦攒起了这个酒局。 咕嘟咕嘟……他喝着未发酵葡萄汁,心满意足地俯视着整个厅堂。 新·大明的高级官员,基本上都到齐了。 除了原本就在唐州的大明官员、唐军俘虏以外,远在长安看家的文臣,也被千里迢迢地“请”了过来—— 当然,李世民、李承乾和李治三位并没有到场。毕竟李明就算心眼儿再大,也不可能给他们仨和旧臣一个旧情复燃的机会。 在热热闹闹的厅堂里,李明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熟悉又苍老的身影。 他顿时放下手里的杯子,三步并作两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来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旁。 “孔颖达先生!” 李明殷勤地扶住自己的小学(权贵子弟的初等教育机构名字就叫“小学”)老师,免了他的跪拜之礼。 “陛……陛下。”孔夫子的第三十二世孙、李明的启蒙老师孔颖达百感交集。 谁能想得到呢?! 那个站在教桌上对他出言不逊、曾扬言要在他的儒冠里撒尿的黄毛小子。 居然成了九五至尊! 统治着有史以来最强盛的帝国! 真是白驹过隙,光阴如梭…… 不对! 离那厮大闹小学,好像也没过去几年啊! “孔先生。”李明激动地握住亲爱的小学老师。 “陛下……”孔颖达战战兢兢地握着权势滔天的小猢狲。 “先生,我的同学、您的其他学生也悉数到场了!来,您看!” 李明热情地执着孔颖达的手,带着他来到了小孩那桌。 “很久没见了,您一定十分想念您的学生们吧!” 不,我一点也不想念那群被猴王带领的小猢狲们……孔颖达的双眼里只有绝望。 “明哥!” 尉迟循毓爽朗地喊一嗓子。 在他的带领下,李明的“小学党”呼啦啦全站了起来。 “叫过老师了没?”李明佯怒道。 少年们这才规规矩矩地向孔先生行礼: “先生别来无恙。” “好,你们都好啊……”孔颖达十分感动,眼含热泪向学生们挥着手。 最尊师重道的一集。 ………… 走出气氛热烈的宴会厅。 与政务院主楼以廊道相连的尚食局内外,同样热火朝天。 今晚宴会的菜肴就在这里烹饪,宫女们端着餐盘进进出出,御厨在伙房里干得热火朝天,一切都忙中有序。 这时,宴会厅的后门打开了,为贵人助兴的杂耍乐人刚刚结束演出,在卫兵的指引下依次离场。 总管立刻吩咐手下: “趁演出的间隙,快快上酒!” 下人们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烧饭的、端菜的、离场的、护卫的,事情都撞在了一起,短暂地出现了混乱。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人影正在悄悄接近尚食局。 第411章 我的学生,个个身怀绝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学生拜见孔先生。” 在“猴王陛下”的带领下,李明“小学党”的小猢狲们规规矩矩地向孔颖达行礼。 这次的人全都到齐了,不仅在唐州的长孙延、房遗则、尉迟循毓来了,一直待在长安的狄仁杰等小朋友也都来了。 这是在李明从小学退学、在立政殿接受父皇一对一的重点盯防以后,小学的成员首次齐聚一堂。 这群小混账上房揭瓦、闹得课堂鸡飞狗跳的往事,犹在眼前(这不是夸张)。 眼睛一眨(确实也没过去多久),有些学生已经成长为朝廷重臣、社稷栋梁了! 看着恳切的学生们,孔颖达渐渐放下了最初的警惕,热泪慢慢浸润了昏黄的眼眶。 “啊啊,好啊,真好啊……” 学生们都长大了、有出息了,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位老师欣慰的呢? “你是……侯宝林?许久未见,长得这么大了? “记得那时候,你连话都说不利索,拖着两条鼻涕,经常被同学欺负,走到哪儿都跟在李……躲在陛下的身后。” 孔颖达在李明的搀扶下,一个一个地端详着学生们的脸庞,(不久前的)往事逐一浮现在心头。 虽然不全是美好的回忆,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忽略忽略。 “哎呀,我那时候还小,孔先生就别说了……” 侯宝林害羞地挠着脑袋。 在侯君集跑路辽东以后,他的好大孙侯宝林就跟着过来了。 从那以后,那小子的基因仿佛觉醒了一样,个子像春天的春笋一样嗖嗖地往上拔,很快就反超了他的明哥。 此次明唐争霸战,他主动要求陪同阿翁上战场。 虽然没有亲临前线,但在后方的军营之中,也着实体验了一把紧张刺激的军旅生活。 从朔州回来以后,小小少年就变得愈发成熟了。 “我几乎都认不出你来了。你大了,我也愈发老了……” 孔颖达感慨万千,走到了另一个小大人面前,不觉一愣。 小大人的面色比他这个真老头还要苍白,整张脸只有眼睛的血丝还带着点红色,毫无表情。 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的,好像是台风天里的枯枝,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卷到空中。 “这位是……” 孔颖达感到很奇怪,分别又没多久,他的学生应该都正是少年芳华的年纪,怎么混进来了一个矮个子的成年人? 只是这位“小大人”的五官,好像有点面熟…… “哎呀孔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位是房遗则啊。”李明热情地为孔颖达介绍道。 那浑身惨白的“小大人”微微点头,语气毫无波澜: “是的,我是房遗则,拜见孔先生。” “你是……遗则???”孔颖达整个人都震惊了。 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健忘如斯,连自己的学生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了? 不对。 房遗则在过去干过什么,他可是清楚得很! 组队霸凌侯宝林的“问题儿童”里,就有他一个。 还因此被李明陛下给正义制裁过好几次。 往事历历在目,自己的记忆没问题。 问题出在房遗则本人身上! 老孔仔细端详许久,这才从“小大人”的五官中,依稀看出过去那位少年郎的影子。 他勉强认出来了,人确实还是那个人,短短几年,不至于让长相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变的是整个人的气质。 从过去的少年意气,变成了如今的生无可恋。 这才导致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遗则,你这是……怎么了?生过什么重病了吗,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孔颖达小心翼翼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只是最近有点忙而已。”房遗则依旧面无表情,古井无波。 孔颖达嘴角抽搐。 分别的这短短几年里,他着实不敢想象可怜的房遗则经历了怎样的加班地狱。 才能从一位调皮捣蛋、不太懂事的少年郎,蜕变成一个看透人生、意志消沉的臭大人? 说起欺负侯宝林的问题少年…… “长孙延呢?”孔颖达四处张望着。 霸凌侯宝林,怎么少得了长孙延呢?同学们之所以集体孤立那个鼻涕娃娃,长孙延才是幕后黑手啊。 然而孔颖达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那位记忆中的翩翩少年,那个长发飘飘、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只找着一个浑身黝黑不输尉迟循毓、沧桑不输房遗则的小老头。 “哎呀哎呀,孔先生!” 那位沧桑的小老头露出一个极富亲和力的笑容,热情地握住孔颖达的双手。 “你是……长孙延?” 孔颖达惊讶无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对方皮肤比老农都更黝黑,嗓音粗沉,一双大手也是粗糙有力,握得他生疼。大约因为笑得过多,眼角都布满了鱼尾纹。 更让老孔吃惊的,是这位仁兄的头皮。 发际线退得比黄河河岸还要夸张,前半边的头发都快秃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根毛。 这个怪让人感到亲切的“小老头”,和那个叫“长孙延”的贵族少年之间,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 “咳咳。”看着老师充满疑惑的眼神,李明主动解释道。 “孔先生,这位确实是长孙延。相比过去,他这几年……成熟了一些。” “哈哈哈~哪里哪里,我办事还生嫩得很,全靠陛下赏识栽培。”长孙延十分顺滑地结果话茬。 “真……你真的是长孙延?”孔颖达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即使有了陛下的皇家认证,他仍然不敢相信。 眼前这位过于接地气的“长孙延”,和他记忆中那位高冷的文雅公子之间,不能说毫无关联吧,也能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男大十八变,比房遗则变得还要夸张。 房遗则只是气质大变,仔细观察,还是能从相貌上辨别出几分过去的“风采”。 长孙延则是从气质到面相,整个人来了个物理意义的改头换面。 让孔先生不敢相认。 老孔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 “不是……你怎么被晒得这么黑?还有你的手,怎么如此粗糙,如同农人一般?” “哦,这啊?都是我去田间地头,探访民间情况时晒的。”长孙延爽朗地微笑道: “农业乃天下之本,我这点劳累和供养天下的农民相比,算得了什么?” 这回答简直是满分作文,让孔颖达无话可说。 他又看看长孙延那令人担忧的发际线,指了指自己的头皮。 “你这头发……” “嗯?啊,这个啊……”绕是老练如长孙延,也被这个灵魂拷问给问住了,迟疑片刻,磕磕绊绊地回答: “我……我也去过东北地区,调研当地情况。那个……当地的靺鞨人,就喜欢这么剃头发。我为了融入他们,这个……” “行行行,是老师我问错了,别说了别说了……”孔颖达同情地拍拍长孙同学的肩膀。 宁愿自认断发当蛮夷,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脱发,男人也有男人的坚持…… “你们……都成长了许多啊。” 孔颖达再次感叹道,这次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他们成长得可太快了,简直是早熟。 尤其是长孙延和房遗则。 虽然表现不同,但难兄难弟的骨子里都是同一类可怜人—— 被严酷的锤炼逼得快速成长,君子豹变,成为了充满油腻气息的早熟成年人。 只是一个表现为沉默寡言的技术型官僚,另一个表现为油嘴滑舌的行政型人才而已。 而那个催生他们飞速成长、用铁拳“锤”炼他们的外力,是谁呢…… 孔颖达后背有些发凉,小心翼翼地瞟一眼身边的李明陛下,眼中的畏惧之色,远甚于这货当初威胁在他帽子里撒尿。 要不,还是行房玄龄故事,赶紧告老还乡吧,别被这个李扒皮给盯上。 黄土都盖到眉毛了,他可不想在这个年纪还得继续发光发热…… 李明还是一脸笑呵呵的,完全没有吓到老师的自觉,继续向孔先生介绍着聚会的小伙伴。 孔颖达完全不敢忤逆这位恐怖的陛下,一脸尬笑地执起下一位学生的手: “哈哈,你好呀……呃,这位同学是?” 完了,又碰见了一位叫不出名字的学生。 那学生面相猥琐,还喜欢弓着背缩着肩,一幅讨好巴结的态度,可一双贼眉鼠眼一直咕噜噜地转着。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反派。 天啊,李明陛下又把哪位纯良的学子,逼成了恶臭的成年人! “来俊臣!你小子怎么混进来的?去去去,一边玩儿去,这里没你的事!” 李明厌恶地朝那猥琐的陌生小子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 混进学生堆里、握住孔颖达双手的猥琐假学生,正是来俊臣。 他露出一贯的猥琐笑容: “嘿嘿,明哥,我从小没书读,也想沾沾孔先生的书生气嘛……”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立刻放下了自己的咸猪手,乖乖退到了一边。 哦还好,他还真不是我的学生,我以为……孔颖达在心里嘀咕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莫名觉得“来俊臣”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毕竟姓“来”的可不多见啊…… 来俊臣,来……我靠,这不是传说中李明麾下的特务头子,暗中监视百官的密探头领,以惨无人道的审问之法,而让长安官员和犯人都瑟瑟发抖的那个来俊臣吗! 孔颖达的后背更凉了,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总觉得那双猥琐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在心中冷酷地计算着他的情报价值,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应该如何用刑才能把真相都吐出来…… “孔先生。”另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孔颖达将如野马般飞奔的思绪收了回来,将目光聚焦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狄仁杰……” 他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 太好了,这是一位自己能认得出来的学生。 狄仁杰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一位温文尔雅、又有些怯懦的少年郎。 李明热情地拍拍狄仁杰的肩膀: “这段时间在长安,辛苦你了。” 狄仁杰愣住了,脸上现出震惊和诚惶诚恐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陛下!……” 李明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啊,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我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明哥!” 李明有点恼了。 在陛下的再三催促下,狄仁杰才别别扭扭地开口了: “尊令,明哥陛下……” 李明:“……算了,看在你潜伏敌后的份上,就不计较你的阳奉阴违了。” 一旁的来俊臣就不乐意了,插嘴道: “明哥,狄总管在战争期间,可是一直被软禁在尉迟敬德的府邸里的啊! “在外面东奔西跑、干苦活累活的,可都是我啊!” 一嗅到“争宠”的气息,狄仁杰一改怯懦的姿态,立刻反驳道: “我既然是总管,那么坐镇后方、居中调度就是我的责任。 “就算不被软禁,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也仍然是你,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出力。” “你这……狡辩!”来俊臣词穷了。 毕竟他就是个没文化的小老粗,论舌战,岂是神探狄仁杰的对手。 “哎,二位何必吵闹?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渣男李明左手按住来俊臣,右手拍拍狄仁杰,左搂右抱地出来调停了。 “在战争期间,你们负责的报社舆论也好、情报工作也罢,都立下了赫赫功勋。 “来俊臣,你东奔西跑,搜集了不少重要情报,为我国大获全胜、天下重归一统立下了汗马功劳。 “狄仁杰,在远离大明本土的长安敌后,我们的舆论情报机构还能顺畅运行,离不开你的统一指挥调度。 “你俩的成绩都彪炳史册,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的。” 一通和稀泥的片汤话,算是让两位下属没有当众撕破脸。 可就在李明君臣热烈互动的时候。 一旁的孔颖达听得心冰凉—— 什么?好好学生狄仁杰,居然是那个人憎鬼厌的大特务、来俊臣的上司? 天啊,真是人不可貌相,狄仁杰竟然能伪装得不着痕迹…… 孔颖达真的汗流浃背了。 他在心里仔仔细细地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在不经意间得罪过这位城府极深的学生。 唐州套路深,他要回长安…… ………… 不过孔颖达的惊惧,只是这次团建的小插曲。 宴席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在其乐融融泄泄中,顺利走向了尾声。 李明打完了一圈招呼,又坐回了上首之位。 在他的左手边,房玄龄虽然看上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气色明显比刚开始红润了一些。 不知是因为和老“友”相见激动的,还是宴席里的高级红肉蛋白质起到了“补血”的效果。 李明的右手边,长孙无忌虽然脸还是很黑,但眉头的结也是松弛了不少。 长安来的牛马(划掉)生力军正式到位了,可以分锅(划掉)和他们一起共建大明特色封建主义来。 李明微微点头,又扫视了一眼大厅。 原本隶属对立阵营的将军大臣们,现在都消除了最初的隔阂,与老同事们重新打成了一片(引申义)。 此次筵席,并不是没有收获。 李明轻舒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就像按了暂停键,刚才还推杯换盏、酒酣耳热的宴会厅,霎时安静了下来。 大臣不愧是大臣,都是训练有素的。 “值此端午佳节……满月,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想简单讲两句……” 李明陛下此言一出,饶是训练有素的群臣,都有点绷不住了。 这“简单讲两句”有多简单啊……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的诶…… “今晚的宴会,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李明刚开始吟唱,忽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好像很多人正在仓皇奔走。 “什么声音?” 第412章 名侦探上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啥?陛下刚才在说什么? 有声音?什么声音? 长篇大论讲到一半,李明陛下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群臣大惑不解,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已是老耳昏聩,比少年原装出厂的聪耳要差远了,并没有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 但他们没有听见,并不代表同场的其他少年没有听见。 哒哒哒…… 在宴会厅之外的走廊上,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不好! 尉迟循毓第一时间有所反应,蹭地从席位上一跃而起。 脚步声倒是不大,显然是外面的下人为了压制声音、以免惊动贵客,刻意小步快跑。 可是声音非常杂乱,显然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故。 可就在黑炭头急着要护驾的时候,李明用眼神制止了他,微微摇头。 可是万一外面有危险……尉迟循毓心中不解。 但他还是乖乖坐回了原位。 看小伙伴很有默契,李明心里微微点头,接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 “朕在上面说话,你们谁在下面交头接耳啊?要说上来说,朕的位子让给你们。” 席下群臣刚想交头接耳、互相问问是什么情况。 闻言立刻闭上嘴,把背挺得笔直,就像挨训的学生一样。 哦,原来是有人在台下开小差啊,还以为外面发生什么事故了呢。 可刚才也没听见谁有这个狗胆,敢不认真聆听陛下的圣训啊,陛下的耳朵可真灵啊…… 大臣们松了口气,旋即又绷紧神经,准备迎接新一轮的魔音贯耳。 然而就在此时,宴会厅的后门开了。 大明皇宫的“大内总管”——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因为没有被净身所以嘴角留着整齐好看的胡须——不紧不慢、但又十分迅捷地走到龙榻跟前,俯身在李明陛下耳边小声耳语几句。 李明表情毫无波澜,只是微微点头,接着便清清嗓子,道: “时间也不早了,卿等先回吧。” 呼……群臣无不暗暗松了口气,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个硬绷着脸面无表情,在面无表情的首相房玄龄的带领下,齐声山呼万岁,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刚走出宴会厅,他们觉察到,廊下的气氛有一点异常。 连接尚食局的走廊上,宫人们正在低着头来回奔走,避免和大臣们产生任何眼神交流,脚步急促。 而从尚食局的方向,似乎传来一丝焦糊的味道。 但是外面的风雨太大,把气息吹得很散了,所以并不能闻得很真切。 大约是御厨烧菜烧糊,把锅底都烧穿了吧……群臣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忍着打哈欠的冲动,鱼贯而出,离开了国务衙门。 房玄龄在下人的搀扶下,站在前堂的屋檐下,等着马车来接。 堂外边,雨滴在灯光的照耀下,像利箭似的射向地面。 “呵呵,好大的雨啊老相公,呵呵,不知我老家的庄稼会不会被冲走,呵呵……”老仆人没话找话。 房玄龄微微抬头,望着暴雨如注,轻声喃喃: “是啊,雨太大了……” 过了一会儿,房玄龄感到左胳膊先是一松,接着又被一双更有力的手给撑了起来。 他一扭头,见是自己的三儿子,房遗则。 “父亲,我送您回去吧。” 房玄龄的眉毛微微一动,看着这个自己老来得的宝贝儿子: “此话怎讲?” 房遗则年岁还小,还没有分家,是和房玄龄一起住在相府的。 所以什么叫“送”父亲回家? “我一会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得在国务衙门过一宿。”房遗则面无表情地说道。 果然,又是熬夜加班…… “最近有这么忙吗?”房玄龄面无表情地问。 “有的父亲,有的。”房遗则面无表情地回答。 “今年先是大旱、又是大雨,抗灾赈济要钱。 “战争刚结束,犒赏三军要钱。 “距离正式开战快满一年了,第一期战争公债陆续到期,本息兑付也要钱……唉。” 房遗则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而因为灾害的原因,税收收入严重下滑……么?” 房玄龄替儿子补上了后半句。 “是的。”房遗则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生无可恋。 进项愈少、出项愈多。 沉重的财政压力之下,被同僚尊称为“计相”的房遗则竭尽所能,施展着出神入化的财技,千方百计地为大明帝国填补窟窿—— 其实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能拖就拖、能赊就赊。 也无怪乎悲催的房遗则同学三天两头熬夜加班,干活干到意识模糊。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计相说破天也就是个高级会计,他只是财富的搬运工,并不是生产者。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财政的窘境,还得…… 房遗则面无表情,正正地盯着自己的老父亲。 房玄龄嘴角勾起: “怎么,是陛下让你来当说客的?说服你的老父亲回去继续当官?” 房遗则摇头: “不是的。陛下只是说,如果这活儿干不完,我就别想下班。” 房玄龄的嘴角微微一抽。 这是拿儿子在威胁臣吗? 你滴鹅几在我手里? 父子两人相对无言。 两个闷葫芦在下人的簇拥下,观赏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雨景,静静地等待着回府的马车。 在雨幕之中,房玄龄瞥见了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 是尉迟敬德。 老黑炭门神并没有带上他的好大孙,尉迟循毓,独自登上了马车,身影略显寂寥。 尉迟循毓的情报部门也要加班么……房玄龄心里嘀咕着。 “房相公。” 一个耳熟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房玄龄的眉毛微微一挑,表示惊讶,慢慢回过身。 是他的“室友”,长孙无忌。 “拜见长孙‘首相’。”房玄龄向对方行了一礼。 对于老政敌的明示,长孙无忌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黑着脸纠正对方的政治不正确: “房‘首相’哪里的话?在下只是一个副职,目前暂代房‘首相’的职责而已。” 他特意在“首相”两个字上念重音,以示自己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那个意思。 房玄龄不温不火地说道: “‘暂代’只是还未履行正式任免流程。待老朽乞骸骨,您很快就是真正的首相了。” 面对对方“助君高升一步”的明示,长孙无忌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脸色愈发黑沉了: “房首相真是爱说笑,您能力超群,如果致仕回乡,对国家、对社稷、对陛下,都不啻于重大的损失。” 房玄龄:“可惜老朽我已油尽灯枯了……” 长孙无忌:“灯枯可以再补油,房相亦能再出山。” 房玄龄:“只怕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 大明的两位顶级官僚开始谦让了起来。 把一旁刚从长安来的新同事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什么情况?那是房相和长孙相?” 黄门侍郎刘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素来不合,在秦王府时期就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在长安时更是斗争激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怎么一到大明京师,两人的关系竟如此融洽起来了? 要知道,他们谦让的可不是压岁钱,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相之位啊! 这是自从秦汉的丞相制度取消以来,权势最为滔天的大位啊! 两头争了一辈子的权力动物居然都不放在眼里,不但不争,还学起了孔融,主动谦让了起来? 孔融让的也只是一个梨子,而不是首相啊! “看来,皇帝陛下确实御下有方。不怪真龙天子能够乘风而起,席卷天下。”房遗则的同行、大唐民部尚书唐俭推测道。 长安来的诸位听得连连点头。 重点不是那两只老狐狸,而是李明陛下。 一定是陛下仁德无双,感动了群臣,一举提振了官场的风气。 而就在外来的臣子感到了大明政坛的温馨,开始主动替陛下脑补的时候。 “本土帮”却只感受到了李明陛下的残酷。 在陛下的手里,官员的权力有多大,义务就有多大。 照此类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就意味着要承担起全国的重任。 “首相”两个字,就是一道金箍啊! 只要戴上了它,就意味着做不完的工作、背不完的锅,还有永远都看得见但摸不着的休沐日……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也无怪乎房相和长孙相让来让去。 他们推脱的岂是官位?简直是一颗雷啊! 政治斗争,恐怖如斯! ………… 大臣们陆续离开了国务衙门,坐上马车,冒着大雨各回各家,满脑子都是工作。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殊不知,在国务衙门内部,正在酝酿着一起事变。 “明哥,刚才我听见,走廊上有很多人在焦急地奔跑。 “发生了什么?有危险吗?” 尉迟循毓并没有离开宴会厅,而是留了下来。大臣们刚走,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到龙榻旁。 刚才,他也确确实实听见了外面的异响。 但是被李明压住了,并没有暴露出来。 “刚才大内总管向我禀告了。”李明从榻上缓缓站起来,平静地说: “尚食局起火了。” “怎么会起火?”尉迟循毓顿时警惕起来。 虽说伙房带个“火”,可是尚食局可不是一般的伙房。 这里的关切可太重大了,因此,守卫也是十分的严密。 “不必过于担心,火势很快就被成功扑灭了。所以我并没有惊动大家。” 看着尉迟循毓黑乎乎的脸蛋上浮现担忧的神情,李明平静地宽慰道。 如果发生的是难以控制的大事故,那就轮不到大内总管来禀告,李明陛下的禁卫军早就第一时间冲进来了。 然而,不但忠心耿耿的卫兵没有进来,灭火的宫人还特意压低了脚步,唯恐惊动了诸位贵客。 这就说明,事情不大。 这也是为什么李明当时用眼神制止了尉迟循毓,用其他的理由蒙混了过去。 不必因为这件掌控之中的意外,惊动了群臣。 尤其是刚从长安跳槽过来的大臣。 要是在他们入职第一天,就当众现了一个大眼,难保那群暂时安分的老狐狸,会不会再度心生二心。 “很快扑灭了吗……” 尉迟循毓喃喃地重复着,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放松。 如果是意外,那折射出来的问题就大了。 虽然国务衙门在大内禁地之外,但是安保等级也丝毫不逊色。 在这么严密的看管下,如果还能发生意外。 这就说明,大明的组织度已经开始了明显的下滑。 如果不是意外…… 呵呵,那么问题就更大了。 “这不是意外。” 李明淡淡地说道: “事发时,御厨都在灶台旁忙碌着,火不是从灶台上窜出来的。 “火起于柴房。” “柴房……”尉迟循毓沉吟道,面色十分严肃。 伙房的其他地方还有可能忙中出错,意外烧起大火,但是柴房是绝无可能的。 因为柴房只是一个仓库,烧饭的时候那里并不忙碌,没什么人进出,更不会把火星带进去。 “根据守卫的汇报,柴房并没有遭到雷劈。 “所以,这场火灾是人为的。” 李明说道。 尉迟循毓几乎下意识地问道: “会是谁?” “谁知道呢?”李明耸了耸肩。 又回到了那个经典的老问题:有多少人想要李明的项上人头? 答案是,多到数不清。 门阀士族、新兴地主、唐朝遗老、蛮夷细作…… 乃至于战争遗孀的孤狼行动。 如果单从作案动机出发,那下手的对象可就太多了。 尉迟循毓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会是李承乾、李治,或者……宫中的其他人吗?” 比如某位皇太妃,比如……太上皇。 不掺杂感情地说,发起暗杀是败者组得以极限翻盘的唯一可行路径。 李明对阿爷阿兄还怀有亲情,可是对方呢? 李明把手指搁在嘴唇边,嘘了一声: “在掌握确凿证据以前,不可随便怀疑,更不可随意指控。” 否则,朝廷必将掀起血雨腥风,陷入政治清算的螺旋。 “必须将事件限制在可控的范围内,秘密调查。” 尉迟循毓登时来精神了: “我来查吗?” 在他身后,幽幽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是我。” 黑炭头眉头一皱,转过身去。 只见面前站着一位温文儒雅、微微躬着身子,看起来甚至略显自卑的少年郎。 他怀疑,自己一个喷嚏都能将对方给喷飞出去。 “狄仁杰?”尉迟循毓眉头拧起。 这家伙居然没有回府,也留下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自己身后的? 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尉迟循毓的心中不断浮起各种念头。 第413章 陛下,你下面呢?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狄仁杰?你行吗?” 尉迟循毓抱起了胳膊,望向小伙伴的眼神里写满了质疑。 狄仁杰还是老样子,谦卑地躬着身子,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也不反驳也不解释,给人一幅心里没底的模样。 这就让尉迟循毓更怀疑了,抬高了音量: “这起案子虽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是性质恶劣。 “对方瞄准的是明哥和整个大明朝廷,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必须严肃应对、尽快破案!” 狄仁杰被黑炭头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气场更加弱势了,只是弱弱地点点头,有些结巴地说: “是的……你说的对。” “哎呀,你到底行不行啊!”这温温吞吞的态度,让尉迟循毓愈发不满意。 “我,我……”可怜的狄仁杰在气场上被完全压制,说都不会话了。 李明插进去打圆场道: “黑炭头你别太咄咄逼人了,小狄还是很可以的。 “狄仁杰你也是,自信一点。你忘了吗?当年你不是和我一起,破获了河间郡王李孝恭被毒杀一案吗?” 狄仁杰嘴唇翕动,终于吭出了相对完整的半句话,却是: “可……那是明哥陛下您英明神武,智破奇案,都是您的功劳,我只是……” “只是打了个酱油。”尉迟循毓替他补完了下半句。 “是的,正确的,客观的。”狄仁杰表示赞同。 李明怪难为情地摸摸头: “哎呀~哪里,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 “不对,我不是来听你们马屁的! “黑炭头,狄仁杰成功在敌人的大本营经营着情报网,为战争胜利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你要相信他。” 尉迟循毓还是不服: “在后方运筹帷幄,和在前方探查案情,那是不一样的。” 面对同仁的直球质疑,狄仁杰只是低着头,也不反驳,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李明也只能暗暗叹一口气。 尉迟循毓和狄仁杰两人的性格可以说截然相反,一个急躁刚强,另一个心思缜密。 而偏偏又干的是同一份工作——都是搞情报战线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对外、一个主内。 很难不互相别苗头。 都说同行是冤家,李明的这种分配,简直是唯恐这两人不掐起来。 别看尉迟循毓是主攻方,狄仁杰的心里也肯定是不服的,只是以他的性格没有轻易表现出来而已。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仅凭同学关系也并不能保证铁板一块,没有矛盾。 对他俩的上司来说,这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既要维持两方的良性竞争,又要避免两方撕破脸互相拆台、退变为恶性竞争。 这个度十分难拿捏,就像在两个鸡蛋上跳舞。 不过嘛,李明可是跳鸡蛋舞的高手了。 他当着两人的面,笑眯眯地反问: “大明人才济济,你们说我为什么要找狄仁杰来办理此案啊?” 两人俱是一愣,疑惑地面面相觑。 听明哥的这意思,人选还有学问? “因为狄仁杰长期在长安行走,与唐州这边的纠葛不深。 “事情发生在唐州,本地的势力并不能抹除嫌疑,譬如落魄的贵族、高句丽余孽,或者仕途不顺的哪个大臣…… “循毓,我不是怀疑你和他们有勾结。只是瓜田李下,我怕你招惹他人怀疑。 “相比之下,狄仁杰与唐州几无关联,显然更合适。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啊尉迟循毓。” 李明踮起脚尖,语重心长地拍拍黑炭头的肩,又对狄仁杰说道: “你和大明诸臣不熟,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不要怕得罪人。作为肃反委员会的总管,你的职责是对内,就是要让他们怕你、忌惮你。” 一套眼花缭乱的操作,把两位小伙伴听得直发愣。 皇帝不愧是皇帝,只是一个查案的人选,居然也能塞满精心的算计。 政治真是一门复杂的艺术啊,还是查案简单…… 狄仁杰低着头,好像微微叹了口气: “好的,陛下……” 尉迟循毓则是扬眉吐气,露出自信的笑容: “所以明哥是为了保护我对吧?不是因为我的办案能力不及狄仁杰对吧?” 这个嘛……李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门在外,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尉迟循毓的笑容凝固了,而狄仁杰的腰杆子又硬了起来。 一人各给一颗甜枣,算是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对于明哥的最终安排,尉迟循毓心中虽然不服气,但是也只能坦然接受。 “现在回到案件本身。”李明清了清嗓子,转入正题。 “目前现场已经控制住了,除了打道回府的大臣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被下令禁止离开国务衙门,先做一轮初步的排查。 “谁是纵火犯,幕后真凶是何方势力,不知二位有没有头绪?” 狄仁杰刚想开口。 话茬却又被李明给抢了回去: “我倒是有一些猜测,还请两位帮我斧正斧正。” 李明客气了一下,便开始了推演: “虽然衙门里下人众多,人多手杂,但是有机会接近尚食局的人员,可以大致分为以下几类: “一是御厨,二是传菜的宫女,三是看守的卫士。” 虽然这么分类有些粗暴,但确实将现场情况还原得逻辑通顺,不至于过于混乱而干扰了思考。 狄仁杰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便准备开口。 “首先排除御厨。”话头又被李明抢走了。 “先不说御厨的人选经过严格的检查,也不说尚食局的门禁有多么严格,厨师一旦进入,就无法轻易离开,遑论靠近柴房。 “单说作案手法,如果某位御厨真的怀有险恶用心,大可以利用下毒等更高效的方式,何必在不痛不痒的柴房之地,放一把不痛不痒的火呢?” 狄仁杰听得连连点头,便要出声附和。 “说得对啊!” 却又被尉迟循毓给打断了。 黑炭头拍着黑漆漆的额头,恍然大悟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亏我差点冤枉了那些厨子呢。还得是明哥,脑子就是好使!” 李明顺滑地接过了尉迟循毓递过来的话茬,又双没有给狄仁杰发言的机会。 “同理,宫女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宫女传菜是有严格路线规定,全程在守卫的监视下进行的,同样没有靠近柴房的机会。 “同样的,宫女如果要作乱,也有的是更好的办法。就算往菜里吐口唾沫,也比在柴房放一把火要靠谱。” “嗯嗯,对的对的。”尉迟循毓重重地点头。 三个选项去掉两个,接下去该怎么回答可真是一道难题呢。 他积极开动小脑瓜,熟练运用排除法,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厨子和宫人的嫌疑可以排除,那也就是说,有问题的是……是卫兵?!” 毫无疑问,陛下的亲卫是经过最严格选拔的精锐,必须绝对可靠。 如果亲卫军都出了问题…… 那见微知著,大明的治理岂不是出现了塌方? “不是。” 然而,李明又是摇头否定。 “卫兵是这三个群体中最不可能有问题的。 “你们知道,这次火灾为什么那么快就被扑灭了吗?” “因为刮风下雨?”尉迟循毓没过脑子来了一句。 李明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虽然大明筚路蓝缕,宫廷官府不讲排场、力求简朴。 “但也不至于柴房漏风漏水吧?” 事实上,尚食局的柴房是一个坚固的仓库,始终保持着干燥。 外面就算下刀子,里面照样安如磐石,何论一点风雨。 “火情之所以很快就被扑灭,一来得益于守卫快速反应。 “二来,则是纵火者不熟悉我大明国情导致的。” 李明缓缓道。 这话说得尉迟循毓直犯迷糊—— 放把火而已,暗杀成不成功,还能和熟不熟悉国情扯上关系了? “明哥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尉迟循毓小声问狄仁杰。 狄仁杰弱弱地摇摇头: “陛下的圣意岂能妄自揣测……” “嗐!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拐弯抹角说一大堆,不还是和我一样不会办案?”尉迟循毓急躁地埋怨道。 狄仁杰张了张嘴,居然无法反驳。 “纵火者不知道的是,柴房只是名字带个‘柴’字。里面放置的燃料,可和木柴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李明解释道: “里面放的是煤。” “煤?”狄仁杰有些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作为从长安来的“外地人”,他虽然和李明的联络一直不断,但是对于生活之中的细节,还真不太清楚。 比如,大明的主要燃料不是木柴或者木炭,而是煤。 煤炭是李明首倡的燃料,用来取代木炭,那宫中自然得以身作则。 总不能让老百姓用着廉价的燃煤,而自己却偷偷享用特供的木炭吧。 “煤炭有一个特点,就是燃点高……呃,简单地说,就是比木柴和木炭都更难以点燃。 “那个纵火者想必是并不知道这一点,导致引火材料的火力不够旺,柴房没有烧起来。” 李明看着二人,道: “我的卫士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甚至可以推而广之,任何一位在大明疆域内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以至于功亏一篑。” 他的语气多少带着些许欣慰。 还好还好,大内要害部门还没有被敌人渗透变质,还是靠得住的。 不幸中的万幸。 暗杀者甚至都可能不是来自大明的。 连煤炭的常识都不知道,确实国民性存疑。 如果果真如此,那么李明更有理由感到欣慰。 因为这说明,幕后黑手没法在大明内部,找到哪怕一个愿意对至贤至圣皇帝陛下下杀手的国民。 这就进一步证明,本陛下在国内还是很得人心,统治十分牢固的嘛! “如此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能够进一步缩小了。” 李明最后总结道。 嗯嗯嗯……狄仁杰和尉迟循毓听得直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明哥。 明哥陛下看着他俩。 “你们干嘛?” “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呸呸呸!” 皇帝陛下勃然大怒: “什么事情都要我查,那还要你们干什么? “案子狄仁杰去办,我的事情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内政上面。” 狄仁杰整个人一激灵,唯唯诺诺道: “谨遵谕旨!” “……”李明也懒得纠正他了,又吩咐尉迟循毓道: “综合现有的证据,不能排除幕后真凶来自国外的可能性。 “对外的情报工作属于你的职权范围,相关事宜由狄仁杰与你协调。” 一听自己也能掺一脚,尉迟循毓顿时来劲儿了: “遵令!” 事情吩咐完毕,李明向两位小伙伴挥挥手: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退下休息去吧。” “遵令。” 尉迟循毓和狄仁杰一齐告退。 李明轻出一口浊气。 开国皇帝如何处理功臣,一直是一个难题,而其中又以李明为最。 以前都是同学、是哥们儿,现在成了君臣。 这关系该怎么处理? 一切按规章来吧,会被认为没有人情味,翻脸不认人,“明哥你变了”。 纵容他们吧,以后迟早惹出祸事来,为害天下。 “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互相竞争,我居间调停。 “这样既能保持和谐友爱的君臣关系,又能让他们时刻保持紧绷,不至于松弛下来。” 李明在心中暗暗定下了规划。 玩平衡,他可太会了。 通过这起“蛇头蛇尾”的国务衙门纵火案,正好可以起到平衡狄仁杰与尉迟循毓、对内和对外情报机构的作用。 至于纵火案本身,李明倒不是十分在意。 乍看之下,这是一起妄图把皇帝大臣一勺烩的政治暗杀,称得上是“帝都不祥事件”。 敌在国务衙门! 但是只要研究细节,不难发现,自己身周的铜墙铁壁还是很牢固的。 敌人即使藏在黑暗之中,射出的暗箭也没法伤到自己。 大明虽大,但是可供敌人利用的空隙并不多。 证明自己对基层的组织和掌控力还是合格的。 可是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是哪方势力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唐州挑衅至贤至圣的权威? 甚至还妄想团灭整个大明、整个天下的统治集团? 虽然行为愚不可及,但是其用意之险恶,其心可诛! 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去,是嫌我提不动刀了还是不敢杀人了? 简直是…… “唉……就看狄仁杰的了。” 李明摁住自己撸胳膊往上冲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皇帝了,不可拘泥于细节。 他要治国。 “财政、防灾、赈济、发展……都是烦心事。” 李明默念着满满当当的日程,忽然灵光乍现。 “对了!我怎么忘了呢,还有一块血包没有动用! “正好可以把阿兕子一起叫上!” 第414章 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竟有此事?尚食局走水了?! “吾儿安否,吾儿安否?” 杨太后几乎是扑到了李明身上,一双手紧张地在李明身上摸索。 生怕宝贝儿子缺了块肉。 筵席的次日,李明一如往常地和老妈一起吃早饭。 因为姐姐们都已经各自成家,不方便打扰他们的两人小世界。 所以在李明回来以后,陪老妈聊天解闷儿的“职责”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他头上。 在外小陛下,在家大宝贝。 所以,当家里的大宝贝在席间偶然提起了昨晚的事故时。 杨太后字面意义地跳了起来,紧紧搂住了好大儿。 李明能真切地感受到,母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杨氏是经历过生死大风大浪的,李明在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慌张。 “阿娘我没事,那个……你拧到我屁股了。”李明轻轻拍一拍幕后的肩。 在确定好大儿出厂原装、完好无损以后,杨氏这才放开了他,坐回到位置上。 只是一个转身,她的表情就立刻变了。 准确地说,是面无表情。 “彻查宫人。” 低沉的声音,毫无语气起伏的陈述句,暗含杀意涌动。 “彻查”二字,分量极重。 李明同样没有见过这么愤怒的阿娘。 “阿娘莫急,我判断羽林没有问题,传菜的宫女和御厨也没有问题。” 李明赶紧将案件现场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推测,原原本本地向母亲复述一遍。 完整听完以后,杨太后的脸色才总算松弛了一些。 还好,核心部门暂时没有发现问题。 “但是不能掉以轻心,嫌疑不能完全排除……” “是的是的,我也只是粗略判断一下,该进行的调查一个不少的,请阿娘放心~” 杨太后就像送孩子上学的普通母亲一样,千叮咛万嘱咐,絮絮叨叨。 李明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着,一一回复。 在确定一切都还可控之后,杨太后总算心安了一些,脸上重新出现了表情。 李明也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的阿娘,有点可怕…… 两人低头喝了口粥,杨太后又开口道: “明儿,昨日的事件,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利用一下……” 没等母亲说完,李明直接开口回绝: “没有。” 杨后纳闷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李明面无表情地喝着粥: “阿娘免开尊口,想说什么孩儿都知道。” 杨太后鼓了鼓脸颊,委屈巴巴: “在你心里,你阿娘难道是不义之人吗?” 过了一会儿,她大约还是有些不甘心: “就不能利用这次机会,清理整顿官场,将几个讨厌的大臣栽赃……不是,好好‘彻查’一番吗?” 李明忍着嘴角的抽搐,生硬地回绝道: “不能。” 咱老李家不养闲人啊,个个都身怀绝技…… 阿娘也真是……越来越有某几位知名太后的风范了啊。 比如吕后什么的。 连自己儿子的人血馒头都恰,该说阿娘实在太有政治头脑了吗? “哦。” 杨后点点头,咽下一口粥,消停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 “为什么?” 李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没必要。现在大明的官场环境……还挺好的。 “我不想当那个破坏大环境的人。” 平心而论,大明官场的氛围虽然紧绷,加班虽然紧张了一点,派系也多了一点。 但是官员之间的竞争都还是良性的,而不是恶性内卷,都是为了国家好的。 互相之间比拼的也都是业绩,而不是政治阴谋。 况且李明的个人威望足够高,制度设计也足够制衡。 不需要用这种盘外招来进一步加强自己的权威。 阴谋诡计李明不是不会,只是没有必要。 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便这么办吧,你是皇帝。” 杨太后终于完全放弃了恰儿子人血馒头的念头。 但她还是不放心,继续唠唠叨叨地叮嘱道: “你也不可掉以轻心。此事虽然万幸没有闹大,但是性质非同小可。 “万一敌人运气好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这起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明放下筷子,严肃地回答: “是的阿娘,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我命令狄仁杰负责此案,尉迟循毓从中协助。” 杨太后没有立即说话,先是在记忆中搜寻那位少年的信息,品味着儿子此举背后的政治意义。 良久,她微微点头道: “狄仁杰……是一位聪颖出众的少年英才。 “而且与唐州、与长安的纠葛甚少,亦非士家大族出身,值得信赖。 “只是……狄仁杰担得起这个重任吗?” 李明十分自信地点头: “当然,狄仁杰是人中龙凤,将来注定要当首相的。” 杨后还是不太放心:“他的能力确实不错,可是……他会办案子吗?” “那当然!”李明自信满满。 神探狄仁杰的大名,谁不知道啊! “你觉得行就行。” 皇帝儿子有了主意,杨后便不再纠结了。 两人继续吃着早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对了阿娘,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正事。”李明嚼着肉蛮头道。 杨后温柔地给他擦去嘴角的饭米粒,温和地问: “何事?” “财政亏空了,得找地主老财们搞点钱。”李明嘿嘿一笑,好像在讨要零花钱似的。 原大明统领的东北和辽东地区,土地已经重新分配了,河北地区的土地资源再分配工作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换句话说,老地盘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可是,广大的黄河以南地区还没有被搜刮……不是,还没有经历过改革呢! 把那地方的门阀士族再薅一遍,把地皮掌握在国家手里,这是赢一次。 把土地分给百姓,扩大税基,这是赢两次。 依附于地主的佃农得到了解放,充实了劳动力市场,这是赢三次。 世家失去了根基,这是赢四次。 “这么一路赢下来,虽然不至于彻底解决财政的窘境,但是也能极大缓解入不敷出的情况吧。 “房遗则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李明脸上都乐开了花,活像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顽童。 杨后脸上的温柔不变,依旧是浅浅的笑脸,温婉的语气: “尽量别搞出人命。” “我一直都秉持文明执法的,就看他们自己识相不识相了。”李明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母子俩就这么轻松加愉快地决定了全天下贵族的命运。 ………… “父皇。” “皇帝陛下” “阿爷~” “不知皇帝陛下有何吩咐?” 李明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一脸傲娇。 “哎呀阿爷~不就是昨天和大臣吃饭没叫你嘛,何必生闷气~”李明笑嘻嘻地给李世民捶背。 “哼,陛下宴请群臣,罪臣岂敢造次?”李世民气鼓鼓的。 “哎呀阿爷你哪里的话,折煞我也……”李明苦笑着。 过完早,刚离开老妈的住所,他转头就直奔老爹居住的宫殿。 不是因为老公和老婆不和。 而是因为,渣男李世民的老婆太多,后宫团实在太庞大了。 韦太妃、阴太妃、燕太妃、还有一堆李明叫不出名字的美人才人什么的…… 除了李明自己、他老妈和几个兄弟姐妹,皇宫里住着的全是老爹的老婆们。 合计这座后宫,是给李世民开的啊! 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在中风以后、忽然觉醒了太祖遗风(指退休以后生小孩)的前提下。 再把杨太后和李世民夫妻二人搁在一个屋,就有点不方便了。 “你阿娘怎么样?” 李世民闷声问道,语气轻柔了些。 “如果你关心她,那你就自己去看看呗。”李明漫不经心道。 “唉,你不懂……”李世民有些消沉: “我如今这副样子,这般地位,有何面目再见太后?” 他犹豫地四十五度抬头看天,抒发着沧海桑田的感慨。 也就在这时,卧房的帐子门被擅自打开了,传出来一个慵懒娇滴滴的声音: “陛下……下——!” 一位年轻的“太妃”伸着懒腰,春意荡漾地从卧房走了出来。 当头看见另一位“陛下”也在,登时吓得花枝乱颤,尾音都发着颤,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看着年轻“后妈”狼狈至极的样子,李明绷着个脸: “是不认识的孩子呢……” 破案了,父亲不去找母亲的原因找到了。 “这哪里的话,你怎么会没见过?能在宫里长住的人,哪个没有经过你的圣裁?” 李世民不羞不臊地说着: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李明不想搭理这个厚脸皮的渣男,挥退了灯泡太妃,便换了个话题: “从今天起,我便要对大唐残余的士族门阀动手了,父亲。” “好啊!”李世民猛地一拍大腿,几乎就要踉跄着站起来。 李明被吓了一跳,赶紧搀扶住他。 “阿爷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这么容易激动……” “好啊,很好啊!”李世民兴奋地喃喃着: “那群豪族吞并土地、掠夺佃农、隐匿人口,不但让朝廷没法治理地方,连人头税都收不上来,我早就想整他们了! “我输给你,也不算完全是件坏事儿。起码你这根搅屎棍子能把那群贵族狠狠地搅上一搅!” 李明听得太阳穴一跳: “……我姑且把这句话当成称赞。” “唉,时不我待,你还在这儿磨磨唧唧干什么?全天下的佃户农奴正在等待着你解放呢!” 李世民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大明的风气,大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气概,不由分说把李明陛下踢出了房间,让他争分夺秒地割士族的韭菜去了。 至于老李这般猴急,和那位年轻的“后妈”有没有关系,小李暂且蒙在鼓里。 ………… 离开太上皇的寝殿以后,李明挂着同样的表情,又分别拜访了李承乾和李治两位老哥。 转了一圈以后,他坐上了车,离开了皇宫。 随着皇宫大门越来越远,他原本轻松的表情也慢慢沉淀了下去。 看望自己的父兄、安抚吃饭不叫上他们的脆弱心灵,只是表面原因。 实际上,懂的都懂。 昨晚上的事故,那三位爷可是最有动机的。 赢了直接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九五之尊,谁能抵御这个诱惑? 不过,李明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表现出来,更没有透露昨天的尚食局纵火事件。 只是谈着没有营养的空天。 而从三人的表现来看,好像也确实不知道此事的样子。 既没有表现出惊慌、也没有丝毫惊讶,一切如常。 当然,考虑到老李家人均影帝的素质,光凭他们仨的临场表现,并不能证明什么。 李明并没有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陛下。” 从窗外塞进来一张纸,是大内总管的声音,就算长着漂亮大胡子的那位。 李明将纸片打开,里面其实是一份简短的报告。 粗略地浏览一遍,李明便将纸页撕得粉碎,搁到车里的香炉烧了。 “三人,都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么……” 他略一沉吟,压低声音对窗外吩咐道: “再查。” “遵令。”总管简短地回复。 李明靠着车座,陷入了思考。 作案动机最大的三人暂时解除了嫌疑,这让他松了口气。 可是,谁是刺驾犯人这个问题,也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会是谁呢? ………… “仁杰,你怎么看?” 回到国务衙门以后,李明第一时间找到了狄仁杰。 可怜的小狄亚历山大。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陛下似乎特别喜欢问他怎么看。 他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我,我还在查……” “加油别紧张,我看好你。我顶着很多人的质疑让你负责此事,你别紧张。我还有别的政务要忙,此案就全权交给你了。”李明拍拍狄仁杰的肩膀。 “我我我我我……”狄仁杰说都不会话了。 在成功激励(?)了属下一番以后,李明一如往常地拾级而上,回到了他忠诚的办公室。 他得干正事了。 推开书房的大门,长孙无忌已经在工位上了,一脸的无奈。 原本房玄龄的席位上有个人影,却不是那个面瘫糟老头。 而是一位少女。 李明达。 第415章 杀人以刃与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阿兕子? 她不是一直避着我、在生我闷气么,怎么…… 李明将疑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也是一脸无奈,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书房逼仄闷热,臣也建议公主殿下去往凉亭暂歇,奈何殿下不肯……” 看着老舅左右为难的窘样,李明也只想扶额。 首先,一个外人是怎么混进国务衙门的? 理论上,李明达同学和李承乾、李治同学一样,身份也是战俘啊。 她能随便溜达出“战俘营”(也就是皇宫)也就罢了。 怎么还溜达进了帝国的统治中枢了? 这比在长安老家还要自由快乐嘛! 当然李明知道,这锅不在可怜的门卫老头。 这锅还得由杨太后亲自来背。 一定是太后有事没事就带李明达上这儿串门。 久而久之,骗过了这里的碳基刷脸系统……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明狐疑的目光,李明达主动开腔了: “启禀陛下,臣不是擅闯,亦非守卫不称职。臣是得了太后殿下的许可的!” 说着挺了挺腰,故意将一块镂金腰牌展示给李明陛下看。 老妈……看着杨太后在这块临时腰牌上的亲笔签名,李明不禁嘴角抽搐。 “臣此次前来,是为了直言进谏,面刺陛下之过的!” 李明达说明着自己的来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而公事公办。 奈何她气场实在欠奉,导致实际效果就像小孩子硬装大人似的,让经过训练的长孙无忌也忍不住: “噗嗤……” 掩着嘴偷偷笑出了声。 虽然自己的工作受到了些影响。 但是偷看外甥和外甥女的修罗场,也是别有一番生趣,就当工作之余的解乏逗闷子了。 李明斜了幸灾乐祸的某人一眼,冷冷道: “此事事关国家机密,请无关人等退避。” 长孙无忌:“哦?什么机密,连副首相都不能知道?” 李明:“是只有首相才配知道的机密,谁听见谁就得给我当首相。” 长孙无忌:“告辞。” 怀着无法偷听八卦的满腹遗憾,国舅爷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姐弟两人。 李明叹了口气,道: “姐,之前我不是故意不搭理你,只是时机未到。时候如果到了,相信你会理解……” “罪臣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罪臣哪敢揣测陛下圣意。是放置、囚禁还是诛杀臣,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李明达语气生硬地给他顶了回去。 李明脑壳疼。 怎么回事,怎么莫名有种在哄小女友的错觉? 你是姐姐,我才是弟弟啊。 觉得血亏的李明便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茬,在李明达幽怨的目光中,慢慢回到了自己的龙榻上,端起了皇帝的架子,清清嗓子道: “卿有何事上奏呀?朕一向闻过则喜。” 哎哎哎你个臭弟弟还真端起来了!……李明达暗自咬了咬银牙,气鼓鼓地“上奏”道: “陛下为了争夺帝位,悍然发动战争。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 “明明可以不打仗的,明明可以给父皇写个信、通过政治解决的。为什么要选这个下下策? “后来皇兄都投降了,没有人和你争皇位了,为什么还不收手,还要和父皇自相残杀? “虽然承蒙祖宗保佑菩萨保佑,父兄都安然无恙。 “但是因此死去的将士百姓不会复活!陛下要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 语气冲得很,已经不能算“进谏”,而是在当面责骂了。 当然,李明倒是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反问: “在卿的嘴里,朕可真是十恶不赦的战争狂人。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依卿的意思,朕应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下罪己诏,退位让贤啊?” “啊这个……”李明达被问卡壳了。 她是怀着一腔热血,才从战争开始一直激愤到现在的,却还没冷静思考过,事情应该怎么收场。 李明笑呵呵地看着茫然的小姑娘。 晋阳公主生气的,不仅是骨肉相残。 更气同胞相杀,生灵涂炭。 能站在普通士兵和天下百姓的立场上,这觉悟就不低啊。 只是…… “政治哪有这么简单,非黑即白。政治是反常识的。” 在把小老姐捉弄过瘾以后,李明认真了起来。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陛下你在说什么东西,我们不是在讨论佛法。”李明达不是很听得懂。 但她不想表现出来,倔强地叉起了腰,表现出自己被对方忽悠的愤怒似的。 “我想说的是,为了改革成功、为了创造更好的国家、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有些牺牲是不得不做出的。”李明直视姐姐的双眼。 “而战争,有时不失为最快速有效、同时也是牺牲最少的捷径。” 强词夺理……李明达下意识地想反驳。 但是她克制住了自己。 因为她知道,李明弟弟不是给自己涂脂抹粉的人。 李明虽然会做出天马行空的设想,会说出天花乱坠的话语。 但是,他吹出去的牛皮无一例外都实现了。 在他的治下,确实国安民乐,百姓安康富足。 所以,李明达就更不明白了。 为什么一位贤君,要做出如此伤天害理、又难以理喻的事情? 而且为什么这桩蠢事,还得到了另一位贤君——也就是他们的父皇李世民——的首肯? 是的,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场战争虽然由李明发动,但是若没有李世民的倾力配合,仗也打不起来。 尤其是在李承乾、李治双双被擒以后。 这场皇位争夺战实质上已经结束了。 四位选手淘汰了三个,李明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共主了。 为什么李世民这个裁判还要亲自下场,把这场战争硬生生拖成了明唐争霸战呢? 李世民又不是皇帝,已经退休了呀!李明抢的皇位又不是他的! 皇帝不急,太上皇急什么? “我记得父皇说过,你这么做是为了树立威信,给国内改革铺平道路,所以他也配合着你……” 李明达嘀咕着。 李明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地问道: “你连阿爷都问过了?” 小妮子虽然几乎没有政治经验,但是直接是真灵敏啊。 连他和李世民父子之间打的“默契球”都看出来了,而且还真去问了…… “是的,你不见我,那我只能向父皇问同样的问题,那就是——” 李明达的表情十分认真。 “既然皇兄已经投降了,为什么父皇当时仍然不肯投降,为什么仍然要和李明弟弟打一场晋阳之战。 “父皇当时就是这么回答的。” “可是我不明白,你在国内的威望已经无人能敌,不可动摇。 “为什么还要出此下策?” 李明抱起了胳膊: “阿爷当时没有回答你吗?” 李明达的小脸蛋唰地通红,有些尴尬道: “后来,万太妃进来了,父皇就把我支了出去……” 好家伙,万太妃又是哪位年轻后妈? 李明对这个渣男父亲已经出离了吐槽的欲望了。 同样的,他对踢皮球的腹黑母亲也无槽可吐。 这对公婆是不是商量好了,一起把这个皮球踢回给我?让我亲自给天真无邪的李明达小姐姐一个解释? 真是诡计多端的一对公婆,一个把话说一半吊胃口,另一个二话不说就给她手里塞一张通行证…… “唉……这也是我自己惹出来的因果。” 李明不经意地轻叹一声,整理了一会儿思绪,道: “是的,我的威望确实十分崇高,在我的国土上无人能及。 “但是,对于我要做的事情来说,这点威望还不够。” 李明达脑袋微微倾斜,略一思考,便立刻猜测道: “你说的是,削弱士族、尽收尽分天下之土地?” 不愧是冰雪聪明的晋阳公主,李明十分欣赏地点点头道: “正是如此。 “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更难。” 李明达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利益,灵魂……” “是的,我的改革势必会触动诸多贵族的利益,而且是最根本的利益。”李明解释道: “我动的是他们的土地,是他们赖以维持富裕生活、尊贵地位,以及政治影响力,的基础。 “我将他们的土地没收,必将导致他们的强烈反弹,这不难理解吧?” 李明达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发现了其中的言语陷阱: “我不理解。你有民心,有强大的军队,更有一支庞大的官僚队伍,能一直控制到乡村。 “和你的力量相比,贵族算什么?你想在国内推行什么政策,难道还怕他们掣肘?” “怕。”李明直言不讳道。 “咦?”李明达更为不解。 “一个贵族我不怕。但是十个、百个、千个、全天下的士族门阀阶级,如果联合起来一起反对,试问谁不怕?” 李明正色道: “士族士族,他们无不在当地深耕成百上千年,有的门荫甚至能上溯至春秋时期。 “他们树大根深,互相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我现在想要将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壤彻底铲除,谈何容易?” 李明达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是怕他们谋反?” “是,但不完全是。”李明道: “他们若是起兵作乱,倒也是个麻烦。 “但是和他们能造成的另一个麻烦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明达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急忙追问: “什么麻烦?” “非暴力不合作。”李明答道。 “非暴力……不合作。”李明达细细咀嚼着。 似乎能懂一些,但是不多。 “不论制度设计得如何精妙、不论初心是如何高尚,事情是人做的。执行歪了,一切都白搭。” 李明叹息道: “以我大明为例。东北和辽东本是化外之地,倒是没这个问题。 “河北就是个老大难了。河北的士族在地方上仍然有着极大的势力,对不利于他们的政策,推三阻四、阳奉阴违。 “以至于土地回收再分配的进度被大大减缓了,财政出现了很大的亏空,税收甚至还不及人口更少的辽东和东北。” 他站起了身,走到文件柜边上,随便拿出一策卷宗递给了李明达。 “你自己看看。” 李明达翻了一翻,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这是河北涿县县令上报的文书,言其调任河北、推动土地分配时,软硬钉子吃了无数。 今天下乡的队伍被“歹人”劫了,明天负责重新丈量土地的文吏病了,后天当地雇佣的脚夫集体吃喜酒去了…… 总之各种状况不断,都“恰好”发生在县令准备对土地下手的关键当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当地有问题,暗中有黑手在和朝廷对着干。 但是没有证据。 有了证据也不敢掀桌子,毕竟地头蛇在当地的能量不容小觑。 “一个个都是当地的土皇帝,一个个都是慕容燕。 “可是能对付他们的李明能有几个?” 李明的双眼之中,有火焰在燃烧。 “这还只是河北一地,而河北已经算是对我俯首帖耳了。 “天下的其他地方呢,原本隶属大唐的其他州县呢?中原、关中、川蜀、江南…… “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弹,他们又会有怎样的花招? “而因为他们的从中作梗,有多少百姓会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国家又会被蛀到何等程度,以至于天下大乱,国之不国? “因此而死的人,又会有多少? “杀人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李明的一番话,让李明达听得沉默了。 “我的威望还是不够啊!”李明语气沉重。 “所以,我要打一场仗,史无前例的大胜仗,将全天下最有威望的男人扳倒。 “只有携此战的威势,我才能震慑宵小,将我的意志强推下去。 “和因此挽救的生命、拯救的王朝相比,打仗死的那点人算得了什么?这已经是十分合算的买卖了。” 一席肺腑之言,余音绕梁。 李明达听得呼吸沉重,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良久,她才声音干涩道: “政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啊……”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脚步声。 来者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是房遗则。 第416章 政治真有趣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 第一眼看见敲门而入的少年时,李明达明显愣了一下。 虽然她很快恢复了皇室的淡定,但是眼睛里仍然残留着惊讶。 因为这位少年的脸色太苍白了,又面无表情,简直像是从坟墓里直接刨出来的行尸走肉一般。 活人真的能拥有这样的面相吗? “哦~是房遗则啊!” 李明见到了对方,立刻堆起笑脸,亲切地迎了上去: “你今天格外高兴啊,连气色都红润了许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了?” 一旁的李明达听得心头一颤—— 什么,这就算表情高兴气色好了? 那他气色差的时候得差成什么样子? 房遗则,这个名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房……那不是房玄龄房相的小儿子嘛! 居然是他…… 李明达震惊了。 老十四的小学同学们,作为老姐她也是认识的。 在她的印象里,房遗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一个调皮捣蛋、偶尔会欺负小同学的普通贵族子弟而已。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居然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在李明的手底下,这位可怜的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启禀陛下,财政问题可能大约或许能够得到部分缓解。” 房遗则向旁边一撤步,轻轻躲开了李明陛下热情的熊抱,同时手法娴熟地递给陛下一封文书。 显然,这已经不是小老弟第一次谢绝陛下的“临幸”了。 李明顺手接过,一边拆开封印,一边略有埋怨道: “你我都是老同学了,何必这么生分?别叫我陛下,叫我一声大哥听听。” 房遗则面无表情: “谨遵陛下谕旨,陛下的一切命令,即使赴汤蹈火臣也万死不辞,陛下。” 满口“陛下陛下”的,这态度和狄仁杰还不一样。 小狄是发自内心的谦卑和惶恐。 老房则是纯粹在气李明。 当然,他可太有理由埋怨这个李扒皮了。 所以李明没有、也不敢生气,悻悻笑着打开了房遗则送来的文书。 “呵。” 只是瞥了一眼,他便耸动肩膀冷笑一声,将文书又递给了在旁边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回避的李明达。 “咦,这我也能看吗?” 李明达不敢接,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房遗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小老妹。 “没有什么机密,只是房相父转发的一封信而已。”李明淡淡地说道: “我说得再多,都不如这封信能替你解答疑问。” 解答我的疑问……李明达顿时觉得手里的纸张仿佛有千钧重,顿时无比郑重,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整份文书并不长,第一页是房玄龄批的“奏请陛下”,就一键转发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倒也不复杂—— 是以河北最大“在野”望族、清河崔氏(和李令婆家的博陵崔氏非同一支)为首,河北各大家族一起进献的请愿书。 这些河北大族,不正是和李明的朝廷对着干的“坏人”吗?他们有何事请愿? 李明达心里嘀咕着,翻到下一页。 刚看一眼,顿时瞳孔一缩。 “咦?!”她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一声。 后面的内容并不复杂,但是十分炸裂—— “士族,愿意,将家族土地双手奉上?!” 李明达总觉得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合上页面,又再次打开。 没有看错,请愿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他们没有玩文字游戏。 因为在请愿书后面,付着长长的列表,列明了所献各宗地的详细地址和情况,最后还有一条所涉土地的总面积。 总额只能说令人触目惊心,即使在土地资源已经进行过一轮再分配的河北,士族手里的土地仍然远大于官府说控制土地的总和。 而这同时也说明,这些士族没有玩虚的。 是真的将自己所拥有的、实际控制的、以及隐瞒逃税的土地,至少大部分地“捐献”了出来。 而在最后,则是所有“同意捐献”士族族长的亲手签字画押。 李明达注意到,刚才那份文书里提到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涿县各大族,也在签字请愿之列。 “可是……为什么?” 李明达立马化身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了。 刚才不是还在说,土地是士族的命根子,是他们权力、财富和优越感的来源吗? 怎么这就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济基础,痛痛快快地上交国家了呢? “这就是战争才能办到的事情,这就是战争权威。” 李明对小老姐微笑着: “武器的批判胜过千言万语。打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就是为了给士族开开眼,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 “只要他们意识到,不捐献土地,下一步捐献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遗体,他们便会乖乖就范。 “倘若不这么威吓,姐姐,你觉得要获得如此大量的土地,得打多少仗、流多少血? “或者,也许到大明覆灭那一天,都未必能控制这么广大的田地?” 李明达一时无语。 所谓“斩业非斩人”,在此刻具象化了。 虽然残酷,但是如果真以李明达的怀柔手段…… 不知天下百姓还得多受多少苦难,不知皇权还要受多大的掣肘。 杀人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虽然河北也算大明的核心领土之一,河北的士族投降,并不能代表原大唐的整体情况。 “但总算是开了个好头。” 李明云淡风轻地点评道。 李明达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根本发不出声音,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就是冰冷残酷、又诡谲不定的政治吗…… “咳咳。” 房遗则看不下去这对姐弟的两人小世界了,干咳一声,把话题掰扯回来: “如果陛下没有其他事,那就容臣先告退了。 “虽然这桩事情可以部分缓解财政压力,让我们把到期债券的本息兑付对付过去。 “但是,只要财政亏空的根本原因不除,我就有干不完的活。” 房遗则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冷冷地盯着某位“财政亏空的根因”。 这大逆不道的话说的,不说暴君,就算换做历史上脾气好的皇帝,都足够让房家三族脖子发痒了。 不过李明陛下只是难为情地摸摸头,讪笑着: “我尽量省着点花。” 房遗则斜了这大猪蹄子一眼:“是啊,省着点。那又是谁在河南之地大量铺陈堤坝建设呢?” “哎呀我的计相,我这又没有多花钱,只是现在天下太平了,我把战争经费挪给了民生而已嘛~” 李明拍着房遗则的肩膀安抚道: “等到这一波基建热潮结束,堤防巩固,今年的旱灾洪灾顺利度过,花钱自然就少下去了。” 陛下的嘴,骗人的鬼。 房遗则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是毫无诚意地夸张作了一揖,便要退下。 临行前,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道: “对了陛下,西南边陲被蛮族入侵,还望陛下多上点心。” 西南边陲?蛮族? 李明一时难以把这两个词给联系起来。 我大明的西南边陲,不是山西到关中那一代吗? 蛮族入侵,难道是犬戎?可那玩意儿不是已经退版本了吗…… 看着陛下犯傻的样子,房遗则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提醒道: “咱大明的西南边陲是剑南道,侵犯我们的蛮子是真腊国。” “哦哦,知道了。”李明一拍脑门。 如今的大明帝国,已经不是过去偏安一隅的那个割据政权,而是“天下”的代名词了。 但是领土越大,同时也就意味着责任越大。 自己的子民被人欺负了,肯定得把场子找回来。 不然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我大明国威何在? “真腊?真腊……嘶,记得当时为了牵制大唐的南方,我们确实向那群猴子输出过武备来着……” 李明陷入了回忆,但只陷入了一点。 那块地方雨林密布、又与世隔绝,诞生了一大片名字古怪的部落政权,什么僚、蒙舍诏、林邑、真腊之类的,鸟语连篇,让人摸不着头脑。 “真腊是个什么情况?记得那地方不靠岸,在山里,按理说并不可能接受多少我国的军事援助吧? “怎么就兴起了这般风浪?” 李明随口问道。 对于陛下关于外交专业的疑问,主管财政的房遗则却是对答如流: “回陛下,真腊能横行西南边陲,甚至冒犯天朝,或许正因为他们接受的我军军备援助最少。” 这是什么话?! 李明立时转向房遗则,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我大明科技世界第一,怎么还嫌弃上了?说得和拖了后腿似的。 “因为南方实在是太热了,尤其是在夏季。” 