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马威 大雨如泼,雨雾锁城。 一辆黑色的轿车快速驶出秦湾市开发区管委大院,车轮溅起一团团水花。街上行人匆匆,行车寥寥,随着红色的尾灯闪灭,车子很快驶上大道,消逝在阴沉如夜的雨幕中。 “小岳以前来过开发区吗?”区委组织部副部长胡鸿政把身子舒服到靠在坐椅上,随意问到。 司机瞅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名叫岳文的小伙子,这是刚刚报道的选调生,中等个头,脸上的线条很硬,但眼光很亮。 岳文赶紧把头扭过来,笑着回答道,“没有,在秦大上了四年学,也没机会过来。”他笑起来整张脸上的线条又自动组合,眼光也霎时变得柔和起来,让人看着舒服。说完后,他盯着胡鸿政的脸,努力想从脸上看出点什么。 胡鸿政倒是很爽朗,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不只是你,好多老秦湾人一辈子也没来过平州,哪,平州就是咱们开发区,”他停顿了一下,“秦湾人总感觉我们这里是农村,是不是从繁华的市区到了这里不太适应?” 岳文笑道,“我老家也是农村的,开发区也是市区啊。” “其实我们跨过海去,就是秦湾市区,但没有桥,还得多绕几百里地。”胡鸿政看了看窗外朦胧的雨雾,又感叹道,“我们与秦湾最近就隔着几公里,这几公里的海面,哪,城东灯火通明,城西黑灯瞎火。”说完,他自己也笑起来,岳文两只眼睛也挤成一条缝。 坐在胡鸿政身旁的小伙子凑趣道,“宁要秦东一张床,不要秦西一套房嘛”。 说话间,透过雨刮器刮出来的空隙,岳文注意到路边已经竖立着印有芙蓉街道字样的广告牌,胡鸿政好象也注意到了,“芙蓉街道前年才由镇改为街道,这几年经济还行,发展势头很不错……”谈起工作,胡鸿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 经济还行,就是不行喽,不错可能就是一般喽。岳文转过身子,脸上的线条又自动组合成庄重的模样,心里的算盘却在拨得“噼啪”作响,不时算计着胡鸿政的话里有多少“水分”。 “街道的领导怎么称呼?”瞅个空隙,岳文问道。 胡鸿政看看身旁的小伙子,小伙子赶紧答道,“芙蓉街道党工委蒋胜书记,办事处陈江平主任……” 胡鸿政看着岳文的背影,小伙子的档案中并没有多少吸引他的地方,一年后会不会选拔到部里或者两办,看他的造化吧,嗯,反正不是部里想要的那种小伙子。 车速逐渐放缓,慢慢驶进了芙蓉街道,这里与普通的镇子并无两样,但街道两旁是很粗的芙蓉树,树冠成荫,红绒如云。 很快,挂着芙蓉街道党工委、办事处牌子的大门就矗立眼前,院子里的情景却让岳文不由自主转过头来看了看胡鸿政,而同来的部里的小伙子也有些生气,他掏出手机来…… 瓢泼的大雨下,街道大院里站满了人,有穿着雨衣的,也有打着伞的,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有男人,也有女人,花花绿绿一片,却是人声嘈杂。雨声、雷声、喧哗声,在如墨的天色下,让人心悸。 而靠近大门的停车位上,停满了奔驰、宝马、奥迪等各式豪车,而大门外面,却歪歪斜斜停了很多拖拉机、农用车,其中三辆拖拉机正好把大门严严实实地堵住,三个穿雨衣的汉子坐在车上一动不动,任大雨不断冲刷。 就是在秦湾市区,这么多豪车齐聚一块,除非是在车展上才能看到,岳文暗自咂舌,我靠,胡鸿政的话并没多少“水分”啊! 这时,胡鸿政也看到了眼前的场景,他的头稍微一侧,身旁的小伙子打完电话,马上摇下车窗,朝着拖拉机上的人喊道,“我们是组织部的,能让一让吗?让我们进去。”他声音虽大,但很客气。 坐在拖拉机上的三个汉子却充耳不闻,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故意不理睬。 组织部的小伙子讪讪地摇上车窗,胡鸿政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他不满地看了看小伙子,小伙子反应很快,马上推开车门,也不顾大雨浇头,快步跑到拖拉机前交涉起来。 大雨很快淋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当他讪讪回来的时候,岳文从他的脸上读到了失败两字。 “给蒋胜打电话,”胡鸿政面色已很是不好,他略一停顿,又改口说,“你刚才联系的是刘志广吧?” 小伙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迅速地掏出手机,这次语气却更是居高临下,不一会儿,几个撑着伞的人从里面快步跑了过来。 当头的是一个中年人,三角眼,卷头发,他满脸严肃,飞快地跟坐在拖拉机上一个汉子交涉着,汉子却不理他,径自下车走到大门旁的传达室的屋檐下,抽起烟来。 刘志广很是尴尬,“把车推开。”他狠狠地下着命令,他又快步走到车前,满脸堆笑地解释道,“不好意思,胡部长,你看看,刚才还好好的,谁知道转眼他们把大门堵上了,我们马上清理。”透过摇下的车窗,他的眼光顺势在岳文身上扫了一眼。 胡鸿政的脸又温和起来,“没事,没事,看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啊。” 话虽象是开着玩笑,但刘志广却清楚地会意,他忙笑道,“日历上写着,今天利于出行,呵呵,我们工作没做好,让部长见笑了。” 刚才组织部的小伙子下车,岳文并没有跟着下去,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微笑,果然,街道的几个机关干部也象组织部的小伙子一样,毫无进展。 看着几个机关干部和三个拖拉机上的汉子推搡起来,其中一个白白净净的三十多岁的年轻机关干部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拖拉机上的汉子跳下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雨虽大,可是声音也很大,骂声清晰地传入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刘志广虽然面对胡鸿政,但把一切尽收眼底,急忙又赔笑道,“真不好意思,胡部长,这些村民油盐不进,在这都一上午了,我们直接去饭店吧?”他征询着胡鸿政的意见。 岳文从窗外收回目光,抬腕看看手表,因为从区委组织部出来的晚,时间已接近十一点,但此时去吃饭,却是有些早。 胡鸿政笑道,“吃饭?还早吧!”他面上笑着,心里有些恼怒,“刘书记,这样,我们改天再来。”没等刘志广答话,他命令司机道,“回部里。” 刘志广有些着急,“胡部长,马上到饭点了,蒋书记一会也过去。”他看组织部的人去意已决,马上搬出了蒋胜。 岳文双眉一挑,出师不利啊,但可千万不能回去啊,他是部长,刘志广奈何不了他,可我将来还要在镇里混,今天的窝囊气将来可要全撒在我头上了。 “跟蒋书记道个歉,”胡鸿政却是不好说话,刘志广见拦不下,追问道,“胡部长,那您什么时候再过来?” 胡鸿政笑道,“再说吧。” 司机刚想打方向盘,岳文笑着说道,“胡部长,您稍等,我下去试试?”这时,他的样子不再象刚才听胡鸿政“讲解”时那样“庄重”,看起来很轻松的一幅样子。 胡鸿政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刘志广,岳文见他们不回答,拉开车门弯着腰跳进雨中。 组织部的小伙子看看胡鸿政,笑道,“初生牛犊还真不怕虎啊!” 胡鸿政笑道,“敢于行动也是好事!”他的目光射向窗外,紧紧尾随着这个雨中年轻的背影。 岳文先是跟刘志广笑着打声招呼,刘志广半信半疑地看看他,轻蔑地指指拖拉机,没有说话。 岳文也不理睬他的态度,弯腰跑到拖拉机旁,笑着说了几句,又狠狠地拍了拍拖拉机的方向盘,接着拿出两张票子扬了扬,拍到拖拉机上,拖拉机上的汉子犹豫着拿了起来。 他甩把脸上的雨水,又跑到后面的两辆拖拉机旁,板着脸说了几句,又指指前面,然后不紧不慢地小步跑回车里。 胡鸿政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岳文,岳文的一切动作皆收眼底,这能管用吗?他有些失笑,组织部的小伙子也笑道,“他们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当岳文回到车里后,他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胡鸿政看着三辆拖拉机纹丝不动,又看看头发滴水的岳文,心里一叹,低头打开公文包,拿出手机来。 “走了,走了!”突然,司机兴奋地喊起来,胡鸿政忙抬起头来,透过雨幕,他看到横亘在大门前的三辆拖拉机竟全都发动起来,打头的拖拉机慢慢拐了个弯,后面两辆竟全都“突突”地开走了,好象生怕追不上前面那辆一样,大门前顿时宽畅起来。 没说几句话,没用几分钟,没有丁点冲突,惊讶之余,胡鸿政不由地赞叹一句,“还是小岳有办法!”他看了一眼组织部的小伙子,小伙子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脸上阴晴不定,他抹了一把从头上流下的雨水,咬紧了嘴唇。 轿车启动起来,慢慢开进大门。 刘志广对刚才的一幕,他也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多问,脸上却活泛起来,他举着伞快步尾随着轿车走进院来。 透过车窗,豪车,各式各样的豪车又映入岳文的眼帘,而走到人群前面,几个举着伞的机关干部正在苦口婆心地做着工作;愤怒,各式各样的面孔又扑面而来,他们为什么下着这么大的雨来上访?岳文边看边走,但心里丝毫不怀疑虽然这是在雨中,但火药桶也随时能够爆炸。 ……………………… ……………………… 二楼会议室里已经摆满了水果,胡鸿政坐下,一个小伙子走过来给大家倒上茶水。 刘志广很是热情,他抽出一张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胡部长,真不好意思,昨天接到电话我们就安排好了,好事领导也看不见,坏事偏偏让上级领导看见了,”他第三次道起歉来,“您稍等一会儿,蒋书记马上过来。” 胡鸿政大度地笑笑,却没有接过话题,他转头对岳文说道,“我介绍一下,这是街道的刘书记。这就是今年分到咱芙蓉路街道的选调生,小岳----岳文,是个好苗子。”他又加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岳文。 岳文赶紧伸出双手,恭敬地与刘志广握了一下,“您好,刘书记”。 刘志广很是热情,“欢迎,欢迎,胡部长夸奖的人不多,呵呵,选调生都是后备干部,到哪里都高看一眼。” 岳文正在琢磨着话里的味道,胡鸿政趁着这个空当,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外面,人还挺多?” 刘志广眼睛一眨,仿佛受了委曲似地解释道,“还是九顶金鸡岭的村民过来提要求,现在的乡镇工作不好干,”他在胡鸿政对面坐下,“以前镇干部下村,都敬你三分,现在下村,狗都不叫。村里有点矛盾,动辄就跑到街道要求解决,就跑到区里要求解决,区里还有这方面的考核,讲究属地化管理,谁家出的问题谁家负责,谁家的孩子谁家抱回去,可是你明明有理,老百姓就是不听。”他自嘲地笑起来,却没有再往下说。 胡鸿政呷了口茶,微笑着听着,刘志广话音刚落,他很理解地说道,“乡镇工作是不好干,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上级的任务最后都压到乡镇这一级,”又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趣地问道,“小岳,刚才你跟他们怎么讲的,他们马上就开车走了?” 他说到这里,刘志广的眼睛也盯住了岳文,组织部的小伙子也用双眼审视着他。 岳文刚要回答,刚才与村民理会的那个三十多岁的机关干部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在一旁,紧接着,一位个子高高、脸色黝黑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第2章 二桃杀三士 “蒋书记。”胡鸿政站起来,笑呵呵地迎上来,相比对刘志广的居高临下,亲热了许多,也尊敬了许多。 蒋胜有些戏谑地笑道,“胡部长冒雨过来指导工作,感谢对芙蓉街道的支持。”他把手伸出来与胡鸿政握在一起。 岳文早站了起来,脸上的线条又自动组合成谦卑恭敬的笑容,可是蒋胜根本没有看他。 “蒋书记又开我玩笑!呵呵,这是今年考选到我们开发区的选调生,岳文。”胡鸿政转身介绍道,“这是蒋书记,岳文,你以后就是蒋书记手下的兵了。” “您好,蒋书记。”岳文笑着欠了欠身子。 蒋胜笑着一点头,却不再理会他,继续笑着对胡鸿政说道,“你一直也不下来,也不来看看你老哥,别一直待在上边,常过来看看我,基层更需要组织的指导……,中午别走了,今天是人留人,天也留人。”他公事私情一起说,却丝毫没有违和感,“村里有点小矛盾,江平正在处理,中午一块过来敬杯酒。”声音不大,却不声不响给这次上访定了性。 胡鸿政看来跟蒋胜很熟,见面只是个程序,说笑间就履行完毕,在蒋胜的调节下,会议室里气氛很好,岳文微笑着坐在一边,他知道他只是名义上的主角,那只能离镜头远一些。 ……………………… ……………………… 从会议室里出来,外面的人群仍没有散去。 胡鸿政坐进了蒋胜的车里,当一行人在望海楼坐定时,胡鸿政边用一次性毛巾擦着脸,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小岳,你是怎么让门前的拖拉机开走的?”经历了上午的堵门事件,又看到岳文在会议室里表现得很大方得体,他不由对这个小伙子好感顿生,故意在蒋胜面前说起这个话题。 “堵门了?”蒋胜脸色一沉,看了看坐在副陪上的刘志广。 岳文却有些会意,堵门你能不知道?明显是演戏给胡部长看嘛。 刘志广急忙陪笑道,“马上又挪开了。”他看看坐在身旁的岳文,“小岳表现不错。” 岳文眨眨眼,笑着说,“也没说什么,我就跟他们讲,领导给派出所打电话了,警察快来了,拖拉机不想要了?你们开进去容易,开出来就难了!”他的脸作势一板,却马上又活灵活现地换成一幅笑脸,“都十一点多了,早上没吃饭吧?先去吃饭吧。中午机关干部都在食堂吃饭,也不出去,我们也要去吃饭,你们堵门也没用,我又给了他们二百块钱,跟他们说,要车还是要钱,自己掂量!” 组织部的小伙子坐在蒋胜一边,严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吃饭?” 岳文站起来,手脚麻利地掂起茶壶,“这么多人上访,早晨肯定有不吃饭的,这个不重要,马上到十一点了,又在雨中淋了挺长时间了吧?他们早就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填饱肚子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去?”胡鸿政看了看蒋胜,笑着问道。 岳文给蒋胜添上茶水,轻轻笑道,“呵呵,有便宜谁不沾?不花钱的饭谁不吃?他们也不想把车送进派出所,”他瞅了一眼蒋胜,见他无话,接着说道,“再说,有句话叫人多力量大,但人多心不齐,我故意给了二百块钱,剩下的人都看着哪,不是有二桃杀三士吗?这是一个理,一人走了,剩下的两人马上跟着跑了,我估计下午也回不来了。” 蒋胜喝了口茶,看了看这个倒水比跑堂的还麻利的小伙子,胡鸿政兴致却很浓,“你就不怕花钱?” 岳文给刘志广添上水,狡黠地笑道,“领导来了,总比堵着门强,是不是,刘书记?再说,刘书记也不能让我花钱不是?” 刘志广看看蒋胜,一拍大腿道,大气地说道,“到了芙蓉镇,就是芙蓉人,给你报了。” 蒋胜黑脸炯炯,“你在大学时担任过班长?父母是干什么的?”他的眼睛慢慢放出光来。 岳文没有坐下,“我爸是镇上的乡建办主任,母亲是我们镇驻地村的大队书记,呵呵,我也是正宗的官二代。” 胡鸿政刚喝了口茶,一下笑喷了,蒋胜的黑脸上也绽出笑容,刘志广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大官,都是大官,可别拿我们村干部不当牌出!”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胡鸿政笑罢,抹抹嘴巴,“你对乡镇工作挺熟悉喽?” “从小在乡镇上长大的,还没有办公桌高就整天在乡政府里玩。”岳文暗想,对乡镇大院,我比自己家都熟! 不过,那算什么?从学步开始就在爷爷的饭店里抡勺子,别人说三句话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高中开始,老爸就让我自己一人押车往南方送萍果,路上抢货的、偷油的、拦路的,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 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咱都懂,没读过万卷书,至少跑过万里路了,别人不出象牙塔,我在社会这个炼丹炉里早练出了轴承脑袋弹簧腰、火眼金睛快刀手了,今天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蒋胜看看刘志广,“陈主任那里还没处理完吗?” 胡鸿政突然不着边际地问道,“还是金鸡岭?” 蒋胜慢吞吞地道,““还是金鸡岭!去年换届选举,街道最后一个选出班子的村庄!你也知道,村里不是有金矿吗,也真怪,落雁山其它地方有富矿也有鸡窝矿,金鸡岭全是富矿。可是矿井都承包给了私人,现在金价一个劲地在涨,有些村民想把矿井收回来重新分配,你说,都跟村里签的合同,白纸黑字摆在这里,收回来吧,违反合同,不收回来吧,都集体到街道来闹。” 看来豪车都是金矿主的了,拖拉机、农用车自然是村民的座驾了,岳文暗暗想道。 胡鸿政关心地问道,“街道怎么处理?” 蒋胜站起来,“有合同摆着,得做村民的工作,明星,你联系一下江平主任,看他什么时候到,我去解个手。”他抱歉地说着,往外面走去。 刘志广急忙介绍道,“这是咱们街道党政办祝主任,明星,胡部长你认识吧?” 祝明星赶紧上前握手,满脸堆笑,寒暄了几句,接着走出去打起电话来。 胡鸿政对祝明星明显有敷衍的意思,他转头对组织部的小伙子笑道,“江平这个主任当得挺辛苦,等会儿来了,敬你们老科长杯酒。”听口气,象是很熟的样子。 刘志广看看岳文,凑趣道,“江平主任就是从组织部出来的嘛。” 岳文却轻轻说道,“陈主任一般过不来了吧。” “嗯,为什么?”胡鸿政眼光一跳,组织部的小伙子也注视着他,刘志广却是一愣。 “扁担上只挂一个水桶,肯定会摔倒。”岳文笑道,他见胡鸿政不理解,也不再多说,又拿起暖瓶,见暖瓶里没有水了,转身走出房门喊道,“姑娘,麻利地,上壶水。” 刘志广使劲瞄了他两眼,却不吱声。 蒋胜恰巧从厕所里走出来,见状,也看了他一眼,岳文马上推开门,作了个请的姿式。 祝明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走到蒋胜身旁,好象很抱歉似地说道,“陈主任还没结束,让买方便面,估计过不来了,等会儿他给您打电话。” 他说得含蓄,可是在座的人马上会意,估计是被堵在会议室出不来了,否则组织部副部长加组织部前同事过来,他不会不亲自到场。 胡鸿政看看岳文,这次却没有再问,他夹起一片苦瓜,慢慢嚼着,似在品尝着那清新爽口的滋味。 组织部的小伙子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小岳,扁担上只挂一个水桶什么意思?” 刚才还没下车就位,岳文感觉自己还是个学生,所以他敢直接去处理堵门上访,可是现在正式介绍后,自己就是芙蓉街道的工作人员了,他并不想多说,“我感觉两方不平衡,事就解决不了。” 刘志广一咂嘴,嘲笑道,“小伙子看事还挺准,不愧是官二代。” 一提官二代,大家又轰堂大笑,岳文也不计较,他拿起茶杯,“我爸说过,我没有官二代的命,还顶着官二代的名,在坐的领导都是官一代,我也不会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敬各位领导”。 众人哄然大笑,蒋胜微笑着看着他,也不嫌烫,把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 ……………………… 下午,雨过天霁。 送走胡鸿政,蒋胜也去了市里,岳文与祝明星坐着刘志广的车回到大院,隔着老远就听到司机的埋怨,“怎么门又堵上了,还有完没完了?”。 岳文也看到了,可是他的话并没有落空,这次堵门的却是几辆豪车。 车刚一停稳,祝明星就推门下车,他白白的脸上透着红色的酒晕,他抬手敲了敲一辆奔驰的车窗,“这是街道大院,把车开走!” 车窗慢慢摇了下来,一个硕大的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祝公公又发火了!吓死我了!”他拉开车门跳了下来,这是一个一米八几的车轴汉子,脑袋后面的头发却留得很长很密,象个尾巴一样,“怎么?他们堵就行,我们堵就不行?”他瓮声瓮气地喊道,喷了祝明星一脸唾沫星子。 岳文刚想自己应该怎么办,刘志广推门下车,“小郎,他们气我,你也来气我?忠孝当着我的面也不敢说个不字,怎么,还用我亲自开?” 车轴汉子咧开大嘴,刚想说什么,刘志广说道,“马上!” 车轴汉子撇撇嘴,不过倒也听话,二话不说,发动起车,只听“吱”一声,奔驰车飘向一边,擦着祝明星的脚一滑而过,吓得祝明星慌忙跳向一边。 岳文见刘志广往里走,自己也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去。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估计也是解决肚子问题去了。 刚走到一楼中厅,就听到二楼上“砰”地一声,明显就是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第3章 天晴了 刘志广看看楼上,“怎么回事?”祝明星说了句“我去看看”,刚要往楼上走,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急步走下楼来,见到刘志广,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 祝明星问道,“宝宝,怎么了?” 这位叫宝宝的大姓潘,名叫德宝,短发圆脸,说起话来很象给周星驰配音的那位,他有些气喘,“下午召开金鸡岭村的协调会,要求村民代表参加,说了一上午了,……陈主任气得把杯子都摔了,我下来拿扫帚。” 刘志广抬头再看看楼上,却很轻松地对祝明星说道,“以后小岳就安排在办公室了,嗯,我休息一会儿,小岳,跟着祝主任好好干。” 岳文笑呵呵地说道,“刘书记,您多关照。” 刘志广头一扬,大气地说道,“什么关照不关照,都是弟兄们,都得维护着干工作,你说我好,我说你好,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他无意中说出一句著名的广告辞,大家都乐了,岳文一想,话虽幽默,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这人身上有江湖气,岳文看着他的背影,跟着祝明星走进办公室。 楼上镇长还在忙活,刘志广却去休息,看来两人有矛盾,至少关系并不和谐,并且前面挡门他也不管,这是不是在组织部的人面前给那个没见过面的陈主任上眼药?他再想到胡鸿政的话,“江平这个主任当得挺辛苦”,嗯,辛苦二字,蛮有意思,组织部就是研究人的,人家什么情况看不出来? 办公室里的格局外面两大间,里面一小间,可是大间里却空无一人。祝明星一皱眉,介绍道,“咱们办公室七个人,刚才上去的是潘德宝,党委秘书是李海燕……” 岳文一听,呵,女同志担任党委秘书,少见,嗯,这个女人哪,肯定不寻常! “你看我,鼻子出血了!电话,我在厕所也能听见!”他正想着,一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清脆又利落。岳文一扭头,一个又矮又胖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满脸堆笑,眼光不断打量着岳文。 刘志广的司机笑着说道,“你们女同志,每个月都流血,怎么还流鼻血?” 岳文小声接话道,“那是大姨妈走错路了。” 司机看了看李海燕,又指指岳文,一下笑出声来,笑得茬了气,又捂住自己的肚子,祝明星一皱眉,但还是忍不住,也笑起来,李海燕上前打了岳文一下,“怎么没大没小的?结婚了没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什么也懂啊?!”她打量了一下岳文,“这就是刚来的选调生吧,呵呵,你挺有才啊!” 多年跑长途的经历,让岳文在第一眼就能把一个人琢磨得八九不离十,他也知道乡镇的女干部在这些小调侃面前早就练得面不红心不跳,到了这个环境,他仿佛回家一般,感觉很轻松,“李姐你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请您多关照。”他学着日·本人的口气,装模作样地给李海燕鞠了个躬。 这一弯腰把李海燕逗得直乐,“呵呵,办公室本来有一宝,这又来了一宝,以后办公室可热闹了,祝主任,我可得要小伙子跟我干,宝宝不愿意接我这一摊,我现在可算抓着人了。” 祝明星认真看看她,“再议,屁股还没坐热呢。”他看看院子里,走进办公室里面的套间,关上了门。 李海燕让岳文坐她对面,就开始拉扯起来,她很健谈,话里话外也不断打听岳文的情况,岳文故意装作不知道,不断逗她,逗得李海燕指指楼上,捂着嘴咯咯直笑。 谈笑间,李海燕指指窗外,“又回来了。”岳文往外一看,金鸡岭的村民又重新回到街道大院,看来这个会议要长期开下去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祝明星拉开了套间的门,他板着脸,严肃地说道,“眼看快下班了,再堵着门,领导出不去,机关干部出不去,就成笑话了。”祝明星终于露出愁容,突然他看看岳文,“来,大家都说说,小岳有什么办法?” 岳文对祝明星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想了想,看看重新被堵上的大门,“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不过,要给我从外面找几辆大客车。”他看看祝明星。 祝明星看看李海燕,“好,让班车马上开过来。” “有笔和本吗?给我准备五十支笔,五十本笔记本。” “好,一百本一百支也行。”祝明星虽然有些不解,但痛快答应着。 见他答应得痛快,岳文轻声说了几句,祝明星一摸下巴,怀疑地望着他,“这能行吗?不行,可就闹大了,那就不是现在的规模了,到时,我们的责任就大了!” 李海燕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小伙子这个脑子还真不一般哪!呵呵,你把火药桶点着,陈主任到时踹死你的心都有了!” 岳文眨眨眼,笑道,“这不行,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祝明星抬头看看挂钟,烦躁地又拿出手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一咬牙,“我去打电话。” 岳文却轻松地坐下,“燕姐,你接着说。”两个小时下来,李海燕就变成了燕姐。 ……………………… ……………………… “叮铃铃,叮铃铃,”芙蓉街道中心小学校长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校长正在开校务会,但看看电话,马上接了起来,“金鸡岭的学生?好,”他看看墙上的钟,“好,班主任老师带队,马上在校门口集合。” 接着,芙蓉街道初中、芙蓉街道高中也都接到了祝明星的电话,内容相同,语气一样,时间一致。 接着,三所学校的班主任老师也都接到各自学校教导处的通知,所有金鸡岭的学生也都被不明所以的班主任老师带到了学校门口。 已经快放学了,学生们也无心上最后的自习。平时一个村的学生,相互间都很熟悉,这时,伙伴见面,个个都象脱离牢笼的小鸟一样,兴奋盎然,他们才不管要干什么呢,在学校,老师的话比家长的话要管用得多。 班主任们也在互相议论,都是一头雾水,校长只对他们说,让他们到街道听一个姓岳的领导安排。 芙蓉路街道的班车很快就来了,随着在各处学校门前的停留,在各个班主任带领下,金鸡岭的学生很快坐满了车厢。 ……………………… ……………………… 芙蓉路街道大院,下午五点。 机关干部都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有人推车要走,可是走到门口,眼见飞不过去,只好又悻悻地回到楼里,所有人的情绪都聚集在了祝明星身上。 “祝主任,回不了家了,怎么办吧?”这是幸灾乐祸的。 “你们办公室怎么干的,一天时间还处理不好这点破事?”这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的。 “好了,办公室管饭吧。”这是爱占小便宜的 各种怪话连篇累牍,各种玩笑阴阳怪气,连“祝公公”的绰号也喊了出来…… 祝明星的脸沉沉的,语气也变得很不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岳文就站在他身旁,很清楚地听道训斥的话不断从听筒里飘出来,岳文猜着这可能就是楼上那位陈主任,看着祝明星的脸,感觉他就象大冬天被媳妇从热被窝里踹出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班车终于开来了,岳文看看一脸沮丧有些担惊受怕的祝明星,“来了,主任,我出去看看。” 祝明星满脸希望,好象把宝都压在了岳文身上一般,“好,时间不多了,抓紧时间。”他还想说陈主任快出来了,可是当着这么多机关干部的面,后半截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岳文拿着一兜笔和本子爬过拖拉机,三个汉子倒很友好。岳文笑着问道,“中午,吃得怎么样?” “好吃,下馆子了,”一个高个子大声说道,“撑得我胃疼。”另两个汉子都呵呵笑起来。 岳文笑道,“呵呵,吃得好那以后再来啊。”他说得很随意,就象跟邻居家大哥窜门一样打着招呼。 来到车前,他笑嘻嘻地说道,“我姓岳,班主任们先下车。”看着一班老师走下车,他继续说道,“今天叫大家来,就一个任务,里面是谁家的家长、谁家的亲戚,谁的孩子负责领回去,领回家都到班主任这里报个数,前三个完成任务的班主任,年底都是先进,镇上都跟你们校长打招呼了。” 刚才就是校长布置的任务,自然不怀疑,老师们对荣誉都很看重,这关系到晋级与职称,马上就有老师返回车上开始布置,其他老师则在班车窗外大声喊着自己学生的名字,恨不得第一个冲进去。 岳文笑呵呵地站到一边,下午堵门的那个大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兄弟,新来的?” 岳文看看他,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时,只见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下了车,飞速爬过拖拉机,跑得慢的,大声喊道,“哥,等等我。” 跑得快的,回头喊道,“哎,我二大爷在那,”接着就喊上了,“二大爷,跟我回家,晚上回家吃我奶奶做的炸酱面。”呵呵,这是以物相诱的。 孩子们都不甘落后,芙蓉街道大院里顿时童声起伏,叫声一片,“爸爸,老师说了,跟我回家,回家年底就是三好学生。”呵呵,这是比较实在的。 “妈妈,我饿了,咱回家吧。”这是亲情动人的。 “爷爷,快跟我回家吧,再不回家,明天我不上学了。”这是威胁相从的。 …… 大人们看看孩子,感受着他们手里的温度,耳听着他们口里的亲情,象铜墙铁壁的战线终于开始动摇,象冰封雪裹的心理终于开始融化,一个个彼此看看,就是没有孩子牵手的汉子和女人也心软了,“好了,都多少年了,也不差这一天,走,大不了以后再来。” “走,累了一天了,回家给孩子做饭去。” 就是看着孩子来有些生气的老爷们,也禁不住孩子的童言童语 …… 这来得快,去得也快,岳文心里暗乐,“孩子们慢走,一人一支笔,一本笔记本,等会儿,班车送大家回村。” 