房遗则像是读到了明哥的疑问,毫不迟疑地解答道: “在那里穿盔甲作战,是真的会热死的,字面意思。 “就算没有当场热死渴死,卸甲以后的卸甲风,也能带走一大批人。 “所以,穿盔甲穿得少的真腊人反而有了优势。 “都夏天了,其他部族还在使用披甲的方阵,唯独真腊人沿用着原始的战术,反而能占得优势。” 李明听得直挠头: “看来,被真腊人用原始战术打垮的,也包括我华夏?” “是的。”房遗则毫不迟疑地点头道: “其时正值华夏大战,长安的朝廷自顾不暇,西南边民只能自生自灭,被真腊人钻了空子。 “现在大战结束,帝位已定。陛下应驱除蛮夷,保境安民,以示正统。” 李明听得直点头: “嗯嗯,房爱卿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西南边陲地远路险,补给不便。 “如果要向西南用兵,那军费开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房遗则。 “不知出此妙策的房爱卿,是哪位房爱卿啊?” 房遗则先是吵着嚷着“财政亏空”,反手又突然叫嚣起了向南蛮开战。 他这个计相,什么时候把鸿胪寺的活儿也给兼了? 所以显而易见,这背后肯定是他老爹房玄龄,教他这么说的。 “是家父房玄龄。”房遗则倒是不扭捏,很爽快的就把老爹给卖了。 “我出门的时候,他将这封请愿书交给了我,顺便让我向陛下你转达那番话。” 房相到底是相父,内心深处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学生、放心不下江山社稷啊。 即使嘴上说着要辞职,但也一直在远程办公的啊~ 李明心中一暖,微笑地看着房遗则。 “兄弟,兄弟……” 房遗则感到一阵恶寒: “陛下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桩事情我有点拿捏不准,想问问你的意见。” 李明嘿嘿笑着,将桌上的一份文件丢给了房遗则。 “事儿也不大,无非是六品及以上官员的人选而已。 “最近不是在机构改革嘛,有一些位置得动一动了。” 房遗则古井无波的脸上,以嘴角为中心,泛起了一层涟漪。 “陛下,这事情貌似不是我的职权、也不是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啊。” 好家伙,人事权,这是他这个计相能掺和的吗? 这不得国务衙门首相这个级别才能定夺? 比他现在这个级别跳了两级,中间还隔着一个尚书省呢! “高级官员任免十分重要,既要唯才是举,又要考虑政治。既要拉拢旧唐旧臣,又不能寒了大明老臣的心。既要南北均衡,又要东西平衡。 “对了,除了汉家子弟以外,还要统筹兼顾国内突厥、鲜卑、铁勒、高句丽等各民族的优秀英才……” 李明完全无视房遗则的抗议,自顾自地往下点数着,最后拍了拍房遗则的肩膀: “总之,这件事就交给你审阅了。做得好赏你首相之位,做不好就给我加班加到死。” 这奖励和惩罚是一回事罢……房遗则一脸黑线,觉得在这里多待一秒就得多招惹一堆麻烦,草草告辞退下了。 李明看着小老弟匆忙的背影,呵呵一笑: “只要房相父不愿出仕,那我就不断把他的工作都压到他儿子身上,就不信他能忍住不出手。 “哈哈,政治真是有趣啊~你说是吧,阿兕子姐姐?” 全程旁听的李明达面色煞白,嘴唇颤抖: “政治真可怕……” 她真傻,真的。 她单知道凭着满腔热血为民请命,效法缇萦救父、上谏汉武帝故事。 殊不知,就自己这傻白甜的见识,居然还敢对这台世上最纯粹的政治机器指手画脚…… 真是班门弄斧,可笑至极! “我……臣不叨扰陛下了,臣请告辞回宫……” 李明达弱弱地福身告辞。 “咦?”李明还有些纳闷,不知道姐姐怎么突然就从愤怒的小鸟,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要不留下吃个饭?” “不了,陛下您先忙……” 李明达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书房,留下某位政治机器困惑不解地抓着头皮。 第417章 退而不休的某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陛下将人事大权也下放给你了,房‘首相’?” 当日晚,相府主卧。 房玄龄躺在病榻上,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含着似笑非笑的揶揄神情。 在他的床头,好大儿房遗则跪坐着,古井无波的嘴角在微微抽动。 他也很绝望啊,他只是个记账背锅的小会计啊。 被李明陛下突然赋予了首相的职责,还是最最要害的人事任免建议权,他能怎么办啊? 他只能灰溜溜回家,请真正的首相大人帮着出主意。 “我道是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破天荒的不用加班。 “原来你是带着任务来的?” 房玄龄虚弱地靠在靠枕上,疲劳地揉了揉眼睛。 说来奇怪,他明明已经给自己请了病假,赋闲在家专心养病了。 可怎么还是觉得这么乏累呢? 聪明的李明陛下,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父亲,看在帝国的份上,看在你我的父子情谊上,帮我一把吧。” 房遗则面无表情地恳求道。 “你我既是父子,何必这么生分?你可以叫我阿爷,这样更亲热些。”老房面无表情地指导着。 “阿爷,帮帮我吧~”小房面无表情地撒娇道。 房玄龄忽然感到鸡皮疙瘩掉了满地,浑身一激灵,从床上一个仰卧起坐,摁住了即将熊抱过来的小儿子。 “我帮你,我帮你行不行,所以能不能别再肉麻了?” “哦好的。”房遗则乖巧地收手,跪坐回了原位。 唉,又上那小子的套了……房玄龄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两手一摊: “职业调整的原案呢?” “在这儿呢。”房遗则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便掏出狼毫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起来。 事关用人机密,书面文件不可带出办公室。 房玄龄双手郑重地接过这张纸页,好像手里承载着的是帝国的前途命运。 话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国家是由人组成的。 而六品以上的官员,无疑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 老宰相眯着眼睛,在摇曳的烛光下,仔仔细细地阅读着,研究着,揣摩着每一个名字。 六品以上已经称得上是高官大员了,但大明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全国要调整的官员加起来,那也是一项复杂的系统性工程。 根据惯常的工作流程,应是吏部拟个框架出来,层层上报到分管副首相长孙无忌,由国舅爷亲自拟稿。 成稿以后,经首相房玄龄审核删改,最后再呈给陛下,如果陛下哪里有不满意,再打回重改。 如此一来,陛下得到了最终的人事决定权,官吏得到了做不完的工作任务,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不过这次,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照顾老首相同志、不被甲方一次次改方案逼到抓狂。 李明将流程改了一改,先自己亲自定下初稿,再请房玄龄审阅捉刀。 在机关单位里走过流程的都知道,领导往往是最后签名的。 李明陛下这一流程上的变动,已经是近乎倒反天罡的恩惠了。 房玄龄不禁心头一颤。 陛下对大臣们是真的交心了,从物质到精神上,各项恩宠全部拉满。 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君主啊。 为了能让手底下的牛马好好干活,能把身段放得这么柔软。 嗯,简直挑不出陛下一点毛病来,除了喜欢把官吏当做牛马使唤以外…… “长孙无忌……做得还真不错。” 房玄龄一边翻阅着新任官员的调整名单,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选贤任能,简简单单四个字,真做起来可是复杂得很。 先不说能不能选出真正的贤才,能不能平衡各方利益。 就算选贤的能力合格,谁又能忍住不往里面填充“自己人”的冲动呢? 可是,依房玄龄来看,长孙无忌还真忍住了,没在新官员调任名单里夹带私货。 证据就是,名单里出现了不少唐朝老臣,其中有很多人都是李明陛下所不熟悉的生面孔。 别说陛下,连普通高级官员都未必能知道那些被提拔的新官吏。 因为他们都是三省六部里的中低层官僚,属于“干实事”的职业经理人。 不显山露水,在民间、在官场上都藉藉无名。 只有当真正落实一项政策、或者提出一项方案时,才知道这些“无名之辈”的重要性。 譬如这份新官选任名单,最初搭建框架、草拟概要的,一定是吏部的某位头秃小官僚。 他们就像在官场这块大田地里辛勤耕耘的“农夫”,平时不出人头地,但国家的正常运转又离不开他们。 而在这份名单之中,就有许多这样的“螺丝钉”。 这些原本隶属大唐的“螺丝钉”不可能是李明陛下亲自点兵的,只能是长孙无忌往里面塞的。 而且这种大部门里的小官吏,也几乎不可能是长孙无忌的嫡系——这种小喽啰可没有站队的资格。 有些房玄龄眼熟的名字,甚至还是外戚集团的激烈反对者,在政治光谱上和国舅长孙无忌可谓完全相反。 长孙无忌这货,还真是唯才是举啊! 这家伙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他可喜欢培植自己的党羽势力、甚至往官僚队伍里塞自家亲族了。 国舅爷这怎么突然转性了? 难道在李明陛下的德政之下,连长孙无忌这条老狐狸都被感化了? “不,多半是他被陛下折腾得毫无权力欲了。 “就和我一样……” 房玄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就像戒网瘾的最好办法是进入电竞学校,戒嘴馋的最好办法是暴饮暴食。 让权力动物戒除权力欲,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很多很多权力。 这个也要他管,那个也要他负责。 在获得了首相体验卡、连续体验了几次熬夜加班以后。 长孙无忌差一点就被这套休克疗法给弄休克了。 等他幡然醒悟以后,就再也没有世俗的欲望了。 一切都公事公办。 权力……特么的权力和义务辩证统一,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识得不识得啊? 都把人干得官场羊尾了,自然就不会往工作里掺杂一己之私了。 至于培植羽翼、为子孙铺平道路……那就更别想了。 如果陛下已是耄耋之年,那这么做还有点意义。 只要熬过了这代雄主,自己和长孙家族或许还能有出头之日,重回“只有权力没有责任”的美好时光。 可是,当下的李明陛下才几岁啊? 自己的心腹、儿子、乃至孙子,有谁能熬得过陛下啊? 就算他长孙无忌真的往官场里塞了私货进去。 待自己这代人故去以后,天知道正值春秋鼎盛的李明陛下,会不会展开血腥残酷的大清洗,反倒给子孙招致灾祸……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 在无懈可击的李明陛下手底下,长孙无忌打消私心、好好当官,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别说培植羽翼,要不是好大孙长孙延已经在官场里生根,长孙无忌都想训诫子孙:别当官了,去做生意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能明智地意识到这一点,长孙也不失为首相之姿啊……” 房玄龄啧啧叹息,有点可惜身上这顶名为“首相”的巨锅还没能完全甩掉。 不过可惜归可惜,领导交办的任务还是得完成。 没错,李明陛下虽然把这活交办给房遗则。 但懂的都懂,瞄准的是小房背后的他,房玄龄。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鹅几在人家手里呢? “人事是一门大学问,既要立贤,又不能完全不考虑其他政治因素。” 房玄龄一边仔仔细细地批注着,一边大声自言自语。 房遗则面无表情地问:“您在做什么恶意的政治隐喻吗阿爷?” 房玄龄矢口否认:“没有,你别听风就是雨,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教你一些做首相的道理。” “我不想当首相,我只是个账房先生。”房遗则表示,还是另请高明吧。 房玄龄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揉了揉眼睛。 “这活儿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今天你难得回家早,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我这就让伙房准备。” 房遗则摇摇头: “不用了父亲,皇帝陛下给我们家赐下御膳,并叮嘱我亲自请您服用。” 服用,这是御赐鸩毒么……房玄龄刚想吐槽,忽然想起了几天前,那场让人刻骨铭心的端午节“满月”宴会。 而在席间,陛下自创了一道令人刻骨铭心的“菜肴”……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附在了儿子的手边,看着他从一方锦盒之中,取出了一碟白乎乎的、类似动物组织的东西。 “水煮鸡胸肉,父亲。” 房玄龄苍老的脸庞,泛起了涟漪。 ………… “今天我请客,请大家别客气,尽情开动吧。” 当晚,国务衙门一层宴会厅,就是端午节“满月宴”的会场。 李明坐在上首,大摆宴席,宴请各位京官。 有什么比忙碌了一天以后的食堂公务餐更美味的呢? 诸位京官面对着面前的小桌板,一个个强颜欢笑。 因为精美的食盒里装着的,都是白花花的—— 鸡胸肉、白煮蛋、鱼肉和虾。 如果说还有别的什么,那就是绿油油的—— 苋菜时蔬。 全部水煮,适量油盐,一看就很健康,明明有荤菜,却硬是呈现出了比斋饭还要素雅的氛围。 大伙儿还吃的生鱼脍是没有的,油腻的羊皮花丝、通化软牛肠也是没有的。 奶酪倒是有,但不是以冰酥山的形式,而是以奶酪最原初的形态—— 一块脂肪,咸不拉几酸溜溜。 除了这顿营养全面、唯独缺了“美味”的晚餐以外,每人还额外分得了一壶葡萄汁—— 不打引号,不发酵的那种,纯纯的冰镇鲜榨葡萄汁。 解暑是解暑了,成本也不可谓不高昂,但考虑到公元七世纪的水果育种水平,榨出来的液体即使加了糖,也难免留下酸涩的口感。 “咕嘟咕嘟……哈!请诸位不要客气,赶紧吃完还得接着加班呢!” 李明身先士卒,先干了一杯酸涩水果汁,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毕竟过去几年的大米拌小米,他可不是白吃的。 然而陛下能入口的饭菜,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衮衮诸公,就有点难以下咽了。 但,你总不能不吃,不给陛下卖这个面子吧? 皇帝都能吃得,你吃不得,你是老几? 群臣面露难色,将鸡胸肉沾上料汁,闭眼张嘴就往嘴里送。 嗯,还好,没有加入鱼肝油这类究极黑暗料理。 嘛,尚食局选用的鸡不错,是百济上贡的乌骨鸡,胸肉并不算柴。 啊,可还是好难吃啊…… 一顿工作餐,大臣们吃得味同嚼蜡。 可是又不得不吃。 皇帝请客,谁敢不到场? “还是房首相英明啊,提前病遁。”从长安跑路过来的韦挺和儿子韦待价窃窃私语。 韦待价耸了耸肩,语气无尽悲凉: “计相把饭菜打包带回去了。” 韦挺无语凝噎。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不太合适的想法——或许给老头带点鸩毒还更仁慈些,起码痛快…… 而在群臣之中,刘洎就聪明多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横遭此劫,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些盐巴和一小罐胡麻油。 觉得食物淡白无味,就偷偷舔一口,滴两滴。 坐他左手边的侯君集见状,不屑地哼气。 似乎是考虑到他是武将、消耗比较大的缘故,他的饭菜和文官不同,尽管比以往也寡淡了点,大鱼大肉还是有的。 但是他的老伙计,坐在刘洎右手边的李道宗,就不一样了。 他被香油勾得快流哈喇子了,不自觉地往老刘那边靠。 老刘下意识地往远处挪了挪屁股。 李道宗嘴角一抽。 到底是大唐那边的文官首席,突出一个狡猾奸诈不做人。 而下面的一举一动,台上的李明自然是洞若观火。 他自己也是打工仔过来的,牛马在背后搞点小动作什么的,只要无伤大雅,他一般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牛马给自己上高血压因子,往作死的道路上奔走,这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房玄龄一个人因病撂挑子,已经让朕颇有焦头烂额之感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明明才五六十、连法定退休年龄都还没到,都还是当打之年的中青年。 现在却大多已经头发斑白、垂垂老矣。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不是天时已到,而是因为你们自己的原因? 是因为你们平日里胡吃海喝,不知道怎么保养自己的身体! 你们这帮贞观朝留下的老臣倒下了,那谁给朕当牛做马啊? 想到这里,李明愤然一拍桌子。 哼!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刘洎虎躯一震,盐巴和胡麻油撒了一地,心虚地低下脑袋。 李明虎视席下,忽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角有泪划过。 满座皆惊。 第418章 什么叫“君父”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突然拍案一怒,让举座皆惊,大臣们莫不惶恐莫名。 李道宗、侯君集,以及其他知道刘洎小花招的同僚,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埋怨地看着他。 就你小子聪明,惹出这等祸事。自己被责罚也就罢了,若是殃及了池鱼,害的大家不得不生吞鱼肝油炖鸡胸肉,看你如何收场! 刘洎面如土色,懊悔不已,还不忘把打翻的盐罐子、油瓶子偷偷藏进袖子袋里。 在一片焦灼的气氛之中,就在群臣等待少皇帝大发雷霆的时候。 李明陛下却是沉默不语,过了片刻,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 这下大臣们是真的又惊又慌了: “陛下您肿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 “陛下!” 身为帝师、宗室、远房叔父,李道宗比其他大臣更亲近李明一步,得以径直上前,陪侍在陛下左右。 同时,他还不忘悄悄回头,凶狠地瞪了台下的刘某人一眼: 就你聪明,就你事儿多! 倒霉的刘洎老哥已经是吓得面无血色,嘴唇煞白煞白,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他这个后悔啊,比当初站队站错、站到了魏王李泰那边还要懊悔不迭。 自己怎么就这么手欠呢,敢在陛下的眼面前搞小动作! 这下好了吧,闯祸了吧!别说害了自己了,说不定把九族都得给搭进去了…… “陛下,您……哪里不舒服吗?” 李道宗担忧地向前。 不料,李明偷偷从龙袍中伸出小手,在牢李虎口的麻筋处狠狠一恰。 一股酸爽的疼痛感在李道宗全身疾走,但他既不敢叫出声,更不敢把这只小猪蹄子拍开。 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倏地潸然泪下。 对,跟我一起哭……李明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又旋即抚平嘴角,无限哀怨地哽咽道: “朕年少,而众位爱卿年长。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 “朕恨自己生得迟,所以想和诸位爱卿多待一会儿,像一家人一样,多吃几次饭,吃一顿少一顿…… “可是,既然卿等觉得和朕共进晚餐是个麻烦,觉得朕的餐食难以入口,那……” 战略性停顿,战略性吸气,战略性抽噎道: “是朕自作多情了。你们不想和朕吃饭,要走……便走吧。” 此话一出,先是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接着,就像突降暴雨一般,所有人哭成一片。 不光是被吓的,更是被感动的。 是啊,陛下年幼,而大臣们年长,他们还能辅佐陛下多久呢? 陛下只是想和大家多呆一会儿,陛下有什么错? 能有幸跟从这么有情有义的陛下,这是诸位当臣子的福分啊! 怎么自己还嫌弃上了? 而且嫌弃的理由多么可笑,居然只是饭菜不合口……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不少人对惹出这档子祸事的刘洎怒目以对。 如果说刚才他们或多或少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话。 那么现在,就是纯粹的愤怒了。 老刘你在搞毛啊,怎么把咱家至贤至圣皇帝陛下给弄哭了! 一片哭声之中,就属“领哭”的李道宗声音最大。 没办法,他但凡声音小一点儿,就会被陛下给“电”一下。 而风暴的中心,刘洎早已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了。 直到几十年后、躺在病踏上,刘洎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都忍不住垂死病中惊坐起,扇自己两个耳光—— 我真该死啊! 陛下没有因为他是李泰的死党、屡屡作乱,而对他秋后算账,这已经是十分宽容了。 现在更将他奉为座上宾,更是难以想象的恩情了。 可是自己,自己就因为这张臭嘴,白糟蹋了陛下的一份心…… 该死啊,真该死啊! “呜呜呜陛下,臣罪该万死呜呜呜……” 刘洎颤颤巍巍地走到殿中,咚咚咚磕头。 李明此时刘皇叔附体,亲自走到殿下,双手扶起刘洎,一把鼻涕一把泪: “刘侍郎,是朕害苦了你啊……” “不是陛下臣不敢呜呜呜……”刘洎临圣涕零,不知所云。 ………… 在一片哭哭啼啼中,工作晚餐继续进行。 李道宗也终于逃脱了某位陛下的魔爪,肿着眼睛和手,在侯君集疑惑的目光中回到了原位。 在座的衮衮诸公一边心怀感恩地哽咽着,一边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干巴干巴地咀嚼着似乎是某种禽类组织的玩意儿。 像极了嚼干草的牛马。 水煮鸡胸肉,真的好难吃啊…… 据说这肉取自百济进献的上品乌骨鸡。 作为半岛上的小国寡民,乌骨鸡算是那鸟地方少数可以“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了。 没想到名声在外,原来这么难吃的吗? 这一定都是百济国的阴谋! 而就在大臣们一边感恩,一边痛斥某东北小番邦的时候。 李明陛下心中在得意地笑。 哎,这就对咯。 给我心怀感激地把营养午餐吃下去! 在大明特色的封建主义社会里,华夏的优良传统文化也是得以继承的。 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作为大臣们的“君父”,为了照顾好这帮老小孩,小小的李明可是花了大大的心思。 老小孩最大的问题,就是作死,字面意思的作死—— 饮食重油重盐重口味,又不常运动,一坐坐一天,时不时还熬夜加个班,在搞垮自己身体的路途上狂奔。 比如某位中风的李世民陛下、患糖尿病的李承乾殿下,以及根据史实将来也将中风的李治殿下,等等。 这还算是好的。 有些懂一点养生、但又没完全懂的半桶水,甚至开始炼丹嗑药,唯恐自己不重金属中毒、死的不够快了。 这就导致很多人,在还没到退休年龄的“当打之年”,就早早地去世了。 没有科学地养生,这可以说是许多古代名仕早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作为天下臣民的君父,李明陛下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手底下的牛马,自己把自己玩死呢? 牛马死完了,谁能拉着“大明”这辆马车向前啊? 他还能去哪里再淘一套贞观全明星阵容啊? 这伙从乱世爬出来的人精,可是父皇李世民给他留下的最宝贵财富了。 死一个都得心疼好久。 房玄龄辞职事件,给他敲响了警钟—— 虽然不能把男子天团像手办一样,保存起来。 但至少可以通过二十一世纪科学养生法,给他们续命,让他们再多加几年班。 健康饮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健康的作息习惯了。 客观地来讲,皇帝的控制欲强到这份上,连官员的饮食都要干涉,这已经有点恐怖了。 但是,李明陛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无非是想让大家多陪他几年而已。 ………… 之后的几天,波澜不惊。 国事正常运转,国民日常开卷。 除了依然不止不歇的滂沱大雨以外,一切好像和往常无异。 而这场台风带来的漫长暴雨,也好像变成了大明新的“日常”,被奔前程的唐州居民给逐渐习惯了。 只是在官场之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让其中的参与者感到了一丝违和感。 其一,在国务衙门和三省六部各大衙门,来了几个陌生人。 这些陌生人属于典型的大众脸,五官面容十分平凡,属于丢到人群里就消失了的那种。 他们由一位少年领导着,少年微微弓着腰,总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顶着“十四党”标志性的黑眼圈,发际线也很有“十四党”特色地后移着。 这伙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行踪飘忽不定,流窜于各部门的办公场所之间—— 他们不能刷脸,但是手拿陛下亲批的腰牌,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任何地方,随机抽取一位幸运儿进小黑屋“协助调查”。 从小黑屋出来的人,无不汗如雨下、虚脱得需要人搀扶。 甚至有部分倒霉老哥大约是“中奖”了,出了小黑屋、就进大黑屋,直接被御史台带走。 很明显,以少年为首的这伙人,是在查什么案子。 而被他们带走的官员,应该与他们正在查的案子无关。 只是在调查过程中,被顺带着一起端了的贪污犯而已。 这伙神秘的陌生人到底在查“哪一起”案子,诸位官员不得而知。 但他们知道,这些是直属陛下的内卫密探,传说中在长安呼风唤雨的“肃反委员会”。 在不断有贪官被清洗的过程中,他们逐渐认识了那位貌不惊人的密探头子——狄仁杰。 狄仁杰可怕。 手握“狄仁杰”这把利刃的皇帝陛下,更可怕。 由是,新改组的唐州官场弥漫着一股惶恐不安的气氛。 在这种气氛下,连清清白白没问题的清官都开始心虚了。 大家抱着上坟的心情上着班,兢兢业业,生怕自己的房门被敲开,门外站着那位腼腆的少年,满脸歉意的微笑说着: “您好,有件案子希望您协助我们调查一下。” 而在这个大背景下,唐州官场发生着第二个微妙的变化—— 每天一到点,各衙门就开始敲锣打鼓,吹拉弹唱。 在这有节奏的韵律中,各级官吏必须放下手里的工作,离开工位,在走廊集合,一起做着类似“五禽戏”那样的动作。 这是李明陛下号召的活动,叫“做操”什么的,据说可以预防久坐导致的腰椎间盘突出、下肢静脉血栓、还有痔疮之类的—— 都是些连御医都没有听说过的怪病。 但是听不懂归听不懂,陛下的“号召”大家是一定要当成命令来执行的。 否则别人做操你窝办公室,信不信狄仁杰带着人来瞧你家房门啊? 同理,陛下给诸位精心准备的“营养早餐”和“营养午餐”,大家也都心怀感恩地往肚里塞。 又得被迫运动,又得被迫吃不喜欢吃的鸡胸肉。 官员们难免生出几分惆怅的情绪。 然而和被狄仁杰“约谈”相比,这点小折腾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根据陛下的“号召”,进行了规律的运动和清淡的饮食以后。 诸位老臣明显感觉到,身体好像确实比过去灵活了许多。 呼吸更加轻盈,关节也不再滞涩,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比吃金丹的效果都要好。 而随着身体机能转好,他们的精力也更为旺盛,甚至头脑都清晰了许多,可以更高效地内卷当牛马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但是,这明显和陛下所倡导的饮食作息有关。 得到了正反馈,他们便更为“虔诚”地跟从陛下的指示。 一日营养三餐,午间饭后运动。 真别说,在习惯了以后,他们发现,清淡的饮食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在肥腻的羊肉以外,蔬菜海鲜也是很可口的。 鸡胸肉除外。 而做操就更受大臣们欢迎了。 因为和饮食的潜移默化不同,运动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平时疏于运动的老登中登们立时就能感到筋肉松弛、身心放松。 爽过一次以后,都不需要催促,他们主动在上班间隙做起了“课间操”,活动得生锈的关节咔咔作响。 就这样,唐州百官过上了健康而有节律的生活。 朝廷的风气一下子变得活泼而有生气起来,完全没有老人政治那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甚至有些人出现了八块腹肌。 大家都在为自己身体出现的积极变化而感到欣喜。 而在这一片热烈又忐忑、极其复杂的气氛之中。 唐州官场悄然发生的第三件“小变化”。 那就是,财政问题得到了初步缓解。 国库不是那么缺钱了。 当然,在官场轰轰烈烈的风纪整肃运动中,这点无足挂齿的“小事”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 “什么?你居然,让大臣们都……什么?” 某日过早,杨太后的寝殿里。 李世民听着李明叽叽喳喳地提起此事,惊讶地几乎拍案而起,差点把粥碗拍翻。 李明斜了某位渣男一眼,不无阴阳怪气地说道: “阿爷,难得碰见你和阿娘共进早餐啊。” 我打扰你们公婆了吗?没有?那请你别打扰我们母子。 在这种情况下,杨后一般会笑呵呵地给父子打圆场。 但是今天,杨后脸上是和他夫君的同款震惊: “你居然……让那群桀骜不驯的老狐狸…… “让他们吃什么就吃什么,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制力! 简直是封建君权的典范……不是,自从诞生“君主”这个职业以来,有哪位同行能取得这么彻底的统治力极限 夫妻俩面面相觑,自愧弗如远甚。 这帮老狐狸,他俩又不是没有打过交道。 哪个不是太极高手?哪个不让他们吃尽了软钉子? 只要让这些老妖精干他们不想干的事情,他们有一万种办法推辞。 怎么在李明手里,这帮鳖孙就和龟儿子似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419章 都是百济的阴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哈哈,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李明轻巧地耸了耸肩,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因为我都是为了他们好啊。” 一颦一笑,丑恶的嘴脸像极了某些掌控欲极强的父亲—— 打着“为子女好”的旗号,也确实做了为子女好的事情。 “现实世界不是西域传来的杂文神话。政治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李世民闷声回道。 他也有过很多利国利民、同时也有利于官僚士绅阶层的想法。 比如天下均田、抑制土地兼并什么的。 他常拿汉末割据豪强并起,以至于互相征伐、民不聊生,最后导致五胡乱华,大家不论官民都没有好下场的历史教训,来规劝手下的文臣武将们。 规劝他们吃相好看一点,别明着和均田制对着干,撬大唐特色封建主义的墙角别撬得那么明目张胆,给老百姓、尤其是河北关中的百姓留口汤喝,云云。 作为文治榜上有名的贤明皇帝,他很早就意识到了“君”和“民”并不总是对立。 中间还隔着一个中间商“臣”。 很多时候,甚至国君和国民的立场是一致的,双方得共同应付中间商吃差价。 “君、臣、民本是一体,三方同舟共济、一体同心。非君臣联合以欺民,或臣上欺君下迫民也”——这句话是李世民常挂在嘴边的。 但是嘛,对于前任陛下的苦口婆心,“臣”这个中间阶级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已读不回。 毕竟贞观朝的官员们,多是门阀士族在朝廷中枢的代表,有些索性就是一族之长。 让他们抑制兼并、自己革自己的命,那和与虎谋皮有何不同? 即使此事有利于他们整体的、长远的利益,但他们也不愿意为此暂时牺牲短期的、局部的利益。 这道理也不复杂。 毕竟人都是短视的。 一个父亲可以教导孩子要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孩子也明知道好好读书的重要性。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有几个孩子能真的听劝,发自内心地发奋用功呢? 只怕是连让孩子每天准时上床睡觉,都得闹得鸡飞狗跳吧? 管孩子和管大臣,某种意义上是相同的。 连督促孩子学习都十分困难。 又如何能利用“长期整体利益”这块画饼,来忽悠官场那群千年老狐狸吐出一点利益、心甘情愿地吃点亏呢? 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都困难。 因此,就愈发突出李明此举的含金量了—— 这位君父,把臣下的利益和灵魂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但让他们乖乖交出了土地。 甚至做到了让他们吃啥就吃啥、做操就做操的地步。 这是真的在把臣下当儿子在养啊! 驯狐有方啊,把这群老东西驯得服服帖帖,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皇帝,为娘虽然不善政治,但也知道‘物极必反’这个道理。 “你如此深入地干涉臣子的生活,是否会……适得其反呢?” 杨太后从最初的震惊恢复了过来,表情有些担忧。 “对对对,你这样太粗暴了。” 李世民也回过了神来,妇唱夫随道: “你现在连臣下的饮食起居都操纵,就不怕他们对你心生不满,从而导致更大的反叛? “就像防民之口如防川的周厉王一样?” 虽然好大儿把大臣们调教得服服帖帖,这种操作很爽。 但是现实毕竟不是爽文。 人的天性都是不喜欢被管束的,管得有多厉害,反噬就有多大。 就好比竹子,你压迫得越用力,竹子反扇你一耳光的力道就越大。 李明挠挠头: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也没硬逼他们啊。 “是大臣们觉得我的方法好,择善而从之而已。” 李世民和杨太后眼皮一抖,抱着胳膊就这么看着他。 真的吗?我不信~ “是真的,大臣们都是自愿的——咳咳,当然,我也是用了点小技巧。” 李明轻咳一声。 “我之前就此事向阿娘征询。依阿娘的意思,对官员的饮食不可过多干涉。 “之后,我也询问了长孙舅舅的意思。国舅的做法与阿娘相反,认为我作为皇帝的权力是无限的,该让臣下吃什么,臣下就必须吃什么。 “这之后,我又多方收集意见,各方的主意各不相同,根据政治图谱,有站太后一党的,也有站长孙相一党的。 “所以我把各方意见杂糅了一下,以‘请客’的形式,邀请诸公共享盛宴。大家自愿参加,这样谁都说不了什么吧?” 李世民听得不禁冷笑。 是啊,皇帝请客,谁敢不自愿呢? 他算是看出来大明官场的尿性了—— 看似立场各异,党派林立。 但他们真的只有建议权,完全无法干涉决策。 只要李明一发话,不论最终方案被魔改成什么样子,他们也能立刻停息争端,认真执行。 林立的党派,反倒是分散了官僚集团的力量,让他们成为一滩散沙,根本无法单独抗衡强横的皇权。 这哪是党派林立啊? 这分明是只有“李明党”一个派系啊! 自己一开始还担心少皇帝被老狐狸蒙骗呢,看来是瞎操心了。 这是谁玩谁啊? “皇帝真是好手段,不愧是全大明至贤至圣的君父。”杨太后笑呵呵的。 强迫了,但又没有完全强迫,给人一种“有自由选择”的错觉。 确实能在心理上,一定程度抵消对方的抵触情绪。 虽然无耻,但有效。 “只是,哎呀皇帝真是言重了,臣妾哪有什么党羽门派,只是侥幸和一些大臣所见略同罢了~” 杨太后面不改色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语。 “哎呀阿娘也言重了,文官们对孩儿这么俯首称臣呀,也有阿娘制衡的一份功劳呀~” 李明也面不改色地呵呵。 高手过招,如落花流水,不留痕迹。 李世民夹在这对母子之间,一脸黑线。 作为老父亲,连他都听得有点坐立不安了。 这对权力狂母子要是放在前朝,高低得整出个巫蛊之乱级别的滔天大祸出来。 现在两人的关系维持得这么和谐,杨后性格温和固然是一个原因。 但更多的要归因于李明的政治手腕。 给朝堂里塞了一大堆立场相左的成员,既让杨后体验到了权力的滋味,但又真的只是字面意义的“体验”而已。 当然,李世民也明白,政治手腕对李明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光有手段没有硬实力,只是会让官员们互相掣肘、乌烟瘴气,大明这个国家止步不前而已。 比如后世的某个同名同姓的带明,其中的某个道长皇帝。 但李明手下的大明,显然不是这幅情况—— 皇权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君臣一体,如臂使指。官员可以提建议,但决议一出,就必须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明显不是“权术”这种花拳绣腿可以达到的境界。 真正能让群臣如此俯首帖耳、乖乖在少皇帝座下当儿子的根本秘法,还是李明所掌握的硬实力—— 听命与他的军队,无限忠诚的国民,广袤无垠的国度,以及对大唐的漂漂亮亮的灭国战—— 李明几乎是从零手搓出了这一切,这无疑把他的名望推到了当世无匹、后世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官员们又是立场各异,在皇权面前一盘散沙,根本团结不起来。 他们不敢反抗、不能反抗,同时也不想反抗。 因为事实一再地证明,跟着李明走有肉吃,尽管过程有点古怪,但结局一定是皆大欢喜的。 只要放弃思考,根据陛下圣谕照做,就能有美好结局。 一文一武双管齐下,也难怪官员们能任由李明拿捏,被像小学生那样揉圆搓扁了也不反抗,甚至还乐在其中。 “自己从头建立的国家,自己挑选的官吏……就是自由啊,想怎么折腾他们就怎么折腾。” 作为皇帝同行,李世民对这种随心所欲的状态是真的羡慕了。 好大儿在势术法上做到了极致,达到了“皇帝”这个职业的自由王国。 这是连他都难以企及、甚至难以奢求的境界。 李世民自己虽然贵为天策上将、天可汗,以及其他一大堆荣誉称号。 但是,他的权力也是受限的。 因为在获得权力的过程中,他也不可避免地和各大士族缔结同盟,甚至于老李家的起势,依靠的也是自己陇西门阀的身份。 这才能起势起得这么快,力压泥腿子出身的隋末群雄,席卷全天下,创立大唐朝。 但是,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正因为靠着门阀起势,老李在施政中也颇受门阀的掣肘,无法大展拳脚。 甚至还常常被臣下以“进谏”的名义上眼药,而他还必须乖乖听着。 甚至还被一本《氏族志》给当众骑脸了。 同样的大臣,在大明朝就老实了,乖乖吃鸡胸肉了,让做操就做操了。 李明作为皇帝的权力,真的是无限的。 起点越低,终点越高。 这家伙在辽东,几乎从泥腿子起家,打下了自己的天下。 换句话说,这天下就是属于他的了,没有人能和他分享。 那自然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时候不早了,该到饭点了吧。 “二位陛下若不嫌弃,不如在这儿将就一顿如何?” 天好像有点聊死了,作为此间的主人,杨太后温和地提醒道。 李世民精神一振,食指大动。 “甚善甚善。” 自立德殿以后,一家三口就甚少一起吃饭了。 不知天下权力的中枢,中午都吃什么呢? 答案很快揭晓—— 水煮蛋! 白煮芥菜! 大米拌小米! 还有重量级,广受好评的,百济乌骨鸡胸肉! 李世民的笑容登时凝固了,嘴里立刻浮现了难以下咽的肌肉粗纤维的触感。 这,一定是百济国的阴谋…… ………… 绿色健康的皇家午宴吃完,李明饭后遛弯离开了“宫殿”,出门左拐就到了上班的国务衙门。 皇宫小也有小的好处啊,每天午休都能回家吃饭。 “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啊?” 李明撑着伞,穿着防水的小鹿皮靴,啪嗒啪嗒地踩着水坑。 当皇帝还是好啊,吃穿用度都是最顶配的,永远不用担心鞋子漏水。 只是再下下去,咱这农业帝国就得漏了。 不知各地堤防修筑地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不觉加快了脚步,在伪装成“热心市民”的便衣的簇拥下,来到了衙门门口。 门廊底下挤满了人,都是响应养生号召,吃完饭遛弯的官吏。 看见陛下来了,群臣立刻齐声高颂曰: “臣,叩见陛下~” “好好好,同志们好啊~”李明和蔼可亲地向属下们招招手,便信步走进了衙门。 当头就撞见了狄仁杰。 他今天没有和跟班在一起,是独自一人。 “你现在还敢落单?真是不怕被大臣们套麻袋揍一顿啊。”李明咧着嘴笑道: “你这顿立威可立得够狠的,弄得唐州官场人人自危,谁人不知你狄大相的大名啊。” 当然,他完全是在开玩笑。 谁人不知狄仁杰代行的是他李明陛下的意志啊。 敢乱动狄仁杰,九族疑似有点多了。 “哎陛下,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狄仁杰一脸的苦涩。 李明给他布置的任务,是重点查办尚食局纵火案,但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顺便”查一查国务衙门里的问题。 比如贪腐啊什么的。 论提高工作效率——或者换个词,压榨牛马——谁能比得过李明陛下啊! 不过狄仁杰到底是有宰相之姿的,认认真真地完成着陛下布置的“既要又要”的工作。 从鸡飞狗跳、战战兢兢的官场就能知道,至少第二个“整肃风纪”的任务,他完成得很好。 “你吃过了吗?我还有事要忙,你趁中午先午睡休息一会儿吧。” 李明满脑子都是水利堤防,和老同学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 却被狄仁杰拉住了袖子。 “这就是我单独找您汇报的原因,陛下。” 他压低了声音。 李明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 对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难道说…… “你找到纵火案的线索了?” 狄仁杰点点头: “是的陛下。 “凶嫌,来自百济!” 第420章 外松内紧,外松内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 李明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 左右无人。 官员们自然是没有人敢当电灯泡,贸然靠近这两个煞神的。 “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路带风。 走廊上,都是吃完了鸡胸肉来遛弯透气的官吏。 看见大boss来,便要作揖打躬,想要在领导面前刷刷存在感。 可再一看,大boss面色不善,旁边还跟着个小煞星狄仁杰。 便立刻识相地退到一边。 这存在感可不兴刷啊! 李明拎着狄仁杰,拾级而上,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别让任何人进来。” 他简单吩咐门口的守卫,便推门而入。 长孙无忌不在,房玄龄在家里蹲,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明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严肃地问: “狄仁杰,你说凶手来自百济…… “是嫌疑犯恰好是个百济人,还是说……这是百济国方面的阴谋?” 百济国,是位于朝鲜半岛南端的大明附属国。 曾是高句丽的附庸,高句丽被灭后,转投大明。和邻居新罗相爱相杀,为此还专门向大明求援过。 如果幕后指使是百济国的人,乃至于是他们的王…… 一个是孤狼犯罪,一个是国家意志,二者的性质天差地别。 “不好说,只是一个初步的判断。”狄仁杰谨慎地说: “但根据现有证据线索,应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李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但愿如此吧。” 孤狼犯罪者如果能混进戒备森严的帝国中枢,那可真是大明恐怖怪谈了。 对大明官场的冲击,不会亚于1980年的红场事件。 所以,这更有可能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斩首式政治刺杀。 这背后是有一方、或几方强大的政治势力的。 但…… “查案不能凭主观臆想。你是怎么查的,有什么证据?” 狄仁杰露出疲劳的笑容: “我一个一个问出来的。” “问?”李明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 “大致是这样的……” 狄仁杰便将查案的思路和过程一一讲述。 其实推理部分,李明陛下当时已经很好地替他们推理完毕了—— 即作案者能靠近中枢,但只能靠近一点儿,而且很大概率不是大明、至少不是唐州本地人,也不属于御厨、宫女和守卫这三个群体之中的任何一个,等等。 这已经开了一个好头,接下去只要顺着这条思路去查就行了。 这一步不需要天才的想法。 需要的是严密的逻辑和耐心的排查。 而这,正是狄仁杰所擅长的。 “办案就像写故事,有时间、地点、经过。 “首先,要确定犯人纵火的具体时间。” 狄仁杰侃侃而谈。 “根据询问现场人员,可以确定,火情最早是在戊时三刻,被守卫发现的,又过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就被完全扑灭。” “这么快就扑灭了?”李明眉头一挑。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说明自己手下的兵还是很强的。 不至于因为一次无耻偷袭没防住,就全盘否定他们的战斗力。 但是,这同时又带来了下一个问题—— “火被很快扑灭,就说明火势不大,从犯人点火到发现火情的时间不长—— “因为就算煤炭比木柴木炭燃点高一些,但只要延烧久了,也一定会燃烧起来,难以被扑灭。” 李明说着,困惑不解道: “可为什么没能将纵火犯当场捉住?” 陛下的直觉还是十分敏锐的啊……狄仁杰心中暗叹,回答道: “因为起火时间,和凶嫌的纵火时间,并不是一个时间。” 李明愣了一下: “哦?” “一个简单的小机关而已。”狄仁杰解释道: “在现场发现了倾倒的铁盘、烧断的粗麻绳和一滩蜡油。铁盘上全是油渍。 “推测是以麻绳系住装满油料的铁盘,再以蜡烛烧麻绳,以此做了一个简易的延时装置。 “等到小烛光把麻绳烧断了,铁盘倾倒,点燃油料,便能烧起火来。” 李明挠起了头: “这样的话,犯罪时间就不好确定了啊……” “不是的。根据现场的证据,还是可以还原现场,大致推测真正纵火的时间的。” 狄仁杰继续说道: “万幸火很快就被扑灭,所以烧火的痕迹都保存得相对完好。 “根据麻绳断裂处的痕迹,可以量出绳子大约是五寸粗细。而根据剩余蜡油的量,又能推测出,蜡烛大约是一尺几长,用的是唐山港附近出产的石蜡。 “这种蜡烛坊市上都有销售。 “所以,我们买了一批一样的蜡烛,用同样粗细规格的麻绳,系上装满桐油的铁盘。” 李明猜到了对方的思路: “你是要做实验?” 狄仁杰点点头: “是的,做了不止一次。 “我们用纵火犯同样的配置,在同样潮湿的台风天气,烧了一百次系着油盘的麻绳。 “将这一百次恰好烧断的时间全部统计起来,求取算术平均……” 啊啊啊头好疼好疼,师傅别念了……文科生李明一听“算术”俩字儿就头疼欲裂。 “那结论是?” 李明也受不了这段魔音贯耳了,忍不住打断道。 “结论就是,从设下机关,到烧断绳索、引发可以被观察到的火焰,需要大约两刻钟。”狄仁杰道。 李明微微点头: “两刻钟,也就是戊时一刻……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在李明的记忆里,大约是什么也没发生。 当天晚上,明、唐两边的大臣正在进行亲切友好深入的交流,宴会厅里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李明也并没有留心时间。 就算留心了也没有用,因为墙上又没有挂个大钟。 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大约没有大臣提前离席。 在皇帝第一次请客的时候就敢开小差出去撒尿,就这种情商的人,基本也就告别政治舞台了。 “当时,正好是席间歌舞助兴的伶人退场时间。” 狄仁杰道。 “哦。”李明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地点。” 狄仁杰继续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起火的地点相对来说比较好确定了,就是守卫第一时间发现火情的地方,同时也是这套小机关被发现的地方。 “在柴房的墙角,连接厨房后门的走廊上。” 为了避免混乱、被歹人找到浑水摸鱼的机会,宴会途中柴房是关闭的,做饭所用的煤料事先已经置备在厨房之中,以备大厨们随时取用。 反正煤炭的热值高,轻易烧不完的,不必来回进出柴房取用。 李明点点头: “就如我所料,那人并没有进出柴房的权限,应是个外人。 “再然后呢,该是作案经过了。” 再然后,三言两语就说不完了。 “我通过询问当时的在场的人员,大致还原了现场的情况。” 狄仁杰随手拿起纸笔,刷刷画了起来。 只是寥寥数笔,一张囊括尚食局、柴房和中间廊道的草图便跃然纸上。 “根据询问,在伶人献艺退场前后,刚好碰上宫女传菜。在这个节骨眼上,后厨曾发生了一些混乱。” 说着,狄仁杰又在结构草图上点了几个点。 “这是当时时点,各个宫人所站立的具体位置。这是经过多方交叉确认,由我在现场还原的布局。 “这些点代表守卫,一直待在原地;这些点则代表宫女,在大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移动。御厨则全员守在灶台边,虽然有所走动,但是他们都严格遵守规程,一步也没有离开厨房……” 狄仁杰一边讲述着,一边在草图上画着箭头,旁边标上时间戳,这代表各个时点、各个人的动线图。 在讲述案情的时候,他抬首挺胸,中气十足,全然没有平时里谦卑胆怯的模样。 李明安安静静地倾听着,脸上毫无波动,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别看狄仁杰说得轻巧,在草图上貌似随性地点了几个点。 他这是把事发之前每个时点、每个人具体在什么地方,全都给还原出来了啊! 这得有多大的工作量,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因此,根据所有人的交叉证词——” 狄仁杰将草图转到李明这边,又在代表“柴房”的地点画上了一个圈。 整张图已经被名侦探画得密密麻麻,布满了点、动线和时间戳。 但是,唯独柴房周边却是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基本证明了陛下推理的正确性。 “在纵火事件发生时,守卫、宫女和御厨三方后勤人员,都没有机会接近柴房。 “放火的另有其人。” 啊这……李明嘴角抽搐。 绕了一大圈,敢情是为了证明或者证伪我的推理啊? “嗯,也是。这样做也没毛病,比较严谨。”李明鼓励地拍拍小老弟的肩膀。 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李明的推理说破天也只是有理无据的瞎猜而已。 如果把这当成不容更改的金科玉律,乃至于当做办案的指导方针,最终耽误了案情审理,那真这辈子就有了。 别看狄仁杰平时一口一个“明哥陛下”,真到办正事儿的时候,他不会把皇帝放的屁奉为圭臬。 实事求是,是李明最欣赏狄仁杰的特质。 “那么,你说的那个‘另有其人’的其人是谁?” 回到正题,李明追问道: “在那个时间点,靠近柴房的如果不是宫人卫士,也不是大臣,那又会是谁?” 李明追问道: “你又是如何调查发现,那个人和百济国有关的?” 狄仁杰掏出了一迭厚厚的文本。 “陛下的推理完全没有问题,衙门里的下人并没有出现内鬼,大臣当时都集中在宴会厅,也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只是,根据衙门的出入记录,当晚在国务衙门的,并不只有这些人。” 李明朝那文本瞟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套名册。 记录人员出入国务衙门各区块情况的名册。 李明的治国治官思路,是“外松内紧”——表面上宽松随和,没什么皇帝架子。 实际上军人政治、特务政治、威权政治,一个都不少,只是都在暗处,不容易被第一时间察觉而已。 而这种特质,也自然而然地体现在了国务衙门的守卫系统之中—— 名义上,门禁只有一个看门大爷,对进出衙门的外来人员进行登记。 但事实上,外来人员可以活动的区域是受限的,各区块都有暗哨分布。对于逾越限制区域的外人,即刻制止。 御厨所在的尚食局更是如此。 不但闲杂人等绝对不能靠近,就算非闲杂人等,穿越“厨房”、“走廊”、“柴房”等不同区块时,都有专门的暗哨在暗中观察、记录。 他们和明哨一起,为帝国的核心编织了一张不打扰、但又密不透风的防护网。 而现在,这道网又案件调查提供了重要线索。 “根据记录,除了宫人和大臣以外,还有其他人获准接近——或者说,获准路过尚食局及周边的走廊。” 狄仁杰道。 李明眉毛一挑:“谁?” “其他人员。”狄仁杰道。 “譬如当时退场的伶人,便是获准暂时经过尚食局那条走廊的人员。” 李明:“是伶人?不,他们和百济并无关系……” 狄仁杰:“……陛下,我只是拿他们打个比方。 “除了伶人以外,在那个时间段,还有一人通过了那条走廊。” “谁?” “杀鸡的帮厨!” “鸡?” 李明的舌尖一下子就涌出了水煮鸡胸肉特有的那股粗纤维触感。 专杀百济国乌骨鸡的帮厨?? “大宴当日,百济乌骨鸡都是先杀的。为陛下和群臣置备食宴,不论成品最终滋味如何,但原材料一定得是最新鲜的。” 狄仁杰不动声色地黑了一嘴明氏减脂增肌餐,继续推理道: “但在尚食局的厨房杀鸡,万一闹得鸡飞狗跳,会严重影响厨师出菜。 “所以一般由帮厨在庭院处理完生肉,立刻端给厨师。 “而根据尚食局的内部规程……” 狄仁杰又从怀中掏出了第二本厚册子——上面赫然写着《国务衙门后勤管理办法》——哗啦啦翻了起来。 “根据规章制度,帮厨在不少于两名守卫的见证下,处理好鸡以后,由帮厨本人经过特定线路,将肉送到后厨,守卫陪同。 “此举是为了堵住任何一方往鸡肉里添加毒药的漏洞。让帮厨送鸡、守卫护送,也是为了让两个部门的人互相监督,杜绝单一部门被渗透的隐患。” 狄仁杰道: “而且,那条送肉的路线,恰好经过柴房通往尚食局后门的那条走廊。 “在混乱的时候,他有充足的时间隐入柴房的阴影,布置烧火的小机关。 “更重要的是。” 狄仁杰咽了口水,继续说道。 “根据记录,除了那个百济的帮厨以外,没有其他人在那个时间段接近柴房。” 第421章 海的那一边,还有一个岛国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长出一口气。 虽然还不能算铁证如山,但是狄仁杰如今掌握的证据,也足够把那个百济来的帮厨给提溜过来“协助调查”了。 “问题是,你怎么证明百济国与此事件有关?” 李明没有忘记这个前提。 说实话,凶手是谁是此案最无关紧要的部分。 因为在这种级别的政治暗杀中,那家伙几乎肯定是幕后黑手推出来的弃子。 抓住弃子的唯一价值,就是顺藤摸瓜,找到隐藏在后面的大坏蛋。 不过,对方既然是大坏蛋,那一定会把坏贯彻到底。 说不定那位放火的帮厨已经…… “是不是已经身中八刀,被迫自杀了?”李明半是调侃地问。 狄仁杰摇摇头:“哦,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那人抓住了吗?”李明问。 狄仁杰还是摇头: “没有。我们刚查出凶手的身份,正要请他协助调查。 “结果发现那帮厨已经几天没有来上工了。 “到他家才发现,他已经上吊自尽了。” 李明一愣:“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这不还是被灭口了吗?” 狄仁杰不解地摇摇头:“不一样啊,他是上吊的,不是背后中八刀啊。” “你要抓住重点……唉算了。”李明不和他继续杠了,把话题再拉扯回来。 “现在人已经被灭口了,证据链到他那里也已经断了。 “该怎么证明你的论断?怎么证明那个帮厨背后的黑手,就是百济国?” 纵火犯的国籍出身并不能说明什么。 大明的民族可太丰富了,大家混居在一起,可没有规定百济人必须给百济打工,突厥人必须给突厥卖命啊。 境内外第三方敌对势力——比如中枢的大臣、地方的士族,或者突厥余孽、真腊等敌国蛮酋——也不是不可能买凶杀人。 只是恰好买到一个祖籍百济的小角色而已。 “有的陛下,有的。” 狄仁杰又拎出了第三份材料。 “这是上个月,百济国使者前来朝觐进贡时的记录。 “根据记录,使者曾在路上偶遇了这名帮厨,当时帮厨正外出采购菜蔬。 “两人擦肩而过,交谈了几句。但是因为距离远,跟踪人员没能听清楚,可惜。” 狄仁杰叹了口气,继续道: “国务衙门所食用的菜蔬,都是由南城外的特定菜园供应,但当时两人却是在西门外偶遇的。 “这说明,这很有可能是一次事先约定的接头。 “我大胆猜测,就是在那次接头之中,可能双方就定下了纵火的阴谋。” 李明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 “确实,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但那次邂逅本身确实值得怀疑。” 外国使者单独密会本国百姓,这多少有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那名帮厨,是什么来历?”李明最后问道。 这次狄仁杰没有再查阅资料了,不加迟疑地回答道: “生在百济和原高句丽的边疆地区,当年百济与新罗两国战事绵绵,他随家人定居在了高句丽,直到我们占领了平壤城。” 能进入国务衙门的,做好背景调查工作是基本的基本。 “但是现在看来,那人的逃难并不单纯,可能一开始就是百济打入高句丽的细作。” 狄仁杰推测道。 李明耸耸肩: “反正现在人都已经死了,纠结于他的身份并没有多大意义。 “还是去问问百济,那群东夷到底是几个意思。” 他的语气十分平和,听不出明显的喜怒哀乐。 却听得狄仁杰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杀意啊…… 不过这种寒彻骨髓的寒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李明又恢复了原本的气场,拍拍手下爱将的肩膀。 “不管怎么说。你这么快就将案件查出了眉目,是大功一件啊!” 这次将案件全权委托狄仁杰办理,也是对他能力的一次考校。 可以说,小老弟的表现完全没有让他失望。 不但案情查出了重要线索,而且还顺便整肃了一下京中的官场纪律。 更为重要的是,小老弟在办案过程中,已经初步展现出了一位优秀宰相所应该具有的能力—— 思路清晰,思维缜密,而且不惟上、不惟书,只惟实。 在“我心中只有陛下一个太阳”的狂热大明,这种特质可以说是难能可贵了。 这种能跟自己一辈子的良臣,是要好好栽培一下的。 就像对房遗则、长孙延那样的“栽培”。 “你能力出众,此案若能破获,你是首功。 “只是有一点不足——你应该对自己再更自信一些,便更好了。” 说着,李明勉励地给了狄仁杰的肩膀一记小拳拳。 可怜的狄仁杰被吓得虎躯一震。 在结束工作汇报以后,他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种状态,整个人都快缩成了一团,唯唯诺诺地嘀咕着: “不不不……全是陛下的功劳,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文书工作……” “哎呀你怎么那么客气,哈哈哈~”李明大笑着,拍拍小老弟。 小老弟吓得不敢随便吭气了。 他真的不是在客气。 看似这案子是狄仁杰在查的。 但是他做的工作,虽然繁琐,但其实并没有多大难度—— 就是多问人、多查资料,然后把问出来的结果汇总而已。 可以说是一种另类的“查监控”。 狄仁杰所需要的一切信息,都被陛下的官僚系统给在暗中记录了下来。 一个个体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做了什么,只要愿意,总是能查出来的。 一切留痕,这是何等严密的监视!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密不透风的监视并不依赖于具体某一人的作用。 一切的运作都是成体系化,一切都有法可依。 如此严整的特务统治体系,甚至让他这个特务头子都感到不寒而栗!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陛下对这个国家的掌控力,真是达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程度! 这是真的将大明这个国家,给打造成了一架巨大的机械啊! 之前,狄仁杰一门心思扑在查案上,所以觉得这套监视体系还挺方便的。 而现在,后劲儿上来了。 他慢慢体会到了这套统治制度的威力,越想越怕,越想越怕…… “你怎么了?” 李明轻轻拍了拍狄仁杰。 小狄如梦初醒,浑身一激灵。 这才发现,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衫。 “陛陛陛……”和大独裁者发生了肢体接触,狄仁杰说都不会话了。 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甚至想过什么……其实李明陛下完全查得到! 他在陛下面前,完全是透明人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想到这里,狄仁杰真正感到了恐惧。 通过这起案件,他恍然意识到了李明陛下的真正可怕之处—— 深不可测。 表面上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这个国家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你……你身体不舒服吗?” 眼看小伙伴忽然像打摆子一样发起抖来,李明都慌了起来。 靠,别啊,不要我想重用谁,谁就变成病秧子药罐子呀! “不是,我……臣……”狄仁杰大汗淋漓。 越想镇定下来,就越慌神。 “你工作太累了,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几天吧。”李明担忧地说。 狄仁杰如蒙大赦,浑浑噩噩地打个喏,一溜烟跑了。 “嘶……哎?” 看着动若脱兔的小老弟,李明纳闷地挠了挠头皮。 看样子,狄仁杰的身体好像还挺不错的? 可是让他别太紧张,怎么他好像反而越来越慌了…… “不过不管了。 “如果真能做实这事儿是境外势力,那倒还好办了……” 李明紧绷的脸色松弛了下来。 使者在外,代表的就是国家意志。 如果搞事的是外敌。 如果想射日的不是大明内部的势力。 那问题就好办了。 如今的大明,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能让这个伟大帝国完蛋的力量,只有内因。 官僚集团的腐化、地主阶级的反扑、地狱矛盾的爆发…… 都有可能给这个杂糅大帝国的心脏来上一刀。 李明当上天下共主,满打满算都还没几天。 就算从他大明称帝算起,也就一年吧? 如果这一年的德政,换来的是内部敌对势力的刺杀。 那就说明,矛盾已经大到一定地步,必须开启“大清洗”了。 万幸,现在还没有出现这样的迹象。 “这起案子的查办最好不会出现什么反复,最好不是内鬼,否则狄仁杰和肃反委员会就有的忙了。” 大明臣民慈祥的君父,李明同志,在心里嘀咕着。 根据现有证据,姑且先以百济为出发点,将案情继续梳理下去。 “第一个明显的问题,作案都有动机。 “百济国暗杀我的动机是什么?” 想到这里,李明刚轻松起来的脸色又暗了下去。 有没有一种可能,百济其实也只是买凶杀人的中间环节,只是套的一层保护壳呢? 真正的坏蛋仍然另有其人,甚至仍然龟藏在国内呢? 这样的话,前面的一切猜测都要推翻重来。 仍然有刁民要害朕…… “这样推理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就先以百济国单独策划为出发点……” 李明陷入了沉思。 百济如果想要动自己,在大明制造混乱,其目的不可能是为了给地主阶级张目。 理由无非有三个—— 一是摆脱藩属国的地位,自己称帝。 二是为高句丽复国。 三是侵吞大明的东北领土,扩张本国的利益。 其中,一、二两条动机又可以统一归到第三点上。 问题来了,作为孱弱的东夷之邦,真有这个能力和胆识,敢来挠一挠华夏大一统帝国的痒痒肉吗? 答案是,有的。 大唐即使在鼎盛时期,四方蛮夷也常常不老实,有事没事过来蹭一下。 比如高句丽、吐谷浑、吐蕃、临邑等等,突厥就更不用说了。 华夏文化圈,突出一个白眼狼文化—— 东南西北,不管哪边的猴子,都觉得自己是小华夏,都想要争一争正统。 所以,百济也可以把大明当做另一个“大唐”—— 对核心汉地暂时不敢妄动。 但对延迟爆表的边边角角,他们还是敢过来蹭便宜的。 “不过,他这是打错主意了啊。 “该好好问问百济人,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了。” 怎么问,也是有讲究的。 用嘴问,会显得软弱,得到的答案也几乎肯定只有一句:我不道啊! 但直接用拳头问,又显得太穷兵黩武了。 而且现在财政紧张,西南那边也得动兵。 如果再在东北方向开辟第二战场,对角线跨越亚洲大陆同时打赢两场战争。 估计房遗则都得发出尖锐爆鸣了。 “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直接打也站(没)不(有)住(经)脚(费)。 “还得继续往深处查,查他个证据确凿,查他个水落石出。 “等调查结束,这场暴雨季节也差不多拖过去了。国内堤坝建设不再紧迫,预算生出来就能开战了。 “趁夏秋天热,先打百济,冬天再打真腊。 “跨度这么大,军费一定得爆表吧?不知道房遗则会怎么想……” 李明在心中简略地做着规划,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 “这雨,该下到什么时候啊……” ………… “今日天晴气朗,是举办夏日祭典的好日子啊。 “祭奠我们逝去的国之重臣,苏我氏一族。” 新罗百济高句丽所在的朝鲜半岛,还要再往东。 东瀛列岛,倭国。 新即位的孝德天皇一脚踩在焦黑的废墟上,仰望着碧蓝澄澈的天空,脸上满是纯粹的笑容。 在他的脚下,被烧成焦炭的断壁残垣之间,躺着一具干瘪如同枯枝的焦尸。 几乎没有人认得出来,这具焦尸曾是倭国第一权臣,苏我虾夷。 就在几日前,他的儿子苏我入鹿被孝德天皇——当时还是皇子轻——在一场“鸿门宴”式的宫廷政变中诛杀了。 这便是“乙巳之变”。 皇权的绊脚石已经在这次政变中被铲除了,橡皮图章天皇再次拥有了实权。 由是,岛国诸氏族暂时结束了分裂,名义上统归大阪难波宫的天皇领导。 这便是岛国中央集权的发端。 “报告天皇陛下,根据汇报,百济、新罗二韩进贡的使者已经抵达奈良藤原京(即飞鸟),等候陛下召见。” 孝德天皇的近臣,此次乙巳政变的操盘手中臣镰足向陛下上报,语气十分恭敬。 刚才还和风细雨的天皇,脸色骤然变化,如同夏季的暴雨一般,毫无征兆地大发雷霆: “奈良!奈良!怎么还是奈良! “他们难道不知道,朕已经将天下之都,从藤原京迁到难波宫了吗!难波宫,才是天下的中心!” 近臣惧怖,低头不敢多言。 疾风暴雨之后,又是风平浪静。 须臾,天皇的表情又变得温文尔雅了起来。 “还请爱卿安排人马,为进贡的二韩使者接风洗尘,接引他们来京。 “好吗?” 淡淡的一抹微笑。 “是……是!”中臣镰足感到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惊胆战地退下。 小插曲过后,孝德天皇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嘴里不停地嘀咕着。 “二韩……原本是三韩。百济,新罗,还有一个高句丽。 “高句丽,去哪里了呢……” 他的视线投向了西方。 海的那一边。 “明…… “李明……” 请假一天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小孩又发烧了,想要测新冠,医生说不用测,反正是不是新冠都得靠免疫力硬抗。很有逻辑……《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2章 能当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禀告大王,遣倭使者回朝来报。” 百济国,国都泗泌城。 国王扶余义慈正皱着眉头,坐在一堆文书后面发呆。 听闻使者回朝的消息,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只是随便挥了挥手打发: “一会儿再说,寡人有事要忙。” 上报此事的内法佐平却并没有听令退下,而是坚持道: “大王,这次使者带来了关于倭国变动的重大消息。 “倭国权臣苏我氏覆灭,皇子轻即位统领全国,号‘孝德天皇’,迁都大阪城。 “那孝德天皇博古通今,贤明睿智,是不可小觑的猛虎……” “寡人说了一会儿再见,你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听不懂话吗?!”义慈王烦不胜烦,一拍桌子大发雷霆,把桌面上的文书都哗啦啦震倒了。 “倭人,蕞尔岛国而已,那点茶壶里的风暴谁人关心? “寡人现在要把精力放在‘事大’上!” 大王的大意翻译过来是,别打扰老子跪舔大明! 内法佐平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躬身,不甘心地退下了。 哼,庸才,分不清大小远近的蠢货——扶余义慈朝那老东西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佐平”即百济对大臣的称谓。 百济国的内政由六佐平负责,此官制源于《周礼》的六官,其中内法佐平负责礼仪外交事宜。 佐平制度在百济已经实行了小几百年了,最初是作为加强中央王权的“职官”体系被设计出来。 但是后来嘛,懂的都懂,这六个要害位置都被国内世家大族——也就是各氏族部落首领,给世袭罔替了。 毕竟连大唐都不能免俗,百济的官僚职业化之路注定更加难走。 现在义慈王也发现了。 这些大族的出身固然煊赫,但是脑子却不一定好使啊…… “大明新皇登基践祚,那可是鲸吞天下,先后灭亡高句丽、突厥和大唐,旱地行舟连他老父亲都敢打的阎罗王啊! “万一得罪了那位小阎罗,轻则泗泌被屠,重则整个百济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上,不向大明俯首帖耳,却反而向那远在海对面的小小岛国称臣纳贡?” 扶余义慈疯狂吐槽自己的手下。 他怀疑内法佐平的脑子,大约是被倭国的花姑娘给吃了。 半岛南端的百济,历来的外交政策比较别扭,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 大唐、高句丽,还有海对面的倭国,三个都不能得罪,三个都得纳贡。 否则这哥仨都有可能一把火把它给扬了。 不过现在,时势异也! 李明横空出世,把大唐、高句丽两个强邻给灭了,直接与百济接壤。 这时候如果再墨守成规,继续玩什么墙头草政策,那就多少沾点了。 天无二日,百济人民只有李明陛下一个太阳啊! 假设百济没把大明舔爽了,被至贤至圣皇帝陛下以“左脚先迈入王宫”为由,率领天兵过来问罪。 到时候倭国能顶个卵子用?啊,能顶个卵子用! “可是怎么舔大明,也是一门学问啊……” 扶余义慈很快把倭国抛诸脑后,对着桌面上的文书犯了难。 文书都是百济国国内的文件,内容一应俱全,只是颁布时间都空着。 因为百济人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哪个年号。 百济以华夏为最尊,所以一直沿用华夏的年号。 比如在贞观朝,就以贞观纪年。到了永庆朝,则改为永庆。 可是现在,在明代唐以后,却不知道该改用哪个年号了。 因为大明自己还没定下年号。 那位可怕的少皇帝陛下,好像对诸如年号啊、皇宫啊、陵寝啊这些仪式性的东西,并不感冒。 所以对于本年怎么称呼,大明居然还没有一个统数。 官方文件是以黄帝纪年的,但是民间仍然以贞观计数,因为好记。 毕竟黄帝纪年动辄大几千的年份,使用起来很不方便。 而在黄河以南的大唐故土,估计有些地方还不知道带唐已经亡了,多半还在用永庆年号呢。 一个大国的纪年方式五花八门,这就让百济这个小弟有些无所适从了。 理论上,是应该和唐州中枢保持一致的。 “可是年号代表皇位,代表天命所在,代表国之正统。 “我们如果贸然用黄帝纪年,被那位喜怒不定……不是,圣意难测的陛下记恨了怎么办? “万一我们前脚用黄帝纪年,后脚大明那边就定下了新皇新年号,那不就成出头椽子了吗?” 扶余义慈坐在书桌前,都快把头皮挠烂了。 烦恼了许久,他忽然想明白了—— 与其自己烦恼,不如把大伙儿叫过来一起烦! ………… 不多时,百济众官齐聚朝廷,六位“佐平”领衔,国王端坐正中上首的卧榻上,形式类似华夏,只是简陋许多。 毕竟百济小地方,想把人叫齐开个会,差不多喊一嗓子就行了。 “大汉新皇践祚,年号未定。我等如之奈何?” 义慈王将自己的困扰诉于众臣听。 对于这个看似鸡毛蒜皮的问题,大家都在费劲巴拉地思考着。 毕竟大明太强了,那个少皇帝还是个既有能力又有脑洞的疯批,可得罪不起啊! 以小事大,可不是无脑跪舔那么简单。 舔也是有技术含量的! 得要揣摩心思,得要舔得主人欢心,尤其不能马屁拍到马蹄子…… 伴君如伴虎,伴大明尤甚! “……”内法佐平对这一众君臣的苦恼感到非常不解。 不是殿下,人大明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年号,您也不至于皇帝不急蕃属急吧? 相比这自寻烦恼式的问题,倭国那边的动向才更值得关注好吧! “内法佐平,你主管礼仪礼法。你来说说,年号应该怎么定!” 义慈王冷不丁地发问。 老大臣虎躯一震,活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提问的学生,嗯嗯啊啊地支吾其词起来: “啊,这个,那个……以黄帝纪年可能不错,但用不用皇帝陛下的年号不错不大可能……” “你在说什么呢?”义慈王听得脑仁儿像麻花一样扭转了。 怎么自从赴倭使者归朝以后,就感觉这家伙魂不守舍的? “咳咳。”老成持重的内臣佐平看不下去了,干咳一声,替同僚打圆场道: “殿下,他的意思大约是,既然大明官方以黄帝纪年,那我等亦不妨跟进。既然他们的朝廷官员就是这么做的,那多半也错不了。” 义慈王迟疑了一会儿,道: “寡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若他们改了年号而我等不知,再事后以此为由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呀?” 这种“你昨天左脚先跨进公司”式的找茬理由,是汉人王朝玩藩属消消乐的起手式。 但就算明知道挡不住对方的故意找茬,作为“事大主义”的资深玩家,百济也务求不留把柄,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论当狗,半岛人是专业的。 “这也简单。”内臣佐平略一思索,道。 “我们的文书但凡涉及日期,便在最上首空一格。 “这样的话,待大明那边决定了正式的年号,我们也来得及一一修改啊。” 内臣佐平是“六佐”之中级别最高的,地位相当于“宰相”。 而且这位宰相的身份还不一般,是义慈的舅舅。 还好还好,宰相的能力还是在线的。 扶余义慈思索片刻,轻轻舒了一口气,道: “也只能如此,先这么凑合着吧。” 这场紧急会议就此散去。 内法佐平留了下来。 百济国王的眉毛皱了皱。 “你到底有什么事想说?” 对方道: “大王,赴倭朝贡的使者回来了。 “他们回报,倭国新任天皇,孝德天皇,认为我国的贡品太少太贱,似有不悦啊。” 义慈王的鼻子轻轻一哼: “哦。” 那又怎样? 以前,倭国还能通过海路对百济形成钳制,所以作为三家姓奴,百济每年随份子的贡品里,也有给倭国的一份。 但是现如今,在大明的光环下。 倭国,不过路边一条野狗而已。 “那新继位的孝德天皇励精图治,励志改新,有雄主之姿……” 内法佐平正在侃侃而谈,被义慈王打断。 “倭酋如何如何,寡人并不关心。 “寡人只想潜心侍奉大明的皇帝陛下。” 内法佐平急了,语气急促道: “大王!正是为了抵御来自中原的侵略,我国才更需要引入倭国的力量以为制衡……” “放肆!什么‘来自中原的侵略’,这是让我等东夷沐浴王化!” 义慈王义正辞严地纠正了大臣的政治不正确,情真意切地说: “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不像有的狗跑来跑去,都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要是还拿以前的三国关系来指导现在,爱卿,整个百济国的国民都要重新出生了。 “大王殿下!”内法佐平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语气几乎是在威胁了: “新即位的天皇陛下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若是贸然冒犯了他,就不怕他们的海寇侵攻吗?” 被对方的气势所迫,义慈王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子。 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失威严,登时涨红了脸,低声怒喝: “木仇!你是在威逼我吗!” 内法佐平一怔,缩了回去,闷声一拜: “不敢!” 你还不服了……义慈王对那厮怒目以视,严肃地说: “百济与倭,都是华夏的子孙。 “百济,孝子也!倭,逆子也! “我们既然是兄弟之国,在辈分上就是平齐的。哪有孝子给逆子称臣纳贡之理? “从即日起,断了对倭国的纳贡! “寡人要把精力不济,放在跪舔……不是,侍奉华夏上!” 毕竟百济小国寡民,体量充其量也就相当于是大明一个州的水平。 纳贡已经日渐成为沉重的负担了。 所以,为了给大明君父多捉几只乌骨鸡补补身子,讨得君父的欢心。 只能委屈倭这个臭弟弟,砍他的支出了。 昨天的三家姓奴,今日的华夏孝子。 这也不能怪百济人前倨后恭。 被大明的黑又硬(指破甲金瓜锤)顶在脑门上,你跺你也麻。 一场疯批式的“旱地行舟”,属实给周边蛮夷带去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强大的国力,武德充沛的国主,就是无往不利的收狗利器。 “可是……” “没有可是!” 内法佐平还要比比,被国王强硬地顶了回去。 “木仇,你对倭国的事务,是不是过于热衷了?要记住,你是百济的六佐!” 内法佐平被轰了出去,临走还在嘴里念念叨叨: “正因为我是百济人,所以更应该联倭抗明……” 碎碎念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扶余义慈的耳朵里,让他不禁扶额。 乖乖哟,大明是联倭就能制得住的吗?他扶余义慈也不是善类,要是能,他不会这么干? 问题是,大明和一般的华夏大一统王朝还不一样。 大明的基本盘在辽东,在东北,在高句丽故地!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敢在人家大明的核心领土隔壁玩三心二意,就不怕被柴刀? “汉城木氏也堕落了啊,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无能的家主……” 义慈王心里吐槽一句,便又重新投入到跪舔大明的事业中去了。 年号的问题暂且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明人似乎对乌骨鸡格外青睐? “可是这鸡生长缓慢,短时间养不出这么多啊!” 他再次苦恼地捧住了脑袋。 要不,把群臣都给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去养鸡? ………… 百济的王宫之外。 一名大臣刚刚退朝离开王宫,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 他打发走了车夫,自己拐入了一道小巷子里。 巷子的尽头,是一间隐蔽的小屋。 他靠到门前,轻轻敲三下,又重重敲了两下。 木门打开一条缝,他很快便钻了进去。 屋子里别有一番洞天,是一处茶馆。 除了他以外,还有四五张熟悉的脸。 都是刚才被义慈王叫去开会的百济朝臣。 一进门,他便开口问道: “你们能看出来,百济王有背叛陛下的迹象吗?” 称呼自己名义上的主君为“百济王”,口称别人为陛下。 这对一个朝臣来说,怎么听怎么怪。 可是同一间屋子里的同伴却对此见怪不怪,一齐摇头: “暂未发现百济背叛大明的证据。” 事已至此,情况已经相当明了了。 这些名义上的百济朝臣,实际上都是李明安插在对方内部的密探! 这也是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了。 就李明那么一个热衷于“特务统治”的集权狂魔。 要是不往自己的藩属国里安插几个内应,那才奇怪呢。 第423章 半岛人民思路广,岛国人民乐趣多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黑齿,你怎么看? “你觉得扶余义慈仍然忠于我大明吗?”他的同僚、同伙兼同志追问道。 刚进屋那人有些拿捏不准,反问道: “那你发现他背叛大明的证据了吗?” 提问者思索片刻,缓慢摇摇头: “我没有发现。你们呢?” 同一条战线的同仁们都纷纷摇头: “没有发现确凿证据。” 在座之人既是大明细作,也是百济国内的高官,其中还不乏义慈王的心腹重臣。 如果他们的国王真有什么首鼠两端、甚至背叛大明的想法或举动,几乎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然而在这么严密的监控之下,扶余义慈非但没有露出有任何不轨之图的马脚。 反而还表现出了一位大明忠实马仔所应该具有一切特质—— 谨小慎微,卑躬屈膝,唯恐自己没有把狗主人舔爽了。 “义慈王因为年号这种小事,都生怕触怒了大明神皇陛下。 “为了给神皇陛下进贡足够的贡品,他都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孵鸡蛋了。 “以这样的表现,着实很难让人将他与‘反乱’联系在一起啊……” 那名为“黑齿”的细作大臣捻着胡须喃喃道。 他的同伙们纷纷点头附和。 实话说,当他们从大明总部收到尉迟循毓大总管的亲笔密件,责令他们严查百济国王的叛明行为时。 他们一开始也感到摸不着头脑。 在北方的高句丽亲戚——百济的统治阶级和高句丽同源,都是扶余人,从国王的“扶余”姓氏就能看出来——被大明弹指一挥灭亡以后。 扶余义慈便惶惶不可终日,立时改变了三家姓奴的国家战略,开始逐渐地倾向大明。 而在与新罗之战,得到了大明的支援,轻松击败了唐与新罗联军以后。 扶余义慈更是一边倒地投靠了大明阵营。 而这种情绪,在大明旱地行舟、鲸吞大唐以后,达到了顶峰—— 百济国内上下大受震撼,对那个富庶、强盛、偶尔又有点神经质的邻居,充满了敬畏之情。 再加上高句丽民间对李明的造像信仰传到了百济国内。 于是,李明就在百济喜提了“神皇”的称号。 百济全国,从国王到官方、再到民间,都迅速转变思路,不遗余力地开始跪舔这位新的狗主人。 毕竟对这个弹丸小国来说,大明宛若神明。 弹指之间可以让他们全国飞升,同样也能弹指之间让他们全国升天。 而在这一背景下,你说百济国王突然要发疯造反了?要背叛大明了? 图什么? 难道还想从一个强盛、又有点疯批的大一统帝国身上,刮一块领土下来? 和过去的大汉大唐不一样,这个大明的核心领土,可就在东北呢!军政重镇平壤,离泗沘城也就一脚油门的事呢! 不会有人以为,一只小蚂蚁能在大象的眼皮子底下剜下一块肉吧?不会吧不会吧? “会不会是平州那边搞错了?”有人提出了心里的疑问。 “不可能,尉迟总管亲自写信让我们督办的,代表大明的最高意志,这还能有错?” 他的同志严肃地纠正了政治错误。 “况且现在的天下之都是唐州,不是平州!” 第三人搭茬道:“可是,我们在国王身边都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远隔重洋的唐州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第四人反驳道:“唐州的层级更高,或许在暗中发生了什么事件,或者他们掌握了我等底层无法掌握的情报呢?” 大家各有猜测,莫衷一是。 他们并不知道国务衙门起火、差点把大明统治集团一把火扬了的案件。 他们只是收到上级的指示,调查百济国王是否怀有对大明的敌对态度。 这令诸位大臣兼细作有点纳闷。 义慈王他们很熟悉了,并不是傻子或疯子,不至于主动撩拨招惹北方强邻。 但是,唐州方面突然对百济有了超乎寻常的关心,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总是有契机或者理由的。 可是,这个理由是什么呢? 最后,还是黑齿站出来,给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陛下圣意,我等凡人岂能妄加揣测? “既然上峰有令,那我等无非是照令执行而已。 “既然查了没问题,那我们便如此上报。” 这是打工人的直觉。 “可是,万一百济王真的背着我们干了什么勾当,而我们因为疏忽没有查实,导致了更大的损失……” 角落里,另一位怕背锅的打工人嘟囔着。 这又把大家伙给干沉默了。 要调查一个人有罪简单,但要彻底证明一个人无罪,那就难了。 大明的细作们尽管已经打入了百济的权力中枢,十分贴近决策者。 然而他们毕竟也不是义慈王肚子里的蛔虫,他们怎么能完全排除名义主君在背着他们作死呢? “但我们确实没有发现义慈王的不轨之举,不存在的事情,我们总不能凭空瞎造吧?” 黑齿说道: “我们就先这么回着,就说—— “‘根据现有证据,在我等职权范围内,暂时无法证实扶余义慈存在背叛大明的情况。我等将继续遵照神皇陛下的指示,努力查案,死而后已’。” 虽然百济地方小,但是水浅王八多,人才也不少,都悟到了为官的精髓。 那便如此吧,众人一合计,觉得还是这手太极打得好。 “你们不需要再费劲查了,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茶室门开了又关,走进一位颇有威严的老年贵族。 “内臣佐平阁下!” 诸位官员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 来者正是义慈王的亲舅舅,“内臣佐平”扶余比流。 百济官场以周礼衍生出的“六佐”为最贵,而“六佐平”又以主掌国王宣纳事的内臣佐平为最尊。 他的权力甚至大于一般意义上的宰相,是百济国中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连百官之首都成了大明的内应,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离谱了。 足见大明对百济国控制之严密。 不过在场的诸位官员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对于内臣佐平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甚至于说,此处秘密集会地点,也是内臣佐平所准备的。 “大家都是为大明神皇服务的同僚,无须讲百济官场的长幼尊卑秩序,诸位请坐。” 扶余比流嘴上客气着,自己先做到了上风位。 黑齿立刻给他端茶扇风,问: “阁下发现了国王反逆的证据了吗?” 大家伙儿一紧张,都围了上来,想要听听“殿下为何造反”事件是怎么个事。 老大臣慢悠悠喝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摇头道: “并没有,国王的一举一动并无可疑之处,对神皇陛下的态度十分恭敬,事大明以诚,不像是有问题。” 群臣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国王没作死,没有把整个百济往无底深渊里送,那就好,那就好…… 说来也是,作为这个国家的最终负责人,惹大明等于把自己的脑袋往铡刀底下送。 整个百济,扶余义慈是最没有理由反骨的。 “那么,是谁人有了反逆之心,露出了狐狸尾巴呢?”黑齿追问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 大明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既然国王没问题,那有问题的一定在高层。 “那人露出迹象,也是情理之中。” 老扶余优哉游哉地又小啜一口茶,把大家伙儿的胃口吊足了以后,才缓缓道: “有问题的还能是谁? “就是内法佐平!” 是他? 听者先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想了一想,又觉得这并不意外。 内臣佐平木仇,来自百济八大氏族之一的汉城木氏。 和位于泗沘城的扶余王族之间的关系,只能说微妙。 而且“内法佐平”这个职位,在百济官场中的地位也比较微妙。 很高,但又没有完全高。 在六佐之中,既不如“内臣”这般贴近中枢,又不像主管财政的“内头”、执掌军队的“兵官”等等那样,拥有不可或缺的实权。 “内法”所执掌的礼仪礼法,说到头只是个很虚的东西,还不像华夏那些“以理服人”的礼部尚书。 在华夏,礼法是真能规劝天子行为的。 但在百济,能规劝狗狗行为的只有狗主人。 “木仇因为被排除在权力边缘的缘故,因此以东寇为后盾,希望引入倭国的势力来提高自身在国内的话语权? “而倭国也不甘心势力被逐出半岛,因此两者一拍即合?” 黑齿猜测道。 猜想很合理,但是需要证据。 “老夫就发现了木氏和倭国勾结的证据。”扶余比流沉稳地说道。 “而且他们的图谋,远比你们想得要大。 “木仇妄图借倭人之手,直接推翻义慈王,把持朝政、甚至自立为王。” 众人闻之,顿时侧目,大惊道: “木仇疯了?居然敢引狼入室造反?” 看着一众不够沉稳的小年轻,扶余不禁轻呵一声: “这点小事算什么? “倭人的所图更大,更为疯狂—— “他们的酋长‘轻’妄想借机整个吞并百济! “这还不是终点,百济只是他登上大陆的跳板。 “轻的最终目标,是攻占平壤,是国内城,是整个半岛!” 大家听完此言,都不是感到惊讶,而是可笑了。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啊。 倭人海寇,对百济新罗、乃至于高句丽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但是对大明? 对那个下船和下饺子似的大明? 真以为这一泓海水能保护他们的小小岛国么? 那个新上来的倭酋是不是脑子有坑? 还不如以前那专权的苏我一族呢,贪是贪了点,但不疯啊。 “不对,倭国鲸吞大陆的计划,怎么会与木仇说道?” 爱开动小脑筋的黑齿提出异议。 扶余比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巧了,老夫在倭国,恰好认识几个人。” ………… “哦?百济决定切断对我国的朝贡? “哦?日落之国并未传出天子驾崩的消息? “哦?百济与日落之国苟合之势日显? “呵,呵呵……哈哈哈!可笑,可笑!” 倭国,大阪难波宫。 孝德天皇仰面大笑,突然脸色骤变,用力地将面前的桌案一掀。 哗啦啦,文书散了一地。 诸位家臣一个个低着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虽然这口锅和他们没关系。 但是任何熟悉孝德天皇真面目的人,无不退避三舍,生怕殃及池鱼。 “百济那木仇木氏家族,不是自称在明国神通广大么?! “不是当着朕的面许诺,能将日落之国的天子,还有他的仆从,一网打尽的么?! “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少主,都伤不了半根毫毛! “你们说啊,说啊!” 孝德天皇暴跳如雷,捡起地上的文书,恶狠狠地向家臣们掷去。 倭国造纸业落后,文书还都是写在沉重的竹简上的,砸在人身上可是很疼的。 可家臣们任凭被砸得头破血流,也还是一动也不敢动。 “哈……嗐,没劲儿。” 孝德天皇抡胳膊抡累了,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他可是真的想赌上国运以小博大、真的对暗杀李明抱有很大期望的。 倭国的政治势力,也是很复杂的。 地方的治理实权被各部族首领把持着,名义上以天皇为尊,可实际上,难波宫对大阪城以外的控制力都相当有限。 要树立权威,只能矛盾外移。 要外移矛盾,首要目标就是百济。而要侵吞百济,就要切断半岛。而要切断半岛,就要直面大明的东北。而要打东北,就是与大明全面开战。而与大明开战,至贤至圣神皇陛下又是绕不开的因素…… 一番推演下来,孝德天皇的思路就从中央集权跳跃到了暗杀李明。 岛国日子人的思维惟独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和几千年后的后辈别无二致,一打仗立刻想到没油,立刻攻略南洋,立刻和英法荷闹崩,立刻偷袭米国鬼畜…… “呼!” 外表谦恭、内里残忍的孝德天皇总算撒完了气,还不忘温和地问手下: “咦,诸位爱卿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说话啊?” 怕一说话就被竹简糊一脸……家臣们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左右为难。 空气弥漫着僵硬的气氛。 最后,在天皇脸色再次变天之前,助他铲除政敌苏我入鹿的中臣镰足向前一步,中气十足地禀告道: “百济扶余本就是三姓家奴,不可靠。 “要成事,还得我大和男儿。” 孝德天皇的笑容更甚: “哦?爱卿难道要效仿荆轲故事,亲赴敌营诛杀暴君?” “这倒不是……”中臣镰足的底气一下子委顿下来。 “但我们可以派出救国挺身队,为国玉碎尽忠!” 自己去送死的胆子没有,但是让手下板载的胆子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孝德天皇笑容不便,朝他招招手: “爱卿不必拘谨,说来与朕听听。” 中臣镰足下意识地咽了口水,走到领导耳边,小声耳语了起来。 听着听着,孝德天皇挂在嘴角的假笑淡了下去。 他真的在思考。 这条毒计,或许……可行? 而就在倭国君臣小声密谋的时候。 殿门外,一名守卫正目光炯炯地观察着里面所发生的一切。 你们继续说,我在听。 第424章 朝贡是结盟的高级形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哦,是吗?百济国王没有背叛我,搞坏事的是朝内的奸臣,以及海外的倭国,是吗?” 唐州,国务衙门。 李明将属下呈上的情报文书一收,考校地看着两位情报总监。 “情报来源可靠吗?” 尉迟循毓言之凿凿地回答道: “可靠!扶余比流乃是义慈王的亲舅舅,又同样出自扶余氏族,是第十一世百济王的后裔,因此最受义慈王的信任,担任职位最高的内臣佐平。 “他是我们在百济国的王牌,也是世界上最贴近义慈王的人。 “如果他的情报来源都不可靠,明哥,我都不知道谁人能更可靠了。” 黑炭头说得喉咙梆梆响,明显底气十足。 李明却是不置可否,目光移向了另一位情报总监,问道: “仁杰,你怎么看? “此次纵火案是你主查,发现凶人疑似与百济官方勾结的也是你。由你来统一把握。” 狄仁杰还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先下意识地微微扭头,偷眼瞧了瞧身旁的尉迟循毓,有些怯生生的。 尉迟循毓被这位小同学、小伙伴兼小竞争对手给逗得哭笑不得,扭过头去,尽量不给这小子造成太大的压力。 狄仁杰舒了一口气,道: “扶余比流确实位高权重,可是他本人是否可靠? “倘若这是他与外甥义慈王一起做的局,这种可能性又该如何排除?” 这个怀疑是有道理的,人心隔肚皮,枕边人的心思都未必能琢磨得透,更何况是隔着一片大海的异国人呢。 李明转向尉迟循毓,笑呵呵地问: “黑炭头,你怎么看?” 尉迟循毓依旧是自信满满,砰砰地拍着胸脯: “无需担心,我也没有把宝都押在一个人身上。 “除了扶余比流,我在百济朝中也安插了其他奸细。 “多人多方可以互相印证,证明扶余比流没有说谎。” 对这个答案,狄仁杰依旧不甚满意,道: “我不是怀疑所有的密探都暗中站在对方那一边。 “可是,扶余比流乃是官员之首,他完全可以在朝中散步假情报,短暂地蒙蔽所有人。这样的假情报,同样经得起多方验证。 “更何况,扶余比流将幕后黑手指向了倭国,这是只有他才掌握的孤证,无法得到交叉映证。 “综上,并不能完全排除百济王和百济内臣的嫌疑。” 尉迟循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老实说,对于小同僚的诘难,他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觉得狄仁杰未免在鸡蛋里挑骨头。 但是,他硬是把这股不服气给咽了下去,冷静思索了一番,还真没办法反驳对方。 诚然,他的细作个个身居高位,以至于让整个百济朝廷都依赖内鬼运行了。 可是,这也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密探的职业太集中,消息来源其实是相对狭窄的。 尤其是扶余比流这个层级的内鬼,即使放在华夏大地也是个顶个的人精,这样的人才,会容易控制吗…… “狄仁杰,你的疑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尉迟循毓低声承认道。 就算他再怎么不情不愿,但是事关大明中枢的安全,不是意气用事的场合。 必须实事求是,这是明哥一直强调的。 “两位说的都有道理。” 李明还是笑呵呵的,对两位小伙伴兼心腹重臣的回答都很满意。 一个锐意进取,一个心细如发,都是当臣子的好料子。 两位人才也算是培养出来了。 “但是明哥,这问题还没有解决啊。”虽然被莫名其妙地表扬了,但是尉迟循毓一点也不感到开心。 “是啊,明哥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做?”狄仁杰也抱持着同样的疑问。 李明抱着胳膊,略一思索。 臣子有建议权和执行权,至于最终的决策权,那本就不是臣子的职权所在。 而是他这位主君的责任。 如果把什么事情都推给手下去做决策,自己只管人事就妄想“垂拱而治”,那他这个皇帝还是趁早改行去做HR算了。 “我觉得……”李明沉吟道: “尉迟循毓的猜测是正确的,我们可以相信扶余义慈和扶余比流。 “百济的统治阶层和整个国家没有出问题,有问题的是倭国。” 两人异口同声:“何以见得?” 李明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密报: “因为除了你俩,我还有另一道情报来源,可以作为旁证。” 两人眼皮一跳,一齐围了上去。 “果然,是他……”狄仁杰喃喃。 “是的,是他。”李明点头道: “执失步真。他手下的商会成员在各地经商,这些地方自然也包括百济和倭。 “他们发现,倭国正在兴建海船,征募水手和士兵。而百济……” 李明顿了顿,揉了揉鼻梁,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百济人则在全民养鸡。” 战争是大规模的组织活动,一个国家在开战之前,是不可能不向其社会释放出某些信号的。 而商人接触的是一个社会的三教九流,最擅长的就是捕捉这类信号。 “一个准备和超级大国对对碰的国家……应该不至于沉迷于养鸡不能自拔吧? “相对应的,倭国的动向就很值得怀疑了。 “他们刚刚结束了内部政变,现在突然大造舰船是为了什么?他们想打哪儿?” 李明沉吟道。 “而综合你们两人得到的情报,答案就一目了然了—— “这次纵火案的幕后黑手,就是倭人。他们联合百济的叛臣,计划将包括我在内的大明高层斩首,制造混乱。 “自己则趁机浑水摸鱼,从海上登陆,攻占三韩故地,推到平壤、东北,乃至于……” 李明没有继续说下去。 狄仁杰和尉迟循毓是真的被气笑了。 就像一头蚂蚁伸出腿,试图绊倒一头大象一样。 虽然毫无破坏力,但是暴露出来的狼子野心,是真的坏啊。 “贪得无厌,又喜欢铤而走险,只有小聪明而没有大谋略。倭人原来是这般本质。”狄仁杰感到恶心透顶。 尉迟循毓愤恨地以拳击掌,道: “尽管倭人的花招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但是其心可诛! “一定要对他们重拳出击!明哥,下命令吧!” 李明拍拍他的肩: “稍安勿躁,我早就下达了命令,训练水师,大建可以远洋的船舶。 “只是……” 他看了看窗外。 “只是现在天公不作美,正在闹台风,战船航行过去会有危险,再等等吧。” 寥寥数语,倭国被毁灭的命运,就此确定。 不过在场的两位小伙伴并没有发出多少感慨。 只是多了一个被灭的国家而已,此事平平无奇。 狄仁杰却是注意到了另一个华点: “明哥陛下,你的意思是……在此案实锤之前,你就认定倭国有问题了?” 案子是今天才正式汇报的,可听李明的意思,远洋战船是之前就开造了的。 征百济用不着这么多船,廉价步兵就足够碾压,如果能以现役无敌舰队在仁川登陆,那真是让百济人死都值回票价了。 同样的,周边一圈蛮夷,哪个不和大明有陆路相同?哪个需要大明呼叫舰队降维打击?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倭国一国了—— 离得够远,体量也够大。 所以,这只能证明一年—— 李明一早就想灭倭了。 “明哥陛下,您……早就发现了倭人的不臣之心?” “是的,扶余比流很早就和我单独上报过倭人的动向。” 李明若有所思道。 狄仁杰不解:“然后你就信了?” 李明大大方方地点头:“是的,我接触过扶余比流,我觉得他是值得信任的。” 这话说的,不但狄仁杰难以苟同,连尉迟循毓的心里都打起了鼓。 “明哥,人心隔肚皮啊。你怎么知道那老翁一定可信呢?” 李明摸着下巴,反问道: “你们说,那老大臣为什么愿意当大明的线人呢?” “这……”这一问,把亲自发展这个重量级下线的尉迟循毓给问住了。 是啊,老人家图什么呢? “为了钱?可他已经很有钱了,靠向我们出卖情报所换取的报酬,对他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难道为了权?他已是百济为官的顶点了,而且他也知道,我们不可能为了他而推翻正统王室,让他当那个国家的真正统治者,顶多是个傀儡,比现在当内臣佐平憋屈多了。” “可若不是为了钱与权,扶余比流又是图什么呢?”狄仁杰忍不住问。 “不知道,可能是理想吧。”李明自嘲地笑笑。 大明当然有大明的问题,但是和同时代的贵物相比,那是不折不扣的地上神国。 都是神了,那自然会吸引一群海外的狂信徒。 说他们是慕强也好,师明长计以自强也罢,对大明有所向往那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扶余比流,以及百济的其他官员,恐怕也是怀有这样的心态,才甘愿为大明提供情报的吧。 他们是真心觉得,靠向大明,就能让自己国家像大明一样富强。 “倭人先放一边,岛国的问题迟早都能解决的,也不急于一时。 “现在,既然百济忠心可鉴,那我作为他们的神皇,自然也不能辜负他们。” 李明的神情轻松了一些。 形势和人心都没有出问题,坏的只是一小撮敌对分子,这样的调查结果可以说很圆满了。 对于坏狗,自然是要杀了吃肉。 而好狗也不能亏待。 “百济事大国以诚,应该要赏赐一番。”李明说道。 一个弹丸小国,能贡献出这么多名贵的鸡,不容易。 当今不比现代,没有二十八天速成饲料鸡,吃口鸡肉不容易的。 “明哥打算怎么赏赐他们呢?”尉迟循毓问。 李明嘴角一勾: “赏赐,当然是给钱咯。” “钱?什么钱?” “当然是我们想印多少就印多少的纸钱……不是,纸币咯。” “哦哦哦~” 君臣三人会心一笑。 古往今来的朝贡体系,其实是一套微妙的经济体系。 藩属国象征性地献上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而中央王朝则赏赐价值不菲的钱帛,看似是当了冤大头。 可事实上,中央王朝正是通过这种方法,向藩属国大量输出本国货币,从而掌握了对方的铸币权。 而这套玩法迭代到大明,就逐渐演变成了,大明用不要钱的纸换来了实实在在的货物。 而对方拿到了海量纸币,又必须大明的产成品。 就这样被一步步纳入大明的经济金融体系,最后不分你我,完成吞并。 大兴安岭森林体系了属于是。 能够无痛加入地上神国,对扶余氏来说,对三韩的百姓来说,应该是不错的结局了吧。 “你们俩,还有在外的执失步真,工作都完成得非常出色。 “三方通力协作,才能将这起无头案查得水落石出。” 李明勉励地拍一拍两位同学。 “哦……哦,明哥/明哥陛下过奖……” 狄仁杰和尉迟循毓都不敢邀功。 虽然具体的事儿是他们查的没错,可是整起案子自始至终,都有一只看得见的大手在有力地推动着。 设立国内、国外和民间三重情报机构,互相牵制、又互相印证。 原来这才是如此设计顶层架构的初衷么…… “接下去的事情,我会安排。两位可以先放松一下,歇息歇息。” 李明说着,便背过身去,面对着墙上挂着的巨幅堪舆图。 二人知道领导要思考重要议题了,不便打扰,便识相地告退。 听着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李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百济,是条好狗。 “可是对于另一条野狗,就不能无痛地处置它了。” 他的眼神飘过大海,落在东海边缘的那座列岛上。 地方是个好地方,可惜长了人。 穿越而来,李明不是没有动过“留岛不留人”的心思。 但是嘛,那鸟地方的体量比新罗百济大多了,地形复杂,又隔着一整个东海,补给十分困难。 别说在公元七世纪,就算在十三世纪,大汉可汗忽必烈也在倭国列岛吃了苦头。 甚至到了二十世纪,米英鬼畜在飞机大炮的加持下,都不敢贸然登岛。 投入产出不匹配,李明只能当那地方不存在,眼不见为净。 只是没想到,对面居然主动跳脸…… “就这台风季过去了。” 第425章 海船一定要浮在海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嘬嘬嘬,咕咕鸡来吃米来吃……哎呀!别啄寡人,寡人没偷汝的蛋!寡人甚至不知道汝下蛋了…… “唉!逼寡人太甚,寡人也是有脾气的!” 百济国,泗沘城,王宫御花园。 国王扶余义慈愤而拔剑,四顾茫然。 花园里不见妃子宫女,到处都是鸡,一片鸟语花香的咕咕哒。 妃子和宫女呢? 她们在其他园区养鸡呢,没空照管国王。 义慈王闻着呛人的鸡屎味,又窝囊地把剑收了回去。 “不能宰不能宰,宰了寡人拿什么献给大明皇帝啊,寡人自己吗?” 作为大明的狗,能讨得主人的欢心固然不错。 只是,主人的关怀有如泰山压顶,压得他这个小小的国王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为什么,大明对百济乌骨鸡的需求激增,养都养不过来。 先是神皇陛下亲自指名,每月要定时奉纳乌骨鸡若干。 然后,便是唐州各大衙门也来索要。 最后,这股吃乌骨鸡的风潮很快从官方蔓延到了民间。 上行下效,京城的有钱人趋之若鹜,请客筵席上若能摆出一只百济乌骨鸡,能让宾客体会到尚书级的待遇。 而且大明人吃鸡也吃得很……有特点。 不取细小昂贵的鸡舌,不吃脆嫩弹牙的鸡胗,而专挑最便宜大块的鸡胸肉。 就算再细嫩的乌骨鸡,那鸡胸肉也是又干又柴,难以下咽啊。 只能说,城里人的思路,百济人搞不懂。 百济人也不需要搞懂。 当狗是这样的,狗只需要满足主人的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就行了,而狗主人为了咽下干柴的鸡胸肉,要考虑的就多了。 现在,整个百济国都快成为一个巨大的养鸡场了。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少壮,无不手里攥着鸡饲料,在哄乌骨鸡大爷开心,生怕大爷不开心掉几两肉。 偏偏这种鸟东西又娇贵得很。 含辛茹苦养一年,好不容易快出栏了,说不定就因为你今天进门先迈左脚,就突然嘎嘣嗝屁了。 所以,百济人对这些鸟东西都当成祖宗供着,甚至恨不得抱在怀里,一勺一勺地喂。 可想而知,这样的精细化饲养工作,会占用多少人力。 而百济并不是一个人口资源丰沛的大国。 更糟心的是,别看这些鸡在园子里活蹦乱跳的。 能经历几千里运输、活着运到大明的,十不存一。 你总不能送死鸡给明大人吃吧? 也不能提前宰杀腌制,因为神皇陛下有令,腌制品“不健康”,必须吃新鲜的。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这一幕,因为养鸡人手实在紧缺,连王宫里的人都被动员了起来。 不但没人照顾大王,连大王都得亲自动手来照顾这些鸟祖宗。 小国寡民是这样的。 “阿西巴!泗沘城是乌骨鸡的老巢吗?再这样下去,我国就要成为国际社会的笑柄了!” 义慈王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个王,当得也忒憋屈了。 不求自己像中原皇帝那样口含天宪,那至少也该像个普通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 这全国人民动员起来养鸡,到底是什么个事儿呢! “该不会,大明就是想用沉重的纳贡拖垮我国? “然后,就以小国没有按时进献贡品、事大国不诚为理由,对我国悍然发兵,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扶余义慈越想越感到害怕,冷汗渐渐爬上了脑门。 毕竟这种事情,汉家王朝也不是没有做过。 到时候整个国家就真的和乌骨鸡一样,因为进门先迈左脚,被嘎嘣一下…… “殿下。” 冷不丁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吓得义慈王虎躯一震。 回头定睛一看,正是自家老舅、内臣佐平的那张老脸。 “唔……爱卿何事?”义慈王抚平跳动的小心脏,尽量心平气和地问。 扶余比流答道: “大明下诏……” “这么快?!”义慈王不禁大呼。 咦? 大王这一惊一乍的,把老臣给整的也有点蒙圈,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呃……是的,殿下。大明天朝对我国的赏赐确实很快……” “唉,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赏赐?”义慈王抓挠着头皮,忽然发觉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 “是的,赏赐。” 扶余比流大概猜到了领导的那点小忧虑,道: “我国态度恭敬,大明非常满意,神皇陛下朱笔亲批,亲下赏赐十万贯钱,已经运回国都,请殿下过目。” “十万贯?”义慈王睁大了眼睛。 这笔钱,都够把半个百济买回去了吧? 好乖乖,天朝上国是真的有钱啊! 不过是几只鸡而已,随手一赏便是十万贯…… 义慈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身向宫里走去。 “殿下,有急事?”扶余比流莫名其妙,亦步亦趋地跟上。 义慈王急匆匆地说: “鸡饲料喂完了,寡人再回去拿点。” 别打扰寡人喂鸡……不是,别打扰寡人侍奉大国! ………… “是吗?那就好。” 李明坐在马车里,将百济方向发来的密报缓缓展开。 十万贯的赏赐极大地激发了百济人养鸡热情,现在整个国家都在为鸡痴狂,不但军训废弛、百业凋零,甚至都不事农桑了。 毕竟人都不傻,种田才挣几个钱啊?辛辛苦苦一整年,比得上给明大人供奉一只鸡的收益吗? 于是乎,整个国家近乎停摆——除了畸形发展的养鸡业。 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明养鸡场。 不过就算这样,百济并没有爆发粮食危机之类的人道主义灾难。 因为粮食可以买的嘛,国际大都市平壤离百济又不远! 大明赏赐的钱,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只不过是多印了一些纸,就让一个国家完全接受了我的货币,连经济命脉、甚至饭碗都被我掌握在了手里。 “几千年的朝贡体系,是有些东西在里面的。” 李明有些得意地在心里盘算着。 这十几万贯钱印出来,如果放在国内会引起通货膨胀。 但是放在国外,居然能买下一整个主权国家—— 百济连粮食都被大明卡脖子了,可以说是彻底融入大明的经济体系了,离正式摘牌成为大明一州,也无非是临门一脚的事。 同样的,半岛南端的另一个难兄难弟新罗,也差不多经历了和百济一样的过程—— 请客,养鸡,收下当狗。 这俩哥们儿能顺利归降,就意味着大陆的版图正式归一。 从半岛到西域,从黑水到儋州,大明真正做到了把东亚大陆所有适合人类居住的土地尽数收入囊中的壮举。 除了一个地方之外。 “能够让三韩蛮夷无痛并入我天朝,便是大明最大的仁慈啊。 “至于另一伙蛮夷,就没有那么大的福分了。” 李明将手中密报揉成团,塞进了香炉。 马车车队缓缓停下。 “陛下,唐山港到了。小心雨水。” 那位长着山羊胡的大内总管为陛下开门、撑伞,一气呵成。 啧,这雨得下一两个月了吧,怎么还不停啊……李明心里吐槽,踩着湿乎乎的泥泞地,迎着夹杂雨丝的呼啸狂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在港湾区,风雨格外猛烈。 而在重重雨幕之中,一座巨大的造物渐渐显现出了它的轮廓。 那是一艘船。 一艘即将驶往东海的尽头,登陆倭国的战船。 为了攻倭,李明提前做了不少部署准备,其中能够远洋航行的战船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条庞然大物,比当初内河的无敌舰队还要再大上一圈,而且结构明显不同。 该船的底部不是平底,而是下削如刃,有一根像脊椎一样的梁柱,贯穿整条船身。 龙骨。 为了提高船舶在大海的适航性,天才的李明陛下划时代地提出了龙骨的构想—— 也仅仅是提出构想而已。 至于具体该怎么造还得看具体的,你是造船的还是我是造船的?我治国理政可是很忙的咧! 然后,在大明的能工巧匠们献祭了无数秀发以后,居然还真的手搓出了第一套具有实战意义的龙骨船舶—— 龙骨并不是什么黑科技,宋朝就开始大规模应用了。在神皇陛下创造性地提出了正确的发展方向以后,技术难关很快就被攻破。 当然,目前的龙骨技术还十分原始,没法分段建造安装,一棵树有多长,龙骨、以及随之决定的船舶就有多长。 不过还好,在大明时期,在人迹罕至的东北森林,高大的树木有的是。 而有了龙骨,又是在海上航行,那么大明工匠就不需要考虑什么内河适航性这类限制了,在船舶建造上便彻底放飞了自我。 以李明眼前这条巨轮为例,她虽然还只是一条半成品,但已经超越了当今地表的其他一切船只,像一座高峰一样雄伟了。 而这么吊的超级战舰,还有很多艘正在同时开建。 虽然天上还在下着大雨,但是丝毫没有浇灭工人们的热情。 大家撑起巨大的雨幕,静候陛下的到来。 “我简单讲两句。” 面对这种场景,李明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清清嗓子: “海船,一定要浮在海上……” “万岁!!!”话语未落,底下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工人们山呼万岁,雄壮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嘈杂的雨声。 这次演讲,又双叒叕不出意外地被热情群众给打断了。 李明撇了撇嘴,把事先准备的厚厚一叠演讲稿又塞回了衣兜里。 就这狂热粉丝的热情劲头,他的“简单两句”估计是没办法讲完了。 也不需要讲完。 大家的工作积极性都爆棚了,还需要动员吗? “好啊,大家有干劲儿就好啊……” 李明有些意犹未尽地下了讲台,和群众们一一亲切握手。 和倭国开战,“人和”是最不需要考虑的。 只要在李明的手下,不论先前的立场为何,最终都能团结一致。 虽然某位姓房的计相可能会发出尖锐爆鸣,虽然资金有点不足。 但是,攻倭只是把原先预备攻打百济的资金,又提高了亿点点而已。 应该没事吧? 而相比人和,“地利”就有些困难了。 和倭国隔着一整座东海,以公元七世纪的航海水平,与天堑无异。 把士兵运上岛已经很困难了,持续不断地为士兵提供补给则更是困难超级加倍。 毕竟华夏人可不是倭人那样的食草民族,“因粮于敌”在那个贫瘠岛国也没有现实基础,部队没有补给是要出事的。 当然,地利因素也不是不能通过科技与狠活克服。 最大的问题,却是天时。 “倒霉催的,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回宫的路上,李明担忧地望天。 从回唐州那天起,这雨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 不止唐州在下雨。 根据各地汇报,长江和黄河流域都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长降雨天气。 虽然能帮助解暑还挺不错的,但是下雨会造成一个大问题—— 洪水。 这也是李明这段时间动员全国,疯狂造堤坝的原因。 和强大的自然力量相比,农耕时代的人类,能做的抵抗着实有限。 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洪涝灾害不断,汇报灾情的加急快报像雪片一样飞来。 要不是这些造船工匠实在珍贵,加上灾区交通不便、无力消纳更多劳力,李明都恨不得停了这些大建,把工匠派遣到各地抗洪救灾去了。 所幸,李明前期硬推土地公有化,一个大队之中、几个大队之间可以互相扶助帮衬。 所以并没有出现流民遍地、野有饿殍的惨景—— 搁普通朝代,遇上这种级别的天灾,恐怕老百姓早就开始造反了。 然而,大明也已经快被绷到她的极限了。 不论李明和他的人民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客观生产力水平摆在那里。 大明毕竟还是农业社会,在天灾面前,只能运用社会工程学,勉力维持社会不崩溃。 这鬼天气再这么持续下去,无疑会越来越吃力…… “等雨停了,雨总会停的,没道理下这么久的时间。 “等雨停了就好,我就把倭国办了。 “只是在此之前,得忍耐……” 李明紧咬牙关,不由得探出头,望向身后那浩瀚的东海。 在海的那一头,倭国在计划着些什么呢? 第426章 东瀛硕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当台风在大陆上肆虐的时候。 与此同时,东海。 风平浪静! 今年的台风,走位着实有些妖娆,早早地就在岭南和江南方向登陆。 只通过外围影响,给海对面的列岛送去了一些水汽。 因此,自古多灾多难的倭国,在今年难得迎来了风调雨顺的好气候。 然而,该国的最高统治者,孝德天皇“轻”的心情,并不像天气这么美丽。 “哦?百济和新罗,胆敢同时断绝对我日之本国的奉纳? “韩人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呵呵~” 轻的脸上浮现轻蔑的笑容,语气总体还算平静。 年轻的幕僚还跪坐在原地发呆,而深谙孝德天皇脾性的中臣镰足已经下意识地把脖子向后缩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风云骤起。 孝德天皇突然脸色大变,怒斥道: “敢触怒我日出之国,韩人就不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吗?!” 说着,他将手里的竹简用力掷出。 正好砸在年轻幕僚的头上,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可怜的年轻人捂着血淋淋的额头呜呜哀嚎,不敢怒更不敢言。 中臣镰足颇为同情地瞥一眼这个小倒霉蛋。 还是太年轻没有经验,谁谒见天皇不戴头盔啊…… 看着家臣脑袋开花的狼狈模样,孝德天皇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回复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态度,和气地问: “还有其他消息要向朕汇报的吗?” 消息有啊,坏消息有的是。 比如新罗和百济都放弃了本国的货币、接纳大明的纸币了啊; 比如两国的核心产业都是向大明提供乌骨鸡、人参、鹿茸等经济产物,比如两国的粮食供应目前都高度依赖平壤了啊; 比如大明可以直接控制两国的高层官员任免,比如高、百、新三韩一体化方案已经提出了啊,云云。 上述这些“小消息”,连同百济国的内法佐平木仇突然“神隐”、整个汉城木氏因进门先迈左脚而被诛灭九族、半岛上政治立场倾向日之本的势力被系数清洗的“小事情”。 都被脑袋砸开窍的年轻幕僚当成了不值得汇报的小事情,给咽回了肚子里。 “没有了没有了,半岛无事发生……” 孝德天皇的笑容愈发和蔼:“真的吗?” 家臣脸上的汗珠愈来愈大:“真的真的……” 孝德天皇凝视着臣下片刻,重新在位置上坐正,挥挥手: “朕知道了,汝退下罢。” 呼……小幕僚感觉这几秒钟过得和一个时辰一样漫长,如蒙大赦,捂着砸破的脑袋,双腿发软地退下。 中臣镰足可怜又可笑地瞥了眼他的背影。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谁敢让天皇不痛快,天皇就能让谁快快地痛。 “爱卿。”孝德天皇开口道。 中臣镰足身体绷紧:“天皇陛下,有何吩咐?” “你说……”天皇缓缓道: “韩人虔心朝贡我国百年,为何在朕登基以后,突然就敢忤逆我国了?他们,是单纯想表达对朕的不满,还是对大政奉还天皇不满? “他们难道是苏我氏的余党?” 不不不,陛下,我觉得您想多了……中臣镰足在心里吐槽,嘴上恭敬地回答: “有没有一种可能,韩人只是找到了可以倚仗的后盾,所以才敢狐假虎威,悍然撕毁与我国的盟约?” 就算两人闭目塞听,把传递详细情报的家臣们都给轰了出去。 但是用膝盖想也能知道,韩人突然支棱起来敢反抗倭人,背后必有汉人指点。 “李明,一切的问题都源自于他……”孝德天皇恨得咬牙切齿。 天皇陛下的逻辑是这样的——要是没有李明,就没有辽东大开发,就没有高句丽被吞并一事。 华夏文明就没法与朝鲜半岛相接壤,如此便不能为百济、新罗提供直接支援。 那么,倭国的势力本可以继续渗透半岛,加深对三韩之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到这一步为止,他的推断还大致有点儿谱。 可是到后面,他的想象力就如同脱缰的野狗,越来越离谱了—— 要是没有李明,他的大倭帝国就能横跨东海,攻略新罗、吞并百济,并以此为跳板北上平壤。 甚至顺势统一高句丽,将兵锋推进到燕山一线,和垂涎已久的中原对峙、争霸…… 都不是不可能! 破案了,原来阻止他“布武天下”的最大绊脚石,就是那个李明啊! 至少在轻的眼里是这样的,东亚大陆上的诸君,除了李明统治下的大明,统统都是NPC,在日之本武士的屠刀下不堪一击。 “韩人果然低劣无能,连一个年少的新君都杀不掉。 “现在李明已经坐稳了三韩之地,朕如何还能把势力插上半岛?” 孝德天皇气氛无比。 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反倒让汉人把狗牵走了? 眼看天皇越想脸色越难看,中臣镰足试图把他的思路引开。 “相比起国外,陛下。如今苏我氏覆灭,诸氏族顿首,大政奉还、拨乱反正,国内一片欣欣向荣……” “欣你妈的头!” 不料吹逼吹到一半,孝德天皇脸色再次大变,将砚台朝中臣镰足的脑袋丢过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国内诸大族顿首了吗?如顿! 大政真的奉还了吗?如还! 孝德天皇被国内这帮二五仔气得半死,正愁没地方出气呢,丢出去的砚台又快有准,直奔家臣的太阳穴。 所幸中臣镰足也不是吃素的,脑袋轻轻一偏,让砚台刚好擦着自己头皮,打到了又没完全打到。 既让天皇爽了,自己又没有受伤。 他心中为自己的机智暗喜,立刻换上一副悲切的嘴脸,噗通跪在地上: “臣愚钝!” 看着老心腹狼狈的样子,轻的心情好了一些,语气和蔼地说: “没什么,你不知道也正常。无非是国内各部族不服王化不听管教,让朕的政令难出难波宫而已。 “亡了一个苏我氏,结果全天下都成了苏我氏!” 以前有个苏我权臣集团,各路反贼都依附其上,虽然壮大,但好歹阵营泾渭分明。 现在苏我集团覆灭,就像粪坑炸了,把屎炸得到处都是。 所以,天皇的权力拿回来了点,但不多。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轻的内心是很羡慕华夏的。 不仅因为华夏富,还因为华夏中央集权程度高,皇帝陛下说一不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要是他能有这么大的权力,他当天就让那群不听话的酋长统统剖腹自杀! 但是他没有。 所以,他才这么对半岛的归属问题如此耿耿于怀,对韩人突然反水“背叛”倭国勃然大怒。 不能对外扩张,就意味着无法转移国内的矛盾,各方的矛头无疑就会指向他这个天皇! 不行,必须向外征战,把矛盾外引! “中国有句古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百济新罗敢背叛我国,我国当率兵出海讨逆!” 孝德天皇重重地拍桌。 这结论把中臣镰足给搞蒙了。 怎么又绕回到外交问题上了? 国内豪族不听您的话,您找韩人的麻烦干什么? “正是因为国内豪族不服朕的王化,所以朕更要对大陆用兵! “用一场又一场胜利,消耗豪族的实力,巩固朕的权威!” 孝德天皇的眼里闪烁着火光。 向大陆发动战争,就是他为了巩固中央集权的妙妙小绝招。 “陛下高见。”中臣镰足赶紧附和一声,紧接着问道: “豪族,愿意出兵伐韩吗?” 说好的政令不出难波宫呢,这都能把人一杆子支到大洋彼岸了。 “当然愿意。能获得大陆的土地——只要以此为诱饵,他们就会像苍蝇看见腐肉,一窝蜂涌上去。” 孝德天皇胸有成竹道。 这可行性……姑且就算有吧。 “可是,明国那边……” “明国方向无需多虑。” “无需多虑……吗?” 中臣镰足不敢再接话了。 就算再怎么拿“日落之国”来编排对方,但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大明王朝是小小的岛国绝对无法碰瓷的存在。 人家没有远隔重洋来杀你全家就不错了,你还远隔重洋凑上去? 陛下可别真信了自己是“日出之国天子”那套嗑啊!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看着手下大臣突然没了声,孝德天皇呵呵一笑: “明国固然大,但却不得天命。他们现在目前自顾不暇,看。” 说着,将一页纸递到臣下手中。 中臣镰足一看: “华夏连月大雨,洪涝灾害严重?” “是的。大陆暴雨成灾,大海却平静无波,使使者可以通畅地渡海,向朕传达这个信息。这不正是明国失去天命的象征么?” 孝德天皇的嘴角弧度扩大。 “当然,朕还有一计,可以让他们更疲于奔命一些。” 中臣镰足真的感到好奇了: “陛下有何妙计?” 孝德天皇笑眯眯地向他招招手: “你过来,朕说与你听。” 中臣镰足害怕天皇突然给他脑袋一锤子,忐忑不安地凑上前。 好在孝德天皇心情着实不错,并没有真的拿竹简砸他,而是小声说了几句。 中臣镰足的表情从忐忑变成了惊讶,接着又化为了……欣喜。 “此计,可成!如此一来,明国必然分身乏术,无力顾及东北边陲小岛了!”他欣喜地念叨着。 孝德天皇洋洋得意道: “哼哼,朕这一计,至少能让汉人伤筋动骨五年以上。 “甚至能让明国就此一蹶不振,天命断绝,乃至于改朝换代,也未为可知。 “届时,我军至少能牢牢控制住平壤城,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而对外侵略,为了侵略小国而先偷袭大国,事后又幻想大国能被这波偷袭逼到谈判桌上。 倭国的思路就是如此,一脉相承的清奇。 ………… 在门外,天皇陛下的守卫正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偷听着天皇和家臣的密谈。 “要对天朝发动偷袭?!什么偷袭,何时在何地如何偷袭?” 守卫心里一惊,向那门缝凑近耳朵。 可是,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君臣二人却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地密谋着什么,听不清楚。 “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恶,到底说的是什么啊!” 守卫细作几乎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便听得门里面,传来孝德天皇激昂的声音: “今年是大化元年。统合全国、攻略半岛、震撼华夏,便是这次‘大化改新’的核心!” 这一嗓子,把守卫吼得浑身一震。 “大化,改新……” 他喃喃一声,在心中将所闻暗暗记下。 这等大事,一定要速速汇报给扶余比流阁下。 ………… 中原,滑州。 黄河南岸。 夜已深。 连月的狂风暴雨,已经让黄河水位上涨到了可怕的地步。 放在过去,即使在贞观盛世,也足以酿成灭顶之灾。 万幸,如今的陛下李明是一位基建狂魔,偏执地在全国各地敲着工程。 托他的福,滑州堤坝修得高耸而稳固,暂时无虞。 暂时。 黑漆漆的大雨之中,火光点点。 无数民夫推着车、挑着担,连夜冒雨加固修筑河堤。 “雨再这么下下去,河堤被冲垮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总不能把堤坝一直修到天上去吧?” 工部侍郎、被分配到抗洪第一线监督河岸堤防的朝廷钦差,马周,站在堤坝外围的土坡上,担忧地望着破了洞似的天空喃喃道。 作为职业官僚,他的水平不低,但官运实在不怎么样。 这次也是。 滑州是黄河汇流的湍急之处,大堤在风雨的摧残下,只能勉力维持。 而河堤在其他地方已经垮塌了,滑州已经庇护了不少灾民。 不论是人民还是洪水,都在滑州积累到了惊人的数量。 “如果这地方的大坝垮了,麻烦可就大了…… “大伙儿再加把劲,把土夯实!” 马周大声呼喝着。 “哦!”民夫大声回应着。 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在各色人种云集的大坝之侧,在没人能够看见的黑暗之中。 有几只来自东瀛的硕鼠,悄悄摸到了大坝根基的薄弱之处。 ………… “马侍郎,雨声似乎小了些,大坝今晚应是无忧,请您回去歇息吧。” 滑州刺史劝告道。 “我再看一会儿,张使君请自便。”马周态度坚决。 当然,张使君是没法自便的。中央领导在自己辖区熬夜,他这个地方官哪敢回家摸鱼? 唉,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两位大员几乎同时打起了哈欠。 也就在与此同时,大坝的方向传来骚动。 “嗯?发生了什么,张使君听见什么了吗?”马周警惕地问。 刺史正在站着打盹,被一下子惊醒,装模作样地竖起了耳朵听。 堤坝上,好像是很多人在呼喊的声音。 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好像分明是—— “溃坝了!” 第427章 总不能海禁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倭国对新罗百济停止对其上贡非常不满? “倭寇屡屡对半岛沿岸展开劫掠,抢劫过往商船,百姓苦不堪言? “倭酋多次公开对大天朝出言不逊?” 唐州的国务衙门府邸,李明翻着尉迟循毓呈上的情报,脸上不由得露出无奈的苦笑。 哈吉倭又应激了。 先是毫无理由地对天朝发动无耻偷袭。 然后天朝这边还没还手呢,那边现在又开始疯狂哈气了,趁今年气候异常、大海风平浪静,疯狂渡海过来刺挠。 虽然百济新罗这对难兄难弟,目前还不没有正式成为大明的领土,但也已经被大明视为禁脔。 倭人怎么就这么贱呢? 这是生怕自己吃不到最爱的帝国主义专政铁拳啊。 “明哥,根据情报,倭酋还打算对我天朝发动另一次偷袭,而且比上次更为无耻阴险,不可不防啊。” 尉迟循毓声音很是沉闷。 倭人就像蚊子一样,又烦人又打不到,冷不丁被咬一口还很痒,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火。 恨不得一巴掌将倭人拍成墙上的带血图腾。 毫无疑问,倭国的反应已经明牌了—— 国务衙门纵火案,就是他们干的! 难波宫是虫豸的老巢吗?! 居然敢对九五至尊和核心中枢出重拳,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蛮夷了,必须六师移之! 和他相比,被倭酋当成头号目标的李明倒是冷静许多。 他反问一句: “哦。那倭人会从哪里开始偷袭,我们应该加强哪个方面的防守呢?” 大明,是个大国。 国家一大,疏漏就多,能给敌对势力钻空子的缝隙就多。 要做到固若金汤、完全免疫,是不可能的。 只能重点盯防。 而要重点盯防,就必须要情报的配合。 至于情报…… “我不知道。”尉迟循毓理不直气也壮地说。 李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过了半晌,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问: “那你让我怎么防?难道宣布海禁,片帆不得入海,所有沿海居民内迁五十里? “甚至,索性沿着海岸线造一圈长城?” 这种带明做派疑似有点极端了,尉迟循毓连连摇头。 “那倒也不至于,海外蛮夷不值得我朝自断手脚……” 倭患虽然像蚊子一样烦人,但也不至于为了不被蚊子咬,就把自己宅家里不出门吧。 “只是,能知道倭人正在密谋对我国发动袭击,已经动用了我们在倭人和韩人之间的全部情报资源。 “至于倭酋打算具体如何袭击天朝,那可能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黑炭头两手一摊。 光得知“倭人有事”,便已经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毕竟倭国远隔重洋,又是穷山恶水,当地社会还封闭得很,而华夏又历来忽视那个鬼岛。 所以,要在短时间内砸进几根钉子,难于上青天。 能有一个在难波宫里、甚至能“接近”倭酋的眼线,已经算很走运了。 考虑到实际的难处,李明也没有继续为难黑炭头,将目光移向了房间里的下一位客人。 “执失步真,你怎么看?” 特务三巨头之一、纸醉金迷的商会会长、大名鼎鼎的市场反向风向标,执失步真,此时缩在角落里,怯懦地从发抖的嘴唇里抖出了几个字: “神皇陛陛陛下恕罪,小小小人也不不不……” 仿佛误入狮群的无辜小猫。 因为进京面圣的机会最少,他比不自信的狄仁杰同学都不自信,更加畏畏缩缩。 尤其是在没有完成陛下交办任务的情况下。 倭国显然是在策划着什么,但是他这个搞情报的一无所知。 这就让执失步真很汗流浃背了。 虽然平步青云了,但是执失步真老哥并没有因此嚣张跋扈,自我意识仍然是很清醒的。 在骨子里,他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经商失败的胡族商人。 我一个草原的奴隶之后,怎么就到京城来了呢? 可怜的突厥商人觉得,自己是整个大明核心中枢里最德不配位的那一个。 确实,他在组织动员商人这方面有特别的天赋,市场嗅觉更是灵敏,能给大明的官僚体系提供另一个崭新的思考角度。 但是论起当细作搞情报、乃至于把一大帮编内编外、海内海外的“情报人员”管理起来,那真的超出他的能力之外了。 整个商会能这么平稳、甚至称得上“卓有成效”地运作下来,全靠中低层的职业官僚在那儿操盘控盘。 和执失步真本人的关系,反倒并不那么大。 甚至执失步真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在干什么,呈献给他的情报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一个心虚的传声筒。 所以他知道,自己唯一的靠山就是陛下的信任。 失去了信任,官场的豺狼猛兽们能把他这条小胡狼撕碎了…… “执失老哥!” 李明还是很热络的,就像当初向老哥走私了一批宫里的布帛一样。 “你那里,有没有关于倭岛小日子人的什么特别情报啊?不必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呗~” “没没没……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失步真战战兢兢,拼命回忆着手下人给他的汇报,磕磕绊绊地说: “倭国,在造船,练兵,备战。其他的异动,没有……” 虽然回答得很磕绊,但基本上和书面汇报没有什么出入。 确实,商人可以从基层、宏观层面探查一个国家的国策趋势,作为其他情报来源的核实比对渠道。 但是对于真正的宫中秘闻,走商会的民间通道显然是无从得知的。 “行吧,有消息记得通报老弟我一声。” 李明同样也不为难执失小老弟,勉励地拍拍他。 “呵……呵呵,万死不辞……”执失步真紧张得两腿都在打颤,不知道李明陛下是在勉励他还是在警告他。 其实李明还真没有责怪商会长的意思。 因为商会这个组织还不像普通的衙门机构,成员大多是商人。 商人嘛,重利轻离别,走位比较飘忽。换一个强势的会长上去,说不定会把这些滑头都给吓跑了。 所以,执失步真这样有些能力、又能充分放权的弱势会长,还正好是李明所需要的。 只不过因为行业的特殊性,就倭国和倭酋的这起案子而言,商会也没法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李明又转向了在场的第三位客人。 “仁杰,你怎么看? “应该如何处置倭乱?” 狄仁杰依旧腼腆,轻声地说出了一个字: “屠。” 尉迟循毓为之侧目,执失步真更是打了一哆嗦。 狄仁杰小老弟这是在讨论如何解决眼下的倭患,还是在讨论对倭人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温文儒雅的知识分真的极端起来,原来比武夫还要莽啊。 和他一比,尉迟循毓都觉得自己像个保守派了,不得不好言劝道: “仁杰,《孙子兵法》有云,勿怒而兴师,勿愠而攻战……” “倭人试图射日、十恶不赦!既然他们自寻死路,那我天兵自当遂愿!”狄仁杰说得铿锵有力。 “不不不,老弟你得冷静~”尉迟循毓有些哭笑不得。 “可也不能太情绪化,更不能就此便将汉家健儿的生命白白浪费……” 尉迟循毓感觉自己的角色是不是颠倒了。 好像狄仁杰是冲动暴躁的黑炭头,而他才是那个苦苦劝谏的文臣。 倭人,一定要干,不干不行。 这事儿尉迟循毓也知道。 但是什么时候干、怎么干、干多大,这都是学问。 “倭国那鬼地方,既没有什么出产,又处在大海边缘,不是什么贸易通路,甚至连人口都没有多少。 “和大陆又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大海,统治成本极高。 “现在大规模进攻倭国,是否会得不偿失?” 尉迟循毓问道。 打倭国固然很爽,但是他们都是朝廷重臣,毫不夸张地说,大明两京(唐州和长安)一十三道(原大唐十道加上新增的高句丽、薛延陀、突厥三道)都在他们的肩上担着。 这就不能让他们只考虑自己的主观感受。 更要考虑利益。 大明虽然国力雄厚,但是用钱的地方更多,经得起几次任性的挥霍啊? 毕竟流的都是良家子的血,烧的都是老百姓的钱啊。 之前李明陛下花大价钱和大唐争霸,是为了树立权威、更好地推行改革政策。 可是现在,若要大规模进攻倭国,一把把他们给灭国了,能给大明带来什么利益呢? 就算那点穷山恶水都收入囊中,收益也未必能覆盖战争成本吧? 更何况那地方隔着一片大海,肯定不可能安稳统治啊。 “正因如此,所以更要斩草除根,将倭人的老巢夷为白地,让那地方再也无法对我天朝形成威胁!” 狄仁杰的脸色十分严肃,直勾勾地盯着明哥。 “倭国与大陆隔着一整片东海,这就注定了他们永远也不会接受教化、服从王化,不服管束,更不可能接受陛下的统治,纳入天朝的版图。 “那地方不会给我们带来收益,可是就像无法愈合的伤口,可以给我们带来无尽的麻烦和损失。 “他们所占的岛屿没有任何经济和商路价值,却可以作为匪类的巢穴,或者倭人自己就算匪类,不断地骚扰我国的沿海安全和海上贸易。 “甚至于像这次的不祥事件,妄图刺驾射日! “如果我们只是派兵小打小闹,那只是头痛医头,无法彻底消灭那个祸患。 “天兵一到,他们只要往山里一躲,等天兵一走,继续出来兴风作浪。 “大海广阔,防不胜防哪!” 尉迟循毓挠着头: “所以,你就打算……” “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倭人的问题,就只有一劳永逸地让他们失去横渡大海、骚扰内陆的能力。”狄仁杰三十七度的嘴里说出了一百度的火热话语。 彻底把列岛去军事化、去威胁化,就等于——去人口化。 灭个族而已嘛,这事儿在古代稀松平常。 说完,两人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李明。 他们充其量只是建言献策,能定主意的,只能是皇帝陛下。 李明对狄仁杰的回答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 “安全利益,也是国家的核心利益之一。” 这似乎是对狄仁杰说法的认可。 可是又没有完全认可。 李明便对情报三巨头说: “不管怎么样,先加强对首都、对核心的保卫,防止倭人狗急跳墙。 “情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内政上面。” 三人也知道现在陛下和国家的难处,便告辞各自回府。 李明叹了口气,将关于倭国的情报重新合上,塞进香炉里烧了。 处理完绝密情报,他脑子里关于倭国的那点思想也随之清空,重新被目前最紧要的事项给占满了—— 抗洪救灾。 倭寇再怎么嚣张,终究只是疥癣之疾。 大明的重心还是在内部。 “雨小了点吗?好像小了一些?都特么快到九月了,气候再异常,台风也该停了吧?” 小声抱怨完这个鬼天气,李明重整精神,对门口道: “他们走了,你们进来吧。” 面色一直苍白的房遗则轻飘飘地飘了进来。 在他家父房玄龄称病不朝以后,李明就把这位计相当成“宰相”来用了,直接把房遗则的办公室搬到了御座脚下,会同办公。 财政问题,直接就让小房当场解决了;其他政务,就让他早点带回家去,作为“家庭作业”。 “财政,可能……还得再辛苦你一下。”李明拍拍房遗则的肩。 计相不知是冷漠还是生无可恋,毫无波澜地问道: “明哥你又要打仗?渡海打倭国?” 他和其他大臣一样,并不知道国务衙门纵火一案,只当是李明陛下东征大概又有什么“大棋”要下。 李明不置可否,反问: “现在财政的情况如何,还很紧张吗?” “还行,比半个月前宽余一些。”房遗则如实告知。 “洪水虽然还没有退去,但是大河(黄河)流域的雨势已经减小。虽然有些中小型的水灾,但大堤总体支撑住了。 “在堤防建筑这方面的开支,可以适度收回了。 “但是毕竟还是有灾民的,在灾民赈济和安置上,仍然需要不菲的资金。” 李明皱了皱眉: “赈济和安置……不是给南方各州摊牌了支援灾民的任务了吗?怎么还要向中央要钱啊?” 难道南方因为没有直接被李明的大车碾过,所以还敢玩阳奉阴违那一套? 说到这个问题,房遗则的表情就有些苦涩: “大河流域的洪水是见顶了,可是大江(长江)的雨势仍然很大。 “他们的资金也是捉襟见肘,没有向唐州要钱已经算烧高香了……” 哦哦哦对,除了黄河,还有长江……李明揉了揉眼睛,有些脑壳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国,真是大啊…… “此事,得找长孙无忌。他人呢?” 这房间本来就是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这对正副goat的办公室,情报三巨头来讨论机密时,他和“代父打工”的房遗则出门回避了。 怎么出去一趟,只回来了一个房遗则,国舅不见了呢? 不过没让李明就等,长孙无忌气喘吁吁地从拐角处出现了。 “副首相~”李明神情一松。 “我正好有事与你商议……” “臣,有急事向陛下禀告!”长孙无忌几乎用一种失礼的态度,急匆匆打断了陛下的话。 “大河,改道了!” 第428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天蒙蒙亮,滑州下着微微细雨。 工部侍郎马周瘫坐在土坡上,目光呆滞。 土坡的底下,一条浑黄的巨龙蜿蜒盘旋,向东南方向奔腾而去。 黄河。 理论上,应该在河道里待着的河流,此刻就像逃脱地狱的恶魔,疯狂地在人类的农田沃野上泛滥。 “大河,改道了?” 马周喃喃自语着,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黄河改道不是第一次,在华夏人有史料记载以来,这条充斥着泥沙的地上河就“多沙善淤、变迁无常”,改道过很多次了。 每一次都给沿岸的生灵、乃至整个华夏文明带来浩劫。 现在,这场浩劫落在了大明,落在了他马周的头上。 “怎么会……堤坝哪里出问题了?”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在他的身后,千里沃野成了一片泽国—— 农田倒灌,民居被淹,城邦毁灭。 原本人口稠密的中原之地,现在好像成了荒无人烟的野地一般。 没有呼救,没有哀嚎,只能听见洪水哗哗地流动。 马周不愿意相信这是真实的。 就在几个时辰以前,他就在这里,和滑州的地方官员一道,督造此地的堤防工事。 各地来的民夫都很给力,大家众志成城,工程进度相当快,工程质量相当好。 堤坝十分稳固,没有任何倾颓的迹象。 而洪峰到顶,雨势也开始减小了。 眼看中原地区就要通过这次黄河大洪灾的试炼。 然而,就在黎明前的黑暗时刻。 毫无征兆的,滑州大堤忽然垮了! 大河决堤了! 不仅决堤,还改道了! 冲走了筑堤,冲走了民夫。 要不是马周他们所在的土坡有个坚实的岩石基底,顶住了奔涌的河水。 滑州的政治核心也得被一并冲走。 但是南岸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黄河之水天上来,无数的家庭在睡梦之中被满溢的河水一波带走了。 “或许被带走还好一些吧,起码痛快……” 马周脸色煞白。 他知道,这场杀人无数、很有可能动摇大明国本的弥天大祸,责任在他—— 他从河北来,他来就是为了监造河南堤防的。 现在大坝垮了,自己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在短暂而失败的宦海生涯之中,他马周好像惹下了不少的祸事,激起了起码两三次民变。 而这次闯的祸,更是超过了以往的总和,连民变都激不起了—— 民都没了,谈何民变? “台省,我等速速离开此地,先去往安全之所避避吧!”随侍的下人苦苦哀求道。 “不!”马周断然拒绝。 “吾不可走!吾要在最前方,指挥疏散!” 是的,改道的黄河水虽然冲散了坚固的堤坝,但没有冲散大明的组织。 马周依然在指挥幸存的基层吏员,一边疏散还活着的灾民,另一边赶紧向上级和邻近的州县传递这个要命的消息。 “可是此地危险不可久留,刺史县令他们都已经撤退到安全的山上,台省也跟我妈走吧!”侍从再三恳求。 “我不走!要走你们走!”马周态度十分坚决。 要不是作为滑州最高品级的官员,身上还背负着收拾残局的重任,他恨不得现在就投身入河。 闯了这么大的祸啊! 侍从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大喝一声: “台省,多有得罪!” 便扑向马周,分别抱住他的四肢,把他硬生生抬了起来。 马周不觉大惊: “我是来指挥疏散的,你们要干什么!” 他拼命挣扎,可如何抵得过众人,就这么被抬下了前线。 ………… 唐州,国务衙门。 李明从长孙无忌手中接过了文书,默默地浏览起来。 这是马周的亲笔信,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 读信的全程,李明没有问一个字,连表情都没有动一下,就像雕塑一样。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房遗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出声问,悄悄地靠向长孙大伯伯,用眼神问: 粗大事了? 但是在长孙无忌的视角里,他只能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老房的崽子想说什么? 就在他试图辨别对方的意图时,便听得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长孙公,这段时间,由你监国。” 啊,什么?!……长孙无忌吃了一惊,猛地一抬头。 只见皇帝陛下神色平和,声音也不大,浑身却透着一股不容反对的气质。 长孙无忌莫名有种错觉,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那就一辈子也别想再踏入国务衙门半步了。 “……遵旨。” 他顺从地接受了这项重担。 接着,李明又把目光移向了房遗则。 小房浑身一颤。 他恍然发现,面无表情的明哥是多么的可怕…… “你作为长孙公的副手,共同辅国。有任何不明白的问题,立即向你的父亲请示。 “按说监国之责应由首相承担,但是你的父亲不在岗。” 李明和蔼平和地吩咐着自己的小伙伴。 房遗则咽了口水,除了点头,一声不敢吭。 做完了安排,李明缓缓宣布道: “滑州大堤崩溃,黄河向南改道。 “朕亲自去滑州看一看。 “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国政就交给尔等了。” 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必须由他出山。 房遗则喉咙动了动,紧张得说不出话。 到底是长孙无忌老江湖了,郑重地一躬身,妥帖地对答道: “灾区形势不定,请陛下小心。” 李明并没有回应属下的关心,淡淡道: “得良臣如尔等,朕便可放心将国家暂交尔等手中了。 “相信尔等不会再令朕失望吧?” 他在“再”这个字上读重音。 话里有话,让长孙无忌的冷汗唰地就流下来了。 看来,有负皇恩、有负天下的某位工部侍郎要倒大霉了…… ………… “继续搜,把能撤的百姓全部撤出泛滥区! “牲畜也别放过,这些都是能救人命的资产! “人畜的尸体别随处堆放,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收集起来,撒上石灰,挖坑掩埋! “赈灾的粮款呢?隔壁州县不是说好了要给支援的吗?什么,他们也被河水淹了? “该死的,堤坝再筑牢一些,别让大河再次改道漫灌!” 滑州前线。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中年人,像个疯子一样,走到哪里就喊到哪里。 不过幸存下来的人类还真的服从他的命令,展开了有组织的自救,互相扶助着。 总算在黄河改道的浩劫之中,勉强站稳了脚跟。 而在人类疯狂的努力下,黄河虽然没有回到原本的河道,但起码也在新的临时河道——原本属于“汴水”的河道——稳定了下来,暂时没有随便乱窜。 新的稳态,形成了。 但是那位“疯子”——也就是工部侍郎马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嗓子冒着烟,嘶哑地沿着临时水坝奔走呼喊着,一刻不停地指挥着前线的治水工作。 这一天,雨渐渐停歇,天空阴沉沉的。 马周刚在堤坝上打了一会儿盹,猛然惊醒。 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马车的轮廓。 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朝他所在的堤坝方向驶来。 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看见了海市蜃楼,用力闭了闭眼。 等再睁开眼时,那支车队并没有消失,而是快速来到了近前。 马车装饰朴素低调,但是车身上无疑雕刻着五爪金龙。 车队的随从也不多,但守卫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皇帝陛下来了…… 马周只觉一阵恍惚,便将注意力从车队身上移开,又回到紧张刺激的救灾工作中。 没让他等多久,车队稳稳地停在了他所在的大坝一段。 就是冲着他来的。 车门打开,没有接风洗尘,没有下人的搀扶,没有仪仗鼓号,当今天下的九五至尊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笔直地登上坝顶,来到马周的身边,和他肩并肩站着。 马周当对方不存在,继续观察着前线的水流形势,一边在纸上书写着救灾方略。 余光一扫,陪侍在九五至尊身旁的只有两人。 一位身形猥琐、挂着谄媚微笑的年轻人,以及一位腼腆的少年郎。 马周立马认出了两位貌不惊人、但却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年轻人。 他俩是足以让任何官员都不寒而栗的两头恶犬—— 狄仁杰和来俊臣,负责官场的纪律整肃,惩戒贪腐和渎职。 从各种角度来看,他和滑州同仁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是理应被“整肃”的对象。 不过,很奇怪的是,原本看见狄、来二人就像看见鬼一样的马周,现在却浑然不怕,继续淡然地指挥着麾下的民夫。 李明一行也不打扰他,先就这么看着。 等到马周稍微空点了,他才开腔,声音无比平静,听不出什么生气的情绪: “朕带来了一些帮手,以及一些援助的物资,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马周被这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大坝下的皇家马车队。 庞大的车队已经开始装卸货物了。 里头并不是供皇帝享乐的物事,而是蜀黍米麦等五谷粮食拌入菜叶肉干,蒸熟晾干再压缩成团的携行军粮。 这种堪称古代“压缩饼干”的玩意儿,滋味只能保证不会把人吃吐,却是此时此刻最实用的赈灾物资。 而跟着这些救命食粮来的大队人马,自然也不是服侍皇帝陛下的美人随从。 他们都是精干的大老爷们,是负责整顿秩序的军人,以及负责组织赈济的官吏。 李明陛下维持着一贯的实用主义风格,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视察,更是为了解决问题。 以及引起问题的祸根。 从马周发出黄河改道的消息、到皇帝陛下亲自带着第一批人员物资抵达,只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从辽东一路飙车到河南,并不是一件称得上享受的事情。 而在一路舟车劳顿之后,李明也不歇一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知道这次改道,大河沿着汴水故道一路向南流到了哪里么? “淮水,大河夺淮入海了。” 马周整个身体像触电了一样,颤抖了一下。 沿汴河水系的汴、宋、亳、陈、颍五州百姓,该经历了怎样的噩梦浩劫…… 但是在他吭声之前,李明继续无感情地加了一句: “汇报目前的情况。” 马周眼眶一热,喉咙好像被拳头堵住一样,有些哽咽着说: “陛下,臣有罪……” “谁有罪,朕自会查清楚,不需要你提供干扰选项。”李明平直地打断,言简意赅地再问一遍: “把目前的救灾情况,以及河堤是怎么崩溃的,简明扼要地向朕汇报。” 声音不大,马周却感到一股自己无法抵御的磅礴气势。 在他反应过来以前,身体已经很老实地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神皇陛下。 李明十分专注地倾听着,微微眯了眯眼睛,将前因后果串起来思索了一阵,道: “现在以救援灾民、纾灾减困为首要任务。 “你和滑州的官员暂居原职,在朕的亲自指挥下,继续收拾后续。 “至于此次事件的调查追责工作,也会同步展开。 “朕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被冤枉,也不会让任何一条虫豸逃脱惩罚。” 陈述句毫无波澜,却让自以为生无可恋的马周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此时此刻,陛下便是天下权力的具象化。 是来真正代天巡守四方的! “罪臣,听候陛下安排。”马周敬畏地回答。 “是否有罪,查了才知道。”李明的语气和缓了一些,看着这位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的中年职业官僚,忽地又交代了一句: “别轻生,你这条命还有用。” 咦?! 马周大惊,好像从长久的梦魇中惊醒。 李明陛下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下临时河堤,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 在至贤至圣神皇陛下的亲自坐镇之下,滑州的抗洪救灾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黄河的“新河道”开始巩固,终于停止了蔓延乱灌,而灾民也大多得到了妥善安置和救济。 灾区的统治秩序正在逐渐恢复之中。 与此同时,关于此次溃坝的事故原因,也在紧锣密鼓地调查之中。 到底是天灾不可违的意外事故,还是官员玩忽职守的责任事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滑州是黄河中下游的关键节点,这里河道宽阔、水流缓慢,泥沙沉降本来就多。 “加上中原人口稠密,用水量巨大,导致水流更缓、泥沙更多。 “黄河河床在滑州河段剧烈上抬,因此这里的大坝一溃,就会导致整条黄河下游改道……” 李明阅读着属下的汇总信息,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以滑州的特殊地理区位,叠加上今年反常的大雨。 这里早就该发生溃坝了。 是滑州大坝的质量过于硬核,才硬撑住了一波又一波洪峰,导致水位越涨越满,一下子来了个大的—— 改道。 地狱地说,正是因为滑州大堤太坚固了,才导致这次黄河改道的。 但凡堤坝质量次一点,黄河早就泛滥了,相当于变相“泄火”,充其量只会造成一场普通的洪水,祸害滑州一地的百姓而已。 而不至于像现在,直接改道入淮,地图炮一大片。 “可是,现场人员的口供与此相反啊……” 第429章 群众里面有坏人哪!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根据当时在筑堤现场的官员和民夫口述,堤坝是突然垮塌的,导致很多人根本来不及疏散逃离……” 李明沉吟着,思考这其中隐藏的含义。 如果不是工程质量问题,堤坝真的是因为不堪重负才发生崩溃,是不可能没有一点前兆的。 怎么会没有工人发现、提前撤离,或者发出哪怕一点预警呢? 综合大坝“屹立不倒”和“猝然崩溃”两条情报,只能得出一个自相矛盾的结论—— 滑州大堤可能质量很好,但滑州大堤质量很好不大可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明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但是他没有证据。 李明感到心里堵得慌,疲倦地揉了揉眼睛,闷闷不乐地离开座位,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帘子外面,就是刚整修的新·黄河大堤。 李明的皇家“行宫”其实就是一顶行军大帐篷,直接就建在大堤顶上,意为“人在堤在”。 在他的表率之下,滑州的官员没有人敢窝在安全的后方,一个个都把家临时安在了大堤上。 更不敢在新大堤的建设上偷工减料。 毕竟自己和身家性命字面意义地“压”在了上面。 “这下总没有人敢建个豆腐渣工程出来了吧?”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李明一个人信步来到大堤的顶部,用脚尖蹭了蹭土坝。 确实挺结实的,只蹭掉表面的一层泥浆。 问题是,根据现有证据来看,轰然倒塌的原·滑州黄河大坝也很结实,一点也不像会溃坝的样子。 “灾祸……真的是毫无预兆的天罚么?” 李明靠在堤岸边,望着奔腾的黄河水出神。 此时,奔腾的黄河水还算乖巧,被稳稳地限制在新河道里—— 新河道原本是一条叫做“汴水”的河流,从北向南汇入淮水。 现在,可怜的汴水被黄河夺舍了,河道被狂暴鸿儒,一下子宽了许多。 所幸,在民夫们的疯狂劳动下,新河堤还是挺结实的。 加上这仿佛卡尼期洪积事件的大雨终于止歇。 总算勉勉强强地将黄河这条巨龙给锁住了。 当然,李明知道,将黄河锁在新河道是一种难度,让黄河流回原有的故河道是另一个维度的难度。 黄河回不去,那么眼前的安稳景象就只是一种错觉。 作为天下之主,李明人虽然在滑州,但是仍然在不断地接收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信息。 滑州的情势在不计成本的救援下,大约算是稳定了。 可是从汴水河道到淮水流域,一直到奔腾入海,狂暴的黄河一路席卷,沿途州县都已是水漫金山,被泡在黄汤里头了。 偏偏这一带也是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核心地带。 救灾和善后,又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一塌糊涂,一塌糊涂啊……” 李明气血上涌,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怎么回事,溃坝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是天灾还是人祸? 如果是人祸,那谁应该为此负责?! “陛下……” 身后传来一个不是很有底气的声音。 李明倏然回头。 是来俊臣,相貌一样的猥琐,只是态度比以前恭敬了许多。 现在的李明虽然同样的不讲排场,可是浑身都带着威严的气质,让来俊臣不敢像过去那样,吊儿郎当地喊一声“明哥”。 而在来俊臣的身后,狄仁杰反倒是一如既往的内敛谦逊,态度如常,并没有表现出比以前更强烈的敬畏之情。 “你们把案子查清楚了吗?” 李明平静地问。 所谓“案子”,便是这次滑州黄河大堤溃堤的真正主因,到底是不是责任事故,是不是因为马周等官员偷工减料、玩忽职守造成的。 不过李明没有把这个问题明着问出来。 他不想事先定下基调、疑罪从有,强迫两位特务头子审出来一些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犯罪事实”。 李明固然很生气,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到不顾“实事求是”这条祖训的程度,先射箭再画靶子。 “这个嘛……”来俊臣有些缩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刚看他这扭扭捏捏的态度,李明便多少猜出来了答案,温和地鼓励道: “我是让你们查明案情的,不是让你们寻找支持我论点的论据的。 “查出来了什么,或者没有查出来什么,你们都可以和我说。我素来都抱持着开放的态度。” “这个嘛……”来俊臣偷偷敲了眼自己的同僚。 狄仁杰目不斜视,不搭理他。 “从你先开始说吧,俊臣。”李明道。 被陛下直接点名了,来俊臣再也搪塞不过去,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偷偷观察李明的神色。 “那个,启禀陛下。我……不是,微臣审问了负责大堤修筑维护的大小官吏,包括工部侍郎、滑州刺史、各县县令……” 当手下开始罗列自己做了哪些工作的时候,一般就意味着,这些工作都没有取得实绩。 李明直接打断道: “是不是没有审出什么?” 一针见血。 来俊臣支支吾吾: “也……不能这么说,微臣已经掌握了一些贪赃枉法的线索,只要陛下再假臣以时日,用用劲……” 你这酷吏来俊臣还要再用劲,只怕朕的命官都得被你给废了……李明打断了对方“加把劲”的企图: “算了,不必了。” 以来俊臣的能力,官僚出去聚个餐吃个饭、被老板抹零了,都能查出来。 换句话说,连老来都没能查出来什么,那多半就意味着,滑州这帮官僚并没有犯下纪律方面的错误。 