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孩子马上都围了上来,岳文慌忙说,“慢慢来,不要急,每人都有,哎,”现在的孩子太高,他被挤得有些站不住了,“哎,不要挤,最后领的都是两支笔,两本笔记本!”他大声喊道,作了个鬼脸,冲在前面的孩子马上退缩了,给他的周围让出空间来。 岳文看着孩子们闹腾,听着他们的欢呼,他也乐得合不上嘴,呵呵,毛爷爷说得对啊,孩子们都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太阳出来照四方啊,呵呵,这会儿,雨过天晴了! 大院里,机关干部啧啧称叹,纷纷议论,“呵,这是谁出的主意?这个主意真好。” “你别说,还挺有人情味!” “哎,门口那个小伙子是新来的吗?” “嗯,听说上午几句话打发走堵门的车,后生可畏啊!” 祝明星的脸上又恢复了特象领导的作派,他拿出手机,很庄重地说着,“陈主任,我已经解决了,很顺利……” 大院外,站在一旁的大脑袋摸摸后面的头发,“呵呵,真是好办法!”他大大咧咧又凑上来,“新来的?叫什么名?” 岳文见他的样子,还是没说话,大脑袋也不认生,“我叫郎建辉,兄弟们都叫我大灰狼。” 岳文马上笑着说道,“兄弟们都叫我肖宏茂。”他的笑脸就象联合国友好和平亲善大使,不由得人不信。 第4章 黑八、彪子、蚕蛹 上午九点,芙蓉路街道大楼二楼小会议室,宝宝尾随着蒋胜走进去,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一脸严肃地退了出来。 刚出会议室,他就换了幅表情,嘴角上翘,眼角也挂上了一幅戏谑的笑容,“昨天你是中头彩了你,上面快把你夸上天了,蒋书记表扬完了,陈主任表扬,陈主任夸完了,刘书记又夸上了,整个街道都在议论你,横空出世啊!” 岳文知道他并不是有想法,只只是这个表情而已。 昨天宿舍已经安排好,就在办公楼后面的一排平房里,一间屋子挤了四张床,他的床位刚好跟严德宝紧挨着。今天早上也是跟着宝宝沾光,用的也是宝宝的饭票。 岳文也看出来,宝宝并不小气,脸上虽然迷糊,可是心里并不糊涂。 “再夸我就变成花了,那种没人搭理的狗尾巴花,”岳文自嘲道,盛名之下遭人妒,只能自己笑自己,“刚才有个电话找刘书记,说一会儿过来。”面对潘德宝,他感觉很轻松,也并不陌生。 “得,终于来了。”宝宝呲笑着,“来了个官二代。”他见岳文有些懵懂,解释道,“早知道要来个选调生,就是你,还有一个,他爸是咱们区里的粮食局长。”办公室对信息的掌握向来快人一拍。 岳文差点笑出声来,昨天才说自己是官二代,今天没想到还真来了一个。 “这下好啊,我这个冒牌的可以让位了。”他把昨天的笑话讲了一遍,宝宝也乐得合不拢嘴。 “不管他是官一代,官二代,看得上就交往,看不上哪凉快让他到哪待着去吧,我打个电话,把蚕蛹和彪子叫过来,大家认识认识,晚上我作东,欢迎你加入台协。”宝宝笑道。 “等会儿,”岳文有些糊涂,“蚕蛹?彪子?台协?乡镇上还有这个编制?” 宝宝的五官更加凑到一块,“台协就是台球协会的简称,街道找不了什么好玩的地方,晚上要么组队打CS,要么就打台球,蚕蛹和彪子是咱的两个哥们,都挺仗义,不仗义咱也不交往。” 说话间,就有人来敲门,“你好,我找一下刘志广刘书记。” 一个又黑又胖的小伙子站在门口,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俩,由于胖,脸就特别圆,两只眼睛更象是在一张高梁面的大饼上用台球杆捣了俩窟窿,当然,用的是台球杆的小头。 宝宝收起嘻皮笑脸,“你贵姓?” “免贵,姓宋,宋铁林。”小伙子声音倒不小,一笑起来两只眼睛没有了,白白的牙齿却露出来。 “刘书记在开会,让你等一会。”宝宝上下打量着宋铁林,“坐吧。” 岳文看看窗外,一辆轿车停在了门前,敢情还有专车来送。 “好。”宋铁林倒不认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刚坐下,负责在楼上记录的李海燕就风风火火跑下来,“小宋来了没有?” 宋铁林马上象弹簧一样弹起来,“哎,姐哎,在这呢。” 李海燕一打量他,也乐了,她一捂嘴,“卜委员在楼上等你呢,让你上去。” 宋铁林很客气,“哪,我先上去?” 岳文和宝宝异口同声道,“上去吧!” 宋铁林刚走,宝宝就呲笑道,“文,你看,这位黑脸白牙,胖胖的,象不象台球桌上的黑八?” 岳文点点头,“象,妈呀,贼象了,”他学着东北腔说道,“俺咋感觉他的眼睛就象一块高梁面团上,用台球杆捣了两个小窟窿,而且还用的是杆子的小头。” 岳文话音刚落,宝宝扑哧笑喷了,两人捂着肚子在办公室里傻笑起来,人世三六九等,对不同阶层,天然都有同样的敌对感。 “笑死我了,”宝宝咳嗽着,打了两个电话,转身又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祝主任最恨背后给人起外号,人家祖先是在宫里上班的。” “皇上?”岳文大惊,没想到祝明星身上还有皇室血统。 宝宝轻轻地答道,“公公!”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岳文感觉宝宝并没有多少心机,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宿舍一般,不由地对宝宝的好感值瞬间爆表。 “宝宝,什么事这么好笑?”说话间,从门进来两人,一高一矮,一壮一弱。 宝宝笑着站起来,“那个官二代来了,呵呵,笑死我了,我介绍一下,这是岳文,我感觉很对脾气,呵呵,这是杨勇,在民政办。”他指指又矮又弱的那个,又指指又高又壮的那个,“这是王金彪,在乡建办。” 岳文笑着站起来,王金彪就是彪子了,秦湾话里彪子有点傻乎乎的意思,杨勇就是蚕蛹了,可是他怎么也不能把杨勇跟蚕蛹对上号,“你好,我是岳文。” 杨勇脸上的粉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他哈哈腰,“早听宝宝说要来位选调生,今天街道都传遍了,说是来了位高人,三分钟挪开三辆车,几本笔记本清退上百号村民,呵呵,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边绵不绝,如黄河……” 岳文马上回敬道,“停,换贴子结为兄弟如何?” 宝宝和王金彪同时笑起来,王金彪长脸高个,衣服被肌肉撑得滚滚的,岳文觉着这几个人都不差,就象宝宝说的,很对自己的脾气,“以后别提什么选调生啊,看得起,就是兄弟们。” 一句话拉近了距离,王金彪望了一眼杨勇,“好啊,看得起我们就是好哥们了!” 杨勇笑道,“那位官二B来了吗?” 宝宝打个哈欠刚要说话,黑八宋铁林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也不知听没听到杨勇的话,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分到三楼的组织办了,下来跟一楼的组织报个到。呵呵,以后大家多关照。以后大家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主动想融入集体,态度倒挺好。 杨勇吐吐舌头,看看王金彪,岳文想起宝宝给他起的绰号,嘴角一歪笑了起来。 黑八看着岳文坏坏的笑,歪头道,“兄弟们怎么称呼?” “潘德宝,杨勇,王金彪。”初次见面,三人都很客气。 “世界上有两种微笑最难理解,一种是蒙娜丽莎的微笑,一种是这位老弟的微笑,”黑八指指没说话的岳文,拿出一盒烟,边散烟边卖弄道,“好了,别用崇拜的眼光看我了,哥理解了!”黑八顺手把一盒烟塞给岳文。 岳文一看,好嘛,软中华,他不客气地回敬道,“呵呵,谢谢夸奖,不过,这取决于我和丽莎姐看到了什么,丽莎姐可能看到了一坨黄黄的东西,而我看到了不怎么白的你。” 王金彪、杨勇和宝宝看看黑八,都放声笑起来。 黑八自已点着一支烟,也不生气,“丽莎姐看到的是金子,我们芙蓉街道不是有金子吗,呵呵,说不定,蒙娜丽莎的娘家就是我们芙蓉街道。” 他又朝岳文笑道,“兄弟们都多大了?” 岳文见他不恼,呵呵,看来不是鼠肚鸡肠的人,也友好地回应道,“我二十四。”杨勇也是二十四,王金彪二十五,宝宝也是二十四。 黑八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煞有介事地看看大家,“不好意思,哥今年二十六,呵呵,比大家大几岁,来,抽烟,抽烟。”他又把一盒软中华豪气地拍到茶几上,摆出一幅老大的模样。 岳文感觉怎么象打拖拉机,他最后才亮出底牌,他朝宝宝眨眨眼,吓唬道,“我昨天看你的档案,你不是啊!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黑八眨眨小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虚道,“办公室也有档案?” 这句话就是默认了他在撒谎,宝宝很生气,不屑地挖苦道,“你吓死宝宝了!到这争老大来了?”王金彪也撇撇嘴。 黑八却不在乎,站起来拍拍岳文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道,“别记仇,哥从小没有弟,就想当一天哥。” 听着他哥长哥短的,岳文有些腻味,他开玩笑道,“我这人从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我就报了。” 黑八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又开始问岳文怎么称呼,岳文朝大家眨眨眼,“我叫姜胜。” 这下轮到黑八大笑了,“这么巧啊!骗谁呢?怎么跟书记同名?” 杨勇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同音不同字,刚才我们还议论呢!呵呵,人家可不象你,宝宝,把档案拿给他看看。” 黑八见潘德宝装模作样地开始找档案,夸道,“嘿嘿,这名字起得,真有勇气!小伙子!我看好你呦,有前途!”他象领导一样作势又要拍岳文的肩膀。 岳文笑着看看他,真的露出梦娜丽莎般的微笑,黑八却感觉身上有些起鸡蛋疙瘩。 “叮铃铃,叮铃铃”,“黑八,刘书记让你上去一趟。”宝宝放下电话。 黑八?宋铁林有些愣,宝宝赶紧改口,“就是你!” 黑八腾地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很不见外地大声喊了一句,“姜胜,中午给我捎份饭啊,饭票先欠着。”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没有场合的机关干部三三两两开始往食堂走,走廊里很是热闹。听到这有如外星人的大喊,一时都愣住了,都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黑八。 黑八不明所以,低头看看裤子的拉链,又摸摸脸,暗道,哥今天出门,好好倒饰了啊。 办公室里,宝宝、杨勇、王金彪早就笑得东倒西歪,脸上都发青了,那是让笑给憋的。 祝明星箭步从楼上跑下来,象被人阴了一把,气还没喘均就大声喊道,“刚才谁喊的?谁喊的?谁喊的—?” 这种场合下,许多人都愿意廉价地表露自己廉价的忠心,多根手指同时指向了黑八同志。 祝明星低声训道,“你,新来的?开什么玩笑?让党高官替你打饭?脑子进水了?哪个站所的?” 黑八这时已经嗫诺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想起来,指着岳文说,“他说自己叫姜胜。” 岳文神色庄重地说道,“你们听见了吗?”他看看其他三位。王金彪已是笑得趴在椅子上,“我没听见。”宝宝鼻涕都出来,杨勇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黑八不敢再争辩,挤开人群,捂脸低头,冲上楼去。 中午吃完饭,整个街道大院都传开了,组织办刚来的一个叫宋铁林的小伙子让党工高官蒋胜替他打饭。 第5章 这等好事? 下午,芙蓉路街道全体机关干部大会,陈江平讲话,刘志广主持。 岳文跟宝宝在后排坐下,“杨勇,跟蚕蛹有什么关系?” 宝宝看看周围,嘿嘿笑着,用食指在裤裆处一比划,“他那个家伙事儿不比蚕蛹大多少,” 岳文看着杨勇从大会议室门外走进来,转过头一阵窃笑,有机会一定要观赏一下。 宝宝小声提醒道,“别当着他的面叫啊,叫他勇可以,他也答应,其实,我们叫的是蛹!”说完,又坏笑起来。 黑八踽踽从前面也走了过来,不客气地在岳文身边坐下。组织办的座位本来在前排,可是看到岳文、宝宝、杨勇、彪子几个人在后面,他也跑了过来。 “你叫岳文吧?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牛逼啊!”黑八很不见外,脸上一幅佩服到家的表情。 岳文看看黑八,严肃地说道,“觉着自己牛逼,一定就是SB,哥还没有那么二逼。”他一连说了三个逼,说完,戏谑地盯着黑八。 宝宝跟杨勇早听出岳文拐着弯在骂黑八,都嗤嗤笑出声来。 “你才二逼呢,别当哥们听不出来,上午的事还没算账呢!”岳文警惕地看着黑八,但是黑八却笑着拍拍岳文的肩膀,“呵呵,敢假冒党高官,有个性,哥喜欢!” 宝宝、蚕蛹和彪子都呲笑起来,看着黑八的目光敌意尽销,心里都觉着这人很有意思,并不是想象中那种飞扬跋扈的官二代,而放下戒心与成见,年轻人很容易打成一片,一会儿,宝宝和杨勇抽着黑八的软中华,开始称兄道弟,哥长哥短了。 “下午的会议什么内容?”黑八喷了个烟圈。 “俺不知道,这事办公室最清楚,问宝公公。”彪子粗声粗气道。 “还不是金鸡岭的事?”宝宝也不计较,翻翻眼皮,瞅瞅岳文,“昨天是让岳文略施小计给弄走了,可保不齐他们明天后来还来。蒋书记这次下决心了,原话是“金鸡岭就是块试金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谁包村解决金鸡岭,普通干部直接提拔成中层正职,中层年底推荐提拔副处。” 秦湾本身是副省级城市,开发区又比其它县市高一格,街道领导都是处级干部。 “还有这等好事?”黑八的小眼一下瞪圆了,拽了一句,隔着岳文,脸就快要凑到宝宝面前了。 “瞧把你激动的,”岳文在黑八头上摸了一把,“要是简简单单,就不用下这么大本钱了,肯定没人愿意去,呵呵,”他话题一转,“包村的片长是不是中层?不用提拔,你去了直接就是中层了!” 蚕蛹、彪子又一下笑了起来,搞得黑八好不郁闷。 “文说得对,要是好事,不都争得打破头了,还用在这开会?”宝宝滑滑地说道,“芙蓉街道的四大精在金鸡岭折了两人,谁还敢去?” “四大精?”岳文和黑八异口同声道。 蚕蛹低声道,“副镇长贾红旗、乡建办主任万建设,我们民政办的头——民政助理迟英山,再加上农机站长战凤阁,号称我们芙蓉街道的四大精,这都是精明人吧,结果战凤阁去年换届选举就差点被打,今年脸皮让村里那帮老娘们挠得呀,他老娘看见,得从坟里爬出来跟那帮娘们拼命,”他比划了一下,“贾红旗让人举报乱收好处,区纪委都来了,要不是蒋书记压着,早给处分了,好了,现在提前退休回家抱孙子去了,死活不干了。”他幽幽又加了一句,“去的领导可是都没有好下场啊!” “他有孙子吗?”彪子不解地问道。 宝宝狡黠道,“说是儿媳妇的预产期快到了,还有三个月就要生出来了!” “这不得整天盯着儿媳妇的肚子?”几个人又是一阵压抑的笑声,惹得旁边几个机关干部都朝这边看,感叹着,“还是年轻好啊,笑得都无忧无虑的!” 几个人正在后排唾沫星子乱飞,不知什么时候刘志广和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那就是陈主任,那个是刘书记。”宝宝捅捅咧嘴大笑的黑八,示意他严肃起来,他自动充当了解说员,给两位新人介绍道。 刘志广昨天岳文见过,另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想必就是街道的陈主任了,只见这人一脸严肃,也不看台下,径直在主席台上坐下。 “陈主任我很熟,”黑八蛮不在乎,“我们住一栋楼。” 呵,这下该轮到岳文几个惊奇了,他看看陈江平,这人个子中等,脸色很白,头发却一齐后退,露出光亮的前额。 黑八得意地一笑,“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 “靠,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啊。”杨勇掐了黑八一把,黑八嘿嘿窃笑起来。 “同志们,都把手机调到振动上,下面开会。”刘志广满脸严肃,扫视着台下。 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宝宝的嘴也没闲着。 “交城,人家是镇镇有金矿,咱们开发区就有几个街道有金矿,可是咱们街道南面落雁山上的几个村,村村都有金矿,有金矿是好事,可是现在让领导很头疼!”宝宝神秘地说道,其实,这也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岳文听刘志广讲过几句,心里有些印象,“是不是村里分成两派了?” 宝宝看看岳文,嘴角一翘,笑道,“对!这些村以前都把金矿承包出去了,现在金价一个劲地猛涨,这些金矿都成了摇钱树了,村民靠着金矿要饭,自然不平衡,可是都还没到金鸡岭这一步,现在的金鸡岭,告状的、上访的、打架的、斗殴的,去年好不容易选出个村委来,又带头想收回金矿,现在成了街道的“三乱村”,谁包村谁头疼。” 岳文抬头看看主席台上,刘志广讲了几句,却起身走下主席台,来到台下,任陈江平一个人在台上发挥。 主任讲话,副书记主持,他应在台上听啊,还应装模作样地作笔记,主任讲完,他再总结夸奖几句,岳文碰碰宝宝的胳膊,“刘书记挺谦虚啊,跑到台下了?” 宝宝呲笑道,“勺子哪能不碰锅沿?”却不再说下去。 岳文也朝宝宝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看来他先前的判断无误,主任和副书记两人确实不对付。 黑八纳闷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岳文却不回答他,“专心听讲,瞧,陈主任往我们这看了。”黑八马上伏在桌上,作认真记录状。 “今天的会议主要根据上午党工委会议研究意见,决定从全镇机关干部中,选拔金鸡岭村的包村干部,嗯,金鸡岭的情况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知道。”陈江平扫视了一眼台下,却见一个个机关干部都无精打采,了无生气。 他话题一转,“我也知道金鸡岭的情况有些特殊,但党工委不能让大家流汗还要流泪,今天蒋书记不家,我代表蒋书记宣布,不管是谁,只要能解决金鸡岭村的问题,普通干部直接提拔成中层,中层干部年底推荐成为副处级干部,党工委说话是算数的。” 底下的机关干部眼睛纷纷亮了起来,人在机关,不就图个进步嘛,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名声吗?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不少人开始抓耳挠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嚯,这可是个大大的机会啊!没想到让哥哥赶上了!”亲耳听到街道办主任亲口说出来,黑八的小眼瞪得圆溜溜的,兴奋得两腮发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老老实实歇着吧!”岳文不屑道,“四大精都折了两个,你比他们还精?” “四大精?那还是他们不精明,哥哥比他们还精!”黑八大言不惭。 “你是精,浑身上下都是精子。”岳文忍不住挖苦道。 “你是粗,不过和精明人一样,都是吃米长大的!”蚕蛹也挖苦道。 陈江平一边讲一边环视着台下,脸上丝毫不动声色,他对那些熟悉的满脸希冀的脸庞一扫而过,在后排几张年轻的面孔中,他看一张陌生的脸,但也是仅仅停留几秒,就收回了目光。 “好了,谁愿意参加就到刘书记那里报名,有什么好的想法、好的建议可以找我,也可以书面形式交给我,”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刘志广,也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道,“散会!” ……………………… ……………………… “上山抓把土,回来二两金,你说说,金鸡岭是个什么地方?”黑八听了宝宝的介绍,有些感慨。 蚕蛹一撇嘴,“我给你算个数,你就知道了,金鸡岭全是富矿,以每天采矿50吨算,我们按每吨出金50克算,那么10天就是50×50×10,每克我们按100元来算,一天金矿的毛收入就是250万。” 岳文不由地张大了嘴,黑八的小眼睛神经质式地不断眨着,半晌,才吐出三个字,“老天爷啊!” 傍晚,几个人并肩往街道大院外走,这是上午就定好的事,给岳文接风,黑八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人不坏,大家也从心底接纳了他,一块叫了出来,顺便给他也接风。 宝宝却对蚕蛹的话不以为然,“你说的是整个村的金矿,我给派出所的雷公子打个电话,”边走边笑,“那今天我们台协的人就全了。” “那也够多了。”黑八不平地道,“我不干了,干脆咱也承包金矿得了。” “你想承包就能承包?”宝宝不屑道,“承包金矿明着是村委说了算,暗里施忠孝说了算,就是村里让你承包,他不同意,你也承包不了,就是承包给你,人家一样挖到你的矿里,越界开采懂吗?最后,你投入一大把,毛毛雨都没见着!” “这么厉害!?”黑八有些愣,“施忠孝,靠,在开发区有一号啊!” 蚕蛹往西看了看,“曹公子怎么还不来?”他又接过黑八的话去,“先别说施忠孝,他手下的护矿队,个个如狼似虎,一大二腚三胖子,四毛五鱼六狗子,神仙厉害,这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黑八老老实实摇摇头,一幅虚心受教的表情。 “俺告诉你,这帮人说是护矿队,其实都是施忠孝的保安,一大就是大灰狼,”岳文心里一动,脑中马上闪现出那个大脑袋后面拖着狼尾的大个子,“也是施忠孝的司机,二是二腚,三是胖嫚,四是小毛子,他妈在俄罗斯待过,都说他爹是老毛子,五鱼就是咸鲅鱼,六狗就是白面狗。” 他一口气说完,岳文和黑八听着这些光怪陆离的绰号,都笑得前仰后合,彪子接着介绍道,“神仙叫周军,外号二郎神,哪,他最好认,哪,在这有块红色的胎记。”彪子指指自己两眉中间。 “为什么神仙最厉害?”黑八很是好奇。 “心狠手辣,能惹大灰狼都别惹二郎神。”宝宝第一次郑重地答道。 “别说了,曹公子来了。”蚕蛹话音刚落,只见一辆警车“吱”一声停在大家面前,一个帅帅的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同志们,上车!” 宝宝笑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沉鱼落虾,闭牛羞猪,笑里藏刀,阴险狡诈,号称派出所一枝草的曹公子。” 曹雷咧开嘴,“是公安局一枝草好不好?你这人,就是格局太小,马屁都不会拍!” 看来这曹公子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公子哥,顶多象黑八一样,不过,岳文不得不佩服人家爹妈的基因就是好,长得就是帅。 黑八眼疾手快,“我胖,我坐前面,你们四个后面挤挤得了,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第6章 你老牛逼啦 俗话说,酒是朋媒,烟是友桥,一顿酣畅淋漓的酸菜鱼下来,六个人象前世在一起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兄弟一样,从饭店出来,就开始勾肩搭背,呼兄喝弟了。 “看不出啊,文哥滴酒不沾。”曹雷道。曹公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他往包间一坐,女服务员倒水的次数都明显增加,而一顿饭下来,岳文也有了属于这个小圈子的别名。 “打出娘胎,就没沾过一滴酒。”岳文面不红,心不跳。 曹雷还是有些不相信,“还是烟酒不沾的三好男人?兄弟们,喝足了没有?烧烤去?”他提议道。 黑八虽然嫌这个名字不好听,但挡不住兄弟们的热情,他上来一把勾住岳文的脖子,笑道,“曹公子帅死人不偿命,人也大气,好了,兄弟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彪子也笑道,“吃完烧烤,我请大家操练一把,庆贺咱们台协扩大规模。” 曹雷也不开车,昏黄的路灯下,几个人朝烧烤摊奔去。 宝宝感叹道,“文,你在这待不长,将来你肯定得回秦湾,”他指指东面如繁星闪烁般的灯火,“开发区就是个大农村、大工厂,什么时候能象秦湾一样就好了。” 岳文笑嘻嘻地注视着对面的秦湾,如烟花般绚烂,他心里暖洋洋的,那个如烟花般绚烂的师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烧烤摊前坐下,曹雷象说相声报菜名似地开始点起菜来,“羊肉二十串,猪肉二十串,海星十个,鱿鱼十个,……再来二十串蚕蛹。”他朝杨勇眨眨眼睛,杨勇拿起一个蛤蜊皮扔向他,曹雷笑着躲开了。 当大杯的秦湾扎啤端上塑料桌,哥几个举起酒来大口喝干,黑八一抹嘴巴,“爽,走遍天下,吃的好,喝的好,还是咱们秦湾。” “嗯,秦湾的女人也好,”蚕蛹贼兮兮地笑道,“来,曹公子,跟组织汇报一下,得手了没有?” 岳文和黑八有些纳闷,宝宝解释道,“曹公子正追咱们家蒋书记的千金呢。” 一听这话,岳文和黑八都来了精神,黑八一拍肥肥的大腿,“是不是在区刑警队的那位?快说,得手了没有,哥还有没有机会?” 曹雷轻蔑地看看黑八,正色道,“警花警草,天然绝配,你,来世吧!” 黑八受了揶揄,却学着女儿国国王的口气说道,翘了个兰花指,依在曹雷肩上,“雷哥哥,我不想来世,只想今生。” 整个烧烤摊上顿时晕倒一片,岳文笑道,“我吐,黑八,你还想不想让人吃了,低调一点行吗?” 黑八在灯光下露出白白的牙齿,“不过,我觉着人家曹雷肯定没问题。” 曹雷看看大家,表扬道,“看人家黑八,人长得黑,可是眼光贼亮。” 黑八狡黠地笑道,“我倒不是觉着你帅,我只是觉着人家都操女人,你却去操石头!嗯,这个本事一般人没有。” 众人看看曹雷,又是一阵大笑,旁边一桌笑得直咳嗽,烧烤摊老板笑得烫着了手,在嘴边吹着,回过头来,“小伙子,再讲一个,赠送两杯扎啤。” 曹雷也不恼,“哥是打雷的雷,不是三块石头那个磊。” 黑八接上道,“那更厉害,操天上的雷,也不怕被雷劈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曹雷笑着拿起一杯啤酒,泼了过去,“你别妒忌,哥这叫天赋异禀,到公安局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风流倜傥的曹公子?” 黑八笑着急忙起身,一下躲了过去,可是啤酒一滴没浪费,正泼在一人身上。 宝宝、蚕蛹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都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就象没做完作业的小学生一样,彪子的目光也老实了许多,曹公子更是忙不迭地陪着不是。 岳文认出了,挨泼的不是别人,正是报道第一天,街道门前那个大脑袋,江湖人称大灰狼的便是。 大灰狼夹着手包,提着一兜烧烤,看样子想离开,他拂拂身上的啤酒,刚想发作,又压了回去,“算了,算了。”他抬腿想走,又停下脚步,“肖宏茂?”他笑着冲岳文说道。 岳文一愣,马上想起自己胡编乱造的名字,大灰狼却很仗义,拍出两张百元大钞,“老板,这是我兄弟,这桌算我的,兄弟,你们慢用。”说完,他摇摇硕大的脑袋,朝一辆奔驰越野车走过去。 “我靠,痞子的心胸都比你大!”黑八看着车子走远,讥笑曹雷。 “肖宏茂?”宝宝不解地问,还是蚕蛹反应快,“小红帽!” 众人看看上车的大灰狼,又看看岳文,都压抑着自己的笑声,都憋得脸红脖子粗。 稍歇,宝宝惊奇道,“文,行啊!大灰狼都给你买单,以前认识?” “一面之缘。”岳文掰开一个五星,“他自我介绍叫大灰狼,那我只好叫小红帽了。” 众人又是一阵窃笑,黑八问道,“文,你当过班长,肯定有女朋友了吧,老实给大家交代。” 岳文看看他,又看看东面隐隐约约的灯火,“你看看你象领导似的,审完这个审那个,是不是,曹公子?”曹雷轰然响应,“在秦南区,也是选调生。”可是下一句,岳文还是自豪地说出了口。 “小师妹?同级?”黑八却不肯完,紧追着问道。 “错,师姐!”岳文也毫不在意。 黑八口水都要流下来,“原来文还是个御姐控啊,什么时候让哥们参详参详!” “滚犊子,你不是饥渴得厉害啊!回家自个找***操练去,”曹雷站在了岳文这一边,“走吧,反正也没有打洞的地方。” “你们走,我吃完这几串。”无功不受禄,岳文不想让大灰狼付钱,找了个借口,正算计着怎么把钱还给大灰狼。 黑八边走边往口里塞着羊肉串,“我算闹明白了,你们几个为什么爱打台球了。”话音刚落,脑袋上接连被宝宝扇了几巴掌,几个害虫群起响应,五个人追打着呼啸而去。 岳文慢吞吞地往口里送着羊肉串,却听到街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从车上跳下六个人来,领头的走得最急,却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后面染着黄头发的、纹着身的,往那一站,肌肉乱跳,气势十足。 “刚才是谁用啤酒泼我大哥?”斯文小伙咬紧牙,眼光在烧烤摊上逡巡着,曹雷已走,众人的眼光都射向了岳文。 有许多胆小的人悄悄地站起身来打包结账了,一个中年人走得太急,“哗拉”把塑料桌椅碰到一片。 一个中年人经过岳文的桌子,小声提醒道,“小伙子,还不快跑!” 岳文感激地看看他,没有言语。他不是在装逼,只是几个人已经把他围住,他实在是跑不出去了。 许多当地人都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殡的不怕殡大,中国从古至今少不了看客。 “小伙子要挨揍!” “唉,看面相还象个学生,等着挨削吧!” “这帮人下手可狠了,前天,卖猪头肉的老六被这帮人打得牙都掉了。” …… “刚才是你吗?”岳文还没解释,就觉着自己的头发被人揪住了,紧接着,脸上火辣辣一疼,他不由自主地喊道,“哎,轻点,能不打脸吗?还指着这张脸混饭吃呢。”挨了打,可脸上却堆着笑,心里头可火大了。 “你那张脸,比孙悟空强不了多少,你以为你是唐僧呢?”斯文小伙见此人挨打还赔着笑,呵呵,也是个没有筋骨的货色,却更是猖狂了,一口东北腔说得字正腔圆,“你老牛B了,你自个说说吧,怎么办吧?”他用食指不断地点着岳文的头。 “哥,你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看着这伙牛气冲天的人,岳文收起解释的心思,假装赔着笑,站了起来。 “呵呵,挺有眼色啊……,你泼的是酒,其实打的是我大哥的脸,打的是我们弟兄们的脸,你知道吗?以后我们哥几个还在不在这混了?”斯文小伙的大荏子味很正,这是特色,春晚上的第二语言。 “那就赔钱呗,”岳文明白,这不是找面子来了,是要钱来了,他正愁不知怎么把钱还给大灰狼呢,“老板,把二百块钱给他。” 老板对这几个挺熟悉,不声不响拿出二百块钱递了过去。 “就二百呀?我大哥的脸就值二百块啊?”斯文小伙不依不饶,周围的看热闹的人群却发出一阵笑声。 岳文装傻充愣,“大哥,那你说脸得多少钱?” “一千块。”黄毛满脸青春痘,在后面嚣张地喊道。 “一千块啊?有点贵了。”岳文拿着吃剩的羊肉串,走到烧烤摊前,前有烧烤炉,左有电冰柜,他不再四面受敌。几个人只当他要热一热,也没警惕,在他们眼里,这人就是个吃打又吃亏的主。 “你消遣我们啊,你当那是猪脸啊!”斯文小伙一下反应过来,周围人群又爆发出一阵笑声,臊得他满脸通红,岳文此时也看清了,此人两眉中间正有一块红色胎记,可能就是二郎神本尊了。 “周军,削他!”一个壮壮的小伙喊道,成形的肌肉从紧紧的衬衫里就要鼓出来,几个人正好把岳文围在了中间。 被称作周军的二郎神还没动手,一个瘦高个水蛇腰就冲上来,劈面就是一耳光,边打他边纳闷,怎么这人把羊肉都烤糊了。 突然,岳文动手了,他头一歪躲过了袭击,烤得焦黑的羊肉串却直捅水蛇腰面门,青烟中,水蛇腰惨叫一声,接连撞倒几张塑料桌子。 说时迟那时快,岳文把调料盒“叭”地一声扣在了水蛇腰的脸上,水蛇腰就象进了调料铺,“啊啼,啊啼,”嘴里的喷嚏接二连三,眼泪模糊了双眼,却再也睁不开。 “二腚,你说你能干什么?”黄毛大怒,“今儿非要把他的蛋黄子捏出来烤着吃喽”。 岳文听他的话说得如此龌龊,心里更恨,却坏坏一笑,顺拿起烧烤炉上的小铁锨,铲了几块烧得红红的炭,甩向黄毛。 “妈呀,”黄毛怪叫一声,忙不迭地拍打着衣服,夏天的衣服本来不多,就一块布而已,转眼间红炭就把皮肤烙熟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怪味,黄毛的头发也被燎着了,急得他低头弯腰,乱蹦乱跳。 “兄弟,我还要做生意呢。”烧烤摊老板急了。 岳文刚答了句“他们赔”,肌肉结实的小伙又逼上前来。岳文忙又铲起几块红炭,“看着!” 壮小伙手忙脚乱地躲着,却没有任何东西飞过来,他刚又要上前,岳文又大喊一声,吓得他又手舞足蹈,可还是没有东西飞来。 “鲅鱼,他在玩你,干死他。”周军大声喊道。 咸鲅鱼顿时恶向胆边生,这几年敢戏弄他的人不多,谁见面不得喊声哥啊,他急吼吼地刚要出手,一锨红炭却结结实实拍在他裤裆里。 大裤衩可不是铁做的,命根子更是肉长的,咸鲅鱼也顾不得烫了,一声大叫,“哎哟,哎哟,太缺德了,妈呀,烫死我了,”他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上烫了,忙不迭地拨着与皮肉亲密接触的炭块。 “脱裤子,脱裤子。”一个胖小伙急了。 第7章 文哥,威武 咸鲅鱼手忙脚乱脱下裤子,可谁知裤衩也烧了几个洞,冒出缕缕青烟,他赶紧拍了几下,才把几个火星拍灭。 此时,六个人放倒了三个,剩下的三个大眼瞪小眼,却再也不敢上前。 不能这样纠缠,岳文看看不断用清水冲洗双眼的二腚,又看看满血复活的小毛子,心里暗自嘀咕,不行,我得冲出包围,找到大部队。他拿起烧得红红的火夹子,随便一抡,暗夜中,空气中立马闪出一道红影。 “哎,郎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岳文突然装模作样地朝对面的胖小伙喊道。 胖小伙一回头,他拿着火夹子就冲了过来,胖小伙一回头没看到人,知道上当了,刚把头转回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火红的火夹子已经伸到跟前,他想也不想,一个就地十八滚,才躲开了袭击,脸边还感觉到热热的,好嘛,这敢情是擦脸而过呀! “我靠,”二郎神周军看着岳文冲出包围,发声喊追了上来,“胖嫚、狗子,快点,别让他跑了!”回头他招呼着胖小伙和另一个小伙子。 见岳文要逃,坐在地上的咸鲅鱼也忍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上,看来,仇恨可以催生钢铁般的意志啊,小毛子不甘示弱,也尾随而来。 却不料岳文突然站住脚,转身又把火夹子朝他们捅过来,名叫狗子的长得比女人还白,他刚想躲闪,岳文把火夹子一扔,正好扔在后面赶过来的胖嫚脚面上,立时就起了一串红泡,疼得他蹲在地上捂着着脚不断哀嚎。 折了二腚和胖嫚,后面小毛子、二郎神周军、咸鲅鱼和白面狗死死咬住岳文,面子没找回来,却把里子输了,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从小学到大学,岳文都参加学校的长跑比赛,他很相信自己的实力,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白面狗这称号绝对名符其实,见白面狗追上岳文,后面的二郎神、小毛子和咸鲅鱼见状,兴奋地发声喊,更是紧追不舍。 白面狗更是得意,他快跑两步,迎面站了下来,岳文却象泥鳅一样,拐身钻进了跑边一家宠物店,惊得笼子里的小狗冲着他“汪汪”直叫。 店里的女店主也尖声叫了起来,岳文死死把门顶住,“快打电话报警,有抢劫的!” 四十多岁的女店主顿时“花容失色”,拿出手机想也不想就拨了出去,“110吗?有人抢宠物店!”打完了才回过味来,宠物店不是银行啊,这位至于只穿一件内裤来抢劫宠物店吗?那位更怪,满身燎泡,光着身子,头发就遭了雷劈一样,难道这是今年的新潮流,唉,真不能理解这些孩子们了! 穿内裤的不是别人,正是咸鲅鱼,“开门,开门,再不开我们就砸了啊!”他满脸凶相,把门擂得山响;光着身子的正是小毛子,他恨不得把手伸进门缝把岳文揪出来,两人情绪激动,看得老板娘胆战心惊。 岳文看看抵挡不住,眼光冷不丁看见桌上几支针管,针头闪亮,他马上抓在手里。他一动作,门就被推开了。 “别动啊,谁动我扎谁!”岳文舞动着针管子,“啪”地一声,准确地扎在在白面狗的胳膊上。 “你呀的,不是说谁动扎谁吗?”白面狗是个实在孩子,老实地站在原地,看看张牙舞爪打个不停的二郎神,很生气地大声吼道。 岳文把针管一扔,几支针管赫然竖立在白面狗的胳膊上,揶揄道,“你站着都比他们跑得快,针扎出头狗,不知道吗?” 电光火石之间,他头一偏,避开咸鲅鱼的拳头,可还是挨了二郎神一脚,这一脚却把他踢出门去,他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转念又撒脚丫子跑起来,却听道后面白面狗急吼吼地冲着老板娘喊道,“快说,针管里是什么?是给狗用的不?” 少了能跑的白面狗这只“哮天犬”,虽然二郎神等人还在紧追不舍,岳文顿时感到压力轻松了许多,眼瞅着前方不远处围了一圈人,估计是宝宝、黑八他们了。 人家说好事多磨,其实,坏事也多磨,耳听得一声紧急刹车,二腚又开着车追了上来。岳文这才知道什么叫红了眼,二腚的两只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似的,不管不顾,照着岳文的屁股就撞过来。 岳文惊得一下跳过街边的冬青丛,可是车子却不管不顾,碾过冬青丛直轧过来,岳文象被烧着了屁股一般,几下蹦上了台阶,没办法,还得往店里钻哪。 “小伙子,要点什么?”也是一个中年老娘们,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岳文一愣神,才注意到满屋全是成人用品,嚯,平时不好意思进来,今天可以大饱眼福了。他还没看几眼,就见咸鲅鱼几步窜到门前,就要进来。 我扔,岳文有些急眼,顺手拿起一个东西就要扔过去,呵呵,摸在手里,手感怪好的,他再定睛一看,哇,是个充气娃娃。 可这时,也顾不上许多了,“接着”,岳文贼兮兮一笑,就朝咸鲅鱼扔了过去。 灯影下,咸鲅鱼也吓了一跳,可是硬着头皮接到手里,也是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岳文抱起一个,又扔了过来,“我再扔,呵呵,哥们,你今天晚上可有艳福了。” 小毛子和二郎神见咸鲅鱼把几个充气娃娃抱在胸前,都鄙夷地看看他,成人用品店的老板急了,“哎,你到底买不买啊,哎,我的娃娃呀!” 岳文眼看着门又被封死,这次是真急了,老板出来了,他马上钻到了柜台后面,柜台下面的什么避孕套、什么神油,什么跳蛋,全被岳文当作了手榴弹,炸向二郎神一帮人。 二郎神等人也不惧,避开狂轰乱炸,胖嫚耳朵上还挂着一件情趣内衣,也顾不得了,扑上来,就要群殴岳文。 岳文也急了,一紧张,咦,手上的瓶子怎么还能喷出雾来,岳文也不管,双手同时拿起两个瓶子,朝着扑上来的二郎神一阵乱喷。 二郎神身子一闪,把刚放下充气娃娃的咸鲅鱼推到了前面,“啊!”咸鲅鱼大声叫起来,“我怎么看不清了!” 岳文一不作二不休,拿着几个瓶子冲了出来,谁上来他就喷一把,混乱中,咸鲅鱼乱挥着拳头,又被他喷了一把,这才终于杀出门去。 跑出门,两个瓶子还握在手里,他拿到眼前一看,自己也乐了,左手是起勃喷雾,右手是延时喷雾,呵呵,这下可够他们好好喝一壶的了。 这东西可不能留在自己手里,说不清楚,他双手一甩,两个瓶子就飞进了垃圾桶。 他刚想站下歇歇,回头一望,二郎神、小毛子等人阴魂不散,又急吼吼地撵了上来,没办法,再跑呗!岳文也知道这次惹人是惹到家了,他不倒下,就得那六个人躺下,没有第三条路。唉,自己早走一步多好啊,黑八、宝宝,你们在哪呢?岳文心里高喊一声。 哪人多往哪跑,慌不择路,岳文又跑进了芙蓉街道区二中,此时正值学生下晚自习,来来往往全是青春洋溢的学生。跑进学生圈,岳文以为安全了,可是往后一看,呵,不愧是二郎神啊,这么多学生,他还是跟得紧紧的。 不能再这样跑了,岳文突然停住了脚,也不等喘气,直接跳上了旁边的花坛,“同学们,抓流氓啊,有人偷看女厕所!”这一声喊,在校园里炸开了,来往的学生全都停住了脚步。 “哪呢?哪呢?” “还敢到我们二中来耍流氓?” “把大门关紧了,别让他们跑了。” “哎,你们看,你们看,那个,没穿衣服。” “哎,这个裤裆还顶得老高!” “哎呀,妈呀,太不要脸了!” …… 二郎神、胖嫚、小毛子、咸鲅鱼都站住了脚,小毛子不禁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什么时候没了?咸鲅鱼也看看裤裆,害羞得赶紧弯下腰来,怎么觉着刚才跑起来不对劲啊!以前打架也没这么兴奋啊! “揍他们!”不知谁喊了一声,几百号男生围住了几个人,拳头、飞脚不断在他们身上招呼着。 好了,现在不管是什么神啊还是什么鱼啊,都可以在学生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遨游了。 岳文一屁股在花坛边坐下,唉,青春就是好啊,活力十足,火力也十足!他看看包围在人群中左支右挡的几个可怜的痞子,长叹一声。 可是休息了还没多久,岳文就发现有些不对头。 不知什么时候,二郎神竟然从几百个攻击性颇强的男生包围中溜了出去,呵呵,看来,学生毕竟是学生,二郎神也真是位人才。 看着二郎神凶神恶煞般朝着自己扑将过来,岳文顺手抄起花坛上的一块砖头,打架时能用武器,绝不用拳头,这是他的原则。 恰在此时,学校外面,“警灯闪烁,警笛长鸣,呜呜,呜呜,”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芙蓉街道的夜空,二郎神见势不妙,转身流进了黑暗中,不见了。 剩下的小毛子等人发声喊,却迎面被拿着台球杆的黑八、宝宝堵住了。 “亲人哪,你们怎么才来啊?”看见宝宝黑八,岳文就差点泪流满面了。 “谁啊?活得不耐烦了,敢打我兄弟?!”黑八迎面碰上浑身燎泡头发焦黄的小毛子,抡起台球杆就打,只听“喀嚓”一声,球杆折了,“彪子、宝宝,快来啊,群殴啊!”黑八兴奋起来。 黑暗中,彪子、宝宝等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迎面堵住了好不容易逃脱的几个人,拳脚相加。 而经过一天学习的劳累,荷尔蒙旺盛的孩子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岂能简单放过?他们可不认得谁是二郎神,谁是咸鲅鱼,眼看着几人要跑,转眼间又把他们包围起来。 小毛子等人慌不择路,再突出重围,却正好被守在外面的民警逮个正着,几个人进了警车,却都是长舒一口气,妈呀,终于安全了! 几个人拿着球杆站在花坛高处,宝宝这才看清对方是谁,“我靠,打得是小毛子他们啊!文哥,你今晚算是出名了!”他又看看岳文,“嚯,他们可惨了,咦,你是汗毛也没伤着啊!” 曹雷也凑过来,上下打量着岳文,“老天爷啊,文哥,你是以一敌六啊!”他刚才问了110出警的同事,总算知道了个大概。 “六个,打的还是小毛子他们?”蚕蛹有些不相信。 “文哥,你怎么不也打电话,”黑八也看着远去的警车,埋怨道,他刚才又趁着警察押解咸鲅鱼,上前补刀踹了他两脚,惹得警察也瞪他,咸鲅鱼也吼他,“唉,可惜啊,哥来晚了。”他一幅悲痛的表情。 彪子听不下去了,“八哥,能不吹牛吗,请把B还给牛,牛也需要传宗接代。” 黑八看看彪子的肌肉块,“哥说的是实话,以后对哥尊敬一些啊,要不是打不过你,哥早翻脸了。” 兴奋劲过去,岳文着实有些累了,“走吧,还打台球吗?”他打架最佩服的还是成龙,象李连杰那样一招一式的,拍电影还行,真正打起来,能用得上的都是武器,能想出来的都是招数,这一点成龙是最好的师傅。 “文哥,以后就跟你混了。”曹雷飞来一句。 “嗯,文哥厉害,文哥威武。” 岳文搂着拿着一半球杆的黑八,站在花坛的高处,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不知,黑暗中,一双仇恨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第8章 痞子?草根? “文哥,我同事都打电话打听你呢,这下你可名动芙蓉街了,将来选芙蓉先生,我肯定选你。”曹雷晚上没回派出所,也在岳文宿舍住下,几个人躺下,还在谈论着刚才的长街追逐战。 蚕蛹笑道,“在芙蓉街上,敢对二郎神动手的,文哥你是头一份,一个打六个,你又是独一份,想不出名都难啊!” “他们会不会来报复?这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宝宝有些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黑八叫嚣道,黑暗中不知谁的臭袜子正落在他脸上,“谁的袜子,哎呀,醺死哥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刚才是被打急了,岳文来不及考虑后果,此时事情过去,他倒也不怕,“有困难找组织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管不了啊!”不过,屁股没坐热就莫名其妙打了一架,他也是有些意兴阑珊。 “坏了,我们打架传到领导耳朵里怎么办?”宝宝听到组织两字,马上反应道。 “哎呀,哥可是第一天上班啊,”黑八顿时也变了面色,“还指望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呢!哎呀呀!”他一幅捶胸顿足后悔万分的表情。 “打都打了,到哪买后悔药?”彪子很看不管他的这种作派。 岳文没说话,宝宝却说道,“你们俩刚来,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曹雷、蚕蛹也都收敛起笑容,“这几个人,都跟着施忠孝干,就怕施忠孝那里难办。” “施忠孝?”岳文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咱们芙蓉街道最大的金矿主,跺跺脚震三颤的主,”蚕蛹看来也很熟悉情况,“有钱不用说了,本人还是区高官,公检法都有熟人,黑白两道通吃,别说蒋书记得给他几分面子,就是到了区里,管工委的领导也都熟得很!蒋书记现在才坐别克,人家奔驰、路虎早换了几辆了!”蚕蛹小声说道。 “这人也是白手起家吧?听说,年轻时在芙蓉镇街上也是威风八面,开发区区里的大痞子见面,也都得尊称他一声五哥。”曹雷道。 激情消逝,大家一时都有些愣,谁也不言语。恰在此时,一阵呻吟从隔壁传了过来,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仍清晰地飘进大家的耳朵里。 集体宿舍的天棚上面都是空的,隔壁有声响,另一屋子听得清清楚楚。几个人相互看看,马上放下了烦恼,又是一阵窃笑。 宝宝笑道,小声道,“你们不知道,这是刘书记的亲戚,在这借住,两口子结婚一个月了,每天都折腾,我申请换宿舍都申请了八回了,实在抗不住了。” 蚕蛹却淫笑道,“这不正好免费试听吗?没事,我抗得住。” 黑八却小声叫起来,“太销魂了,啊,受不了了,我想杀人!” 岳文小声讥笑道,“你到厕所自己撸一把,就杀死了上亿人。” 黑八作出大惊小怪的样子,“我靠,虎独不食子啊。” 岳文小声笑道,“我让你扔了,又没让你吃了。” 黑八恨恨地指指岳文,众人又是一阵压抑的窃笑。 隔壁的声音仍在继续,没有一丝停歇的架式,彪子咽了口唾沫,“真是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岳文悄悄站起来,走到黑八身边,“啪啪啪”,开始打起黑八的屁股来。黑八小声道,“哥是男同志好不好?哎,好,别停,哥就当按摩了。” 几分钟后,隔壁没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声嘀咕道,“怎么不中用了?” 众人都笑,黑八见岳文还在拍,大叫道,“我屁股都红了,还不停下,给我补偿。” 几个人最终憋不住,都大声笑了出来。 岳文轻松地回到自己床上,“补偿没有,不过,你把心放肚子里,打架我保证你没事,说不定,领导还要表扬你呢!” “真的?”闻听此话,黑八顿时转忧为喜,“快说,说说看。” 岳文卖个关子,“明天请客吧,请客告诉你。” 宝宝犹豫道,“能行吗?不会给我们记大过吧?我们没什么,你们俩刚来,那就不好了。” 岳文笑道,“你把心放肚子里,我说没事就没事,”他又朝黑八喊道,“八哥,等着请客吧。” 黑八这次很大方,“请客,小事一桩,如果真没事,我们几个请你,……嘿嘿,如果有事,你轮流请我们几个怎么样?”他算计着把宝宝、蚕蛹几个人都拉进来,反正输了几个人共同掏钱,自己也花不了多少钱。 宝宝、彪子等人都不傻,都听懂了黑八的意思,反正不吃亏,纷纷附和,“是啊,我怎么觉着明天悬呢!” “嗯,这事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过去!” 岳文也不辩解,往床上一躺,“睡觉!” ……………………… ……………………… “靠,我不是说算了吗?又不是故意的,怎么你们又去了?”凌乱的屋子里,大灰狼狠狠地盯着几个狼狈不堪的兄弟。 二腚一脸幽怨,“周军说要给你找回脸来。”他看看二郎神,二郎神埋着头,坐在桌子上抽着烟。 大灰狼站起来踢了二腚一脚,“要你有什么用?六个人打不过一个?我看好的人能差了吗?”二腚不敢躲,老老实实挨了一脚,暗自腹诽,周军带的头,怎么踢我?不过,只能在肚子里说说,却不敢说出口来。 大灰狼摸摸自己的头,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不知道打的人是街道干部吗?你们呀,什么人也敢打!”他又看看白面狗,“你,没事吧?针管子里是什么东西,有病早治啊!” 不等白面狗回话,周军咬咬牙,“机关干部又怎么了,该打还得打!” 大灰狼被彻底激怒了,“施总前几天怎么说的?低调,要低调!要跟街道上搞好关系!怎么,都当耳旁风了是吧?”他一吼,二郎神也老实下来,大灰狼却继续不依不饶,“我这张脸啊,算是摔在地上摔烂了。” 胖嫚道,“老大,你消消火,还是先去趟派出所把小毛子和鲅鱼弄出来吧。” 大灰狼一屁股坐下,“这事施总知道了,让陆总去了。” 二郎神恶狠狠道,“施总知道了,这事肯定没完。” 二腚也道,“弄死这几个小兔崽子,那个笑里藏刀的最坏。” 大灰狼却点上一支烟,一言不发。 ……………………… ……………………… “刘书记,有件事我得跟您汇报汇报,您是我来街道后最早接触的领导,感觉跟您最亲近,您得给我作主。”一大早,从窗子看到刘志广下车上楼,岳文赶紧跑上楼去。刚才跟祝明星说了,祝明星愁容满面,让他自个找刘志广汇报。 “别给我灌迷魂汤,有什么事,说!”刘志广坐在椅子上,大气地说道。 “昨天打架了。”岳文试探地说道,边说边看刘志广脸上的神色。 “打人了还是被打了?”刘志广端详起岳文的脸来。 一听他并不问为什么打架,跟谁打架,岳文心里有了底,“被打了,也打人了。” “到底是打人还是被打?别告诉我是被打了啊,出门自己找堵墙,撞墙去吧。”刘志广掏出烟来,岳文眼疾手快,拾起桌上的火机给他点上。 “打人了,”岳文仿佛有些羞赧,不过,马上语气一转,“不过,是对方先动的手,我们那是见义勇为,因为他们抢劫还偷看女厕所。” 刘志广三角眼一眨,笑道,“我就说嘛,你粘上毛比猴还精,还能让人打了?没事,把心放肚子里,你被打,咱自家的孩子不能受欺负,打了人,有理说理,没理道歉。”他稍一停顿,“你们还有理了?算见义勇为吗?” 岳文一听这话有点不对味,赶紧添油加醋把过程一讲,笑得刘志广双肩不住耸动,“你们太不地道了,怎么针管和喷雾都能用上?” 岳文还想说,几个人却进来汇报工作,刘志广摆摆手,“不用担心,下去好好干工作,有事让他们找我。” 岳文作出要走的样子,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刘书记,对方是大灰狼他们。” 刘志广明显一愣,却碍于有人在场,“不管是谁,我说没事就没事了。” 岳文一脸轻松地从二楼走下来,黑八、蚕蛹几个人早都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没事了,刘书记说我们这是见义勇为,还表扬我们了。”岳文大致摸透了刘志广的个性,身上有江湖气,也好爱大包大揽,昨天又看到刘志广跟大灰狼说话的样子,应与施忠孝很熟,刚才一说,果然没错,看来找他找对了。 “这就成了?”黑八犹自有些不信。 “要不你自己上去问问刘书记?哥也有些糊涂。”岳文学着他的口气笑道。 宝宝却指着大门,“快看,施忠孝的车。” 众人屏住呼吸,果然,一辆大奔疾驰进院,车漆在阳光的照耀下铮亮耀眼。 车停,人出,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理着板寸的中年人夹着一个小手包,从车里走了出来,径直走上二楼。 “这就是施忠孝?”黑八有些愕然,“这个头顶多也就一米六五吧?” 岳文笑道,“浓缩的都是精华,不知道吗?” 宝宝却有些担忧,自言自语道,“看来事没完啊。” 黑八指指岳文,“请客啊!刚才还吹牛,说事了了呢。”他虽说是担心,但话里很轻松。 几个人正说着,电话响起来,宝宝放下电话,担忧地看看岳文,“刘书记让你上去。” 黑八窃笑道,“这下你自己问一下刘书记吧。” 岳文不敢怠慢,蹭蹭跑上二楼,正想听听门里什么情况绪,却见刘志广的门开着,刘志广正在跟施忠孝说着,看样子并没有生气。 “刘书记,施总。”岳文恭敬地站到刘志广的办公桌前。 “哪,老施,这就是我们家小岳,刚才他还跟我汇报这事,我以为他是吹牛,你说说,你手下六个人,还打不过我们一个机关干部?!”刘志广笑道。 施忠孝上下打量着岳文,“呵呵,小伙子,身手不错嘛!”他笑得眉开眼笑,皱纹绽开象朵菊花,浑身上下很象个开口常笑的弥陀,不知情的人,哪里知道这是曾名震开发区的大痞子! “凑巧了,我也受伤了。”岳文笑道,摸不清对方的来路,也不多言。 “行了,不打不相识,我在这里替他们道个歉,晚上让小郎作东,请请街道这几个小兄弟,让小伙子们认识一下。”施忠孝笑吟吟地站起来。 施忠孝亲自道歉?岳文一时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准备了多少话转瞬间无用了。 “道什么歉,都是弟兄们!再往年轻里说,都是些孩子,谁没有火气?”刘志广也笑着站起来,“岳文,晚上叫上宝宝他们,都认识一下,多个朋友也多条路嘛!” 象一阵风而来,又象一阵风而去,跟刘志广把施忠孝送上车,时间也不过十分钟。岳文回到办公室,这次不再是一脸轻松,却是一肚心事。 宝宝听完也有些懵,“什么,给咱赔礼道歉?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岳文喝口水,象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反常必为妖,靠,你怕什么,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管他是妖怪还是妖精,咱们有金箍棒哪!” 第9章 替领导行道 陈江平习惯性的往后抹抹头发,抚抚前额,这是他遇到难题时的标志性动作。这不,抹来抚去,发际线越来越靠后,光亮的脑袋更加突出了。 这几天陆陆续续报上来的材料他都看了,四个字,乏善可陈。 有的机关干部提议解散班子重新选举,这人肯定是个法盲;有的机关干部提议实行抓捕,人家依法经营你凭什么去抓人家?还有的机关干部提出停电停水,那是嫌事闹得还不够大? 他又谈了几个人,一个上午下来,不满之心越来越重,心里也越加烦燥。 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横幅,“知止”,这是老领导送给自己的手书,他马上又强迫自己浮燥的心平静下来,浮躁面前也当知道停止啊!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你上来趟。” 没过两分钟,党政办主任祝明星就敲响了陈江平办公室的门,接着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他见陈江平的水杯里空无点滴,顺手拿起杯子倒起水来。 他是蒋胜一手提拔,最近街道却疯传蒋胜将要调任区管委副主任,而陈江平却出身组织部,又从区工委办公室副主任下放,接任街道党工高官自然毫无异议,他也往陈江平这里跑得更勤了。 “就报了这些?”陈江平的脸上已是恢复了平静,有如古潭。 祝明星揣摩着领导的心思,“是报得不多。”他见陈江平不言语,接着说道,“金鸡岭这个村确实让人头疼,也确实很难处理,要不我们再发动一下?” “还有没有……没有报名的?”陈江平突然问道。 祝明星想了想,“基本上能报名的都报了,有能力的不想去,没有能力的去不了……” “把没报名的名单给我。”陈江平打断他。 祝明星倒也称职,马上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陈江平注视着名单上的最后一行,眼皮一跳,“这是新来的?” 祝明星马上陪笑道,“来了一个周吧,叫岳文。”他见陈江平没有说话,接着说道,“小伙子大学毕业,当过班长,过来后,人很勤快,也有眼色,能铺下身子干活,情况熟悉得也不错。”表扬自己的人,意味着自己领导的好,他向来不惜言辞。 陈江平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张脸来,线条很硬的脸,笑眯眯的双眼,但眼光很亮。 “你觉着不错?”他抬头看看祝明星。 祝明星注视着陈江平的神态,马上接口道,“前几天街道几个小伙子打过架,不过也事出有因。”他知道,不用自己这个党政办主任汇报,街道上的任何风吹草动也会有人吹到两位主要领导耳朵里。 “小时候不调皮,长大没出息,”陈江平不以为意,“能把大灰狼一帮人打趴下,也是个人才。”他笑着看看祝明星,“办公室干得不错,晚上没有事,你得叫着你手下的兄弟们出去坐坐,也给新来的小伙子接接风,”他换了一幅推心置腹的口气,“要想弟兄们给你出力,只公对公不行,还得私对私。” 祝明星感激地笑道,“都是领导支持的好,这样,我晚上就办,您有没有时间?” “我如果没事就过去敬杯酒。”陈江平也不客气。 祝明星有些愕然,他只是礼貌地邀请,毕竟刘志广分管办公室,却没想到陈江平一口答应下来。 送走祝明星,陈江平又拿起桌上的名单,黑八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他笑了笑,这个黑小子前天还找过他,想报名去金鸡岭,却让他给轰了出去。 他又看看岳文的名字,有许多事情这些天都断断续续传进了他的耳朵:刚来第一天,就处理掉金鸡岭的上访,中午吃饭就断定开会解决不了问题,一个人与六个痞子单打独斗,还不落下风,嗯,有情商,有智商,有胆商,最关键的,是个新人,还不是本地人。陈江平往后舒服地一躺,不由地笑了,嗯,这是怎么一个人呢? 他拿起笔,翻开笔记本,写下了“岳文”二字,龙飞凤舞,字体遒劲。 嗯,处理金鸡岭村的纠纷固然很难,也很重要,但藏在心里的另一件大事却一直让他食不甘味,睡不安眠,这事当然不能对祝明星讲,也不能对蒋胜和盘托出,现在到了最终解套的时刻了吗?他暗暗问自己。 ……………………… ……………………… 晚上,望海楼,办公室正式给岳文接风。 据祝明星讲,考虑好长时间了,今天晚上兄弟们都有空,就定在今晚了。 陈江平应付了两个饭局,才赶往望海楼。 组织部就是一个研究人的地方,他也自信,经过多年干部科的锻炼,基本上通过三言两语就能大致确定一个人什么脾性,而饭局,更是一个识人用人的最佳场所。饭局之妙,重点不在饭,而在局。老领导更是常说,一顿饭,你看透了别人,别人也会看透你。 他刚进入望海楼的门厅,祝明星已经恭敬地等在那里了,等进入包间,他马上注意到那张陌生的脸,明亮的灯光下,明亮的眼神却消失了,只剩满脸笑容了,与见到领导的普通年轻人并无二致。 很好,今天虽然他应是主角,却拎得清自己的斤两,分得清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坐在一客的位置,而是把一客的位置让给一位老司机,他坐了四客的位置。 “都坐,都坐。”陈江平换了一副面孔,严肃的脸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刚才有两个场合,一结束我马上就赶过来了,今天下午答应了祝主任,晚上要好好敬敬大家,”他的眼光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稍一停顿,然后说道,“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办公室的工作我是满意的,临来之前,正好跟蒋书记在一块,蒋书记让我也替他敬大家一杯,来,那我就代表班子敬敬大家。” 他端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祝明星的已经脸变得通红,一激动白酒都洒到了衬衫上,他也顾不得抹掉,一仰脖,把一杯白酒一口干了。 “小伙子,你喝的什么?”陈江平看看岳文,故意问道。 “茶水。”岳文道,很平静。 嗯,不怯懦,陈江平故意把脸一沉,慌得祝明星赶紧说道,“陈主任,小岳不会喝酒,”他朝岳文使个眼色,“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色,陈主任来了,你还不快添上杯啤酒,敬敬陈主任!” 陈江平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板着脸一言不发,两只眼睛却盯住岳文。威压之下,饭桌上悄无声息。 “陈主任,小岳跟您汇报一下,”陈江平仍是不动声色,嗯,刚进机关,机关用语倒学得挺快,“我喝点酒就过敏,上大学的时候,喝了两杯啤酒就过敏,打了三天吊瓶。”岳文笑道,并不慌乱。 陈江平看看祝明星,仍是保持缄默。 祝明星有些急了,“小岳,你初来乍到,领导让你喝你就倒上,你幸亏碰上陈主任,遇上别的领导,还不当场批评你不懂规矩啊!”他虽然惟领导之命是从,但心地并不坏,亲自拿着一瓶啤酒走过来,“今天喝酒不努力,明天努力找酒喝,来,老哥给你倒上。”他实在是有些着急,为岳文,也为自己。 岳文也不阻拦,看着祝明星把酒倒满,当祝明星满意地回到座位上,他却从后面柜子上拿起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咕咚咕咚”,自己先灌了一瓶,抹抹嘴笑着说道,“陈主任让我喝酒,给我脸我得接着,呵,但身体实在不允许,我先敬一瓶,就当赔罪,下面,陈主任喝一杯,我就陪一瓶,陈主任,您看这样可好?” 嗯,说得有情有理,照顾了领导面子,还给自己提供了台阶,不错,知大小,知轻重,知进退,不错。陈江平心里活动,脸上仍是无话,祝明星刚要说话,门却被推开了,陈江平一皱眉,街道供电所所长赵庆春端着杯子,拿着一瓶啤酒走了进来。 “刚才看到小傅,才知道陈主任也在这。”小傅是陈江平的司机,“微臣接驾来迟,请陈主任恕罪。”他拿着酒瓶作了个揖,刚说完,全桌的人都笑了,板着脸的陈江平也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一个红脸胖子,也不知脸红还是酒后发红,加上喝得有点多,口舌都有些不清楚了,但这是个长期混迹酒场饭局的人物,岳文暗暗给这人定性。他起身在副陪旁边加了把椅子,又给赵庆春添了副碗筷。 赵庆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我以酒陪罪,敬敬我们亲爱的领导陈主任,也敬敬办公室以祝主任为首的弟兄们,我先干为敬。”他倒上一杯啤酒一仰头灌进肚子里。 陈江平抿了一小口啤酒,“没有领导,都是弟兄们,大家也敬敬我们的电?老?虎。”他开始发动群众。 祝明星笑着站起来,“赵所,弟兄们敬你一杯。” 赵庆春不知是喝多还是与祝明星太过熟悉,“我过来是敬陈主任的,咱兄弟们以后再喝。” 陈江平也不言语,冷眼旁观,赵庆春大大咧咧站起来,“陈主任,那我就先撤了。”他笑着晃动着身子就要出门。 祝明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端着一杯酒站在当场,尴尬道,“哎,你看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 岳文站起来,刚才他对祝明星还是感激的,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关怀自己的人尤其如此,他笑着说,“我送送赵所。”他也跟了出去,陈江平不由地眼光一闪。 “哎,小兄弟,不用送了,呵,以后有什么事跟我打声招呼,安排顿饭报销张单子都是小事。”赵庆春大方地拍拍岳文。 “赵所,你不认识我了?”岳文亲热地说道。 赵庆春抬抬浮肿的眼皮,“你?我……” “我是宋铁林啊,粮食局老宋是我爸。”岳文也大方地拍拍赵庆春,冒充起宋铁林来。 “噢,宋局,我知道,早听刘书记说过你过来了,呵呵,以后有事尽管找我,我与你爸,那关系可不一般。”他的酒气都喷到岳文的脸上了。 岳文一听,这老小子与刘志广挺熟,“刘书记没跟你说我爸与你们家局长的关系吗?” “没有啊。”酒意上涌,赵庆春眼前一阵模糊。 岳文亲热地搂住赵庆春,“那是我干爹,”赵庆春努力睁大了眼睛,“叔,你今天可有些不对啊,我们家祝主任好好敬你,你得喝完再走,不喝你倒是说句客气话啊,我干爹要是知道你在街道办主任跟前都这么牛气,心里可要有想法喽!我爸在他跟前说你一次他不信,说你两次他不信,说你三次他就要想一想了,说你第四次你的位置就得挪挪了吧?” “啊!咳咳。”赵庆春脸红,现在脖子有些粗了,“老侄……” 岳文打断他,“那你跟我进去,再喝一碗?”秦湾人好爱把杯称作碗。 赵庆春口舌不清地嚷道,“行,你让我喝几碗我就喝几碗。” 岳文“搀扶”赵庆春重新回来,“主任,赵所敬你杯酒。” 祝明星正“调节”着自己的情绪,不由地一愣,陈江平也有些纳闷,呵,有意思,这个小伙子! 赵庆春举起杯子,“祝主任,敬你!”一仰头又干了。 岳文马上又添上一杯,白酒,命令道,“喝!”众人的眼光都聚在了赵庆春身上,这个口气跟电?老?虎说话,大家又看看祝明星,祝明星也有些拿不准。 赵庆春端起来,一犹豫,一仰头又干了。 陈江平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光逐渐发亮。 祝明星不动声色地看着,两腮变得通红。 “再喝!”岳文又添上一杯,赵庆春不再犹豫,白酒灌进肚子里,两腿却站不稳,一下滑到椅子底下了。 ……………………… ……………………… 从饭店出来,众人情绪很高,虽然陈江平也很想知道岳文用的什么点子给祝明星找回了面子,但他强忍着,这也是在组织部练就的功夫,许多事强忍着不问,许多事强忍着不说,城府就是这样练成的。 明月朗照,清风徐来。 出了望海楼的门,隔岸的灯火又扑面而来,如璀璨繁星,耀眼动人。 陈江平的脸也如夜晚的晴空一般,这是一个不怕事也敢担事的小伙子,在强势者面前,并不唯唯诺诺,确实是目前最佳人选。 “今天晚上饺子不错,一共上了多少个?”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送行的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多大岁数了还出这种问题,但都不敢说,祝明星也有些抓耳挠腮,“呵,光顾着吃了,确实好吃。” “一盘二十个,一共四十个。”岳文肯定地答道,陈江平也不说话,满意地看看他,上车而去。 祝明星见领导离去,也轻松地上车,李海燕小声问,“小岳,心挺细啊,你怎么知道上了四十个?” 岳文狡黠地笑笑,“你们都说不上来,我不得说个数啊?大家都在这闷着,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李海燕点点他脑袋,“这小子,真狡猾!” 陈江平此时也在车内笑着,他感觉自己象拾到宝贝了,可心里仍有一比疑虑让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第10章 以德报怨 “你什么时候变成宋铁林了?那我是谁?”黑八把肥肥的屁股放在了办公桌上,不依不饶地盯着岳文,唾沫横飞。 “你是八哥啊!”岳文“老成持重”地拍拍黑八的肩膀,单眉一挑,“八哥的大名现在芙蓉街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你们办公室聚餐,也不叫我,晚上找你们吃饭,都不知跑哪去了。”黑八边埋怨边在沙发上坐下,“你们咋这么扣呢?不就多双筷子的事吗?还不如人家大灰狼实在呢,瞧,那晚上,人家上的全是硬菜,喝的全是五粮液。” 这时,祝明星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看黑八,没有说话,就直奔楼上,黑八吐吐舌头,朝从二楼下来的李海燕笑笑,李海燕满脸严肃,拿起电话不知朝哪个站所要数字,根本没顾得上搭理他,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以为意。 宝宝笑道,“你有点眼力价,打扰燕姐写材料,你吃罪得起吗?”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他笑着接起电话,“卜委员,噢,好,好,他在呢,好,好,好的。” 放下电话,他朝黑八说道,“你们家领导找你。” 黑八象弹簧一样,马上弹了起来,李海燕无意瞥见,也吓了一跳,“小宋行动挺利索嘛!” 岳文嘲笑道,“领导施展大召唤术,他能一下飞到三楼。” “他不是飞起来的,是弹起来的。”宝宝笑道。 黑八竖竖中指,“办公室的一对贱人。” 岳文和宝宝同时道,“组织办的一个傻?B。” 他刚要跑,宝宝却喊道,“别跑错了,是到陈主任办公室。” 黑八却骤然而停,“别骗哥啊,”有了前车之鉴,他现在很是谨慎,他努力瞪大了小眼,威胁道。 “爱信不信。”宝宝一翻眼皮。 看着黑八还在犹豫,岳文激将道,“要不你不上去了?在这,等陈主任亲自过来请你?” 黑八想想,接着身形一动,又弹了出去,门外飘进一句话来,“敢骗哥,跟你们俩没完!” 岳文和宝宝相视一笑,这小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黑八上去不到半个小时,竟又洋洋得意地走了进来。 “哟,鸿运当头啊!”宝宝眼尖,笑道。 “脸红什么?”岳文注视着黑八,象要看进他的心里。 “容光焕发。”黑八大言不惭,掏出烟来,递给宝宝,“猜猜看,猜准了,晚上哥请客。” 上次赌输了,岳文略施小计,付钱的时候哥几个早溜了,只剩黑八一人,当他付钱时,才发现不知谁还从柜台上拿了两条烟,气得他当场发飙。 岳文和宝宝对视一眼,“请你是请定了,嗯,肯定有好事!”他看黑八仍得意地笑着,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肯定要重用!” 机关里,令人高兴之事,莫过于涨工资和提拔重用,而黑八刚刚安顿下,不可能再换科室,处于试用期,也不可能涨工资,更无提拔之理,联想到陈江平把组织委员卜凡叫到自己办公室,估计是要卜凡包村解决金鸡岭一事,而黑八估计着要跟着卜凡在一旁敲锣打鼓,吹号呐喊了。 岳文一口定音,“你要到金鸡岭了吧!” 黑八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宝宝也瞪大了眼睛,但黑八接着又缓过劲来,“他奶奶的,什么事也瞒不过你。”这等于变相承认了。 宝宝指指黑八,“你是耗子给猫当秘书,想提拔不要命了啊!” 岳文想想,“八哥还是八哥,就这份勇气,我们也得佩服。” 黑八一下得意了,“看看,还是人家文儿会说话,领导让我去,我还能不去啊?”他看看门外,小声道,“再说了,有领导顶着,有事也轮不到咱一个小兵身上啊!呵呵,不过事情解决了,怎么着领导吃骨头,也得给我留一口汤吧!” 岳文咂咂嘴,“八哥这算盘打得就是熟练,早算好了!” 黑八象想起什么似的,“文,你出来,我有点事找你!” 宝宝翻翻眼睛,“什么事,搞基啊!” 黑八讽刺道,“搞基也要先找你!”不由分说,拉着岳文出了门。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岳文见他一脸庄重,倒有些好笑。 “你小子有麻烦了!”黑八上来就是一句重话,却见岳文仍是笑呵呵的,“别不信啊,有人在蒋书记跟前给你上眼药了!” 岳文看看他,却是不信,“我刚来两个周,能得罪谁啊?”说归说,可是心里却在盘算着,要说得罪人,只能是施忠孝了! “你是不是跟王治国一起吃饭了?”黑八难得的严肃。 “是啊。”岳文有些不解,王治国是街道的宣传委员,也是他的老乡,作为老乡,那天王治国作东,又叫了另外几个老乡,大家就是一起扯乡情,拉感情,但不涉及其它。 “王治国,一直跟蒋书记不对付,自己申请不要职务也要调走,他在这里混不下去了,你何苦呢?”黑八小声说道,象特务一般。 岳文有些将信将疑,“你听谁说的?”蒋胜看王治国不顺眼他倒是听说过,“一个党委书记,心胸不可能那样小吧?” 黑八抬眼见有人走过来,小声说道,“你不用管我听谁说的,有人是看你不顺眼了。”他附耳小声说了一个名字,岳文很是疑惑地看看他,没有说话。 “你还是考虑一下吧,该怎么挽回来。”黑八说着,拉着岳文又走回办公室。看着岳文进去,他自己却上了三楼,他几步来到厕所,又掏出手机,“叔,我告诉他了,好,好,”他眉开眼笑,“全仗叔您关照,哦,好唻,谢谢叔。”他得意地放下电话,吹声口哨,“哗哗”放起水来。 ……………………… ……………………… “怎么了?”办公室里只有宝宝一人。 “没事,黑八那张碎嘴。”岳文笑呵呵地坐下,似是而非地答道。 两人正要攀谈,李海燕一脸阴霾地从外面走进来,恰在此时,电话铃也象追命鬼一样地随着响起来。 “蒋书记电话。”宝宝看了看,并不接。 李海燕伸手拿起来,“好,好,我再重新确认一遍,好,好,我马上跟他通电话。”李海燕放下电话,笑着刚要说什么,突然头一歪,身一斜,身子站不稳,一下跌倒在桌子上。 岳文和宝宝都赶紧站起来,宝宝朝里屋喊道,“祝主任,燕姐又晕了!” 他这一声喊,把司机班几个司机也唤了进来,祝明星急急从屋里走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大上周刚晕的吗?” 岳文有些哑然失笑,这晕倒还论时间和周期啊,这是什么逻辑? 宝宝把李海燕扶到椅子上,掐着李海燕的人中穴,“以前都是这么掐的。”他好象自言自语道。 一个司机说道,“这都是早年写材料累的,一个初中生,学写材料,不会写就哭,也不容易!” 又一个从外面进来的机关干部小声道,“一个女人家,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整天加班,纯粹就是累的!” 岳文看看这人,这人小声说道,“就因为这个,跟老公都离了婚,一个人过!” 岳文怜悯地看着李海燕,见她仿佛有些醒来,但就是不睁眼,两眼朦胧又有些失神,他明白,这就象范进一样,需要强刺激。 “怎么办?主任?”宝宝见掐人中不管事,抬头看看祝明星。 “打电话叫救护车。”祝明星决断道。 “等等,我来试试。”岳文蹲下身来,拿出手机,打起了办公室的座机。 “怎么打办公室电话?”祝明星有些气不自胜。 岳文嘿嘿一笑,拨了出去,清脆的电话铃声在办公室里回荡着,岳文突然俯下身,大声喊道,“快醒醒,蒋书记说你材料得重写!” 众人看看,都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可就在这时,李海燕竟睁开了眼睛,她看看围住她的众人,不禁有些羞赫,慢慢坐了起来。 “家里没有女人吗?去去去,别围在这了”。岳文笑道。 祝明星也长舒一口气,把心放到肚里,调侃道,“行了,行了,海燕醒了,都走吧,想关心私下再表示。” 众人哈哈笑着开着玩笑都走了出去。 岳文给李海燕又倒了杯水,“燕姐,喝点水。” 李海燕接了过来,有些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小岳。” 岳文注视着她,“没事,谁还没有个晕头八脑的,一个锅里摸勺子,都是兄弟姐妹,燕姐,你客气什么?” ……………………… ……………………… 陈江平慢慢翻着桌上的一份档案,档案里的照片上,小伙子笑得天真无邪,他不由地注视着这个让他动了心思的小伙子,揣摩着他,琢磨着他。 “砰砰砰,”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他抬头一看,果然是祝明星走了进来,这样的节奏与轻重在芙蓉街道,只有他一人敲得出来。 “昨天海燕又晕过去了?”陈江平问道,昨天的整个过程司机小傅当笑话在车上跟他提过了。 “老毛病了,”祝明星把一摞报销单据恭敬地放在桌上,“呵,一说蒋书记让她重写材料就醒了。”平时李海燕并不十分尊重他,经常否定他的意见,他也暗地里对李海燕有些不满意。 “小岳还挺有办法,他怎么知道这样说管用?”陈江平象闲聊一般。 祝明星并不了解象这样跟过领导又在组织部待过多年的上司,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的,他答道,“小岳这人,就是有些办法。” 陈江平对这句话却很满意,他看也不看,在报销单据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字,看着祝明星受宠若惊地走出去,他的心也彻底放松下来。 “让岳文来我办公室。”他抓起电话,平静地说道。 第11章 软交锋 陈江平打量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个头不高,满脸堆笑,让人联想到毫无心机不谙算计的美好青春,不由地从心底里腾起一股对他的疼爱。但这是表象,一人把二郎神六人打得烟熏火燎、满腹委曲,三言两语化解门前的上访,这微笑,只是刻意的伪装,让人降低戒备,给人予以好感。 “坐。”陈江平笑道。 “领导跟前,我站着就行,”岳文微笑道。 陈江平也不勉强,盯着这张笑脸,也不说话,组织部、市委办常年锻炼出来的威严,让一般干部心里发毛,可是眼前这张笑脸仍是毫不变色,不过笑容里却多了更多的恭敬与谨慎。 “前天你把海燕唤醒了?”陈江平觉着嗓子有点干,是让这笑容给烤得吗?他暗问自己,顺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一个办公室的,大家一块帮忙来着。”岳文斟酌着词句,可是眼前却浮现出李海燕那张有些青白的脸,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那天,黑八说出的不是别人,在蒋胜面前打自己小报告的正是他口中的燕姐。 可是,一个办公室,又无深仇大恨,言差语错他还真不放在心上,他也知道,李海燕对党委秘书这个职位的看重,从自己来到芙蓉街道的第一天,李海燕的第一句话就在试探他,可他并不想留在这里啊,更谈不上争夺这个职位,他的目标仍是:回秦湾。 “明星说你挺有办法。”陈江平话仍不多,惜字如金。 “以前碰到过这种情况,哪,我们以前跑长途,有个司机也犯这毛病,喊一声抢车的来了,他就醒了。”岳文小心地注视着陈江平,从宝宝让他上来他就在暗自猜测领导的意图,见陈江平一直在说李海燕,只能耐心等待他进入正题。 “有点意思,”陈江平听到这些趣事,不由地又笑了,“你以前跑过长途?”他很感兴趣,有些东西,是档案上反映不出来的。 “跑过,不过,是寒暑假的时候,往广州那边送苹果,我爸妈没时间,我就去押车。”岳文笑着回答,但仍没有放松警惕。 “噢,你才多大啊?你爸妈也放心?”陈江平盯着眼前这张略显稚嫩的脸。 “放心,”岳文轻松道,“一回生,二回熟嘛!” “路上有危险吗?你遇到过危险吗?” 岳文思忖道,“江浙还行,再往南挺乱,有抢货的,有偷油的,有劫财的,停车也不能乱停,怕把货丢了,危险,那是一路上经常遇到,”想起押车的经历,岳文笑了,“我第二次出车时,卖掉萍果高兴地在车里数钱,让人盯上了,人家拿针管吓唬我,说他自己是艾滋病,不给钱就用针管捅你,”他又想起了白面狗,脸上不禁笑得更灿烂,“还有一次,遇到拿着土枪拦路的,砂子打得车门乱响。”想到以前那些经历,他的话还是多起来。 陈江平直直地看着岳文,这是怎么样的父母,能放心让孩子出去闯?“你们都是怎么办的?” “能跑就跑,大货车开起来不减速,减速太耗油,能打就打,我们车里都放着铁棍呢。”岳文笑道,很轻松。 陈江平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见得读过万卷书,却行过万里路,智商情商胆商都很高,加上又是一个外地人,刚刚参加工作,与本地人没有纠葛,也无不清不楚的瓜葛。 他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已打消,他本想看他如何处理与李海燕的关系,不过恰巧通过李海燕晕倒,这个小伙子显示了很强的同情心,这会保证他不走歪路,如果走偏,至少自己有信心把他拉回来;且心胸很宽,只要心胸大,也不会去走窄路,这也是为这个小伙子和他的父母负责。 陈江平蓦地收起笑容,岳文不禁有些愣,这人怎么属狗的啊,脸说变就变。 陈江平坐直身子,“岳文,经过街道党委慎重考虑,准备让你跟着卜委员,参与处理金鸡岭村的整顿工作。”他不敢一杆子捅到底,只有一步步试探。 岳文一愣,不是已经定下了吗,怎么还要往里塞人?再说,以自己一个新人的身份,也不用陈江平亲自谈话啊!他不慌不忙给陈江平添了一点茶水,也为自己争取了一点措辞的时间,“陈主任,您对我这样信任,我就该您指哪我打哪,不过,我刚来不到两个周,街道的情况还不熟悉,怕干不好,给您丢人。” “有什么干不好的?现在秦湾市委不也下了文件吗,要求下派干部深入村企,你还是选调生,前途更光明,干得好,明年就定为主任助理,副科级,这在秦湾其它县市区,好多机关干部一辈子也升不到这个职位上。”陈江平目不转睛地盯着岳文,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诱饵。 选调生一般工作后都是主任助理,但也要看街道领导的意见,文件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但岳文不为所动,他的目标并不在芙蓉街道,再说,这趟浑水可不好趟,“陈主任,我刚踏上社会,还是想在领导身边,跟着领导好好学习。”他说得很含蓄。 陈江平面不改色,眼前这是个聪明人,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滴,必须慢慢熬,“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要是这事放我头上啊,一年就能提拔成副科,我会抢着去的,机会并不是摆在每个人面前。” 岳文不禁有些愣,又有些失落,他原以为陈江平会锲而不舍地作自己的工作,谁知三言两语就完事了,难道自己把自己估计得过高了?一年就提拔副科,这可是个机会啊,师姐工作两年了,还是普通工作人员呢。 看着岳文有些失落,陈江平暗笑,他刚要说什么,宝宝敲门而入,“陈主任,管委办公室打电话通知,廖主任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陈江平不敢怠慢,他拿起手包,岳文马上笑道,“陈主任,我下去让小傅准备车。”陈江平笑着点点头,这孩子脑筋转得很快,留在办公室确实也是好苗子,不过,那件事,还得有人来干。 ……………………. ……………………. “什么?走了?回秦湾了?”午后阳光浓烈,陈江平放下电话,心里不禁有一丝失落,他想想又拿起电话,不一会儿,黑八从一楼弹到了二楼。 “你跟办公室小岳关系不错?”陈江平开门见山。 “嗯,叔,能玩到一块。”黑八习惯性地拿出烟来想敬给陈江平,马上又想到他不抽烟,又把手缩回去了。 “下午还是上班时间,他怎么走了?”陈江平两指敲敲桌面。 “他女朋友在秦湾,听说是秦南区的选调生,呵呵,回去找女朋友了,他们不是一届,那女的是他师姐。他还没走,在宿舍收拾东西呢。”黑八知无不言,搜肠刮肚,“叔,那天我把李海燕打小报告的事跟他说了”。 陈江平看着黑八,这黑小子还象小时候一样,别人问他一句,他能回答十句,他却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女朋友在秦南?”他一下来了兴趣。 “是啊,他常说,几里海路,隔断岳郎葛女,”黑八抚抚毛茸茸的脑袋,这是在卧谈时,岳文的原话,“叔,我看岳文在这里留不下,他一心想考回去,考不回去,女朋友就得吹,他花了三年才追上的。”黑八也在揣摩陈江平的心思,添油加醋道。 陈江平却更来了兴趣,“噢?” “叔,其实我们几个都挺佩服岳文,”黑八又看看陈江平,见他认真听着,“他就说金鸡岭是趟浑水,不能趟,那不是个好地方!” “他不想进步?”陈江平很有兴趣。 “他说你只要包村就直接是中层了,不用解决问题,就地就可以提拔”,陈江平暗笑,却把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黑八见他不置可否,就继续说道,“他脑子转得快,办法也多,这次回去,还坐不花钱的车,有人还赶上门来送礼。” 陈江平兴趣更大了,“噢?” 黑八见他感兴趣,抬起身子凑到窗前看了看,“叔,你看,就在门口呢。” 陈江平站起身,果然,一辆铮亮的奔驰越野呼啸而至,车子在街道大院里玩了一个漂亮的飘移,就稳稳停了下来。施忠孝的车?他心里不禁有些狐疑。 院里,车子没熄火,大灰狼拉开车门走下车来,跟岳文说了几句,陈江平见岳文笑着客气了几句,果然,又拉开了后备箱,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就呈现眼前,那东西他熟悉,街道打点关系常用,是几块金石,虽然不值钱,但看着唬人。 岳文仿佛很不情愿似地放下后备箱,大灰狼又把一摞钱硬塞进岳文手里,岳文假模假样的推挡一下,也笑纳了,他挥挥手,兴奋地跳上奔驰,车子转了个弯,飞快地开出了街道大院。 “他怎么认识大灰狼?”陈江平有些纳闷,这小子来了才两周啊。 “不打不成交,岳文不是把二郎神几个给办了嘛,施忠孝让大灰狼晚上请客,他却主动请大灰狼喝酒,他那对眼睛,看人贼准,大灰狼哪能让他请?请我们几个吃饭,还唱了歌,最后洗了澡,花了两三千呢!” “这车?”陈江平有些不解。 黑八这时却恨恨地说,“大灰狼好糊弄,把车送给他开,送给他东西,还要承他的情。” “怎么回事?”一听车与施忠孝无关,陈江平又放下心来,又坐回座位。 “他这人不吃亏,他自己的话就是有仇当场我就报了,”黑八又想起了报道第一天,恨恨道,“打架那天,二腚拿这车撞过他,他这人,走一步看三步,早就惦记要回秦湾,二件事合在一块,他就指使彪子用塑料袋把尾气管堵了,车象喝醉了一样,开起来就抖……” 他还没说完,陈江平就笑了,见黑八有些犹豫,就道,“你继续说。” “大灰狼这帮人开车行,也不会修啊,这进口车只有秦湾能修,他就说我要回秦湾,大灰狼本想让二腚去的,他又是拍胸脯又是打保票,说他是顺路,不必再浪费大灰狼的时间,保证全须全尾地还回来,大灰狼那个感动哟,当场答应送他几块金石。” “感动?” “啊,那是,当场敬了岳文三杯酒。” “噗哧,”陈江平禁不住笑出声来,借着喝水的空,好不容易才把笑压下来,“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打发道。 黑八有些不乐,叫我过来,就是问问岳文啊!他闷闷地起身,走到门口,陈江平却嘱咐道,“铁林,当着别人不要叫我叔,记着。” 黑八见陈江平没把他当外人,又高兴地起来,“叔,我记着呢,”他一犹豫,“叔,你不是想让岳文作党委秘书吧?” 陈江平笑道,“操好自己的心就行了。”见黑八失落地走出去,他不禁又笑起来,那小子,鬼心眼还挺多! 他想想,秦南,嗯,他自信有十分把握能收伏得了这小子,这才拿起电话,“明星,前天岳文打架,影响很坏,办公室必须处理,处理结果周一报我一份。” 祝明星惟惟诺诺,放下电话,心里很是郁闷,那个一脸阳光的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啊?不过,陈主任前天不是还夸奖他能把大灰狼打趴下,是个人才吗? 第12章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 打开车窗,秋风惬意地吹在脸上,碧蓝色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金黄,那代表着成熟与收获。 岳文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明媚的师姐,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象秋天的大地一样,迎来收获的季节? 陈江平从管委回来后没有再找过自己,自从进入芙蓉街道,这几周的见闻足以让他下定决心,无论陈江平说得天花乱坠,自己也不去,坚决不去,孔老夫子不是也说过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嗯,自己虽然不是个好孩子,但圣人的话,自己得听。 秦湾,秦南区,西安路街道。 途经4s店,在他的暗示下,工人很容易地取出已经融化的塑料袋,奔驰越野一丢病态,马上恢复了原有的生猛。 “老六,到哪了?我到车站接你。”来电话的是大学时的舍友兼死党任功成,他也象岳文一样,并不安分于教师职业,毕业前夕,使尽浑身解数,成功地在秦南区电视台安营扎寨,目前据说颇受部里领导重用。 “靠,才想起我来,我都到了,你直接到西安路街道。”岳文兴奋地拍拍方向盘,呵呵笑了。 “好,那晚上我再叫几个同事,一块给你接风。”任功成道,“尼亮回老家了,来不了了。”尼亮也是他的死党,大学时他们三个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对于任功成八面玲珑的手段,岳文大学时就有领教,在交往人上,任功成很有天赋,听着尼亮来不了,他又有些惋惜,“那你叫着李榕。”岳文嘱咐道,李榕是任功成的女友,在秦湾这个人才荟萃的地方,凭着秦大师院本科的学历,却只能在秦北区谋了个小学教师的职位。 任功成含糊应了一声,两人挂断电话。 开着奔驰,徜徉于繁华的市区,耳听着这个城市的喧嚣与躁动,看着远近闪烁的车灯与霓虹,甚至闻着那熟悉的浓烈的尾气味,感受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岳文有些感慨,仅仅离开几周,他仿佛重新来过,城市,难道可以让人的心境如此不同?! 由于在4s店耽搁了时间,到了西安路街道大门,岳文已经看到了任功成的身影,他还是那么帅气,剑眉朗目,英姿顾盼。 岳文开着奔驰拐到他身旁,他也看清了,任功成是开着采访车来的,可是他只是朝奔驰行了个注目礼,并没有看车窗里面的人。 岳文使劲按了一下喇叭,任功成吓了一跳,不满地转过脸来,却看到缓慢降下的车窗里,笑得正得意的岳文。 “嚯,奔驰!”任功成兴奋道,“偷的还是抢的?”大学四年,抵足而眠,形影不离,彼此最知根知底。 “唉,被包养了,卖身得来的!”岳文呲笑。 “靠,谁眼瞎了,包养你?你都能卖辆奔驰?”任功成一把把岳文拉下来,兴奋地坐了上去,“我这帅得惊动国际的名记,怎么也能卖辆玛莎拉帝!” “你,还名记?名妓还差不多!”以前大学寒暑假返校后,两人见面也都是从斗嘴开始的。 “不管名记还是名妓,都是来卖的,我们卖文,他们卖肉!”任功成跳下车来潇洒地合上车门,听着一声厚重的响声,他喊道,“爽!” 分别两周,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岳文正想问一下李榕为什么没来,就见到旁边一辆帕萨特上下来一个小伙子,接着又从后座上拿出一大捧花,这花是红的,岳文熟悉,玫瑰! “嚯,这么大一捧玫瑰,我们秦湾倒底是国际城市,求爱也紧追时代潮流啊!”岳文调笑道。 任功成小声道,“这人我认识,是区里副书记的秘书,不过,他不一定认识我,”他又不屑道,“看着玫瑰我就来气,以后不要在我跟前再提!” 岳文笑道,“你不是名妓吗?” 任功成正色道,“迟早要名动秦湾!” 岳文听完呵呵大笑,两人大学时,宿舍六人联手作过买卖,卖过方便面,销过花生米,发过小广告,经营过录音机与盒带。那年情人节,岳文提议宿舍批发玫瑰来卖,十块钱一支,畅销得很,结果最后只剩一支蔫得快要掉瓣的玫瑰,任功成没有办法,只得拿着送给李榕,李榕半个月没跟他讲话。 岳文却早藏了一支在柜里,气得任功成直骂他贱人狡诈。 “我进去看看,我还没给葛慧娴打电话呢。”岳文道。 任功成讽刺道,“又想搞点惊喜?小心你们家葛慧娴那小心脏!” 岳文竖竖中指,追上满脸幸福与憧憬的小伙子,“兄弟,春风得意啊!” 手捧鲜花的小伙子友好地笑笑,这个时刻估计谁的心情都不错,对谁也都很友好。 小伙子挺帅,个头也比自己高,岳文见他笑容下有种居高临下的矜持,也没再言语。 二楼,小伙子还没停步,三楼,两人却同时右拐,岳文不觉身上有些起鸡皮疙瘩,这大白天,不会撞见鬼吧? “兄弟,你,送花那位是这里的葛主任吗?”岳文装作很尊敬的问道,“那可是个美女啊!” 小伙子发自肺腑地笑了,奶奶的,这不否认就是承认了啊! 岳文笑笑,“呵呵,你快去忙,我也得回去拿点东西!”他灵机一动,“给你助助兴!”后面一句话是从心里冒出来的,不过没有从嘴里吐出来。 任功成正在打电话,岳文拿起他后座的摄像机就往楼上跑,任功成急了,“喂,你干什么,哎,不是说你,”他的语气马上温柔下来,“我摄像机被拿走了,好,好,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怎么了?你们俩见面还得录相?”他从车上跳下来也跟着跑了进去。 “奶奶个熊,有人想造反,有爱就可以乱来吗?”岳文恨恨道,双眉不自地挑了挑。有人想造反,是大学宿舍的常用语,就是有人找事。 任功成马上回应道,“太岁头上动土啊!靠,给他曝光!” 两人冲上三楼,葛慧娴办公室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啧啧之声不绝,羡慕之声盈耳,西安路街道许多年轻人都被吸引过来,有人竟与这个小伙子看来很熟的样子,岳文心里暗恨,嗯,有内奸! 只听捧花小伙说了一句,“慧娴,收下吧!” 接下来,马上有人开始起哄,“答应吧,答应吧!” 也有人开始假模假样地夸奖,“郎才女貌啊,怎么才认识啊!” 更有两个小伙子兴奋地涨红了脸,好象他们自己就是主人公一样,吹起口哨来,奶奶个熊,岳文暗骂一声,代入感至于这么强吗? 他迟迟听不到葛慧娴回答,心悬在了嗓子眼里,好在不久,葛慧娴说话了,“闻振宇,我有男朋友。” 妥了,岳文的心“吧嗒”一声,从嗓子里跌回肚子里。 他看看任功成,任功成也看看他,他太了解岳文了,喃喃道,“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岳文扬扬手中的摄像机,“看我怎么收拾他!”任功成知道他这就要开始,会心地一笑,站到一边。 人头攒动,岳文却看不到葛慧娴,他心里一急,装模作样地拍拍站在外围的一个小伙子,“你好,我们是区电视台的,现在对机关上班情况进行明查暗访,请问这位同志,你是这个单位的吗?” 他并不熟悉这套工作,词也是现编现卖,任功成在一旁笑得背过脸去,免得让人看到,影响气氛,岳文扛着摄像机还真象那么回事,不过,明查暗访,哪有拿这种大块头的?况且,镜头盖还没打开呢。 被拍的小伙子回头一看,面色马上紧张起来,慌忙把脸捂住,“我是来办事的,路过。”他慌不择路,差点撞墙上,晃动着身子,调节着平衡,飞快离去。 很多人都回过头来,刚才还热烈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许多人急忙收敛笑容,捂着脸,遮着面,逃避着没有打开盖的镜头,夺路而去。 岳文暗笑,今天,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他装模作样地拉住一位看热闹的胖大姐,“大姐,你好,能采访一下你吗?” “哎,我就是过来送个材料,”胖大姐急忙解释,看着黑镜头直冲自己,真有些急了,“我可是什么也没干啊,都是他,他来送花让我赶上了!”她马上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小伙子。 闻振宇的脸上已由刚才被拒绝的尴尬转为惊慌,自己这么有才吗?选定一个日子,偏偏赶上市里查岗? 人已散去,任功成也看到了葛慧娴,还是那么漂亮,与BJ卫视的春妮很是相象,也难怪岳文吃苦咬牙追了三年,此时,她娇嫩的脸上泛着红晕,媚如明月的眼中却泛着不可遏止的笑意,她早看到了岳文假模假样的采访。 闻振宇手捧鲜花,面色窘迫,葛慧娴忍不住笑,背过脸去。 “同志,你不是这个单位的吧?”岳文把镜头对准了闻振宇,“这花是工作需要吗?” 闻振宇忙别过脸去,转到岳文跟前,小声道,“我在区政府办工作,跟你们李台长很熟,兄弟,留点情面,日后好说话。” 岳文朝葛慧娴眨眨眼睛,装作通融的样子,“这,那你还不快走!” 