但是,“多半”还远远不够。 李明将视线移到了狄仁杰身上。 “仁杰,你怎么看?” “启禀陛下,根据臣的调查,滑州的官员们并没有犯下严重的错误,溃坝与他们并不存在直接的关联。” 狄仁杰的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现在听来却带着不寻常的勇气和坚定。 李明眉头一挑,审视着他: “何以见得?”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垮塌的旧大堤。”狄仁杰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大堤虽然出现了崩塌,但是分析废墟不难发现,筑堤的石土用料十分扎实,并不存在以次充好的情况。 “除了用料以外,总体的建筑结构也没有问题,和其他各地正常使用的堤坝并没有相左之处。” “会不会是施工慢了,洪峰到来之前,堤坝还没有完全筑牢?”李明考校地问道。 狄仁杰十分有信心地摇摇头,指了指北方。 那里是黄河故河道,滑州大堤自西向东绵延不绝,不见首尾,仿佛一条巨龙。 在巨龙的腹部,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滚滚黄河水喷涌而出,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汇入汴水的河道。 “工期不足同样也不是垮塌的原因。如您所见,滑州大堤已经完成了主体结构的建筑。 “除了崩溃破口的河段,大堤在经过洪水的考验过后,依旧保持总体完整,说明了大堤的完成度相当高。 “这同样得到了口供的印证。根据幸存工人的描述,大堤早已在马周等官员的指导下完成建筑,当时他们在河堤上进行的是后续修缮工作,而且连修缮工作,在当时也已经接近完成。” 狄仁杰说得铿锵有力: “因此,滑州大堤从用料、建造到施工,都没有问题。” 李明的眉头一下子就拧成了川字: “所以说,这场惨剧不是人祸?” 来俊臣下意识地就躲开了视线,嘟囔着: “我……小弟……不,微臣再细细查一查……” 狄仁杰迎着质疑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以臣目前查到的结果来看,是这样的。” “好。”李明点点头,内心对狄仁杰颇为欣赏。 狄仁杰一定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前途、替马周等官员的清白作背书。 尤其还是在这场弥天大祸的背景下。 不得不说,小伙子赌得很大啊。 稍有差池,小狄就得被卷入漩涡,和马周等一道粉身碎骨。 正因如此,李明对狄仁杰就更为欣赏。 作为专业人员,就要敢于下判断。 “我知道了。你俩的意思综合起来就是,滑州溃堤、大河改道,是天灾而不是人祸?” 李明再次审视着两位特务头领。 狄仁杰点头: “根据现有证据,没有发现存在官员渎职的人为情形。” 李明顿了顿: “所以是因为遭遇了百年未遇的大洪灾,才导致如此灾祸,一切都不存在人为因素?” 来俊臣磕磕巴巴的,最后也依样画葫芦地说: “根据现有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明不置可否,思索了一阵,嘴角却是一勾: “或许,二位爱卿的调查结果不全面。” 来俊臣身体缩了下去,狄仁杰却弹了起来。 “陛下何以见得?” 李明抚摸着下巴,缓缓道: “或许马周,或其他大明官僚,并没有贪赃枉法、渎职懈怠,他们并没有因为疏忽错误而酿成大祸。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堤是被人故意毁坏的?” 这个推测,让两人悚然一惊。 故意毁坏大堤? 一铲子毁了几乎半个华夏,谁能这么心狠手辣啊?! 可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两人顺着这条全新的思路,还真发现这假设可以解决一个最大的矛盾,那就是—— 滑州大堤明明很牢固,却又猝然崩塌。 如果是有人故意搞破坏,那就可以理解了。 一座堤坝,或许能在正面抗住海量的洪水。 但是,如果它的后背被狡猾的人类钻了一个洞,巨大的水压就能把这个小洞眼越冲越大,直到彻底崩溃! “谁能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呢?”狄仁杰表示难以理喻。 对此,来俊臣已经有了猜测: “谁敢刺杀皇帝陛下,那谁就敢这么伤天害理。” 能打破做人底线的,只有已经打破了做人底线的人,这个逻辑十分明了。 “你是说……倭人?!”狄仁杰大惊。 他有一种蚂蚁伸出腿试图绊倒大象、结果还真成功了的荒诞感,下意识地望向了李明。 李明不置可否,只是对狄仁杰微微点头: “是否如此,就交由你来办。速速去查案吧。”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感到肩膀上的重担不减反增,踌躇满志又有些忐忑,一拱手: “遵旨。” 说完,扭头便去干活了。 来俊臣跟了上去,被李明喊了回来: “等等,关于你,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办。” 来俊臣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嘿嘿笑道: “陛下,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李明不和他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吩咐道: “你去趟南方。” “南方?” “大江以南,替我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来俊臣有些迷惘地挠头: “没听说南方有什么奇怪的动向啊。” “没有消息,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李明说道: “南方诸州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向我发折子请安了,这很异常。 “你去看看,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哥陛下的嗅觉是不是过于敏锐了……来俊臣拱了拱手,便即刻出发。 ………… 新建的黄河大堤,距离李明陛下扎营所在大约半里的路程。 是另一处扎营地,被京城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守着。 马周、滑州刺史,以及其他的地方官员,都“暂居”于此—— 说是暂居,其实就是软禁。 黄河在他们负责的河段泛滥了。 不但成灾,还改道了。 闯下了如此弥天大祸,他们也没指望自己能置身事外。 之所以他们脑袋还连着身子,没有被就地正法,无非是因为灾情紧急,赈灾纾困需要暂时用到他们而已。 等到灾情企稳——比如现在——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马台省,你说……陛下会不会看在我们亡羊补牢、将功补过的份上,从轻发落我等?” 马周所居住的帐篷里,滑州刺史忧心忡忡地喝着茶。 这段时间,刺史大人在工作的闲暇之余,常常在马周的“家”里作客串门。 因为在他和他的属官眼里,马侍郎是“京城来的”,更有机会接近陛下。 所以对陛下的脾性大约更了解一些。 对于他们这些“罪臣”的命运,心里大约能更有底数一些。 第430章 领导不甩锅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对于同僚的忐忑不安,马周从来只有四个字回答: “吃点好的。” 张刺史:“……” 本来,这段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今天的张刺史,比过去几日更为忧心忡忡,忍不住追问一句: “我等将功补过,做得应该还行吧? “都说神皇陛下菩萨心肠、慈悲为怀,应该能看在我等勤勤恳恳修补大堤、安置灾民的份上,应该能饶我等一命吧?” 随着滑州的灾情一天天稳定下来,张刺史等滑州地方官的危机感也一天天爆棚了。 既然这边的急事已经了了,是不是该卸磨杀驴、秋后算账了呀? “马台省,不知您怎么看这件事?请务必为我等下官指一条活路啊!” 张刺史直接茶碗一搁,噗通一声,跪在了马周面前。 和生无可恋、好像随时准备跳河谢罪的马周不同。 张刺史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僚,骨子里还是个日子人。 他不想举身赴清池,他还想继续体验人生的美好,他还想再苟个大几十年的。 当然,他也知道黄河改道是一起滔天的大祸。 绝不是轻飘飘一句“戴罪立功”就能弥补抵消的。 他也不指望在闹出这么大的祸事以后,自己能够平安落地。 可是,狗急尚且还会跳墙! 万一呢! “唉……张使君,你这是何必呢?快快请起。” 马周嘴上平平淡淡地客套一句,身体却岿然不动,依旧端坐在原位上,心里泛起一阵悲凉,又掺杂着一些滑稽,让他想笑。 可怜的滑州刺史、以及刺史身后的一大帮地方官员,被逼得都病急乱投医了。 他们的心理,马周也能猜到几分—— 诸官大约是见他这位京城来的工部侍郎全程镇定自若,以为他有脱身之法,所以来走动走动,请教活命的办法。 殊不知,马周这么云淡风轻,不是因为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恰恰相反,他是自知没有活路,加上自己又有着读书人的气节、一心求死殉国,“双向奔赴”之下,才这么淡定的。 马周也不忍心蒙骗这些快要踏上绝路的倒霉蛋,实话实说道: “张使君,大河改道殃及黄、汴、淮沿岸十州、上千万的百姓。 “溺死淹死之人,几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病死之人几何?灾区粮食绝收,饿死之人几何? “还不说洪水退去以后,田地盐碱不可耕种;也不说水灾过后虾生蝗,蝗灾几乎必定接踵而至;更不说灾后必定匪盗横行,让幸存者不得安心生产。 “这长长一串损失,大不大呀,张使君?” 张刺史被问得冷汗直冒,艰难地咽了口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呵呵。”马周冷笑一声,给吓懵了的刺史补上最后一刀: “上述种种灾殃,皆因我等而起。 “你自己说说,你觉得我等之罪,可恕耶?不可恕也!” 一番话振聋发聩,让张刺史感受到了透彻骨髓的阴寒。 让他感到更加毛骨悚然的是,马周侍郎在说出这番话语的同时,嘴角甚至挂着些许笑意。 滑州刺史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位京城来的钦差,精神状态或许真的不大对劲…… 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悻悻离开马侍郎的帐篷。 他仍然不死心,仍然发疯似的想抓住这根称不上救命的稻草。 因为他自己也快被逼疯了。 “可是这堤坝垮塌,不怪我等啊!当然,责任也不在马台省,这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我们既没有贪污钱款,也没有偷工减料,堤坝是按照朝廷规定督造的,工期也没有延误,甚至还有提前。 “我等尽职尽责、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天地良心、陛下栽培,下对得起父老乡亲、衣食俸禄,这您都是知道的呀!”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马周也听得不禁点头。 他也知道,这段时间滑州官员们的压力可谓爆表—— 白天高强度劳动,晚上接受狄仁杰、来俊臣两头恶犬的高强度审讯。 这是堪称炼狱的身心折磨啊,滑州的诸君居然都挺过来了。 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滑州官场的风清气正,那就没有什么能证明的了。 实话实说,马周也是在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的,官场的那点腌臜破事儿,他能不清楚? 但凡有个需要动工的基建项目,就是衮衮诸公大发横财的机会——招工、材料、工饷、用地,哪个不是上下其手的机会? 马周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啊。 凭良心说,滑州的诸公能做到花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真的很不简单。 如此有能又干净的优秀官吏,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然而,官运本身也是能力的重要一环。 老倒霉蛋马周,自己可最有发言权了。 “没有责任?呵,你说没有就没有?” 马周指了指张刺史、又指了指自己,忍不住嘴角的戏谑,不知是在笑对方,还是在笑自己。 “你,是滑州的最大官员。我,是督造大堤的最大官员。 “滑州大堤,你我是第一责任人。如今大堤垮了,你觉得我俩有没有责任?你觉得我俩可以全身而退吗?” 张刺史被说得脸色越来越煞白,嘟囔着试图反驳: “我们做到了能做的一切,我觉得没有责任。 “都因为雨下得太大,是天灾……” “呵呵,天灾!”马周捧腹大笑起来,好像听见了顶滑稽的荒唐笑话。 “你把责任归到天气上,天人感应,难道是因为天子不修德政,才导致天降灾祸? “按你这么说,责任难道是皇帝陛下的吗?” 张刺史哑口无言。 “死了这么多人,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总得有人负责,总得有人背锅。 “否则,民心难平,官场之中也不好交待。” 马周放低了声音,满脸都是苦涩的笑容。 “这责任不由我俩来背,难道还得陛下背? “陛下顶着‘天怒人怨’的骂名,只为了掩护几个并不显山露水、随时随地可以替换、甚至有没有问题还不一定的芝麻官僚吗?” 张刺史彻底沉默了。 严格说起来,李明陛下也称得上是“得位不正”了。 嫡长子、太子、储君,三个身份他都没有捞到,甚至连一个嫡子都不是。 要不是身上好歹还带着点老李家的血脉,综合李明的发家史、以及对前朝全面否定的政策,这次政权更替完全算得上以下犯上的改朝换代—— 事实上也确实是改朝换代,在儒家的语境里是绝对大逆不道的。 然后,也就在改朝换代的当月,就天降暴雨,一直下到黄河改道…… 就算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恐怕也得感叹一句“太巧合了”。 至于别有用心之人,或者儒家的老学究,只怕更是会借题发挥一番。 “不修德政以至天怒人怨”、“失去天命”什么的只是起手式,接下去能一直刨根刨到大明王朝的合法性问题。 这问题可不能上秤啊,上了秤的分量,可不比滂沱的黄河水轻啊! 李明陛下的合法性,大明王朝执政的根基,绝不是什么“兵强马壮者为之”。 而是悠悠民心。 但是,凭实绩挣得的民心,也很有可能凭霉运输出去。 毕竟在这个年代,老百姓普遍还是很迷信的。 异常天象叠加上千百年罕有的灾祸,在民间所产生的连锁反应足以动摇任何一个政权的基础。 哪怕是大明。 “所以,大河改道只能是人祸,不能是天灾!” 马周一边微笑着,一边吐出一口浊气: “如果责任不在你我,那么责任就在陛下,就在整个大明! “如果罪名不是贪赃枉法,那么罪名就是失去天命,天降神罚! “你觉得陛下会怎么选?” 他的话语仿佛不祥的丧钟,一下下叩响在张刺史的心里。 确实,和被天下人怀疑得位不正、倒行逆施以至于招致天罚,动摇整个王朝的统治基础相比。 借几个官员的人头一用,简直不要太有性价比。 “所以说……滑州官场是没救了?” 张刺史一屁股坐在地上,面白如纸。 虽然在马周嘴里只是个“芝麻小官”,但刺史的品秩着实不小了,自然知道政治的套路—— 冠冕堂皇之下全是冰冷的成本收益算计,和做生意一样一样的。 “那倒也不见得,陛下并不是嗜杀之人。”马周缓缓摇头,一字一句道: “陛下让我等暂时处理公务,没有立刻将我等捉拿定罪,想来也是给一个活命的机会。” 看着脸色重新焕发起来的张使君,马周又补上一句: “不过赦免只适用于中下级官僚,与我俩无关。 “我们既然坐在一把手的位置上,便要承担这个责任。” 领导责任,便是如此。 张刺史的心脏慢慢凉了下去。 无论如何,都没有活路了吗…… “完蛋了吗?吾自幼勤奋好学、考取功名,为官后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就这么,都,打水漂了吗!” 老张箕坐在地上,一边叫喊着,一边拳头捶地,完全自暴自弃了。 “二位官爷,陛下召见。” “谁?!” 也就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一名卫兵掀开帘子,把他吓得一哆嗦。 可是待他回过神来,那卫士已经走了,只剩下摆动的门帘。 “陛下亲临,召见我等。” 马周似笑非笑: “张使君,还等什么?应召去吧。” 张刺史颓然坐在地上,眼神漂移地看着边上的一壶茶。 早知道,就多喝一口了。 这一走,怕是再没有机会享受了! ………… 滑州诸君的扎营地,有一处高坡。 让诸君又爱又怕的神皇陛下,此时就站在这座高坡上,一身小号的玄色圆领袍,背着双手,完全没有架子。 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李明是个皇帝,倒像是个装大人的小孩儿,让人忍俊不禁。 可是,人是有气场的。李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帝王之气,让在场的诸位官员不敢抬头直视。 而让他们更为胆怯的是,李明陛下全程板着脸,脸色十分难看。 完了,完了…… 陛下这是动杀心了啊! 官员们慑于龙威,不禁两腿发软,两股战战。 不少人是平生第一次面圣,没想到等来的大概率是自己的死刑判决。 这就让人很难绷了。 大家都是当官的,政治那点花活,就算没有玩得炉火纯青吧,但难兄难弟们互相交流一番,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每个人都垂头丧气,心情极其低落。 官阶较低的小卡拉米,正在盘算着自己大概会被判几年、流放是去热死人的儋州还是冻死人的黑水。 而官阶较高的诸公,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引刀成一快! 按照闯出的灾祸大小,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量刑。 肯定顶格处罚! 这就不必考虑自己蹲几年、流放哪里去了。 等下属们服完刑的时候,自己应该都能打酱油了。 在一片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之中,职位最高、责任最重的工部侍郎马周,却是最为云淡风轻。 他早就想开了。 自己这辈子,当官当得忒没意思了。 勤勤恳恳干到中年,好不容易干到晋王李治的老师一职。 因为出了个歪点子,引发齐州民变,被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明殿下一脚踢到了章丘,回到原点,从零级县令开始练起。 好不容易从基层混出来了,又遭遇了某位李姓反王的金融战,被打至跪地,迫他做战俘。 直到现在,终于在朝廷中枢混出了点名堂,当了个干活部门的干活副部长。 结果,就摊上了“黄河决堤”这口滔天巨锅—— 称不上是锅,马周的三次遭殃,都是因为碰见了前所未见的困难,而他的能力却又都不足以解决。 换言之,就是菜。 菜是原罪。 现如今,还是因为自己太菜,导致大堤在自己负责的河段崩溃,这也怨不得谁—— 黄河在别人那里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就在你这儿改道?还说不是你的问题? “呵,便如此吧。” 马周恬淡地闭上了双眼。 责任是他的,要杀要剐,他认罚。 “你们都到齐了?” 听得高坡的方向,传来李明陛下愠怒的声音。 下一句便是: “查清楚了,你们都无罪,官复原职。” 第431章 君臣的双向奔赴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马周从容地闭着眼睛,等候着命运的宣判—— 呵,我等果然是无了…… 等等,无罪?! 马周一愣,不由得睁大了紧闭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同样惊讶的脸。 滑州官场的诸君,一个个都挂着同款表情: 懵懂,诧异,难以置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又不敢发出声音提问。 只能互相大眼瞪小眼。 高台上,李明俯瞰着蒙圈的手下们,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暴躁地宣布道: “尔等还傻愣着干什么?朕说的话,尔等没有听见? “尔等皆无罪,不必为大河决堤改道负责! “快给老子滚回去干活!” 李明在台上拉着一张臭脸,唾沫横飞地呵斥着。 而在台下,众人竖着耳朵,倾听地格外仔细,一个个傻呵呵微笑着,一副如沐春风的痴痴死相。 大家原本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结果突然有了生路,脑子还处于发蒙的状态,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来。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 对于陛下的金口玉言,他们一时没有完全理解。 他们只是觉得,陛下不愧是天之子,圣言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连骂人都骂得那么好听! 就这样发呆发了半晌,他们迟钝的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千真万确,陛下确实赦免我等无罪了! 我等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众人如获新生,激动得几乎喜极而泣,忍不住要山呼万岁。 但是看着陛下的那张臭脸,残存的些许理智制止了他们,硬是把冲动憋了下去。 别浪,别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又给送出去…… 而在一众没出息、没定力的地方芝麻官之中。 他们的领班,滑州张刺史好歹还算见过世面的场面人物,有一定的城府。 在激动之余,还不忘向大明的太阳说一声谢谢: “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虽然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但是声音还是在发着颤。 对这帮没出息的货色,李明都气笑了,不禁鸟语芬芳起来: “戳你娘亲!还在那儿‘不杀之恩’呢! “没听清楚么?老子是让你们官复原职!继续给老子卖命干活!” 什么?! 不但不杀头、不服刑,甚至还能官复原职?! 在我等闯了滔天大祸之后,居然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这下子,一众官员感到的,就不是死里逃生的喜出望外了。 而是德不配位的惴惴不安。 大堤是在我等的手里垮塌的,大河是在我等的辖区改道的。 天下百姓,是因我等的疏忽,才横遭灭顶之灾的。 而我等却能全身而退,没有遭受任何责罚。 这,这…… 刚才还为自己的小命担忧的诸公,现在却因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内疚起来了。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站在最前面的张刺史,忍不住回头瞥一眼马周。 劫后余生之余,眼神中带着些许责怪—— 好你个马侍郎,吓死本官了!说得一套一套的,言之凿凿地给我等判了死刑,害得我等夜不能寐。 结果你看,陛下这不是宽宏大量,放了我等一马吗! “陛,陛……” 马周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同僚们嗔怪的眼神,一直仰视着高台上的李明陛下,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声呼唤着。 嘶,呼——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身体向前,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明的脚下,大呼: “陛下,请三思!” 一众官员为之侧目,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张刺史心里猛地一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蠢货,该不会是……” 他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李明居高临下,望着匍匐在地的中年人,紧绷的脸色慢慢柔和了下去,嘴角勾勒出一个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哦?朕的哪点不合你心意了? “难道你觉得,朕不应该宽恕尔等?” “是的!”马周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下在场的诸君都炸锅了。 什么什么什么?马侍郎疯了?! 陛下宽恕我等,你怎么还要唱反调?! 滑州官场和你无冤无仇,你自己一心求死,就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上吊得了,别把大家伙儿都拉下水啊! “陛下!请别被谵言妄语迷惑了呀!” 张刺史眼疾手快,也一个滑跪扑倒在李明脚下,语气又是焦急又是恳切。 “马台省鞠躬尽瘁,积劳成疾,恐怕罹患了谵妄之症,只要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请陛下千万别听他的胡言乱语啊!” 李明瞥了求生欲爆棚的诸公一眼,似笑非笑地转向马周。 “工部侍郎,你的同僚说你疯了,朕也觉得你疯了。你自己怎么想呢?” “臣有没有疯暂且不论,但是陛下确实是疯了。”马周掷地有声。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将宽宏大量、又有点脾气暴躁的陛下形容为疯子,大家确定马侍郎大约真的疯了。 张刺史则是后悔不迭,只恨自己当时没找机会一脚把这个疯子踹下河堤,结果平白引出了此般事端。 李明倒是表情不变,丝毫没有因为被倒打一耙而感到恼怒,颇为玩味地看着马周,道: “爱卿何出此言?你先别吭声,让朕猜猜—— “大河改道如果被当成天灾,会被百姓理解为‘帝王无德,上天惩之’,所以必须找个责任人背锅,将它塑造成人祸。 “你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确实……如此。” 马周吞吞吐吐,整个人愣住了。 原来陛下什么都知道啊! 可又为什么…… “诚然如陛下所说,天平的一端是几个官僚。另一端是大明的天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马周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有条不紊地说道: “可陛下却选择了轻如鸿毛的滑州官僚,而放弃了重若太行的天命。 “如果这不是疯狂,那什么是疯狂?” 此话说得有理有据,让轻若鸿毛的诸位官吏也不禁在心中点头。 但是他们不敢发声支持马周。 这和把自己的脑袋往铡刀底下凑有什么区别? 人都是爱惜自己生命的,有几个人能有马周这般的气节,为了大义而甘愿牺牲自己? 所以,他们也只能沉默着,静候命运的发落。 而作为决定他们命运之人,李明也是微微一顿。 刚才的坏心情烟消云散,他颇为欣赏地俯瞰着马周的大脑壳。 过了一会儿,他反问一句,语调柔和: “马爱卿,你句句不离天命,可是什么是天命呢?” 马周愣了愣。 道可道非常道,整天“天命天命”地挂在嘴上,他倒还真没有思考过这个基础概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 “天人感应,下有所做、天有所感之类……” “天命,就是人心!”李明打断道。 “如果人心不在,就算风调雨顺,那一样是烽烟四起,那一样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但只要人心还在,管他狗老天下的是雨还是刀子,咱照样给他顶回去! “‘听天由命’不属于劳动人民!” 马周等人,不接地气。形而上学地谈论着什么天命民心。 殊不知,老百姓也是长着眼睛会看、长着脑袋会想的。 到底谁好谁孬、是谁的责任,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 如果统治阶级不干人事,那就算村里的老母猪难产,那都是“天降责罚,天命丧失”。 天命之说只是民间想造反的借口罢了,不是原因,别本末倒置了。 “尔等恪尽职守,事朕以诚,朕怎么会亏待尔等?朕又如何忍心将尔等当成替罪羊? “马周,在你的心里,朕原来是这样逃避责任的君主吗?” 李明佯装发怒,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马周同志虽然唯心了一点,但其心可嘉,为了皇帝的脸面,敢不惜自己的性命来抢锅背。 滑州官场的诸位也是。 他们固然没有马周那么刚烈,但是能成功经受住来俊臣、狄仁杰的“双鬼拍门”考验,官场纪律性上是绝对过关的。 至于能力就更不必说了,能晚上接受纪律审查、白天接着指挥抢修新堤坝,这工作效率和心理素质已经很强了。 有这样的基层官吏,说明大明还在蒸蒸日上。 “臣不负君,君岂能负臣? “尔等都给朕记住了—— “在朕的手下当官,只管安心做事便是,不需要考虑那些肮脏下作、有的没的。 “不属于尔等的责任,朕一分一毫也不会让尔等背!” 李明一字一句道。 底下早已哭成一片。 从来都只有下级给上司背锅,而今却是倒反天罡,让皇帝替他们这些小吏背锅。 而且还是这么一口几乎毁灭国家的巨锅。 这怎能不让他们感激涕零,抱头痛哭! “哭,哭也算时间嗷!” 眼看着这帮哭哭啼啼没出息的窝囊官,李明想生气都发不出火来,无奈地笑骂道: “你们还打算继续浪费多少时间?快给老子滚回去干活!” “是!”诸位官员几乎喜极而泣。 干活! 真没想到,这个词在今天能让他们这么欢欣雀跃。 而在雀跃之后,他们心底里又油然生出忐忑的情绪来。 生怕自己干不好,辜负了陛下和万民的信任。 “怕就对了,给老子心怀感激地当牛做马去吧~” 李明看着弹冠相庆的芝麻官们,又把视线转回到发呆的马周身上,道: “刚才朕说的不全面,对你和滑州刺史并不是没有惩罚。” 张刺史的心又提了起来,马周的心却定了下去。 是啊,这么大的责任,作为主官总得背惩罚吧。 如果不遭受任何后果,马周自己都不踏实。 “你们两人作为现场最高组织人,没有严格审核民夫的身份,导致了严重的后果。 “马周罚俸一年,降一级使用。张谦罚俸半年,降半级使用。” 李明下达了“严厉”的惩罚措施。 张刺史一下子就傻了。 这算哪门子“惩罚”? 黄河改道,天大级别的祸事,他觉得就算不是九族快乐、至少也得摸不着头脑吧? 怎么只罚钱啊? 这比罚酒三杯也重不到哪里去吧? 而马周则比张谦多留了一个心眼。 从陛下下达的惩戒之中,他听出了华点—— “没有严格审核民夫……导致了严重的后果? “陛下,您这话的意思,莫非?!” 经历了这么多,马周终于开窍了……李明欣赏地点点头: “就是你猜的那样。 “这场溃堤,责任虽然不在你,但当然也不在我,更不在天——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人祸,彻头彻尾的阴谋!” 说到这里,李明的脸又拉了下去,双眼闪动着怒火,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厉。 “什么?是有人故意的?!” 马周大惊,不禁惊呼出声。 待他意识到自己殿前失仪,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 这才发现,自己双拳握得太紧,都把手掌掐出了八个深刻的印子了。 而在场的其他官员,和马周的反应也大致相同。 沉默,惊愕,愤怒,脑子里都是同一个念头—— “歹人混入了民夫的队伍,故意破坏了滑州的大堤?!” 马周猜测道,声音因为愤慨而颤抖着。 李明黑着脸,缓慢而笃定地点了点头,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 “是。” 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超乎愤怒了。 凶险的水灾、哀嚎的灾民、半个糜烂的华夏,还有自己无数个寝食难安的昼夜…… 这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根源于一小撮人的恶意么! 畜生,畜生啊! 马周的表情因为激愤而扭曲,整个人都在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勉强平静了一些,断断续续地问 “陛下,敢问此等丧尽天良之辈……是谁?” 是前朝遗老? 是门阀余孽? 抑或是不满均田制的滑州地头蛇? 不管对方是谁,马周向先师孔夫子保证。 他一定亲手把对方锤进大坝的基底! 李明像是想起了世上最恶毒恶心之物,脸色越来越臭,到最后有些暴躁地吐出几个字: “能又蠢又坏到这般田地的。 “除了倭人,还能有谁!” 第432章 又蠢又坏,又蠢又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倭人? 这倒是一个罕见的名字,让群臣短暂地一怔。 没记错的话,倭人是东海另一头的东夷住民。 和突厥、鲜卑这样的蛮族不同,因为有大海相隔,所以这个民族自古以来和华夏大陆,不算毫无瓜葛吧,也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除了偶尔在三韩之地劫个掠、刷个存在感以外。 大臣们对倭国的唯一印象,大约就只有女倭王写给隋炀帝的那封“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的国书了。 也正因为两国隔得太远了,被折了面子的“大男主”隋炀帝居然放了倭国一马,没有前去征讨。 结果咱没有招惹倭人,倭人怎么远渡重洋大老远过来,特意在咱的大堤上铲几个洞? 他们想干什么? 众人短暂地纳闷了一下。 接着,便是汹涌而来的愤怒。 妈的,倭人! 在我等抗击千年难遇的天灾之时,在背后捅刀子,简直无耻之尤! “他们有内应吗?”马周急切地问道,双眼闪动着火光,眼神仿佛要将这起惨剧的幕后黑手揪出来、烧成灰烬一般。 是的,他不相信倭人就是此事件的真凶,他觉得倭人背后一定还有黑手。 因为大明对倭国,宛如大象对蝼蚁,双方并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吧。 至少以正常人的思维,是没有的。 那么倭人为什么要来寻衅滋事? 除了大明内部有内鬼、招募倭人以为打手以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合理的解释。 毕竟李泰也干了。 当初魏王勾结薛延陀,把长安政坛搞得乌烟瘴气。 后人完全可以依样画葫芦,也来这么一手,混淆视听。 “陛下,倭人背后的势力是谁?我等必将其碎尸万段!” 不仅是马周。 刺史张谦、以及滑州的其他官员们,同样也义愤填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按照常理,这些日子人官僚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这种明显涉及高层内幕的政治阴谋,是不敢多问的。 但是,今次的事件着实突破了他们的底线。 滑州糜烂,华夏糜烂,连自己也差点烂了。 这让他们无法明哲保身,作壁上观。 面对群情激愤的下属,面对一双双渴望着复仇的眼睛,李明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从牙齿缝里用力地挤出几个字: “根据初步调查,没有其他势力掺入其中。 “倭人掘开大堤,完全是受了倭王的指使。”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大象真的被蝼蚁绊倒了,摔得头破血流?! “可是,为什么……”马周喃喃着,实在想不明白。 “呵,能为了什么?说来你们或许都不信。”李明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无非是为了百济、新罗之地。 “二韩臣服于我大天朝,断了对倭国的朝贡。 “倭国不满,想要入侵二韩之地,又惧怕我天国之威。 “所以,他们就偷偷混入进来,毁我堤坝、坏我民生,试图让我们疲于奔命,无力应对外敌。 “这样,他们便能够趁虚而入,以武力强逼二韩就范。” 马周等人听得异常专注,一字不落。 听到最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就因为这?” 李明笑了,点点头: “就因为这。” 当时,当狄仁杰将调查结果汇报于他的时候。 他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吃惊,荒诞,难以相信。 就为了半岛南端那点“边角料”的化外之地。 把黄河给掘改道了? 把黄淮十州千万百姓,泡进了黄汤里? 把几乎半个华夏都霍霍了一遍? “呵,呵呵……” 马周笑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忍不住。 因为这实在太荒诞了。 就像一个孩童为了逃课不上学,一把火把学堂点了,将先生、家长和同学全部烧死一样荒诞。 水灾肆虐、生灵涂炭,这样的灾祸已经足够毁灭一个普通的王朝了。 饶是上升期的大明,也为此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而抛开宏大叙事,这次事件对老百姓的生计更是毁灭性的。 黄河就像一把刈麦的镰刀,而天下人就是倒伏的麦子。 水灾收割一拨人,疫病再收割一拨人,泡水泛起盐碱毁坏耕地、滋生蝗虫,所引起的饥荒又双叒叕能再收割一拨大的…… 因此而失去的生命,恐怕以百万、千万计! 造成如此规模的损失,总得有个相匹配的阴谋吧? 譬如为了入主中原,譬如为了改朝换代,譬如为了谋权篡位,甚至譬如为了阻挠土地重分配。 结果你跟我说,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新罗百济那点鼻屎大的利益? 为了一颗芝麻,毁了一片瓜田?! 千万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是为了什么?! 荒诞,实在太荒诞了啊! 马周也好、张谦也罢,在场的所有人都麻了。 所有的牺牲、痛苦和挣扎,都是为了什么啊! 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这么的毫无意义。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李明语气冰冷,嘴角同样残留着自嘲的笑意。 “狄仁杰找齐了当时在堤坝现场的所有民夫,根据口供重建了整个现场。 “有不止一个人表示,自己曾目击了数个来历不明的‘民夫’,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随身携带的也不适合筑堤,反倒更像是打洞挖坑的。 “不过当时天色太黑,还下着雨,洪水高涨、任务紧迫,他们也没有多想。” 马周听得脑袋嗡嗡的,喃喃道: “那些可疑分子,就是掘垮滑州大堤的倭人?” 李明认可地点头道: “是的。根据大堤残骸,能大致推断出,溃堤最早发生在离此地的五里处。 “在大河改道通往汴水的河道周围,能收集到被冲散的大堤碎片。上面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这就能直接证明,大堤就是被人故意扒开的。” 马周等人听得头皮发麻。 结论很简单,可是从经过的简述里也能听出来,这番地毯式的调查是多么的琐碎烧脑、耗费精力。 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搜集到足够的证据,以狄仁杰、来俊臣为首的谍报机构,业务能力强得恐怖…… “而且,扒开河堤的犯人,也已经捉拿回来了。” 李明的下一句话,让众人更为惊诧。 我去,这办案效率也太高了吧…… “其中一个犯人还是倭人的贵族,据他交待,他是直接受到倭酋‘轻’的命令,潜入大陆,伺机寻找机会的。” 李明将审讯的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作为此案的重要当事人,他觉得这些手下有权力知道事件的经纬。 “根据他们的计划,他带了几十个人,混入民夫队伍,趁夜色秘密掘开河堤。 “让我们以为这是普通的溃堤,从而不会招致我朝的报复。 “为了不走漏风声,倭人还在队伍里混入了武士,计划事成之后就将这些苦力灭口。” 众人听得血液冰凉。 倭人是真的坏啊,不但坑害华夏人,甚至连自己人都蒙骗。 但不得不承认,这诡计如果能成功,是真的可以瞒天过海的。 毕竟现场的民夫有好几万,又是漆黑的雨夜,太适合浑水摸鱼了。 而在大堤被掘开以后,整个滑州都乱成了一锅粥,自然更不可能把案子查清楚。 也就是说,要不是狄仁杰变态的查案能力,这事儿还真就被当成天灾,让滑州的诸君蒙冤背锅,让天下百姓死得不明不白了! “那……这是怎么查出来的呢?”张谦刺史问道,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的清名,几乎就被蔫儿坏的倭人给毁了! “呵,说来可笑,倭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李明都气笑了。 “河堤一被掘开,超乎预期的巨量洪水立刻把河堤冲了个大洞,把他们的人都冲散了。 “大部分人不需要动手,直接被冲死了,但也有五六个人逃了出来,最后被捉住。 “人证物证确凿,案情水落石出。” 马周监造的滑州大堤固然坚固。 可是再坚固的大堤,也遭不住人恶意破坏。完整的堤坝坚不可摧,可是堤坝上若是被打了一个孔,巨大的水压足以将一切冲垮。 常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既是比喻,也是现实。 这句话,一样送给马周、张谦等滑州官员。 为了修筑堤坝,他们做得不可谓不辛苦;为了一方百姓,他们当官当得不可谓不如履薄冰。 可是,就因为对应征筑堤的民夫没有严加管理,队伍里混入了倭国的细作,导致功亏一篑。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实事求是地讲,在当时河水暴涨、大雨不停的情况下,要想保证现场几万民夫都没有问题,属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李明才对两位负有领导责任的侍郎和刺史从轻发落,只扣了点工资待遇。 而案子之所以能破得这么快,倭人凶徒能这么迅速落网,这还得感谢华夏流传千年的户籍制度。 一个村子,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还带着古怪的口音,简直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显眼。 这种古老又先进高效的基层管理体系,是倭人部落从古至今都不曾拥有的。 死里逃生的贼寇做梦也想不到,大明的能官巧吏不但飞快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而且第一时间就将他们捉拿归案。 “那些东夷倭奴,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以瞒天过海么……” 马周嗓音低沉。 这真是教科书级别的又蠢又坏,在小伎俩上下足了功夫,却在大战略上一拍脑袋—— 居然敢动大国的底线! 倭人,取死有道啊! 要不是滑州还有烂摊子要收拾,他恨不得第一个报名去冲滩登岛打倭奴! “战争的事情,朕去办。你们的事多,你们要把精力放在赈灾安民上。” 李明臭着脸,吩咐几位手下。 “谨遵谕旨!” 马周等人领旨退下,又投入到无穷无尽的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中去了。 李明的脸则是一如既往的臭。 对于倭人,他是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连任性的隋炀帝都不想碰的倭国,他还真打算去碰一碰,都已经满速大建、准备渡海去征讨的。 只不过没想到,倭人比他更任性,居然主动把脑袋贴上来找砍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得忍,得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 在半个中原被泡在水里的时候,悍然发动战争,还是耗资巨大的渡海战争。 这也是取死之道。 身为一国之君,两京一十三道几千万的天下人在他肩上挑着,李明也只能硬憋这口气,憋到脸色比腌鱼还要臭。 “呼!” 他长出一口浊气。 内耗不了一点。 “闷,闷,闷! “反正现在灾区的情况也基本稳定了,先出去转转,透透气。” 他背着手,沿着新的黄河河堤向南走去。 尽管黄河在汴水的河道里,目前还算安生。 可是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公元七世纪,气候温暖,北方也湿润,黄河水量还是很充沛的,可不像后世那样萎缩到几乎断流。 这么大一条庞然巨物改道,肯定会对下游黄淮的人民生活造成巨大影响。 总得再改道回去。 可是说起来轻巧,把黄河请回旧河道,可不是喊老妈回家吃饭那么简单。 工程浩大不说,风险还很高。 万一改出了毛病,让黄河跳出汴水、淮水的框架再度泛滥,那就全泡汤了(物理)。 所以,现在肯定是没法改的。 光是救灾,就够大明喝一壶的了,更别说再同时开一项浩大数倍的工程了。 可是就这么一直拖着、让黄河长期夺淮入海,也不是一个办法。 “最好的改道时机,还是在今年冬天。 “届时水位降低,时间也近,工程的难度最小。 “只是……在今年冬天以前,这边的烂摊子能收拾得干净么?” 李明苦恼烦闷至极,不由得捂住了脑袋。 治理水灾、安置灾民,这还只是眼面前的活儿。 接下去,瘟疫怎么办?盐碱化的土地怎么办?还有蝗灾、民变等一揽子糟心事…… 毫不夸张地说,大明的上升进程、大明的龙脉,就这么被倭人一铲子掘断了! 第433章 罪己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奶奶的,不论在哪个时代,但凡扯上岛国,事情都会变得十分糟糕。 李明的臭脸拉得越来越长,沉默地沿着堤坝走着。 脚步踩在坚实的石子路上,发出哒哒的脚步声。 哒哒哒——身后脚步声一片。 “嗯?!” 李明停下脚步,暴躁地向身后一瞪眼。 羽林卫们同时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东张西望起来。 带着一大帮子保镖巡视灾区,你们是生怕老百姓不恼火么……李明心里吐槽。 不过面对这帮虎背熊腰的大小孩,他也生不起气,只是朝其中两人努了努下巴,就又自顾自地溜达走了。 羽林卫跟从李明陛下久了,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 被陛下钦点的两人立刻卸下盔甲,便服跟上。 其他人则远远地缀在后面,进入“免打扰模式”,远程为陛下提供护卫。 李明可没少深入民间走访,所以大伙儿都驾轻就熟了。 “呵,还算机灵。”李明的臭脸稍微香了一丢丢。 他所一手打造的队伍,能力还是很强的。 整起事件,如果说有什么能令李明感到欣慰的话。 那就是滑州的官场。 一众官员虽称不上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干事都勤勤恳恳,称得上优秀了。 而且他们还都通过了狄仁杰和来俊臣的“真心话大冒险”,官品是绝对没的说,绝对忠诚可靠。 这也可以当成大明基层官吏的缩影了—— 国家处于创业上升期,连带着官员也怀抱着满腔热血,充满了理想和责任感。 不像王朝的中后期,被各种欲望腐化堕落。 而滑州的老百姓,同样也是大明百姓的缩影—— 吃苦耐劳,踏实肯干。 在家乡遭遇了灭顶之灾以后,并没有怨天尤人、坐等救援。 他们仍然能够被组织动员起来,迅速展开自救,疯狂地挖石填土,第一时间把黄河巨龙束缚在新的河堤之中。 可以说,如果没有英雄的滑州官民,仅凭李明带来的这点人员物资,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力这么顺利整顿山河。 下游的损失,肯定还会再扩大。 天道不公,如此优秀的中原人民,本不该横遭此劫难…… 李明定住了脚步,环顾四周,不禁怅然。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下了大堤,来到了民居区—— 说是“民居”,其实也就是简陋的难民营,用来暂时安置灾民的。 他们原本的民居,现在正在水里泡着呢。 黄河夺取汴河水道,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别看这条巨兽现在老老实实地在河道里流淌,在刚决堤时,可是凶暴异常。 将沿岸的城市村落席卷殆尽。 奔腾的河水之于人类,就像满溢的水壶之于蚂蚁。 在那个雨夜,无数人被倭人放出来的洪水所吞噬。 而存活下来的灾民,则只能挤在这个栖身之所,怀着悲痛和懵懂,继续苟活着。 难民营的生活条件,很难称得上理想。 竹棚子横七竖八地搭着,顶上用茅草一铺,就是供人居住的地方。 几十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睡觉,连下脚都没有地方。 不但拥挤不堪,用水也是个问题。 退去的洪水十分肮脏,不能直接饮用,而干净的井水远在数里之外,要取用还得排队。 所幸现在还是夏天,夜晚的气温还算温暖。 否则,就这简陋无比的茅草屋,晚上是要冻死人的。 李明刚放松一些的脸色,又慢慢拉了下来,逮住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小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喷: “你们这是怎么在管的?这是人住的地方?!” 那蝇头小吏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难民营门口的石头上,呼呼大睡着,被猛然惊醒。 “发大水了?快跑啊……啊?嘶溜。” 那货先是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然后才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定睛一瞧。 只见一个臭着脸的小破孩,正神气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 奶奶的,老子还以为大河又溃堤了呢!熬夜干活刚眯会儿眼,被这婢养的小儿吵醒…… 小吏心中满满的起床气,正欲口吐芬芳。 然后,余光就瞄见了几位五大三粗、一脸和蔼可亲的大汉。 口吐不凡的小郎君、突然出现在灾区、身旁有大内高手贴身护卫…… 电光火石之间,小吏意识到了什么,登时说都不会话了: “陛陛陛……” 李明无奈地看着这个可怜虫,发现了他脸上刻着的浓厚倦意,脸色柔和了几分,问: “此处住所甚是简朴,是有什么困难吗?” “陛陛陛……”小吏惶恐地回答。 李明:“……” 对这位小小的体制内,神皇大帝给予了充分的耐心。 终于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清楚了大概。 大意是,他也想让灾民们住得好一点,可是条件不允许啊! 尽管大明是基建狂魔,可是灾区的物质条件实在有限。 粮食宝贵,建材宝贵,连健全的劳动力也十分宝贵。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必须精打细算,把资源花在刀刃上—— 在优先保证粮食和水供应的前提下,搜寻生者、收殓掩埋死者,还要巩固堤防……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人手太少,时间又很紧迫,任何一项工作耽搁了,都会酿成严重的次生灾害。 所以,修缮住房就被排在了最后,先保证大伙儿能有个地方睡觉,又不是不能住。 李明听完沉默了,放眼望去。 只见还滞留在营地里的,多是些老弱病残幼。 青壮年的劳力,不论男女,此时都不在“家”。 想必是在大堤上劳动着。 “我会安排的。” 李明低声道。 “陛陛陛……”小吏激动地回答。 离开压抑的“居民区”,李明闷闷不乐地继续前行着。 在大河两岸,时不时能见到失去亲人的布衣,跪在浑黄的河水边上,痛哭流涕以泪洗面。 “娘唉!额滴亲娘唉!……” 恸哭声不绝于耳,不知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悲痛,还是他们的亲爹娘真的被河水冲走了。 正因为黄河把华夏人民打得哭爹喊娘,所以才称为“母亲河”么……李明自我排解地吐槽着。 黄河如果真是一位女人,那也是一位公平的母亲—— 平等地肘击每一个不好好修水利的王朝。 开玩笑的,就算大明好好修水利,都修得被计相房遗则形容为“劳民伤财”了,黄河母亲也照样肘击。 也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肘击之中,锤炼出了华夏民族的民族魂。 “这句话说得轻巧漂亮。 “但是,如果真的参与到其中的历史进程,可比历史书里写的要沉重多了……” 李明喃喃着,望向不远处的河堤。 男男女女们正在辛勤加固河道,在督工的指导下,开挖排水渠,将积水排空。 老人小孩也没闲着。在远处的田野里辛勤地弯腰劳作着,试图在秋天之前,种一些耐涝耐盐碱的菜蔬出来。 天上虽然挂着厚厚的乌云,但是毕竟是夏天的正午时分,只要雨一停,天气其实是十分闷热的。 但是这里的人们一刻也不停歇,埋头苦干着。 逝者已矣,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离开这个世界,或许是贼老天最后的一点仁慈吧。 但是生者必须背负着这一切,继续前行。 日子总得过下去。 “陛下?!” 有人十分眼尖,大老远就认出了李明,不由得大喊一声。 毕竟李明很有标识度,一个小孩如果浑身散发着慈祥的光辉,那多半就是咱们的神皇陛下了。 “草民拜见陛下!” 大家伙嘴上叫得恭敬,可是实际行动可一点也不畏手畏脚。 呼啦啦全拥了上来,把李明身周围得水泄不通,两位便衣的大内高手根本无从招架。 如果有谁在这时候起了贼心,那么李明多半是难逃一劫的。 不过,滑州的百姓又哪里会害自己敬爱的陛下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滑州并不属于大明的“原始股东”,而是在战争进程中,在明、唐两边反复横跳的骑墙派。 是李明的实际表现,征服了他们。 在遭灾的第一时间,这位庞大帝国的九五之尊就不远千里地来到此地,不惜千金之躯,在堤坝上就这么住下了。 不仅姿态做足,这位陛下还展现了超强的能力。 在他的统一调度下,灾区迅速恢复秩序,及时挽救了不知多少生命。 有这样一位天子,滑州百姓们觉得,是他们三生有幸啊。 “陛下万福!陛下万福!” 热情的中原百姓,对李明的拥戴一点也不比辽东的原始股东们差。 “啊,好啊……” 李明应和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多么好的百姓啊,他们本不该迎来这般命运。 谁应该为此负责? 这是谁的错? 首先排除倭人。 对于岛民,李明本就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们做出再卑鄙下作的事,也不该感到生气,因为坏人的任务,就是干坏事。 这同样不是马周、张谦等一票滑州官员的责任。 祸事虽然出在他们的辖区,但锅不在他们。 这些基层官吏,已经做得很称职了。 虽然民夫队伍里混入了细作是他们的问题。 可是,考虑到当时的实情,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动动嘴皮子很简单,可是真要落到实处,有多难只有自己知道。 这份责任归来归去,还是得归到李明自己的头上。 “怪我,都怪我……” 面对热情的灾民,李明面有愧色,喃喃道: “是我的错误,没有及时刨除‘根因’,以至于此……” 怪我,都怪我不够穷兵黩武。 没有第一时间渡海,把倭人的根给刨了! ………… 唐州。 国务衙门里,人声嘈杂,沸反盈天。 不仅是国务衙门,三省六部各个衙门,大家都忙到飞起。 黄河改道,国家都乱成球了。 必须依靠这些官僚机构,将乱成一团球的各项事务再一一重新理顺,分发给各地执行。 这才让这个新生的国家没有散架。 不仅没有散架,广袤的华夏大地上甚至没有一起民变。 全国上下都拧成了一股绳,全力对抗着灾魔。 经历如此浩劫,一个国家还能这么团结,这是前所未有的。 一方面,这当然得益于神皇大帝的英明领导。 尤其是“生产大队”制度,使农民之间、大队与大队之间可以互助,互相扶持着挺过难关。 公社制度的优越性,在大灾大难之中得以完全体现。 当然,另一方面也离不开诸位大臣的努力。 其中最努力的那位,并不在衙门里坐着。 ………… “什么?你说陛下要下罪己诏?!” 房玄龄从病榻中惊坐起。 他的好大儿,房遗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是的,父亲。” “唉!陛下真是……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怎么还要再添乱?!”房玄龄真的很苦恼,表情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去单位上班,但是依然逃不过居家办公的命运。 监国长孙无忌可没有放过他,把“权力”——换一个更贴合实际的词,工作——源源不断地往相府里塞。 明明都在家养病了,怎么还越休息越累了呢? 不过,好在房遗则严格遵守明哥在临走前的嘱咐,每天定时定点给老爹捎上大明特色宫廷菜—— 不加油水的肉蛋奶,菜蔬米面,以及,一成不变的鸡胸肉。 你还真别说,这么被迫“服用”一段时间下来,房玄龄的体力和气色果然好多了。 现在他还躺在卧榻上,纯粹是因为昨晚上熬夜办公了,中午趁机小憩一下。 然后,就从儿子嘴里听见了这么炸裂的信息。 “把天灾归到自己头上,会让天下人以为大明失去了天命,以为天子不修德政,这些陛下难道不知道? “现在全国难得团结一致,没有发生什么动乱。 “难道陛下是觉得太平静了,生怕搞不出什么事端吗?!” 房玄龄连续发出一串吐槽。 他才不管陛下这那的。 学生犯错,作为老师就应该纠正。 房遗则看了大谏臣父亲一眼,将手里的文书递了过去。 “这是罪己诏的草案,您先过目?” “这是生怕局势还不够乱……”房玄龄嘟哝着,不情不愿地接过。 只是扫了一眼,他的眼神忽然一亮,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 “哦???” 第434章 失联的南方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明陛下的这封所谓“罪己诏”,除了名字带个“己”,其他和自己基本没有关系。 其中的内容,可不是反省自己“不修德政、以致天罚”之类的封建迷信。 当头第一句话,便是—— “朕不修武德,未能屠灭倭岛,以致倭人作祟,华夏涂炭,此乃朕之过!” 这就把整篇诏书的基调给定下了。 全文都在“反省”大明没有奉行军国主义,花了太多钱在国计民生上,忽视了军队、尤其是海军的建设,没有全力开造大舰。 以至于没能及时组织力量登陆倭岛,屠灭倭国。 这才让倭酋留了一口气,可以趁虚而入、扒毁大堤,酿成如此灾祸。 要是倭人早就绝种了,还会发生这种事? 唉,还是怪朕太软弱了,没有尽早将毒蛇斩草除根啊! 在此,朕特下“罪己诏”,恳请国民给朕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膺惩暴倭,为死难的同胞复仇,为华夏永绝后患。 “呼……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给人惊喜啊。” 房玄龄收起这封名为“罪己诏”、实为“讨贼檄文”的诏书,轻轻抚着自己的心口。 他的这颗老心脏,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老实说,他是真的担心、乃至于害怕李明陛下会把天灾的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李明虽然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但莫名有股带头大哥的气质。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颇有高祖遗风,汉朝的那位。 但又比亭长高祖讲义气得多。 他是真的会把属下的锅,往自己头上扣的。 “所以,这是你从国务衙门带来的?” 房玄龄定了定神,问自己儿子。 房遗则自然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回道: “长孙监国已经审阅过了……” 果然,文章已经由长孙无忌把过关了,内容肯定是靠谱的。 房遗则能反应到这一层,政治悟性还是不错的。 但是,这小子是怎么说话的? “遗则,这是陛下写就的文书,长孙无忌和我等臣下应该叫‘拜读’,而不是‘审阅’。” 房玄龄及时纠正了儿子政治不正确的用词。 “你这样口不择言,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人是会变的,今天的李明陛下不讲究上下尊卑,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 好兄弟好伙伴,迟早会蜕变成正常的君臣关系。 在被人抓住把柄、秋后算账以前,当臣子的得自己多长几个心眼。 “我知道了,父亲。”房遗则心悦诚服地点头道。 房玄龄面色恢复如初,淡漠地说着: “当得知陛下没有将马周、张谦等人治罪时,我还担心来着……” 房遗则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表达疑惑: “为属下遮风避雨,不正是一位好大哥应该具备的素质吗?” 房玄龄嘴角勾起没有笑意的弧度,摸了摸好大儿的脑袋: “治国不是腌臜破落户的江湖义气。 “国民需要的是稳固的皇位,而不是一个不由分说‘遮沙避风’的义军首领。” 房遗则怀疑他老爹在用谐音梗阴阳怪气,但他没有证据。 “所幸,是我多虑了。”房玄龄披上罗衫,从卧榻上起身。 遇上如今这种困境,普通皇帝会选择献祭官员,二臂皇帝会选择献祭自己。 而李明得单开一列。 他全都要。 既不牺牲自己的手下,当然也更不会牺牲自己。 而是选择将烽火外引,把倭国当靶子立起来,吸引全天下的火力。 一封罪己诏,不但让全国的积愤有了发泄的出口。 同时还堵住了所有妄想借题发挥、借机批评皇权的悠悠之口—— 要是有谁不长眼,敢拿“天灾”来质疑大明的天命。 直接一顶“通倭”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 都知道倭人才是罪魁祸首,你发表反动言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是谁指示你这么干的?你是不是收了倭人的好处了? 李明陛下,不愧是玩弄舆论战的高手啊。 抢先“罪己”,让别有用心之徒无人可罪,只能一起加入到对倭人口诛笔伐的事业之中。 而倭人当上了靶子,也是罪有应得。 等着承受华夏的怒火吧。 “问题不在于打不打,而在于什么时候打,打多大。” 房玄龄在房间里站定。 房遗则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看父亲。 父亲看看还在状况之外的儿子,一语道破: “此事如何推进,在你。” “在我?” 房遗则真正吃了一惊,平静的眼睛睁大了少许。 “国之大事惟祀与戎,对倭战争不是应该由明哥……由陛下决定吗?” 小房现在是很讲政治正确了,把这些烧脑的问题一股脑儿全推给领导。 “不,就是在你。”老房定定地看着他。 “战争,就是花钱。而现在,你也知道,花钱的地方愈多,可进项却愈少。” 这是冰冷的事实,看房遗则越来越风凉的头顶就能看出来,大明的财政压力有多大。 毕竟,国家遭了大灾。 就算把全国的基建开销都停了,要收拾黄河改道的残局,也足够吃空一整座金山银山了。 “事已至此,征倭是一定要征的,谁都无法劝阻陛下。 “除了你。” 房玄龄直视儿子的双眼: “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表示,国内财政吃紧、无力贸然发动战争,我相信陛下会听你的。 “唯一的问题是,你自己怎么想?” “我……”房遗则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大明的财政问题,也不是新问题了。 拜某位信奉“赤字财政”的皇帝陛下所赐,凯恩斯的大手频频发力,国库基本上在“入不敷出”那条线上晃荡。 这还是平时。 现在的情况,懂的都懂。 天降大灾,开销的地方只会更多,花钱的速度比洪水也不遑多让。 要不是房遗则一直执行严格的财政纪律,事先在国库里存了一笔抗灾的准备金没有动用。 大明连赈灾粮都怕是买不起了。 “这仗,应该是……” 房遗则刚张开口,眼前恍惚出现了一组数字。 直接死于洪水者,五十五万。 光滑州一地,便有死难者三十余万。 毁灭良田近百万顷。 这还是损失的小头。 后续因为疫病、饥荒而引发的损失,只怕以十倍计! 数字虽然是冰冷的,但这背后是五十五万起人间惨剧。 房遗则虽然没有亲自去灾区看一看。 但是惨绝人寰的景象,已经透过数字传递过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倭人所赐! 就为了那么一点点利益! 百济新罗两国加起来,能有五十五万人吗?! 说不出口啊! “不能打”轻飘飘三个字,却是牵动着黄淮、大明、整个华夏的仇怨,比泰山还重,实在说不出口啊! “应该,应该是…… “钱就像时间,挤一挤,应该是有的。” 房遗则改了口。 房玄龄静静地看着好大儿,过了半晌,缓缓道: “这合乎理智吗?” “不合。应该徐而图之,待大灾的善后处理完毕。或者,就不该发动大军征倭,让细作将倭酋的项上人头带来便可。”房遗则果断摇头,话锋一转: “可是天下人横遭此难,我等岂能奢谈什么理智? “不让天下人出气,天下人就要拿我等发泄了。” 噗嗤……房玄龄几乎忍不住笑出声。 “你虽然面相酷似我,但内里却更像你的那位‘明哥’。 “明明率性而为,又总是能为自己找一堆歪理。” 房遗则挠挠头,嘘了一声: “父亲,慎言。” 呵呵,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被回旋镖的房玄龄没搭理这茬,问: “那你打算怎么腾挪,从何处‘挤’出战争经费呢?”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房遗则很快答道: “现在夏收,正是征税的季节。 “只要南方的赋税一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儿子的回答,却是提醒了房玄龄。 他仰着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 “南方……我好像已经有个把天,没有收到从南方诸州刺史寄来的折子了?” 房遗则有些茫然: “是吗?父亲真是心细如发啊。” 他只管财政,对于长孙无忌等大臣转交给父亲的公文,他都是无脑一键转发。 光财政他都已经管不过来了,还管地方刺史有没有按时上奏折?这是越权好吧! “这不对劲,现在黄淮一片乱,正是需要南方各道援助的时候。 “他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 房玄龄的脸色变得尤其严肃。 “难道,他们贼心不死?仍对大明不服,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 房遗则摇摇头: “我觉得不至于。” 晋阳之战旱地行舟,那一战之威可不是盖的。 南方各州脑子坏掉了,在这个最招仇恨的时候搞事情? 而且他们搞事情是为了什么? 大唐已经亡了啊,几位皇帝都在唐州一起包饺子呢,南方州县是做给谁看呢? 总不至于想自立门户,重演一遍南北朝吧?不会吧不会吧? “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房玄龄心怀忧虑,下意识地向窗外望去。 该说父亲是太敏锐呢,还是太敏感呢……房遗则暗自腹诽。 却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 “有人在府中骑马?” 房玄龄眉头皱起,平淡的脸上浮起疑惑。 有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府上,纵马奔驰? 府上的下人是不可能有这个狗胆的,朝中同僚更不可能。 至于房遗则的两位不成才的哥哥,房遗爱和房遗直…… 这两人自打来了唐州,就一直夹紧尾巴做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嚣张了。 难道说…… 父子两人互视一眼,脸色骤变。 说时迟那时快,房间门被猛然推开。 门外站着一位面色普通、身形中等、丢在人海里都找不到的大众脸。 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出现在了不普通的场合,就注定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会普通。 房遗则脸色煞白。 房玄龄还算镇定自若,冷静地发问: “来者何人,敢擅闯相府?” 来者草草拱了拱手,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喝道: “房相公、房计相,来俊臣总管有急事与二位相商。” 来俊臣……这名字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天下第一变态(划掉)第一酷吏的鼎鼎大名,官场上又谁人不知? 只要被那位猥琐少年盯上,一番全身心的酷刑招呼下来,就算是一块顽石,也只得乖乖开口,想让它交代什么就交代什么。 作为李明的黑手套、官场的戒尺,来俊臣一直游走在光与影之间,为百官所忌惮、害怕、痛恨着。 可是,现如今国难当头、陛下南巡,来狗的爪牙怎么伸进了相府? 是因为你刚才诽谤陛下爱讲歪理吗——房遗则用眼神质问父亲。 现世报哪有这么快的,而且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平时一口一个“明哥”得罪了陛下——房玄龄用眼神反驳。 这是陛下的意旨,还是有谁在借机玩政治清算那一套老把戏? 在短短的一瞬间,老房小房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然后,就见相府的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上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地禀告: “报告相公……这位使者,有一封来俊臣总管的亲笔信,要带给您……” 亲笔信? 原来是送信来的? 房玄龄心中稍稍轻松了一些,但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喝问道: “既然你是来送信的,交由下人代传即可,为何要在庭中奔驰?” 那位使者回道: “因为事关机密,所以必须由我亲手交给相公。 “因为事态紧急,时间紧迫,而相府又比皇宫还打,所以我不得不纵马驰骋,还望见谅。” 这家伙回答得有理有据,还不忘阴阳房首相一嘴,同时手里功夫也没落下,手指一弹,精准而有些失礼地将怀中密信“弹”进了房玄龄手里。 高效、冷酷、桀骜,是这伙特务的行事风格没错了。 “来总管怎么会寄信给老夫?有什么事,不应该向陛下报告么……” 房玄龄心中纳闷,将信封拆开。 信纸是用宣城纸写就的,质感十分独特,和北方的纸张触感迥异。 “宣州,在大江之南。 “来总管在南方?!” 房玄龄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将信展开。 瞳孔一缩。 第435章 终极侮辱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滴答,滴答…… 藤原朝臣麻吕听着地牢的滴水声响,努力想让自己睡着。 他是倭王孝德天皇的近臣、中臣镰足之弟。 最近这一个月的遭遇,对他来说不啻噩梦。 作为倭岛新贵——藤原氏族的成员,他哪吃过这些苦头? “我,藤原一族的翘楚,究竟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 在半梦半醒之中,藤原麻吕喃喃自语着。 中臣一族凭借在铲除权臣苏我氏的乙巳之变、扶持轻皇子上位天皇的贡献,被新天皇赐氏“藤原”,意为大和古国藤原之地的执掌。 为了投桃报李,新生的藤原氏族将麻吕推了出来,作为“大化改新”最关键一步的核心成员—— 说人话,就是由他带人潜入大明,负责掘开黄河河堤,给天朝造成亿点的麻烦。 从而让其无暇东顾,方便倭国在朝鲜半岛上下其手。 没想到,今年的雨季非同寻常,掘开河堤以后,黄河以非同寻常之势冲出河道,把他的团队冲得七零八落,连在后方指(避)挥(难)的藤原麻吕都差点没逃过一劫。 这实在是…… 太棒啦! 被泡在黄汤里的华夏百姓越是凄惨,他就越是兴奋。 明明只是一介平民,却能顿顿白米饭、偶尔甚至还能吃肉,比他这个倭岛贵族都吃得好。 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 现在这群养尊处优的中原人遭了难,被黄河冲得哭爹喊娘的,这极大满足了藤原的施虐癖。 舒爽! 就像犯罪分子回到凶案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那样舒爽。 更不用说,死人越多、灾祸越大,大明的气力就被消耗得越多。 到时候别说半岛了,高句丽故地,也不是不能展望一下…… 这妥妥的大功一件啊! 至于大水冲死了他的团队成员、免去了他事后灭口的麻烦什么的,那更是意外之喜。 对藤原麻吕来说,一切都很完美。 直到当他准备跑路的时候,被一群大汉放倒,捉拿归案。 “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干的?这明明是天灾啊!” 藤原操起一口流利的汉语,拼命狡辩。 然而捉他的人根本懒得听他掰扯。 一通大记忆恢复术招呼下来,他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连自己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统统交代了。 “明人是怎么知道这是我干的?我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啊。” 藤原麻吕想不明白。 现场都被大水彻底毁坏了,人证也被大水灭口了。 在人员混杂、乱成一锅粥的滑州,精准定位到他,大明的特务机关难道会读心术吗? “不能细琢磨了,睡觉睡觉!”藤原麻吕拼命收拢思绪。 大明的大记忆恢复术,是有点东西的。 不是单纯的严刑拷打。 而是对被审者身心的双重摧残。 十二时辰不间断审讯、不给他留下任何睡眠时间,这只是基本操作。 比如有种刑具叫“突地吼”,用特制枷锁锁在地上不停地转圈,转得他头晕眼花。 还有一种叫“仙人见果”,让他跪在尖刺上,不断地在他头顶和膝盖放置重物,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剥夺男人尊严的小妙招。 每个都有过人之处,每个都有独门绝技。苦痛和侮辱技惊四座,秘密刑具,更是给他意外的惊喜呀。 出身岛国寡民的藤原麻吕哪里见识过这些花招,被千年文明的厚重压得喘不过气,几度欲寻死。 但他硬是挺过来了。 好不容易当上新贵族,还没有享福呢,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把命丢了? 嘻嘻,我要活下去呀! 作为贵族,藤原朝臣麻吕自认为自己还有价值,可以作为“污点证人”,所以明人不会真的杀了他的。 就这样,此人在落网以后,硬是忍受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终极侮辱。 “不不不,我还在想什么呢?要趁这时间,赶紧先睡一觉……” 藤原刚经历了连续几个昼夜的“审讯”,审讯内容全是诸如“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之类,无聊又重复。 他每次刚想入睡,就被一盆冷水泼醒,在令人炫目的强光之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回答。 相比真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这种“审讯”方式更像是一种精神污染。 他好不容易扛过了这一段马拉松式酷刑,想要趁刑讯官换班的空隙,抓紧眯两眼。 可是,人如果过于疲劳,其实是不容易睡着的。 “快睡着啊!再不睡,等新的刑讯官到位,就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审讯了!” 藤原心中不禁焦急,而越急就越睡不着。 这让他焦虑不堪、身心俱疲。 “睡着!睡着!” 他感到自己快发疯了,开始疯狂地以头抢地,试图把自己撞晕过去。 不省人事也好过在这地狱般的地牢保持清醒啊! 就在他迷迷糊糊、意识即将朦胧的时候。 啪嗒,啪嗒。 牢房外的廊道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藤原麻吕停下了动作,仿佛受到惊吓的小鹿,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倾听。 不是幻听。 是真真切切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在他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之前,一道强光透过牢笼,照射了进来。 刺眼的火光,让他脑子暂时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两位少年。 其中一位,让他头皮炸裂,浑身汗毛竖起,起了应激。 那是一位有些腼腆内敛的少年,其貌不扬,看起来老老实实的。 然而只是一眼,就让这位倭国贵族感到本能的恐惧。 少年名叫狄仁杰,是这帮酷吏的头头。 这些异想天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种种酷刑,就出自他的手中。 而另一位更为年少的……小少年,藤原麻吕就不认识了。 但那位小少年,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不怒自威。 连可怕的狄仁杰,都对他卑躬屈膝。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 ………… “陛下,此人便是那伙倭奴的首领。 “滑州大堤就是在他的指挥下,被掘开的。” 狄仁杰向李明说着,眼睛里喷吐着仇恨和鄙夷的怒火。 李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瞥了那货一眼。 那个倭人的小酋长,已经不能用凄惨来形容了。被严刑拷打了一个月,早已外酥里嫩、初具人形了。 “啊啊,啊啊……” 那条畜牲发出类似人类的叫声,仔细辨别的话,还能听出诸如“贵族”、“指证天皇”、“我不能死”之类的话语。 不过李明大帝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试图和路边一条野狗对话。 他问狄仁杰: “该交代的事实都交代了?” “是的,陛下。”狄仁杰毫不迟疑地禀告道。 “千真万确,此事的幕后策划就是倭人。” OK,这句话就足够了。 至于具体的黑手是倭王、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这都不重要。 反正都是要一勺烩了的。 “辛苦你了。”李明拍拍狄仁杰的肩膀,勉励道。 “审讯之道,你也很精通啊。” 众所周知,酷吏来俊臣被调到南方勘察情况了。 倭人掘堤一案,从调查、侦破到审讯,全程由狄仁杰一人负责。 “没想到在酷刑这一块,你也不输来俊臣啊。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对于李明的调侃,狄仁杰只是淡淡地一拱手: “重任在肩,不敢不竭尽所能。” 李明深吸一口气,指了指笼子里的那货。 “那家伙也忒惨了些,替他解脱了吧。” 狄仁杰点头: “遵令。陛下有何指示?” “不需要太复杂,细细地切做臊子便是。”李明说道,接着又补充了两个字: “活切。” “嗯好哒。”狄仁杰觉得这么处置没毛病。 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了笼子里的犯人耳朵里。 听得他脊骨发凉,浑身哆嗦。 什么叫细细地切做臊子,什么叫活切? 这不就是字面意义的“千刀万剐”吗? 我不要,我不要死啊!……藤原麻吕挣扎着张开嘴,用嘶哑的声带吼道: “别杀我,我还有用!我可以当人证,我可以指证是谁出的主意,是谁指示我的,又是谁最终下达的命令……” 话音未落,一根火钳当头敲下。 “老实点!听不懂人话么畜生,叫你老实点!” 狱卒用火钳敲碎了倭人贵族的牙齿,粗暴地捅进了他的嘴里, “呜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 咔嚓一声,藤原的舌头被粗厚的钳子夹断了,扯了出来,随意地扔在地上。 “啊啊啊!” 藤原一族的血脉在地上翻滚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而李明和狄仁杰根本没有搭理他这一茬,早就丢下了他,离开了地牢。 