闻振宇看看葛慧娴,捧着花就要离去,岳文急道,“你捧着花,我们外面还有人,你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闻振宇见没地方放,正有些犹豫,岳文伸手接过来,闻振宇感激地看他一眼,“谢谢啊!”他忍不住又看看葛慧娴,匆匆离去。 岳文一手抗着摄像机,一手举着玫瑰,学着闻振宇的腔调,“慧娴,收下吧。”这时,他很是感谢闻振宇这个运输大队长。 葛慧娴笑吟吟地打了他一下,她也素知他大胆妄为,不按套路出牌,此是却是不禁有些皱起眉头,接过花来,拧了他一下,埋怨道,“你又没正形!” 岳文辩解道,“我这是自卫反击,有多少爱,也架不住他乱来啊!” 瞥见两人亲昵,刚才还装模作样办公的人们马上放松下来,周围掩着的门都开了,胖大姐从里面走出来,“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小葛,这是你男朋友啊?太能装了!” 葛慧娴脸又红了,又打了岳文一下,“刘姐,对不起啊,他这人,就爱闹!”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打量着岳文,眼里却有些不善,岳文急忙说,“刚才对不住了,晚上我请客,给大家赔罪!” 机关里都是人精,哪能当电灯泡?趁着众人面色和善下来,岳文急忙又调节着气氛,开着玩笑,很快大家的嗔怪就改为祝福了。 任功成这时走上前来,“文,这人是区政府的。”他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岳文。 岳文随意把摄像机往任功成手里一放,慌得任功成急忙接过去,“轻点,好几万呢!” 岳文拉着葛慧娴就往外走,“区政府怎么了?他有背景,我也有脑子啊!我们现在是弱小,那就借势好了。”今天装作记者,是借电视台的势,以前戏弄黑八,是借党高官的势,灌醉电业所长,也是借黑八老爸之势。 “吃火锅吧?”任功成捧着他的宝贝,跟在后面提议道。 岳文问道,“李榕呢,去接她吗?” 葛慧娴悄悄拉了他一下,他马上意识到有问题,任功成面色一冷,淡淡地说,“分了,以后再跟你说。” 恋了四年说分就分了?岳文有些不理解,但看着葛慧娴的眼神,却没有再问。 三人步出大楼,迎面却又看到闻振宇拿着手机,不知在给谁打着电话,见三人联袂而出,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第13章 我想有个家 “这厮怎么还在这?”岳文有些气愤。 任功成笑道,“你小心些啊,这些大院里的秘书都不是善茬!” 岳文圈起胳膊,朝葛慧娴一示意,葛慧娴笑道,“别过分啊。”说归说,却大方地挽起岳文的胳膊,朝闻振宇走去。 “我刚才打电话了,电视台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行动。”闻振宇一本正经地说道。 “噢,刚才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自己组织的。”岳文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闻振宇气得用牙咬住嘴唇,“你,无赖!” 岳文笑着用舌头舔舔嘴唇,“你,无耻!” 双方针锋相对,相持不下,任功成平时对大院里这些自矜自大的秘书就没有好感,这时,他也乐得旁观。 葛慧娴对闻振宇倒无恶感,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追求,她多少有些高兴,她拉拉岳文,“我们走吧。” “你到哪?慧娴,我送你吧。”闻振宇有些晕头,平时哪受过这个气啊,就是打个电话,局委办那些四五十岁的领导也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他炫耀地一按手中的遥控器,一辆帕萨特的车灯闪了闪。这是一辆二手车,不是买不起新的,可是在秦北区当副区长的父亲却一直强调要低调。 葛慧娴礼貌地说道,“不了,我朋友有车。”她看到了任功成的采访车。 这典型就是装逼被雷劈啊! 岳文慢悠悠地说道,“不就是车吗,谁还没有啊?” 闻振宇讥笑道,“自行车啊!” 岳文掏出钥匙,奔驰越野的车灯在夜暮中闪了几下,闻振宇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盯着岳文,葛慧娴也很是吃惊,彼此的家庭条件太了解了,工作两周抢银行也抢不到一辆百万豪车吧? 岳文爱逛车展,她也跟着岳文认识了不少好车,这一辆,平时在车展上都是用金黄色的流苏绳围起来的,不让随便坐。 闻振宇看看奔驰,再看看自己的帕萨特,什么也没说,钻进车子,车子气急败坏地冒了几口青烟,垂头丧气地驶入大道。 葛慧娴的眼睛里闪烁着亮起的五彩霓虹,“这车?……” 岳文潇洒地拉开车门,理直气壮地说,“借的!”他见葛慧娴还是有些放不开,亲自拉开副驾驶的门,把葛慧娴让了上去,“后备厢里我带了几块金石,你一块,给我们家娴娴一块。”他冲任功成说道,剩下的他想让葛慧娴打点一下单位的关系。 听到金字,看着他的得瑟样,任功成张开嘴,却说不出别的话,只吐出一个字,“靠!” …………………… ……………………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已,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今天且要暂别,他朝也定能聚首,纵使不能会面,始终也是朋友……” 清晨的阳光洒进这间安静的小居室,葛慧娴慵懒地躺在床上,一缕长发随意搭在雪白的肩上。听着岳文又在唱《友谊之光》,这是他们宿舍的保留曲目,她很是熟悉,六个人喝多之后,必定高歌一曲,激越的歌声却常常让他们喝得更多,停不下来,随着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李榕和她也慢慢被歌曲感染,可是现在任功成的身边却不再有李榕的身影。 门外传来了早饭的香味,她细细闻着,眯起眼睛,看着一一束束温暖的光线,很亮,在这个温馨的早晨,她并不想起床,只想静静地体验这一刻的美好,不忍打破这份静谧与温馨。 “起床了。”岳文系着自己的围裙却出现在门口。 “呵,嗯,象个居家小男人。”葛慧娴笑道,丝毫不觉自己春光外露。 岳文的眼睛贪婪地在葛慧娴的身上扫过,坐过来,伸进手去,那温软柔滑马上氤氲了他的手掌,葛慧娴娇嗔一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眼里氤氲着两汪春水,动情地说,“亲爱的,一起床就看到你,真好!” 她眼睛一闭,嘴唇却贴了过来,岳文激烈的回应着,就在他要进一步动作时,葛慧娴却坚决地伸出手来,“乖,听姐的话,”她白皙的脸上荡漾着两块红云,“那里,还是,暂不开放。”昨夜经过激烈的拉锯战,她还是守住了阵地。 岳文恨恨地看看她,,“你怎么象个灭绝师太?唉,师太,求求你,你就从了朕吧!” 葛慧娴感受到他强烈的渴望,她压抑着,也憧憬着,“等我们,在秦湾……买房,登记,你考回来,什么都是你的……” 说到房子,岳文感觉自己的激情有些消退,但念头却一闪而过,他马上又投入到那伟大的探索中,在反复拉锯中,葛慧娴有些坚持不住,恰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岳文紧紧压住她,葛慧娴却坚持要接,见拗不过她,岳文只能失望地往床上一躺,“唉,功亏一篑啊!” 葛慧娴拿起手机,雪白身子在阳光下更加耀眼,她亲昵地亲亲岳文,“乖啊,听姐姐的话,有糖吃。”她咯咯笑着。 岳文也笑道,“不是有糖吃,是有奶吃。”葛慧娴见状又要作势打他,一见电话,却郑重起来,食指竖在红唇边上,作了个禁声的手势。 “主任,你好,噢,没打扰,我早起来了,噢,我男朋友来了,噢,那合适吗,呵呵,好,那我听您的,主任,中午十一点半,凯悦大酒店,好,我准时到。”她放下电话,又在岳文脸上亲了一下,“乖啊,中午姐单位聚餐,我们一起去,你要好好表现呦,晚上,不,下午,下午回来姐好好犒劳你。”她暧昧地眨眨眼。 岳文看看她,只能无奈地起身,“那先吃早饭吧。”葛慧娴也不避讳,拿起梅色的内衣,娇笑道,“来,小岳子,侍候姐更衣,给姐穿上。” 梅色的内衣,这是葛慧娴最喜欢的颜色,岳文拿起来没有立刻给葛慧娴去穿,而拿到鼻前闻了闻,内衣很新,但仍透着葛慧娴的体香,葛慧娴娇笑道,“为你,新买的呢!” 岳文坐到葛慧娴的身后,却把内衣放下,两只手从后面环绕过去,调笑道,“都说男人的手是绝世好bra,呵呵。” 葛慧娴有有些动情,她把雪白的脖子倚在岳文肩上,嘴唇的热气直冲岳文的耳朵,喘息着道,“我只戴你这幅绝世bra!” 岳文霎时感动起来,情人的话,却也是至情的话,它就象一道催化剂,把交融与痴缠在这个难忘的早晨激化,一时间,岳文恨不得把葛慧娴融化进自己的骨子里。 等葛慧娴在小小的饭桌前坐定,已是将近九点。饭已经凉了,岳文把白白的皮蛋瘦肉粥、清脆淡绿的小榨菜、金黄的油条重新摆上餐桌时,葛慧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断穿梭,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嗯,这就是家的感觉,自己的小家的感觉,她痴痴想着。 “你这也没什么东西,凑合着吃吧。”岳文习惯性地撩起围裙擦擦手。葛慧娴这间房子是与同事合租的,街道给补贴,昨晚同事主动躲了出去,给两人创造出独处的机会。两人平时吃食堂的时候多,冰箱里并没有多少食物。 葛慧娴喝了一口粥,“嗯,以后每天都能喝到这样的粥,每天都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家啊?”她憧憬着,认真说道,“岳文,我想有个家。” 秦湾的房价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葛慧娴也考虑过,双方家里赞助一点,两人再用公积金贷点款,基本可以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安个小家,这也是大多数年轻公务员的普遍途径。 岳文在她对面坐下,笑道,“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他还没说完,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喂,你好,傅师傅,我不在开发区,噢,对,我在秦南,什么?……陈主任中午叫我吃饭?我不在开发区,噢,你们也在秦南,”他看看葛慧娴,“我女朋友单位领导请吃饭,在哪?”他看看葛慧娴,葛慧娴小声说,“凯悦大酒店。”岳文马上也重复了一遍。 葛慧娴注视着他,听得很认真,却提示道,“你去那边。”她一改脸上的娇容,正色说道。 岳文只得回复道,“好,傅师傅,那我等你通知。” 葛慧娴见他放下电话,又放松下来,“嗯,才去两周,混得不错嘛,给姐姐汇报汇报!”她拿起小勺,舀了一口粥喂进岳文口中。 岳文却是满腹惊疑,巧合吗?不可能吧?一个处级的街道办主任追到这里请自己吃饭?那更不可能吧?无利不起早,陈江平打的什么主意? 他脑中虽在思考,但嘴上并没有停下来,“我们街道陈主任,也在秦南,不知听谁说我也在秦南,中午吃饭叫着我。” “呵,这么快就在领导心里挂上号了,乖,再奖励一下。”葛慧娴故意努起红唇,两人隔着饭桌又亲吻在一起。 ……………………… ……………………….. 一年四季,每个季节的秦湾都很美,但秋季是秦湾当之无愧最绚丽的季节。当平庸关路金黄色的银杏一夜间漫天遍地,嘉岭关路色彩斑斓的枫树转眼间层林尽染,这都提示着行色匆匆的人们,秦湾最美的季节又再次来临。 繁华的香江中路,岳文跟葛慧娴挽着手,徜徉于人海。 情人并肩而行,路再遥远也并不觉累,两人却只是逛逛,并没买东西,这里的消费仍然离他们太远。 等岳文把葛慧娴送到凯悦时,仍未接到陈江平的电话,岳文暗想,估计是把自己忘了,这样,他反倒安心了。 凯悦,他并不陌生,大学时,天热时两人无处可去,就到这些大酒店里,这里气候宜人,环境优雅,还有免费的咖啡,简直是谈恋爱的绝佳去处,凯悦他们光顾过不止一次。 两人信步走进来,这次却是真来消费,看着熟悉的巨大的水晶吊灯,倒映出人影的光洁地面,岳文感叹道,“都说秦南好,看来还真好,你们聚个餐都选这种地方!” 葛慧娴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却并没有见到科里的同事,“以前从没来过这里,不知领导为什么龙颜大悦,呵呵,让我们跟着沾点光。” “李榕跟功成怎么回事?”岳文一下想起了这事。 葛慧娴点了一下岳文的脑袋,“人家说男人有钱才变坏,任功成才工作几天啊,听说就搭上了一个有钱的女朋友,把李榕,”甩了两字她还是说不出口,“两人分了。” “李榕告诉你的?”岳文喝着免费的柠檬水,突然,他看到了大厅的旋转门转动,随之进来一个人,他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第14章 人要厚道 时间回放到今天的早晨。 小傅接了陈江平后,二人就赶往秦湾。 陈江平看看时间快到九点时,才拿出手机给秦南区委书记周平的秘书姜正明打了个电话,“正明,你好,江平啊。”姜正明现在虽然才是正科级,但年龄却与他差不多。 “周书记上午有安排没有?我现在正往秦南赶。”周平,可以说是他的第一个贵人,也是他跟随的第一个领导,老领导从开发区组织部长的职位上最终走到了现在的秦湾市委常委、秦南区委书记的岗位上,他在他身上学到的东西最多,两人的感情也情同父子。 “我看看,噢,上午周书记要会见一个RB的物流株式会社,估计午饭很快结束。”周平答道。 陈江平有些腹诽,自己在组织部的时候,周平每天的安排都在脑子里面,何须临时抱佛脚?“那我中午安排在凯悦。”陈江平说道。 “到了秦南,老陈你客气什么?”姜正明笑道,“周书记现在在办公室,你给他打电话吧。” 关系相近的人找领导一般也要先通过秘书,领导方便才能打电话;不通过秘书,有些心胸狭窄之人就可能使点绊子。 陈江平给周平打电话,周平倒是很高兴,“你小子,处级领导了,谱就大了,你算算,你几个月没过来了?你嫂子前天还念叨小笑笑。”笑笑是陈江平的女儿。 陈江平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小心笑答,“我检讨,这不今天马上落实到行动上了吗?”在周平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知道周平就愿意强调,“犯了错,不能找理由,”他就顺着周平的思路说,周平情绪却更高。 放下电话,陈江平也是感叹,从组织部的小秘书算起到现在,一晃都十年了,自己也从一介科员成长为正处级的街道办主任了。 …………………. ………………….. 葛慧娴见岳文脸上不自在,顺着岳文的目光,他也看到了闻振宇,聪明如许的她,马上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闻振宇仿佛视岳文如无物,直接走向葛慧娴,“慧娴,你好。” 葛慧娴很有些不自在,她看看岳文,发现岳文的眉毛在挑,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小男人了,丁点亏也不吃,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大眉毛挑挑,坏事要来到。”当然,坏事是要加到惹到他的人头上。 “中午是你请客吧?”岳文很不客气,葛慧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自己的手。 闻振宇也看到了葛慧娴的手,气势更加倨傲,“慧娴,中午你们街道办的韩书记,你们家李主任,还有我们办公室刘主任,都会过来,大家一起坐坐。”他仍是直接对着葛慧娴,仿佛岳文根本不存在,他也没有听到岳文的话,他是想从气势上就把岳文压住。 噢,这是请领导来拉皮条了?岳文恨恨想道,眉毛挑得更厉害。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岳文,我们回去吧,闻振宇,谢谢你。”葛慧娴站起来,她对闻振宇的态度更不舒服。 岳文却拉了葛慧娴一把,笑吟吟地说道,“领导都来了,不能走啊,”葛慧娴不解地瞪大眼睛,岳文却对闻振宇说道,“最近秦南区的猪头肉价格是不是落了啊!” 闻振宇笑道,“这个我不知道。” 岳文讥笑道,“猪脸现在都变大了,都能把领导请过来,猪脸一大,肉也不值钱了,价格就跌呗。” 闻振宇大怒,“你!”他涵养还是不错,硬把火气压下去,“今天,我不跟你计较。” 岳文却很计较,“我们家娴娴的正牌男友今天也来了,是不是也要一块上去?”岳文指指自己。 闻振宇咬紧嘴唇,“西边农村来的,有这个必要吗?”他早已打探清楚岳文的底细,开发区在他的口里就是农村。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闻振宇赶紧迎了上去,殷勤地作着请的手势。 葛慧娴又要站起来,岳文又把她按下,她此时已经很明白,这个自称“轴承脑袋弹簧腰”的小男人,脑中已经有了主意,她知道自己说他不听,但只求他不要把事闹大。 闻振宇又凑上前来,岳文搂着葛慧娴的肩膀笑道,“中午好好吃啊,给咱家省点饭钱,”他又朝闻振宇说道,“你看,我们家娴娴中午都陪领导吃饭了,中午你怎么的也得管管我的饭吧,哪怕是在这里吃碗面条呢?” 闻振宇一撇嘴,“我好象没这个义务吧!” “你很快就会有的!”岳文笑道。 他嘴上笑心里恨,却见闻振宇又去迎接一位来客,葛慧娴轻声说道,“我们家李主任过来了。” 岳文拍拍她的手背,“放心,看我怎么收拾他。”他站起来也迎了上去,“李主任,您好!”他顿时变得彬彬有礼,满脸堆笑。 “你是?”李主任有些纳闷,“我们认识吗?”闻振宇在一旁暗笑。 “我是葛慧娴的的男朋友。”李主任闻听此言,他也看到了葛慧娴,脸上有些尴尬,今天这个宴请,并不是同事聚会,而是闻振宇央求双方领导出面,暗地里撮合他与葛慧娴的。 岳文好象并没有看到李主任难堪的脸,“早听我们家娴娴说过,您对她很照顾,本来昨天就该去拜访您的,知道您周末应酬多,今天中午我就安排了我们家娴娴的仰慕者,呵呵,闻振宇同志,办个场合,请请大家,等会我过去敬您杯酒啊!” 闻振宇怒火中烧,“什么叫安排我请请大家?岂有此理?”他刚要拉着李主任走,岳文却抢先把李主任拉向一边,“李主任,开发区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次来给您带了块金石,要不我现在给您放车上去?” 李主任认真地看看眼前这个小伙子,他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口里却还在推脱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收,你……。” 岳文却早看穿他的心思,他拿出遥控器一按,奔驰越野马上应声而响,李主任的眼睛更亮了,态度却更和蔼了,推脱中,岳文顺手“抢”过李主任的车钥匙,把一座金光闪闪的金石搬到了李主任车上。 “小岳,一块上去坐坐,”李主任虽然装作与葛慧娴说话,但眼光却不时关注着岳文,见岳文进来,他更亲热了,“你们年轻人都是朋友嘛。”他开始打着圆场。 闻振宇那个气啊,这个老狐狸,昨天还信誓旦旦,今天变脸比变天还快! 岳文看看闻振宇,“您先上去,我在这迎接一下领导,小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陪领导进去?” 他这一喧宾夺主,闻振宇那个气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陪着李主任走了进去。待他重新走出来,岳文又凑上来,“怎么,是想让我与你们一桌呢,还是单独给我办一桌?” 闻振宇就怕他搅和,此时心里暗笑,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狗肉上不了席面,他不屑地笑笑,“好办!”他潇洒地一挥手,对走上来的服务员说,“给他开个包间,记我账上。” 岳文却笑道,“哎,别啊,我们农村来的,讲究当面锣对面鼓,是不是我吃什么喝什么都记在你账上?你得先签个字,别耍赖。” 闻振宇看看葛慧娴,得意道,“那当然,”他龙飞凤舞地在空白的单子上签了字,潇洒地扔给服务员,“呵呵,放开吃放开喝,别给我省钱啊!” 岳文得意地眨眨眼睛,口里却道,“谢谢啊。”他口里说着谢字,却朝大门走去。 等街道党工委韩书记走进大厅,岳文也如法炮制,闻振宇眼看着韩书记象李主一样,态度改变,却也无可奈何。 看着葛慧娴担心的眼神,岳文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没事,有我!你先进去。” 葛慧娴倒也听话,闻振宇看着葛慧娴前面走着,这才长舒一口气,他瞪了一眼岳文,这讨厌的家伙,虽然刚才让他这么乱搅合一阵,但他毕竟也在机关工作,还是识趣的,并没有跟进来,他心里虽然万般窝火,但仍装作和蔼的样子,快走几步,把葛慧娴请进就餐的房间。 岳文眼看着葛慧娴与闻振宇拐进一扇屏风不见了,他恨恨地走进另一间小包,“服务员,那个人头马有吗?轩尼诗有吗?茅台、五粮液有吗?” 服务员吓了一跳,刚才的一幕她们也看在眼里,这位不会是想借酒浇愁吧?“都有,不过,您能喝这么多吗?” 岳文呵呵一笑,“哥不喝酒。” 服务员不解地看着他,岳文得意道,“把最好的都给哥来两箱,噢,不论箱啊,那人头马和轩尼诗各十瓶,茅台、五粮液各两箱,你记在单子上就行。” “给您放哪?”服务员也吓了一跳。 岳文把奔驰的钥匙往桌上一拍,“给哥放车上。” 开了人家大灰狼的车,拿了人家大灰狼的金石,不给人家带点东西回去他不过意啊,中国人,都讲究礼尚往来嘛!不过,人要厚道,他本想茅台和五粮液拿五箱的,反正奔驰的后备箱能盛得开,现在就拿两箱吧! 看着服务员乐呵呵地出去,岳文一乐,看来,不管是乡村小店还是五星宾馆,推销酒水都有提成啊! 他起身来到闻振宇订的大包间,咬咬牙,一使劲,推门而入。 酒席上觥筹交错,包间里气氛融洽,大家都抬起眼,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第16章 里子与面子 随着陈江平进到房间里来,岳文先给陈江平泡了杯茶,接着老老实实坐到了沙发上。 刚才吃饭时,陈江平的对岳文的表现很满意,话不多说,菜不多夹,领导讲个笑话,别人大笑,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就象不存在似的。 这样的知道高低,知道定位,他都有些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冲动了,不去干那件出力不讨好、谁也说不好结果的事。 “知道我为什么到秦南来吗?”陈江平笑道。 “开始不知道,见到姜主任猜到一点,见到周书记就猜到了。”岳文平静地说。刚才姜正明说周书记有请,肯定是得自陈江平的授意,否则周书记哪里知道开发区芙蓉街道还有个岳文啊! “那你知道我的来意吗?”陈江平感觉到与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费口舌,但想要说服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更需要策略方法。 “金鸡岭,”岳文看看陈江平,“不过,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需要我去。” “你不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吗?”陈江平站起身来,给岳文也倒了一杯茶。 “我?我可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啊!”岳文不解。 “可是你智商高啊,轻而易举地就把门前的上访解决了,情商高啊,现在机关里对你评价都很高,胆商也高,一人能把大灰狼六个人打趴下了。”陈江平把茶放在岳文面前。 听着陈江平不吝表扬,岳文有些牙疼,陈江平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有些好笑,“我们俩已经谈过一次了,……” 岳文却突然打断他,“卜委员已经带队进村,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关紧要吧?” 陈江平低咳一声,“是无关紧要,因为那只是表象,你干的工作跟他们有关,也无关,……嗯,起初我是想把你放在包村干部当中,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将直接任命你为金鸡岭村副书记,村里没有书记,你主持工作。” “那我干什么?”金鸡岭是个乱窝,岳文根本不想涉足,但一听陈江平的许诺,他算计着很划得来,工作两周就挂职副书记,虽说豆包不是干粮,但毕竟叫着好听。 “你,前提当然是配合好卜委员解决金鸡岭的问题,剩下的嘛,以后告诉你,进村后暂时以熟悉情况为主。”陈江平没来由地压低了声音。 岳文有些沉默,仿佛在努力猜透陈江平没有说出来的任务,解决金鸡岭在他看来都如登天之难,还有这个没有明说的任务,肯定更难,否则陈江平不会下这么大本钱,难道自己真的有什么超于常人的地方,让陈江平看重?还是去当替死鬼? 陈江平也在观察他,眼前这个小伙子身上,有着不多见的老练和成熟,就是在四五十岁的机关干部身上,也难得一觅。 岳文却猛然有些惊醒,怎么自己顺着陈江平的思路在走呢?“陈主任,我还是不想去。”他直截了当地说,有些逆反,他也知道违反命令抵抗上级是机关大忌,但权衡轻重,他又觉着不得不这么做,何况他并不想在芙蓉街道长驻下去。 陈江平一笑,他就知道谈话没有那么顺利,“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什么事?”听他说得郑重其事,岳文猛得抬起头来。 “昨天,我让明星下了份文件,对你带头打架进行了处分。”陈江平轻描淡写道。 岳文一听,有些气急,“你刚才不是说我胆商高吗?” 陈江平轻松地呡口茶,“我刚才是说过,但那是在这个房间里,不是在街道,处分嘛,当然用途也有两种,你去,处分就是一张纸,不去,处分就要落到头上。” 岳文气急,腾地站起来,“不就是个处分吗?我能受!” “你不能受!”陈江平也站起来,盯着岳文的眼睛,“有了处分,你以为你还能顺利考回秦湾吗?不管你成绩怎么样,组织调查就把你限定在外面了。” 岳文怒视着他,也不说话。 陈江平却接着说道,“就算不给你处分,你以为街道是你们家开的?平时的工作就把你累透了,你还想准备考试?”他话题一转,“如果你去,不管工作完成得怎么样,我以个人名义保证,将来你肯定会在秦南区有一份工作,至少是以科级干部的身份回调,秦南比开发区低半格,将来,你在街道起码会是个副主任甚至副书记。” 岳文仍不置可否。 陈江平继续说道,“这样,将来在秦湾,起码在秦南区,将会有你一席之地,立业、成家,守着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不是人生一大幸事吗?” 岳文有些心动,相比于前面的残酷,后面的条件似乎格外诱人。 “小岳,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陈江平继续循循善诱,“我看过你的档案,我们都是出身于农村,都是本科毕业,可是我那时候本科可比现在值钱多了,也就是说,除去学历因素,你要比我付出几倍的努力,才能达到我现在的高度,还不一定能达到现在的高度。” “你知道吗?开发区处级干部才几百人,而开发区的机关干部加上事业编制吃财政饭的,有几万人,也就是说,意味着一百多人中才能产生一个处级领导,这算不算百里挑一呢?” “秦南区也是这样,如果你调回秦南,哦,今天吃饭你也能看了来,你调秦南我可以很容易办到,……你调回来,在秦南,直接就是百里挑一的领导干部了,这至少可以缩短你十年的奋斗时间。” “走上一个领导岗位不容易,你爸是镇里的乡建办主任吧?这个,你应该有了解,许多人干了一辈子,吃苦的受累的委曲的埋怨的,到最后还是科员一个,你,不想也这样吧?你家里,恐怕也没有给你创造前程的条件吧?” 陈江平不断打量着岳文,岳文的食指和中指弯曲,下意识地在桌上敲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怎么样,可以下定决心了吗?”陈江平很是自信。 “您不说出到底让我去干什么,这个决心我不能下。”岳文抬起头来,干脆地说道。 陈江平皱皱眉,“这个任务我暂时不能说,因为我不知道你进村后的表现怎么样,再给你吃颗定心丸,说不定,卜委员解决好村里的问题,这个问题会随之消失,到时候,你可要白捡一个主任助理了。”陈江平见气氛有些僵,努力活跃着气氛。 下这么大本钱,将来问题会随之消失?鬼才相信呢!岳文盯着陈江平略略朝后的发际线,那个锃亮的大脑袋格外闪光,怎么今天感觉自己就是孙猴子啊,跳不出如来的手掌呢? 陈江平看着他难以定论的样子,心里暗笑,这锅算是烧开了,米也没有夹生,不过,就差这最后一把火了。 “小岳,这个社会很现实的,我刚才也说了,我们都是出身于农家,不是官二代,也不是钱二代,你以为,如果今天不是正明出面,不是施忠孝那辆奔驰,你会赢吗?” 岳文心里一惊,这话点到了他的软肋,直击内心深处,他自己都不敢往深处去想,却让陈江平说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啊,出身贫寒的人更有上进的欲望,因为他想改变,想强大,今天是姜正明用周书记的名义,你用施忠孝的奔驰赢回了面子,可是你有里子吗?没有里子,面子会随时被击得粉碎!” “这里子是什么?是自己的强大!而不是别人的车,别人的权!……这个社会虽然我们不想它这样,但它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你自己说,你凭什么强大?凭学历?凭财富?这些你都没有,你只有仕途一条路可走,只有工作一条路可通!……你只有取得一定地位,你才能不会被淹没,说句出格的话,在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眼里,男人没有权力,没了地位,就象让人抽走了脊梁骨,那只能成为软体动物,只能任人宰割,老婆也保不住!” 陈江平的话掷地有声。 岳文眼前却又浮现出区政府办主任、韩书记的面孔来,闻振宇的影子怎么也抹不掉,“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陈江平暗喜,可是脸上仍无表示,“说,合理的话,可以考虑。” “我想,我想如果有危险随时可以撤回来。”岳文道,最后下定了决心。 陈江平不假思索,“可以。还有别的吗?” “大约得多长时间。”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陈江平严肃地说,可是他知道这只是随口一说,多长时间他怎能说得清。 “没有了。”岳文此时,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他感觉到浑身一松。 “好,那周一,正式挂职金鸡岭村副书记,给你一周时间熟悉情况,一周后正式布置任务。”陈江平呷了口茶,步步为营是他的特色,但善于使用过河卒却是上面那位老板的特色,虽然已经跟上面汇报了,但他心里对这个小伙子能在金鸡岭撑多久还没有把握。 ……………………….. ……………………….. 岳文一进门,葛慧娴就一下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他,“亲爱的,你今天的表现太好了。”她的嘴唇迎了上来。 感受着葛慧娴的温度,感受着葛慧娴的柔软,感受着葛慧娴的情意,刚才还有些忐忑不安,此时,岳文最终放下心来。 星级酒店的标间就是不一样,岳文舒服地往床上一躺,身子马上就被弹了起来,“来,嫚,让大爷宠幸一下。” 葛慧娴笑着扑上来,“乖啊,先说正事,跟姐汇报汇报,你们家陈主任找你干嘛?你怎么认识周书记?” 岳文眨眨眼,他并不想破坏眼前的美好气氛,第一次享受星级酒店,而且美人在怀,他忍不住想到两个字,“开房”! 葛慧娴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许瞎想啊!” 岳文装作无辜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瞎想了?” 葛慧娴翻身下床,娇嗔道,“还说没瞎想?