人证?那是什么东西? 军队又不是法院,东征倭岛,需要证据吗? 毁灭倭岛,与倭人何干? 如果有什么想要申辩的,就去跟我们手里的屠刀说去吧。 “只是,对倭人的去城市化,恐怕没法立即进行了。” 李明长叹一口气。 “什么?”狄仁杰有些没听懂。 恰好,两人在此时步出了地牢。 外界的阳光十分强烈,让狄仁杰本能地眯了眯眼。 余光瞥过,李明大哥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结合刚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他似乎悟到了什么。 “来俊臣在南方,难道查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吗?” “南方的官场没有问题。”李明苦笑着: “问题是,南方似乎没有官场了。” 啥? 这句话的信息量过于爆炸,让狄仁杰的脑子瞬间宕机,一时无法理解。 “你知道,为什么南方连续将近一个月,没有向我、向唐州传送任何文书吗?” 李明停下脚步,面朝奔涌的黄河水,嘴角带着自嘲的苦笑。 “为什么?”狄仁杰下意识地问。 “洪水。” 李明缓缓说出了那两个可怕的字。 “连月的降水,让长江——也就是大江——发洪水了。” “大江也改道了?”狄仁杰大骇。 “那倒没有,只是普通的洪水没过堤坝而已。”李明摇摇头。 不过长江光是涨水,威力就已经很惊人了。 “沿岸的城市村落,当然也包括州府衙门,都被洪水给淹了。 “连州刺史都被冲得失联了几个,官僚体系被一波冲垮了……” 李明揉揉额头。 “所以,征倭之事,暂时先放一放吧。” 狄仁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多难兴邦,也不是这么个难法啊。 这也太难了吧…… …………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中原的天气开始转凉了。 不过好在降水减少,黄河水位也跟着下降了一些,相对老实地待在新的河道里。 新的滑州堤坝上,筑堤的工作减轻了许多。 幸存下来的人们终于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家园重建上了。 灾民们回到被毁的家园,清理断壁残垣、挖掘渠道排空积水,互相帮扶着,忙得热火朝天。 这片废墟,将作为未来“滑州新城”的基石。 不过在今天,大家伙都短暂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聚在“新城”的大门口。 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不仅滑州的本地人云集于此,连附近的外地人也闻讯前来。 让愁云惨雾了一整个夏天的中原大地,再次换发了生机。 能把大家伙聚集起来的,无外乎三件事: 发钱,赶集,杀头。 今天正是杀头的日子。 在没有手机可以刷的古代,杀头一直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而这次的杀头活动有点特殊,杀的是头以外的其他部位—— 具体来说就是凌迟,在犯人断气之前,用指甲刀大小的鱼鳞刀,一片片地片犯人的肉。 而这次犯人的身份,也有亿点特殊—— 是几个倭人,其中一人据说还是贵族。 滑州大堤,就是被这伙东夷给扒拉开的。 也就是说,这场浩劫,就是这伙倭人带来的。 这则消息,通过大明成熟的舆论系统迅速散播开来,很快在灾区形成了爆炸性效应。 初听到此信息,老百姓的第一反应都是: “倭人?那是什么东西?” 在更进一步了解以后,他们的第二反应便是纯粹的愤怒: “那些夷人真不是东西!” 老百姓都是很单纯的,都是睚眦必报的。 谁让他们不爽,他们就要在谁身上找爽感。 “呜哇!” 刀片游走在曾是“藤原朝臣麻吕”的肉体上,发出悦耳的惨叫声。 百姓欢呼雷动。 第436章 大明官僚体系的完全形态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孙监国,中原灾区天气转凉,需要提前置办衣服被褥。” “着中原诸州州府先行采购,不足之处由掌管仓库的太府寺拨给,同时令工部督造被褥,随时补充库存。” “监国公,剑南道和岭南道边疆告急!边民遭受南蛮侵扰已愈一年,这次真腊国军队来势汹汹,百姓苦不堪言,恳请朝廷伸出援手!” “天杀的南蛮!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唉,坚定守住,就有办法!天降大灾,国力捉襟见肘,朝廷也没有余粮了。请他们再坚持一会儿,等到渡过这段艰难时期,天兵必至!” “监国阁下,灾区开始流行一种古怪的疫病,罹患者呕吐不止,各州刺史请求朝廷多多派遣医者大夫支援。” “京城、长安和洛阳的医馆都已经空了,能派的医博士都已经驰援灾区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好吧!那些刺史不要就只会睁着眼乱喊穷,有时候多找自己原因。这么多月了尸体有没有及时掩埋,有没有撒石灰?要把防疫救灾的理念先搞懂,不然再多的医生也不顶用!陛下的金口玉言你们都当耳旁风了吗?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地方刺史们都做到了吗?!” “长孙公,救灾钱粮不够……” “出门左拐,找房遗则——哦不对,现在午时,房遗则回府上给房首相带饭去了,你等下午再去。” 唐州,国务衙门。 监国长孙无忌忙到原地起飞。 大明河山纵横万里,民数千万,平时的事务就已经十分繁多了。 现在国有难,上下级官僚更是超频使用,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卑职知道了。” 向长孙无忌请求拨款的下级官僚——就是萧瑀老哥——下意识地挠起了脑袋。 作为房玄龄的一生之敌(自认),他也一大把年纪,原本打算退休的。 但是在老房提前内退以后,压在萧瑀头上一辈子的山终于走了,老萧突然觉得自己行了,硬是咬牙撑在工作岗位上。 没想到,在“鸡胸肉疗法”的几个疗程下来,萧瑀的精力还越来越好了,可以继续发挥余热。 然后,就给他摊上了“救灾”这档子事了,统筹负责物资采购。 采购嘛,就需要钱。 大家都是官场老黄鳝了,一个个滑溜得不行,萧瑀能不知道钱的问题得找计相房遗则? 可他这不是没能从计相那里敲出竹杠嘛。 所以这老滑头才转头找上长孙监国。 希望先从监国这里糊弄一张批条,再拿条子鸡毛当令箭,施压计相给钱。 只不过,这点小花花肠子哪能逃过长孙无忌的法眼? 他又被原封不动地踢回了计相那里。 没有钱,采购个毛线物资啊……萧瑀闷闷不乐地离开,临到门口时还是不死心,扭头问: “长孙公,救灾乃是头等大事,为何计相抠抠搜搜的,不肯多批钱呢? “您是否知道些什么?”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萧瑀的难处,抿了抿嘴,道: “陛下,恐有事于外。” 萧瑀一下子就炸了: “中原人民还在吃草,怎么陛下又要对外用兵了?! “我看陛下不是有事于外,而是在萧墙之内也!” 众所周知,“有事”就是“打仗”的委婉说法。 大灾之年,过分了啊。能这么用词,说明长孙无忌自己也很心虚。 “陛下总是有自己的考虑……” “陛下有考虑,可计相怎么就依着他呢?克扣救灾的钱款用在军事上?”萧瑀不依不饶地问。 长孙无忌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 “征倭。” “哦?哦~”萧瑀一下子就理解了。 大灾之年,打仗是不好的。 打倭人除外。 这是全国人民的共识。 所以,再痛恨打仗(主要是痛恨军费开销)的房遗则,也愿意省出一块开支。 金钱就像时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既然计相为了征倭腾而挪军费,那就难怪了。 “赈灾的物资,我再想想办法。” 萧瑀说完,脚不点地地离开了。 这就是衙门诸君最近的工作状态,走路风风火火,办事雷厉风行。 务求让工作效率再提高一点,让灾民尽早得到纾解,让大明这个新生的国家,能活得更健康一些。 “那根喜欢摸鱼的老油条,也变得有担当了啊。” 长孙无忌看着老萧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由得微笑摇头。 可以了,今天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他要把精力放回到正事上。 各部门上下级官员,就像一套庞大的有机体。 之所以能互相配合、高效运转,全靠长孙无忌这颗大脑在统筹分配。 所以,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工作、思考。 “洪水退去,灾区情况稳定,接下来要全力复工复产,否则下半年就得喝西北风了。 “中原、黄淮灾区的重建也要提上日程。住宿条件太恶劣,现在大家还能勉强坚持一会儿。如果真的冻死人,老百姓是要造反的。 “陛下还要求疏浚大河故道,让它在年底时离开汴水,改道回去。 “这样虽然能让损失最小化,可是改道工程的钱从哪里出? “如果今年征倭,资金和资源真的捉襟见肘啊…… “话说南方诸州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有将夏收的税收报表统计上来?” 长孙无忌的大脑飞速地旋转。 咚咚。 房门敲响,一位面色平平的吏员闪身入内,道: “监国公,请筹措赈灾的钱粮。” “我不是说了吗?钱粮之事出门左转找房遗则!”长孙无忌的语气有些暴躁。 他和李明不一样,作为资深老贵族,他还是喜欢讲排场的。下级没等开口请就擅自进门,真是岂有此理! “你是?” 可是一看清楚来者何人,长孙无忌却不由得顿了顿。 来者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五官没有任何特点。 他初见监国,却没有任何局促不安,脸上挂着温和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这个级别的胥吏,按道理是到不了这扇大门以外的,甚至连国务衙门都进不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就是说,对方是一个无需讲道理的人。 能有这般气度,能不经请示就进入任何官员房间、而不会被守卫丢出去的,只有一类人。 “你是……肃反委员会的?” 长孙无忌脸色有些变化,一直不停歇的大脑短暂空白了一会儿。 这帮来俊臣的爪牙最喜欢突击行动,在官员开会办公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这人难道是来…… “下官奉陛下之命,将密信抄送给监国公。” 眼看对方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来者赶紧如实禀告道。 呼……长孙无忌无声地舒了口气。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做官做到他这个层级,是不可能干干净净地站在干岸上的。 陛下或者政敌如果要搞他,秋后算账的理由可多着呢。 “可是陛下给我送信,为什么找肃反委员会?” 长孙无忌心里纳闷,桌子上突然凭空多了一封信。 而那位特务也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外。 这身手,若取的是我项上人头……长孙无忌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将信拆开。 读着读着,他双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剧烈。 “南方……也发洪水了? “大江上游突然在深夜涨水决堤,下游所有人都躲避不及。 “连州府都被冲垮了,刺史多人下落不明…… “呵,呵呵,呵呵呵……” 长孙无忌随意地将密信扔在一边,仰头大笑起来。 笑容满是苦涩。 难怪南方各州一直没吭气,还以为造反暴动了呢,原来是都不吭气(物理)了啊? 哈哈哈…… “唉!” 长孙无忌重重地一拍桌子。 难受,想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河改道的事情还没处理完,长江又闹腾起来了。 长江和黄河可不一样。 黄河会改道,会玩花活,长江不会。 长江只会用充沛的水量,默默地毁灭两岸的人类而已。 一个是机制怪,一个是数值怪。 黄河改道,哀鸿遍野。 长江洪水,什么是哀鸿?哪儿来的鸿雁,还特么遍野? 也难怪南方各州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巨量的大水一冲,整片土地上都没人了,自然发不出什么声音。 某种程度上,灾民就像小孩儿—— 不怕灾民哭嚎,就怕灾区什么声儿都没传出来。 因为后者往往意味着团灭。 “连官员都被冲散了,那老百姓不就更……唉!” 长孙无忌苦恼地用手撑着额头。 本来还指望南方来帮衬帮衬北方。 结果现在,南方自己也是水灾的难兄难弟了,而且遭的难比北方更大! 救人、赈灾、运粮、筹款、重建、防疫、复耕复工…… 一模一样的流程,还得再来一遍! “这……嘿,嘿嘿!” 长孙无忌又傻笑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如果刚才那条来俊臣的走狗能把自己带走就好了。 在地牢里吃点苦算什么? 也好过在这位子上受刑啊! “监国的位置,不好坐啊!” 终于成为了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大权臣,长孙无忌可一点也没有享受到权力的快感。 相反,都快被沉重的义务给压垮了。 南方北方一齐闹了灾,这可如何是好…… 苦思冥想之际,走廊外传来略有焦急的脚步声。 书房门又开了,这次没有人敲门。 长孙无忌猛地抬头,露出释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来了。” 房玄龄在好大儿房遗则的搀扶下,急匆匆来到自己的老位置上坐定,也不客套,直入主题: “看来征倭一事得延后了。南方的事情听说了吗?大江洪水,城乡被毁。” 长孙无忌点头: “刚才从肃反委员会得到消息。房公也是如此?” “是的。”房玄龄轻叹一声: “还得是陛下思绪敏锐。 “老夫刚怀疑南方有异样,陛下早已派出来俊臣暗访南方,并将消息传回辽东了。” 刨去路上和调查的时间,也就是说,在南方各州文书迟到最多不超过三天,李明就察觉到了异常,并果断做出了应对。 这份嗅觉,简直恐怖。 而且选择的调查人员也很有讲究,来俊臣也许吊儿郎当,也许没法解决问题。但论发现问题,那货绝对是天下第一人。 事后想来,接二连三的台风能把北方霍霍成这样,那么南方一定更加遭殃。 不过这是事后诸葛亮。 在事前,除了李明大帝谁能想到呢? “不幸中的万幸,陛下已经提前做出了初步应对。 “除了向唐州,他还同步向关中、江南、闽越等没有遭受洪灾的地方发出命令,第一时间驰援受灾最严重的大江流域。 “而且南方人口少、经济差,不至于像中原那样,损失太多……” 房玄龄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拭去桌面上的浮尘。 太久没来了呀…… 与此同时,他的好大儿正在殷勤地给老爹煮茶。 房玄龄不由得眉头一皱: “计相,现在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吗? “泡茶让下人去泡,你就坐在这里,和我们合署办公。” 我不要和两巨头一起办公啊……房遗则感到自己压力山大,悻悻地在角落里坐下。 “房相公归位,内阁终于有主心骨了。” 长孙无忌向久别重逢的老同事客套一声,语气里多有埋怨。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惭愧惭愧,因为事态紧急,所以老夫才从病榻上惊坐起,来此叨扰监国阁下,请阁下见谅。” 其实无需解释,想来也知道。国家南北都遭了大灾,房相怎么可能在家里呆得住? 六十岁正是打拼的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不不不,哪里哪里。”长孙无忌呵呵一笑。 “关于目前的近况,下官要向首相阁下汇报……” “不不不,您才是监国,一切以监国公为主轴。”房玄龄赶紧谦让道。 两人推推让让,一派和谐的工作氛围。 一旁的房遗则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哪里是将相和啊,他分明看见了两条互相甩锅的老狐狸。 或许正是老狐狸之间的博弈,塑造了大明官僚体系的完全形态吧…… “几位都在啊?正好。” 这时,门外传来温婉的女声。 三人同时抬头一看。 只见皇太后殿下正笑盈盈地立在门口。 晋阳公主李明达跟在姨娘身后,手里捧着碗。 宫中女眷可以抛头露面,此乃大明新朝雅政,不可不品尝。 “国有难,几位为国家鞠躬尽瘁,吾一位女儿身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为几位亲手熬了些银耳汤,也算为黎民百姓略尽一份薄力了。” 杨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书房的中央。 第437章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来,多喝一些,银耳汤喝完还有。 “这是太后殿下亲手为几位熬煮的,花了两个多时辰呢,不可不品尝。” 李明达殷勤地给两老一小、三位重臣的面前摆上碗,给他们舀汤,一边笑呵呵地招呼着: “几位请自便。遗则你怎么这么瘦了?多喝点别客气。” 说着,刷刷给房遗则的碗里舀汤。 “呵呵~阿兕子言过了。吾只是在宫中憋闷得慌,随手一做罢了。 “与埋头苦干的诸位爱卿相比,算不得什么。” 杨太后也是呵呵笑着,态度十分优雅从容。 仿佛这里是自己家,三位大臣才是来访的客人似的。 大小房和长孙三人看了看自然融入大环境的太后娘娘,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终于!杨太后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权利欲,终于踏出了这一步,开始公然干政了么! “如今,国有难,女子寝食难安。”简短的寒暄过后,杨太后的脸色倏然严肃。 “虽然力不能逮,但也无法枯坐宫中,因此才冒昧叨扰诸位卿。 “吾听闻,似乎大江流域也遭遇了严重的水灾,以江南道之北、淮南道之南为甚。” 果然,是为了南方大水这件事。 三人算是听出来了,把老妈支过来的就是她的宝贝儿子——也就是神皇陛下李明本人。 因为来俊臣只听令于李明一人。 要不是李明授意,杨太后自然不可能知道南方的事情。 而既然李明选择在“第一时间”将此事“特意”告知母后,那肯定不是心血来潮。 就是他,特意让太后参与,干一下政的。 是啊,大明官僚体系的完全形态,又怎能少得了杨太后? 兹事体大,确实得要集思广益。 “南方闷热潮湿,尸体腐烂得更快,蛇虫鼠蚁也比中原多上许多,所以防疫是重中之重。” 在最初的客套以后,杨太后迅速进入角色,开始出谋划策。 “可是,殿下,两京的医生大夫都已经驰援中原了……”长孙无忌礼貌地提出不同的意见。 因为医疗人员的问题,他刚刚还喷过中原灾区的诸位刺史呢。 “南方的情况更为紧急,应该优先保证南方的医疗。” 对于监国的反对意见,太后可一点也没有和稀泥,反驳道: “皇帝曾经说过,污水、蚊虫和高温是病殃滋生的温床。 “现在中原气候已经转凉,而且经过连月的救灾,重建已经初具成果,污水排净、废墟清理一空,瘟疫相对就不容易蔓延了。” 一讲到治国的专业领域,房玄龄也不退让,微微摇头道: “中原人口众多,又是我国的经济重心。轻大河而重大江,似是不妥。” 公元七世纪不像后世。 既然黄河流域温暖宜人,那就意长江大江流域酷热难当。 天冷可以多穿点衣服,可是天热没法多脱几件衣服,所以人口仍然集中在北方。 所以长江的洪水虽然来势凶猛,但是实际造成的损失并不大。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加上诸位重臣都是北方出身,习惯性地忽视南方。 对此,杨太后针锋相对地回应道: “非也。我朝在中原耕耘日久,土地基本得到均分,百姓对我朝的认可更高。 “而南方才刚纳入我朝治理不满年,改革仍然在进行之中,土地依然不均,地方豪强依旧横行,而且我朝在南方基层的力量也依然薄弱。 “不但抗灾自救能力弱小,而且赈灾物资的发放也不一定公平,民间就有怨气。” 一谈到正事,杨太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平时的温婉柔和不见踪影,态度十分强硬。 不由得让人看见了某位陛下的影子。 “而南方百姓的怨气如果加重,最后会发生什么?” 杨太后严肃地看着三位朝臣。 会造反……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心里同时一凛。 南方和北方的百姓,是不一样的。 在一统天下以前,大明起家于辽东,影响范围也主要集中在东北和中原地区。 对淮河以南地区的辐射能力不足。 而在这次明唐争霸战之中,南方又基本可以算是“无血开城”,一轮经济战下来就迅速滑跪了,没有“打成一片”。 可以说,改革并不彻底。 所以,南方百姓虽然也喜欢大明,但认同感肯定是不如北方的。 虽然来俊臣的汇报没有提及“民变”。 可是,如果放任南方的局势继续糜烂下去…… 房玄龄捋着胡须,咂摸着其中的道理: “太后殿下所言,确实在理。” 长孙无忌摸着下巴,连连点头: “诚然,大灾肆虐至此,天下百姓依旧与朝廷一心同体,全国上下没有发生一起暴动。 “这是自古以来都未有的奇景,此乃陛下的德政所致。 “我等不可因为施政失误,破坏了全国的大局。” 他俩都被太后说服了。 杨太后的一席话清晰有力,有理有据,而且提供了两位臣子从未设想的思考角度。 他们两位技术官僚只想着把手头上“救灾”的事情做好。 还没有从南北方的高度,从政权稳定的角度,思考这背后的政治问题。 不愧是能养育出李明陛下的后宫之主,有点东西的。 难怪陛下钦定了,就由太后来干政。 “所以,先暂时委屈一下中原的百姓,将大河灾区的医者,六成调往南方。” 杨太后缓缓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遵令。”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齐声答道。 只要定下了大方针,具体事项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俩去办。 “还有。” 杨太后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嘴上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托皇帝的洪福,现在宫里的几位身体都还康健。宫中御医闲着没事。 “他们都是医术高超的博士,闲置着着实浪费,不如也派出驰援灾区吧。 “一半去中原,一半去南方。” 御医人数有限,能发挥多少实际作用难说,但把他们派出去是很好的政治姿态。 那可是陛下御用的神医啊! 居然能屈尊为草民治病! 四舍五入,那咱是不是也算享受到皇室尊享待遇了? 安抚民心的效果乃是一绝。 而且一南一北,考虑也是十分周到了。 不愧是被李明陛下带着四处“走穴”拉好感,已经深刻掌握到了舆论引导的精髓。 “可是陛下……微臣是说,宫中的太上皇陛下,以及其他几位殿下贵人——当然也包括太后殿下您——若是陪侍左右的御医不足数,恐怕……” 长孙无忌弱弱地提出顾虑。 作为大明和大唐的双料国舅,他觉得自己得帮衬着点可怜半瘫的妹夫,不能人走茶凉啊。 杨太后有些无奈地叹气: “监国公所言极是,可这本就是太上皇的主意。 “吾也是这么劝他的,奈何他不停,坚称自己没病。 “诸位也知道,太上皇也是一位固执的人。 “吾劝不动他,没有办法,只能留下少部分年事已高、不便出行的年长大夫,其余大部分尚药局的成员,就让他们去灾区义诊吧。” 原来是太上皇陛下本人的意旨……长孙无忌心中一动。 为了抗灾,宫中上下也是铆足了劲啊。 “那么医者之事,就这么决定了。北医南调,将中原的大部分医者支援南方灾区。” 房玄龄说道,顿了顿,目光缓缓移向杨太后。 “既然医疗倾向南方,那么依太后的意思,其他方面的资源是否也如法炮制?” 杨太后的笑容逐渐灿烂,不禁欣赏地点点头: “不愧是房首相。 “救灾的资源,确实需要向南方‘适当’倾斜了。” “适当”是个很有艺术的词,多少算适当? 这是一个能让房首相和长孙监国都挠破脑袋的问题。 把中原的力量抽调太少,就起不到支援南方的效果;可如果抽调太多,又不免会寒了中原基本盘的心。 政治问题就是如此。 难点往往不在于“要不要干”,而在于“干到什么程度”。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中庸之道才是治国学问的精髓所在。 这个度,十分难拿捏啊。 “赈灾纾困的钱粮,应该如何在中原和南方之间分配呢?” 正副首相和皇太后展开了激烈的思辨。 而就在大明官僚体系三巨头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咳咳。” 角落里,传来房遗则的干咳声。 他明明面无表情,但莫名给人一种脸色很臭的错觉。 “抱歉打扰诸位的讨论,属下只有一个问题。” 房遗则礼貌而不失冷淡地发问: “你们都在讨论钱粮如何分配,只是属下有一个小问题—— “钱粮从何而来?” 此言一出,刚才还热烈探讨的房间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杨太后看看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看看房玄龄。 房玄龄低头研究着粥碗。 而刚才殷勤给大家盛粥、倒茶的李明达,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跑路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 “不论在南方还是北方,用于赈济灾民的钱粮都是不够的。不知几位打算如何调拨分配?” 房遗则的声音冰冷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顺带一提,援助物资不是下一道行政命令就自动就位的。 “从中原地区出发,跨过满溢的淮水和大江,长距离跨区域调拨也是会产生损耗的,而且还不小。” 财务管理是这样的,太后首相只需要讨论怎么分配蛋糕即可,而计相为了把蛋糕做大,要考虑的就多了。 许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长孙无忌试图两边和稀泥打圆场: “太后的决策绝对正确,但房计相的担忧也很有道理,长途运输不但耗费巨大,时间也未必来得及。 “淮南、江南两道的救灾工作,不能仅仅依靠北方的接济,他们也必须就地自筹啊……” “是的。”房遗则面色冷淡地点头,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所以,不论是北方的救济还是南方的自筹,钱从哪里来?” ………… “钱从哪里来?” 李明坐在营帐的桌子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陛下这有何难?且听我老薛为您支招。” 一个粗俗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吵得李明耳朵嗡嗡的。 是薛万彻。 多亏应对措施及时有效,现在的滑州灾情已经基本稳定了,进入灾后重建阶段。 既然牵涉到“建设”,那自然离不开打灰将军,薛万彻。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咱大明已经不用厚重的铜钱了,而是在用轻便的纸钱? “轻飘飘一张纸,就能抵过去的一贯钱!只要请人从唐州把那些纸钱拉过来,灾区没钱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薛万彻指点江山,说得唾沫横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李明疲惫地抬起眼睛,看了看修整完毕、精力爆棚的得力战将,嘴角勾起一个揶揄的笑容: “薛将军说得对啊,还可以再改进一下。 “钱何必从唐州大老远运过来呢?不过是印花纸而已,我们索性在灾区本地印钱,不是更方便么? “顺便提醒你一下,我朝的法定货币叫‘纸币’,不是‘纸钱’……” “对哦!”薛万彻一拍脑袋,也不知有没有把陛下的后半句话听进去,很兴奋地打断道: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真是蠢,难怪当皇帝的不是我。” 就这一连串足以让九族成为先祖的发言,也就只有李明可以忍了。 “去去去,一边打灰去!别打扰朕治国! “真是的,你这蠢货当真无可救药,难怪当初被我姨丹阳公主踢出了家门。” 李明气呼呼地把薛万彻轰了出去。 印钱……呵,灾区的物资短缺问题能这么简单地解决就好了。 钱是什么? 钱只是一般等级物而已。 不论是纸张、还是金银铜,一不能吃而不能穿,躺在上面睡觉还硌得慌,拉到灾区有什么用? 钱只是一个代号,真正稀缺的,是其背后所代表的资源。 “长江这么一闹腾,征倭也只能暂停了,得让房遗则把准备征倭的资金都挪给南方灾区。 “唉,没钱真是万万不能啊……” 李明心中烦闷不已,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帐篷。 第438章 老李家有债必偿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营帐之外,视野豁然开朗。 黄河已经退去,留下的遍地黄汤也被大体排空。 幸存的人们在千疮百孔的土地上辛勤地劳作着,试图恢复家乡原本的样子。 安置灾民的简陋窝棚已经改建成了土墙茅舍,可以遮风避雨了,作为暂居点正合适。 而沿着黄河故道和汴河河岸,建筑工地一字排开。 民夫工人正在包工头里最会打仗、军人里最会打灰的薛万彻的指挥下,全力建设着房舍道路。 那里将是滑州新城的所在地,是灾民的新家园。 “呼……工程进度还可以。” 李明望着火热的劳动景象,心情轻松了一些。 虽然资金不充裕,但是灾后的劳动力更不值钱。 大家伙都憋着一股劲,为了能快一点重建家园,很多人甚至都不索取报酬,只要管一顿饭。 在“生产大队”制度下,百姓互帮互助蔚为成风。 这也变相节约了很多成本。 “陛下,天气转凉,请小心风寒。” 马周正在河堤上巡视,一眼就瞅见了卫士簇拥下的皇帝,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虽然滑州城区的重建已经初具规模,可李明依旧坚持住在堤坝的营区里。 所以滑州百官也只能陪着,每天睡与大堤为伴,毫无怨言。 他们也不敢有怨言。 陛下没让他们和阎王为伴就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了,要什么自行车。 “不用劳烦,我走走就热乎了。马侍郎你有任务在身,去忙你的吧,不必在意我。” 李明向属下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他对这位中年官僚近段时间的卖力表现十分满意。 马周当初能当晋王之师,就说明他的天资不差。经过三起三落之后,他的实干能力也锻炼起来了。 已经成长为一位“官商”颇高的骨干人才了。 “遵令!” 自洪水以来,马周在陛下鞍前马后奔走了一个多月,也基本摸清了这位小主子的脾性—— 效率至上、不爱排场,更讨厌因为排场而耽误了正事。 所以不需要陛下多少,他立刻很识相地退下,继续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堤坝的隐患。 这货最近也圆滑了不少啊……李明颇为赞许地微微点头,信步向滑州新城走去。 第二新滑州市的选址,囊括了大半个旧滑州城。 颇为地狱的是,因为黄河改道夹杂着大量泥沙,水流势能巨大。 所以将旧城建筑摧毁得也很彻底。 除了用肥沃湿润的河泥堆出了千里沃野以外,还留给了李明一大片平整的空地。 简直是城市规划专业的福地。 “陛下!我们敬爱您呀!” 老百姓大老远就看见了守卫簇拥的小陛下,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手舞足蹈地迎上来。 然后,就看见那支队伍原路折返了。 再然后,又看见同样一伙人换上了布衣,小陛下走在前面,一大帮虎背熊腰的“老百姓”缀在后面,又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城里。 众人:“……” 咱家陛下好像有点社恐啊。 出于礼貌,大家只能装作不认识他。 “微服私访果然有用啊,没人能识破我的伪装啊哈哈~” 李明有点小得意,因为“卡钱”的郁闷心情也纾解了一些,背着手巡视起了第二新滑州市的市容市貌。 他最近思路一堵就喜欢在城里“微服私访”,这是为了随时掌握基层情况,排查重建风险隐患,绝不是为了散心。 原本的滑州旧城还是旧式的里坊制,不但碍事的坊墙林立,而且道路横平竖直,主干道极宽而支路狭窄,其实挺不合理的。 被母亲河强制拆迁以后,可以不留历史包袱,重新规划,大干特干。 虽然这次被洪水狂暴轰入了,但滑州的底子很好。 地处中原的中原,又是黄河与汴河的两河汇,将来一定能很快兴盛起来。 “不过,现在好像有一部分人已经先‘兴盛’了啊。” 李明停在了一座院落的前面。 这是一处气派不凡的酒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高级会所”。 外头是一圈坚实的围墙,淤泥和积水都已清理干净,只是墙根才残留着些许水渍。 说明这酒肆成功经历了母亲河的考验,依然屹立不倒。 不愧是高级会所,建筑质量杠杠的。在周围一片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店门口挂着一块鎏金的招牌,小二在大门外殷勤地候着,显然已经开始营业了。 “进去看看。” 李明背着手,信步迈过门槛。 “哎哎……啊?”小二刚想阻拦这野小子,抬头就看见了“野小子”身后一帮凶神恶煞的“路人”。 他不知道这小少年是谁,但常年接人待物锻炼出来的眼力见让他知道,对方肯定是他惹不起的狠角色,当即顺滑地改口。 “小郎君里面请!” 服务还挺周到……李明心里默默点头,大大方方地跟着卑躬屈膝的小二,踏入了大门。 院子里别有一番洞天,绿植假山、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和刚遭过大灾的中原大地好像处于两个世界。 李明的眉头微微一皱,跟着对方迈入了酒肆的主体。 一栋三层的小楼阁。 大厅里十分热闹,推杯换盏之声不断。 客人们都互相熟识,好像是某个大户人家正在大宴宾客,将整个一楼都包场了。 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门口进来一个小孩儿,主家正起身高举酒盏,醉醺醺地吹着牛皮。 “诸位供应的砂石,董某已经顺利交付衙门,用于滑州城的重建了。 “根据账房结算,利润少说能有……嗝!” 那人打着酒嗝顿了一顿,身体摇摇晃晃,一双小眼睛却透着精明,扫视着下首的诸位宾客。 宾客们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竖起耳朵,期盼地听着。 只见姓董的那人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 “利润少说能有一万贯。” 万贯之巨啊……此言一出,整个厅堂都沸腾了。 “恭喜董公来财!我们也能沾着董公的光,一起喝些汤了!”大家齐刷刷起身,向主家敬酒。 “哪里哪里,大家一起吃肉!没有诸位的帮衬,我董某也走不到今天!”主家客气地推辞着。 大家看起来都喝醉了,但说的话都恰到好处,分明是没有醉。 原来是建材经销商招待供应商的商务宴请啊……李明算是听明白了。 城市重建,利好房地产。 吃到第一波甜头的,自然是卖建材、搞工程的承包商。 市场就是这样的,很讲逻辑。 “可是,董公。” 席间,有人闷闷不乐,面有忧虑。 “我们开采的河砂交给你了,你也将原材料加工成了建筑材料,交付给了衙门。 “可是,钱款什么时候付啊?” “咳咳!”一听钱款俩字儿,李明就忍不住哈气了。 是啊,衙门买了别人东西怎么拖着不付钱给人家呢?真是无赖呢~ 还好,在座的诸位大概是真有点醉了,场面又乱,竟还是没人注意到他。 “唉……”那主家的脸色也是一黯,但很快恢复过来,拍着胸脯道: “现在正是国难的时候,衙门又要赈济、又要重建,花销太大,收入又少,国库也不宽裕。 “大家在大明做生意,赚国家的钱,也得要体谅国家的难处不是。 “但张谦刺史亲口跟我说了,上面一旦拨款,一定先给我们这笔生意结算了!” 一番话,有情有理有大饼。 几位供应商虽然暂时还拿不到货款,可也只能这样了。 “可万一衙门一直赖账呢?”有人忐忑地问。 热闹的酒席一下子就冷场了。 是啊,衙门如果铁了心当老赖,商人又能怎么办? 起诉?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而且民意也不在自己这边。大灾之年,衙门为民赖账怎么了? 你只是赔了本,老百姓可是得到了新家住房呢! 总不能起兵反他娘吧? 别说赖账,把应收账款一直在账上挂着,几个供应商资金链一断,也受不了啊。 “诸位放心,别的商人我不敢保证,但我们的钱,一定收得回来。” 做东的董先生又是一拍胸脯,开始了商人特有的吹牛皮环节: “薛万彻你们知道不?那是辅佐陛下开国的头号战将!滑州重建,就是由薛将军负责的! “他特么我哥们儿!” “哦哦~不愧是董公,厉害厉害。”大家一起举杯。 酒桌上的牛皮,东家也就这么一说,客人也就这么一听,做不得真。 可是李明因为职业所限,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几乎没有参加过商务性质的应酬。 猛地听见熟人老薛的名字,而且那老蠢货还顶了李靖在武庙的位置,让他一口老血没忍住,又本能地干咳起来。 “咳咳!” 这一咳,终于把大家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醉醺醺的商人们猛然发现,大厅门口突然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儿。 小孩儿不是问题,可能是谁家的孩子跑出去又跑回来了。 问题是,这小孩儿身后跟着一长串虎背熊腰、面容“核蔼”的布衣壮汉。 大灾之年,虽不至于饿死人,但普通布衣也不至于营养好到快把衣服撑爆吧? 这分明是便衣。 而最近在滑州城中,出行能有这一派头的…… “是,是陛陛陛……”到底是做生意的,席间很快有人认出了李明的身份。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而就在这时,好死不死的,小二端着热乎菜上来了,得意地唱着: “鲤鱼焙面,滑州做法~” 做东的老董一下子急了。 “混……混账!大灾之年,过分了啊!” 说完,他僵硬地扭动脖子,转向至贤至圣神皇陛下。 灌进肚子里的黄汤,全部化作汗水流了出来,他只觉得脑门冰凉,噗通跪了下来: “草草草民拜见陛下!不不不知陛下大驾光临,请陛陛陛下恕罪!” 他还算是场面上的人物,能大致完整地说出句子。 其他人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只会跪在地上咚咚磕头,复读“恕罪”了。 发国难财、聚众吃喝、对朝廷命官口出不逊、而且还敢吃与李家同姓的“鲤”鱼(在唐朝得打六十大板,大明虽然没有限制,但民间也还有忌讳)。 关键是,还都被陛下撞了个正着! 这些罪名随便挑出一条,都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摞在一起呢! “咦?”小二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又看着客人们莫名其妙地磕头,一整个莫名其妙。 “没事,你下去吧。” 李明朝那状况外的小二挥挥手,转向了这帮大发“国难财”的富商们。 刚才还在吹牛逼的商人,现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一般情况下,大明百姓碰见陛下会心惊肉跳(×)欣喜若狂(√)。 但现在明显不是一般情况。 抛开瞎吹的牛皮不谈,通过国难盈利逾万贯、还只是其中一笔大生意,这可是商人们自己亲口供出来的。 暴利耶,国难耶,朝廷的钱耶,民脂民膏耶! 众所周知,当今陛下是老百姓的天子,最喜欢干的就是土地财产强制再分配。 他们这帮做买卖起家的新贵,虽说不是传承千百年的士族。 但老百姓水深火热,他们开席吃喝;皇帝住帐篷,他们出入高端会所…… 自认,好像也确实够到了红线。 气氛凝重得宛如实质,大家没人敢说话,只是偶然有啜泣声。 李明环顾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富商们,忽然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是权力的感觉。 大富大贵,又能怎样? 他只要动动手指,照样人头落地,财产充公! 不但重建的账赖掉了,国库还能进项一大笔! 老百姓还要拍手叫好,感谢陛下英明神武,为民除去蛀虫! 这都是为了救灾,为了百姓,为了大义…… 李明恍惚了一阵,闭了闭眼,深深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驱散。 “你们啊,低调点。” 李明只是留下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咦? 趴在地上的众人愣了愣,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感动不?不敢动不敢动…… 在即将迈出大厅之前,李明又回过身,补充了一句: “关于滑州付拖欠的建材款项,现在朝廷确实有困难。 “但几位放心,钱一定会付,账期不会拖得太长。” 咦??? 大家这次是真的傻了,几乎下意识地抬头,想要确认是真的还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门口空空荡荡的,神皇早已翩然离去。 ………… “不论在任何时期,也总是会有富人啊。” 李明离开了高级会所,肚子还空得咕咕叫,心里五味杂陈。 在某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发动“均贫卡”,把富人的钱没收了用于赈灾。 但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因为老实说,这伙商人挣的钱也完全合法合规,又没有偷税漏税什么的。 把他们均贫了,谁来给灾区提供建材、承包工程? 往大了说,以后谁还和衙门做生意? 乃至于大家都没有积极性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反正猪养肥了都得杀,那谁还努力工作?不如躺平。 所以,盲目均贫不可取。 你不能只在市场经济有利于自己的时候,才歌颂哈圣伟大。 “不过,这趟走访也不是没有收获。 “原来灾区也不是没有剩余资源,只是在富人手里。 “北方都如此,南方尤甚。 “问题是,该怎么把这些资源合理地掏出来,又不会引起反弹?” 第439章 奢侈品是国家的恩人啊!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钱,我所欲也。政府信誉,亦我所欲也。 不能“我全都要”,这就让李明不太快乐了。 既要让富人出点血,掏出资源支援救灾,又不能引起合法富人的反弹,以免磋商劳动生产积极性。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一门十分有含金量的活。 “换句话说,如何让富人心甘情愿地掏钱呢?” 西方某位哲人曾经曰过:要让富人上天堂,比让骆驼穿过针眼都要困难。 咱东方不一样。 大明的不少富人还是很有大局观,愿意为国家积极做贡献的。 各种募捐、施粥活动就不说了。 刚才那一桌子商人,能为国赊账,钱没见到先把货供给朝廷,其实也算功劳一件。 “不过,这些还不够啊。” 等富人发善心,终究只是几笔个人零散、不成体系的收入。 对于赈灾所要耗费天文数字的经费来说,无异于九牛一毛,杯水车薪。 “好消息是,这次出访让我知道了地主家还有余粮。 “接下来,应该怎么样让地主主动把余粮掏出来,塞给衙门呢?” 把别人兜里的钱掏出来,是一门古往今来、亿万人反复琢磨的宏伟课题。 不简单啊。 “富人未必乐善好施,可是一定乐于花钱。 “而且花的钱都有名头,不仅是为了自己日用,更是为了彰显自己有钱,有的还要互相炫耀斗富。 “铺张浪费,纸醉金迷,奢侈成性。 “奢侈,奢侈品……” 李明想来想去,思绪逐渐明朗。 虽然有点绝对,但富人必定大多是热衷于购买奢侈品的。 换个说法,奢侈品的买家大多是富人,这个论断也同样成立。 接下去的问题,就演变为了—— “如何把富人花在奢侈品上的钱,掏进国库里?” 沿着这条思路,思考就豁然开朗了。 “收税,收奢侈品税!” 衙门要从个人手里收钱,最传统的路径依赖就是通过税收了。 当然,一般来说,税收也不是一剂没有副作用的灵丹妙药。 收税收多了,照样会引发民间的不满。 什么“与民争利”之类的奇谈怪论都来了。 就算在大明不用担心这样的负面舆情,可是民间不说屁话,不代表市场的无形大手不会发生作用。 税率升高,等价于努力搞钱的收入会减少。 挣得越多交税越多,交税越多挣得越少,所以挣得越多挣得越少。 在这种逻辑下,是会挫败老百姓“搞钱”的贪欲的。 而贪欲,换个词就是“积极性”,正是在微观上让人努力劳动、在宏观上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的动力。 没有积极性,人就只想躺平不愿工作,这乃是人性的弱点。 也是经济学的基础理论。 “但是,奢侈品税就没有这方面的副作用了!” 这税主打一个定点打击,只逮着少部分卖金银首饰、文玩字画一类的商家薅。 在社会层面根本无感。 而且富人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被薅。 只要自己不碰奢侈品,每天只购买正常的消费品,就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睡觉睡两张床、吃饭吃六顿饭。 或者索性把钱锁在柜子里,天天睡在金砖上,数着玩儿。 这税也一样收不到他头上。 不过富人有可能这么消费、这么吝啬吗? 不可能吧。 多出来的余粮,总得搞一些金丝楠木、紫砂玉石、古董珠宝之类的小爱好、小玩意儿,彰显自己的财力、文化和底蕴吧? “而只要富人踏上这条路,他们就算是上套了!” 李明越想越兴奋,背着手在街上越走越快。 奢侈品商也是商人,也不是做慈善的。 朝廷加征在他们头上的税收,他们自然也会转嫁到顾客——也就是富人的头上。 换句话说,奢侈品税等价于由购买奢侈品的富人支付! 再换句话说,这就是一项定位精准,专门收割生活作风奢靡之人的神仙税种啊! 更绝的是,这项税还是隐藏在消费之中,非强制征收的。 这就意味着,奢侈品税既不会引起被征收人群的强烈反弹—— 因为这可是你自愿缴纳的,朝廷可没有逼你穿金戴银嗷! 也不会影响社会的劳动积极性—— 因为它不是直接从收入中扣除的,会给富人一种没有征税的错觉。而且只要别碰奢侈品,收割的镰刀也确实噶不到。 隐蔽在消费之中的税种,极具欺骗性,既精准收割了富人,又不会对社会造成负面影响。 有百利而无一害,简直完美啊! 这也是巧妙利用了人性—— 只要不直接从你兜里掏钱,而是通过弯弯绕绕掏,你就不觉得自己被掏兜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开征奢侈品税! “税率定多少合适呢?三成?五成? “不不不,我还是思路不够广,用打工仔的思维瞎揣摩了。 “富人买奢侈品,是为了追求性价比吗? “是为了显摆,是为了炫富,是为了撞壁! “价格低了他们还不乐意呢! “先收个百分之五百尝尝咸淡!不然别人以为我大明富豪用不起呢!” 国家收到了税,百姓得到了补贴,商家赚到了利润,富翁装到了逼。 四赢!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的世界达成了! 征税的方案迅速在李明的脑海中成型。 其实他也不需要考虑很多。 只要指明大方向,具体细节自然有一个专业的官僚团队来打磨。 “我这就给老房写信,哦对,还有小房,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希望在收到我的来信之前,房遗则别过劳猝死了……” 李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早一天推出税收新政,就早一天收钱啊! 多下基层调研调研,还是有好处的。 这不,灵感不就来了! ………… 唐州,国务衙门。 一大早。 房遗则来上班了。 他的脸色苍白得能看见青筋,两只眼睛肿着眼圈,眼里布满血丝。 给人一种好像随时可能猝死、又好像随时择人而噬的矛盾感觉。 同僚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近来的计相,气势好像特别足啊。” “把他的活派给你,你也想吃人。” 大家窃窃私语着。 “嗯?” 房遗则走到衙门门口,猛地停住了脚步,向两旁扫视。 同僚们感到一阵激寒,一个个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虽然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大家隐约看见,计相背后仿佛蹲着一头猛虎。 “你!” 房遗则突然冲向刘洎,用食指指着他。 “你,你,你!” 这在日常生活中都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更何况在官场上。 而且刘洎还算是房遗则的上级。 他在长安当黄门侍郎,在唐州也级别不降,当着门下省老大“侍中”。 在序列上已经属于“宰相”级别了,理论上和房遗则的顶头上司“尚书仆射”同级,比尚书省六部之一的“户部侍郎”高出整整一级。 然而,老刘依旧被房遗则的气势给震慑住了,竟唯唯诺诺地立在原地,眼神不知所措地飘着。 “眼睛别东张西望!你这是立正的姿势吗?!” 一直扑克脸的计相忽然有了生动的表情,发出大声怒吼,把老刘吓得浑身一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站直。 在他腰间的蹀躞带上,露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带扣。 “你这是哪儿来的?昨天怎么没见你佩戴?!”房遗则怒容满面,气势汹汹。 一个平时没表情的人突然有了表情,这还是挺吓人的。 “这……这是本官昨晚购置的,不行?房侍郎,这与你何干?”刘洎定了定神,尝试着回怼。 房遗则肿胀的双眼骤然睁大,条条血丝格外狰狞。 “如今国家有难,国库枯竭,刘相公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可在国民缩衣紧食、灾民唉唉待援的特殊时期,你怎么还能一掷千金,沉湎于奢侈之中?! “陛下为了给灾区多匀一点钱,都硬是咽下一口气,连征倭都推迟了! “你一个门下侍中怎么敢在国难之时大手大脚花钱的?啊? “嫌钱多怎么没见你捐款啊?啊?” 呼呼一通喷,把刘侍中喷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还是在单位门口,在早上上班打卡的时间点。 旁边全是同事,还有不少是刘洎在门下省的下属。 当着下属的面被叼,刘洎有多尴尬可想而知。 可他偏偏没办法反驳。 别看房遗则官阶比他小、年纪更是小了两辈,可是来头一点也不小。 陛下发小、首相之子,这出身绝对是重量级。 绝不是刘洎这个刚跳槽空降的高管可以拿捏的。 而且房遗则还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说的话十分符合儒家道德观。 你这当父母官的,先天下之忧而乐,那肯定是不对的。 再者,房遗则这股气势,也让刘洎不敢吭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理国库”这工作让小房积累了无数怨念。 要是把他搞走了,国库的窟窿、财务的巨锅,你刘洎来顶咯? “我,我!我遮起来便是……” 刘洎选择认怂,把衣服下摆往下扯一扯,遮住那带子扣。 房遗则的眼睛快瞪了出来。 “刘公,你这是骗傻子吗?这不是掩耳盗铃那什么是掩耳盗铃?” 刘洎也急了: “那那那……我买都买了,你还能让我怎样? “唉你别扯啊,这是我的裤带!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两人撕扯起来,很快又发展成了群体事件。 一群尚书侍郎们活成了小学生,在世界核心的核心门前推推搡搡的,乱做一团。 “唉,诸位冷静一下!房遗则,你别闹了!” 首席秘书长孙延努力分开这帮三品大员,感到无比心累。 还好阿延在辽东时期,就积累了丰富的基层调解经验。 一通拉扯下来,总算让两边息了火,一个个气鼓鼓地进门上班去了。 “他怎么这样?挥金如土,只图享乐,都这时候了还不知道低调点!” 房遗则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 “唉,遗则你冷静点!刘侍中好歹也是堂堂门下省之首,只要不贪不抢,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花是他的事吧。” 长孙延苦口婆心地劝着。 “他侍中牛是吧!他门下省牛是吧!我今天就把他整个省的工资指标停了,替他捐给灾区!”房遗则发泄着怒意。 长孙延好言安慰着他: “唉,你也冷静一点。知道你压力大责任重,但是门下省那边也不容易。 “你要是真断他们工资,他们不干了怎么办?” 这才算把房遗则劝住。 最近国务繁重,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邪火。 尤以长期超频使用、睡眠不足的房遗则为最。 他平时有多冷漠,爆发起来就有多难哄。 要不是看在小伙伴长孙延的面子上,房遗则真敢当场就把刘洎的裤腰带给扒了。 “为富不仁,为富不仁!都这时候了,还沉湎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奢侈成性!” 在走廊上,房遗则一路吐槽着。 如果这帮官员富商能把挥霍的钱,都用到正道上。 可能资金短缺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唉,哪有说得这么容易,治大国如烹小鲜,硬来不得。”长孙延一路劝着,终于来到了最顶层那间书房门口。 “对了。” 临分别时,长孙延递给房遗则一封信。 “这是明哥从滑州寄来的,说是能替你解决燃眉之急,你有空看看吧。” “哦。” 房遗则单手接过“圣旨”,打开房门,咻地往自己书桌上一扔。 神皇陛下的亲笔信在半空中画出平稳的弧度,在落到桌子上之前,撞到了桌角上,啪嗒落到了地上。 长孙延:“…… “明哥好歹也是皇帝了,你好歹尊重一下人家的劳动吧?” “他尊重过我的劳动吗?啊,他尊重过我吗?”房遗则当场就爆了。 “他自己从京城跑路,每次写信回来,不是问我要钱,就是给我出馊主意!” 什么深闺怨妇和渣男老公的既视感……老娘舅长孙延心里吐槽,继续为两口子调解。 “你也不能这么说陛下,他也是为了灾民……” 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房遗则更生气了: “李明那货先是要打仗,仗打完要搞基建,搞完基建又要打仗,又要憋大舰,又要建新城! “把钱花得一干二净,国库都倒欠一屁股债了,好,现在南北水灾没钱了,让我怎么办?从哪里变出钱来? “啊?回答我,直视我的眼睛!” 都把神皇的尊讳给爆出来了,小房是真的气到失去理智了。 好像吃到了不得了的大瓜,其他书房的官员纷纷探出脑袋,一睹“有表情”的计相的风采。 “看什么看!有本事把我下狱了,你们来顶锅!” 房遗则一声咆哮,又把众人给吼了回去。 第440章 “难办?难办就别办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孙延:“……” 看看缩回去的一众官僚,又看看罕见大发雷霆的房遗则,他只感到心累。 自己恍然回到了——其实也不是很久以前——的小学时代。 那时候,房遗则还不是如今的冷面判官,而是个十足的捣蛋鬼。 也时常生气,时常暴跳如雷,就像现在这样。 那时候是被谁气的呢? 嗯,好像也是被某位名讳不可言说的李明陛下…… “总而言之,辛苦你了。” 长孙延从一点也不怀念的回忆中醒来,同情地拍拍房遗则的肩膀。 “你自己也多保重吧,别急坏了身子。 “还有,虽然明哥无所谓,但这里毕竟是官场,言行举止收敛一些。” 长孙大秘又细细叮嘱了小伙伴几句,这才离开。 顶层书房外的走廊里,只剩下房遗则一人。 其他房间的官僚虽然吃瓜的心爆棚,但他们更懂为官之道,可不敢触计相的霉头。 反正事后有大把机会打听。 “呼……”房遗则在门前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这才信步踏入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这一通雷霆之怒,发得真痛快啊。 父亲说得对,自己只是在表面上装冷酷,“貌似”老房而已。 骨子里其实是一位热血青年。 从没出息的顽皮少年,蜕变成外冷内热的职业官僚,自己在潜移默化之中,到底是受了哪位带头大哥的影响呢…… “真是胡来,那家伙真是胡来。” 房遗则忿忿不平地念叨着,坐回到座位上。 眼睛余光瞥一眼躺在地上的“陛下谕旨”,瞳孔里写满了抗拒。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他才不情不愿地弯下腰,将这封从滑州寄来的信拾起。 “算了算了,姑且看看那厮有什么屁要放。” 今天的房遗则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也不顾父亲的劝诫,正大光明地吐槽着全国人民的顶头上司、当今的九五之尊,就像当初在学校里一样。 其实李明今天并没有“远程”骚扰房遗则,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但是李明被老同学在背后碎碎念也是应得的。 因为在李明建立大明以后……不,在那厮于辽东建立政权、让房遗则开始分管财政以后。 就没有停止折磨过他。 不得不承认,李明当带头大哥是有点东西的。 虽然脑洞巨大,但这些脑洞形成的政策都能落地,还取得不俗的效果。 只是,这些成果都是以房遗则的头发为代价的。 国库里刚存下一点钱,那厮就喊着什么“积极的财政政策”啊、“凯恩斯的大手”啊、“宏观调控”啊之类让人半懂不懂的话,把钱又搜刮一空。 这让房遗则的工作很难办啊。 “难办?难办就别办了!” 小房想起这茬就来气,不想读信了,重重地把信纸拍在桌面上。 根据过往经验,李明来信不是来直接催款的,就是“我有一个计划能解决财政亏空,只需要投资一点启动资金”的邮件诈骗。 概括一句话便是:朕,神皇,打钱! 以前的房遗则还能耐心和陛下周旋一下。 可是现在,在日益迫切的财政压力之下,他就懒得再和李明那货浪费唇舌了。 已读不回! 啥?陛下向微臣下达谕旨要钱? 什么谕旨?微臣正忙着经理国库,没注意啊! 房遗则气呼呼地瞪着桌面上的这页“圣旨”,好像那是一张万恶的催款单。 可是越看它,心中却慢慢升起一股好奇来。 “不过……或许,他真有急用钱的地方?或者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想法?毕竟他想法确实也挺多的…… “不不不,不能看。那家伙不管主意正经不正经,都是烧钱的玩意儿。 “读了信我就得听令照做,但是现在的国家可经不起他这么折腾了。 “唉,可惜刚才匆忙,没有问长孙延这封信到底是写什么的—— “算了,几页纸而已,偷偷看一眼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 思前想后,房遗则还是对抗不住好奇心,伸出手,摸向了神皇陛下的“大计划”。 “房相,你已经来了啊。” 长孙无忌在门口问道,对和他孙子一个年纪的房遗则一口一个“房相”。 李明不在,房遗则搬进了这间核心办公室,和两位首相左右为男地办公。 “房相,房首相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长孙无忌一边问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办公室, 老官僚就是这样的,只认级别,不认年龄。就算隔着辈儿大家也是同事。 儒林外史照进现实了属于是。 “长孙公。”房遗则礼貌地向小伙伴的家长问好,顺势收回了伸向“圣旨”的手,平静地回答: “家父昨夜回家又工作到凌晨,刚躺下休息,稍后晚点儿来。” 长孙无忌有些惊讶: “以房首相的脾性,就算通宵达旦地工作,次日一般也不会……” 房遗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一般是这样的。但陛下有令: “‘睡觉时间一定要睡觉!’ “下臣便鸡毛当令箭,终于说服父上多睡一会儿。” 连续熬夜加班,就算核动力驴如房遗则也撑不住。 更何况大病初愈的老爹房玄龄? 要不是李明脑洞大开,把手伸进了大臣们的私生活。 房遗则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借口,劝父亲保重身体,多休息休息。 这么说,自己还是承了那货脑洞大开的情了…… 房遗则摇了摇脑袋,把这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首相工作辛苦了,是应当好好歇歇。” 长孙无忌诚恳地说道。 换作在长安的官场,老对手的这句话难免会让人发散思维,觉得不怀好意。 怎么歇?歇多久?歇息时间难道你来掌舵? 但是在唐州的政治语境下,长孙无忌是真心希望房玄龄首相能够好好休养,养足精力身体健康。 从而能替他多顶几年锅的。 最好房首相长命百岁,能一直当这个首相,直到和他一块儿退休,二人幸终。 能让两条权利欲爆棚的老狐狸如此和睦的,也就只有李明陛下了。 “感谢长孙公的关心,下官会将您的劝勉转告家父的。” 房遗则对答如常。 两人一通寒暄,便开始了紧张又日常的办公,一如往常。 房遗则的思绪收拢回工作中,视线又落到了李明的那封信上。 “我在来点卯的路上,遇到了门下省的刘洎。” 长孙无忌冷不丁说道。 房遗则的目光一凝,转向了身边的副首相。 “刘侍中最近有点不像话。生活奢靡,招摇过市,还偏偏在这个国家困难的节点。” 长孙无忌正在处理着文书,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但大家都在顶层建筑混这么久了,嘴一张就知道,长孙监国说的是刚才在衙门门口的那场风波。 “哦。”房遗则面瘫地哦道。 “不过,老刘他也有自己的苦衷。”长孙无忌继续说着,手里一刻不停地批阅着什么。 “身为降将叛臣,他也怕自己招致陛下和同僚的忌惮,因此不得不装作沉醉于声色犬马的样子,自污以求自保。 “这是你我都考虑不到的地方。” 也就是学秦朝王翦那一套么?呵,愚蠢,“那位”陛下又不是祖龙秦始皇…… 房遗则心中嗤笑,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付一声: “长孙公的意思我明白了。早上的事,是我冲动了。” “没错,的确是你的不对。”长孙无忌的音量提高了些。 房遗则有些吃惊,不由得抬起头。 只见长孙无忌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正十分严肃地注视着自己。 “你一大早过于失态,严重毒化了工作氛围。 “我理解你最近压力太大,但逢此国难,衙门中谁不是如此?” 房遗则更吃惊了。 长孙监国,好像真的在对他进行说教啊。 稍微有点办公室经验的人都知道,教训同事的孩子是一件很尴尬、很容易做错的事情。 换句话说,能当面指出对方小孩儿的错误,说明这对同事的关系不一般呐…… “是,长孙公……监国阁下教训的是,下官不审慎了。” 房遗则起立,诚恳地向长孙无忌躬身行礼。 “下官必向刘侍中赔礼道歉。” 长孙无忌看了看他,嘴角勾勒,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懂。你以为我说的是刘洎? “你真正要谢罪的那个人,是陛下。” 房遗则眼皮一跳。 都说人心隔肚皮,可自己对李明的腹诽,怎么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长孙无忌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他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到公文上,好像刚才那番交谈,只是办公途中的小憩而已。 房遗则心中一动。 没想到长孙公也对他做出了和他父亲当初一样的告诫。 完全不至于如此的,长孙公完全可以袖手站在干岸上,坐视房遗则头撞南墙,被秋后算账。 这对长孙家族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是真心在为我、为房家考虑啊……房遗则有些感动,又有些纳闷。 在长安时,长孙党和房党不说水火不容吧,那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来到了唐州,却是这般和谐友爱的模样。 总不是辽东的风水比关中好吧? 人还是一样的人。 这其中唯一的变量,便只有“那位”陛下…… 唉,姑且看看李明这次又伸手向国库索要多少钱吧。 房遗则还未伸手,便听得门外又是一声: “淮南告急,且有痢疾在灾民之间传播。 “需要采购药品,并且组织人手清理水源。” 两人闻声望去,房玄龄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一如往常。 “父亲。您只休息了这么一会儿?现在还疲劳吗?” 房遗则赶紧起身迎上去。 房玄龄先向长孙无忌点头致意,面对好大儿的关怀,就是冷冰冰的一句: “淮南的钱款今日要拨付,国库有钱吗?” 小房的脚步顿了一顿,同样面无表情地摇头: “得要周转一下。” 周转二字,饱含了计相不可替代的智慧。 “那就烦劳计相了。” 房玄龄一脸公事公办,回到了位置上。 房遗则也回到了位置上。 三人立刻开始埋头苦干起来,很快就把刚才的插曲抛诸脑后。 除了工作必要的交流,三人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 书房里只有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换做以前,再不走就要撞上宵禁了。 感谢大明新朝雅政,取消了极其不方便的宵禁制度。 三人可以无视时间,愉快地加班,想在办公室待到多久就待到多久。 “婢养的,那刘洎真不是个东西!” 长孙无忌突然破口大骂。 “国家都没有钱了,他哪来的脸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房遗则愣了愣。 不是,长孙叔叔……刚才不是你在说刘侍中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吗? 房玄龄也对长孙无忌的无明业火感到很纳闷: “老刘怎么了?” “那家伙吃穿用度极尽奢侈,还招摇过市,不加悔改。”长孙无忌愤愤道: “要是他这样的人能把乱花的钱都捐出来,灾荒早就平定了!” 房遗则在心中默默地点头。 哎长孙叔叔~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啊! 房玄龄也是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 “既然他不缺钱,那就先停发他一个月俸禄吧。 “门下省的一并都扣减了,支援淮南灾区。” 房遗则又默默地点头。 哎父亲~咱们也英雄所见略同啊! 经过一天的办公,三人对刘洎的观感发生了三百六十度(没打错)的转变,还是因为两个字—— 没钱。 尽管房玄龄做出了周密稳当的部署,长孙无忌布置了高效低成本的安排,房遗则展现了眼花缭乱的财技。 可是,仍然堵不上淮南灾区的窟窿。 淮南道同时遭受了黄河夺淮入海、以及长江泛滥的左右双打,超级加倍,灾区情况着实不乐观。 国务衙门这边为钱抓破头皮,而门下省那边在库库地购物消费、买奢侈品。 触霉头的刘洎和躺枪的门下省诸君,遭到搞钱三巨头的怨念就不奇怪了。 “二位请冷静一点。刘侍中花的是他合法俸禄,不能治他的罪; “门下省是三省之一,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扣他们的俸禄,恐怕也非明智之举吧。” 房遗则冷静又客观地为两位排解着。 房玄龄深吸了一口气,轻抚胡须,赞赏地点点头: “遗则说得中肯,是我不冷静了。 “不错,这段时间,你成长了许多啊。” 房遗则谦虚地向两位长辈拱手: “承蒙长辈教诲。”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别扭地扭过头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国库没钱,三人在书房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干坐着也变不出钱来,我们先回府休息吧。” 首相房玄龄道。 三人就这么闷闷不乐地散场了。 房遗则拍了拍坐麻了的大腿,缓缓起身。 眼光偶然瞄到,桌子角落的一封信。 第441章 智商税也是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鬼使神差的,房遗则向那封信伸出了手。 啪嗒,另一只大手唐突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碰!” 房遗则愕然回头。 只见长孙无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现到了他的身边,神情严肃,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 “别,碰。” 在长孙叔叔身后,房玄龄老爹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怎么还不走?傻愣在书房里也变不出钱来。” 明明父亲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可是房遗则却莫名听出了催促的意味。 两位长辈到底想说什么,在这环境下浸淫了这么久,小房也能听出一二—— 无非是国库没钱,淮南危急,实在拨不出资金给李明陛下霍霍了。 明明没读到信的内容,为什么大家都断定,陛下一定是来讨债的呢? 就俩字儿,经验。 没收到信就是不知道,能拖一天是一天。 房遗则不禁嘴角微微抽搐。 官僚主义原来也就这么一回事,二位顶级官僚打太极的手法,和自己也差不多嘛…… ………… 大小房闷闷不乐地回到相府,闷闷不乐地更衣洗漱,闷闷不乐地坐在餐桌边。 他俩回来得晚,房府上下都已经先吃过晚饭了。 但是主人回家,家人们还是要出来作陪的。 房玄龄的发妻卢夫人为家里老爷斟着热奶——因为陛下有旨,六十岁以上的老臣“不建议”饮酒——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最近,国事似是有些不顺?” “嗯。”老房闷声嗯着,像嚼蜡一样咀嚼着鸡胸肉。 冷场…… 卢夫人尴尬地轻咳一声,又微笑着转向了家里的老三。 “遗则,你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衙门那里发生什么了吗?” “嗯。”小房也闷声哼着,嘴里同样塞满了蜡一样淡白无味的鸡胸肉。 更冷场了…… “呵呵,啊,是吗,呵呵……”卢夫人肉眼可见地尴尬,坐立不安。 两兄弟房遗直、房遗爱闷头喝茶,庆幸自己在之前的四子夺嫡争霸赛中站错了队。 还好还好,只是当个高贵乡公,每天混吃等死而已,没有被真的授予一官半职。 否则,房遗则身上背的那些锅,就得平移到他们头上了。 压力山大、早出晚归不说,连吃饭喝酒都被严格限制。 这也是房府不等大小二位爷回家就开饭的原因。 鸡胸肉乃是朝廷重臣的特权,不是谁都能咽得下的。 又不能当着嚼鸡胸肉的二位爷吃香喝辣,这实在太残酷了。 和这种军训似的生活比起来,另外两个“房”宁可自己被养猪似的圈养起来。 起码舒服。 “我吃完了。” 房玄龄和房遗则同时擦嘴,起身,一声不吭地向书房走去。 留下家人大眼瞪小眼。 “看他俩的脸色,国家的情况恐怕不大乐观吧。” 卢夫人叹了口气,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这便是房家每天的日常。 ………… 夜晚的相府书房,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遗则,这么晚你还不睡么?” 房玄龄提着灯,敲开了房遗则的房门。 房遗则正在对着厚厚的账本抓着头发,发现房门开了,若无其事地回过头。 “父亲您才是,天色不早了,该早些休息了。 “就算熬一个晚上,钱也不会生出来啊。” 你小子都学会抢答了……房玄龄嘴角一抽。 “我彻夜工作了大半辈子,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不过,不用你操心。 “倒是你,趁现在还在长身体,你早点睡。 “没听陛下说过么?睡眠不足小心以后长不高。” 房遗则没有和他父亲抬杠,而是冷不丁拍了拍脑门: “忙了一整天,明……陛下的来信,我忘了拆开!” 房玄龄看着他,道: “如果陛下在信里要钱,而你又给不出钱,应该如何交待?” “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回信给他,告诉他国库有困难,暂时腾挪不开,请陛下再等等。”房遗则直白地说: “但是在此之前,我总得看看陛下想要多少钱、花销于什么用途,我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你这臣下当得可真实诚哪……房玄龄轻叹一口气,默默地背过身去。 “随你。只是提醒你一下,淮南道的资金缺口,据测算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等秋收以后才能补齐。” 说完,也不等傻儿子回答,房玄龄便又举着油灯,默默地离开。 房遗则看着父亲有些伛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两个王朝、一个华夏,沉重的担子把父亲的腰杆都给压弯了。 但是担子再重,也总得有人挑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明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不定,他真有什么妙法呢…… “呵,不如指望他说在哪里埋了许多金银财宝来得实在。” 房遗则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还是把李明的来信打开了。 这份一大早长孙延随手递给他的“圣旨”,里面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呢? 或者,说得更直白点。 李明这次要花多少钱,准备了什么“大计划”,要房遗则掉几根头发? “如果他是来要钱的,那就和他直说,尽量拖一拖。 “如果他又想出什么烧钱的新主意,就让他一边凉快去。 “江南人民都泡在水里,淮南人民都在吃草,有些地方连一天一顿救济粮都吃不到。 “他如果再要任性胡闹,我一定要谏他一本!” 房遗则在心里嘀咕着,忐忐忑忑地撕开封印,就着廊下的灯火,打开信纸。 开头第一句: “遗则,我有一个计划!一个大计划!” 嘶——! 房遗则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他在官场多少也混了几年,已经有了点养气的功夫。 他现在就能把信撕成碎片。 “李明那厮……太不当人了! “亏我还对他抱有一点点幻想来着!” 他站在走廊上,用脑袋砰砰地撞着墙。 把衙门里的下人都吓得不敢出声。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房遗则捂着肿胀的额头,嘀咕着: “姑且看看他有什么屁要放。” 反正信拆都拆开了,又不能重新塞回去。 房遗则一边狠狠地吐槽,一边向下阅读。 信里的第二句话,再次让他血压飙升到新高。 “关于财政问题,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点子!” 又是好点子又是大计划的,每一个都恰好在房遗则的雷点上。 “完了,完了……昏君啊!透支民力啊!秦皇隋炀遗风啊!大明药丸啊!” 房遗则痛苦地揉着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政以来做的好像都是无用功。 好不容易攒下点钱,都被陛下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薅走。 好像自己嫁给了赌狗,不管怎么卖血织布,家里也攒不起一文钱,填不满无底洞。 “我一定,要好好给那厮上个书,让他知道,会计也是有脾气的! “南方人民还在吃草,国家经不起他乱折腾! “想要钱,可以!除非跨过我的尸体!” 房遗则气鼓鼓的,反而更来劲儿了。 他倒要看看,李明那货到底脸皮有多厚,为了骗出钱来,能放出什么样的厥词。 “‘我琢磨出一个办法,可以立竿见影地扩大财税收入,充实国库,缓解你的压力’…… “呵,邮件诈骗的标准起手式,相信他就输了。 “‘具体来说,这是一项新税种。这个税不会引起民怨,更不会挫伤民间的劳动积极性,甚至柔和得让大多数人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但是却能极大地扩充财政。’ “呵呵,信口雌黄。为了掩盖苛捐杂税的实质,都开始忽悠人了吗?哪有良药不苦口的,哪有政策没有任何负面效果的? “‘我们可以向奢侈品征税。税只收在奢侈品商的头上,但却能落到所有购买奢侈品的富人头上。富人谁不爱金银财宝、文玩字画呢?狠狠地收他们的智商税!’ “呵呵呵,这什么馊主意?这简直,简直…… “这简直他妈的太棒啦!哎呀!” 砰! 房遗则激动地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哎我去好疼……哎好计策!哎哎我去好疼……” 房遗则痛并快乐着,手舞足蹈地一路小跑进办公室,想要把这封宝书细细读一遍。 可屁股还没沾着坐垫,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像针扎了一样突然弹了起来,又一路跑了出来。 “父亲和长孙公要回府了,得趁他们离开前赶紧叫住他俩,奇文共赏!” ………… “老郎君。” 门外候着的老管家看见那个腰背微驼的身影,立即颤颤巍巍地迎了上去。 房玄龄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搭住老伙伴的胳膊,任由他搀扶着自己,在庭院的微光中走向衙门外的马车—— 大明新朝雅政,不论皇宫还是衙门都可以骑马慢行,但是马车还是不能进入的,以免发生交通拥堵。 “你说……”房玄龄微微开口,声音微弱,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老管家自然知道自家老主人的心中所想,连忙摇头: “郎君哪儿的话?陛下、大明和天下百姓都指着您呢!” 房玄龄轻轻摇摇头: “可我如何回应天下的期待呢? “连一点款子都筹不到,连一点水灾都无法收尾,我还有什么用?” 黄河长江一起发癫,这种级别的水灾可称不上“一点”啊…… 两人再无话,来到了国务衙门的大门口。 这里灯火通明,等候自家主人下班回家的车夫们正互相聊着闲天。 见衙门里最大腕儿的那位出来了,大家都自觉闭上了嘴,向房相公躬身行礼。 房玄龄则一改在衙门里死气沉沉的模样,露出温和的笑容,向车夫们颔首致意。 他平时懒得演,不代表他不能演。 在大家礼让出的道路中,两人一路来到了自己的车前。 车厢的阴影里,猛地窜出了一个人影。 老管家吓了一跳。 房玄龄倒是淡定自若,向那人影抱拳。 “监国公,不知有何贵干?” 长孙无忌从阴影中出现,小声问: “世子仍在伏案?” 房玄龄自然知道对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点头道: “有些事情,计相得要处理一下。” 长孙无忌不禁抚掌,跺脚,叹息: “唉!我都说了,他怎么还……唉!陛下如果是来催款要钱的,我们该如何应对?南方赈济的钱粮不够啊!” “监国公,那封信虽然不是正式文书,但也是陛下的亲笔信。即使算不上抗旨不遵,但也不可无视之吧?”房玄龄略有无奈。 长孙无忌一下子激动起来: “又不是将信束之高阁,只是拖延个一两天而已嘛! “如果信是明天收到的,因为公务繁忙的原因,又拖延一日,后日才拆封拜读,大后日便是休沐。 “拖过这三天,陛下要求事项若要落地实施,前期准备工作也是需要时间的吧?这不就能拖过中秋了? “等过了中秋,气候转凉、秋收结束,税金也有了,南方也凉快了,洪水也退去了,瘟疫也消弭了。 “资金需求的高峰恰好错开,这时候再去拨款应付陛下的所谓‘大计划’,岂不美哉?” 收到陛下的指令,那自然是要保质保量按时完成的;但如果没收到,那就另当别论了。 长长一串吐槽,闪烁着老官僚的智慧。 “可现在,今天接了旨……那不是明天就得着手开始准备,在中秋以前就得铺开实施? “资金需求撞车了啊!” 长孙无忌长吁短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房玄龄看着他,轻叹一口气。 “你还是不够了解陛下。 “他敏锐得很,如果知道我们在下面阴奉阳违,他会硬推的……” 唉…… 两位老臣一同叹气。 “你们原来在这儿啊?!” 身后冷不丁一声吼,把他俩吓得一激灵。 扭头一看,是计相。 他一脸激动,纯真得像个孩子,完全摆脱了之前的沉沉暮气。 “遗则,你这是干什么?”房玄龄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表示责备。 长孙无忌一眼就看见了房遗则手里的“圣旨”,活像看见了催命符,闭上了眼睛: “甚么圣旨?微臣不知道甚么圣旨!” “不,你们看!” 房遗则强硬地把信塞到了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 他彻底不能自已,完全顾不上对长辈和上级的礼数了 “神皇陛下的妙计!