快说,你怎么认识周书记的,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我不认识,但我们陈主任认识,他以前侍候过周书记。” “噢,”葛慧娴若有所思,但马上高兴起来,“有这层关系,将来你调回来不是问题,你可要好好跟着你们家主任啊!”葛慧娴想事情时,又是一幅标准的女干部模样,“你们家主任找你干嘛?” “提拔我呗。”岳文把双手往脑后一叉,舒服地躺下。 “不可能,”葛慧娴叉着手,疑惑地问道,“你刚工作,还没过试用期呢?” “真是提拔,副书记主持工作。”岳文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葛慧娴走上来就要挠痒,却不妨被岳文起身压在了身下,“真的,周一就下文。” 葛慧娴也不挣扎,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岳文正色道,“开发区芙蓉路街道金鸡岭村党支部副书记,以后你可以称呼我岳书记了。” 葛慧娴一阵大笑,岳文有些猴急,手忙脚乱中,葛慧娴有些气喘,“你轻点!……乖啊,要懂得怜香惜玉,……不过,到村里任职,离领导远了……” 岳文口里含着,语音不清,“半年,回来提拔中层,一年,主任助理……,副科级,……不过,我不想去。” “嗯嗯嗯……”葛慧娴娇嗔道,“必须去。”她突然咬住岳文的耳朵。 岳文吃疼,高喊一声,“哎呀,我去!” 第17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村里有金矿,但还是个贫困村,二百多户的小村,用蒋书记的话说,就是一穷,二散,三乱,其它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这个村,本村的姑娘都嫁出去了,村里十年里就娶到一个媳妇,还是个寡妇,你说,金鸡岭的老祖宗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祝明星轻松地介绍着,引来众人一片笑声。 他看看眼前这个小伙子,那是真心喜欢,耐何却被“发配”到金鸡岭,但领导主意已定,他也不能多言,只能心里暗叹。 岳文听得很认真,看得也认真,出镇子往南五里地,就进入了落YS区透过车窗,山连着山,岭连着岭,车子不时爬上爬下,左跳右晃,颠得人直想吐。 “卜委员,这几天进村,有什么感受?”祝明星看看年轻的卜凡,两人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年纪。 “富得富死,穷得穷死。”卜凡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八个字来。 “金鸡岭山不高,可进一次村,得经过九个小山头十八个弯,RB鬼子打进咱们平州的时候,愣是绕到这里绕糊涂了,改革开放前还有老百姓进城,问RB鬼子走了没有?”祝明星说道,话音刚落,岳文和黑八笑得乐不可支,蚕蛹却抿抿嘴,他早已听说过这个典故。 “哪,前面就是金鸡岭。”司机提醒大家。 在司机的提示下,岳文看到在山脉形成的盆地中央,一个小村子赫然点缀其间,村中,座座石屋错落有致,村北,湖水温润如玉,环村皆山,满目青翠,五彩斑斓,湖光山色尽在潋滟之间。 如若不是那几座光秃秃的采矿场,真似那世外桃源一般。 “这么好的风景,可惜了。”黑八难得长叹一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三天前他就跟着卜凡正式进驻金鸡岭,同行的还有民政助理迟远山作为片长,蚕蛹作为包村干部也在其中。 这喧嚣了两周,搅动了无数机关干部心思的选拔终于尘埃落定。 当然,有人骂,说早就内定了;也有人骂,去也白去;而蒋胜,却私下里跟祝明星说,“是好铁还是废铁,得在炉子里炼炼。”他家世代铁匠,祝明星暗自揣摩他的意思却不敢接话。 陈江平则很平静,一切工作按部就班,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根本不存在金鸡岭这一难题。 刘志广则在一次酒场中讥笑道,“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他对卜凡向来看不上。 对于岳文任副书记,有人说是得罪蒋胜了,有人说因为打架,人都爱把别人往坏处想。倒是刘志广把岳文叫到办公室,说了一番好话,让岳文对这个江湖气颇重但人情味也颇浓的领导好感暴增。 “可惜什么?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穷到裤子都穿不上了,还有心情看风景?让你在住两个月你就受不了了!”司机嘟囔道。 “村里什么时候开始开采金矿?”岳文问道。 “九十年代发现的矿苗吧,记不太清了,”祝明星看看他,见卜凡也在认真听着,“现在在金矿上班的有村里的人,也有外地来的民工,偷的、盗的、抢的,这几年都有,村里治安很不好,现在矿上都成立了护矿队。施忠孝的工人都挖到交矿下面了,双方在矿井里大打出手,最后惊动了公安局。” 他看看岳文,岳文突然明白,这是这个有些窝囊但心地不错的主任在给自己介绍,提醒他小心,他不禁暗暗有些感激。 颠簸中,汽车终于在村中一处宽阔处停了下来,这就是金鸡岭村委了。岳文跳下车,望着自己的领地,发现这几间残存着暗红色油漆的屋子是以前的代销店改造的,上面还有1966的字样,敢情这屋子快四十年了。 “小岳,下午村里开协调会,你也一块参加,”卜凡看看岳文,“村里没有书记,你这个副书记实际上就是村里的一把手。” 这个情况,岳文昨晚还打电话给镇驻地村的妈妈炫耀呢,你三十岁才当上书记,你儿子工作两周就是书记了!但看到眼前这个破落的情景,听到村里如此之乱,想想施忠孝在开发区的名声,想想如狼似虎的护矿队,想想那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他眼前又涌出陈江平那高深莫测的表情,没来由地一阵头疼。 “你们村长呢?”卜凡对着一个迎上前来的五十多岁的瘦子说道。 “知道领导今天过来,高兴得一大早就出去采榛蘑了。”瘦子道,脸上却不带丝毫高兴的样子。 “走,我们去看看,反正上午闲着没事。”卜凡来了兴趣。 众人重又上车,经卜凡介绍,岳文知道刚才的瘦子姓施,名忠玉,是村里的会计。 村外,山上,风吹,林动,犬吠。 “在前面了。”施忠玉踽踽而行。 前面的地势却越来越高,山势很是陡峭,众人往上越爬越费力,只好在半山腰停了下来。 透过茂盛的青草,岳文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陡峭的山上忽隐忽现,眨眼间不见身影,只有“汪汪”的狗叫声从前方传来。 众人正在说话,一个爽朗的声音却从旁边传了过来,“卜委员,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车轴汉子,身材很是魁梧,身穿有些发白的绿色军装,一张国字脸上,浓眉大眼,宽鼻阔口,满脸尽是风霜之色,说话间,英气勃发,豪气尽现。 “听说你在这里采榛蘑,我们来学习学习。”卜凡努力想说得平易一些,但一开口还是带着官腔。 车轴汉子把腰中的筐往地上一丢,豪气地说,“走!” 他大步如流星赶月,前头带路,见他不苟言笑,卜凡也不再言语,众人都是屏住呼吸,只顾埋头往前走。 “停,”车轴汉子一挥手,他长身耸立,抡起手里的飞虎爪,粗大的铁爪“啪”地一声,抓在了岩石上,“卜委员,你来。”胡开岭谦让道。 卜凡却是笑着摇摇头,胡开岭也不再让,高大的身躯一使力,转眼间,人已在半山腰。 “这榛蘑可是好东西,几百块钱一斤呢,”施忠玉道,“这好东西,净长在人上不去的地方,采一斤榛蘑,有时得搭上几条人命。” “这么金贵?”众人都是有些吃惊,卜凡也不眨眼地盯着上面,好象生怕胡开岭掉下来。 胡开岭这次并没有采多少,只是应卜凡邀请,演示给大家看,转眼间顺着绳索他又滑了下来。 “金鸡岭风光真好,这几天还真没好好看看,”卜凡笑道,“这是到我们村里挂职的岳书记,小岳,这是胡开岭,胡主任。” 胡开岭打量了一下岳文,伸出手来,“欢迎。” 岳文也急忙伸出手来,却感觉到他的手劲非常大,就在他要吃疼的时候,胡开岭却放开了大手,“大学生吧?” 笑中尽是轻视,岳文也不计较,卜凡却说道,“小岳可不是一般的大学生啊,上次一人把大灰狼他们六个打趴下了。” “噢,”这次轮到胡开岭惊讶了,“那,欢迎。”他又伸出手来,这次却是真诚流露。 岳文心里一乐,村里这么乱,他来的时候就想到与村长的关系不好处,可是眼前的这个汉子,看来是个直心直行的人。 ……………………. ……………………. “嗝”,从胡开岭家出来,黑八松开两格裤带,中午的山珍让这厮食欲大开,胡开岭家嫂子的手艺还真不错。 “哎哟,八哥,你的肚子掉地上了,快用手接着。”岳文嘲笑道。 黑八撇撇嘴,“少在我跟前装得象二五八万似的,你中午嘴也没闲着。” “你懂什么?”岳文一点也不害羞,“伟人不是说过吗,只有大量地消灭食物,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 “哪个伟人这么说过?”黑八挠挠头, 岳文呲笑道,“我!” 长得跟个伟人似的!”黑八紧跟几步,“走,到你书记室坐坐。”黑八嘲笑道。 岳文看看走在前面的卜凡和迟远山等人,“靠,我的被窝卷还在车上呢,睡觉的地方都没着落,还书记室?” “胡家嫂子不是让你到她家睡吗?”黑八淫笑道,“呵呵,吃住睡一条龙啊!” 岳文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肥臀上,“去死!” 他其实早想好了,在人家家里吃住太不方便,就睡村委好了,胡开岭也安排各家轮流排饭。 破旧的村委前已经停满了汽车,暗红色的残漆跟耀眼的车漆形成鲜明对比。 大灰狼眼尖,老远就看到了他,他高兴地使劲地按着喇叭,惹得卜凡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兄弟,你看你,麻烦你不说,你还给捎了一箱五粮液!你说,哪有这个道理?”大灰狼很是亲热。 众人都回头看着岳文,岳文有些不好意思,大灰狼却很是理解,“你们是要开会吧,你忙,你忙,听说以后你就是我们村的书记了,岳书记,这晚上兄弟们给你贺贺!” 这一声岳书记叫得岳文心花怒放,本来村里的书记就不入机关干部的法眼,何况还是个“三乱村”的副书记,他的任命文件在镇里都没溅起个水花来,还让宝宝、黑八他们嘲笑了一顿。今天看大灰狼说得这么郑重,他竟有些感动,嘴里却说道,“什么书记?那有叫兄弟亲热?” 大灰狼却郑重地说,“领导就是领导,现在是村里的书记,说不定以后就是区里的书记。” 众人吃惊地看看这个未来的开发区书记,都笑了,毫无遮掩,岳文有些糗,他岔开话题,笑笑走进门去。 说是会议室,其实就是几间大屋子,会议桌则是两张乒乓球桌。现在乒乓球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后面的凳子也不够用,有人干脆搬了几块砖坐了下来。 岳文和黑八刚想找个角落坐下,卜凡却道,“岳书记到前面来坐。” 黑八吐吐舌头,岳文小声道,“哥现在是领导了,不跟你坐一块了。” 众人都盯着岳文,施忠孝坐在前排,他看到岳文,笑着点点头。岳文也笑着对他点点头,走到卜凡身边坐下。 以施忠孝在开发区的能量,今天一个组织委员召开会议,他能亲自来,看来今天的会他很重视,岳文看看与施忠孝交谈的卜凡,发现他身上的官架子淡了许多。 卜凡环视了一下会议室,“好,下面开会。前几天,我和迟主任分别找大家沟通了,”他突然觉得话有些文绉绉的,干咳一声,“大多数人也都同意村里收回承包出去的金矿。” 岳文正在用眼光逗黑八,听到卜凡的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卜凡就是这样解决村里的矛盾?他下意识地看看施忠孝,却见施忠孝抽出一支中华烟来,“啪”地点上,也不管卜凡,自顾自抽了起来。 卜凡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当然,村里也不是拍拍脑袋作决策,市里有文件,合同上有年限,这几年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溢了,也不差这几年了。”他看看众人,“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叫大家来议一议,我也知道,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大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当场提出来。”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炸了锅。 岳文悄悄问迟英山,“什么文件?” 迟远山递过一份文件来,岳文一看是开发区下发的关于加强金矿管理工作的意见,但只是强调由镇级加强管理,并没有收归村集体的字眼。 “还有三年合同才到期呢,镇里也不能不讲理吧?”一个胖子从砖头上站起来,开始开炮。 “我们前边投入那么多钱就打水漂了?” “你们是领导怎么了?领导也得讲道理。这三年的损失怎么算?” “对啊,损失怎么算?这金价一天一个行情,我们不能赔本赚吆喝吧!” “我们也不是光为自己好啊,村里的老少爷们不也在矿上工作吗?” …… 岳文看看施忠孝,见他冷着脸,抽着烟,一话不发。 他看看身边的迟远山,不知什么时候“尿遁”了。 胡开岭见卜凡的脸都快要拧下水来了,他霍地站了起来,一帮吵吵不停的金矿老板顿时噤声,“大家伙说话都得拍拍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这黄金本来就是国家的,是集体的,前面村里把矿承包出去就已经是错误,现在不是村里违反合同,是纠正前面的错误!” 第一个开炮的金矿老板刚要反击,在胡开岭锐利的眼神下又缄口不言。 “是,有些老少爷们在矿上打工,他们一个月才挣多少钱?你们一个月挣多少钱?连你们的零头都不够吧!现在国家是提倡发展市场经济,但市场经济也不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看着卜凡也加入战团,岳文暗叹一声,这也太心急了吧,多少年的疙瘩,你三天就想解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烫着嘴了吧! 而村里的情况,上午祝明星的介绍,加上刚才的耳闻目睹,他忧虑加深,看来,村里还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危险的多。 陈江平这老小子,到底想让老子干什么? 他掏出手机,装作接听电话往外走,如果让老妈来处理这事,她都会积中火力先说服几个人,让这几个人给剩下的人作榜样,先“觉悟”的带动后“觉悟”的,就是不能让每个人都同意,也不会象现在这样,成了光杆司令,陷入老板们的包围圈吧! 大灰狼正站在车边抽烟,见岳文出来,把烟屁股用脚一捻,迎了上来,“兄弟,晚上有空没有,弟兄们给你接风!” 二腚也凑上前来,没好气地说,“现在也不让开矿了,喝散伙酒好了!二郎神不是早单干了吗?” 二郎神单干正是因为岳文,但大灰狼对他却没有好感,他没好气地说,“净说些娘们话!没出息!” 黑八也蹦跳着出来,“郎哥,来支烟。” 大灰狼转身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条中华,“拿去抽!”乐得黑八差点蹦起来,“哎哟,郎哥,你是我亲哥!” 岳文作了个鄙视的样子,“有烟就是哥啊,少抽点,八哥,抽多了阳萎!” 黑八挑衅地竖竖中指,笑眯眯地打开烟。 二腚笑道,“岳书记,看得起兄弟们,平常就多交交心。” 大灰狼是真看不上二腚,他说一句他训一句,“你傻啊,心都交出去了,人还能活吗?”他看看里面,咬牙切齿地说,“矿都交出去了,我还能活吗?” 第18章 谁是一把手? 山村的晚上很静谧,月光很白,葛慧娴在月光下踩着自己的影子,一路咯咯娇笑,“乖,快来追我啊!” 岳文拼命想要拉住她的衣襟,她却飘得更远,远处的山林在皎白的月光下,如影般朦胧,葛慧娴却娇笑着飘进了林中,岳文拼命跑啊,却怎么也抓不到葛慧娴的手,他一急,从梦中醒了过来。 屋里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墙上也仅有一张毛主席的画像,这就是他的书记办公室兼宿舍。 梦中的影像片片段段,大部分他都已经忘记,但月光下的影子却很是清晰,自己是不是就是陈江平的影子呢?这让人看不透的家伙,他到底让自己来干什么?寂静的秋晨,岳文却不着急起床,椅在墙上沉思。 突然,“咚咚咚”,门被擂得山响,“开门,开门。”说到这里治安不好,岳文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哟,上任第一天就有汇报工作的了?呵,也没必要这么早吧?不对,态度不是很恭敬啊!岳文边想边答道,“来了,来了。” 他踩着皮鞋当拖鞋,趿趿拉拉来到门前,“哗”,打开了门里的铁栓。 前面的人他认识,正是昨天带路的会计施忠玉,还有一个人他不认识。 施忠玉看看他,直接走进隔壁的办公室,拧开大喇叭的开关,“吱”,一阵刺耳又熟悉的声音就传进了岳文的耳朵里。 “喂,喂,胡开原,胡开原,胡开岭,胡开岭,施信光,施信光,刘惠英,刘惠英,听到广播马上到村委来开会了,听到广播马上到村委来开会了,胡开原……” “噗,”岳文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吐了出来,村委里连水笼头也没有,他看着昨天暖瓶里还有点水,凑合着刷起牙来,“靠,这老小子是要抢班夺权啊!” 岳文放下牙缸,笑着转到外面办公室,“这是干什么呢?” “噢,开个支村两委会。”施忠玉关掉广播,好象跟无关人说话一样。 岳文笑道,“噢,两委会,都参加吗?” 施忠玉见他说话客气,与刚才一起进来的汉子对望一眼,“都参加,你,也参加吧。”仿佛给了岳文很大的恩惠似的。 岳文笑笑,“好,那我就听听。”他的食指与中指不自觉又在桌上敲了起来。 “谁要召开两委会?”一声大喝从门外传了进来,岳文感觉耳膜都有些痛,紧接着,胡开岭魁梧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开宏,你在喇叭上喊的?”胡开岭看也没看会计,直接对着胡开宏说道。 岳文冷眼旁观,现在村里的支部除去他这个挂职的副书记,还有施忠玉跟胡开原,村委除了胡开岭这个主任,还有施信光、胡开宏两个副主任,刘惠英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昨天晚上他还对着墙上的分工研究了一阵。 “开玉喊的。”胡开宏并不敢接触胡开岭的目光。嗯,心里有鬼,岳文暗道。 “你一个会计有什么资格开会?”胡开岭虎威凛然,声如洪钟。 “我以支部名义召开的会。”施忠玉虽然瘦,但在气势如山的胡开岭面前还勉强压得住阵脚。胡开岭虽然是村委主任,但村里乱,他带头闹,街道党工委并没有任命他担任村里的副书记。 胡开岭看看岳文,马上又移开了目光,“那村委不参加。”他怒火直冲头顶,大嗓门震得天棚上的灰直往下掉。 “开宏已经来了,信光马上就到,惠英也来,你不参加也可以。”施忠玉在气势如山的胡开岭面前仍是有些放不开。 哟,有点意思,这是逼宫来了啊,呵呵,我这个副书记根本没人当盘菜啊!别人看不起,岳文暗自有些恼怒。 胡开岭人虽威猛,但脑中也有小九九,他反而冷静下来,冷着脸对施忠玉说,“现在村里这个情况,要开,也得等卜委员来了再开。”他已经估计到施忠玉打什么算盘了。 “卜委员今天不过来了,”施忠玉笑道,见胡开岭同意开会,他有些找回自信,你才干主任几个月,老子这个支部委员兼会计都快干三十年了,“我们研究了直接跟他说一声就行。” 哟呵,有内奸啊,卜凡今天不来都摸得这么清楚!岳文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可是没人理他。 陆续有人走进来,可是胡开原却没有来,施忠玉打了几遍手机就是无法接通。他人老成精,暗骂一声,说道,“好,我们不等了,开会。”他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岳文,暗自好笑,昨晚忠孝还说要尊重这个小伙子,才断奶的娃娃,嘴上的毛还没褪干净,有什么好尊重的?到了金鸡岭,还不得老老实实? 他又看看胡开岭,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不同意收回金矿。” “谁不同意?”胡开岭双目圆睁,一拍桌子,“街道定好的事,谁敢反对?” “街道以前不也不同意收回?政策一时一变,谁也不敢说,现在我们村里先表决。”施忠玉在胡开岭跟前倒底有些气馁,急着开始表决,“不同意收回的举手。” 胡开岭气急,喉头急促地一上一下,昨天这几个人还都同意收回金矿,一夜间怎么变赶卦了? 施忠玉、施信光都举起了手,胡开宏看看刘惠英,两人也期期艾艾地举起手,“你们!是不是受威胁了?还是拿好处了?”胡开岭暴怒道,吓得胡开宏又把手放了下来。 “好,四比一通过,”施忠玉赶紧说道,“我这就直接到街道去找领导。” 岳文暗自琢磨,这还是一条龙呢,街道接应的人恐怕早就等在办公室里吧?他眼前浮现出一个面孔来。 “开岭,”施信光有些不好意思,劝道,“我们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都是为了村里,但收回来村民也不会管理,还有可能让镇上收过去,还不如包给村民,我们不用操心,就拿承包费。” “收回来,才对老百姓好,你看现在老百姓过成什么样了?村里的水将来都不能喝了吧,放羊也不敢上山,就怕地面蹋下去!” 岳文也看着胡开岭,仔细听着他的话,看着他激昂发火,满面通红,又由轻视转向了些许敬佩,言由心声,情动于衷,这个直来直去的人不完全是为自己啊! “现在老百姓都在矿上打工不也挺好吗?以前还不如现在呢?”施忠玉见占得上风,很是高兴。 这明显是抽台来了,他敢肯定里面有人唆使。这人是谁,他好象应该能够确认,陈江平是什么什么态度,他的态度倒底是支持哪一方呢? 岳文现在有些走神,但不管如何,不管是支持金矿帮还是支持胡开岭,都与现在无关,现在他要做的,是要收拾这几个挑战他权威的人,呵呵,或者说根本不把他放眼里的人。 “哎,你老让让,让让。”岳文从角落里站起来,走到乒乓球台的顶头,这也是会议桌的顶头,一般是书记的位子。 施忠玉抬起眼来,“干什么?” 胡开岭也疑惑地看着他。 “干什么?这个位子是你坐的吗?”岳文一板脸,一下抽掉了凳子,施忠玉促不及防,一下跌倒在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自觉丢了面子,张牙舞爪要扑上来。 胡开岭大喝一声,“开会,你要干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胡开岭明白。 岳文轻蔑地看看他,在会议桌顶头坐下,“我,是金鸡岭村的书记,”他故意把副字省掉,“下面,我宣布,这次会议不合程序,无效!” 几个支部和村委的委员都有些傻,胡开岭激动得喉头又是一上一下。 “怎么无效了?我们都通过了?”施忠玉有些老羞成怒,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却不敢再扑上来。 “我是金鸡岭村的书记,支部的一把手,”岳文看也不看施忠玉,眼光却逐个与其它村委委员对接,“这个会没有我的同意不能召开。” 胡开岭兴奋地一拍桌子,“对,无效,岳书记才是村里的书记,他不让开会议就不能开。” 施忠玉与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他咽口唾沫,不甘心道,“你不是挂职的吗?”他忍了忍才没说出你岁数这么小的话来。 胡开岭见有了盟友,气势更盛,大声道,“挂职的也是书记。红头文件正式任命的。” “那你刚才不是也参加了吗,刚才你怎么不说?”施忠玉犹不死心。 岳文看到剩下几个都闭口不言,看来施忠玉就是领头羊了,今天不把这只羊宰了,以后在村里就没法立威,自己说句话肯定有人就当放屁,他双指一敲桌子,“好,就算我参加了,开岭大哥,你是村主任,你同意召开村委会吗?” “不同意。”胡开岭看着施忠玉气急败坏,很是高兴。 “村委主任不同意,你召集村委委员就是违反纪律,”岳文开始给他扣帽子,“我们俩都是支部委员,就算会开起来,我俩一人一票,结果还是作废。” 他不等施忠玉反驳,马上接着批道,“施忠玉不经支部批准,擅自召集开会,触犯纪律,现在我以金鸡岭党支部的名义,向街道党工委申请,予以施忠玉免除支部委员的处分。”他话说得又快又急,象一串子弹打向已经懵了的施忠玉。 打就要打服他,打得半疼不痒一点意义也没有。岳文看看施忠玉,拿起电话拨通了黑八的手机,“宋干事,你好,我现在正式向你打报告,要求免掉我村施忠玉的支部委员职务。” “靠,你犯什么病了,搞得这么严肃?”黑八在手机那边嘿嘿笑起来。今天卜凡开会,他在家里偷懒,新鲜事物感受一天两天可以,每天都往金鸡岭跑,他受不了。 “我很正式地通知你,”岳文暗骂这个不会听话的东西,“我以金鸡岭党支部书记的名义打报告。” 黑八倒底是在官宦家庭长大,来过三天也明白村里的情况,也了解岳文的处境,“好,卜委员回来,我马上汇报。” 岳文挂断电话,笑着看看施忠玉,施忠玉却终于丧失理智了,五十多岁的人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娃娃批得晕头转向,还要免去他的委员职务,越是贫穷的地方对这官职看得越重,他拍着桌子,声嘶力竭地喊道,“没有党工委的文件,谁也不免不了我!我看看,谁敢免我?” 岳文心里一动,他拨通了陈江平的电话,嘿,这个老小子,到现在我为什么到这里来都不告诉我,行,那我就试试你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这件小事你也不支持,将来我撂挑子走人也有话说。 陈江平很快接起了电话,表态也很痛快,“原则上同意,先报组织办走程序,蒋书记现在出去招商引资了,回来后再正式下文件。” 施忠玉也听到了话筒里传了来的声音,他头一扭,冲出了会议室,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男人瞪女人的几个村两委成员。 ..................... ..................... 嘿,这小子,还有些魄力!嗯,也有手腕!敢出手,出手也漂亮,堂堂正正,还不落人口实。关键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组织规则运用得挺熟练,真是难得! 陈江平笑着翻了翻台历,今天是他到金鸡岭的第二天。 他拿起手机刚要拨打,想了想又改为发信息,“人选已经到村,初步合格,”他想想又把最后一句删掉,改为,“人选已经到村,待再观察。” 第19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免得好!”卜凡喜形于色。整顿差点半途而废,让他又有些心有余悸。 “这叫杀鸡给猴看!”黑八自作聪明,作着点评,蚕蛹也嘿嘿笑着。 卜凡看看他们,越看越不顺眼,“你们俩好好学着,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听着他的表扬,岳文却只是恭敬地对着卜凡笑着,嘴巴却不为人见地撇撇,前天会议,施忠孝的一言一行给他印象很深。 那天,施忠孝就是抽烟,偶尔笑笑,当卜凡强要他发言时,他就说还没想好。想比于卜凡的喜怒哀乐形于颜色,光这份城府,施忠孝就在卜凡之上。 岳文又装作崇拜地看看卜凡,见他不时强作出一幅领导派头,他心里叹口气,真正咬人的狗不叫,这卜凡恐怕在金鸡岭要改姓平了! “好,今天有喜事,中午我们还是到老胡家蹭饭,嫂子今天给做什么好吃的?”卜凡现在放松下来,笑呵呵地递上一支烟来。 胡开岭接过来,“光棍豆腐!她们老家的特产,配料可是秘方呢!” 卜凡很高兴,“走,我还真饿了。” “卜委员,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看我们是热脸贴个冷屁股,有些人你不翻脸他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卜凡笑呵呵地望着胡开岭,黑八、蚕蛹、岳文互相看看。 “卜委员,我想明天先给他们把水停了,把电停了,停水停电,看他们怎么干?”胡开岭大声道,单手如刀,往前一劈,仿佛要把眼前的困难都劈开。 卜凡一拍桌子,“老胡,我们想一块了。停,说停就停,老胡,明天马上落实。” 胡开岭很是感激这个下车伊始就支持村民的年轻领导,“明天马上落实,”他也学着说了一句官话,“除了停水停电,明天把大门给他们堵上,同意缴回金矿,签下合同再给他们把门打开。” “可以,堵一家签一家,我看可以,”卜凡更兴奋,“不过,别铺开,一家一家的来。”他嘱咐道,“停电也要事先通知,否则,损失自负”。 胡开岭见领导同意了他的想法,更是高兴,“走,前些天我战友捎过几瓶军马场的酒来,我们今晚喝个痛快。” 岳文却明显感到有些不妥,这不是激化矛盾吗?就怕矛盾大了你兜不住啊!但看到年轻气盛的卜凡,他知道现在说反话无异于触逆鳞。 “走吧,岳书记,还用胡家嫂子亲自来请你?”黑八贱贱地笑道。 蚕蛹也来凑热闹,“文,你什么时候恋上熟女了?” 岳文看看走出村委的胡开岭,“你们俩还有良心没有?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损人家,”他竖竖中指,“一对贱人,知道恋爱的恋怎么写吗?” 黑八笑道,“一个亦加上个心啊。” “错,上半部取自变态的变,下半部取自变态的态,贱人加变态,说的就是你们俩,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黑八看看蚕蛹,两个一起扑了上来…… …………………….. …………………….. 明月如钩,山风如水。 泥土新鲜,蔬菜清香,沁人心脾。 虫儿低鸣,狗儿间叫,愉人耳朵。 天井菜园旁,胡开岭兴致正酣,卜凡头晕脑胀,黑八话语渐多,蚕蛹嘿嘿傻笑,岳文乐得清醒。 经过两天的观察,岳文对胡开岭印象不错,今晚更甚。 胡开岭喝酒根本不计较,别人喝一口他喝一碗,别人喝一半,他也是喝一碗。喝到兴处,更是高声说笑,甚是豪爽。 岳文也在观察胡家嫂子,这也是一个勤快、爽快的女人,呵呵,夫妻就是同林鸟,老婆身上也能看到汉子的影子,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汉子,断断在老婆的脸上看不到这愉快的表情。 “嫂子,这光棍豆腐做得真好吃。”岳文打心眼里赞道。 “好吃,那就常来,你现在就是个小光棍,用不用嫂子给你做个媒?”胡家嫂子干脆利落。 昨天的事她自然知道,关键时刻,岳文出马,回来胡开岭就赞不绝口,今天她简直把岳文当贵宾了。岳文面前的菜都成小山了。 “嫂子,他有女朋友了,我还单着。”黑八嚷道。 “我也单着。”蚕蛹也不甘落后。 “行,金鸡岭有的是闺女,都爱往外走,赶明儿,嫂子一人给你们介绍一个。” “嘻嘻,象嫂子这样的就行。”黑八流着口水,面前的碗里菜已成山。 在岳文眼中,这两口子除了热情好客之外,很是简单透明,他们两口子应该属于那种人,不是看不透世事,而是在去日苦短的人生中,喜欢选取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直来直去,直道而行。 他们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行为上也必然做什么,表里一致,言必信,行必果。 他们并非是不懂得人世间曲折谋事的种种伎俩、招式,而是看不起那种曲里拐弯、婆婆妈妈的小家子作风。 “嫂子,你们家谁是掌柜的?”岳文问道。 胡家嫂子爽朗一笑,“我们家大事我作主,小事他作主,不过,家里都是小事,没有大事。” 众人一听,都呵呵笑起来。 ………………………. .………………………. 矿区的早晨,太阳虽然出来,但整个矿区笼罩在尘雾中。 施忠孝一脸阴沉地坐在宽大的老板桌背后,他昨天晚上刚刚回来。 周围的沙发上坐满了一个个金矿老板,很显然,他是这群人的核心。 “忠玉,你真没有用,你说你,吃了五十多年的饺子,让个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当场给办了,你还有脸坐在这啊!”开会时第一个发言的大炮又抢先开炮了。 “你就会喝就会操,你知道什么?”会计施忠玉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回击道。