智商税,也是税啊!” “呱,我不要看呀!”长孙无忌捂住眼睛,拼命抵抗。 房玄龄倒没有他那么夸张,只是觉得儿子的态度很是奇怪。 从明哥,到李明那厮,到现在的神皇陛下。 前倨后恭,怎么回事? “我看看。” 然后,长孙无忌便听得清脆的一声“啪”,好像是拍脑门的声音。 “妙计啊!我等怎么没想到! “如此推行开来,则国库充盈,钱款问题迎刃而解,灾区无虞矣!” 他们在说什么? 陛下难道想出了什么妙计,能解决财政问题? 怎么可能! 陛下再神,想出的主意有多脑洞大开,还能无中生有、点石成金不成? 他们爷儿俩,该不会是联合起来,作弄我的吧! “唉,长孙公,你就睁眼看世界吧!” 房玄龄将这封烫手的信硬塞给了长孙无忌的手里。 我不要看,我不想看……长孙无忌一脸无奈。 但事已至此,再当鸵鸟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姑且扫了一眼。 第一眼就瞥见了那句至理名言: “智商税也是税,也能为我们所用!” 第442章 那厮,明哥,神皇陛下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房玄龄的老管家很识相地退到了一边,刚好在听不见三人说话的距离。 作为老宰相的贴身跟班,他可太懂延年益寿的妙法了,那就是—— 不该听的话,不要听。 反正刚才好像命不久矣的房相公,在读了小房相公递来的信件以后,突然来了精神,也不需要他搀扶了。 不仅是他。 其他的同行也都远远站着,保持着安全距离,互相扯着闲天。 假装没看见那三位大佬在那儿欢天喜地。 另边厢,长孙无忌正激动地捧着陛下的亲笔信笺,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好像手里捧着的是新生儿似的,生怕一个哆嗦就撕了,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边就着路边的灯光,逐字逐句地阅读。 灯火阑珊,但他的目光如炬,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以奢侈品为税基,收取奢侈品税……富人不知道,穷人摸不着……还以为是奢侈品就该卖高价……狠狠地收智商税……四赢,没有人受到伤害的世界达成了…… “妙啊,妙啊!” 信很短,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对这个时代来说有点超前的“明氏语录”,让人半懂不懂的。 可是长孙无忌依旧一字一句地读到最后,又从头反复再读一遍。 “真知灼见,真知灼见啊!” 他最后合上了纸页,好像看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马球赛,忍不住和同伴分享心得。 房玄龄倒还是冷静的,只是微微颔首: “以价代税,润物无声。 “真正承担税收的群体,心甘情愿地支付。奢侈品税,确实是一个破局的好办法。” 和长孙无忌不同,他作为帝师,已经见惯了李明的骚操作,所以不至于那么震惊。 不过,他的精神状态显然比刚才好多了。 陛下的御笔亲书,堪比灵丹妙药啊。 房遗则已经彻底绷不住了,一脸傻笑。 “那是他们自愿支付的,可不是朝廷强行摊派的哦!” “是啊,被自愿。”长孙无忌也忍不住笑。 钱,又不能吃又不能税,总得有个去处。 富人若不购置些金银珠宝、古玩嗜好,众生又怎知他生财有道、金海不干? 在这个环节收钱,神不知鬼不觉,可以将税收所带来的经济和社会负面效应降到最低。 这也是巧妙利用了人性的局限性。 只要不是被直接收走了钱,通过奢侈品商这个中间环节转一手,被薅羊毛的群体也是懵然不知的。 就算知道其中的门道,也没有“血汗钱被朝廷剥夺”的实感。 请君入瓮,这可是你们自愿捐钱的啊! 把人性这块拿捏得死死的,神皇陛下真是太坏了。 微臣喜欢! “那么,既然陛下已经下定了方针,那我等做臣子的,自当是全力以赴,迅速推行才是。” 上一刻钟还在打太极拳的长孙监国,现在十分带劲儿地打起了冲拳。 恨不得当天出方案,明天上(朝)会讨论,后天试点,十天之内全国推广! 房玄龄则已经做好了熬夜加班的准备。 “确实如此,我马上拟一个草案出来,长孙监国您替我把关。国库亟需补给,灾民仍需救济。 “南方人民还在吃草,中原人民还在喝西北风,时不我待。” 两位长辈斗志满满,房遗则已经先一步挠起了头,思考起了实操的问题: “奢侈品税,说到底那还是一门税。 “这税应该怎么收?是地方自筹自支,还是交由朝廷统筹安排?” 两个老头几乎异口同声: “肯定在地方!” 这笔钱,说到底是为了解南方灾区燃眉之急的。 等这笔钱通过各道转运使运到京城,再逐级分拨下去。 灾区老灾民都重新投胎能打酱油了。 房遗则紧接着又问: “治大国如烹小鲜,税制一旦确定,在五到十年以内就不便再更改了,否则会给每年的财政预算决算造成很大的困难。 “可是如果如二位所说,将这笔税长期留在地方作为地税,各地区不平均不说,州府手上钱一多,对朝廷不服管了,这又该如何应对?” 这小子怎么都问一些乍一听很容易解决、可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的问题呢……长孙无忌也挠起了头皮。 朝廷和地方的博弈,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大明也不例外。 既怕孩子钱太少饿死、又怕孩子钱太多乱搞,是每个央妈的共同烦恼。 还是房玄龄老道,给出了折中的办法: “你做事还是太死板。 “奢侈税,当然由朝廷统一征收分配,但现在特事特办,可以先于淮南道设立朝廷垂直管理的都督府。 “各州县的奢侈品税以救灾专项工作的名义,直接汇入淮南都督府,而不进州库,仍由你的民部编入预算。 “待灾情结束,撤销都督府,这笔钱就能名正言顺地归入国库了。” 另外两人一合计,这主意行。 “可我还有另一个问题。”长孙无忌道。 搞钱三巨头就在衙门外的马车边上加起了班,热烈地讨论着或许能挽救大明财政的“大计划”。 ………… 次日。 刘洎打着哈欠,晃悠悠地来上班了。 大老远就看见了房遗则。 冤家路窄。 “切!” 刘洎自认倒霉,当做没看见,低着头打算绕路走。 然而,房遗则也看见了他,快步迎了上来。 那小儿到底什么意思,我都把那蹀躞带扣收起来了,他怎么还针对我?故意来找茬吗?……刘洎再三确认自己的衣着很“正派”,心里激烈地吐槽着。 事已至此,也不能假装没看见了。 他强迫自己咧开一个笑脸,像昨天的事没发生过似的,普普通通地向房遗则一拱手: “计相。” 但房遗则依旧不依不饶,径直就走到刘洎跟前。 刘洎浑身紧绷,做好舌战的态势,语气有些愠怒。 “计相,不知您有何贵干?” 房遗则面白如纸,黑眼圈凸显,显然又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彻夜鏖战。 这种精神状态的房遗则,是最具有攻击性的。 “你的玉带扣呢?”房遗则单刀直入。 被这气势所慑,刘洎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的肚腩。 “我……我今天用的是寻常带扣。” “我问,你昨天佩戴的‘玉’带扣呢?”房遗则气势更盛,重复了一遍。 刘洎开始汗流浃背了。 昨夜,计相和左右首相在衙门门口彻夜加班一事,他是亲眼目睹了的。 本来情绪就很暴躁的迹象,又熬了一夜,很难说他的精神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那扣子我已经扔了,不是,捐了……不是!”刘洎哆哆嗦嗦的,慢慢缓过了劲儿来! “我家的东西管你什么事,为什么要向你汇报!” 你又不是狄仁杰或者来俊臣……他在心里补充一句。 房遗则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刘洎。 “捐了?” 这遍布血丝的眼神,让刘洎心里很是发毛,心虚地咽了口水,含混地哼哼了一声: “嗯啊。” 房遗则深深地剜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僵硬的脸上露出真诚的遗憾: “可惜了,那玉带扣还蛮好的。” 什么? 刘洎愣住了,不知道房遗则的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 “你们这些奢侈品的消费者,是国家财政的恩人啊。” 房遗则的死鱼脸此时充满了深情,向刘洎拱了拱手。 “请继续保持。” 什么什么什么?! 昨天把我说成在灾民坟头蹦迪的十恶不赦之徒,怎么今天又成大救星了? 刘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瞠目结舌地看着房遗则远去的背影。 “刘侍中,怎么了?”同僚唐俭拽了拽石化的刘郎。 刘洎没缓过来,喃喃地问: “加班太多,也会变成他这样吗?” 太可怕了,陛下果然是对的,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 搞钱的风潮,席卷了整个民部。 大家经理着国库,都快和他们的计相房遗则一样,被紧巴巴的财政逼疯了。 一听有新的搞钱路子,全员都爆发了极其恐怖的工作效率。 这项名为“奢侈品税”的新税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全国范围内铺开。 然而,这场财政系统内的狂欢,在官僚体系之内并没有泛起多少波澜。 而在体制之外的社会层面,更是连一点小水花都没有掀起。 毕竟“奢侈品税”这个门类太小众了。 对绝大多数百姓来说,根本无感。 而“易感人群”本身又对价格不敏感。 在全社会的漠视之中,在日常生活的表层底下。 哈耶克与凯恩斯的大手轮番上阵,拨动着资金的流向。 社会资源正在悄然进行着重新分配。 而朝廷本身也在做着各种微调,以促成这种资源配置以更快的速度进行。 ………… 休沐日。 不休息。 门下省今天和其他部门一道加班。 灾民还在嗷嗷待哺,陛下都亲自莅临灾区指导工作了,你们怎么睡得着的? 不过加班日的工作氛围并没有工作日那么紧绷。 在法定的下班时间,官吏们还是可以准点回家的。 不至于达成在休息日的休息时间熬夜办公的“双重加班”悲惨成就。 哒哒哒……门下省侍中刘洎鲜衣怒马,离开了衙门。 刘侍中心情郁闷,夹着马腹一马当先,靠“飙马”排解心里的不悦,府里的下人牢牢跟在后面 财政预算不足,干什么都受掣肘,这班上得他郁闷不已。 连花自己的工资都花不开心。 衙门里有个财政大爹在那里盯着,稍微奢靡一点就被他揪出来。 喷一顿还处于人类能理解的范围,第二天口风颠倒,鼓励他继续奢靡是什么鬼? 财政财政,自己好像和民部、和计相房遗则反冲啊…… “离开了衙门,我总不至于继续被那小东西管着了吧!” 成年人有成年人自己的生活。 刘洎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一个拐弯,带着下人们来到了唐州西城。 虽然大明新朝雅政,取消了里坊制和相应的城市分区。 可是市场的大手还在发力,依然形成了富人区和平民区。 东城靠近海港,脚夫、水手、渔民等普通劳动者聚居于此。 相对的,西城就成了不从事体力劳动的“长衫者”的集中地了。 而刘洎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西城的一家腰带店。 唐朝人喜欢在腰间系腰带,名为“蹀躞带”。 原本是用于挂束发冠、香囊、印章等小物件的实用性配饰。 但是嘛,懂的都懂。 这东西的工艺越来越精细,材质越来越奢侈,逐渐成为了彰显主人身份的象征。 引起风波的玉质蹀躞带扣,便属此列。 “以我的俸禄,这带扣买的又不是特别贵,那家伙有什么看不顺眼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陛下也没有他管的那么宽啊。” 他一路嘀咕着,转弯来到了那家店里。 那是一家专营金银玉腰带扣和其他“高档”配饰的服饰店,也是典型的奢侈品店。 作为一家主营小众奢侈商品的店铺,很少能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可是今天店内的客人,好像格外的多。 在下人的簇拥下,刘侍中挤开了店门口的其他客人。 掌柜立刻热情地招呼上来。 “官家!小的正纳闷今日怎么彩虹贯日,原来是官家光临敝店! “小的日日夜夜盼君归,专为您淘了几件稀罕物件,您赏眼~!” 一连串熟练的吉祥话,让人听着舒坦。 刘洎心中的郁气也立刻消解了一大半。 虽然大家都知道在商言商,商人开口是为了赚钱。 但是这份情绪价值,也值得一笔打赏了。 “嗯,吾随便看看。” 刘洎扳起官威,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然后,就看见店家双手奉上—— 一块和之前差不多的带扣。 “这是龙凤呈祥仙鹤凌雾琅環翡翠扣,取材自西南群山的亿年沉玉,环佩叮当,价值难以估量……” 刘洎听着店家口若悬河地吹着比,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 这不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高级玉佩吗? “多钱?”刘洎打断了对方的吟唱。 掌柜立刻装作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当着一众客人的面,神秘兮兮地伸出五根手指。 刘洎眼皮一跳。 第443章 奢侈品是国家的恩人哪!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刘洎清清楚楚地记得。 店家今天和他推销的什么什么“顶级奢华尊享promax版”玉带扣。 和他前几日所购、给他和门下省招致无穷红眼和麻烦的同类产品。 款式、式样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在细节上有些微差别,多了两划波纹,大约是象征着所谓“祥云”吧。 深得国画的“表意”精髓,很是抽象。 而价格也和之前那块玉扣差不多,后面多一个零而已。 也很是抽象了。 刘洎:“……” 好贵啊!抢钱啊! 北方人民还在喝西北风,南方人民还在吃草,你怎么敢的……老刘几乎房遗则附体,欲发声痛斥这奸商。 可是周围的客人、店员、小厮正睁着不灵不灵的大眼,围观着这位仪表非凡的大官家。 说不出口啊,前呼后拥带着一大帮下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店里,被店家一口一个“官家”哄着、被其他客人仰望着。 结果“买不起,太贵,告辞”,灰溜溜逃出店里什么的…… 这种有损大明官威的市侩行为,他实在做不出来啊! 刘洎猛然意识到,自己被这狡猾的店家算计了! 这奸商故意把他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 其实这么一做,反而激起了其他顾客的好奇心,把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可是就算看穿了对方的伎俩,刘洎也没辙。 他只是个正三品的侍中,到底不是做生意的,在外头也是一个体面人。 实在拉不下脸来讨价还价。 太掉价了。 而掌柜的也是修炼精深的老王八了,一眼就看穿了刘大官人的犹豫,态度愈发殷勤起来。 “官人,这件玉佩可是得到朝廷权威认证的! “若非如此,小的也不敢随便拿一块廉价货脏了您的眼。 “只有这样的精品,才配得上您的尊贵身份啊!” 朝廷? 这不就是我上班的单位吗? 刘洎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民部尚书房遗则的那张少年英貌,一脸浩然正气地指责道: 北民风,南民草,你怎敢! 在刘洎的印象中,大明虽是大唐的延续,但风气迥异。 朝廷一直是平民之友。 很难想象,浓眉大眼的房遗则之属,竟会给有“奢靡成性、败坏风气”嫌疑的奢侈品背书。 而刘大官人只是眉头微微一拧,掌柜的便好像先知先觉一般,麻溜地取出一页文件,满脸自信的笑容。 “官家,小的诚信经营这么多年,在此地还是辽东平州羁縻时,便扎根于此。 “托神皇陛下洪福,小店能开到现在,怎敢冒用朝廷名讳呢!” 刘洎定睛一看。 只见那店家手中的文书标题,赫然印着“奢侈品鉴定书”五个金灿灿的大字。 内容很简单,是一长段车轱辘话。 刘洎直接跳过,直奔最后一段的核心内容—— 一句“兹鉴定:送检的‘龙凤呈祥仙鹤凌雾琅環翡翠扣’系上品乙等”,以及落款的一块大红印章。 这章子,让刘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因为印章赫然是“大明商会”,落款还有商会长执失步真的签名。 这并不是朝廷序列在编的部门,但刘洎知道,那店家也不是完全在吹牛说谎。 众所周知,大明商会是个神奇组织。 表面上是商人俱乐部,背地里……懂的都懂。 给陛下干了不知多少事。 所以从广义上来讲,商会也可以算作朝廷的有机组成部分。 甚至可以说,它比普通的衙门,更贴近皇帝陛下…… “如何?此等宝物,是否与官家的雄威相匹配,能彰显您的风采?” 掌柜不遗余力地推销着。 刘洎显然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花十倍的价格,买一个一样的东西,着实有些亏。 可是…… “这不是一般的庸品,这是朝廷官方认证的!” 掌柜观察着客人神情的细微变化,继续发动甜言蜜语攻势。 这句话,直戳刘洎的心巴上。 买奢侈品是图个啥? 图有用?图好看?图性价比? 错! 图的是面子,图的是他人的认可! 而有什么认可,比得上大明朝廷的官方认证更权威呢! 只要朝廷认证,就算是坨狗屎,在世人眼里那也是龙涎香! 相反,没了认可,就算是女娲补天剩下来的那块石头,那也只是路边一块。 “这,这……” 刘洎是真的有些纠结了。 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一块实质上也就一般般的玉器。 就算是三省之一的首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大明官员的俸禄虽高,但是“捞偏门”的门路大大减少。 为了晚上睡觉不被人敲门“开门!肃反委员会,请你协助调查!”,官员们如履薄冰,实际总收入不见得高。 可是,“朝廷认证官方奢侈品”这个名号,这份诱惑,谁遭得住啊! 刘洎不再犹豫了。 奶奶的,他作为大唐降臣,做到这个门下省侍中已经顶头了,再往上爬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 他的权力欲无法进一步得到满足,而生活上又早已衣食无忧。 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追求呢? 除了花钱装逼,刘洎还能干什么! 而有什么玩意儿的逼格,能比朝廷认证更高的呢! 贵? 贵就对了! 如果不贵,如果什么暴发户都买得起,如果不能凸显拥有者的稀少和尊贵。 他刘洎反而还看不上了呢! “奢侈点又如何?弄得我好像畏惧那房家的乳臭儿似的! “有钱不花,如衣锦夜行!” 刘洎心中细细地琢磨着,一咬牙一发狠,便下定了决心。 他淡淡地对随从点点头: “你来办吧。” 买东西这种小事,哪里还需要侍中大人亲自来动手呢? 随从心领神会,便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掏出一叠票子。 掌柜的贪婪地注视着那厚厚的花纸,脸上的笑容都合不拢嘴。 “承蒙盛惠!” ………… “承蒙盛惠,哦呵呵呵~” 鄂州行在。 李明读着手下人呈上来的报表,嘴角咧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嘶溜~咳咳。” 惊觉自己这幅尊荣恐怕不太雅观,他连忙收起市侩的笑容,擦了擦嘴。 还好还好,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神皇陛下的英明人设没有崩。 九月还没过上旬,李明就收到了长孙无忌寄来的信件。 在长长的正式公文中,长孙监国代表留守京城的衙门,提交了开征“奢侈品税”的方案。 方案中洋洋洒洒地罗列了各项要点,囊括了征税过程中的方方面面细节。 只是一项看似不起眼的附加税,却能牵动整个官僚经营层,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完备的方案。 官僚集团对这项新税种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在财政极其困难的当下,大家对这奢侈品税都寄予了厚望。 希望它能打破僵局,至少能部分满足灾区的资源、资金需求。 李明大体采用了长孙无忌呈上的原版方案。 只是在税率上,李明否决了房遗则建议的翻倍征收。 而是一口气加到了百分之六百,先收个六倍尝尝咸淡,以后效果好再继续加征—— 加六倍的税,那商品的价格还不得涨到天上去? 这么贵的东西,卖的出去吗? 答案是,能的。 因为购买奢侈品,遵循的不是普通商品的供应需求曲线。 就像雄孔雀长出漂亮的尾羽,不是因为尾羽有助于生存。 人购买奢侈品,也不是因为这些昂贵的装饰有用,而恰恰是因为它们没用。 能在完全无用的东西上,花费天量的资源。 这不就恰恰证明了,拥有者已经成功解决了最基础的生存问题。 就算添加一两件无用的负担也丝毫不影响生活吗? 这就有助于拥有者获得更多同类的关注,换句话说,就是装逼成功了。 雄孔雀如此,人类也同样如此。 奢侈品就是基于这样的逻辑。 所以,卖得越贵、逼格越高,销量反而就越大。 而李明从中抽取的税款,也就水涨船高。 除了让税率坐了火箭,替留守京城的诸位官僚开拓了思路以外。 李明还将征税的枢纽——也就是原本构思的临时都督府——设在了淮南道与江南道交界的重镇、受长江泛滥灾害也最为严重的鄂州。 并且将都督府升格为了行在,由他亲自坐镇,监督各地上缴的税款。 以下全天下、尤其是各州地方官宣誓自己对此次行动的重视程度,警告他们别耍小花招,别想截留税款。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想快速赈灾,主要可以依靠的,仍然是灾区本地能收上来的税。 而从李明灿烂的笑容来看。 效果十分乐观。 根据手里的报表,在奢侈品税开征以后,不出所料,源源不断的税金开始流入,迅速充实了鄂州府库,极大缓解了救灾的财政压力。 “能这么快就做出如此详尽的计划,咱大明的官僚系统还是很给力的。 “当然,能取得如此奇效,归根结底还是朕的大方向把控得好哇!灭哈哈哈!” 李明得意地汪汪大笑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奢侈品,一定要奢侈! 只要逼格一上来,价格再怎么无厘头,也照样有大把人买单。 “用商会的信誉给奢侈品的品级背书,这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李明都佩服自己的脑洞。 当然,其实这个“官方认证”的脑洞、连同奢侈品税一起,都是李明向自己生活的年代“借鉴”来的。 奢侈品税自不必多说。 奢侈品品级认证这玩意儿,也不是新鲜事物。 有多多少少类似“中华牙防组”这样的野鸡组织,给各种山寨品打认证,包装出高大上的样子。 就为了让消费者以为这玩意儿有多高端,好多卖点钱、多收点智商税。 李明不过是如法炮制而已。 只是他手里的“野鸡组织”有点正规,叫做“大明商会”。 而商会的背后也只是一个草台班子,叫做“朝廷”。 这简直是神来一笔。 一来,朝廷认证可不是白认证的。 得向奢侈品商再收一笔认证费! 这就是在税收之外的又一笔额外收入了。 而中间有“商会”这一层缓冲,理论上官方机构并没有直接掺和。 万一在实行过程中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能迅速切割。 二来,借由颁发“认证”,朝廷可以将市面上出售的奢侈品登记备案,监控奢侈品流通情况,避免商人偷税漏税! 如果有奢侈品商为了不交税款,不做官方认证,那他的货肯定滞销—— 卖货的时候,别人都有朝廷认证、就你没有,谁还来你这儿买啊? 奢侈品的买家,买的是货吗? 买的是被认可的感觉,可以说买的就是那张证! 这就杜绝了逃税行为。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 这份认证,对奢侈品的销售犹如一阵强心剂。 富人们趋之若鹜,踊跃缴纳智商税……不是,奢侈品税。 对他们这些“高层次”人才来说,自然知道商会和皇帝之间的微妙关系。 这相当于神皇陛下亲自背书:此物的主人乃是社会名流,成功人士! 光为了这么一份背书,就值得他们抢破头了! “先哲曾经曰过,装逼是第一生产力,诚不我欺也。” 李明嘀咕着。 只是凡事没有绝对。 奢侈品税大开张,折射出一个比较地狱的问题—— “近水楼台,鄂州收到的这第一批税金,是来自灾区及周边的奢侈品商的。 也就是说,灾区的老百姓水深火热的时候,本地的富人仍然能大手大脚地在奢侈品上花销? “嘶……” 大明不是天堂,贫富差距仍然客观存在。 五指都各有长短呢,何况不同的个人呢。 在衙门的组织下,灾区的士绅阶层也在踊跃捐款。 尽管朱门酒肉臭了,但好歹没有出现路有冻死骨的悲剧。 然而,也不能指望富人毁家纾难,把钱都捐给受灾同胞,自己一点都不享受吧? 这不基础符合人性。 而一个运转流畅的政治体制,就是利用人性的种种特点,达成社会资源的合理分配。 譬如以“奢侈品”为媒介,让富人挥霍出去的花销,通过税收机制又回到老百姓身边。 李明陛下并不生产财富,他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人性善也好、恶也罢,与我无关。 “我的目的反正也达到了。款子筹到了,国库充盈了,救灾也能继续下去。” 李明不是哲学家。 他是政治家。 哲学家评判好坏,而政治家解决问题。 在无情的政治机器看来,在奢侈品上一掷千金的浪子能解决当下最紧急的财政问题,那他们就是国家的恩人。 也是数千万灾民的恩人。 “钱的问题解决了,接下去的抗洪救灾只需按部就班就行。 “这份工作解决了,那下一份工作……” 李明的目光投向了书桌一角的地图。 纸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尘埃。 李明轻轻掸去浮沉,面色渐渐阴冷下去: “问题解决,接下来,该解决造成问题的人了。” 第444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大明街头忽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许许多多奢侈品店。 这些店铺占地不大,位置也在偏僻隐秘之处,内部装饰煞是典雅朴素。 在意向购买人群的眼里,这简直太酷辣,完美符合他们对真正“奢侈品”的想象。 真正的奇珍异宝就应该是这样的,犹如不世出的高人,低调奢华有内涵。 哪像以前的传统玉器店,在闹市区租一个巨大的店面,装修极尽奢华,充满暴发户的味道,摆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像卖大白菜似的卖货。 不但一点也没有突出“物以稀为贵”的特点,还缺少了隐私感和神秘感。 只有像薛万彻这样,没有人比他更懂房地产的内行,才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这种看似高级的装饰风格,其实成本很低,当然这不是重点。 众所周知,地租才是影响开店的最大成本支出,不论古今。 而这些所谓“奢侈品店”因为开得偏僻,所以房租成本低到令人发指。 但是没辙,富人就好这一口。 因此,在大明全国范围内,这种“预制”精品商店得以成片铺陈开来。 相应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奢侈品”也开始批量上市。 什么云螭玉佩、什么虎皮金丝履之类,尚在正常人类理解范围内的奢侈品,只是“常规”物事。 很快就出现了诸如“王羲之小时候学写字的字帖”、“汉景帝诛晁错用的刀”、“始皇帝在赵国当人质时啃过的半个鸡腿”、“燕王千金买的马骨”、“郑庄公射周天子的羽箭”之类。 毫无疑问,这些充满了“V我50”风味的可疑玩意儿,都是有大明商会认证背书,都是有证的。 再然后,画风就愈发抽象起来了。 什么“大禹老婆九尾狐的尾巴”、什么“盘古开天有用的斧子”、“女娲补天用的石头”、“后羿射日射下来的太阳碎片”之类,已经名牌不演的东西,也堂而皇之地上市了。 而这种一眼假的玩意儿,居然也得到了商会认证。 居然还引得一众富豪趋之若鹜、供不应求。 因为对这种商品的购买者来说,真不真重要吗? 让人知道他有钱有品位,能花重金购置一堆毫无用处的收藏品,这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真有好事者敢质疑,还会招致主人的冷哼、和周围人的嘲笑。 真是没有修养没有文化,这可是有证的! 你比朝廷懂咯? 于是,在这种“只有聪明人才懂”的风潮之下,奢侈品一时蔚然成风。 连带着饮食上都出现了一些小众“轻奢”的高端定制私人料理店。 比如九转龙肠、比如八百八十文一杯的宫廷玉液酒,比如一贯钱一盘儿的“群英荟萃”,云云。 大明街头一时奢靡成风。 但是,这股好“奢侈”的风气,却并没有招致普罗大众的反感。 相反,淳朴的老百姓,甚至对这批被交智商税的富人充满了同情。 有钱人可怜哪,他们能吃些什么呢? 无非是龙肉“风味”猪大肠、酒糟兑水的宫廷“风味”玉液酒、萝卜开会的群英“风味”荟萃之类。 而被收割了的有钱人,同样也对旁人的质疑一笑而过。 群氓黔首懂什么?爷买的东西可是有证的! 就这样,在互相同情之中,两个阶级和谐地共存着。 而在火热市场的表象之下。 在李明陛下无形大手的操控之中。 因为收入不均而产生的富余资源,正在有序地流入最需要资源的灾区。 富人以一种曲折而另类的方式,为自己的受难同胞慷慨解囊。 正如之前所说,李明和他的老中小伙伴们并不生产财富。 他们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 光阴似箭,转眼已经来到了年末。 年初的那场天下归属争霸战,以及年中的那场几乎毁灭整个天下的大洪灾,已成记忆中的往事。 尤其夏季的那场横跨两江、席卷全国的洪灾,宛如昨夜的噩梦—— 可怕,但好在过去了。 在李明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在大明朝廷诸君的呕心沥血下。 坚忍不拔的华夏民族万众一心,又一次撑过了灭顶之灾。 ………… “启禀陛下,鄂州方向急报—— “南方水灾的最后一批灾民,已经全部搬入新城区居住。” 大秘书长孙延敲门而入,将一份鄂州刺史上报的奏事折呈上。 “哦?这就已经将全部灾民安置完毕了? “速度很快啊,比预定的进度还提前了一旬左右。” 李明惊喜地翘起眉毛,兴奋地从桌边起身,从长孙延手中接过折子。 灾区灾情缓解以后,他便回到了忠诚的唐州,坐镇京城。 “中原的水灾后续早已处置妥当,而今天——不,算上传信的时间,大约在五天前——南方水灾的扫尾阶段也已结束。 “这么说的话……” 李明兴奋地在书房里踱起步来。 “也就是说,洪灾已经结束了。恭喜陛下,此乃社稷之福。” 房玄龄声音沉静地说道,从席位上站起来,向李明一躬身。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 “陛下巧施妙法,劫富济贫、削峰填谷,造福天下万民,无愧真龙后裔、天之骄子。” 长孙无忌也刷拉站了起来,躬身道: “国家能涉险过关,离不开英明神武的陛下。 “大明之有神皇,如水鱼之有江河、草木之有日月,乃天下黎民之福。” 他俩也不是全在拍马屁。 能巧妙利用“有余”阶层的虚荣心,以“奢侈品”为中间媒介,将剩余价值匀给“不足”阶层。 没有李明陛下这样宏伟的脑洞,是断然想不出此种阴招的。 “嗯嗯,真是辛苦我了。” 对于两位辅政大臣的恭维,李明照单全收。 他抱着胳膊,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又看看两位暮气沉沉、好像随时会睡死过去的老臣,又看看在角落里埋头苦干、透过头顶稀疏毛发几乎能看见头皮的小伙伴房遗则。 这才客气几句: “嗯嗯,你们也辛苦了,给你们加工资补贴……” 房遗则抬起了头。 “……等财政状况再好转些以后。”李明赶紧改口。 房遗则又把头低了下去。 呼……李明暗暗擦擦冷汗。 从回到唐州办公室以后,这位好兄弟就一直对自己冷暴力。 这是为什么捏? 首先排除“明明财政收入创下新高、赈灾救济支出也在同步减少,可是不知怎么的国库依然入不敷出”这个理由。 “咳咳。” 李明把话题扭回来,又开始兜售他的“大计划”了: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此次水灾虽然摧毁了中原、江淮和湖广的广大城镇,但事分两面,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原本的旧城以里坊制为蓝本设计,城市规划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已经不符合当今的潮流啦! “以滑州为例,第二新滑州市建城以后,百业兴旺,大量人口涌入,城市户口很快就超过了灾前。 “如果我们能把这种模式推广到全国……” 听着神皇陛下唾沫横飞地兜售着他的先进理念,长孙无忌担忧地看看脸色越来越差的某位计相,又看看房玄龄。 那眼神好像在说,快救救你儿子。 国库没有余粮的原因找到了! 原来是有这么一位败家爷们儿当家。 奢侈品税说到底,也只是一项杂税。 不是点石成金的魔法。 是完全无法填平陛下的欲壑的。 房玄龄向老同事微微点头,趁李明喘息的间隙,见缝插针道: “陛下未雨绸缪,站得高望得远,实乃绝代明君。 “常言道,不谋千年者不足以谋一时,陛下的千年大计,自然是要好生琢磨一番的。” 起手就是一番阴阳怪气,把李明说得嘴角猛抽。 “玄龄,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资金仍然不足,陛下。”房玄龄就照实说了。 “虽然水患灾害已经退去,居民也得以重归家园。 “只是国家百废待兴,疫病消除、土地复垦、家园重建都需要钱。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水利。 “根据陛下的圣旨,在今年入冬以后,趁水位降低,还要继续修缮大河河道,让它再流回自己的故道,解放汴水和淮水。 “要兴修如此大规模的水利工程,陛下,这其中的花费…… “当然,一切都惟陛下马首是瞻。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必将弃改道的大江大河、弃仍在肆虐的灾祸瘟疫于不顾,全身心投入到新城的建设中。” 李明被念得脑袋嗡嗡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大明的千年大计,刚诞生不满一刻钟便正式宣告夭折。 房遗则的脸色稍稍回来一点。 长孙无忌则在一边揉着下巴,似乎在苦思冥想,做着思想斗争。 过了半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 “对了陛下,还有一项事务,或许也要占用相当的资金,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 房遗则先是本能地猛然抬头。 然后,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又把头埋了下去,轻声哼哼着: “这份资金作为专项,一直留着呢。” 房大会计展现出了不一般的慷慨,说明长孙无忌嘴里的这件“事务”也不一般。 房玄龄看着李明,沉稳地说道: “唐州、扬州、杭州,三个海港的船厂已经重新开工两个月了。 “新船不日便要下水。” 三位被没钱问题折磨了大半年的官僚,突然在这件特别烧钱的事务上非常热衷。 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 李明收回刚才吊儿郎当的表情,郑重起来。 “征倭,要跨越茫茫东海,花费空前。 “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看着房遗则。 房遗则闷声道: “省着点花呗,还能怎么办。” “不仅仅是东北的倭人。大明之大,要做的事情不仅仅只有征倭一项。”李明的声调升高。 “倭人毁我龙脉要征讨,那西南真腊南蛮欺我子民,是不是也应征伐?” 按下葫芦浮起瓢。 大明虽大,但同时应付三条战线,又还是在大病初愈的阶段。 要说没有压力,那绝对是假的。 房遗则咬咬牙。 “还有国内,将大河挪回原位,又是一项不啻于一场战争的大工程。 “这相当于同时打三场战争。 “国库财政,能行吗?” 房遗则咬了咬牙,回到自己的桌位,抱起一堆文件就往外走。 “哎哎我只是问你一下,你别提桶跑路啊。”李明赶紧拦住他。 房遗则面无表情: “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办公的地方。 “我要回自己衙门,和同僚一起合计合计,怎么再腾挪出一笔钱来。” 说完,便无视了陛下惊讶的眼神,提桶离开了大明的核心。 “他……干劲儿还挺大啊。” 李明望着房遗则的背影,喃喃道。 回望两位老臣,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俩燃烧着的双眼也无时无刻不在说明着。 对于征倭,他们是认真的。 掘开黄河,以致河水改道,生灵涂炭,中原几乎家家戴孝。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此仇不报,大明还有什么脸敢自称华夏正统? 而且倭国所暴露出来的狼子野心足以证明,放着他们不管,迟早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就算抛开一切感性因素,单纯从收益成本来计算。 对华夏朝廷来说,倭国就是一颗纯粹的毒丸。 征倭或许没有直接收益。 但是能及时止损啊。 李明十分高兴,臣下和自己是齐心的。 “东征跨海,水军是关键。 “待下个月月初,有龙骨的航海新船悉数下水。 “我们就出兵。 “二位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点头: “届时,秋收刚刚结束,府库充实,人力充裕,可以为战。 “臣这就训诫各州刺史,让他们全力保障秋收,同时民部必须加强征税力度。 “劝课农桑、征收税赋、打理国库,这些事情都压在民部一根扁担上,未免一头重一头轻。 “如陛下许可,臣可以从其他部门匀出人手协助。” 如果在长安,长孙无忌的这番话完全可以理解成,他试图削弱民部、以及民部背后的房家势力。 但这是在唐州,上述担忧完全没有必要。 长孙副首相确实是为国为民,而提出的中肯建议。 而对于任何中肯建议,李明都来者不拒。 “人事调动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遵令!”长孙无忌立刻埋头,开始遴选协助计相的人才。 行动力,是大明狠人的第一要素。 “陛下,臣有一言,请陛下静听。”房玄龄开腔了。 李明眉毛一勾,嘴角一咧: “怎么,房相?你对这番安排还有其他意见?” 房玄龄摇头: “长孙公办事,臣放心。 “老臣想提醒陛下的是。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而今兵戎之事已定,该祭祀逝去的国民了。” 第445章 杀!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倭寇来啦!乡亲们大家快跑啊!” “孩子!可我的孩子……呃啊!” “畜生我和你们拼了!” 噗呲。 惨叫声,奔走声,锐器撕裂肉体声。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切归于寂静。 空荡的海岸边,只余呼啸的北风。 朝鲜半岛南端,百济国,顺天府郊外。 倭人的军队在死寂的村庄里扫荡着,搜寻一切可资利用的物品。 村民的尸体被倭兵从村舍里拖出来,就像木头一样,随意地堆放在村口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丘。 尸体的脸上,还挂着或恐惧、或憎恨的神情。 经过一个上午的搜索之后,太阳升到了一天的最高点,气温开始热起来了。 尸体堆蚊蝇飞舞,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倭兵拖着染血的竹枪,沮丧地走出了村舍,垂头丧气地向这支小队的军官报告: “将军,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吃的,用的,宝贝,都没有……” 军官骑在一匹比狗大不了多少的倭马上,加上本人也是五短身材,看起来颇为滑稽。 不过他身形虽“倭”,名头却不小。 他曾参加了今年皇子轻诛杀苏我氏上位的“乙巳政变”,被正儿八经地封为了将军。 西征大将军闻言勃然大怒: “蠢货!连搜刮几个农民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怎么报答天皇陛下的恩情!” 说完,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把那瘦得和竹竿似的士兵扇得一个趔趄,眼冒金星。 抽完耳光,军官还不解气,补了一口唾沫。 “笨蛋!如果找不到一粒粮食,今天你们就别吃饭了!” 一通恐吓,把倭兵又赶回了空荡荡的村子,继续掘地三尺地寻找起来。 “韩人,狡猾狡猾滴。” 倭军军官朝着那对村民尸体龇牙。 有二极管倭酋珠玉在前,上梁不正下梁歪,整支倭军的性格都在“温良”和“暴躁”两个极端左右横跳。 而目前的这支倭军,显然就打在“暴躁”这个档位上。 因为战争的进展,和他们的预想有些小出入。 在藤原氏率特攻猛士潜入大陆,扒开黄河大堤,在中原造成史无前例的洪灾以后。 倭王“轻”便根据既定计划,派出手上能撒出去的全部战船和军队,向新罗百济进发。 彼时已入秋,天时地利,鲸海(今称“日本海”)平静无波。 倭军渡过茫茫大海,顺利登陆半岛,一通大展拳脚。 然后不能说一无斩获吧,也可以说是屁用没有了。 半岛人民在被倭人海寇霍霍的这几年里,早就锻炼出了抗性—— 那就是“坚壁清野”四个字。 众所周知,倭国是个穷逼帝国主义。 他们渡海而来,打着什么“膺惩骄韩”、“倭韩一体”、“开化西夷”之类堂而皇之的旗号,都只是说说而已。 他们大老远跑过来,只为一件事: 抢! 而要对付这伙强盗,新罗百济的两韩人民也摸索出了行之有效的对策—— 躲! 倭人能跨海把人送来,那能跨海运输补给吗? 不能吧? 那咱人一躲、粮食一藏,不就能饿死他们了吗? 在这种战术下,倭军的进攻果然大大受挫。 后勤是基本没有的,只能“因粮于敌”的。 敌没有粮,那就只能饿肚子。 肚子饿久了,人也逐渐变态起来。 让倭人本就捉急的军纪更加雪上加霜。 烧杀抢掠、不留活口只是基础入门。 真把他们饿极了,他们也是能“因粮于敌”的,字面意思。 倭军指挥官看着堆积在村门口的尸体堆,喉咙动了动。 粮食?这不都是粮食? “将军!” 士兵兴高采烈地回报,把他的视线从尸山血海吸引了过来。 手下并没有带来吃的或别的什么资源,而是两个本地村民,活着的。 一个孕妇,一个小孩。 女人满脸生无可恋,人都麻了。小孩则在那儿呜呜地哭,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懵懂无知。 倭酋眼角一抽,朝不长眼的手下瞪了一眼。 敢情是请我吃刺身? 小兵浑身一哆嗦,不敢卖关子,赶紧汇报: “将军!这个村子不是没有粮食和财宝,但都被狡猾的村民藏起来了! “抓住了这两人,他们可以给我们指路!” 哦? 带路党,这个可以有。 倭军的首领从马上探下脑袋来,用洋泾浜官话,问那孕妇: “你滴,咪西咪西,哪里滴有?” 孕妇不说心领神会吧,也可以说一窍不通了,傻傻地看着对方。 首领显然没有什么耐心,朝一旁的小兵做了个手势。 “是!” 面对上级一脸谦卑的士兵,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时顿时凶相毕露,操起竹枪,便向孕妇的肚子捅去。 穷逼帝国主义没什么正经的武器装备,甚至拿不出多少件铁器,普通士兵只能拿削尖的竹子当烧火棍使。 这种东西又钝又脆,在战场上就是个唬人的样子货,完全破不了甲。 但正因如此,直接捅在人体上,这种比钝刀子割肉更延宕的死法,只会给受害者带来更大的痛苦。 孕妇的面容立刻扭曲起来,挣扎着倒在血泊之中。直到肚子里的东西被外力生生硬挤出来时,她还没有完全咽气,眼睛睁得大大的。 将军哈哈笑了,对那小孩露出核蔼的笑容。 “带路?” 小孩儿都吓傻了,木讷地点点头。 在小小带路党的带领下,倭人在一处山洞深处,寻见了村民隐藏的地窖。 里面除了成堆的大米和谷物,甚至还有数量不少的肉干、鱼干。 甚至还有几件金银首饰。 在给大明当狗这件事上,百济人是认真的,全民养鸡,硬是撑起了大明禽肉市场的半边天。 而大明也投桃报李,把家犬养得肥肥壮壮。 “有吃的,有吃的!” 倭军士兵发出阵阵欢呼。 “闭嘴!” 首领厉声喝道。 大家立刻安静了。 因为他们的将军,脸色很不好。 没找到粮食时生气,找到粮食后也生气,将军的空气真难读啊…… “韩人,历代都是我们大和国的奴隶,居然能吃到银舍利!” 倭军的首领气得浑身发抖 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庄,居然能吃到大米! 他这个号称“将军”的贵族,也只能一天两顿喝稀的! 僭越!这是无耻的僭越! 这怎能不让他嫉妒到扭曲! 他手起刀落,将小带路党的脑袋斩了下来。 孩子直到死,都是一脸的茫然。 “呀!” 洞窟的一块石头后面,传来另一个孩子的惊呼。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旁边还有人,将她的嘴捂住了。 “哦?” 倭人嘴角一勾: “看来,山洞里还存着这个村庄别的一些宝贝啊。 “就是他们的孩子。” 士兵摩拳擦掌: “要把他们都揪出来吗?” “不必。”首领摇了摇手,嘴角的笑容愈发施虐。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待在地洞里。 “就让他们永世待在里面吧!” ………… 倭军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留下熊熊燃烧的村舍,露天的尸堆,以及一个被巨石封死的山洞。 洞口隐约还能听见孩童的啼哭声。 觉得眼熟?这样的场景在二韩沿岸到处都在发生。 村庄被屠,城镇被焚毁。 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 百济王都,泗沘城。 王宫内,国王扶余义慈苦恼地扶着额头。 手里是一封信。 倭酋“孝德天皇”送来的亲笔信。 “咱家天皇陛下屈尊给你的信,奉劝你们韩人识相一点。 “我们大和勇士的英武之姿,相信已经让你们开眼了吧? “这位西夷酋长,你也不希望你的王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送信使者的态度极其嚣张,比传说中的“汉使”有过之而无不及,弄得义慈王怒火攻心。 要不是内臣佐平拦住,他几乎把对方给砍了。 “可恶,那厮太嚣张了!” 义慈王余怒未消。 汉使有强大的国力做支持,有嚣张的资本。 可倭国有什么? 擅长偷鸡的阴谋诡计吗? “四十余村庄被毁,比谷城、望海城被焚,人民被屠戮过万……” 百济是小国,这些损失绝对称得上伤筋动骨。 扶余义慈的心都在滴血,将倭人的来信拧成了一团。 又重新铺开,忍着耐心,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日出之国天子向韩人之首致意,恭问安好。 “和、韩二族本是同根。朕的先祖便是从韩人旧土出海,横跨鲸海,来到日之本国。 “而今两国的所有隔阂,都是因为明国从中作梗所致。 “现如今,明皇不修德,以致上天问罪,天降奇涝膺惩华民。 “这正是天赐良机。 “弟应抛弃过去的藩篱,和韩一体,和韩共荣。” 不得不承认,孝德天皇的汉学水平是相当在线的。 不但遣词造句相当体面,谦逊之中暗含自大,让人想打又找不准点,只能看着空生气。 而且一手汉字也写得相当漂亮。 只是书信写得漂亮,事情却做得极其下作。 “屠我百姓,毁我城邦…… “恶心啊,恶心!” 扶余义慈双手捏着信的两端,一发力,便要将这封包藏祸心的来信给撕碎。 可他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把手放下了。 惹不起,惹不起…… “陛下。” 百济国的宰相,内臣佐平扶余比流轻声入内,禀告道: “新罗女王的车驾进入王都了。” ………… 新罗真德女王,新罗国的统治者。 作为二韩中的另一韩,新罗和百济秉持着“吴越同舟”(字面意思)的精神,相爱相杀多年。 作为大唐曾经的部属,新罗刚被大明天兵带着百济人胖揍过一顿。 不过,那都是过去时了。 女王如今已经是大明的形状了,和西边的韩人同胞一起,感受着来自平壤城的温暖—— 唐州离他们两国还是太远了。 不过光是平壤的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些许资源,就能让两个小国吃得五饱六饱的。 在日益富足的生活之中,新罗和百济两国的关系也迅速平和了下来。 大家都是大明的翅膀,也就没必要区分彼此了。 而真德女王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访泗沘城,自然不是来交流当狗……不是,做大明藩属的经验的。 而是来和百济同行探讨倭患的。 因为新罗在东边,离倭岛更近一些,所以倭人在那边肆虐得更为猖狂。 “女王殿下。” 扶余义慈对过去的老对头、今天的同路人报以体面的礼数。 女王则没有这个功夫和他打官腔,单刀直入地问道: “贵国向大明求助了吗?” 她被倭患烦扰得快抓狂了,新罗四处都是战火,这日子眼见得是没发过了。 义慈王叹一口气,神情失落: “那是自然,寡人求援数次,可大国却只是回复: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当属国,韩人果然有心得,出什么事情一定及时向上汇报。 “可大明天兵迟迟不来,如之奈何?” 真德女王直视扶余义慈的双眼。 扶余义慈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 对方的话外音并不难猜—— 倭国又打不过,宗主国也不来救。 要不,投了? 真不想投降啊…… 这和气节、和什么忠心无关。 单纯是因为,跟着大明有肉吃。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两国已经完全嵌套进了大明的经济生态之中。 失去了独立性,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烦恼。 现在,让他们放弃这个金主,跟着倭人混…… 倭人那德行,他们已经领教得够够的了。 扶余义慈斟酌片刻,看向一旁的宰相。 扶余比流微微摇头。 义慈王便叹息道: “天朝遭遇天灾,自身也很困难,并非见死不救。 “我等沐浴皇恩,岂可背信弃义?” “可是,天朝迟迟没有回应。再这样下去,我国就要被倭人夷为平地了!”真德女王十分焦虑。 “再坚持一会儿。只要时机成熟,天朝会发动雷霆一击的。” “可时机什么时候成熟?” “……再等等吧。” 两个藩属的命运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自然也谈不出个所以然。 新罗女王闷闷不乐地回去了。 “唉……” 客人走后,百济王彻底泄了气。 他迷惘地询问自己的宰相。 “叔父,你说……大明会不会顾不上我们了? “听说大陆水灾挺严重的,已经到了几乎亡国的程度……” 虽然大明平壤与新罗、百济的朝贡贸易一直没有中断。 但是,双方的交往也仅限于贸易了。 对于藩属国的求援,宗主一概已读不回。 “他们现在在干些什么呢?准备出兵襄助,还是陷在天灾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呢?” 扶余义慈苦恼地以掌洗面。 扶余比流望向西方大海,那是大明的方向,嘴里轻声喃喃: “快了,快了。” ………… 与此同时。 京城,唐州。 大明的社稷宗庙,门户大开。 黎民百姓,不论身份,都可入内。 这里正在进行本朝立国以来,最大的祭祀活动。 哀悼在洪灾中死难的同胞。 换句话说,哀悼死于倭人之手的同胞。 万人缟素。 不但京城万人空巷,全国各地的同胞也都不远千里,云集于此。 “尚飨!……” 老实说,主祭人在台上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大家听不清,也不在乎。 然而,随着祭祀活动的逐渐深入。 随着洪水的原委被逐一讲述。 随着灾区惨象的鲜明记忆被一再唤醒。 在每个人的心中,一个字慢慢清晰起来,逐渐占据了脑海的中央: 杀! 第446章 真正的军队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大明太庙,是皇族的宗庙,供奉着老李家的列祖列宗排位。 从李明陛下的曾曾祖、西魏柱国“唐太祖景皇帝”李虎开始,一直到唐高祖李渊为止。 李世民殡天以后,他唐太宗的牌位也会立在这里。 李明自己百年以后,他也会搬到这里居住。 因此,这里可谓大明最神圣私密之所,心脏中的心脏。 而在今天,为了祭祀在这场天灾人祸中逝去的生命。 这片禁地中的禁地,破天荒地对普通民众开放了。 前无古人,后也估计没有来者了。 而第一次进入皇家禁苑的布衣平民,没有推搡,没有喧哗,没有像进大观园那样好奇地东张西望。 每个人都神情肃穆。 这场祭祀,非同寻常。 然而,在这广大的人群之中。 并不是没有混入老鼠。 一位个子格外矮小的成年男性藏在人群里,冷汗不住地往下流。 “气氛不对劲,明国的气氛很不对劲……” 他是倭国细作,几个月前在新罗登陆,从东北走陆路一路渗透进来的。 大战之前、情报先行,倭人在大明派出了不少钉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明京城召开如此盛大的祭祀活动,他却没有碰见其他同事。 这同样很不对劲。 明明周围人山人海,可这名倭人细作却感到莫名的诡异。 危机的本能在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也就在他准备跑路的时候。 人群的气氛又变了。 变得更为庄重。 刚才还有些小响动的,现在彻底静了音。 要不是还有如泣如诉的呜呜北风声,这倭人还以为自己双耳失聪了。 几万人的大集会,来自五湖四海,甚至连民族都各不相同。 竟能如此有组织、有纪律地保持缄默。 这对还处于从部落制过渡到封建制的倭人来说,有些过于震撼了。 而在震撼之余,又让他无师自通了一个道理—— 如果如此有组织的民众,拿起武器,走上战场…… 不可敌!不可敌! 万人规模的组织,形成了空前的威压,让倭人两股战战。 “走,走啊……” 他正艰难地和自己的大腿做着斗争。 便听得安静的机会突然爆发出“呼啦啦”的巨大声响。 如山崩海啸,吓得他肝胆欲裂。 那是数万人的欢呼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只见在人群的簇拥下,一位身穿黄袍的小少年信步而入。 就是这位小少年,让井然有序的人群突然癫狂起来。 是大明的神皇陛下…… “咳咳。” 李明在台上轻咳一声。 哗啦——如时间静止了一般,全场立即鸦雀无声。 妈的,疯了,都疯了……细作感到极大的心理压力。 明国的国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动一静,就好像,就好像…… 这几万人是一个人一般。 万众一心,一个共同而强烈的信念愈发凸显出来。 倭人细作的耳边,仿佛听见北风在低声说着: 杀! 杀! 杀! 这哪里是祭祀? 这分明是誓师啊! “不,不对劲! “水灾并没有给明国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他们绝对不是无暇东顾! “他们甚至有能力发起战争…… “我要立刻回去!我要尽快把这则消息报告天皇陛下!” 倭人细作强忍着炸裂的头皮,竭力搬动着绵软的双腿。 “抱歉让一让……” 他调转方向,尝试分开人群。 周围的人看了看他,什么也没有多说,默默地分开。 这种无言的注目,让他压力更大,低着头,强迫自己向外围挪去。 太庙的大门已经历历在目。 他很快就能逃离这座修罗场了。 “呼……” 细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顺利地踏出了巍峨的大门。 不知不觉之中,冷汗已经将他的后背完全打湿了。 初冬的北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接应我们回列岛的渔船在海港边上,可是我刚到唐州时便去拜访,那里并没有人。 “如果不能坐船,就只能通过陆路,再原路回到新罗,再从新罗坐船了。 “不知时间来不来得及……” 细作在心里快速地推算着时间。 按理说,发动一场战争之前,需要做至少几个月的准备,所以回倭国还是有时间的。 然而,通过他在唐州的观察。 大明国的战争潜力,恐怕不能以常理度之…… “你好。” 就在他盘算着的时候,冷不丁一双有力的大手拍在他肩膀上,把他吓得一哆嗦。 愕然回头,对方是一位高大的汉人,并不是自己的倭人同僚。 “你……” 话音未落,这个细作就被一闷棍打倒,塞进了麻袋里。 ………… “在太庙祭祀典礼上,抓获了倭人奸细一名?” 国祭结束以后,李明刚回到国务衙门,就收获了一条炸裂的消息。 他狐疑地看着前来汇报的黑炭头,再次确认一遍: “只有一人?” 是的,问题不是抓住了一个奸细。 问题是,怎么只抓住了一个? 以倭人的尿性,搞事的时候,必然会派出一大帮钉子渗透进来。 尤其是这种官方举办的万人集会。 那肯定间谍满天飞好吧。 “明哥,我确定了,混入太庙的细作确实只有一个!” 尉迟循毓一如既往的大咧咧,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 这家伙保持着和情报工作挤不相符的……大度和自信。 “真的?” “真的!明哥你没发现吗?全场只有他一个五短身材,那他肯定就是倭国奸细没错了!” “嘶……” 李明揉了揉鼻梁。 “哈哈,我开玩笑的。”尉迟循毓呵呵一笔带过。 “我部和狄仁杰他们合作,在全国各个海港布控,从源头堵住了倭人偷渡入我国的途径,并且缴获了他们的名册。 “潜伏国内的倭人细作,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今天被捕的漏网之鱼,是走陆路从半岛进来的,所以直到今天才被捉拿归案。” 李明抹了抹额头的汗: “是嘛……” 这听起来还算靠谱一点。 请能不能别用这么不靠谱的方式说出来…… 尉迟循毓虽然嘴巴大,但办事还是挺牢靠的。 否则李明也不可能把他放到那个位置上。 毕竟他再不牢靠,那不还有手下人替他收尾嘛。 “那,传播假消息什么的,有在做吗?” 李明嘴边勾起一个坏笑。 破获间谍网,只是第一步。 接下去才是情报工作的重点。 一是要继续向倭人传递定期消息,让对方发现不了自己的钉子已经被拔了。 这是被动防守。 除此之外,还要发起防守反击。 那就是向对面传递假消息。 现在倭人细作全员落网,正是往对方情报里掺屎的大好机会。 关键是怎么传递,能够以假乱真,让倭酋无法分辨,最后踏入大明方面精心为他们编织的陷阱。 作为专业人员,相信尉迟循毓他们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的。 “那是……自然。”尉迟循毓说道,不过脸色没有刚才那么游刃有余了,有些犹豫。 “经审讯,那些密探乖乖向我们交代了向本国传递情报的途径。 “现在这些途径都被控制在我们手里,根据他们的传书习惯,定期与我国保持联络。” 至于是怎么“审讯”出此等核心情报的,尉迟循毓不想多谈。 只能说,狄仁杰和来俊臣两位同行的手法,超乎他想象。 “行,就这么告诉他们。”李明不关心过程,他只关心结果。 “给他们下点猛料。 “就跟倭人说,‘明国外强中干,计划一切顺遂,天皇陛下圣裁,日出之国国运长久。’” ………… “呵呵……高僧的意思是,明国外强中干,在此番水灾以前,内部其实就已经一团乱麻了?” 倭国,大阪难波宫。 孝德天皇轻从唐式卧榻上坐直身体,脸上挂着盈盈笑意,颇为恭敬。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坐在孝德天皇对面的来客,是一位僧人,穿着镶金丝袈裟,个头比他周围的倭人都要高出一圈。 这身行头,正是一位从大明渡海而来的和尚。 大明的和尚成了倭酋的座上宾,这属实很罕见了。 “大明的皇帝在篡位以前,就惹来了颇多争议。 “他败坏斯文,与民争利,早就引得大方之家怨声载道,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和尚双手合十,讲的却不是佛经,而是政治。 “正因为他的倒行逆施,所以先皇将他排除出储君之列,传位给太子。 “可他却不惜忤逆父命,悍然起兵,为一己称帝之私发动大战,以致生灵涂炭,改朝换代,与乱臣贼子何异? “加上他鲸吞高句丽、突厥,诸夷亦心中不服。 “因此,天下人对明皇的怨气,甚矣!” 和尚说的每一个论点都是真的,可是经过一番演绎,得出的结果却很……原创性。 而这相当具有“原创性”的情报,恰好很投孝德天皇的喜好。 他在记忆里简单搜索一下,确定对方说的并无虚假之处,不禁笑得眉飞色舞。 “‘鉴政大师’所言,真是令吾拨云睹日! “吾还以为明国人对他们的皇帝十分爱戴呢!” 法号鉴政、也确实很喜欢“键政”的和尚一声冷笑: “那都是明皇通过‘报纸’这种奇谈谬论,所故意营造的假象。 “但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能骗过凡人一时,能骗过三千世界一世吗? “这次天降大灾,便是明证!” 这话说到轻的心坎里了,嘴角的幅度越来越大。 在他眼里,大明简直就是一座破草庐,用脚一踹就要轰然倒塌了。 “咳咳。” 房间下首,家臣有些坐不住了。 这秃驴所说的也太扯淡了,他轻咳一声示意要发言。 “咳咳!” 坐在他前面的中臣镰足——现在是藤原镰足——制止了同僚的自杀行为。 天皇是个什么德行,这秃驴不知道,他们这些大臣还不知道吗? 别看孝德天皇现在温文尔雅,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真忤逆了他,保不准就一个砚台飞过来,砸得你头破血流。 所以,明哲保身,乖乖服从吧。 “原来明国皇帝如此不得人心么,朕还是太保守了……” 惊喜之余,孝德天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右手敲着卧榻的扶手。 “日之本的宏伟蓝图,还可以再大一些。 “不但要将新罗、百济二韩纳入一体,将高句丽复国,三韩共荣也不是不行。 “若能以三韩为跳板,进一步进逼中原……” 他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日之所照,皆为我土! “藤原!” 他当即向手下发号施令。 “臣在!”藤原镰足立刻回应。 “将这条朗报告知各大家族,让他们凑齐兵马,与朕一同出征大陆!” 出征大陆,而不是半岛么……藤原心里不敢多想,立答: “是!臣即刻组织一切可调配的兵马,回收传播,向大陆进发!” 至于把人送到陆上以后,补给怎么办,别问。 问就是日之本国是食草民族,没饭吃可以吃草啊。 “啊这……” 鉴政和尚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位几乎把“大明细作”贴在脸上的僧人,也确实是尉迟循毓手下的特工。 他以“东渡弘扬佛法”为名,混进了倭国,并成功混进了孝德天皇的朋友圈,开始对目标进行战略忽悠。 只是鉴政和尚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忽悠效果,好像有点过于拔群了。 他的任务只是稳住倭人,让他们以外大明无暇东顾,继续在半岛上维持力量,方便大明天兵包饺子。 没想到,倭国人虽然长得小,胃口却大到离谱。 都把主意打到华夏本土了。 对于这种作死行为,鉴政和尚能说什么呢? “尊重,理解,祝福。” 大明高僧真诚地为倭人和他们的天皇祈祷。 ………… 身后,烈火熊熊。 前方,浿水(大同江)涛涛。 河对岸,就是大明在半岛的统治核心,平壤城。 倭军远眺,甚至能望见平壤城墙巍巍。 但傍晚时分,天色晦暗。 他们只能看见大概的一个轮廓。 “呵,不过如此。” 倭人的军队乌央乌央的,散落在二韩与大明的边界上。 他们的国家虽然散装,处于部落向封建集权过渡的阶段,各地的实权仍然掌握在各大家族手中。 但是一听到可以打劫,各氏族立刻统一战线,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越了鲸海,来到了大陆上。 所以乍一看起来,这支举全倭岛之力凑起来的杂牌军,气势还挺旺盛。 他们觉得,这一波稳了。 天皇陛下果然高招啊! 只需在大明腹地的黄河堤岸上掘一锄头。 看似强大的大明帝国,就像他们的堤坝一样,土崩瓦解了! 在攻略新罗、百济的过程中,倭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战无不胜的大明天兵呢? 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的水塘边上铲土呢? “我们应该先回头,把韩人的城池全都烧了,财宝全部搜刮,男女掠为奴隶!” “笨蛋!你在说什么呢?华人暗弱,现在正是一鼓作气进攻的好时机啊!” “你们说得都对,我军要就地休整了。” 面对大好局势,来自不同部落的倭人开启了激烈的争论。 也就在各部首领争执不下的时候。 坐在地上喘息的倭兵,隐约好像看见。 河对岸的平壤城门,似乎打开了。 “咦?” 倭人愣了愣,眯着眼睛想瞧个仔细。 但天色太暗了。 在看清楚任何东西之前,他们先听见了呜呜的破空声。 第447章 天降正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紧接着,噗呲! 一根有鱼叉那么长的铁箭从天而降,轻易地穿过了两名倭军的身体,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 两名倭人烤肉似的,被巨大的“铁签子”钉在地上,睁大了彷徨而惊恐的双眼。 虽然还没有立刻断气,但他们的胸腔腹腔犹如薄纸一样,被铁箭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骇人的口子,肠胃内脏往外淌了一地。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倒霉蛋连一声叫喊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气息就越来越微弱,眼见得扑腾不了多久,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咦?” 旁边的倭人也是在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原本都是倭国各散装氏族的部落民,最近才被自家家主包装成什么“大和武士”、“武藏健儿”什么的,送到了新罗百济的战场上。 除了遵循最原始的“烧杀抢掠”本能,他们什么战术素养也没有,更不会原地疏散、就地隐蔽这种高难度动作。 而他们的军官也没有空管他们。 这些上个月还是部落酋长的贵族,甚至连自己手下的两个炮灰被串成烤串儿了都不知道。 还在那里为接下去该前进、后退还是原地休息吵得头破血流呢。 “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倭兵聚拢在这串“烤串”周围,傻傻地朝天上望去。 结果还真让他们看见了一点东西。 在暮色中一缕仅剩的夕阳下,他们好像看见,天空中出现了有一大群像飞鸟似的黑点,正跨越浿水,向河南岸的倭军阵地飞来。 那“鸟群”的飞翔轨迹十分奇特,在跨过河水以后,便剧烈下坠,在半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向倭兵的头顶直直地扑过来。 仔细观察还发现,那些“鸟”的头部好像还泛着金属的光泽。 “那是……” 倭人的肉眼还没来得及看个真切,耳朵先听见了凄厉的呜呜声,仿佛索命的地狱恶鬼。 在他们来得及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以前。 嗖嗖嗖! 无数根铁箭从天而降,就像一阵猛烈的铁雨一般! 彼时,倭军正散漫地聚作一团,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间躲避,被密集的箭雨一一命中! 噗呲! 骨肉撕裂声随处可闻。 巨大沉重的铁箭,裹挟着概莫能当的冲击力,像折断小树枝似的,轻松地撕扯着倭人的肢体。 一时之间,断肢与砂石齐飞,血水共残霞一色。 一轮重弩的齐射之后,倭军便已被射得溃不成军。 阵营之中,惨叫声、哀嚎声、临死前的呻吟声,随处可闻。血腥气扑鼻而来。 “我祖父乃大和国佐臣,与天皇陛下一系是同地出身!天皇陛下正在难波宫期待我等的活跃!应该听我的,乘胜渡河,屠了平壤城…… “咦?” 正争吵得唾沫横飞的倭军酋长们,终于逐渐意识到,情况好像有亿点不对劲。 自己的部队怎么没坑声儿了? 当他们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一直被忽略的士兵时,恍然发现。 刚才还威风凛凛、耀武扬威的大军。 只是短短一瞬之间,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一大片! 他们被不知哪里来的铁签子牢牢串到了地上,许多人甚至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可人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而那些还没立即死的士兵,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很多人被铁签子来了个穿肠挂肚,只剩喉咙还在那儿咕咕吐气,已经是没救了。 运气好点儿的,那也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儿,鲜血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骇人的伤口忽忽地往外流。 “这是……怎么回事?” 酋长们都没碰见过这情况,望着此等惨境,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傻眼了。 怎么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 刚才还耀武扬威、威风凛凛的部队。 怎么一瞬之间,就成了残兵败将,非死即伤了? 都说战场瞬息万变,可也没变得这么快吧!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应该怎么办?” “先……先撤退吧!在这里待着太危险。” “可是天皇陛下的御命怎么办?” “你去找你的天皇,我有我的家主!” 倭军的军官们正在争执不休。 只见天上,又出现了密密麻麻、飞鸟似的黑点,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咻咻咻! 宛如正义从天而降,第二轮铁箭齐射抵达了倭军阵营! 这一波的目标换了,向南方纵深进一步延伸,瞄准的是其他还完好的倭人军列。 这回,倭人总算看清楚了。 从天上射下来的,是一根根粗长的弩箭! “天照大神在上啊!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好像是一支支箭?” “可是哪有这么粗、这么大,而且全身是铁的箭啊!什么样的巨人能射出这样的箭矢?箭不应该是小巧的……” “别废话了快跑吧!” 在目睹了前一波同袍的惨相之后,被天降正义骑脸的倭军终于学会逃跑了。 尽管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玩意儿,反正肯定不是认他们拿捏的韩人平民,跑就对了! 倭人本来就松散的队列,立刻就化作了一盘散沙,四散奔逃,就像被狮子追逐的羊群一样。 秩序越乱,死伤反而就更严重。 不断有倒霉蛋被密集的箭雨射倒,立仆。 普通倭兵根本没有着甲,箭矢可以毫无阻碍地贯通他们的身体。 老实说,穿了甲也没有用。 因为他们的军官身上只穿了原始的木甲藤甲。 箭矢像撕碎纸片一样,穿过木甲,再毫无阻碍地贯通倭人的尸体。 很快,后方的军团重演了一遍刚才的景象。 到处都是被打成碎片的残肢断臂,以及被铁箭穿起来的肉串。 而且因为这一波倭人有了反应,秩序大乱,所以造成的损失反而更大。 相比直接被箭射中,互相踩踏造成的死伤严重得多。 雪上加霜的是,军官们也没有维持秩序,甚至没有做出尝试。 上一刻还在畅想打到江对岸、饮马平壤城的倭国贵族们,全部脱离了自己的指挥岗位,只顾着自己抱头鼠窜。 他们在自己的小岛上,虽然也没少打仗,但充其量只是村级部落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 哪里见过华夏的高科技弩箭? 还是被大明黑科技魔改过的全金属重弩? 别说小兵了。 甚至连身为贵族的军官,也没有见过这阵仗啊!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收割生命的铁箭从何而来。 这支拖着竹枪、穿着木甲就出来打侵略战争的军队甚至难以想象,这是人类能制造出来、并且投掷出去的东西? 该不会是天上诸神降下的神罚吧! 都是神罚了,以凡人之身还能怎么对抗? 当然是跑路啊! “伤兵怎么办?丢下他们在原地会死的。” “死了就死了。他们已经没有战斗力,无法为天皇陛下尽忠了,只是废人一个,活着也只会浪费粮食。” “有道理。我们快走!” 倭人毫无心理压力地抛弃了自己的战友。 失去了统一的领导,溃逃的军队就和一群野猪一样,东奔西窜,毫无章法。 而前方的动乱,又通过恐慌逃窜的士兵,很快传递到了军列的后方。 这里才是倭军的主要力量所在。 他们不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逃兵的狼狈模样中,他们读出了“恐惧”两个字。 情况不妙,快逃! 恐惧是会传染的,后方的倭军也跟风开始了逃窜。 整条战线都被带崩了,所有人互相践踏,争先恐后地奔逃,阵脚大乱。 倭军主力就这么崩溃了。 “停下,别逃!乱动者斩!” 后方的军官也不知道前面在干什么,尝试整顿秩序。 然而,兵败如山倒。 拦住溃兵的企图,就犹如用双手堵住洪水。 不说毫无作用吧,也可以算是对牛弹琴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军队怎么突然就溃散了!” 后方的倭酋大为困惑。 他们只是不在前线,又不是聋子瞎子。 既没有看见敌人,又没有听见厮杀声。 军队怎么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一崩到底了?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敌人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不过他们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他们也看见,天上突然出现了成片成片的“飞鸟”,正在向他们一头扎下来。 “那是……” 下一秒,铁箭天降。 前线的惨状和混乱,又一模一样地在后方又上演了一次。 就这样,在大明机弩的几轮齐射以后。 倾巢出动的数万倭兵便已被杀得溃不成军,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然而,他们的运动轨迹也并不是无序的。 箭雨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有意识地把他们导引往河边的方向。 溃散的倭军就像温驯的羊群,箭往哪里射,人就往哪里跑。 最后都被驱赶到了浿水岸边的一角。 浿水在此处剧烈地向北拐弯,形成了一个牛轭的形状,像口袋一样把倭军包住了。 几万的军队,就这样被动聚集在了三面环水的绝地。 倭人团聚在这急促的战场一隅,惶恐、迷茫、不安、躁动。 “这是箭吗?是有人在向我们射箭? “难道是明国人?是明国的军队?” 还没被射死或践踏死的倭军军官努力尝试着理解现状,终于离实际情况近了一些。 然而,为时已晚。 咔哒咔哒。 战场之外,传来了急促的声响。 “是河流的水声?” 倭人就像惊弓之鸟,神经质地向身边的黑暗张望。 在他们的身后和左右,漆黑的浿水静静地流淌着,深不可测。 外围的军官支起耳朵,静静倾听了一阵,喃喃道: “可能是马蹄声,但是马蹄声不太可能。这也太多了,谁能有这么多马匹,明军能吗……” 话音未落,前方的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条火龙。 那是无数支火把。 一支规模空前的骑兵,正手擎火炬,向倭军阵地飞速略来! 打头阵的骑兵手举大旗,在火焰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明”字! 是明军,大明的天兵! 大明真的能掏出这么庞大的骑兵队伍! 不仅如此,而且这支骑兵武装到了牙齿! 不但骑手全员披甲,甚至连胯下的战马也是如此,被厚实的全金属盔甲包裹得只剩下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这是人马具甲重骑兵! 倭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相比无法理解的天降正义,这支能看得见的骑兵队,对他们的心灵冲击更大。 然而,孤陋寡闻的倭人或许能理解骑兵,却也无法完全理解“如此规模”的骑兵部队。 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匹马呀! 就这么直挺挺地向自己猛扑过来! 在半岛上肆虐数月,他们终于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大明天兵。 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在经历了刚才莫名其妙的溃败以后,士兵们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笨……笨蛋!快射箭!射箭!” 军官绝望地试图组织反攻。 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根小箭簇射了出去。 倭军本来就没有多少件像样的兵器,又在刚才的溃逃中损失大半。 而仅剩的几张倭弓,射出去的箭就像小水枪一样,滋在明军又大又硬的盔甲上,被轻飘飘地弹开。 这就是为什么明军敢手持火把。 真正的顶级捕食者,不怕自己被当成靶子。 他们只怕落于人后,无法手刃猎物,让别人抢了军功! 只是一个瞬息,明军的前锋就已经杀到了倭人阵前。 “这……不可能……” 倭军军官怔怔地仰望着自己的敌手。 直到面对面,他们才愕然发现,骑兵与“骑兵”之间亦有不同。 身材魁梧的明军,骑着浑身披甲的高头大马,仿佛一尊钢铁巨人! 给侏儒骑狗似的倭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慑。 “这就是真正的明军?……” 这是倭人此生的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秒,锋锐一闪而过。 他已身首异处。 …… 明军对倭人的第一次遭遇战——或者更准确的说,第一次单方面屠杀,只持续了一晚上。 是夜,倭军主力覆灭。 在水的包围下,倭人无处可逃,被尽皆屠戮。 斩首万余,无一人幸免,血流漂杵,水为之色变。 第448章 打扫干净屋子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救命啊!快逃啊!明军的修罗来了啊!” “别堵在一起,别挡路啊!大明的骑兵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啊!” “我们能往哪里去,前面已经是大海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新罗国,金城郊外。 倭军的残兵败将拥挤在局促的海滩上,或惊恐失措、或彷徨不安、或麻木不堪。 此地是朝鲜半岛最东南端,与倭国本岛的距离最近,只隔着一道狭窄的朝鲜海峡。 倭军在欧亚大陆上的最后一点势力范围,就剩这一小片狭长的海滩了。 后方,是明军的铁蹄。 前方,是深邃的大海。 无路可逃! 这支残留在欧亚大陆上的最后一支倭人军队,被彻底包了饺子了! “不……不要怕!不要惊慌!不要拥挤! “天皇陛下已经派出了战无不胜的水军,来迎接我们归国了!” 倭军军官拼命试图维持着军队的士气和秩序,一边眼巴巴地眺望着蔚蓝的海洋。 他这番话,也不全是对下属画大饼。 倭人是派出了水军的,而且也确实事先约定了,来接应他们回本岛。 虽然倭国天皇说了,日之本的国民是食草民族,在占领区就地吃草就行了,无需用船只运输补给。 但是把“倭人”本身运上岸的船只,那还是有的。 而且数量还不少。 毕竟在发动此次战争之前,倭人就经常乘船来半岛上打秋风。 这些侵略船只一开始都停靠在半岛的岸边,在倭军遭遇明军的铁拳制裁以后,因为害怕被连窝端,连夜转移到了津岛(今称“对马岛”)上。 津岛位于海峡的中央航道上,其上有个,国主立野氏向孝德天皇宣誓效忠,充当倭军向大陆进发的桥头堡。 地狱的是,因为登陆的倭军几乎全军覆没,所以藏在津岛的船只足够接上这里的所有士兵。 前提是,在明军的屠刀将他们全数收割以前。 “怎么,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倭军从上到下都输麻了,或祈盼、或木讷地望着大海。 几个月前,他们乘船从本岛出发,对半岛进行全面侵略时,便是在此地登陆的。 梦开始的地方。 仅仅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倭军势如破竹,席卷新、百两韩之地。 其兴也勃焉。 甚至还一度剑指浿水对岸,一本正经地做起了攻略平壤、染指华夏的计划。 结果证明,这不过是被摁死前的幻想罢了。 转折就发生在倭军做梦做到最顶点的地方—— 平壤城外,水南岸。 大明下场了。 仿佛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兵临大明边境的倭军,又被逼回了梦开始的地方。 说是“逼回”,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虎狼明军并没有给他们留下逃跑的机会。 场场都是骑兵高速穿插,场场都是彻彻底底的歼灭战。 几万几万,竭尽全国之力攒起来的倭军,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像梦幻泡影一般消散了。 