大炮叫二能,因自吹自己能喝能操而得名。 “对,我是能喝能操,你想喝想操还没有机会呢?”手里有钱,二能很看不起施忠孝的这个会计本家。 一句话,堵得施忠玉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施忠孝扔过一支烟,阴沉地看着他,施忠玉有些犹豫,不知这烟是该点还是不该点。 “施总的话,你得听,”说话的是施忠孝公司的副总陆德江,他一口普通话,面色黝黑,戴幅眼镜,年龄跟施忠玉差不多,腿脚却有些瘸,公司里都传他是施忠孝在粤东时的朋友,说是在粤东那边干不下去了,前年过来投奔施忠孝的,“那个姓岳的小伙子,你别管他是不是得罪蒋胜了,你惹不起。” 陆德江看看施忠孝,“啪”,火苗一闪,给施忠玉点上烟,“越过锅台上炕,如果放我身上,我也不同意。” 施忠玉有些委曲,“五哥,那天开会你怎么不表态?你表态,姓卜的也不至于胡来吧?如果你去年竞选村委主任,还有胡开岭的份吗?你选上,也不至于让胡开岭闹成今天这样。” “嗯,说得对,”又有一人附和道,“姓卜的我们也没得罪他,怎么还是一味跟我们过不去?” “是不是区里有什么风声了?”有人问道。 施忠孝看看陆德江,终于开口了,人心一乱,怕更收拾不住了,“没有,绝对没有,他嘛,年轻,估计还是想出成绩,拿我们给他作垫脚石。” 二能嚷道,“那我们也去堵政府,我矿上百八十号工人,我一句话的事,他们能堵我们也能堵。” “那帮烂仔,他们有他们的用处。”陆德江阴沉沉地说道。他虽然话少,但大家都知道他代表着施忠孝,也都不反驳。 “停电了,不好了,停电了。”有人大喊着跑进会议室。 “都停了还是就我们一家?”施忠孝一下站了起来。 “都停了,都停了,十九个矿区都停了!” “通知今天停电吗?”二能揪住了报信的小伙子。 “通知了,还以为是吓唬我们呢。”小伙子嗫喏道。 “我靠,这一下,损失几十万呢!”二能捶兄顿足,象死了爹娘一般。 “有几个工人还在井下面。” “施总,水也停了。”大灰狼也奔了进来。 “喂,你说什么?我们家的门被人堵上了?”二能象被蛰了一样蹦了起来,“妈的,还有没有活路了?我跟他们拼了!” 其他人都拿出手机开始联系自己家的矿区,施忠孝的办公室乱作一团。 “五哥,你在粤东待了十年,以前敢打敢杀的五哥我是看不见了。”施忠玉哭丧着脸,一跺脚,走了出去。 “东西,卜凡收下了吗?”趁着众人大声嚷嚷,施忠孝小声问道。 “没有,连门也不开,电话也不接。”陆德江小声道,“施总,是不是动用一下上面的关系,帮着说说话!”群情激愤中,陆德江看看脸色阴郁的施忠孝。 “关系就象山里的矿石,采出一块少一块,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别人损我一尺,我损他十丈。”施忠孝双眼象要鼓出眼眶。 陆德江点点头,“明白,施总,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20章 迎接他的有土枪 矿区里,告别了昨日的喧嚣,象死一般寂静。 矿上的工人却不象矿老板们那样着急,难得的停电时间正好可以作短暂的休憩。矿井中,几个工人也被困在半空中,他们并不意外,也并不惊慌,这样的事情以前常有,他们相互开着粗俗的玩笑,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烟尘,象长龙一样的烟尘,烟尘中却咆哮着几辆发疯般的越野车,狼奔虎跳般冲向二能的金矿。 车刚停稳,二能、大灰狼、二腚、咸鲅鱼等人就跳下车来。 二能的矿区门前已经堆起高高的土堆,人多力量大的道理,群众再一次用自己的行动在这里证明。 披头散发的二能媳妇,站在土堆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家里还有喘气的吗?带把的老爷们都死绝了吗?……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欺负啊……” “胡开岭,我*靠你祖宗。”二能嘴里骂着,蹦下车,冲着胡开岭就杀将过来。他个头差着胡开岭一个多头,还没站稳,迎面就是一拳,胡开岭轻蔑地看看他,一把拧住他的手腕,顺势一脚把他踹倒在土堆上。 俗话说山匪海贼,山民都有野性,二能气得神经都有些错乱,他两眼喷着火,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发疯般又跑回车里,转眼间手里就多了一个大型扳手,叫声“胡开岭,我跟你拼了”,又朝胡开岭杀将过来。 胡开岭当过兵,却也不敢怠慢,他凝神屏气,见二能气得毫无章法,瞅空如闪电般快速擒住他的手腕,接着,一拳捣在二能的面门上,二能的脸顿时就象开了染料铺,但染料却只有一种,红色。 二能老婆哭喊着冲下土堆,抱住了自己的丈夫,“杀人了,杀人了,村长杀人了!” 大灰狼暗骂一声,跳了出来,“胡开岭,别人怕你,我不怕你,要不是施总拦着,早想揍你了!” 胡开岭仿佛又回到那血与火的岁月,眼光中杀机尽现,话却不多,“试试!” 大灰狼把衣服一脱,狠狠摔在地上,胳膊上的刺青模样狰狞,却是一头仰天长啸、利牙如钩的恶狼。 打架,岳文并不陌生,他笑呵呵地站在一旁,黑八跟蚕蛹也是看殡的不怕殡大,黑八无意中一转头,“哎,人呢?怎么就剩咱们三个了?”岳文与蚕蛹也转过脸来,却见所有的村民自动往后退了几步,把三个人孤零零地闪在了前面。 三个人看得太出神了! 这一个是受部队教育多年的特种兵,那一个是市井摸爬滚打,靠拳头打出名声、靠腿脚镇住场面的的大痞子,谁也不想把血溅到自己身上。 “啪”,一道黑影直冲胡开岭脸飞来,胡开岭一侧头,一块手机贴着面皮飞了过去。 市井打架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则可言,手里有什么先砸什么,大灰狼见一击不中,咆哮一声,与胡开岭打在一块。 岳文、黑八、蚕蛹傻傻地看着,这高手对决,端得是紧张刺激! 众人的目光都被大灰狼跟胡开岭吸引,却没有看到二能爬过土堆,纠集了院里的采金工人,战前动员就一句话,“有人要断我们的活路,兄弟们,怎么办?” “揍他。” “弄死他。” …… “嗷嗷”,转眼间,一群工人拿着铁锨、镐头象冲锋一般爬上土堆,转眼间从“土山”上又冲了下来,村民们也不甘示弱,不知谁喊了一句,“金鸡岭的老少爷们,别当孬种啊!”两方人马眨眼间混在一块。 坐在车里的卜凡脸都白了,如果现在有后悔药,给他吃一瓶他还非得再要一瓶不行。这场面,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他哪见过?“闹不好要死人,闹不好要死人!”他嘴里喃喃自语道,双手象神经质一样颤抖起来。 机关干部呢?他看着混乱的人群,听着震天的喊声,这才发现,岳文、黑八、蚕蛹不见了,他眼前一黑,不是被打倒了吧? 就在卜凡怕得要死的时候,一只手悄悄伸过去,一下夺走了一个人手里的相机。 “嘿嘿,”车里不是别人,正是没有上场的二腚,他也不恼,“郎哥让我在这里给大家伙留个念想。” “靠,还嫌不够乱啊?删了。”岳文命令道,二腚刚想接过来,岳文却自己动手,直接按了删除健。 刚才见到工人冲下土堆,岳文撒腿就跑,黑八和蚕蛹反应稍慢,但也紧急脱离了战场。 岳文看着眼前的场景,着实有些担心,我靠,照这样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昨晚他给葛慧娴打完电话,躺在他那家徒四壁的书记室里,还是决定,自己的首要目标就是要回秦湾,不管陈江平怎么说,这里的事还是少掺合。 “别打了,别打了。”胡家嫂子不知什么时候冲上山来,“别打了……”声嘶力竭的喊声丝毫无济于事,就是人们听见,杀红了眼的山民,怎会放下手中的铁锨? 她又冲向一旁的车里,“卜委员,卜委员,你快管管,快管管!” 卜凡苍白着脸走下车,嗓音都变了调,胡家嫂子看他一眼,直接冲了上去。 岳文不再犹豫,“下来。”二腚刚要问为什么,车门一开,就被拉了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刺耳的警报声马上在矿区的上空响起来。 大灰狼的车里自己安装了警报,嚯,还有喊话器。 “蛹,你在这里喊,公安局来了,不要停!”岳文拉住黑八,“八哥,跟我走!” “公安局来了,公安局来了!……” 蚕蛹很听话,但岳文怎么觉着,这公鸭嗓与人民民主****的铁拳怎么显得格格不入呢?也顾不了考虑那么多了,他拉着黑八从土堆一侧跑进了二能的矿区里。 “干嘛?”黑八气喘吁吁。 “立功!”岳文四下瞅瞅。 黑八马上来了兴趣,黑脸立刻堆上笑容,“怎么立?” 岳文一脚踹开房门,拿起一个灭火器,“拿着。”他四下再转,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靠,奸商啊,这么大的矿区就买一个灭火器! “还不快去!”他催促道。 “去干什么?”黑八眨眨小眼睛。 岳文呲笑一声,“八哥,你立功表现的时候到了,你拿着灭火器,就朝人群喷,分开人群就是你的功劳。”他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人民等着你立功的消息,兄弟,一定要顶住啊!” “让我去送死啊!”黑八不为所动,翻了翻白眼。 “卜委员就在那边看着呢,再说,你在上面喷,又是镇干部,谁还能跑上来打你?打你你不会跑啊?机会可是稍纵即逝啊!” 黑八兴奋地走出两步,却又退了回来,“我靠,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去?” 岳文贱贱一笑,“就一个灭火器,先紧着你用!”他看看黑八,“卜委员急得脸都白了,你今天立功了,一个中层是跑不了了!” 黑八还要犹豫,岳文作势要拿回灭火器,“我靠,你不去我去!” 黑八却一把夺回来,咬牙切齿道,“我靠,哥这一百八十多斤豁出去了!”他怪叫一声,扭着屁股冲上土山。 刚才的喊话,让工人和村民都是一愣神,但看到四周并无警车出现,双方又搅杀在一块。 卜凡心里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这时,只见黑八拿着红色的灭火器,威风凛凛地冲下山来,咦,怎么打不开?冲进人群的黑八这才想起,不知怎么打开这玩艺。岳文,我靠你大爷!黑八仰天长啸,涕泪横流。 他这是吓的!眼见着闪亮的铁锨冲头上而来,黑八慌忙躲开,兀自还抱着灭火器不放,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又差点没抱住。 “噗”,灭火器大现神威,黑八兴奋地大声喊着,如猛猪过江一般,人当杀人,猪当杀猪,纠缠在一起的工人和村民终于分开了。 咦,怎么没有水?岳文手忙脚乱地接好管子,却不见有水出来,这才想起胡开岭把矿区的水给停了。 他把管子一扔,见有堆零散的矿石堆在墙角,顺手就拿了起来,灭火器没有喷开的人群,他就扔一块石头过去。还撕打在一起意犹未尽的工人和村民,他也扔一块石头。 这飞来的暗器,终于彻底把人群分开了,虽然都是满脸白沫,满目疑惑,还都愤愤难平、操爹骂娘,但终于还是分开了。 卜凡站在外围,小心脏“扑通扑通”就快要跳出来,此时,见到人群分开,却觉得嗓子干干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呦,出血了。”一个工人一抹额头,“谁他妈太缺德了,有种站出来单挑,躲在背后扔石头算怎么回事?” 黑八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个工人也看到了黑八,“兄弟们,揍他!”刚才被喷了一脸泡沫,满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撒呢。 黑八把灭火器一扔,撒丫子就跑,犹自辩解道,“不是我扔的,不是我扔的,人在里面呢!” 后面几个工人却是不信,他越跑,后面的追得更紧,惊慌中,黑八一趔趄,从坡上滚了下去。 再看胡开岭跟大灰狼,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胡家嫂子却是死命拉住胡开岭,不让他再上前。 “妈的,胡开岭,老子今天崩了你。”不知什么时候,二能手持一杆土枪,对准了胡开岭。 黄杨木的枪托油光可鉴,乌黑的枪管令人森然心跳。 “靠,有种朝这打,”胡开岭一把推开胡家嫂子,“我看你这个孬种敢不敢开枪!” 二能有些愣,他也被胡开岭的气势镇住了。二能的老婆却冲上前去,“当家的,消消火,这要坐监牢狱啊!” 二能在老婆的劝说下,却更嚣张,他也一把推开老婆,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胡开岭。 “别开枪。”卜凡想要上前,但却觉得双腿似铅,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工人、村民都放下了手中的铁锨、镐头、橇杠,静静地看着。 胡家嫂子、二能老婆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趴在土上,大气不敢出,生怕二能手一颤抖,土枪走了火。 蚕蛹紧张地连岳文教给他的词也忘喊了。 此时,这个地处落雁山小盆地一隅的矿区前,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在振动着人们的耳膜。 “啪”,二能平端着枪,鲜血流了下来。 第2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鲜血模糊的却是二能的双眼,他努力地转过头去,身子一软,一下跌倒在地上。 岳文举着一块砖头,正站在二能背后,笑呵呵地看着大家。 别人没看清怎么回事,胡开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土枪里填充的是铁砂,打出去就象散弹枪一样,四面开花,这么近的距离,人无处可藏,更无处可跑。 刚才就在他紧张想办法的时候,他看到了岳文。 岳文朝他笑笑,藏在土堆后面,就在两人对峙,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二人身上时,岳文象一发子弹一样,快速出膛,只用一下,二能就躺到了地上。 大灰狼急了,“我靠,兄弟,你倒底站在哪边?” 这句话问得岳文有些难堪,我去,自己倒底是站在哪一边。看着胡开岭和胡家嫂子都在注视着他,再看看二能老婆搂着二能痛哭失声,他尴尬地笑笑,捡起枪挎在自己肩上,“先送医院,可别出人命啊。” 大灰狼狠狠地看看他,又看看胡开岭,与二腚等人手忙脚乱地把二能抬上车离去。 带头大哥被人用板砖拍倒了,工人们立刻丧失了斗志,作鸟兽散,村民们没了对手,也都偃旗息鼓,胡开岭挥挥手,都纷纷下山。 岳文摘下肩膀上的枪,越看越是爱不释手,呵呵,民间的土枪早都上缴了,怎么二能还敢私藏? 再看这保养得极好的土枪,手工还真好,得,“私藏枪支违法,没收。”他大喊道,可是周围却无人响应,没人与他争。呵呵,没人争更好,这个村子太不安全,正好留作晚上防身。 这时,黑八一瘸一拐地从坡下走了上来,看到岳文正在显摆地拿着枪摆着造型,破口大骂,“岳文,他大爷的,敢情是你在这当起解放军来了,让我去送死。” 岳文重新把枪挎在肩上,“八哥,你这叫大公无私,别埋怨啊,要不就是割**敬神,**割了,神却得罪了。”他看看卜凡。 黑八没好气地说,“说话跟放屁似的,放屁还有味呢,你连味都没有。” 蚕蛹也走过来,呲笑道,“八哥现在形象真伟岸啊!” 岳文看看黑八满身脚印子,头上还沾上一些草末,也禁不住笑道,“别说,八哥这形象,都可以上男人装的封面了。” 黑八一乐,“哥的形象这么伟岸?”可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一对贱人,男人装的封面是女人好不好?” 岳文和蚕蛹看着他气急败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都笑弯了腰,黑八一脚踢过来,“去死!” “哟,宋干事,裤子怎么破了?”胡家嫂子重新恢复了爽朗的作派。 蚕蛹看看位置,低声问,“是不是插到菊花了?” 黑八看看蚕蛹,骂道,“贱人就是贱人,到了山里你也贵不了。”他反手一摸屁股,“哎哟,血!败家玩艺哟,把我屁股都捅出血来了?” 胡开岭看看胡家嫂子,仰头大笑,就连卜凡,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 ………………………. 接下来的日子,很有戏剧性。 卜凡乐得每天走路都象踩在棉花上,官腔依然有,话语里却多了很多亲切。 胡开岭也整天乐呵呵的,车轴般的汉子时常从睡梦中笑醒。 黑八人前人后直嚷嚷,出力不能白出,不能光让出力最多的流泪流汗,俨然以功臣自居,讨官要赏了,从他那话语间隙,岳文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卜凡肯定给他承诺过什么了。 在岳文和蚕蛹的紧逼慢诱下,黑八破天荒地请了客,在岳文简陋的书记室里,用岳文新买的锅,给两人下了四包方便面,又卧了俩鸡蛋,蚕蛹又嚷着加了两根火腿肠。 岳文也有些纳闷,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原因不为别的,因为自从二能的金矿被封后,剩下的矿区挨个被堵,水电更与矿区无缘,在坚持了多日后,中秋前夕,有人主动找到卜凡,同意了街道的条件,在退矿协议书上签了字。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矿主,他能第一个来,卜凡并不感到意外。 这人年轻时活得相当窝囊,父母死时都买不起骨灰盒,光棍了几十年,这几年发家才娶了个黄花大闺女,在城里安了家。这样的一个人,就象刘备遇到荆州的孙尚香,乐不思蜀了。卜凡当晚就请他喝了酒,并请他传话给其它老板,早签合同享受更多优惠,晚签可是丁点优惠也也捞不着。 接下来,一个个来,又一个个走,当场没签的也答应过些日子再签。胡开岭犹嫌慢,村里的大喇叭整天响着他的大嗓门,惹得岳文把线给他拔了,他也不恼,自己笑着重新接上,大嗓门依然响亮地回荡在金鸡岭的上空。 岳文这些日子都到会议室里去瞅瞅,看着矿老板们一个个象小学生似的听话,他暗自摇头,这怎么可能,断人财路无异于要人的命,会这么和气? 施忠玉,还是象以前一样,每天都到村委来,见到岳文总会站起来,板着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 他的免职通知街道已经下发,可是岳文却只是给他看看,并没有贴到公示栏里。这样引而不发,就象利剑悬于头顶,会比免去他更有效果。 他奋斗了一辈子,会计,在这个山村,就想当于区里的常委了,他很是看重,现在他对岳文很是恭敬,开口闭口岳书记如何如何。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在卜凡和胡开岭预定的轨道上运行着。 他想回街道,这里似乎用不着他这样一个人了。一个周的时间也早已过了,但陈江平却跟着区管委廖主任到沪东和津海新区考察了,好象根本不记得有金鸡岭这回事,不记得金鸡岭还有岳文这个人。 他本想去找大灰狼,但大灰狼根本不接他的电话,看来打了二能是把他得罪了,而二能躺在医院里,据说已经放出话来,要花二十万买岳文一条腿。 胡开岭也听说了,邀请他晚上到自己家住,岳文不去,他晚上就非要过来与岳文作伴。在忍受了他两天吓死害虫的酣睡声后,岳文好说歹说才把他礼送出境。 胡开岭开始还不愿走,岳文逼急了,“你再不走,我走,我陪嫂子睡去!” 买条腿不怕,大不了自己还他一枪,谁也不是被吓大的!可是,说归说,岳文晚上就把枪放在床边,村委会的锁也重新换了一把大锁。 天高云淡,山青叶绿。 岳文却感觉自己成了断线的风筝,对未来的不确定,对现在处境的小心,竟让他失眠了,睡不着,他就整晚猜测;而白天,听到桌上的电话,他总会神经质般跳起来,却始终不见陈江平找他。 他也试着给陈江平打电话,却总是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这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他感觉,这比陈江平在凯悦逼他还让他难受。 最后几天,黑八、蚕蛹都不来了,岳文一个人整天在山上走,胡开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跟胡家嫂子商量,“你看,把个小伙子愁的,整天在山上瞎转悠!一个外地人,在这连个亲戚都没有,却被发配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赶明得找找卜委员,还得让他回街道去!” .................. .................. 薄暮中的金鸡岭,火烧云把天际遇得通红。 “岳书记,买东西啊!”施忠孝站在了小卖部的门口,岳文放开怀里的呵呵笑着的小孩,他早已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施忠孝,“桂花,岳书记来我们村你不要收他钱了,账都记矿上。” 名叫桂花的老板娘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这怎么好意思?施总?”打了二能,你还这么客气?反常即为妖,岳文心里骤然打起十分警惕,脸上却仍露出一幅与人无害的的笑脸。 这几天,他在村里,到这家扒会儿玉米,到那家摘些花生,发现村民们看到施忠孝都很尊敬,施忠孝也都主动跟村民打招呼,关系并不象想象中那么紧张,至少表面上过得去。 “小事。”施忠孝摸摸根根直立的寸发,拿出一些糖块、零食分发给一个个流着鼻涕、满手泥巴的孩子。 “噢----”孩子欢叫着,跑着吃开了。施忠孝笑着与岳文打打招呼,坐上车一溜烟而去。 “老书记来了。”桂花指指西面。 “老书记?”岳文看看西面,一个老人背着手朝小卖部走过来。岳文有些哑然失笑,这人几乎就是《李卫当官》中那个装病的老帮主翻版,一模一样,三角眼,八字胡,不同的是,口袋里插着一个烟袋而已。 “老书记你好。”岳文不敢怠慢,抢前几步问候道,“我是到咱村来挂职的小岳”。前几天他曾去拜访过老书记,但不凑巧,到城里的女儿家去了。 “好,”老书记抬眼看看他笑道,“欢迎啊。”鼻音很重很浓,三角眼眼皮下垂,给人一幅欲睡不醒的样子,他边说边往前走,并没有停下说话的意思。 走到小卖部门前的广场上,他站了下来,双眼盯着前面,自顾自地拿出烟袋来,突然他转过头来,“抽一口?” 岳文笑道,“好来。”他用手指压压烟锅里的烟丝,接过老书记手里的火柴,火焰亮起,青烟袅袅,“吧嗒吧嗒”,岳文抽了几口就咳嗽起来。 “呵呵,”老书记笑起来,“不会抽烟吧?装烟倒挺象那么回事。” “我爷爷抽烟,我常给他装烟丝。”岳文乖乖笑道。 老书记接过烟袋锅,火星明灭,一闪一闪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岳文从侧面看着他,人虽然老了,眼睛很浑浊,但定定地目视前方,象尊老槐树一般。 一袋烟功夫,小卖部的广场就象赶集一般,聚满了人,大人乐呵呵地说笑着,小孩不知疲倦地在大人身边如蜂般穿梭着,惹来几个大人不时高声笑骂。 一台大鼓也被抬到了老书记旁边,一个老人站在了大鼓后面,接着几个老人也慢慢走到老书记周围,有拿着铜锣的,有拿着铜钹的,桂花搬出一把椅子放在小鼓后面,老书记看看坐了下来。 “咚咚咚咚”,大鼓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岳文感觉这沉闷的鼓点,仿佛就象砸在了他的心上,一下,两下,三下……仿佛要把这些天的烦闷彻底砸开。 老书记一挥手,大小铜钹、大小皮鼓马上一齐敲响,夹杂着小鼓密密麻麻的鼓点,疾如千军万马,又如雪山崩塌。 突然,所以的乐器一齐停下,老书记的小鼓就象指挥一般,“梆梆梆梆—梆梆梆”,接着所有的乐器又一齐奏响,力度却更胜先前,如是者三,所有的乐器又都混在一块,气势却更是宏大。 岳文离老书记最近,声音震麻了耳朵,但此时,他却感觉浑身舒坦,几个周来的郁闷仿佛一扫而光,而此时,每个人的脸上就象着魔一般,充满了神采,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大,铜钹上下翻飞,鼓槌前后挥舞,红绸随风乱飘,个个如痴如醉,如狂如癫。 突然,所有的乐器又齐齐静默,一支唢呐陡然间横空出世,激越凄凉的声音穿透耳膜,直刺入人的心底,岳文感觉眼睛一热,两行热泪不自觉流了下来,他突然想跑到村外,大吼大叫一场…… 不知不觉间,山风骤起,黑云压顶,遮住了星月。 老书记把鼓槌一扬,所有的乐器戛然而止,“变天了,都回去吧。” 岳文却仍如痴如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老书记看看他,“岳,—小岳,回去吧,”看看岳文,又加了一句,“变天了!” 落雁山上,黑沉沉的树木随风乱动,呼啸之声不绝于耳,金鸡岭村,风卷草末簌簌直响,俄顷,豆大的雨点随着狂风倾盆而至,一时间,风声、雨声、雷声、树林摇晃声搅作一团,闪电不时在天边一闪而过,照亮了金鸡岭的土地… 第22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 昨夜一场大雨,山更青翠,空气也更清新。 胡开岭今天一大早就来到村委,随着施忠孝面无表情地从村委走出,全村十八家矿山的回收合同正式签完。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卜凡、迟远山、黑八、蚕蛹等人都兴奋地上山,卜凡翻看着胡开岭手里一份份合同,凝视着一个个红色的手印,心潮起伏,不能自己,就凭这份功劳,到年底,一个副书记是跑不了了,三十四岁的副书记,在区里还是年轻的! “开岭,走,中午到街道,望海楼,我请请大家,前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胡开岭更是激动,他喉结上下耸动着,小心翼翼地把合同锁进抽屉里。 岳文也随着大家上了车,但临开车时却又跑回办公室,说把手机忘了,惹得黑八又是一阵埋怨,“记性不强,忘性强”。 人逢喜事精神爽,卜凡却是难得的宽容,山路虽然崎岖,但此时却恰到好处,幸福满足的心情随着山路一路颠簸,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却能让人更好地仔细品味它的滋味。 “喂,嘉伟,中午?”卜凡的声调都有些变了,他看看车里的一众手下,“中午不行,中午我请请我手下这帮弟兄们,改天我请客,什么?今天我就得请?你们去吃,我结账不行吗?噢,好,好,那你们等我。” “兄弟们,不好意思,中午我实在推不掉,这样吧,晚上,中午你们先进行,我争取下午早点回来,中午记在我的账上。”卜凡着实感觉不好意思。 他是领导,在兴致头上上,谁也没有提异议。待把卜凡送到街道,岳文看他走路的脚步都有些发飘。 ………………………. ………………………. 望海楼,时针从上午十一点多一直转到下午六点,也不见卜凡的身影,打电话也不通,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迟远山喝得舌头都大了,黑八直接趴在了桌上,手却伸到汤盆里,直接当勺子用了。 胡开岭却喝得很是兴奋,岳文晚上本想住在街道,但怕他一人走夜跑不安全,想想还是把他送回了金鸡岭。 办公室的司机掉头回去,这么晚跑山路,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岳文把两包在酒席上拿的香烟塞进他的口袋,脸色才好看些。 “咚咚咚”,“咣咣咣”,“咚咚咚”,“咣咣咣”…… 小卖部前的广场上,又响起了威风八面的锣鼓,一些庄稼人也不嫌白天工作的劳苦,在广场上扭起了欢快的秧歌。 “让你嫂子做几个菜,晚上陪我喝个痛快,”胡开岭看岳文想拒绝,一摆手,“你不喝看着我喝,不来,我跟你绝交!” 岳文无奈道,“那,我回去洗把脸。”下午熏了一身的烟酒气,听了一下午的醉话,他早想放松一下。 看着胡开岭一遥一晃地回家,岳文也朝村委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咣咣咣”,“咚咚”,“咣咣”…… 迎着山风,踏着锣鼓,岳文感觉到山村的夜晚很是惬意,“梆梆梆梆—梆梆梆”,“咚咣咚咣咚咚咣”,……锣鼓由慢至快,紧急起来,急促地有如衔枚行军一般。 还没走到村委,岳文就听到身后尖利的车响,雪白的灯光笼罩了他的身影,岳文扭过头来,一辆皮卡如疯牛一般急驰过来,大灯雪亮,晃得他的眼睛都睁不开。 “梆梆梆梆—梆梆梆”,“咚咣咚咣咚咚咣”,“梆梆梆梆—梆梆梆”…… 紧张的鼓点象急雨般打在岳文的心头,伴随着轰鸣的车响,令人血脉卉张,窄窄的石街上已无路可躲,“不好!”,岳文暗叫一声…… …………………….. …………………….. 紧张的鼓点仍在继续敲响。 “梆梆梆梆—梆梆梆”,“咚咣咚咣咚咚咣”,“梆梆梆梆—梆梆梆”…… 胡开岭意气风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合着锣鼓点,歌声也响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的营归,把营归……”,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青似火的时代,那个热血涌动的地方,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走着。 不同的是,现在又从军营走回了山村,也已从年青走到中年。 前面的小屋里,透过窗上的灯光,已经看到老婆的身影,正在里外忙活着,窗台上,女儿正在做作业。 “梆梆梆梆—梆梆梆”,“咚咣咚咣咚咚咣”,“梆梆梆梆—梆梆梆”…… “咚!” 胡开岭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跳,躲过了又一次袭击,他飞起一脚,把一个手持木棒的人踢倒在地。 “咚!” 这次却没有躲开,木棒正敲在头上。 他耳边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喊,那是老婆的,紧接着,锣鼓点在耳边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再也听不到了。 那叫声却正是胡家嫂子所喊,她从窗上看到了胡开岭被袭击,她顺手操起顶门杖就跑了出来,就在她跑到菜地旁,从草垛后面又跳出两个人来。 “咚!” 胡家嫂子跌倒在菜地里…… 嘈杂的脚步声,乱纷纷的,一个小女孩发出凄利的尖叫,“别出来,”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一阵难忍的眩晕袭来,耳边的鼓声却渐渐遥远…… ……………………..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广场上的人们热舞正欢,丝毫不觉危险已经临近。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村外,百十辆摩托车就象百十头野狼,闪亮的大灯就象草丛中饥饿的双眼,从山上直扑山下,刹那间,草木摇动,烟尘四起。 广场上的人们慢慢停住了了脚步,惊恐渐渐泛起在每个人的心头,锣鼓依然在敲,铜钹依然在响,却见山上的亮光逐渐由星星点点变成了一束束耀眼的光柱。 光柱随着摩托的轰鸣停止了晃动,接着,一个个拿着铁锨、橇杠的工人跳下车来,不知人群中谁发声喊,“跑啊!”聚集的村民拉扯着孩子,一步三跌地跑向自己的小窝。 老书记却似恍然未见,小鼓依然发出紧凑的声音,几个老人面面相觑,犹豫着又拿起了手中的锣鼓。 “梆梆梆梆—梆梆梆”,“咚咣咚咣咚咚咣”,“梆梆梆梆—梆梆梆”…… 几个手拿橇杠的工人骂骂咧咧就要过来,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别动!” 话语不多,几个工人却乖乖收起家伙什,四散开来。 “好好说话,不准动手。”低沉声音过后,依然是锣鼓的鸣响。 “砰砰”,“开门,开门,再不开我就砸了,”门环被擂的得山响,伴随着激越的鼓声,让人心悸。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的时间,在同样的山民家里,同样上演着。 思量万般,战战兢兢刚要打开大门,大门却被踹倒了,如狼似虎的工人骂骂咧咧闯进来,中年人刚要答话,一个年青的工人劈面就是一耳光,“你到矿上堵过门?” 中年人不敢争辩,炕上却传来一阵妇女的杀猪似的尖叫。 