要不是这支倭军进军最为迟缓,一直落在最后。 他们也早就被围歼了。 “天兵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剩余的倭军如惊弓之鸟,立时乱成一团。 “别乱,别乱!” 首领一边下意识地喃喃着,一边登高向北眺望。 烟尘滚滚,杀气腾腾。 大明的骑兵队,杀过来了! “啊?天兵真的来了!”他浑身一软,差点摔下马去。 从“明国军队”到“明军”,再到如今的“天兵”。 称呼的演变,反映了倭人对这支军队态度的转变—— 在最初,他们还沉浸在对韩人的一场又一场胜利之中不能自拔。 虐菜让他们虐出了幻觉,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不可战胜。 大和人,大和魂,大和都是人上人。 韩军自然不在话下,就算明军来了又怎么样? 不过是自己的下一个手下败将而已…… 这个梦一直做到他们碰上了此行真正的对手。 在浿水南岸,首次遭遇明军,岛国的军队就被一个耳光扇回了自我。 让他们知道,一支真正的军队是什么样子的—— 人高马大,令行禁止,兵精粮足,装备优良。 与之相比,倭军就像一群拿着木棍玩耍的猴子。 三箭射散大和魂,明爷我是倭奴人。 在大明王朝参战以后,立竿见影,情势当即就逆转了。 倭人的扩张势头戛然而止,立刻缩了回去,军势一泻千里。 之前放任倭人肆虐的半岛,如今成了对他们单方面的屠宰场。 明军是刀俎,倭军是鱼肉。 倭人知道自己错了,飘了,错估大明天兵的实力了。 可惜,为时已晚! 就凭他们在大明藩属国的所作所为! 怎么可能让他们全身以退! “‘轻’那家伙……他的情报都是从哪里来的? “说什么大明遭受水灾重创,内部又对神皇的倒行逆施不满,不但无力顾及两韩的藩属国,甚至连自身难保,可以让我军在大陆上放开手脚…… “看大明天兵的架势,那像是被内忧外患折磨、无暇东顾的样子吗?!” 倭军首领在心里尖叫抓挠。 哒哒哒…… 明军的马蹄声轰鸣如雷,一下下敲击在倭人的心里,仿佛死神的脚步。 近了,更近了。 龟缩在海滩一角的倭军士兵,甚至能看见太阳照射在明军盔甲上的反光,晃得他们目眩。 全副武装的大明骑兵身后,是武装到牙齿的大明步兵。 骑兵负责分割包围,步兵负责把分割了的敌人吃掉。 简单,高效,无可匹敌。 这支军队的真正实力,甚至远远超过岛国人最狂野的想象。 而能掏出如此强军的大明王朝,那像是被天灾人祸折磨得摇摇欲坠的样子吗? 真的就像一座破旧的房子,踹一脚就轰然倒塌吗? 倭人真的踢了一脚,然后腿就断了。 “该死的,津岛离这里不远吧!船怎么还没有到?” “水军的那群家伙是干什么吃的!” “是对马国吧!是立野那混蛋在搞鬼吧!畜生,绝不饶他!” 倭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不少人慌不择路,竟然跳海了。 和明军铁相比,凶暴的大海也显得温柔可亲了。 哒哒哒…… 明军的铁骑无情地向前挺进,如海啸般势不可挡。 离倭军本阵好像只差一个冲刺了。 万马奔腾,激起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倭人甚至怀疑,明军这次投入的具装骑兵数量,比倭军的总人数还多;重型机弩的数量,比他们手里的烧火棍还要多。 “大明真的刚刚经历了史无前例的水灾吗? “还是说,这些情报都是假的?藤原根本没有掘开大河的堤坝?” 倭人首领强烈怀疑,自己被欺骗了。 要不是他本人也是皇族,和孝德天皇是堂兄弟关系,乃是嫡亲中的嫡亲。 要不是他知道,天皇本人的嫡系部队在第一次与明军的遭遇战中就被葬送了。 他说不定会以为,这是孝德天皇下的大棋,故意把各部族的武装力量哄骗到大陆上送死、以剪除国内异己的阴谋手段呢!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明人自顾不暇,韩人不堪一击,正是我军登临大陆、联韩共荣的大好时机…… “早知道,就不上岸了。” 他后悔不迭,但已经晚了。 面对汹涌如潮水、凶狠如虎狼的明军,他彻底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指挥部队,痴痴傻傻地待在原地等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惊喜地尖叫了一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看!海上有船开过来了!” 什么?! 已经认命了的倭军,顿时一个振奋,向大海的方向眺望。 只见在碧蓝的海平面上,婺然出现了好几个黑点。 是船! 倭人兴奋起来,不少人踩进水里,海船疯狂地呐喊。 “喂!我们在这儿!快点快点!哈哈!” “大明天兵快把我们赶下大海了,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这时候才来?!” 一时之间,笑的、哭的、破口大骂的,倭人在海边上演了一出癫狂的众生相。 “让开让开!让将军先走!” 倭人的首领纵马,拼命挤开拥挤的人群。 “啊!” 一个小兵不长眼地挡在他前面,被毫不留情地撞倒,踩进泥泞的沙坑里。 就像被踩碎的蚱蜢一样,肚肠稀里哗啦挤出一地,只剩两条腿还在抽抽。 这才让上头了的士兵冷静了一些,乖乖给将军让出一条道。 “已经来不及了,明军就快杀到,全部部队上船的时间肯定不够了。 “至少,至少让我先上船,逃离这被诅咒的半岛……” 他拼命往前挤。 快了,快了! 虽然来不及让所有人都上船,但他本人肯定可以离开! 毕竟后面还有那么多肉盾替他顶着,就算几万头猪,大明天兵也不可能一口气全吞了吧! 好像在回应他的期待似的,海船正乘着涨潮,向岸边快速驶来。 速度疑似有点太快了。 “咦?那是……我们的船?” 等到那一条条船只靠近,完全展示她们的身姿时,倭人傻眼了。 坚固的船壳,高大的干舷,威风凛凛的投石装置。 还有中削如刃的古怪船体。 这……这…… “这是我们的船吗?” 倭人目瞪口呆。 难道是因为救命稻草的美颜滤镜吗? 而他们记忆里送他们登陆的船只,与之相比就像破烂的小舢板…… 就在倭人疑惑的注视下,大船在海湾入口一字排开,同时下锚。 这支船队的舰船尺寸庞大,数量更是惊人。 它们首尾相衔,组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海上封锁线。 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就这样当着倭人的面,在海面上展开了,字面意思地“封锁”了通往大海的水道。 阵型摆好后,那些巨舰又放下来数量更多的小舟,像黄蜂群一样,向岸上划过来。 与此同时,明军的骑兵也已经杀到,像把利刃切肥肉一样,轻而易举地切割着倭人的军阵。 一时断肢横飞,惨叫阵阵。 矮小的倭人就像泥巴一样,被高大的明军骑兵踩在脚下,用血液油脂润滑着马蹄,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被分割出去的倭军,等待着他们的无非是被步军一口口吃掉的命运。 明军的步卒已经抵达战场了。 这才是一支部队真正的杀招。 他们同样披挂着坚实的盔甲,对倭军那些粗糙的兵器完全免疫,真正做到了刀枪不入。 其恐怖之处,丝毫不逊色重骑兵。 “饶了我,不要杀我……啊!” 后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向海边靠拢。 “快呀!快呀!” 倭酋已经急红了眼,拼了命向那小舟招手,也顾不上对方的真实身份为何,所乘坐的巨舰和真正的倭国船只有多大的不同。 他只想赶紧逃离这噩梦一般的海滩,回到本岛,再也不来这地狱深渊一般的大陆了! 所幸,如他所愿,在明军陆军掩杀过来之前。 一条小舟一马当先,也及时杀到了他的跟前。 船头上,一位高大威猛、面色漆黑如炭的汉子迎风挺立。 在靠岸以前,那汉子随便一挥手臂,将一个包袱甩在了倭人面前。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了出来,仰面朝天落在了倭酋的马蹄边上。 “这,这是……” 他只是瞅了一眼,就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那东西是颗人头,表情因为恐惧而扭曲着。 但是他勉强能认出来。 那正是对马国主的项上人头! “啊!” 倭酋捂住心口,凄厉地叫了一声,跌下马来。 那黢黑的汉子一个健步就跃下了船头,跨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脸上浮起狰狞的笑容。 ………… “鄂国公,您这样也太乱来了,船还没停稳就突然跳下岸什么的。 “要是被您孙儿尉迟循毓总管知道了,他定要责备在下……” 战船旁,平壤道行军总管裴行俭一脸为难,低声劝着魁梧的老黑炭头——也就是尉迟循毓的爷爷,鄂国公尉迟敬德——别太激进。 这里方才还是明军大战倭寇——或者说,屠杀倭人的战场。 不过战事并没有持续多久,明军还没使劲,倭人就倒下了。 反而收拾战场还更费时费力。 没办法,总得给人家收拾干净。否则这里血淋淋的到处都是倭寇碎片,把韩人小朋友吓到了怎么办。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尉迟敬德爽朗地大笑着。 在李明陛下的礼贤下士之下,这位爷退休职工返聘,担任此次征倭的水军提督,积极性爆棚。 如果不爆棚,他也不至于以提督之尊,站在小舢板上打头阵了。 “记得鄂国公在明、唐内战时,以晕船为由,拒绝参战来着,现在当水师提督,嗯嗯嗯……” 裴行俭心里有一口槽,想吐又吐不出来。 因为他自己的身份已经很值得吐槽了—— 我一个在长安当报社编辑的,怎么就来到了平壤,指挥一路大军了呢? 就因为我之前作为唐朝使者,出使过新罗,又被大明带领的百济军队俘获,和两韩都有点交情? “将半岛上的倭寇尽数扫除干净,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会向陛下美言几句的,哈哈哈!” 尉迟敬德嘴上没个门,和他的好大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呵呵,多谢。”小裴姑且这么应和着。 裴行俭书生领军,自然不可能一开始就给他上强度。 他的任务只是辅助大部队而已。 具体来说,就算率领一支偏师,扫清滞留半岛的倭军,为主力渡海、远征倭国本土扫除障碍。 顺便拯救快被灭国的新罗、百济两个藩属。 只是大明和倭的代差实在太巨大了,仅仅一名菜鸟将军率领的一支偏师,就把倭人打得误以为天神下凡。 “歼灭敌人数万,功劳虽然很大,但你也别骄傲自满。 “接下去才是重头戏。” 尉迟敬德又变得一本正经。 我哪里骄傲了……裴行俭腹诽一句。 不过老将军的言外之意,他也是理解了。 在家门口降维打击几万蛮夷,算不了什么。 远渡重洋灭一国,这才是对一个国家战争后勤综合能力的真正考验。 第449章 华夏知名物质文化遗产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二位将军……” 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尉迟敬德和裴行俭同时回头。 见是随军而来的百济义慈王,正叠着双手、腰背微弓,唯唯诺诺地候在一旁。 而在义慈王的身后,是新罗的真德女王。 她比扶余义慈更加胆怯,一声都不敢吭。 这是大明主人将侵略者扫出家门的最后一场关键战役,在这个值得纪念的大日子里,两条大明忠犬屁颠屁颠地跑到前线,亲自犒劳大明天兵。 他俩也不是天生就这么积极。 对大明的态度,是和战场形势密切相关的。 在大明出手相助以前,他们甚至还考虑过怂一波,向屠了他们城邦百姓的倭寇俯首称臣。 大明一出手,他们立刻就向大明摇尾巴。 大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倭人打崩,他们也同步滑跪,一趴到底。 该说不说,韩人虽然打仗不咋地,但是在做狗嗅觉这方面,是有点东西的。 舔狗领域大神。 而面对两位礼数周到、态度顺从的藩王,秉持“外交无小事”的文人裴行俭还是很客气的,拱了拱手问: “二位殿下何事?” “不不不……不敢不敢!”义慈王连连摆手。 在他身后,真德女王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哆哆嗦嗦地说: “我等化外蛮酋,岂敢僭称殿下……” 一口汉语说得倍儿流利。 新罗王和百济王这对百年冤家,现在活像一个狗窝里出来的小狗兄妹,面对来自大明的虎狼—— 确切地说,一位前报社编辑和一位修道的退休返聘职工—— 只敢抱团取暖,瑟瑟发抖。 身为大明忠犬,在主人出兵抗击外敌的时候,他们也得帮着咬两口。 能起多大作用看缘分,但做不做是本分。 然后,他俩就在旁边OB了整场比赛。 全程目睹了大明天兵是如何碾压倭人的。 只能说,很爽很暴力。 而这么吊的部队,还只是大明身上随便拔下来的、可以放心交给菜鸟文人指挥的一支偏师…… 不知为什么,两位藩王突然就很渴望中原王化了。 连带着汉语都肉眼可见地标准了起来。 我还是更欣赏你们之前桀骜不驯、两头下注的样子,请恢复一下……和两位国王都有过接触的裴行俭心里吐槽,尽量让自己的微笑更和风细雨一些: “不知二位……国主,有何要事与我等相商?” 他直指问题核心,也不敢用太客气的遣词造句了,怕再吓到对方。 “哦,是这样的。”扶余义慈打起精神,道: “在阵中有一位倭军俘虏,他的身份可能有点特殊。” 特殊的倭人俘虏? 裴行俭和尉迟敬德有些纳闷,互相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一个垂头丧气的倭人被守卫押了上来。 “是你?”尉迟敬德挠了挠头。 押上来的所谓“特殊”俘虏,正是尉迟敬德一跃上岸时,用对马国国主项上人头吓得跌落马下的那个“骑马倭人”。 顺带一提,对马国被尉迟敬德率水军上岸,旋灭。 “回二位将军,寡人……鄙人对倭国蛮夷有几分了解。” 扶余义慈谦恭地说道。 “他是贵族?”尉迟敬德眉毛一拧。 “不是一般的贵族,他是皇族。”义慈王道: “他是孝德天皇……倭酋‘轻’的堂弟,中大兄皇子‘葛城’,在乙巳政变中立下汗马功劳,刚被轻立为太子……” 那倭人俘虏不愧为贵族,听得懂一些人话,知道几人在讨论他的身份,急得他张开口,用洋泾浜的汉语为自己辩解着: “我滴,皇太子滴干活!放我回去,好处,大大滴!” 尉迟敬德没有搭理对方。 老黑炭头懒得计较对方是什么身份,更懒得记住对方那又长又臭的名号。 他只是朝押送的守卫瞪了一眼。 守卫心领神会,立刻抬起右手,用坚硬厚实的臂甲,反手扇了那倭人一记耳光。 “吵什么吵!让你说话了么?!” 中大兄皇子脸接钢铁,被抽得口吐鲜血,眼冒金星,门牙都被当场打掉了两颗。 义慈王和真德女王立即噤声。 “那个,鄂国公说的是倭人,你们二位可以随便说话。”裴行俭温馨地提示道。 韩人国主木讷地点点头,终究是一声没敢吭。 “那中大……什么什么的东西,我管他是皇子还是女表子,反正倭奴就是倭奴,都只有一个下场。” 尉迟敬德语气平静,眼睛连瞟都懒得瞟对方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 看得两王倒吸一口凉气。 老黑炭眼神犀利,扫了藩属国主一眼,将短剑塞到了噤若寒蝉的百济国王手里。 “你来。” “咦?” 义慈王愣了愣,蓦然发现手里多了一件凶器。 “你想报仇,对吧?” 尉迟敬德拍拍扶余义慈的肩膀。 “就是这人指挥倭兵,屠戮你们的人民,几乎毁灭了你们的国家。 “你就不想手刃此贼,为你的人民报仇雪恨吗?” “我,我……”义慈王木讷地看着手里的凶器,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 那倭人首领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了,拼命扭动挣扎起来,又被守卫几个耳刮子抽老实了。 义慈王看着狼狈的倭国下任天皇,心里不住地发虚。 “那个……尉迟提督,此贼在倭国内部比较重要,可以作为有价值的,人质。 “如果贸然杀了泄愤,会不会…… “会不会有一点浪费?” 百济国王觉得,政治人物一定要讲政治。 为了达到政治目的,报仇这种非理智的“小事”也可以放一放。 而对韩人来说,目前最大的政治正确,莫过于把“明爷”给服侍好了,其他问题都可以放一放。 用膝盖想都知道,大明将要和倭国有一番“深入浅出”的交流了。 至于怎么交流,不知道。 但扶余义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尉迟敬德俯视着这位卑躬屈膝的国主,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同情。 不管怎么说,能把宗主国的利益置于优先,这份孝心还是很可嘉的。 “人质,是在谈判中才有用处的。” 尉迟敬德缓缓道。 “而大明,并不打算和倭国谈什么东西。” “咦?”义慈王愣了愣,茫然地抬着头,仰视着这位高大的大名老将。 不和倭人谈判? 那么大明这波和倭人的“交流”,打算“交流”到什么程度? 而就在他发愣的当口,手里的家伙什被人拿走了。 真德女王握着短剑,一步一步地走向倭人的皇族。 “你不来……我来!” 她声音颤抖,脚步却无比坚定,目光似火。 小小的新罗,被一次杀害了上万人,整个国家的各个角落都被霍霍了一个遍。 这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啊! 新罗遭了大祸,百济又何尝不是如此? 扶余义慈看着她拿刀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火来。 葛城皇子听见了死神的脚步,害怕地颤抖了起来: “你滴……想什么滴干活? “请留我一条性命!我……我可以回国,劝天皇开城投降!向大明称臣纳贡,接受大明册封,永不背叛!”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他的眼神都清澈了许多,甚至连汉语都流利了。 “我要为我的国民报仇……” 新罗女王喃喃着,肩膀被扶余义慈给搭住了。 “你想干什么?难道你信了他的鬼话,要饶他一命?”她冷冷地问。 百济国王摇摇头: “我和你,一起!” 中大兄皇子看着气势汹汹杀将过来的两位死仇,真正陷入了死的绝望。 “你们不要……饶命!我错了我错了……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挣扎,很快归于了平静。 “嗯……” 裴行俭虽然姑且也能算是上过战场的儒将了,但仍然对杀戮的场面有些反感。 “鄂国公,陛下下一步的战略,便要靠你了。” 他和老前辈尉迟敬德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空天,以吸引走自己的注意力。 尉迟敬德则是完全对“杀人”这类手艺活脱敏了,对后生仔的客套话呵呵一笑。 “哪里,我这个水师提督,只是负责将士兵运送上岛而已。 “在岛上的作战活动,还得依靠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 他不是在客套,李明陛下派给老将尉迟敬德的任务,只是让他当个运输大队长而已。 并不包括接敌作战。 指挥无敌舰队帅气登场、封锁海岸,也并不是为了对倭人发起海陆夹击。 倭人不配。 这支舰队的真正任务,是来接应明军战士上船、开赴倭岛的。 只是恰好碰上了中大兄皇子所率领的倭军残兵而已。 不仅是尉迟敬德,其他上了年纪的老将,也都没有分配到作战任务。 因为李明陛下亲自下达的命令,全面启用年轻将领,老将只能远程指挥,禁止亲自登上倭岛作战。 一方面,自然是为了锤炼年轻队伍,为下一代军事人才作储备。 拿倭人练手正合适。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倭国穷山恶水的,倭人本身的战斗力虽然不强,但是土地贫瘠、条件恶劣,距离大明本土也过于遥远。 老将老了,经不起折腾。 万一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在那鬼岛上染了重病,或因为其他原因,造成非战斗减员,那可就亏大了。 尽管老将集团都对这个决议很不满,但也只能乖乖接受。 毕竟,李明陛下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想过年的时候,大家能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地包顿饺子罢了。 尉迟敬德也只能打个规则的擦边球,顺手屠灭了倭岛以外的对马国,过把瘾而已。 “总之,将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说着,老黑炭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裴的肩膀。 “你这次虽然率领的只是一支偏师,干些打扫家门口的杂活儿。 “不过完成得非常不错,我会向陛下美言几句的。 “以后,你就能率领真正的主力部队,承担真正核心的作战任务。 “说不定你下个月就能亲自带兵,登岛作战了。” 不不不,我是文化人!让我在军队里节节高升什么的,这种事不要啊……裴行俭的灵魂深处有个小人在呐喊,嘴上还得说谢谢。 “……承蒙鄂国公错爱,只是我的任务仅限于清除半岛上的倭人,‘协助’新、百二韩复国罢了。 “至于接下来的战事,就得看其他将领的发挥了。只是……” 他望向身后的海滩,苦恼地挠了挠头。 滩涂边上,明军正忙着打扫战场。具体来说,除了收拾倭寇的尸体,便是将倭军战俘绑好,押解回后方。 毕竟打仗不是灭霸打个响指,不可能一口气把敌方全部杀死。 相反,真正直接死于战斗的,都是少数。 其余绝大部分倭军,都乖乖当了俘虏。 这场最后的战役如此,之前的历次战役也如此。 在明军后方的大营里,成千上万的倭军战俘正心安理得地吃着大米呢。 “那些倭人战俘……就‘如此’处理么?” 裴行俭迷茫地问道。 尉迟敬德重重地点头: “陛下有令,就‘如此’处理了。” 唉……裴行俭叹了口气,任命道: “好吧。既然这事摊到我头上……” “如果是骂名,陛下是不会让你背的。”尉迟敬德缓缓道: “这是多少中原百姓想做而轮不到的好事,好好干吧。” 他最后重重拍了拍后生,便去忙着指挥船舶调度了。 那边厢,新罗、百济国王杀死了倭国的酋长,又一通戮尸。 泄完愤以后,他俩便匍匐在了裴行俭的脚跟旁。 “感谢大明天兵,光复我国,为我国死难百姓复仇!” 裴行俭俯视着两位王,表情十分复杂。 他并不是喜欢大开杀戒的残忍之人。 但是。 看着眼前这两位谦卑的国王,联想到他们被倭人残杀的人民。 联想到巨浪滔天的中原大地,改道的黄河,联想到死于倭人之手的同胞何止几十倍于韩人。 他的嘴角逐渐勾勒出一个幅度。 “杀一独夫耳,你们就觉得算是报仇了?” 裴行俭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语。 义慈王和真德女王显然是愣了愣,满脸疑惑。 裴行俭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笑容愈发冷酷。 “大明皇帝陛下有令,倭人的脏脚,不可践踏大明神圣的土地。” “咦?” 两位国王的第一反应,是神皇陛下拒绝接收倭军战俘入境。 那样不就意味着,这些战俘得关在新罗和百济,由他们养着吗? 总不可能把这几万生力军再遣返回倭国,明军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吧? 然而,结合裴大总管的冷笑,再把这个问题想一遍…… 两人忽地浑身战栗。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 ………… 数日以后。 某天夜里。 新罗和百济各地的百姓都隐约听见,城镇附近的明军营地附近,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刚被倭寇祸害过的老百姓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那是人被杀以前发出的惨叫声。 “菩萨保佑,神皇保佑……没事的不用怕,我们有大明天兵保护,不用怕那倭人……” 韩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一早,平安无事。 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早起赶集的百姓发现,在各大城门附近,突兀地立起了骇人的新“建筑”—— 那是一颗颗人头垒砌而成的尸堆,其上再覆以封土。 那一天,孤陋寡闻的韩人学会了一个新词: 京观。 第450章 白嫖是结盟的最高级形式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天无二日,神皇陛下就是我们全体韩夷心目中惟一的太阳! “哦呵呵呵~两韩那帮化外鸟人,偶尔也能写点人话嘛。” 唐州,国务衙门。 李明喜滋滋地读着手里的信。 这封信是百济、新罗呈上的国书,以两国国王的名义共同签署的。、 基本就能代表两国对大明王朝的态度了—— 躺平任摸。 “半岛终于安定下来了吗?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旁的长孙无忌一边处理着文书,一边三心二意地说着。 毕竟这是自从大江大河洪涝泛滥以来的半年里,神皇陛下心情最好的一天了。 如果没有一点反应,对陛下未免太冷淡了。 但反应太大又影响工作。国家现在多线开弓,又要建设、又要大河改道、又要筹款、又要打仗,大家手里的活儿都堆积到干不完。 所以,副首相随口说两句吉祥话,就当拍过马屁了。 而他的上级——神皇麾下第一人——首相房玄龄,那更是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了,直接往上座甩出一刀文件。 “陛下已经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了,有空闲看藩属来信了? “这个先放放,这里有件更紧要的事。 “大河重回故道的工程方案,工部已经呈上来了,附带民部做的工程造价总预算,请您过目。” 除了还知道叫李明一声“陛下”以外,房相已经完全把小李当牛马来使唤了。 “哦。” 华夏和韩人共同的太阳乖乖地接过方案审阅起来,勤勤恳恳地拉起了磨。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日上三竿。 李明在文件末尾签字盖章,又回到文头,大笔一挥写下“已审阅,着工部照此办理,民部协办”几个大字,不禁长出一口气。 嗯,牛马总算把一大袋“面粉”给磨完了。 接下来,还得磨下一袋…… 李明疲劳地揉揉眼睛,余光瞄见了书桌边缘的那封信。 两韩国王小心翼翼、千斟万酌写就的国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摊在那儿。 “姑且看看吧。” 李明再次将国书拿起。 劳逸结合,读读韩人的彩虹屁,就当是牛马途中的中场休息了。 “「百济、新罗久慕华夏,奈何山川阻挡,又有高句丽从中作梗,千百年来一直无法沐浴教化。 “「所幸韩人有幸、苍天不负,陛下点石成兵,阳光普照之处,扶余消融、倭人授首,终使两韩与大陆联通,万民得享王化……」 “嘿嘿,这马屁拍得,有点过分了嗷,真是羞煞朕了啊,哈哈哈~” 神皇陛下汪汪大笑了起来。 长孙无忌适时地插话道: “这怎么会是马屁,韩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哪。 “陛下如阳光普照、春风润物,让韩人得以生息繁荣,这次又拯救韩人于水火之中。 “您才是他们的太阳哪——当然,您也是大明惟一的太阳。” 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副首相觉得陛下身边是缺一个拍马奉承的佞臣了,所以临时客串以下。 该说不说,他这个捧哏的角色扮演得还不赖。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吹牛皮的同时,还能把手头上的活儿干好。 房玄龄对陛下就没有长孙那么温柔了,直接又甩过去一迭文件。 “如果陛下闲下来了,不妨再读读这份折子。 “这是袁天罡和工部合署呈上来的,提出一种在白帝城修建堰坝、预防大江雨季洪水的设想。 “藩属之事,交由鸿胪寺办理即可,陛下不妨先放一放。” 刚才说错了,房相并没有把小李当做牛马来使唤。 因为牛马劳作还能休息一下,小李为国拉磨,是一刻也不能停的。 “哦。” 神皇陛下老老实实地接过首相甩过来的工作,又苦吃苦吃地研究起来。 日头向西。 李明终于将文件搞懂了,在文头批下“已阅,时机技术不成熟,宜先在大江支流试点”几个大字。 末了,作为工作之中的消遣,他又拿起了藩属国呈上来的“彩虹屁”国书。 牛马也是需要胡萝卜激励一下的嘛。 “「天数有常,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 “「我等韩夷如腐草之荧光,大明如天空之皓月,而陛下更是乾坤之红日。 “「荧光在暗处虽依稀可辨,终将融入日月的光辉。 “「过去千年如漫漫长夜,我等韩夷独自摸索。 “「而今陛下现世,犹如旭日东升」…… “嘶……” 读着读着,李明的表情有了一点变化。 从最初的纯乐子人,开始变得认真了一点。 但不多,只有一点。 “嘶,他们这意思,该不会是要献土于我,谋求并入我国吧?” 长孙无忌照例又是一通吹捧: “韩人献土来降,东北边疆彻底安定。此乃千年未有之功劳,虽秦皇汉武不能及也。” 他就是一个么得感情的马屁机器,不用过脑子就是一串吉祥话,手里的活儿一刻不停。 说明他其实和老同事房玄龄一样,对两韩之地那片儿的动向并不太感兴趣。 “陛下……”房玄龄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得意忘形的领导。 “如果韩人真决定做些大事——比如纳土归降——根据一般流程,他们的国王应该会先派出一名身份尊贵的使者,口头上先和我们通个气的。” 李明歪着脖子回忆了一会儿: “使者……好像是有的。 “是个老头,叫什么‘扶余比干’好像,自称是百济国的‘平成大佐’……” 房玄龄几乎把手里的文书丢了出去,一个猛子就站了起来,声音十分激动: “那是他们的‘内臣佐平’,名叫‘扶余比流’! “是百济国王心腹中的心腹,重臣中的重臣! “他在献上国书之前,难道什么都没有和陛下说吗?!” 李明挠了挠头: “哦,我那时候刚好有事要忙,所以让他去隔壁的旅店等通知去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 闹了半天,最看不起百济和新罗那点破事儿的,原来是李明陛下自己啊…… “哦哦哦,下面还有。” 李明翻到国书的最底下,念了起来。 “「我等韩夷仰慕中华已久……今天赐良机…… “「百济、新罗两国,愿归化华夏,成为大明的州县…… “「此乃万千韩人的悲愿,恳请陛下恩准」……” 李明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了。 他挠着头皮,喃喃道: “‘归化’,不是‘归附’,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当藩属了,要当大明的正式州县了…… “啊这,他们玩儿真的啊?我还以为只是写封感谢信,拍拍我马屁而已……” 另边厢,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早就兴奋起来了。 两人起身,整衣冠,向李明陛下长长一拜: “恭喜陛下!” 这就不是单纯地在恭维了。 虽然半岛南端那点事情,对坐镇唐州的诸君来说,不过是茶壶里的风暴。 然而如果能将整个茶壶都毫无代价地端回家里,那他们肯定是高兴的。 开疆拓土耶! 白送的土地和人口耶! 谁不喜欢? 然而冷淡的两位首相来了兴致,皇帝本人却消沉了下去。 “哦,嘶……” 李明挠了挠头,表情似乎有些苦恼。 明明刚才读着韩人的彩虹屁时,还很乐呵的呢。 长孙无忌有些疑惑的问道: “陛下难道是怕韩人有诈,这是诈降?” “那倒不至于,他们既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必要。”李明当即否定了国舅的猜想。 随着大明对两韩的经(操)贸(控)越来越深,那边的情报对这边基本上就是单向透明了。 如果韩人要搞事,在这个点子出泗沘王宫之前,李明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背着我整了个大的,自说自话要并入我大明了…… “哦不对,那个负责两韩谍报的最大细作,刚被我支到衙门外面等通知来着……” 李明拍了拍脑门。 是因为裴行俭打倭人打得太猛了,直接把围观的韩人给吓到跪了? 还是因为裴行俭把倭军俘虏一个不留全都砍了,把韩人感动到跪了? 总之,都怪裴行俭! 看着李明抓耳挠腮的样子,房玄龄有所猜测: “陛下似乎不愿意接纳二韩归顺?” 李明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怎么说呢……塞翁失马,凡事都有利弊……” 白送钱都这么拧巴,看来是真的不太想要了。 “为什么呢?” 长孙无忌是真的不解了。 忆往昔,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隋炀帝死磕一个高句丽,打生打死,耗费巨资无果而终,还间接导致隋朝二世而亡。 而现在,韩人二国主动献土,李明陛下居然还不要了! 杨广同学如果泉下有知,那可不得气得跳起来! 装逼也不是这么装的吧! 房玄龄有所猜测: “莫非……陛下是担心国土过于辽阔,韩人又难以管束?” “此话有理。”长孙无忌也点头附和。 国家这么大,治理起来很是不轻松。 毕竟在古代,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交流感情基本靠手(指动笔写信)。 诏令的上传下达是一件很复杂的系统性工程。 光让天下太平无事、勿生事端,衙门的诸位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这从连轴转的工作强度中,就能管窥一二。 再多吃进两个国家,还是两个本来互相不对付的世仇。 那事务可不得激增,衙门可不得忙到自闭啊? 过劳还只是小事。 如果吞地太多,过扩惩罚过重,导致帝国自爆…… “那倒不至于。 “我大明鲸吞大唐、合并高句丽、攻略突厥荒原,领土广博、国内民族更是多如繁星,照样可以治理得井井有条。 “新罗百济,无非两个蕞尔小国而已,多他们两个还不至于让我们无法招架。” 李明同样否认了房玄龄的猜测。 在治理的能力范围之内,领土还是多多益善的。 “问题是,新罗百济于我来说,已经和本国领土无异了。 “两韩之地对我国大军完全开放,可以随意设立战略据点;人民也可以自由出入,商贸任意流通。 “粮食、矿物、港口,乃至于土地上的劳动力,都能直接为我国所用。 “这和其他州县,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对于陛下的灵魂一问,两位老首相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对哦! 当一个地区对你俯首帖耳、予取予求。 那它就是你的领土! 不,甚至比领土还更优一些…… “如果那两个国家真成了我国的一部分,那韩人不就成了我国子民了吗? “对本国国民,那我们就得留点底线,不能压榨太狠了吧。” 李明吐槽着。 “做贸易不能盘剥得太狠,剪刀差必须得要收窄一点。 “也不能任意抽调他们的百姓给我们修桥铺路、或为我们的军队打杂,待遇得要提升上去,不能不给钱只管饱吧? “还有,再掳掠韩人做奴隶,也不合适了吧?毕竟大明人不奴役大明人。 “那样的话,大伙儿缺的新罗婢、高丽奴这块,谁来补啊?” 这番话把两位首相给干沉默了。 他俩的脑子里虽然还没有“殖民地”这个概念。 但这种敲骨吸髓的可持续性竭泽而渔模式,实在是太酷啦。 “不仅收益减少,成本也要倍增。 “韩人成国民以后,还得花钱给他们修桥铺路吗,还得改善教育吗? “要是他们遭了什么灾,总还得我们赈灾救济,不能放着不管,任其自生自灭吧? “哪像现在,上了也不用负责……” “咳咳!”国舅和相父同时干咳一声,打断少主那少儿不宜的比喻。 不过李明陛下想表达的意思,两人已经很清楚了—— 臭外国的,上我们大明要饭来了是吧! “陛下您想说的是,只享受宗主的权力、而不履行治国的义务,现在这种状态的治理成本最低是吧?” 长孙无忌替陛下概括讲话精神。 毕竟隔墙有耳,某位起居郎正在隔壁包间竖着耳朵,正大光明地偷听着这里的动静呢。 “是的,就是这样,管杀不管埋。 “和浮名相比,我更关心实利。 “而有什么样的实利,能比白嫖更让人快乐呢?” 李明的言辞一如既往的犀利。 咳咳,起居郎……陛下您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记录在案,被后人所研读的……房玄龄也只能在心里嘀咕。 “既如此,臣便让鸿胪寺卿婉拒新罗百济的来使。” 李明点点头:“便如此吧。” 刚说完,手里就多了一迭新的文件。 “好。这是对倭和对真腊用兵的战争预算,以及后勤民夫调度总览。请陛下过目。” 房玄龄重新恢复了说正事的态度。 “同时在西南与东北两线作战,远离本土,后勤压力极大。此事不可不详查。” “哦。”李明老老实实地坐回了自己工位上。 两韩之地再怎么翻腾,终究也只是一首插曲。 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得在战场上。 ………… 鸿胪寺卿唐俭前往别馆,一路挠着头。 身为前大唐的民部尚书,在业务能力上与房遗则比还略有差距。 所以老唐的这个尚书是没得当了,又转岗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鸿胪寺卿,也就是外交部长。 作为曾单枪匹马深入东突厥的资深外交家。 今天的任务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大唐的一般外交政治经验,在大明好像完全不管用了。 第451章 卖国无门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尉迟大总管,恳请您再替在下打听打听。陛下这……到底是何意呀?” 被李明陛下称为“旅店”的鸿胪寺别馆,专供外国使节下榻的客房内。 一位老翁向一位意气风发的黑炭头深深地拱手。 老翁儒雅随和,汉语说得几乎听不出口音,身上穿的绸缎料子也很考究,脖颈处围了一圈貂,平添了一丝异国的气息。 他便是代表新罗和百济两国国主出使、请求大明把自己国家吞了的使者,同时也是百济国的宰相,扶余比流。 老翁还有一层身份,那便是尉迟循毓的下线,大明埋在半岛上的最高级别细作。 “在下自从有幸踏上贵地,双手呈奉国书以后,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这几日里,未能承蒙陛下召唤。 “不知在下哪里做得不到位,或者新、百两韩哪里侍奉大国不勤?还望大总管不吝赐教!” 扶余比流的态度很是谦卑,但是不解和焦虑也是写在脸上的。 我们带国来投了啊,免费白送的领土啊! 怎么上面的态度这么冷淡呢? 尉迟循毓满脸尴尬,挠着脑袋: “那个,应该是明……陛下最近比较忙。 “你知道的嘛,打倭人啊,搞水利啊,还有洪灾的扫尾啊什么的……” 这借口找的,尉迟循毓自己都不信。 莫非明哥还想敲打敲打韩人,再多榨一点好处? 可人家都已经把自己国家都献出来了,都躺平任搞了。 还能再榨点什么东西出来? 一滴也没有了啊…… “加入大明,乃是全体韩人的悲愿。 “请总管阁下务必……” 扶余比流再次深深地弯腰。 “不……不必这样……” 尉迟循毓心虚地扶起老登。 他也是很尴尬的啊,脚趾都快把鞋底给抠穿了。 自己的下线,终于完成了最高难度的工作,把国家都双手送上了。 结果这边却已读不回,就这么钓着人家。 万一把翘嘴都给放跑了怎么办啊! 李明那厮在搞什么啊! 开疆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我……我今天一定要当面和他说说,问个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尉迟循毓一跺脚。 敢在四处都是耳朵的衙门里对神皇陛下这么大不敬,充分说明了他作为陛下心腹的地位。 “不不不,都是在下的不是。请切莫为了我等韩夷的一点小事,耽误了大明的军国大事……” 扶余比流在一旁很绿茶地劝解尉迟心腹道。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 “让我看看是谁敢在背后对圣人不敬!” 门开了,一张古板的山羊胡子脸探了进来,不苟言笑,完美符合一名中年官僚的刻板印象。 这位官僚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室内的黑炭头上,微微愣了愣。 但他旋即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整个人挤进了房门,严肃地捻着胡须: “即使贵如尉迟公,亦不得犯忌!” 是鸿胪寺卿唐俭啊……尉迟循毓撇了撇嘴,黑脸愈发黑了。 唐俭这人死板得很,在前朝就是一个“犯颜直谏”专业户了。 屡次把时任皇帝的李世民陛下喷得恼羞成怒,差点动刀剁了他。 和他一比,魏征都显得温文尔雅了。 能让这位仁兄没有停止新陈代谢,甚至还能继续在衙门里当官,老李家父子的器量确实都是杠杠的。 这位爷既然敢喷皇帝,那皇帝麾下的喽啰们,自然也是难逃其毒舌的。 “我把话先放在前头,《大明律》可没有什么大不敬之罪嗷!”尉迟循毓做好舌战的准备,先给自己套层甲。 “所以我说犯忌,又没说犯法,对陛下总得敬重……算了,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唐俭这次罕见地没有较真,只是口头批评了一下,便转向了尉迟循毓身旁的百济使者。 扶余比流眼睛一眯,当即躬身道: “唐公,在下借居京城的这几日,多有叨扰。” 外交部长在这时候突然来访,多半是有重要的事项要传达,绝不敢懈怠。 他表面沉静,心脏却是跳得飞快。 百济、新罗两国的命运,就在此举! “咳咳,这个……” 唐俭古板的脸上,居然也闪过了尴尬的表情,为难地假咳几声,道: “关于阁下呈交的国书,陛下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觉得……” 这一开场,就让扶余比流的心凉了大半。 “觉得此事的时机,恐怕尚不成熟。 “阁下觉得呢?” 说得比较委婉,但也明确表达了上头的态度—— 想并入大明?没门儿! 我能觉得什么呢,我难道还能拗过神皇的大腿不成……扶余比流的脑子一片空白,痴痴地呆立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不仅是他,连向他宣布这条消息的唐俭,也同样是脑子空空。 他实在想不明白,人家都把国家给白送上门了。 为什么要拒绝? 难道百济、新罗是什么鞭长莫及的边远之地吗? 是,也不是。 对以前的华夏王朝来说,燕山以外基本就是实际控制的边界了,半岛实属天涯海角。 但对大明来说,辽东正是龙兴之地,东北才是大后方,两韩就是家门口的两位邻居,出平壤城往南也就一脚油门的事情。 地方不远,习俗差不多,物产虽然说不上多丰饶,但能住人、能种地、能挖矿,也不能说是负资产吧! 搞不懂,搞不懂…… “这……不对吧?”尉迟循毓迷惘地挠着头皮。 送上来的国土不要? 这还是“我全都要”的那个饕餮……不是,明哥吗? “一定是奸臣从中作梗!我要亲自见他!” 黑炭头丢下目瞪口呆的百济使臣,气呼呼地就冲出房门了。 临行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唐俭一眼。 别瞪我啊,我只是一个无辜的传声筒……唐俭转过脸去,不搭理他。 “哼!” 尉迟循毓风风火火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鸿胪寺卿和百济宰相,两个不太熟的中老年,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尉迟总管真是,一如既往地莽撞……唐俭心里吐槽,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客人。 “咳哼!那个……” 他组织着语言,不太确定地向对方说道: “应该……恭喜吗?” 按照正常的外交逻辑,国家保住了,没有失去独立国格,这总应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吧? 然而,原本长袖善舞的百济宰相,现在就像整个人的魂灵儿被抽空了似的,仍然目光虚浮地傻站着。 这幅犹如丧家之犬的可怜模样,让唐俭都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 “陛下的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并没有。 “事情还没有定论,阁下先……再等一会儿通知吧。”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在心里直纳闷儿: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一个白送不要,一个卖国无门。 说好的以利益核心的外交呢? 一个个都学孔融,谦让起来了是吧! “这活儿不好干,这活儿不好干啊……”唐俭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 送走了两位客人,扶余比流整个人都是麻的。 同时身兼百济宰相和大明细作,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二五仔。 相反,他觉得自己才是百济真正的爱国者。 两韩蜷缩在半岛南端,土地贫瘠、物产匮乏,就这么在一亩三分地过家家是没有前途的。 要想有所发展,必须彻底融入华夏大陆! 就是为了践行自己的理想,他才以皇族宰相之尊,甘愿屈居尉迟循毓之下,当一个小小的线人。 不然他图什么,图那点活动经费吗? 而这一路的经历也证明了他策略的正确性。 跪舔大明以后,钱有了、米有了,甚至普通百姓偶尔还能吃点肉了。 这是过去根本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啊! 这就给两韩人民打下了思想钢印—— 跟着大明混,有肉吃! 而更坚定两国人民“投明”的契机,莫过于这次倭人入侵了。 倭人登陆,一开始确实所向披靡,杀得韩人哭爹喊娘。 所幸韩人攒够了皇恩,召唤出一记皇恩碎地拳,直接把倭人砸得碎了一地(物理)。 有这么一根文能富国、武能定邦的粗壮大腿,没有人比他更懂做狗的韩人,能不紧紧抱住吗? 而什么样的抱大腿,能比“直接加入大腿”本身更忠诚、更彻底呢? 只要加入了大明,直接泡在皇恩里了,到时候谁还敢欺负咱啊! “都没了,都没了…… “呵,呵呵!” 老宰相凄苦地一笑。 他恍然感到,长久以来支持着他的信念,开始轰然崩塌了。 ………… “问题是,后勤补给要怎么运上岛去。” 夕阳西下,到了理论上的下班时间。 可国务衙门依旧忙碌。 最上层的书房里,李明正在和两位首相就出兵倭国的后勤问题激烈地讨论着。 “征倭的关键不在战场——你们二位也看到了,倭人的战斗力稀烂,根本不是我大明天兵的对手。 “可是征倭也难,难就难在后勤。 “倭国是岛国,又贫瘠多山,因粮于敌是不可能的。 “我们必须保证后勤供应充足,要把粮食和装备,足额实时地运到岛上去!” 李明唾沫横飞地说着大道理。 粮食和装备,对大明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问题是怎么把这些后勤物资运送到前线去。 而在交通基本靠走的古代,民夫是唯一可以依赖的运输手段。 因此,李明最后强调道: “因此,我们必须往半岛和倭岛同时征调大量民夫。 “谁赞成,谁反对?” 房玄龄面无表情道: “臣反对。” 李明眼角一挑。 “说出你的理由。” “很简单,没人,没钱。”房玄龄两手一摊。 “全国不是只有征倭一件事,尤其是今年冬季。 “让大河重回故道,这也是一件劳力伤财的大事。 “如果将大量民夫抽调上半岛,那么国内的水利工程,谁来建呢?” 李明反问: “就不能多征募些民夫吗?” “恐怕不能。”长孙无忌接话道: “今年——请恕臣直言——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上半年战事频频,下半年又天灾不断。 “重建需要人力,战争需要人力,而民间需要休养了,陛下。” 房玄龄微微点头,表示对同僚的同意。 一旦牵涉到“人”的问题,成本就低不了。 但李明不干了: “那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没有民夫,谁来给军队运粮?难道让天兵也像倭人蛮子一样吃草吗?” 对陛下意料之中的反问,房玄龄早就想好了答案。 “我们可以放弃半岛,在扬州、青州建立仓库,以那里的港口为出发点。 “虽然距离倭岛的距离比半岛远一些,但胜在靠近人口腹地,可以就近征调人员,避免长途的人力物资消耗,成本低。” 长孙无忌附和: “臣附议。” 李明敲了敲地图: “这两地离倭岛主战场还很远,运送补给来得及吗? “战争首要考虑的应该是怎么保打赢!”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寸步不让: “可是经济问题也必须考虑进去,否则容易让国力透支,国民不得生息啊陛下!” 就这个后勤补给基地位置的问题,两边针锋相对。 就在相持不下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一张古板的山羊胡子脸探了进来。 “陛下,您要交待的事情,臣已经告知了百济使臣。” 是唐俭,他来复命了。 然后,他就看见皇帝和两位首相缓缓转过脑袋,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盯得他瘆得慌。 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哦。” 李明最后点点头,就当是知道了。 而两位首相对此也没有什么表示。 韩人嘛,能闹出多大点事? 水利、重建、征南蛮、征东倭……哪个不比那俩犄角旮旯的附庸重要。 国家一大,摊子就大,事情就多。 尤其是现在,正是讨论征倭策略的关键时刻。 他们实在顾不上韩人了。 无非是让鸿胪寺卿传个话而已,能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那,恕臣告辞!” 唐俭如释重负,转身就要走。 前脚还没离开,后脚尉迟循毓就冲了进来。 “不好啦!百济使臣寻短见上吊啦!” 阿西巴……李明在心里骂了一声。。 传个话,都能整出幺蛾子? “他人怎么样?” 长孙无忌有些紧张地问。 大家虽然平时看不起两韩之地,但韩人的宰相要是死在大明衙门的地盘上,那还是能算一桩大事的。 这可真是黄泥拉裤兜,有理说不清,指不定还会平白吸引新、百两国的仇恨。 值此征倭时刻,韩人如果在腹背反水,那还是挺麻烦的。 “所幸发现及时,把那使者从绳子上放了下来,他无事。”尉迟循毓心有余悸道。 大明作为特务统治的样板(正面)国家,其招待别国使者的鸿胪寺别馆完全处于谍报机构的监视之中,是十分正常的。 里面的密探细作都扎堆了。 这是为什么尉迟循毓能第一时间发现百济使者自残。 也是为什么来汇报此事的是尉迟循毓。 李明瞪了唐俭一眼。 “你怎么和他说的?” 唐俭很是冤枉: “不是……我只是很礼貌、很客气地向他转达了陛下的意思啊! “尉迟大总管可以为我作证!别馆里安插的钉子也可以为我作证!” 他也是急坏了。 不管那使者有没有把自己搞死,他这口“破坏两国关系”的锅是背定了…… “行罢,请唐公一会儿随我一道去探望那使者,给他压压惊。” 长孙无忌挥挥手,要把那唐俭打发走。 “啧!手头上的事儿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平白生出一桩事来……” 唐俭低着头站在一旁,活像挨训的小学生。 李明眼睛一眯,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勒。 长孙无忌凑了上去。 “陛下有妙计?” “有。不就是腾不出民夫吗?这事儿好办。” 李明指了指傻站着的唐俭。 “前线的劳力,不有的是吗?” 唐俭愣了愣,傻傻地指着自己: “我吗?把臣流放到新罗去扛大米?” 第452章 官场PUA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咳咳!” 扶余比流摸着脖子,上面还留着淡红的印痕。 “您没事吧?”别馆的侍女声音温柔,用流利的扶余语安抚着贵客。 “奴婢正要进屋洒扫,却见您不慎把脑袋钻进了绳结。 “当时事态紧急,奴婢急着为您脱困,可能弄疼了您,还望恕罪。” 真的吗?我不信……扶余比流看了那擅自闯入的侍女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据他所知,刚才的事情经过与侍女所说有“亿点”小出入。 他刚因为卖国被拒,心灰意冷之下,抽下一尺白绫,在房间里自挂东南枝。 结果椅子都还没来得及踢倒,门外就突然冲进来一群大汉,七手八脚地把他给抬了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回到了座位上,在接受温柔婢女的话疗了。 很明显,自己正被人严密监视着。 “呼……” 扶余比流轻出一口气,面有歉意地对那婢女道: “抱歉,将诸位牵扯进来,耽误你们工作了。” 关于在别馆被大明密探盯梢这件事,他是有所察觉的。 毕竟他自己就是一名大明密探。 别馆这些假扮成侍从婢女的探子,其实都是他的同行。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正被同行们寸步不离地盯着,他才敢冒险整这一出“自寻短见”的闹剧。 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逼上头表态。 “婢女”的表情顿时玩味了起来。 坏了,好像遇到懂行的了。 “阁下就不怕我们搭救不及吗?” 她压低了声音。 “呵呵,不怕。”扶余比流苦笑着摇头。 作为这行当的资深从业人员,他对大明特务的专业能力是深信不疑的。 没有救不成,只有不想救。 而如果对方真的见死不救,那其实也代表了上头的表态。 若真如此,那他还真不如一死了之算了。 他好歹是一国的宰相,如果连卖国……不是,“白送国家”这种零难度的事情都办不好,那真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这时,房门敲响了,侍从通报鸿胪寺卿来访。 扶余比流松了口气。 自己这番作,看来还是起到了效果的。 如果能争取到面圣的机会…… “陛下有些话语,着我向你直接传达。” 鸿胪寺卿唐俭没有和他多客气,直入主题。 扶余比流眼皮微微一跳。 算盘落空,让他心中有些失落,缓缓起身一躬。 “臣,接旨。” “没有经过门下省,称不上旨意,只是一番训诫如下。”唐俭古板地纠正了对方的错误,道: “陛下云:‘尔等想要并入我天朝,居心不可测。是为搭便车,赚取财政补贴耶?抑或是为曲意逢迎,取得天朝的保护耶?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间有远亲。如今大明强盛,周边蛮夷咸来归附,中书省审核都审不过来。可患难才见真情,有几个蛮子能与我华夏共患难呢?’” 大意就是:臭外国的,上我大明要饭来了? 我不是,我没有……扶余比流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把反对意见给表达出来。 Big胆! 开玩笑,那可是陛下的金口玉言! 你敢说不,你算老几? 可是,可是…… 老使者噗通匍匐在地上,哇哇就开始哭。 “韩人虽是东夷,但对华夏孝心可鉴……” “哪里可鉴了?”唐俭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吟唱。 “大明征高句丽时,尔等为华夏出力了吗?” 这…… 正打算借痛哭流涕表一番心迹的扶余比流卡壳了。 明……不是,当时还只是辽东一造反割据政权的赤巾平州,鲸吞高句丽时不能说润物细无声吧,也能算是不知不觉了。 两韩还在半岛南端撒尿和稀泥玩,突然,北边那另一“韩”就没了,成了“明”。 “哼,你们什么也没有干吧?” 唐俭冷笑一声。 不是,我们啥都不知道啊,高句丽就没了,我们想表忠心也来不及啊……扶余比流正要哭诉。 唐俭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板着脸继续严肃地反问: “上溯几十年前,隋朝三征高句丽,尔等可曾出力? “哦,力是出了,不过帮的是尔等的扶余亲戚,反打我华夏。 “这一笔笔账,我们的史官都记着呢!” 一番话,就把老扶余的反驳给憋了回去。 冷汗浃背了。 华夏人可真记仇啊…… “上溯三百年前,晋朝八王之乱,尔等趁机攻打乐浪郡…… “上溯两千年前,周王封燕召公于辽东,建立燕国,受蛮夷滋扰……” 唐俭一件一件地述说着韩人及那块地方其他土人的黑历史。 “请唐公暂歇一会儿。” 扶余比流擦了擦眼泪,直截了当地问: “陛下需要吾等韩夷,如何表露对陛下、对大明、对华夏的忠心?” 大家都不是傻子。 对方既然愿意和他说一大堆,就说明这不是纯粹的拒绝。 而是在谈条件。 “问我?我只是陛下的传话筒。”唐俭一本正经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陛下仁慈,韩人既有皈依之心,亦不能让尔等继续在化外黑暗中徘徊千年。 “关键在于尔等自身,看尔等的表现。” 扶余比流支起了耳朵: “愿闻其详!” “我个人有一些建议。”唐俭压低声音: “陛下将远征倭国,想必这你是知道的。 “只是倭国离大明路途遥远,又隔着一片大海。 “天兵再强,那也是要吃饭的。这后勤补给的问题……” 扶余比流敏锐地意识到,这是缴纳投名状的好机会。 他立刻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新罗百济必量小国之人力物力,结大国之欢心! “陛下要多少,韩人必竭力满足!” 对,对,就是这样……唐俭俯视着韩人使者,且喜且怜之。 喜的是,自己总算不辱使命,完成了陛下交待的任务,把差点搞砸了的外交事务给扳回来了。 怜的是,韩人被陛下下套了啊。 接下来还不被逮着往死里用…… ………… 得到了大明这边的暗示,扶余比流不敢懈怠,连夜启程,坐船回到了泗沘城,将神皇的意旨带到。 “什么?陛下不要我们?” 义慈王蹭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不是,陛下…… 这可是白送的国土欸! 您的老表叔、老前辈隋炀帝杨广,为了打三韩,把国家都给打没了欸! 您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陛下嫌我韩人反复,心有顾虑,因此不愿收我。” 扶余比流直言道。 “哦……”义慈王又坐了回去。 虽然我三家姓奴,虽然我曾同时向大唐、高句丽和倭国进贡。 但我知道我还条好狗…… 算了,这话说出去连自己都不信。 “那该怎么办?” 义慈王紧接着问。 本来嘛,他本人对“献国”这事儿并不是那么热忱,毕竟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嘛,是被自家宰相推着走到这一步的。 但是事到如今,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卖国都没人要,这可不得被后人笑话死? 必须卖,必须卖成功! “大明天朝接下去不是要征倭嘛,正苦于后勤困难。” 扶余比流把唐俭传达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了。 “该如何证明我等的一腔赤诚,就在此举!” ………… 次日,大明“婉拒”的悲报就在新罗、百济两国流传开来。 韩人闻之,抱头痛哭。 大明啊,我未曾谋面的故乡~ 为了获得荣誉大明人的身份,韩人爆发了极大的工作热情。 全面登记男丁人口,提前组织起庞大的民夫队伍,并开展相关的业务训练—— 比如扛沙袋、赶车、以及简单的速成汉语啥的。 以免上了战线啥都不会,连明大人的命令都听不懂,贻误了战机。 此外,趁现在冬季农闲,两国还全员调动,在最靠近倭岛的金城集中,疏浚航道、扩建港口。 提前为明军打造后勤基地,迎接他们的大驾光临。 总之一句话: 别让明大人久等了! ………… “嗯,不错。 “韩人不愧是万年藩属国啊,当得一条好狗。” 李明对两韩人民的积极主动非常满意。 “现在前线基地有了,民夫也有了。 “你们看,两难这不就自解了吗?” 陛下座下二位护法,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一时沉默了。 陛下的办法确实很好,简直惊为天人。 韩人来傍大户,我所不欲也;征倭后勤困难,亦我所不欲也。 两份不快的事情迭加起来,居然变成了双倍的快乐,还有比这更大的快乐吗? 这番政治操弄,谁看谁不迷糊。 就是有亿点心黑了。 这么欺负纯朴又忠诚的舔狗,连两条老狐狸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过了半晌,长孙无忌小声提议: “利用韩人皈依的热情来反向剥削奴役,会不会太伤他们了?” “伤他们个头,他们自己还乐此不疲呢。”李明一语道破。 “只有努力争取过的才会珍惜,太轻松就让韩人当了大明公民,他们反倒容易起反心。 “只有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费劲千辛万苦润过来,他们才能好大明顺民,不会造反—— “如果造了反,那之前他们为了润过来而吃的苦,岂不就白吃了?” 陛下确实对人心有独特的理解,使出的招数虽然腹黑,但确实有效。 “那……敢问陛下,待战争结束,真要纳二韩入华夏吗?”房玄龄问。 李明嘴角勾勒,呵呵一笑: “那就看他们表现了。 “毕竟我们华夏文明滋养韩人这么久,他们地处大陆边缘,也就只有大明能依靠了,否则他们早就冻饿死了。 “所以,他们相应地为我们支付些血税,那也是应该的。甚至可以说是太便宜他们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虽然不知道“pua”这个概念。 但李明这套话术,莫名让这两位高级社畜感到哪里不对。 该不会陛下也在对我使用这套话术,让我乖乖“交血税”每天加班加到吐血吧? “总而言之,征倭最大的后勤问题,基本解决了。 “大明还得有朕啊,要不是朕的主导,二位能这么圆满地解决这个问题吗?二位还得站位更高,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朕期待你们的发挥。” 李明顺嘴又pua了他们俩一把。 两位首相:“…… “陛下英明,这个国家不能没有您啊。” 姑且陪少主玩一会儿。 短暂的工作休息结束,李明的表情立刻严峻起来。 “农历十二月,东征倭岛。 “要赶在春耕以前荡平倭国,不可延宕。 “时间紧任务重,没有问题吧?” 倭国的问题,必须予以雷霆一击,迅速解决。 这才几个月,就让他们接连搞出了“刺驾”和“掘堤”两个重量级操作。 这再留他们过年,那就是在拿竹叶青当竹竿子玩儿,对自己生命和国家未来的不尊重了。 房玄龄提醒: “大河改道工程也是定在十二月。” 这两件都是不可延宕的大事,撞在一起了。 “我知道。”李明一字一句道: “我不认为国内建设会影响对外征战。 “还有意见吗?” 两人摇头。 既然神皇陛下决定,倭人不可活过今年。 那就只有全力以赴,让陛下的决定落实为现实。 ………… 大明的战争机器全速开动,这次的冲量格外巨大。 和过去与突厥的相爱相杀、或者明唐一家人互殴不同。 此次征倭,是深仇大恨的灭国战。 中原几乎家家戴孝,甚至于连累了南方的救灾工作,始作俑者就是倭人。 不死不休之仇。 因此,这个国家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父亲推着独轮车为前线运粮,母亲连夜为军人缝制过冬被褥,子弟则踊跃报名参军。 都是不求报酬的自愿行为。 甚至连化外的韩人,在李明的指挥棒下也卷了起来,积极建设海港。 房遗则一核算,惊讶地发现,衙门的实际开支比预期的成本要低得多,账目漂亮得像作假了一样。 这是什么高级的财技? 他畏惧了。 ………… 就在大明开始积极备战的时候。 鲸海的彼岸。 倭国都城,大和国大阪难波宫。 孝德天皇正在得意地仰天大笑。 “朕正在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啊!” 今晚请个假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好湿,好烫,好黏。 我说的是黄梅天。《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今晚请个假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3章 黑船渡来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孝德天皇阅读着前线战报,开心得一拍大腿,仰天大笑。 “好啊,很好啊! “短短几月间,我军就已经席卷半岛、剑指平壤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藤原中臣镰足刚准备恭维几句,却被同座的和尚给抢了先。 “在陛下的带领下,英勇的大和武士战无不胜,真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啊。 “天皇菊纹所到之处,韩夷叩首膜拜,明人望风而逃。 “这是菩萨让您解救被明皇暴政荼毒的天下苍生啊。” 从大陆偷渡过来的鉴政双手合十,滔滔不绝地说道。 一位大明高僧能出现在倭国政治的核心圈层,这幅景象可以说是相当罕见了。 孝德天皇立刻收起笑容,换上虔诚的表情,也双手合十。 “这是菩萨降于吾的试炼,诚惶诚恐! “高僧真乃菩萨赐予吾的宝物,果然如高僧所言,明国就是一栋摇摇欲坠的房子,只差我大和武士的临门一脚。” 他十分欣赏这位华夏高僧,说话又好听,拍马屁都让人感觉不到是在拍马屁。 而且提供的情报又很准确,精准地为倭人剖析了鲸海对岸、明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 他超喜欢的。 “哼!” 藤原镰足不悦地瞪了眼那个罕见和尚。 明明是我先来的,那个秃驴竟然……作为天皇心腹,他有种自己生态位被霸占了的危机感。 但是他不敢在陛下面前当面蛐蛐,只能阴阳怪气地唱反调: “高僧对佛法精进,但对打仗或许不甚通晓。 “既然打了胜仗,第一件事应该是停下脚步,让士兵在所占领的城池‘取’些财物,好生庆祝一番。” 鉴政和尚当即反驳道: “中国有句古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你们在倭岛上或许不知道,大明城池守军虽然士气低迷,但是城防还是很坚固的。 “如果不乘胜追击,等泄了这股气,攻城就只会更难! “若听从了中臣之拙见,实在是贻误军机,遗祸尤甚啊!” 鉴政虽然打仗不一定行,但键政是一定很行。 他高强度把藤原镰足批判一番,将对方喷得面红耳赤无法反驳,又转向孝德天皇,情真意切道: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天皇陛下,现在正是渡过浿水,继续进取的大好时机啊!” 一番话正好说到孝德天皇的心坎子里了,把他撩拨得奇痒难耐。 日之本大一统的开创者、三韩的守护者、中原的继承者…… 这三顶帽子盖下来,试问谁不迷糊啊! “甚善!”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蹭地站了起来。 “下令,立刻给前线的战士下令! “让我大和国……以及其他令国的武士,一刻不停继续北伐!” 藤原镰足的提议被完全无视了,他顿时灰头土脸,狠狠地瞪了一眼抢他风头的外来和尚。 “嗯?” 他好像恍惚中看见,那鉴政和尚看着天皇的眼神有些异样。 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弧度。 他闭了闭眼。 一切如常,大明高僧的表情依旧虔诚平和,以一种欣赏又崇敬的眼神,仰视着天皇。 “陛下果决,真天命之子也。” 鉴政和尚熨平偷偷勾起的嘴角,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大和武士稍加补给休整以后,便可进军中原,再造华夏了。” 孝德天皇却是顿了顿,一脸疑惑地反问: “补给?什么补给?” 大和民族不是食草民族吗,为什么要补给? “啊?” 鉴政和尚都罕见地卡壳了。 他再怎么当细作传递假情报,骨子里也还是讲道理的华夏人。 起码知道军队是要吃饭的。 给出的军事建议虽然坑,但还是远不及倭人自己的抽象。 正所谓,串子串一辈子也比不上傻子的真情流露。 对于倭酋自己上杆子送人头的大聪明计划,他还能说什么呢? “尊重,理解,祝福。” 鉴政大师虔诚地双手合十。 孝德天皇的心情十分舒畅,但他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守礼节的人,不便在高僧面前汪汪大笑。 只能借着观览地图的机会,优哉游哉地踱步到堪舆图前,对着大陆的轮廓图得意忘形地咧开嘴角。 他、以及整个倭国得到的情报,与现实情况不说天差地别吧,那也可以算是南辕北辙了。 根本原因在于,半岛战场的战局是字面意义上的“瞬息万变”—— 前一天倭军还在赢赢赢,一转眼就被推下海了。 孝德天皇现在收到的,还是前期赢赢赢的过时战报。 而败战的战报,他大约是这辈子都收不到了。 因为半岛上的倭人,高情商的说法是“托体同山阿”,低情商的说法就是都被做成了京观,已经没有人能给本岛传信了。 在消息传递的光锥之外,倭岛上的人还生活在自己的信息孤岛上自得其乐。 而在事件的光锥之内。 与新罗金城隔海相望的长门国。 渔民正在升起风帆,出海打鱼。 这里离倭岛的难波-藤原京政治核心有数百里“之遥”。 所以基本上不怎么鸟难波宫的那位“天皇”。 民间更是对自己惹来了多大的麻烦一无所知。 他们照旧生活,劳作,供养自己的领主。 只是最近,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一些波澜。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西渡大海,去韩人的地盘上“为天皇尽忠”打仗了。 长门与海峡对面的新罗,可以说是相爱相杀的老冤家了。 不但半岛上饱受倭寇之苦。 长门这边同样也有“韩寇”的说法。 那就是新罗来的海盗。 只不过这几年,随着新罗的大腿唐朝式微,倭寇彻底压过了韩寇。 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长门几乎每家每户的青壮汉子都客串过倭寇,去新罗“捞偏门”赚外快。 最近甚至把魔爪伸到了新罗隔壁的百济国。 “喂喂你听说了吗?我儿子来信说,新罗那边能吃上白米饭了!” “我勒个天照大神,俺们连麸皮谷糠都吃不起,韩人凭什么能吃到银舍利?!” “说是明国在供着他们的。就像狗一样,朝明人摇摇尾巴,明人就赏他们肉骨头。” “可恶的明人,凭什么给韩人吃大米?韩人也配吃人的饭吗?” “你别生气,我儿子在那里抢了不少大米,你儿子应该也不会落下。” “菩萨保佑,看韩人吃米比俺自己吃不上米还难受。” 渔船上,倭人渔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们秉持着“即使我吃亏也不能让别人占便宜”的原则,大肆鞭挞着韩人、以及给韩人投喂的大明。 因为倭人是个很讲究等级次序的社会。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韩人一直是比自己低一个等级的“劣等人”。他们吃糠,韩人就只配吃屎。 而如今,劣等人居然吃上大米了,待遇比他们这些“学长”还好! 这可是坏了规矩啊! 不但韩人可恶,支持韩人坏规矩的明人,也可恶! “听说是天皇陛下召唤大水淹了明国,所以这仗打得特别顺利。俺儿子马上就能回家结婚了。” “哦?没想到,难波城的那个陛下,还是管点用的。” “可不是,不然俺们那个领主也不至于这么上心,亲自带着出海了……” 渔民们正一边撒着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发觉情况不对劲。 这天怎么黑得那么快? “要下雨了?” 几个渔民下意识地抬头。 “那是……!” 只见一座山,以他们在海上前所未见的速度,飞速向渔船靠来。 巍峨的“山体”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整条渔船笼罩其中。 “救……” 倭人还来不及喊出一个字,就被黑压压的大船无情地碾过,只在海面上留下几块漂浮的木板。 而在这艘高大的黑船之后。 是无数条同样高大的舰船。 船身通体漆黑,舰艏飞剪成漂亮的流线型。 桅杆顶端,一面玄底镶金大旗迎风招展。 上书一个大字: 明。 大明的远征无敌舰队,如同群山,整齐而安静地向本州岛海岸疾驰而去。 ………… 日上三竿。 长门国的海岸边,农民裹着茅草,晒着冬日暖身体。 “咦?” 他好像看见,在海天相交的远方。 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黑线并没有消失。 反而变得越来越粗。 显然是有什么巨大而可怕的东西,正在向这边靠近。 “那是…… “啥?” 倭人们纷纷走出自己的茅草屋子,手搭凉棚,眺望着大海的方向。 他们也发现了大海的异常,却不知晓自己面对的那个“异常”是什么。 那一条宏伟壮观“线”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首先排除是人类的造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总不会闹什么鬼怪吧? 难道说……是海啸?! 就在倭人站在干岸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的时候。 那一道黑线,也像海啸一样,快速地驶抵了岸边。 这回,岸上的倭人终于都看清了。 那是船! 可是即使亲眼目睹,他们也仍然不敢相信,那是“人类”能建造出来的东西。 因为那些船只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远远超出了他们对于“船”这种交通工具的理解。 相比之下,他们乘坐的小舢板,就像猴子骑木头渡海一样可笑。 而且这么大的船,数量还多。 密密麻麻塞满了海港。 到底是什么样的政治实体,会拥有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舰队? 很快,这支舰队已经停泊在了岸边。 每条船只都通体漆黑,向岸上的倭人小村庄投下漆黑的影子,就像一座漫长的山脉。 倭人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只觉得震撼,甚至忘记了感到害怕。 人是不会害怕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的。 “那面旗帜上写的是什么?” 有眼尖的村人指着旗帜上大大的“明”字发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认识。 汉字是公家高雅人的学问,他们这些下里巴人怎么可能认识呢。 他们只认识领主的家族纹饰,知道远远看见了得要跪下行礼,否则会挨一顿毒打。 至于其他的标志,就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了。 所以,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些大船靠岸,放下蜂群一样的小船。 当全副武装的甲士踏下冲锋舟,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 岸上的倭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好像不大对劲,想起来要往后逃了。 然而,为时已晚。 在他们的后方,扬起滚滚烟尘,就像一道有形的结界,牢牢地将整个倭人小渔村包住。 不知何时,另外一支队伍已经悄然上岸,将村寨团团围住。 包围他们的看起来的像是骑兵,但又不是倭人所熟悉的骑兵。 因为他们实在太高太壮了。 胯下的高头大马就像直立起的熊一样高大,让他们不得不仰视。 而马背上的骑士,更是威武无匹,盔甲反射着冬日的阳光,晃得他们目眩。 一人一马,就是一座压迫感巨大的山。 而这样的“山”,还有很多。 和他们一比,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长门领主,就像猴子骑狗一样。 而且那些骑士,浑身披着金光灿灿的盔甲,脸上还覆着面甲。 这哪里是凡人,简直故事里的金刚啊! “嗷嗷菩萨保佑,嗷嗷菩萨保佑!” 倭人呼啦啦跪在地上,对下凡的大明金刚顶礼膜拜。 这是倭人刻在骨子里的等级次序、强者崇拜。 碰上明显强于自己的物种,便立刻触发他们的被动,恭顺得一批。 至于他们刚才怼着大明口嗨? 嗨呀那是开玩笑的太君! “呵。” 面对咚咚磕头的倭人,来自中原滑州的年轻骑兵校尉只是冷冷一笑,向远方望去。 海岸边,第一支步兵部队已经成功登陆,集结简单的队形,将村寨的另一面也围堵得水泄不通。 漏洞都补上了。 骑兵校尉嘴角一勾,缓缓抽出佩剑。 ………… 一场可控的大火,便抹去了这座小村寨在世间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第一波上岸的明军擦拭完沾血的刀剑,便立刻就地安营扎寨,迎接后续的友军。 旗舰靠岸,一位身材伟岸的将领缓缓下船。 “倭国……呵!” 第454章 对倭最终解决方案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李世绩深吸一口气,踩踏在岛国的土地上,心中感怀万千。 他便是此战的主帅。 神皇陛下任命他这员大唐降将为金城道行军大总管,将吊民伐罪的重任、以及从国库里抠出来的宝贵家底交给他。 不是因为他比李靖能力强、更忠诚,更不是因为他比李靖帅。 单纯是因为他比李靖年轻,不怕在异国他乡嘎嘣嗝屁。 今年四十出头,正是大明的“青年干部”,最适合上岛历练一番。 “呼……” 他微微呼出一口浊气,抖擞精神,不怒不喜地询问副手: “陛下嘱咐我等,跨海补给不易,需要雷霆一击、速战速决。 “也就是说,要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金城道行军副总管薛仁贵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道: “我军反复搜查,确保没有倭人能将我军登陆的信息传递出去。” 军事行动要不被当地人发现,一般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大明天兵选择的是第二种。 只要没有活人发现天兵天降,四舍五入就等于“没有人”发现了嘛。 毕竟尸体不算人。 “很好。” 李世绩赞许地点头道: “我军将沿海岸线向东,继续这么推进,稳扎稳打,先在海港附近建立牢固的后方大本营。 “若被敌人察觉,则立即该换战术,向敌国都全力奔袭,优先将倭酋斩首!” 跨洋作战,派一支尖兵执行特种作战,给倭人来一次“布拉格之春”式的快速政权更迭,是节约成本和时间的最优解。 就像老虎捕猎,先悄无声息地接近难波城,然后猛然跃起,对猎物的脖颈发起致命一击。 “这其中,契苾何力所率领的机动骑兵乃是重中之重。你的步兵队伍要和他衔接配合好,不要拖了骑兵的后腿。” 李世绩再三叮嘱道。 和普遍印象中暴躁的大将军不同,老李其实是一位十分细致的官僚型人才。 薛仁贵重重地点头: “属下知道了。为确保万无一失,再派人巡一遍山!” 便领命退下。 “薛仁贵……是个好青年。” 李世绩赞许地点点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能稍稍放轻松了一些。 本次出战,以契苾何力和薛仁贵为左右副总管,作为李世绩的左膀右臂。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两人脾气最儒雅随和,能听从李世绩的命令。 要是换上李道宗、侯君集、薛万彻那样的老资格。 李世绩这个半路出家的降将,是绝对指挥不动的。 而出征倭国,因为实力绝对碾压,所以谋略是其次。 纪律才是最紧要的。 所以李明亲自插手人事,做了此番安排。 除了将领人选,连军队人数也是下了相当一番苦功。 兵力不能太多,否则补给和指挥难度直线上升。 可是兵力也不能太少,倭国毕竟不是百济新罗这样的小国,人数不足是没法一波莽穿的。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为了确保征倭之战万无一失,大明官庭上下着实做了相当一番苦功。 全国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全国的财政盈余也都集中在这里。 不容有失。 “我也不容有失。”李世绩心中踌躇。 作为败军降将、李卫公的代餐,李世绩深感肩上的责任重大。 如果这战没打好,他就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被倭人祸害过的国人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的每一步都力求稳、准、狠。 大规模登陆作战,是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李世绩硬是做到了。 方法就是把附近的村民都变成鬼。 起手就是骑兵迂回包抄,辅以步兵正面推进。 连正规军都遭不住这么一手,杀百姓那就是降维打击。 倭人村民不论男女老幼,被尽皆屠戮,一个不留。 这是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保证明军登陆的消息不会走漏出去。 至于说,用军队屠杀无法反抗的倭人是种什么感受。 泡在黄河水里的广大中原百姓点了个赞。 “接下来,是继续沿海岸线向东,进攻‘石见国’……” 李世绩收拢思绪,从兜中掏出一本地图,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大明对倭国的情报工作,不能说知根知底吧,只能说是尽在掌握了。 因为半岛和列岛之间“繁荣”的民间交流,韩人已经将倭国渗透成筛子了。 宝贵的政治、地理、乃至军事情报,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而不像倭国对大明,整天听一个只会键政的和尚瞎咧咧,整一个就是单向透明的状态。 “倭国虽然多山,但是从长门国到大和国一带,地形还算平坦,骑兵一日可行五百里……不,保守起见,还是得按日行三百五十里计算。 “这样的话,最好在率军抵达‘因幡’国之前,部队需要全程保持低调,不被发现。 “过了因幡,向难波发起冲刺,就能打倭酋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强行军能够携带的军粮有限,这个后勤……” 面对着研究了无数个日夜的地图,李世绩进行着复杂的计算,又双叒叕在脑海里将战役计划推演了一遍。 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谁?!” 老李虎躯一震,下意识地按住腰际的剑柄。 定睛一看,只见一位头戴鸮翎冠、眼大如铜铃的汉子,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显然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吓到了。 “哦,是薛万彻尚书啊。” 李世绩很丝滑地把握住剑柄的手向上提,自然而然地拱了拱手。 “不知有何吩咐?” 是的,尽管朝廷并没有让薛万彻作为李世绩的部下出征。 但是薛万彻还是上了前线。 只是他的任务不是来打仗的。 而是来打灰的—— 他以工部尚书的身份,来亲自监督倭国的“再造工程”。 所以他和李世绩不是上下级关系,李世绩管不到他。 甚至于从某种程度上,薛万彻反倒是他的上级。 因为李世绩此战的一大任务,就是配合薛万彻和他手下的“施工团队”。 而对于不能直接披挂上阵、手刃仇敌,打灰佬薛万彻虽然多少感到有些遗憾。 但是对李明陛下分配过来的任务,他仍然充满了工作热情。 “长门这个地方真不错啊,离海岸这么近,海水还这么深,可以轻易地停泊我们的巨舰。 “韩人的情报真没错,是一处不可多得的深水良港。嗐,可惜!” 说到这里,薛万彻就气得直拍大腿。 “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倭人居然只弄了个破渔港出来,真是暴‘珍’天物!” “是暴‘殄’天物。”李世绩没忍住,纠正了文盲的读音错误。 “薛蛮子”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冒犯,两手一摊,喉咙梆梆响: “你聪明!长门港你来扩建,后勤补给你自己来解决咯!” 李世绩立刻就跪了,委曲求全地哄着对方: “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你的读法才是对的。” 老薛的脸色立刻就靓丽了起来,甚至向李世绩礼貌地拱了拱手,道: “我是来通知李总管,临时海港马上造好,你就等着军粮装备源源不断地运上岸吧。” “哦,谢谢。”李世绩礼貌地表达感谢。 但薛万彻明显被吹捧得心情不错,继续唾沫横飞地夸下海口: “李总管,你就管放心大胆地向前进! “你的部队走到哪儿,我手下的兄弟们就铺路铺到哪儿,保证你的后勤就和靠着海港一样,每天都能吃到大陆运来的新鲜葵菜!” “哦是吗,那可太有劳工部尚书了。没有薛尚书的运筹帷幄,我军只怕要和半岛上的倭人一样,就地筹粮了。”李世绩礼貌地夸赞几句。 薛万彻被捧得飘飘然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知己,开始喋喋不休地和“知己”抱怨起来: “嗐!如果在大陆,哪里用得着边打仗边铺路? “还不是倭岛这地方,基础建设太烂了,根本没有可堪一用的港口。 “只能在长门这离他们国都还有好几百里的地方登陆,只能让我们从离王都几百里的长门出发,一路带兵推过去。” 如果能直接登陆难波,哪还用这么麻烦? 黑船来袭,游戏就结束了。 只是没法这么玩。 登陆作战是很困难的,就算倭人再菜,强行在人国都玩抢滩登陆,也肯定会损失惨重。 而至于其他港口,又因为倭人稀烂的基建,根本没法停泊大船。 所以只能选择长门。 平白增加了陆上补给的距离。 这让薛万彻很是上头,有事没事就蛐蛐倭人的建设水平。 李世绩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谦虚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吟唱: “所以,我军能取得此战的胜利,全仰赖薛尚书了。” “哈哈哈!有眼光!别人都不亲近你李世绩,我还以为你脾气古怪呢。这不挺机灵嘛!”薛万彻被捧得心里很舒坦,照例开始了口胡。 “总之,有本尚书和本尚书的兄弟替你负责后勤,你和你的军队就安心等着吧!” 薛万彻咧嘴一笑,便回港口招呼他的兄弟去了,一路扯着大嗓门骂骂咧咧地嚷嚷着: “喂!搬砖哪有你们这么懒懒散散的,是没吃饭么?给老子加把劲儿!” 是得等着你啊……李世绩望着港口方向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心里嘀咕着。 征倭一战,他是军事行动的主帅。 可并不是整次“行动”的主帅。 薛万彻和他的民夫才是主角。 这便是李明陛下的所谓“再造工程”。 或者说,“无害化工程”—— 让倭岛从此以后永远也无法对华夏造成威胁。 一时的无害化,依靠的是军队。 而永久的无害化,就需要施工队了。 具体方略是: 先以军队发动闪击战,对倭国国都难波及其酋首实行斩首。 根据情报,倭国正在进行所谓“大化改新”,正是中央从地方部族收拢权力、但又没有完全收拢的阶段。 在这之前斩首,倭国各部就像九头蛇一样,断一个最大的脑袋也没什么影响,地方该抵抗还是抵抗。 在这之后斩首,对方拥有了有组织的国力,再打就不容易了。 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正是征倭的最佳时机。 只要把那难波宫的小朝廷端了,这国家就群龙无首了,地方也一定陷入混乱。 这是第一步。 如果就此打住,那只会春风吹又生。 倒了一个孝德天皇,又会出来个什么什么天皇。只要倭岛的自然风土不变,过个几年又会像蟑螂窝一样,重新爆一波倭寇出来,为祸中原。 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倭人问题,这就需要用到薛万彻和他的施工队伍了。 给倭人来一个公元七世纪版本的“去农业化”,把这片虫巢拆回原始社会。 经过重建,这片土地就能彻底无害化了。 倭岛这地方,虽说有点人口和资源,但是对华夏文明来说,隔着一片大海,根本无法控制。 而因为在大洋的边缘,这鬼地方甚至连作为航运中转港口的价值都没有。 全是坏处,没有好处,还是直接让这鬼岛寸草不生得了。 军队治标,工程治本。标本兼治,制成标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薛万彻才是李世绩的上司。 而李世绩只是这支“拆迁办”的贴身保镖。 以刺头的薛万彻为李世绩的“兄弟单位”,让薛万彻的另一半边大脑契苾何力、大明的原始股东薛仁贵为李世绩的副手。 让李世绩当主帅了,但好像又没完全当。 “皇帝陛下的情报抓得好,时机抓得好,连这一番人事安排,也是讲究的很啊。” 李世绩深切感到了新任领导那老辣的政治手腕。 心里只有敬畏。 “大总管。” 契苾何力和薛仁贵再度巡山回来了,一齐向李世绩回报道: “经过斥候多番侦查,确定没有任何倭人村民能将我军的动向传播出去。” 短短一行字,就意味着这一带的倭人基本被灭绝了。 “甚善。” 李世绩选择相信这两位最兢兢业业的得力干将。 “全军扎营,生火造饭。白昼休息,夜间行军,向东!” ………… 就这样,在倭国的腹地。 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就这么在没有任何当地(活)人目击的情况下,安顿了下来。 如同死神的镰刀一样,兵锋指到哪里,哪里的村庄就突然被夷为平地,人口突然灭绝。 他们的行动很有方向性,灵活地穿插于倭人稀疏的城塞之间,只在郊外活动,保证自己不被发现。 根本不像是远道而来的侵略者,对当地地形熟悉得像是本地人一样。 而在这万人大军的背后。 几乎十倍规模的民夫紧随其后,如同一条大血管,将长门港卸载的后勤物资源源不断地“泵”到军中,为他们提供着充沛的能量。 与此同时。 倭国的国都。 倭酋孝德天皇对迫近的阴影懵然不知。 第455章 你赢赢赢,最后输光光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就在李世绩率数万将士,衔枚裹蹄、星夜兼程,千方百计地掩盖行踪,迅疾而气势汹汹地杀奔倭国国都时。 此时的难波城。 无事发生。 如果硬要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就是国都一直沉浸在赢麻了的氛围这件事了。 因为信息延误的问题,现在传到倭国本岛的还是“日之本武士英勇善战,在半岛节节胜利”的“新闻”。 而随着一封封战地家书一并到来的,是士兵们往家里寄的一件件战利品。 这实打实掠夺来的金银财宝,可做不得假啊! 倭军的这场史无前例的大胜,已经成为了这两天难波王都最大的话题。一向驯良的倭国百姓直言道,倭军这样赢赢赢,真的是太有面子啦。 难波都城立刻陷入狂欢之中,而并逐渐演变成对孝德天皇近乎狂热的个人崇拜。 在苏我氏将大政奉还天皇陛下之前,倭人还是各自为战的部落集合体。 而孝德天皇即位才半年,大化改新才刚刚开了个头。 大和武士就在前线所向披靡了。 等来日方长,那还不得赢麻了啊! 那个苏我氏治的什么国,他能打仗吗?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而现在孝德天皇陛下治国,刚登基就赢了新罗,新罗赢完赢百济,再赢大明,接下来没人赢了。 除了天皇陛下,试问还有谁,谁能带领这个岛国民族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这场胜利的狂欢自上而下,席卷了难波城的每一个阶层。 食肉者分到了肉,而底层的食草者也如愿吃到了草—— 你就说大头兵寄回家的、可能已经发了霉的谷子是不是草吧。 至于这些沾着血的谷子是怎么来的。 和他们同一阶层的半岛农民,在向倭人士兵“献出”自己的口粮之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阿鼻地狱。 倭人百姓暂且蒙在鼓里,假装不知道。 他们的眼睛里,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 在战利品的刺激下,整座都城、乃至整个列岛,都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们觉得,自己找到了财富密码。 那就是对外扩张。 不用日出而作,不用土里刨食。 只要在天皇陛下的领导下,岛上各国的勇士组织起来,渡海去抢。 就有源源不断地财富和食物涌进来。 那大家还种什么地? 这股对外侵略的热忱,又混杂着对天皇的崇拜和对大化改新的憧憬,逐渐演变成一场集体性癫狂。 而这场癫狂,终于在冬至日那天达到了顶峰。 在这(从大唐“借鉴”过来的)传统节日,新罗百济王都相继陷落的消息传来,又适逢天皇陛下召开庆祝胜利的大祭典。 三倍的快乐,让整座难波城化为了欢乐的海洋,连冬天寒冷的空气中都飘荡着热烈的味道。 王宫内外挂满了“祝泗沘、金城陷落”的标语,市民脸上都挂着得意洋洋的神气。 即使最落魄的贱民私奴,只要一想到大和武士在大陆上的连战连胜,也会不由自主地抬起胸膛。 一大清早,大批市民便自发地聚集在难波宫外。 冬至日的胜利大庆典即将开始,天皇陛下即将出宫进行例行的“冬至参拜”。 和某大国不同,这里的天皇虽然长期没有实权,但沾有原始部落祭司遗留下来的神性,老百姓轻易是见不到的。 一年之中,大概也就只有这个机会,可以让倭人平民有机会肉眼观测一下他们的新陛下了—— 那位带来他们大赢特赢的年轻陛下,一定是天照大神派下来,带他们一起升天的现人神啊! 若是能一睹陛下的风采,那便是死也值回票价了呀! 宫门大开,漫长的皇室仪仗队缓步而出。 一看见旗帜上代表天皇皇室的菊花纹饰,他们便山呼海啸地嚎叫起来: “天皇陛下板载!天皇陛下板载!” 对带领日之本大赢特赢的天皇陛下,这些国民难掩心中的崇拜之情,跪在地上,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回答他们热情的,是宫廷守卫无情的鞭打。 倭国可没有华夏儒家“民贵君轻”的政治正确传统,王宫的爷就是爷,谁跟你们这帮低贱的草民同乐了? 都城的群众代表热脸贴了冷屁股,被敬爱的天皇守卫打得狼哇叫唤,哎呦哎呦哀求着: “天皇!我等是如此忠诚,您为何……” 守卫一边肆意地鞭打着他们,一边嘻嘻哈哈地嘲笑着: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敢用低贱的目光玷污高贵的现人神?已经不是普通的百姓了,必须要出重拳!” 为了在上司面前表现,守卫重拳出击,打得格外卖力,把长鞭都挥出了残影。 把乱臣贼子都打得抱头鼠窜,口吐鲜血。 而就在士兵和百姓打成一片的时候。 长长的仪仗队缓缓驶出难波宫门,完全无视了乱哄哄的首都街头。 在仪仗队列的正中,在身着漆油竹板甲的“精锐”武士的簇拥下。 宫人小心翼翼地肩扛着一顶轿子,缓步前进着。 轿子的材质工艺略显寒酸,但是正面却贴着一块尺寸巨大、纯金打造的菊花纹饰。 和局促的轿厢极不成比例。 这便是孝德天皇的“御驾”了。 轿厢的窗户从里面移开了。 孝德天皇从中探出脑袋,无趣地扫过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喘息的百姓,冷漠的眼神就像看路边野狗。 旋即,他的眼神却又立刻充满了热切,颇为亲热地向一旁呼唤: “鉴政高僧?” 高僧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天皇的脑瓜壳,谦逊地略一低头: “陛下,贫僧随时听候差遣。” 有能力又谦逊,说话又好听,东土大明高僧的这份情绪价值确实给到位了。 孝德天皇愈加飘飘然起来,故作矜持地问道: “无甚要事,只是心中有一个疑问,想请高僧替朕解惑。” “陛下请讲。” “听闻大明现在的那个少皇帝,也是一位少年英雄,刚在政坛崭露头角便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朕与彼相比,则何如呀?” 鉴政肃然起敬。 虽然作为一名大明的专业密探,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知道自己就像保育员的嬷嬷,任务是哄目标开心,自己轻易不会发笑。 但是在他脑海里,他还是本能地将对方和自家皇上比较了一下。 明皇即位也差不多刚满半年吧,也没有什么别的,只做了三件小事: 统一大陆、削除门阀、全国基建。 而这位呢,可就厉害了。 欺负韩人,从半岛抢了些大明赏赐过去的财物,并把其中最大一坨金子做成了一朵菊花,放在自己轿子的最前头。 鉴政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朵和寒酸轿子极不相称的菊纹,又看看一旁被打至跪地的平民倭人,在心里感叹一下人类物种的多样性,又向佛祖告解了自己的谵妄之罪,这才很有专业性地回答道: “君强甚,李明何能及君也?” 孝德天皇闻言,果然大喜,仰头汪汪大笑起来: “诚然,朕还是有一点比不过他的,那就是作践自己国家的能力。 “只不过夏季的一场水灾,就把他打得顾头不顾腚,对自己的藩属国见死不救,真是可耻啊!哈哈哈!” “呵呵,是啊。”连一向能言会道的鉴政和尚,都被对方的神奇脑回路给弄到无语了,只能敷衍地应和几声。 不能多说,说多了他就很难绷得住了。 嗯? 一向敏感的孝德天皇,觉得对方好像在嘲笑自己。 不过好在这场史诗级的大胜,让他心情颇为不错,就暂不追究对方的疑似不敬行为了。 在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也是很宽容的嘛。 “天皇陛下!” 中臣镰足不失时机地凑了上来,有意无意地把和他抢皇恩的贼秃驴从窗边挤开。 “今年也是按往年流程吗?” 他指的是历年天皇皇室的冬至日参拜仪式。 仪式地点在难波城外的琵琶湖。 湖边上有座御用神社,里面的工作人员只有一个任务—— 那就是在冬至日这一天,拿镐子敲击结冰的湖面,并根据裂纹做出占卜,向天皇说几句晦涩难懂的吉祥话。 简单来说,就是天皇去郊外玩玩,欣赏冰封湖面的美景。 只是这么一项休闲活动,被很擅长屎上雕花的倭人加入了原始萨满元素,给硬生生做成了耗资甚巨、又极其冗长的仪式。 “今年应该和往年不一样,要显出大化改新的新气象。”孝德天皇淡淡地提醒道。 老心腹中臣镰足立刻就明白了。 陛下想让今年的仪式更奢侈、更铺张,同时更繁复一些。 “微臣,知道了。” 于是,冗长的仪式一直持续到了当天夜里。 直到太阳下山,四周漆黑一片。 服侍天皇饮宴换歌的神官才抽出空来,得以进行今天的重头戏。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火把的正中。 他取出一柄据说是“须佐之男斩八岐大蛇所用”的铁镐,朝结冰的湖面用力一敲。 ………… 咔嚓。 火堆里,一片白色圆弧形、弧顶有古怪缝合线的“碗”被烧得噼啪作响,炸出了一道裂痕。 几名全副武装的明军战士凑了上去,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会儿那道裂纹,又看看其中一位战友。 “听说你老家宋州有一种占卜方法,可以根据‘人脑壳’烧出来的裂纹,占卜吉凶?” 同伴们将火堆里的那个白色“碗”——其实是人类头盖骨用树枝拨了出来,熟练地推到那位战友的面前。 “你算算看呗,这是吉还是凶?” 宋州老哥有点无语: “我说过多少次,咱那儿一般用的是龟壳,而不是人脑壳。” 他的战友们笑了起来: “得了吧,战场上谁给你找乌龟? “反正倭人的脑壳有的是,你凑合着算吧。” 宋人老哥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们纯粹是想烧小倭人的脑壳玩儿—— “不过我也喜欢。” 他拿起了这片倭人碎片,还真煞有介事地研究起了脑壳顶的裂痕。 宋人,相传是商朝人的后裔。 咱老商人,就好神神鬼鬼这一出。用人骨来占卜吉凶,可以说是非常地道了。 而宋州之地,就在汴河沿岸。 不消说,也是深受黄河改道的荼毒了。 和倭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 “嗯?” 那位宋州战士咂了咂嘴,嘴里切了一声,将这片头盖骨扔到了一旁的垃圾堆。 在那里,倭人的头盖骨已经堆成了山。 一看就很敬重鬼神,没有少做人牲。 大伙儿有些泄气。 “占卜结果还是凶?” 那位商人后裔老哥啐了一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抱怨着: “我就说,还是得用龟壳来。倭人脑袋不如乌龟好使。” 气氛冷淡了下来。 虽然大明科技比大商朝还是有点进步的。 但是大伙儿尽管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膈应。 不知哪个大聪明发言道: “我们是用倭人脑壳占卜的,那结果也是对倭人来说的。 “对倭人大凶,那对我们不就是大吉了吗?” 哦?嘶…… 大伙儿一思索,一拍脑门: “对哦!” 气氛再次热烈了起来。 “来来来,干!” 将士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虽然这里离最初的起点长门港已经走出了好几百里的距离。 但是拜薛尚书所赐,后勤源源不断地补上,物资一直不缺。 前线即使最基层的大头兵,也照样有酒有肉吃。 大家围着火堆喝酒吃肉,消解着长途行军的疲劳,好不快意。 山坡上,李世绩望着下方军营的点点火光,目光严肃。 这一路隐蔽行军,可以说十分顺利了。 战士给力,补给给力。 最要紧的,敌人也“给力”—— 他的部队从长门海岸一路奔袭到了这里,除了歼灭了当地领主的家丁、顺便屠了几座村庄以外,还没有遇到成规模有组织的抵抗。 也就是说,倭人的大本营时至今日仍然没有察觉,有一支万人尖兵已经切入了他们的国土,刀尖都已经抵到喉咙了。 此时,明军已经按计划杀到了难波近郊,距离其王宫只有一步之遥。 已经不需要隐蔽了。 即使这支大军现在被倭人发现,对方也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也是为什么李世绩允许部队生火,吃顿好的提振士气。 接下去的一战,才是真正的复仇。 他闭眼定了定神,便利索地翻身上马,剪短地下令: “出征!” 随着军令的逐级传达,刚才还有说有笑向军营,立刻缄默了。 火堆也逐次熄灭。 营地又恢复了刚才黑暗寂静的状态,好像从没有人来过。 在异国他乡的长途行军,并没有影响这支军队的纪律。 这台精密高效的杀戮机器,无声地 杀向仍然沉浸在美梦中的倭人。 第456章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哈哈哈!朕真乃开天辟地亘古以来的千古第一帝啊! “什么李明少年英雄,不过是一个逼父篡位、众叛亲离,老天稍微下个大雨就乱了方寸的乳臭儿罢了! “至于那所谓‘贞观治世’的李世民,被那么一个乳臭儿夺了权,让唐朝社稷和暴秦暴隋一样二世而亡,看来也就那样,言过其实。 “至于唐高祖李治……那更是重量级,朕都不屑谈他了,真是掉份儿……嗝!” 孝德天皇打着酒嗝,对大陆上的历代帝皇发表锐评。 琵琶湖畔,夕阳西下。 结束了一整天盛大而冗长的占卜仪式,天皇和他的仆从们照例在湖边神社举行盛大的宴会。 肉如林,酒如水。 神社本就是供奉神明的地方,而天皇作为现人神,在神社接受天下人的供养,很合理。 酒足饭饱之余,天皇陛下借着酒劲,开始吹逼了。 孝德天皇的人设是谦谦君子,所以他虽然拳打家臣、脚踢下属,但他平时还是尽量保持克制的。 而在醉酒以后,他连这一点微薄的克制也不要了,开始大放厥词。 什么秦皇汉武,都是暴君。 周文汉文,又过于文弱,不过尔尔。 天下之英雄,在世之尧舜,惟他孝德天皇耳! 藤原镰足等一众家臣无脑附和。 “陛下强甚,尧舜何能及君也!” 孝德天皇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而天皇陛下的新欢,鉴政和尚,只是在一旁喝着清水,凭栏倚靠望向落日的方向,轻松写意地喃喃道: “快哉,快哉。” 西南方向,天空一片赤红,就像着火了一样。 “高僧也会感到快感吗?” 鉴政一回头,孝德天皇就在他身后,朝他喷吐一口酒气。 “是因为朕的军队胜利挺进大陆,让高僧也通感产生了男女交合的快意吗?” 倭人就是这样,平时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一上酒桌就没了正形,对僧人也能开起黄腔。 鉴政并没有感到冒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舌灿莲花。 只是淡淡地微笑,轻呼一口气: “快结束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孝德天皇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是的,在克服平壤以后,朕就要让前线的部队停一停,把属于朕的嫡系武士秘密调回来。 “唉,朕也想御驾亲征啊。奈何国内这些虫豸作妖,仍然不服朕的统治。 “朕打算亲率百战之兵,长驱直入彼等的领地,与彼等痛陈利害。反正他们的兵都在半岛上,若是不听,就…… “呵呵,哈哈哈!” 他半醉半醒,嚣张地与外人和尚分享着自己的火并计划。 对这场酝酿之中的茶壶风暴,鉴政和尚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并不言语。 ………… 当然,这场欢乐的宴会并没有持续到很晚。 天皇陛下也并没有选择在风景优美的琵琶湖过夜。 表面理由是军国事务繁忙,陛下脱不开身。 当然,实际上的理由比这个更简单—— 琵琶湖边上,根本没有可以供天皇陛下下榻的官邸。 因为穷酸,这里只有一座神社。 招待天皇一行看个风景、吃个晚饭还可以。 至于接待陛下住宿…… 在战争以前也可以,无非是比宫里朴素一点而已。 但是在这场划时代的大胜之后,孝德天皇觉得,这里寒酸的配置,配不上自己这位世界一流棋手的身份。 当然,这只是其一。 其二,也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那就是,世界一流棋手陛下,其实仍然难以巩固自己的统治,无法让政令走出难波城太远。 他是在大陆上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没错。 问题是这则消息还没有传遍全倭岛,成为他巩固统治的政治基础。 所以,堂堂天皇陛下也不敢轻易在外面过夜。 担心在自己离宫的时候,老家被人偷了。 “哈欠~” 孝德天皇坐在饺子里,用手撑着宿醉沉重的脑袋,不满地嘀咕着。 “逼得朕夜里也不得安生,地方上的那些部落酋长是该好好整一下了。 “快了快了,等新罗百济的部队撤回来,朕得好好地教训他们一下。 “让他们知道,谁让朕一时不痛快,朕就让谁一世不痛快。 “哼哼,嘿嘿嘿!” 一想到天兵天降、让国内一众宵小蛮酋“震惊”的景象,孝德天皇就心忍不住轻哼起来。 暗爽许久,他便开始喜滋滋地筹划着在琵琶湖边建一座行宫了。 漫长的仪仗队行走在管道上,守卫点着火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勉强撑起疲倦的眼皮。 努力警惕着剪径的劫匪,千万别惊动了半岛的太阳。 毕竟劫匪才不管你这的那的,穷极了就算是太阳也能射下来。 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就算在国都周围也有不少。 就在这种想睡就不敢睡的别扭氛围之中,整支部队终于摸到了难波城的近郊。 在队伍行进的方向上,路边草丛窸窸窣窣。 “是谁?!” 前哨打起精神,大声喝问。 嗖! 破空声响,就像夜枭的啼鸣。 接下来,是一个重物摔落的沉闷声响,一切便又归于安静。 士兵们看了看发出异响的方向。 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地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漆黑的入口,就像怪兽张开着的嘴,呼呼冷风向外吹出,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东西?” “要不你去看看?” “凭什么是我,怎么你不去?” 这么一耽搁,后方的宫人便大声骂了起来: “前面怎么回事?敢耽误陛下回宫休息吗?”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决定: “那是什么动物吧?” “对,一定是狸猫在鬼鬼祟祟呢!不必搭理它!” 队伍果断无视了这起异常,继续向前行。 而在路旁树林的黑暗之中。 一个倭人匍匐在地,背上插着一根挺拔的羽箭。 他拼命向前爬着,绝望地试图爬到官道上,将他所知道的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钢爬没几步,一个漆黑的人影轻而易举地追上了他,干脆利落地将这名倭人的脑袋削去。 雪地反射了微弱的星光,映照在那个人影身上,反射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那个人影透过树林的枝桠,观察了一会儿大路上举着火把的仪仗队,立即向后奔走,隐入了黑暗。 ………… “我手执钢鞭将他打,哈哈……” 孝德天皇一手撑着轿厢的窗沿,香甜地打着盹。 在半梦半醒之中,一声嚎叫打破了他的美梦,让他虎躯一震。 他发现车队忽然停止了前行,外面不断传来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嗯?谁?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坐直,便伸手去开窗。 然而窗子被从外面打开了。 藤原镰足的脸一下子闯了进来。 “放肆!” 孝德天皇下意识地就要对那张大脸重拳出击。 然而,在轰出重拳之前,他发现藤原镰足的情绪相当不稳定。 在旺盛的火光下,座下第一权臣的面容,因为恐惧和惊讶而变得扭曲。 “怎么……回事儿?” 天皇闷着声音问道,因为喝酒宿醉而有些大舌头。 “出……出事了!”藤原镰足因为恐惧而有些口齿不清。 “朕当然知道出事了!” 孝德天皇终究是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一拳殴在藤原的大脸上,把他轰开了窗口,自己爬了出去。 刚离开促狭的轿厢,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外面已经大亮了,周围的景色都染上了一层火红的光芒。 难道只是打了个盹,已经天亮了? 可是太阳并没有升起来,天色仍然是漆黑的。 所有人,包括轿夫、宫人和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方向。 南方,难波都城的方向。 孝德天皇心里咯噔,把视线缓缓移过去。 火。 那是熊熊的火焰。 站在山上向下望去,他根本看不见自己国家都城的建筑。 能看见的,只有无限蔓延燃烧的烈火。 火光之热烈,甚至把他所在的地方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朕的城市呢?朕那么大一个都城呢?” 孝德天皇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一脸呆滞,脑海一片空白。 手足无措的狼狈模样,和旁边的宫人相差无几。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难道是失火了?不可能吧,意外火灾怎么可能烧得这么大……” 相比之下,倒是藤原镰足还更冷静一些,得出了相对靠谱的结论: “该不会—— “是苏我氏趁陛下不在,在都城放火夺权吧!” 靠谱了点,但没有完全靠谱。 “不论如何,难波城是回不去了。 “先往琵琶湖后撤!” 说着,他便又钻回到了轿子里去。 虽然被吓得魂不守舍的,但是在涉及自己生命安全的问题上,孝德天皇还是很快做出了抉择。 事到如今,在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危险潜伏的时候,向后回到安全屋便是理智的选择。 而除了难波城以外,京畿附近、琵琶湖所在的近江国等令国,也是他的势力范围。 可以作为暂时避难之用。 “是……是!向后,向后!” 藤原镰足立答。 整支队伍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效率。 轿夫们扛起天皇所在的御轿,在卫兵的开道之下,疯狂向后奔。 “对了!” 在稍稍平静心神以后,孝德天皇总算想起了一个人,拉开车窗大声问: “对了,鉴政高僧呢?!” “不……知道!”藤原镰足一边狂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因为火烧难波城的景象过于震撼,这支陪天皇出去玩的仪仗队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少官奴侍从、乃至士兵都擅自脱队,逃进了山里。 在这搅和成一团麻线球的混乱局面之中,华夏来的高僧不知道被裹挟到了哪个角落。 而对于生死未卜的老友,孝德天皇只是简短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继续自己逃命。 作为倭岛的千古一帝,唯有他自己的生命才是重要的。 至于其他人,那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可恶的苏我一族,竟然贼心不死,把朕逼到这种地步…… “复仇!等我大和国的武士秘密撤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苏我氏族斩草除根!” 就当他正筹划着怎么报复的时候。 嗖! 凄厉的呼啸声,就如同夜枭的啼叫。 紧接着,在他能有所反应以前。 噗嗤! 好似钝刀割肉的声音。 在他的面前,藤原镰足忽然浑身一震。 接着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脸朝地噗通摔倒。 “咦?” 孝德天皇怔住了,下意识地把脑袋伸出去。 他忠心耿耿的重臣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脖颈后面隐约插着一根羽箭。 “……” 天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拼了命伸出脑袋,想要看个真切。 嗖嗖嗖! 一连串犀利的声音。 几乎与此同时,天皇所乘坐的御轿猛地失去了平衡。 哐当! 一声巨响,轿子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仰面朝天。 里头坐着的天皇陛下也被狠狠地甩在地板上,跟着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呃……” 孝德天皇被甩得浑浑噩噩,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湿漉漉黏糊糊的,像是血的触感,好疼。 混蛋!朕的家臣呢,仆从呢,奴婢呢! 一贯养尊处优的轻,在心中把能骂的都骂了一个遍。 但在“生”的本能下,他还是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狼狈地从轿窗里爬了出来。 当他看见外面的景象,不禁瞳孔一缩。 远方的都城仍在熊熊燃烧着,将世界染成一片血红。 在血红的背景下,在他的眼前。 他的家臣、仆从和奴婢,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们的身体上,无不插着密密麻麻的羽箭。 “这是,怎么的…… “是谁?!”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神经质地竖起耳朵倾听。 咔哒,咔哒。 好似打雷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隐约能分辨出来,那好像是马蹄声。 可是,这么密集的马蹄…… 苏我氏能凑出这么厚的家底吗? 别说苏我部族。 试问整个倭岛。 有谁能饲养出这么多的马匹? 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 一支玄甲骑兵出现在了他面前。 全员身穿漆黑的铠甲,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脉,横亘在倭酋的面前。 队伍之中,一面高大的旌旗迎风飘扬。 在火焰的映照下,旗面上的“明”字格外耀眼。 队伍最前,是一位头皮锃亮、身穿袈裟的僧人。 “你是……是你!” 孝德天皇看清楚了那名为大明骑兵引路的僧人,顿时惊骇莫名。 那人,他认识。 是鉴政大师。 此时的大师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慈悲和平和,脸上满是仇恨。 他指着倭酋,咬牙切齿地对骑兵们说: “就是那逼崽子,恁死他!” 第457章 永久性无害化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冬风猎猎,烈火熊熊。 倭国都城都在燃烧着,如同一坨巨大的干草。 城市里面,一片鬼哭狼嚎,就像一窝躲在干草里面的小老鼠。 而在都城的每一处出口,跃动的火焰外围。 明军玄甲兵静静地旁观着,一动不动,仿佛沉默的巨石阵,镇守着难波城的每一座城门。 火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反射着妖冶的金属色泽,将高举的“明”字大旗沐浴在血色的光芒之中。 在队伍前列,一位飒爽的青年将领策马奔驰,在各个方阵之间穿梭。 “守好各个出口!不得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记住!有武器的是倭兵,没有武器的是训练有素的倭兵!” 薛仁贵亲自下达着命令。 传令这种事,本不需要金城道行军副总管亲自来做。 但他就是想。 这条命令四舍五入就等于“格杀勿论”,就等于“屠城”,即使在古代也算是犯忌讳的。 但他就是想。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屠的是倭人。 他的士兵没有回答,只是聚精会神地紧盯着城门口。 其实不需要副总管亲自下令,明军也能忠实地执行好这条命令。 这些来自中原灾区的士兵,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救命!救命!” 不一会,几个倭人身上烧着火,叽里咕噜哭嚎着逃出了城门。 “放!” 简短的命令。 顿时箭如雨下,精准地命中了那些火人。 对方的嚎叫声立止,就像麻袋一样噗通倒伏在地,就像他们的城市一样,被火舌静静地舔舐着。 而在最后一个火人倒下以后,明军也立即停止了动作,重新回归沉默的黑暗之中。 这样的景象,发生在难波城的各个城门口。 只要有活着的东西逃出烈火焚城,不论是谁、也不论人畜,都会招致明军无情的猎杀。 虽然天色仍然一片漆黑,但是难波城本身就是一柄巨大的火炬,让一切人事物无所遁形。 明军弓弩兵甚至不需要点亮火把,就能精准地点杀猎物。 而在弓兵之后,则是蓄势待发的步兵,随时准备补漏。 步兵之后,又有灵活机动的骑兵。 内外三层,将难波城包围得犹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保证没有一个倭军、或者“训练有素的倭军”,能活着逃出他们的老巢。 “夷平倭人王都的目标,已经可以达成了。” 军阵的最后方,李世绩不禁感叹。 今晚这场将倭国都城烧成白地的军事行动,是他亲自策划的。 先让城中内应打开城门,放进小股部队,在全城各处点火。 因为倭王城大部分是易燃的茅草屋,且布局很是局促,相互之间紧紧挨着,一旦各处发生大规模火灾,几乎不可能扑灭。 而在倭人四散奔逃的时候,王城外的那圈城墙,就成了他们最后的死亡陷阱。 因为城墙的存在,慌不择路之下,倭人必定只能向城门跑去,就像鼠窝被烧以后、老鼠会本能地跑出洞口一样。 这就正好撞上了明军的枪口,省却了明军寻找、驱赶、集中敌人的工夫,像打靶子一样地猎杀目标。 可以说,李世绩的战略战术制订得相当简洁合理。 而明军的强大执行力,又让这战术近乎完美得呈现了出来。 顺利解决了屠城之中军队纪律混乱、漏网之鱼不断的痛点。 彻底贯彻了神皇陛下关于“让倭人付出代价”的最高指示。 “组织力强的军队,屠城起来也格外有效啊……” 作为此役的主帅,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手中所掌握着的这支武装力量感到畏惧。 就像一位资深的骑手,第一次跨上千里马。 既对那卓越的性能感到惊喜,又对其蕴含着的巨大潜能感到敬畏。 一支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迭加上国仇家恨。 就能爆发出这个时代无可匹敌的破坏力…… “呼……屠城这件事情,安心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李世绩收拢心神,纵马离开了战场。 留给他大发感慨的时间并不多。 第一阶段的战略执行得非常顺利,倭国“天皇”被生擒,统治集团被一网打尽,倭国都城被夷平。 但是如前所述,这只是第一步。 倭国,并不是只有难波一个地方。 倭人,也并不是只局限于难波市民这一点人。 事实上,虽然难波城是列岛上人口最多的大城市。 但倭岛的城市化率疑似有点太低了。 绝大部分人口仍然广泛分布在乡村地区。 要把这些人口大部分“无害化”,是一项长期系统性的复杂工程。 光凭几万几万的明军精锐,是不可能完成这个目标的——除了把自己拖进耗时耗力耗钱的战争泥潭,什么也得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要带上这位老兄登岛。 “薛尚书。” 李世绩回到军营之中,来到了薛万彻的营帐之内。 “倭奴的巢穴已经被荡平,接下来该你出马了。” 薛万彻手里提着油灯,正在地图上圈圈画画,假装没看见来客。 李世绩的眼角微不可查地一抽,只能捏着鼻子叫一句: “薛尚君,接下来的战场,就全由你主导了~” 薛万彻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喜笑颜开。 “呵,小事,包在我老薛身上!” 要说这家伙难相与吧,只要捏着鼻子,好像也不是无法沟通…… “与难波城在南面接壤的‘纪伊国’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地势相对平坦,在海滨容易施工,离我们的军队也很近。” 薛万彻也没有多废话,还真接过了主导权,直接开始下达指示了。 “我们打算以那里为起点,启动‘无害化’工程。 “李总管,麻烦你带着军队先扫荡一圈。” 而对于薛万彻老哥点的菜,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行为。 李世绩大总管居然还真就照单全收了。 “纪伊国就在南边儿是吧?好,等国都这点事结了,就立刻发起全面进攻。” 说完,他便凑到了薛万彻身边,和他一起研究起了地图。 老薛手里的,虽然也是倭国的地图,可是和作战地图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地图涵盖的面积更大,囊括了一大片东南部海岸,细节之处也比作战地图要粗略得多。 可是关于地形地势方面,却极为详细,远超军用地图。 关于哪里有山峰峡谷、哪里有小溪河流,甚至地下水脉,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都是大明在看不见的战场上所取得的一项项成果。 而这份详尽的地形图,最适合干的就是一件事。 “挖水渠、建水坝,就从这里开始挖。” 薛万彻点了点地图上的位置。 倭人毁大明的水利设施,而大明还要反过来给倭人建设水利设施,我们大明实在太慷慨、太善良、太以德报怨啦。 只不过,这个水利设施有点不同。 普通的水利设施,是为了让淡水更好地排入大海。 而薛万彻和他的小伙伴们所要建设的设施,则是为了让海水更好地倒灌入陆地。 让土地盐碱化,彻底长不出粮食作物,无法供养大量人口。 利用大海水利工程,这可比罗马人在迦太基的土地上撒盐要高效率、大规模得多了。 而这,也便是李明所规划的“倭岛无害化”的核心—— 用尽一切工程手段,毁灭倭岛的农业基础,让整个列岛失去发展出高等文明的经济基础。 毕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光靠硬拔火烧这种表面功夫,是无法灭绝岛上的杂草的。 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倭人问题,必须铲除其产生问题的土壤—— 其实除了对倭人,李明对其他蛮族也是这么操作的。 只是其他蛮族与大明在陆上接壤,可以通过大规模移民、严密的基层控制、文化洗脑和经济发福利,让那些异族逐渐融入进来。 可是倭岛孤悬海外,要对那里实行有效统治几乎不可能。 所以,只能换一个更治本是思路——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好的,我这就组织兵力,向南一直突到大海。” 李世绩完全没有异议,对薛万彻做出的“战略规划”完全是指哪打哪。 因为根据李明陛下的规划,征倭之战就是以薛万彻的工程队为核心。 李世绩和整个金城道行军都督府只是辅助。 军队只能进行一次性、局部性的“去人口化”。 古今中外,真正因战争而被直接杀到灭绝的民族,不说完全没有吧,但也是凤毛麟角。 要彻彻底底地让倭岛再也不对华夏构成威胁,还是得依靠军事以外的力量。 “行。” 薛万彻还真有了总帅的派头,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便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这里水深,原本只有一座渔港。可以拨一些人扩建一下,以后军事补给就不用从长门登陆,再一路走陆地运输过来了。 “只是民夫可能不大够用,需要抽调一些二线的军人。” 对于老薛开出的要求,李世绩照单全收: “行。倭人在战场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在正面战线不需要投入这么大的兵力。” 两人协调着各自的工作,不知不觉中,天已经蒙蒙亮了。 薛仁贵、契芘何力率军回应,向二位主帅回报道: “敌都城已平。” 短短几个字,便意味着倭国的第一大城市被彻底扫进了历史垃圾堆。 至于住在城里的几万倭人下场如何。 李世绩甚至都懒得问。 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虎狼之师包围着,老窝烧着的小老鼠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生存的机会的。 屠城,就要屠得干净。 连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们活着飞出来。 “记得把那片废墟清扫一下,以后我还要用的。”薛万彻很随意地说着。 “遵令。”薛仁贵和契苾何力十分认真地回答。 一切以薛尚书为重。 ………… 四位将领讨论完下一步的作战要领,已经是旭日东升,到了早上了。 “回去歇息吧。部队要休整,将军也要休整,否则脑子稀里糊涂的可指挥不了战争。” 在李世绩的三番五次催促下,爱倭爱上头了的将军们……和包工头们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军帐,各自回去休息。 刚出大门,几人就看见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 确切地说,那是一辆囚车,里面颓然瘫坐着一个人。 那人皮肤白皙,四肢纤细,应该是倭国的上层人物。 只是这位老兄的形容十分憔悴,被揍得遍体鳞伤,只能勉强能分辨出个人形,额头还被磕破了,肿了一个大包,残留着干涸的黑色血污。 他整个人一动不动,木讷无神,就像一具坏掉的木偶。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之间,唯独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闪烁着惊恐的光芒。 一看到四位将军出来了,那人立刻缩到了囚车的一角,嘴里叽里咕噜地叫喊着鸟语。 李世绩把眉毛一皱,有些埋怨地看了看薛仁贵和契苾何力。 “不是说不留活口吗?怎么还留了一张嘴浪费粮食?” 薛仁贵朝拍档看了一眼,大约这是对方的意见。 契苾何力便上前禀告道: “李大总管,此人便是倭酋,即他们所谓的‘孝德天皇’,是时至今日一切罪孽的始作俑者。 “属下窃以为,如何处置这厮,应该听皇帝陛下的吩咐。” 对于这位皇权忠犬来说,早请示晚汇报乃是臣子的本分。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什么的,不存在的。 而他的老伙伴,薛万彻,也替他帮腔道: “在大明,想吃他肉、饮他血的人满坑满谷。 “就这么杀了他,只会让国人不痛快,独独让他早早解脱反倒还便宜了他。”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李世绩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行吧,就这么把他发回唐州。” 就这样,几人懒得再多看这倭酋一眼,便各自回营。 囚车内。 曾经是“孝德天皇”的人形生物仍然蜷缩在角落里,眼神忽闪忽闪,惊恐无比,嘴里一直不断地重复着: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在亲眼目睹了明军变态而高效的杀人方式以后。 这位半天前还自比尧舜的天皇,疯了。 第458章 还是太当人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伍长。” “嗯?” “京观为什么叫‘京观’呀?” “嗯……因为要搭起来,给京城的陛下看的吧。” “可是唐州离倭岛这么远,陛下在宫里看得见吗?” “……那是因为你的京观垒得不够高,杀的人不够多!再加把劲!” “哦。” 倭岛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某场不为人知的遭遇战之后。 明军战士将一个倭兵的脑袋砍下,郑重地堆放在一起。 “把它们都迭起来,真的能让唐州的陛下看见吗?” 士兵下意识地挠挠头,可是并没有抓到头皮,抓到的只是冰冷的头盔。 放眼四望,战场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无头的倭人尸体。 虽然此战杀的倭人挺多的。 可是要搭起一座隔着大海都能望见的高塔,可能有亿点难度。 士兵怀疑自己被伍长忽悠了,可是他没有证据。 “唉,继续杀吧。” 他有些消沉,遗憾神皇陛下没法亲眼目睹他在前线取得的战果。 一边手起刀落,再次砍下一枚倭人的脑袋,郑重其事地堆在一起。 倭军的头颅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斩首三千五百七十二,俘虏一千零五十人。” 军队的主簿面无表情地逐一点数: “有漏的吗?没有?没有就把尸体都烧了。” 战士立刻提出异议: “哎哎哎,我们好不容易堆起来京观的,烧了怎么让京城的陛下观见呢?” 主簿像看弱智一样看着他,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提前把这些垃圾清了,一会儿后勤的大爷怎么挖沟?你想被他们指着鼻子喷吗?” 小兵蔫儿了。 他只是一个小兵,可惹不起薛万彻尚书手下的那群大爷…… “放心吧,陛下会知道你的武勇的。” “真的吗?” “真的,我会替你记一笔的。” 主簿像哄小孩一样调戏着这位大愣子,总算把他哄了回去。 与此同时,其余士兵正在忙着清理战场。 清理战场是胜利方的特权,一般包括收敛己方阵亡将士尸体、搜剿战利品、处理敌军尸体这几个步骤。 然而,碰上倭军,这个步骤就有所简化了。 一是己方没死多少人,或者更具体一点,压根就没死人。 倭人的竹枪根本破不了明军的防。 二是倭人也爆不出什么金币。 这群穷得叮当响的帝国主义分子,什么装备钱财都没有,连一身肉都又瘦又酸,属实是没有一点可利用价值。 所以,清扫战场就快进到了处置敌人尸体这一环节。 具体怎么做也不复杂。 点完人头数以后,挖个坑,一把火烧了了事。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挖深点!” 明军挥舞着鞭子,无情地抽打在倭军战俘的背上。 “是!是!”战前还嚣张跋扈的倭兵,在被大明铁拳正义暴击以后,一个个都恭顺得像狗一样,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还学会了说人话。 这一千多俘虏老老实实地挖了一个大坑,将被击毙的同类碎片收集起来,堆积在坑里,浇上桐油点燃,烧成一抔白灰。 清理战场的时间往往比战斗本身花费得更多。 在清理完毕、将俘虏带回战俘营以后,便该轮到民夫出场了。 在工头的指导下,他们沿着地势,迅速挖掘一条沟渠,将海水引入陆地。 再以那条沟渠为干流,让咸涩的海水漫灌到沿岸的田地上去。 至于海拔更高、地形更陡峭的山地田野,则动用水车、牛马、人形牛马等力量,将海水大量运上高地,再倾泻在田地里。 由大明来的工人监督,新罗百济等地的民夫出力,军队协助。 一副军民鱼水、民族团结、其乐融融的劳动景象,如果不考虑这毁田灭地的本质的话。 ………… 这样的情景,发生在倭岛的各个角落。 由于倭国半中央集权、半地方部落的散装国家体制,在都城被焚、高层被斩首、天皇下落不明以后。 倭国内部的各个“国”便陷入了各种各样的状况。 这些叫“国”的政治实体,比如什么大和国、武藏国什么的,类似于大唐大明的“州”一级行政区划,但是又比州享有更大的自治权。 自治权包括不限于:造反权、拥兵权、战争权,等等,什么财税铸币权还得往后稍稍。 因此,在自家首都突然从地图上消失以后,这些“国”的领主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惊慌失措的,有痛哭流涕的,有欣喜若狂的。 当然,更多的则是疑惑不解:发生甚么事了?怎么一觉醒来,大明天兵就杀过来了? 就这样,散装的倭人被各个击破,一网打尽。 先是李世绩的军队把他们屠一遍。 去军事化以后,再由薛万彻的工程队在他们的土地上“精耕细作”,让这片土地长期盐碱化,彻底断绝发展的道路。 而在这场毁灭倭国农业的大工程中。 出力最多的,居然是倭国本地人。 明军本来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的,应该上餐桌的东西。 但也没办法再重演一遍难波城的事例,把他们全部都图图了。 毕竟人是字面意义地杀不绝的。 所以,明军一开始只能无视之,当他们不存在。 而倭人平民也很好地履行了背景板的角色——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大力金刚过来是干嘛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但随着工程的渐渐深入,大明一方人力短缺的问题逐渐凸显出来。 就算新罗百济的人形牛马再怎么卖力,劳动力仍然有很大的缺口。 于是,老薛的目光便投到了那些人形背景板上。 杀又杀不过来,吃又吃不得。 那还不如让他们一起来干活。 实际这么一用,效果还真不错。 倭人平民在面对“宛若天神”级别的敌人时,恭顺得简直比职业当狗的韩人还要跪舔。 让他们往东,绝不往西。 而且因为倭岛资源贫瘠,倭人长期处在饥饿和半饥饿之中。 导致劳动力价格极低。 相比“养尊处优”的明人和逐渐通货膨胀的韩人,简直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只要一把小米,就能让他们像核动力驴一样干上一天。 如果能给他们吃上大米——不,在倭岛被尊称为“银舍利”——那他们更是能把命都卖给金主。 所以,薛万彻就用一抔大米。 让倭人自己绝了自己的后路。 ………… “哈哈,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在岛上就近拉到壮丁,很不错啊。 “只要牵涉到打灰,薛万彻的脑子还是很活泛的。” 李明坐在书房的窗边,就着冬日的暖阳,读着李世绩送来的情况汇总。 让薛万彻做文秘工作,属实难为他了,所以统一由李世绩汇报东征倭国的前线近况,每天、甚至每隔几个时辰,都要向唐州汇报一次。 所以,李明得以全面掌握倭国发生的全部情况。 虽然唐州和倭国中间有时差,不过大局已定,无伤大雅。 “倭人这个祸害终于要去除了,可喜可贺啊。” 长孙无忌照例在口头奉承着,一边嘴上的事情不断。 倒是房玄龄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郑重地对李明陛下说: “陛下,征倭之事先放一边。 “大河改道的工程,也马上就要到关键节点了。” 李明点点头: “哦。” 看着陛下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暗示,房玄龄不禁揉了揉眼睛,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臣想说的是,征倭一战侵占了太多资金,让国内的防灾建设工程也捉襟见肘了。” 李明疑惑地皱了皱眉: “可是钱少是少了一点,经过测算也是将将够了呀。又不是不够用。” “……”房玄龄揉眼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无奈地说: “臣的意思是,我们在征倭方面投入的资源是不是太多了,以至于过度侵占了国内防灾的资金?” 作为当今计相之父,他也理所当然地对财政状况投入极大的关注 李明眉毛一挑: “你的意思是,倭人不应该打?” “该打,只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房玄龄直言道: “战争乃是死生之地,也就是说,没有足够的利益,就不宜盲目地发动。 “倭国之地,贫瘠无比。我们就算将其占领了,又能得到什么实际利益呢?”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就有点不乐意了,忍不住打断道: “按照房首相的意思,难道就这么放过倭人? “中原遭受无妄之灾的百姓,就白死了? “治国也不能光看实际利益,民间的情绪,也是要考虑的嘛!” 对于这个反论,房玄龄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 “若是为了吊民伐罪,则在夷平敌国都、捕获敌酋以后,战争便可停止了。 “在当地扶持一个傀儡,继续羁縻之,倭岛也可以算是平定了。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继续在岛上投入巨量的人力物力呢?” 确实有理有据,让长孙无忌也不禁思考起来。 倭人固然可恶,但始作俑者已经束手就擒。 灭其国都、俘其酋首,已经是很严厉的惩罚,足以向四方宣誓大明威严不可侵犯,也足够给国民一个交代了。 而现在把倭国整了个底朝天,不但疑似有点太极端了,而且也确实太费钱了。 那可是隔着一大片海洋,在进行的以文明为单位的浩大工程啊! 诚然,薛万彻另辟蹊径,用倭人来干活,以倭毁倭,也确实为衙门节省了大笔经费。 但是,这也侧面说明了经费资源的紧张——都把老薛同志给逼到不得不动脑筋了,这钱得多缺啊。 “如果是以快意恩仇为基准,以陛下的一时好恶为国策,以情绪而非道理治国…… “那么陛下,恕老臣直言。”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台词。 “长此以往,大明要完!” 好令人怀念的话语啊,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见了……李明一点也不感到生气,反而还在心里感叹了一会儿,才反问道: “房相是因为征倭只有投入而没有产出,所以才反对在战事上面投入过量资源的,对吧?” 房玄龄听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没有憋好屁,警惕地略一点头: “是的,然后呢?” 李明继续道: “然后便是,兴建河堤同样是一件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事情。 “为何房相愿意在这上面慷慨解囊呢?” 简直是谬论诡辩,这两件事可以混为一谈么……房玄龄到底是克制住了自己吐槽的欲望,平静地讲述着最直白浅显的道理: “因为救灾不如防灾,如果不在河防上投入巨资,那么一旦发生灾害,那么损失就更大。” “对,没错!征倭、灭倭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李明陡然提高了音量: “大江大河放着不管,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害。 “倭人同理,放着不管会给华夏带来很大的麻烦。 “所以,不能把征倭看做一般的战争行动,核算收益和成本。 “而应该当做一种灾害预防措施,未雨绸缪,连根拔起!” 房玄龄被这套理论震撼了,表情都呆滞了一些。 “这……陛下你说的是认真的?” 对于那个鲸海彼岸的落后国度,恶心是恶心了一点,但要把它的危险性抬高到大江大河的级别…… “没错。你看,这短短几个月,倭人在中原造成了多大的灾害?” 李明认真严肃地批评手下的头号文臣。 “你的问题还是在于,太把倭人当人看了。 “把他们类比蝗灾这样的灾害就能理解了。” 房玄龄沉默了下去。 他在评估这种说法的合理性。 倭岛对大陆不能说没有一点价值吧,也能说是一点价值没有了。 但那个人劫地零的鬼地方,还能刷出一些古古怪怪的类人生物,时不时地在大陆兴风作浪。 对华夏来说是纯纯的负资产。 从这个角度来看,还确实和自然灾害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么陛下,倭岛上剩下的倭人,应该如何处理呢?” 长孙无忌打断了两人的思辨,提出了实际操作上的问题。 诚然,大明天兵正在倭岛上大杀四方,而工程队也在系统性地破坏当地的农田。 可是,这是不足以让当地倭人灭绝的。 第459章 荣誉大明人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倭人……难道就不能全部图图了?” 李明嘴里刚嘀咕开来,立刻招来二位首相的连声反对。 “不不不,陛下您疑似有点太极端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在琢磨……”李明一边思索着,一边歉意地摸摸脑袋。 “况且人也确实杀不完吧,就像蝗虫灾害一样,虽然能一脚踩死一片,但要全部杀掉,却 从昌旭宫浑浑噩噩的出来,本是最熟悉的地方这时候这般凄凉,墙体破裂,湖中的鱼翻了白肚皮,散发着恶臭。 与其他的新生不大一样,修琪琪很享受现在的氛围,上辈子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在这样的环境里呆过,拂过耳边的只有风声,虫鸣,鸟叫,让人莫名的感到了一丝舒畅。 昭明帝心里存着事,睡得特别警醒,福喜刚喊了一声他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内力,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并且他的轻功也绝对不输给她。 蓝希将拿到的七彩石掏出来,晶莹剔透的石头,发出七彩的光芒非常好看。 常观砚的语气如此的笃定,常天摩原本就在斟酌,此时更不可能按照常观砚的话去做,因为常观砚的神态,实在是太笃定了。 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乔楚全身酸软的身体泡进去之后,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或许是睡的太沉了的缘故,她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没有力劲,甚至在下床的时候,还晕眩了一会儿。 八万倭兵浩浩荡荡,山呼海啸般的跃出营墙,从高处乌央乌央的冲向了下方。 他知道,一旦余年在燕京那边认亲成功,那余年基本能够在燕京横着走,他这么帮余年自然也是想借余年的力量,而余年的话让他看到了希望。 虽然现在余年不会立即和戴佳当面对峙,但是因为这事儿引起的矛盾爆发,是早晚的事情。 将锅里的汤盛进汤碗里,古冰秋挑眉道:“好了好了,不逗你,咱们吃饭。”说完,用抹布端着汤碗走向餐厅。 若是不去,搞不好大市场项目会出问题。别看他现在拿到大市场改造项目,但是这些地头蛇想搞事儿,他的市场改造项目就很难一帆风顺。 祁少白自谦不堪重任,害怕自己粗手粗脚把妹妹弄疼,只负责最简单的一环——为昭昭戴金手镯。 “这些丧尸的进化难道会一直持续下去吗?”唐启强忍不住询问。 几人重回酒乡静室,静室墙上,正挂着一副幽影谷的地图,边上摆放着朱砂红墨。 不过这个陈意有些不一般,身体明明有疾病,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练出这么一身本领,真是人不可貌相。 毕竟,她上一次兼职被他发现了,以他的骄傲,一定觉得她不会再朝这个方向发展。 至此向晚和陆征西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一个是被架在那里只好接受,一个是不想听他们废话只想借故离开。 任谁都能听出向晚的话里有话,南歆恨不得当场撕烂向晚的嘴,可碍于陆征西,她只有作罢。 多尔穆被狠狠摔了这一下,如今大受挫败,往常要是听到这话,说不定他都要拉人砍了大祭司的脑袋,而这一回他却开口道。 陆舟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有这么寒酸吗?都被人说过好几次了。 红羽躬身一礼,便退了出来,一边往回走,他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晓蝶心里很是矛盾,她自己也意识到,好像对林正阳没有那么厌恶了,而且莫名其妙的开始变得对林正阳关心起来。 第460章 倭岛的毁灭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倭岛中部沿海,某个仅有几百户原住民的小渔村。 在这个日后的另一条世界线上将被称为“东京湾”的天然深水港湾里,大明的黑船舰队首尾相接地停靠着。 舰船高耸,桅杆林立,船帆与大明旌旗迎风猎猎,如同一座移动的海上长城,煞是威武雄壮。 岸上的倭人平民每次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砂土路过岸边时,总是 四奶奶这是还记得早上的事情呢,可好歹自己也是知道轻重的人,哪会在这个时候还提春草姐姐的事? 皇帝多疑,必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倾尘,更不会放过南宫云墨!或许还会想着,是不是南宫云墨为了让惠妃失宠,所以才会让人与惠妃私通? 念念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在琢磨着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结果被经理一推手臂,立刻就回神了。 一边说着那猴精猴精的家伙是一脸自鸣得意。似乎叶洪石的名号在整个沪阳城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一千年前,季氏一族遭逢大难的时候,可是季清濛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才保全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妈的!谁放枪!给老子滚出来!”手臂受伤由玛丽帮助穿救生衣的黑金来了个驴打滚闪身到船舱内淡水管道后面,打着手势示意玛丽放枪诱敌。 当时他又是寒冷又是饥饿,在黑暗一片的寒冷石洞差点死去,他开始摸着黑前行,打定主意要自己找出去的路。 因为在苍穹之上的空间,不断扭曲变化,一幅幅似幻似真的景象,渐渐显露出来。 本想看宋妍妍生气的模样,结果听了这话,霍尚宁一口水喷了出来,狼狈地擦拭嘴角。 一开始绝谷之人还能在百里以内,但到了最后直接退出数百里之外了。 “除了追杀地狱七魔王,其他力量全部收回,不准与人类联盟或者其他魔神争抢异域世界,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目前掌控的异域世界即可。”光明神再次吩咐道。 “多谢!”二人暗中道谢,这份感情记下了,心中激动,等待着这场属于他们的大机缘。 趁着这一瞬间,李天辰掠到了归墟之花分支的附近,他手中的燧木瞬间一点,刺在归墟之花分支的茎叶上,将其洞穿。 李天辰轻轻的吁了口气,杀死光明神的化身并不难,只是,光明神狡诈无比,这次若不是因为凯瑟琳的名字引起他的关注,也不会发现。 朱翊钧没说,王容与也不曾赶他,太后说她要静养,她也未曾去慈宁宫请安,不过两宫太后每日都有派人过来过问皇后的情况。 酒肉和尚原本阴沉的表情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龙胜天对他的不屑是他不能忍受的。 匕首如同长蛇一般抖动,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距离唐枫咽喉不过尺许。 唐枫笑着摇摇头,他救裘能是出于医者的信念,哪怕他对裘能没有任何的好感,但除非裘能成为了他的敌人,否则他就没有看到裘能枉死的道理。 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尖锐又沙哑的声音,让人听在耳中很是一个不舒服。 虽然江华已经看出了夜默已经进入基因锁十重,但是……她还是对着夜默问了一遍。 罗斯顿时有了兴致,他此次穿越地球屏障,就是为此时而来。到欧洲呆了几日后,急匆匆赶到南洋甸腊国。 此时的天茗也感觉这招“开门见山”打出后,效果极佳,当下气势更胜。 第461章 战争的最后一点扫尾工作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长门港,梦开始的地方。 这里是大明天兵登陆的地方,也是倭岛上最早沐浴大明“王化”的地方。 因此,这里的海港建设得最大,乃是大明在倭岛行动的大后方。 海湾里舸舰弥津,岸上人头攒动。 大批大批的倭人被集中到长门港,等待装船运往大陆。 对于一千年后新大陆人口被动再配置的先行服 这是一名看起来异常妖娆之人,纤腰扭动,胸脯饱满,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绝色佳人。 金童咬着牙,闭上了双目,它真是憋屈之极,被龙腾揉虐就算了。它竟然还被大鱼神与另外二个家伙揉虐了。 临走之时,李明峰阴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莫凡,似乎将莫凡当成了敌人。 如果所料不差杨媚儿怀身孕已经差不多两月时间了。要是真是在银夏城呆个一年半载,怕是连儿子出生都赶不上了。更何况,薛明很清楚,一旦他陷入银夏城中,杨媚儿肯定会寝食难安,这对怀了身孕的人来说,当真是大忌。 当然,野菊边二郎的做作行为换来的是秃雷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不过却是让原本对他还有些看不起的赵法和殿前司的一干兵卒们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善良了许多。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罗居然会弃刀,从而选择徒手制住自己的手腕。 姜尚,姜洋,宁雪几人眉头微挑,他们都人老成精,非常清楚这个局面,必然与秦萝有关系。 龙腾的身边,地圣境追随者达到了七十个。如果加上灵山宗的,已经破百。这无疑是一股,战斗力超强的势力。 如若白晴给别人,确实看不出是什么物件。不过无名不同,白晴刚拿出来,他就闻到了一股火药的味道。 龙腾的身边,此时多了一个跟着的人,他是吴一鸣长老的儿子吴翔。 白翩然暗自着急,怪不得莫安迪一直不给他项目,原来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市场调查出了问题。 “总感觉你越这么说我就越不安是怎么回事?”马腾云最后还是被杜子辕打发去做菜了。 影像中可以看出这两台全是末日级机甲,魔族机甲也就算了,但那台蓝白机甲的造型却非常独特,其机体外形曲线流畅而富有爆发力,精致地犹如艺术品,其加工工艺一点儿都不输魔族机甲。 可是,就在冷殿宸朝着安若然这边的方向奔跑的时候,却看到安若然抬头像是在跟别人说话。 成天见到的依旧是尖酸刻薄的江家人嘴脸,还有一个出了轨的男朋友,与一个名义上是‘姐妹情深’的姐妹,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电话那头的崔里英在听到云朵那带着几分温柔的声音后一直抑郁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他揉了揉眉心,语气极为疲倦。 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色的叶倾城就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微微的张开了自己的唇,目不转睛的看着。 “我们家被我搞了很多奇异的特别生物,一会我给你介绍一下,你不要在意。”林轩道,而这个时候夏岚把门打开了,看到林轩和叶静雪一起回来,再联想到林轩夜不归宿,她也瞬间明白了很多。 他的手指那么有力,瓷杯子都能捏碎,不知道能不能捏碎核桃?叶倾城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份五香味的核桃有点微微的出神。 “呵呵,正直?正人君子?”自从蓝雨辰出现在这边开始,墨翎染就一直都在笑着,也许,笑容并没有深入眼底,但是,却能够让人感觉到那种无奈。 第462章 父皇,我不辞职了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黄水滚滚,蓄积在巨大的人工湖里。 河岸边,无数民夫、以及闻讯而来的周围居民,都极为专注地盯着河水的流向。 虽然是初春时节,但每个人都满头大汗,衣服随意地耷拉着。 在民夫的中间,韦待价同样累得汗如雨下,挽起裤腿,官袍随意披着。 他的身边,工部侍郎、刺史等负责官员云集。 所 林俊一欲要转动门把手的动作就这样顿住了。他幽深似海的眸子越发晦暗,面无表情清冽的容颜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旋即他自嘲般笑了笑,收回手掌,优雅转身,朝二楼最深处走去。 探路的是侦查连,王宁带队,听到动静,挥手之间,所有的弟兄全部蹲了下来,枪口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了,十二放开他,老五,你去把他脸上的面具拿下来,我收缴了!”练星洛坐在椅子上嘴角含笑说道。 柳月莎虽然白了一眼林俊一,但脸上明显是一副“志同道合”的表情。 那时候,他们几个还没有,你现在这样玩的好,邓青娃跟陆晨晨的哥哥可是三天两头都打架的,别说是抢吃的了,为了路边的一棵野草都能干起来。 这时布楠楠才晃过神来,平时团队里话最多、最嘚瑟、最自恋傲慢的李鑫豪,从下车到现在竟一句话都没有说,简直是天下奇闻。 姜熠辰拉着她来到沙发坐下,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与凌菡偷听到的一模一样。 俯身吻住她,柳辰阳按着宛缨的脑袋深深地允吸,用自己强烈的气息向宛缨证明自己真实地存在。抑制住自己身体强烈的渴望,柳辰阳越吻越深直到怀里的人气息不均,怕她呼吸不畅柳辰阳这才不舍的放开她。 这些年的发展让裁决天生就对玫瑰的人带着一种俯视的优越姿态,老校长的境界比较高,不管不顾就造成了裁决的愈发校长,卡丽妲自身还不错,可是影响力没到一个圣堂的程度。 大皇子府上,大皇子端坐在椅子之上,幽幽品着手中的清茶,对面坐着的则是三皇子南宫哲。 西蒙默默的想着,别过头去示意一脸不忍神色的达斯琪拿出钱买刀。 望帝一脸黑线,如果任她一直误会下去,会不会一直认为他下三滥? 苏彦满不在乎的态度更是激起了其格的愤怒,其格的目光愈发的冰冷,而后手指突然一点,一道道黑色的光线陡然凝聚,如锋锐的利刃朝着苏彦掠过。 “洛恩大人,你认为哪里不妥?”赵炎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在他说话的同时,爱樱莎从椅子上起来,慢慢的向赵炎走去。 才拉与哈赤额头流满了冷汗,心想这胖子不是一点结巴,是结巴的厉害。说了半天,他们还是没怎么听清楚。但仅仅听到了最后的几个字,算是明白了这三个家伙是土匪强盗。 “怎么了?没人应战吗?难道二十打一都不能让你们从龟壳里伸出头来吗?哈哈!”吕布得意地大笑。 狂生骑在黄骠马上一路缓行,突听得前面的林子中发出一声哨响,“嗖”的一声,一道黑影直射狂生的面门。 神枫道:“既然生死咒是修真界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凡人手中?”说到这,神枫又想到了陆秀强的护身符和锐坚符,他一并和弧星说了。 而面前的男子御剑,就很大可能是明教活着月宫弟子,只见那男子堪堪到宗师的水准,的确是弱了点,要不是有飞剑的加成速度,早就被身后的癞蛤蟆一口吞掉了。 也难怪王匡都要出去躲一天,那么他今天回来了没?必须找他问个情况。 第二日,望着殷府之上晴山底色的天空,含灀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能离开这无聊的殷府,平民百姓对王权富贵之家历来有云霓之望,她本来也很期待在丞相府里的生活,结果倒不如做一个普通的人来得自在。 看着自己眼前站成一排的憨憨们,王晨咳嗽一声开始分配起了任务。 但因为缺乏临床经验,又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医闹的理由,所以在听到这个提问的时候都选择了沉默。 趁着这个时间,林牧洁让老太太先平复一下心情,待她情绪比较缓和之后,她才敢开口提起李山这个名字。 他们头顶是一个由三千世界投射出来的虚拟屏幕,王晨的脸孔正在上面晃来晃去的。 他们一定知道秘密!而我,还没资格获得真相,我哪里做的不够? 按理说来,B级轮回者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达到这个成就的轮回者数量不是应该呈现出递增的趋势吗? 节目开始,月下仙舞,剑光烁然,李思凌照例在后面抚琴,二人配合无间,瞬间全场寂静无声。 晴湖听着围墙外军队进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望着柳城主不动如山的挺拔身姿,竟觉得他格外威严,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 释天昊觉得自己还是别多说话的好,默默的跟着她去火堆对面坐着休息。 感受着这股极其强烈恐怖的危险气息,虚行暗自在心里面衡量了一番以后,他最终还是没有把握能够胜过周言。 接下来,第三个晚上,第四个晚上,第五个晚上,乃至于第七个晚上,都没有碰到百目妖。 那幅卷轴的整体材质,竟然与他手中那两幅记载着春冬两字指决的字画,被水浸湿以后的材质一模一样。 紧接着,周言也并没有在这府衙正厅大堂当中多做逗留,他当即便带着天无玄和风无常他们兄弟四人转身走进了莱州府衙的后院里面,各自选择了一间静室闭关苦修去了。 转瞬之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燃烧军团已然降临,艾泽拉斯即将迎来上古之战后最大的一场浩劫。 镜子里的靳阳睁开眼,“他”歪着头,已经完全跟镜子外的人一模一样,“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从镜子探身出来,跟靳阳鼻尖对着鼻尖。 如果是其他武道通玄境界的强者,暮飘柳也不会因此而畏惧,他八景剑宗也并非是没有通玄境界的强者在这名剑山庄之内。 租得家院子不大,房间也不多。只好是她们三个挤一间房,释天昊自己住一间。 这次灰谷之行,收获了一滴【乌索克之血】和【上古之神的能量结晶】,稀有材料存着没任何用处,做成菜肴吃下去化作自己的实力才最有用。 第463章 分封天下(最终章) - 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 吃不起肉肉 “陛下!北方大旱,人民在吃草!” “陛下!南方大涝,人民在喝西北风!” “陛下!地方豪强士绅拒绝解囊赈灾,而且连税也不交了!” “不好了陛下!关中豪强造反了!” “南方中原民变了!” “突厥背叛我们了!” “南蛮入侵……” 啊! 李明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这些机枪盖显露在外面,那若隐若现的屏障也未退下,这不禁让人心头顿时一冷,难道事情还没完? 慕洛在门口犹豫着,咳嗽了一声之后,一条花白的腿迈了进来。黑色的渔网袜外加酒红色的高跟鞋让何朝笙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无奈之下,结下腰间的玉佩,米黄色的穗子在眼前晃动之后,被挂在了卫君拂的腰上。 这份刻薄的话语在此时却好像黄蜂尾后针,深深扎在卫明杰心头,让他泛起一丝丝疼痛。 这种B级生物一般到此级别都进化出了技能,就像人类能觉醒出能力来一样。 她知道,狄衍已经猜到另外一拨刺杀苏南枝的人是她,但狄衍没有证据,可若有朝一日狄衍找到证据,那便是狄锦姿大难临头之日。 “不太清楚……昨天我走的时候,她的状态还算不错,就是嘴唇有点白。”野原鹤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一并说了出来。 更何况,同后厨的众人搞好关系,能更好的为自己将来的学习生涯铺路。 “本王今天邀各位头领齐聚于此,一是因为大虞国与各部落向来交好,大虞国特意遣我过来与各位首领加深感情。 名井南把手放在了领口上,这时候旁边的A酱才发现名井南脖子上有条红色的细绳。她眼神闪烁,视线不停的在凑崎常夏和名井南之前来回,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说,在他实个实力境界能够做到的最好程度,要完全的催动鹰帝炉的威能,那么必须要他达到大帝境界才可以。 “诗,你就这样把他扣住!”四方一个转身,力道极大的回旋踢直接将巨口喰种的上半身踢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柴绍扭头看了秦蕊儿,只见她的泪眼中“倏”地一下,闪过一道怒火,顿时,柴绍心里已经明白一二了。 “这可由不得你了。”胡玉昆阴笑了一声,便吩咐看守打开了牢门,几个牛高马大的喽罗走进来,架起徐辰就往外走。 宁岳微眯双眼,放眼望去,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那散发出的庞大气息绝对是极为骇人的。 但就在鸱夷子皮分神踏步如雷,风云滚滚的时候,那名被认为是大乘的姑墨高端战力忽然森然一笑,然后身形轰然破碎。 所以综合之上的种种因素,楚铭有一种感觉,那便是这一次的事情,或许并不是什么简单的灵兽袭人。 ‘樱花赏’牝马赛,萧鹏毫无疑问的夺冠了,而且是碾压式胜利,但是回来后萧鹏就这个德行了。 “送给我也没关系吧!”壮汉握住了钳子,在水族箱灯光的照射下抬起了头,明显听的出他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是我自夸,在我店里吃饭的,除了千夜华陛下之外,还没人敢有胆子吃霸王餐。”老板回答的极为自负。 天雪将脸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她也接受不了,她也想问为什么。哥哥和宛情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了,为什么会这样?她觉得好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