手电照在中年人脸上,一个工人拿出一张纸一抖,接着一方印盒赫然亮在他眼前,“签字”。 中年人稍一犹豫,一个耳光又甩在脸上,彪悍的山民在这个恐怖的夜里,彻底被吓破了胆,何况领头的那只虎,依然躺在潮湿的地上,任腰间的手机亮了又暗,兀自响着。 中年人看着铮亮的铁锨,再看看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抖抖索索签了字。接着手被摁到印盒里,一个红色的手印就按到了雪白的纸上。 村里几条胡同内,几个正赶往胡开岭家的山民,被几群工人摁在了地上…… …………………….. …………………….. 急促的鼓声依旧。 岳文只觉心里怦怦乱跳,他丝毫不敢停留,使出吃奶的劲,撒腿往前跑。胡同,胡同,在哪里?平时这个山村那么多曲里拐弯的小胡同,怎么都不见了? 几分钟,感觉却如此漫长,他感觉再跑下去自己的腿肚子非要转筋不可,可是前面的路依然照得很亮,而且越来越亮,身后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 岳文又急又怒,一下跳进了路边的水沟,穿过窄窄的桥洞,终于眼前不再有那刺目的亮光,可是一出桥洞,却见亮光又起,皮卡车阴影不散,直开下来。 跑,跑,我再跑。 “梆梆梆梆—梆梆梆”,“咚咣咚咣咚咚咣”,鼓声急促,铜锣沉重。 他又急又怒,三脚两脚、手脚并用爬上了水沟,快跑几步,又跳上一道废弃的石墙,他转头一看,刺眼的灯光下,却看不清车里坐着是谁。 他不敢走大街,顺着一堵废弃的石墙,他几步爬上了另一家的墙头,在墙上几步蹦跳,终于一个起落,蹦到了村委门前。 看看后面的皮卡车一挂倒档,皮卡又如疯狗般直逼而来,岳文的手剧烈战抖着,他抖抖索索着地掏着钥匙,心一急手一乱,钥匙却掉在地上,借着远处大灯的灯光,他急忙弯腰捡起钥匙,手抖得却更厉害,钥匙捅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捅进锁眼,“吧嗒”一声,锁开了。 他再也不看后面的皮卡,发疯般地跑到仓库门前,一抬脚,那扇虫吃鼠咬的木门就倒在上。几下扒开一堆笤帚铁锨,麻利地把枪拿在手里。 皮卡车在村委门前“吱”地停下,车内人影幢幢,手里似乎都操着家伙。 “砰”,岳文几步蹿到门前,拉栓就放,黑暗中,枪火怒吐,铁砂打得皮卡车的铁皮砰砰作响,皮卡车却再不敢停留,“轰”,油门急踩,仓皇逃去。 岳文看着车灯远去,自己却象虚脱一般,拄着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村委的门槛上。 那人是谁?身影好熟悉,岳文感觉自己的头脑一团乱麻,脑子根本跟不上思维,他直拍脑袋,却仍旧缓慢。 良久,他才象想起什么,抖抖索索拿出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电话,他霍地站起来,拿着枪直奔胡开岭家而去。 “轰轰轰”,寂静的山村,令人心悸的摩托声,门环“咣咣”的拍打声,妇女和孩子的哭喊声,偶尔还能传来几句高声叫骂声。 他刚走到村委北边的胡同里,迎面就见到一个村里的青年与几个工人扭打在一块,虽是年青彪悍,但好汉终究架不住一群狼,脚接触身体发出沉闷的声响,伴随着青年的呻吟,传进岳文的耳朵。 一个工人拿起青年无力的手,在印盒里一按,一个手印又赫然出现在纸上。 不好,合同! 岳文突然想到了上午签完的合同,他转身又朝村委跑去,刚跑到门前,就见一道黑影从村委一闪而出,他大喊一声,“站住,我开枪了!”枪里已经没有铁砂,他只是虚张声势,可是黑影却跑得更快了。 屋内已是桌椅狼藉,上午胡开岭放合同的抽屉正大开着,但所有的合同,一张不剩,不翼而飞! 第23章 以牙还牙 “别闹了,文哥,至于吗?宝宝、彪子刚给我打完电话,呵呵,我好不容易约上蒋晓云,你们也不至于妒忌成这样啊!”曹雷在电话那边风骚无边,可岳文却无心与他废话。 “我忘了,你是刚来,文哥,金鸡岭经常打架,”曹雷仍是一幅见怪不怪的口气,“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估计没接到报警,有事早出警了。” 月光下,岳文的手颤抖着,几乎快要握不住手里的手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报警?估计几个村干部不会报警,胡开岭估计凶多吉少,想报也报不了了吧?可是村民们怎么也无人报警? 靠,管我屁事?我不掺合!我哪一方也不得罪!他刚要在门槛上坐下,一眼却瞅到了金鸡岭村委会的牌子! 自己还是这个村的副书记啊,岳文不由有些纠结,对,向组织汇报啊!他暗暗有些自责,自己的思维还是拐不过弯来,自己现在怎么说身上也有职务了,找曹雷私下解决算怎么回事?象走田字,马走日字,就得按规矩来! 好不容易抖着手把号码拨了出去,可是这个卜凡,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心里掠过一丝阴云,想了想,还是拨打了陈江平的电话。 陈江平接电话很是痛快,声音也痛快,“我知道了,我不在开发区,我马上给蒋书记汇报,”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平静得让岳文心凉,“你,小心些!” 这还象句话,岳文暗骂一句,如果不是你让老子来这个地方,老子还用小心?算了,算了,我不干了,打死也不干了,别偷鸡不成把自己蚀进去,明天老子就卷铺盖卷回去,什么副书记,谁愿干让谁干,谁愿下地狱谁就下,反正我不下! 他这样想着,还是寻了条小胡同,持着枪,猫着腰朝村北的胡开岭家摸去。 与此同时,蒋胜也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砰”,他把手中的酒杯狠狠往桌上一放,杯体与杯座马上断开了,“让卜凡给我回电话。” 同桌的祝明星小心地走过来,附到他耳朵边说了一句,“下午,卜委员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 “找,找到为止,”蒋胜彻底怒了,“给刘志广打电话,让他去处理!” …………………………. ………………………….. 世上之事,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当看到胡开岭两口子躺在潮湿的地上时,岳文禁不住头皮发麻,胸口象堵住一团乱絮,四个字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出人命了!” “叔叔,叔叔,”小女孩哭着扑了上来,抱住了岳文的腿,“叔叔,求求你了,救救我爸我妈吧,求求你了,救救他们吧!” 看着几个小时前还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胡开岭,看着地上那个爽朗的胡家嫂子,岳文的双眼湿润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他蹲下身,抱住小女孩,却说不出话来。 “哎—哎—,”地上发出一声呻吟,但在岳文的耳中却不啻天簌,“妮子,你爸没死!”他赶紧快跑两步,把手指伸到胡开岭的鼻下,接着又跑到胡家嫂子身边,“活着,都活着!”他象个孩子似的喊了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但腿却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崩溃了,神经也是高度紧张。 小女孩哭着又冲向自己的父母,岳文看着胡开岭的眼睛就是睁不开,他刚想上前,腿上传来一阵阵剧痛,借着月光,他低头一看,裤子不知什么时候都被撕碎了,左小腿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腿!他马上想起一个人来,二能! 靠,岳文不由地怒火中烧,心里头仿佛也对上了号,妈的,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啊,你不是要我的腿吗,赶明我就先把你弄瘸! “妮子,别哭了,叔叔先找救护车!”岳文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看着地上躺着的人,他却不敢随便去动,“妮子,你在这看着,我去找大夫。”救护车不知什么时候到,岳文不敢怠慢。 火,熊熊燃烧的大火,象要把岳文烧红了,他感觉口渴得厉害,他看看这一家三口,拿起枪,却不再走小胡同他,顺着村里的大道,直接杀奔村里的赤脚医生家。 村里的赤脚大夫也被吓破了胆,也不管他如何不情愿,岳文强扭硬扯,拉着他就往胡开岭家跑。 简单的包扎后,胡家嫂子却先醒了过来,听说胡开岭身体硬郎也无大碍,岳文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但内心的怒火却更是熊熊燃烧起来。 路上,来来往往的摩托车都看到了一个目眦俱裂、双眼通红的人,来来往往的工人都看到了一个手持土枪、一言不发的人,有胆大的拿着橇杠刚想上前,就被人拉住,“这就是那个小书记,一个人把二郎神六个人打趴下了,一板砖把二能撂倒了。” 看看他状如疯魔的样子,再无人敢上前阻拦。 广场上如却死一般静寂,老书记和他的锣鼓已杳无踪迹。 “轰轰”,一辆大排量的越野车停在了广场。 岳文看到了越野车,越野车上的人也看到了他,“腾”一人纵身下车,飘飘的头发有如黑夜里的狼尾,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灰狼。 “我靠你大爷,大灰狼,你们不是想要我的腿吗?现在我就在这,有种的你就拿去。”岳文满脸狰狞,抬枪直逼大灰狼。 “兄弟,有话好说,什么时候要你的腿?”大灰狼被岳文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我靠,怎么平时笑呵呵的年轻人,却变成了山匪一般,难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大灰狼还没动作,车上却接二连三又跳下几个人来,“呼啦”围住了岳文。 “妈的,撞什么蒜,二能不是放出话去,想要我的一条腿吗?老子来了,有能耐你就过来拿!”岳文抬抬那条血肉模糊的腿。 “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大灰狼一脸懵懂,“二能滚哪去了?” “在卫生所输液呢!”有人小声说道。 “上车,找他!”大灰狼一扬尾巴。今晚的事,不包括对付岳文啊,二能会单独行事?大灰狼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卫生所内,二能正坐在椅子上抽着烟,与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叼着烟的二腚有说有笑,两人都在输液。 “咣当”,大灰狼一脚踢开了卫生所的门,岳文拿着土枪就往里闯。 “二能,你不是想要我的腿吗?你不是找人撞我吗?我来了!”岳文枪起枪托就砸向二能,二能瞠目结舌,一愣神,头上立即鲜血直流。 随着二能的惨叫,只听“扑通”一声,二腚自个拔掉了针管,一个箭步从后窗跳了出去。 “二腚,你回来。”大灰狼感觉不对,转身跑了出去。 二能刚要动弹,冰凉的枪管直顶他的脑袋。 “兄弟,有话好说,不是我,真不是我!”二能看着杀气腾腾、血肉模糊的后文,急忙辩解,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也不敢去擦。 “那是谁?”岳文一听,好象话中有话,似乎他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真不是我。”二能的话都有些颤抖了,冰冷的枪管直接顶在了鼻子上,他也知道眼前这人说得出,干得出,擦枪走火不是闹着玩的。 “你说,你跑什么?”大灰狼带着二腚走了进来。 二腚低眉顺眼,“拿着枪,我能不跑吗?还在这等着挨枪子啊!” 岳文看看二腚,又冷冷地看着二能,“你不是能喝能操吗?今天以后,你就光叫能喝吧!” 他蓦地把枪管移到了二能的两胯中间,二能吓得两手都举了起来,输液管里的血都回流了,“兄弟,真不是我干的,我给老天爷发誓,如果是我干的,我不得好死!”他确实是急了,也怕了。 “兄弟,可能真不是二能干的,”大灰狼打圆场了,“我给他打保票。” “不是他,那是谁干的?”岳文吼道,“不是老子跑得快,早撞瘸了,跑到村委还不算完,那你说是谁,啊,是谁?” 二腚不说话,看着大灰狼,又看看鲜血满脸的二能。 “兄弟,我去查,今天,你给我一个面子,保证给你查个明明白白!”大灰狼手拍胸脯,“听哥哥一句话,你先把枪拿开。” 岳文看看二能,二能忙又辩解道,“我整晚上都在这输液,真不是我,我发誓,我真没动手。” 岳文颓然放下枪,又一下举了起来,又吓了二能一跳,“别让我查到是谁,查到是哪个孙子算计我,弄死他!” 大灰狼、二能也随声附和,岳文却见二能两眼死盯着土枪不放。 “枪,得没收了,不能私藏枪支,这种打兔子的枪也不行!”岳文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大灰狼却道,“这不好,穷山野岭的,谁管这些?以前金鸡岭的老人,谁家没有把土枪?” 岳文想想,“那我借几天。” “你干脆借他老婆得了。”大灰狼讥笑道。 岳文看看油光铮亮的土枪,“我借他老婆干嘛?” “二能拿着枪比老婆都上心!”大灰狼揶揄道。 “好,那我明天还吧!”岳文无奈道,他可不是个守信的主,能拖几天是几天,到了明天不又是今天了吗? ………………………… ………………………… “呜呜呜呜呜”…… 蓝色的救护车灯划破了金鸡岭沉沉的夜空,大灰狼等人帮着岳文,手忙脚乱地把胡开岭和胡家嫂子送上救护车。 岳文也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拉着妮子,刚要上车,大灰狼却一把拉住了他,毫不掩饰地说道,“兄弟,我拿脑袋保证,你的事我真不知道,”他指指车上仍不清醒地胡开岭,“他,就另说另讲了,我们就是看他不顺眼,让他长长记性,别以为自已是天王老子,谁都打不过他,看看在金鸡岭的地面上,到底谁说了算!” 岳文也不辩解,不过,他从心里相信,大灰狼并没有说谎。 在医院安顿好胡开岭一家三口,岳文却没有一点睡意。 虽然闯荡南方时也遇到过劫匪路霸,但象今晚这样的大场面,平生仅见。 就这样想着,考虑着,快天亮时,在劳累、心惊与困顿中,他慢慢睡了过去。 突然,裤兜里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在病房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他掏出手机一看,一觉迷糊,已经快七点半了,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宝宝。 “你在哪?卜委员出事了。” 第24章 杯酒释兵权 《三令五申管不住大吃大喝,请看秦湾“六粮”哥》 《一顿饭十二瓶“六粮”液,花去纳税人多少钱?》 《公务吃请,谁来买单?》 …… “糊涂”!蒋胜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从茶杯里溅了出来,撒在了桌上一摞纸上。 这是办公室刚刚从各大论坛上打印出来的报道,几乎所有的报道都配上了卜凡喝酒的照片,照片上的卜凡,醉眼迷离,却志得意满。 狼藉的桌上,却赫然摆着十几个“六粮液”的酒瓶,虽然是不同的类型,但标识却是统一,而且照得很清楚,国人都知道这种酒的价格。 蒋胜狠狠地瞪着一言不发的卜凡,“吃顿饭,怎么还能让人发到网上?还告到纪委了!”蒋胜的声音低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卜凡,“怎么喝那么多酒?” 卜凡刚才兴冲冲地进来,还以为蒋胜要表扬他,却看到陈江平、刘志广都赫然在座,当蒋胜把一摞打印材料拍到桌子上时,他才知道出事了。 “就喝了六瓶,其它的是拿过来比较的。”他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景,可是脑中一片模糊,是谁照的,都回忆不起来。 “有什么好比较的?”蒋胜把滚烫的茶水咽了下去,听到卜凡这么说,声音一下又高了起来,“傻子才相信!” 陈江平和刘志广脸上也露出讥笑的神情。 “蒋书记,真就喝了六瓶,”卜凡赶紧辩解,“就是管委大院里的朋友聚会,我们十二个人才喝了六瓶,又喝了点啤酒。” 蒋胜厌恶地看看他,却不再听他解释,“金鸡岭的事怎么样了?”他扭头问刘志广。 “没事了,金鸡岭打打闹闹也不是一天了,昨晚是因为村里停了矿上的水电,村民又把矿上的门给堵了,矿上的工人跟村民有些冲突,公安都没出警。”他强调道,说得轻描淡写。 陈江平不动声色,眼光却在蒋胜与刘志广身上逡巡着。 “胡开岭好象受了点伤,送医院了,不过不要紧,山里人都野蛮,他身体素质又好。”刘志广看了看蒋胜,补充道。 蒋胜看看他,不再追问,转而看看卜凡,“赶紧的,去把钱补上,站在这里能解决问题?” 卜凡并不知道村里昨晚出事了,也并不知道胡开岭住院,此时好似如梦方醒,“蒋书记,我肯定,这事跟矿上有关系,村里不是把金矿都收回来了吗,他们这肯定是报复。”他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蒋胜若有所思,却不说话,只是慢慢呷着滚烫的茶水。 刘志广笑道,“回收协议都签了,他们要是想找事,早去闹了。” 蒋胜把烟慢慢地在烟灰缸里捻灭,慢条斯理地说道,“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他对卜凡说道,“火烧屁股了,先把眼前的关口过去吧。” 看着卜凡匆匆离去,蒋胜吩咐道,“志广,你和纪委孙书记,就卜凡这件事,作个结论性的东西,报给区纪委,看能不能上午就发到网上,舆论主导权,必须控制在我们手里,江平?” 陈江平笑道,“我没意见。” 刘志广心领神会,“好,街道提前介入,也是件好事。” …………………………. ………………………….. 岳文手拿一袋油条,边吃边走进办公室。他是打车从区医院回来的。 “文,你这是被雷劈了吗?”宝宝看到他头发如乱草,裤子似布条,身上脏兮兮的样子,禁不住调笑着,顺手抽出一根油条,“正好,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什么情况?”岳文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实在没有心情去开玩笑。 “卜委员让人家捅到网上了,说他大吃大喝,纪委打电话给蒋书记,蒋书记才知道,海角论坛上都有了,”宝宝的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把陈主任、刘书记和卜委员都叫上去了。”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示意着岳文。 “昨天他跟谁一块吃饭?”岳文赶紧转到宝宝座位上,追问道。 “不知道,”宝宝答道。 “办公室有车没有?”两人正在低头私语,卜凡突然出现在门口。 “有,杜师傅在家。”岳文和宝宝马上站了起来,两人反应都不慢。 趁着宝宝到司机班的空,岳文打量了一下卜凡,昨天那种意气风发却再难觅踪影,代之而来的是心事重重,忧色满面。 看着卜凡落寞的背影,岳文心里一阵唏嘘,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网络时代这种信息的传播速度非常快,估计整个开发区都知道这件事了,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传播速度。 “叮铃铃,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宝宝眼疾手快,放下油条,抓起电话,“什么?哪个网站?找谁?噢,卜委员不在。采访?他不在。” 他刚放下电话,接着电话又响起来,李海燕从门外进来,吼道,“宝宝,能不能不用你吃油条的手去摸话筒,小岳,岳书记,哎哟,你这是怎么了,遇上打劫的了?”李海燕看着岳文的模样,开起了玩笑。 宝宝的脸上却严肃起来,“别吵,宣传部电话。”见他这幅样子,岳文和李海燕都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等宝宝放下电话,接着铃声又响起来,宝宝示意着李海燕接电话,自己拿着电话记录本去找祝明星,“宣传部也知道了,有记者说是要过来采访,呵呵,事闹大了,卜委员现在成了名人了。” 可这名人没有人愿意当,从岳文进门,桌上的电话再也没有消停过,直到蒋胜打电话给办公室打不通,刘志广下来察看,蒋胜才知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件事已经成为热门事件,而卜凡“六粮哥”的称号已传遍全国。 “这次卜凡叫平凡都不成了,只能叫下凡了。”刘志广仍有心思开着玩笑,见岳文和宝宝都不应声,“小岳,就找你,蒋书记让你到办公室,正好,一块跟我上去。”刘志广很轻松,“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宝宝却放下手里的电话,焦急道,“刘书记,记者来问,我们怎么回答?” 刘志广想想,“就说街道正在调查,其它的就说领导不在,等领导回来再说。” “蒋书记找我?”岳文问道。 “就是想了解一下金鸡岭的情况,”刘志广轻描淡写,“你照实汇报就行了。” 蒋胜问得很简单,岳文的说法与刘志广大同小异,村委停水停电,村民堵门打架,工人下山打架…… 汇报过程中,他留意着陈江平的表情,他的脸上严肃认真,却正襟危坐,象坐在主席台上一样,妈的,真是个老狐狸,岳文暗暗骂了一句。 半途,蒋胜接到了区工委办公室的电话,交代了刘志广几句,出门匆匆而去。 “小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走出蒋胜办公室,陈江平看看岳文。刘志广表情有些异样,但也匆匆离去。 “你能站在我面前,我放心了。”陈江平仔细地打量着岳文,目光在岳文的腿上稍一停留,旋即又注视着岳文的表情,“怎么,让车这么一撞,不会撞傻了吧?!”他脸上表情很舒展,难得开起了玩笑。 岳文自嘲道,“没撞傻,快吓傻了。” 岳文发现陈江平好象并不关心金鸡岭,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刚才在蒋胜办公室,陈江平并不多言,金鸡岭的事仿佛与他毫无相干。 可是让自己去金鸡岭是他威逼利诱的结果,而卜凡去金鸡岭,也应是他点头的吧! 难道…… 岳文心里不颤而栗,他看着陈江平那张斯文白净的脸,仍是如春江潮水,平静如镜。 “卜凡……,有些可惜了。”陈江平习惯性地往后捋了捋头发,满脸惋惜,“唔,……你怎么看?” 岳文感觉心里很压抑,但努力“调集”着脸上的表情,“我觉着,卜委员的事,肯定不是孤立的,这些领导肯定也知道。”岳文缓慢说道,还有一句他没讲,领导知道,但他们都不说,他努力想从陈江平脸上看出点什么,但结果却让他失望。 “不一定吧?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陈江平嘴上说着,却慢慢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岳文。 岳文看看他,突然说道,“回收金矿的合同让人偷了。” “什么?偷了?”陈江平一脸惊愕,“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上。”岳文仍很平静,他看了看陈江平,“卜委员被阴,胡开岭被打,合同被偷,村民又签了一份同意出租矿山的保证书,这都发生在昨晚,……这也意味着,卜委员在金鸡岭,败得一塌糊涂,……如果说没有联系,打死我都不信。” “唔,……”陈江平没有说话,却示意他继续说。 岳文却答道,“没了。” “没了?”陈江平有些意外,他沉吟半晌,“卜凡这么短的时间,能把合同签下来,这很不容易,……可惜了,合同……” 岳文脸有些阴郁,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陈江平并不关心卜凡,相反,却对合同很是挂怀,“陈主任,您是不是从开始就知道卜委员去金鸡岭,肯定会出事。” 陈江平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岳文索性把话撂开了,他感觉他与卜凡可能都是别人的棋子,不同的是,现在卜凡马上成为弃子,而自己,他不敢往下想,但摆脱那个可怕的环境,摆脱陈江平的束缚成了他现在的首选。 他决定孤注一掷。 “卜委员他们进村,立足未稳,急着回收矿山,这是一个失误;合同没到期,停水停电,这是第二个失误;砸人饭碗,还让人捧场,轻视对手是谁,这是最大的失误。” 陈江平一言不发,严肃地看着他。 “卜委员来街道也有两年了吧,农村工作并不拿手,机关那套务虚的东西才是他的本行,他的行事风格,您肯定熟悉,街道的领导都熟悉,我想,在他去之前,您就应知道他解不开金鸡岭这个结!可是明知他不行,为什么还偏要让他去?” 陈江平心头一懔,卜凡的作用就是试探,试探金鸡岭的水有多深,水动了,水下有些事情才能看清楚,这是他与上面那位领导商定的计划,没想到岳文一语点破。 “岳文,……我只能说,每个人,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何人都不例外,”陈江平考虑着自己的措辞,“干任何事都有风险,想要得到的更多,就得付出更多,牺牲更多。” “那就把卜委员牺牲了?”一晚上没睡好,岳文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会有一个好的相对好的结果。”陈江平感觉有些费力。 “什么是相对好的结果?合同被偷,村主任被打,他自己的事还说不清楚,在金鸡岭,他是完败!现在的信息传播这么快,论坛上、网站上都有了,相对于大局,工委、管委也只能处理他,虽然领导也知道他委曲,但为了区里的形象,只能丢卒保车,他不会有好结果!”岳文看看陈江平,“卜委员就是先例,以后谁还去金鸡岭?这是杀鸡给猴看。反正我是不敢去了!”说了这么多,铺垫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才是他最终要表达的意思。 他现在也更加看清楚,卜凡事件的背后,藏着太多的人,利用晚上在网络上掀起大浪,如果放在白天,处理的会很快,但在晚上,以现在机关的效率,层层汇报,拖到明天,才发酵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些人肯定深谙机关里的工作方式, 陈江平却不理他这个茬,“你不是猴,我倒觉着,你粘上毛,比猴还精。”他平静地看着岳文,“功败垂成,最得意的时候就是最麻痹的时候,最麻痹的时候给人一击,高明,但如果卜凡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人会把他怎么样,想干好事,自身首先要干干净净,要守纪守法,更要注意策略方法。”他象是对岳文说,也象对自己说。 “陈主任,你不是说我认为有危险随时可以撤回来吗?”岳文挽起了裤腿,露出了血迹斑斑的腿。 陈江平眉头紧缩,“行,我说话算话,只要你愿意撤回来。” 老子一百个愿意,岳文顿时感觉心里一松,仿佛身上的羁绊瞬间粉碎,“那,感谢陈主任。”他马上就坡下驴,“您别没的事,我先走了。”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陈江平的办公室,不愿意再看到那张脸。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望着这个有些疲惫的身影,陈江平有些感慨,他才多大啊!就凭这份心计,这份老练,如果他能在这个风暴漩涡中站得稳,他肯定会走得很远。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门开了,却是岳文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袋子。 “怎么,又想通了?”陈江平一阵高兴。 “没,啊,我不去。”岳文赶紧解释,他把袋子往陈江平桌上一放。 “什么东西?”陈江平不解。 “你最关心的东西。”岳文声音有些冷。 “不会吧?”陈汪平很是意外,“难道是……合同?” 他的手激动得有些颤抖,也不嫌袋子脏,抖抖索索打开袋子,赫然正是金鸡岭金矿的回收合同,“不是被偷了吗?你哪来的?”陈江平热烈地注视着岳文。 “我把它调包了。”岳文平静地说。 “那他们偷走的是…….?” “一摞旧报纸…….!” 第25章 尘埃落定 “报纸?.…..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胡开岭把合同锁进抽屉里了。”施忠玉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施忠孝提醒道,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夜没睡,加上抽了一夜的烟,脸色很是苍白。 陆德江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施忠玉,这是满盘棋的棋眼,如果合同找不到,这些天的心思肯定全白费了,基本都在做无用功了。 “我记得没错啊,”施忠玉自己掏出烟来,劣质烟味呛得陆德江直想咳嗽,“会不会让人调包了?” 施忠孝看看陆德江,“调包?谁干的?” 施忠玉明白合同的分量,也看出施忠孝的恼怒,失望与惊吓的双重作下,他变得有些神经质“肯定是胡开岭!肯定是他,没错,肯定是他!” 陆德江轻篾地说,“他没那个心计!” 施忠玉有些茫然,“那就是卜凡!” 陆德江摸着下巴,沉吟半晌,“不象,那是个山间芦苇,腹中空空,好大喜功,眼高手低,不象!” 看着自己的推测接连被否决,实在找不出垫背的人,施忠玉有些急了,他张牙舞爪道,“五哥,肯定是他,我拿脑袋保证!” 施忠孝也道,“会不会让卜凡带到街道去了?” 陆德江道,“我倒觉着一个人有嫌疑?” “谁?”施忠孝与施忠玉同时问道。 “嗯,就是那个小伙子,叫岳文的。”陆德江看着他俩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施忠孝有些犹豫。 “昨晚整个金鸡岭全身而退的就是他,还把二能砸了一枪托,施总,”陆德江掏出打火机给施忠孝点上烟,“你别忘了,他刚来就把咱六个人打了,二郎神他们几个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在街上横着走的人,没人敢惹,就是放在广州也是一方好汉,可是他说打就打。二能也让他一板砖砸晕了,忠玉,”他看看委顿一边的施忠玉,“不是也让他差点免了吗?这个小伙子,有心计,有胆量,不简单,我看论城府、论心计还在卜凡之上。” “查,让小郎去办,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把合同找回来。”施忠孝下定决心。 “好,施总,还有一件事,这个小伙子,昨天晚上有人用车撞他,听说还开枪了。”陆德江拿出手机,又停止了拨号。 “不是不让动他吗?我的话不好使吗?查,两件事一块查,查到是谁,让他知道什么事都要有代价。”施忠孝腮帮子鼓鼓的,一口一口喘着粗气。 ………………….. …………………..… 区会议中心的一间会客室内,陈江平正襟危坐,旁边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 “这不就是合同吗?”中年人问道,“不是说被偷了吗?” “让岳文给调包了,他把合同都换成了旧报纸。”陈江平说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绽开一丝笑容,他仿佛看到那伙人失望之至的表情,竹篮打水到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好啊,”中年人也开心地笑起来,“合同在这里,看他们还怎么闹?这个小伙子,得记大功!” 陈江平却忧心忡忡,“昨晚他也差点出事,差点被车撞了!” “唔?什么情况?是金矿上那帮人干的?”中年人很关心的样子。 “还不清楚,”陈江平看看那摞合同,“不过,有一点是肯定,他有危险,他不想在金鸡岭待下去了。” “危险肯定有,但我不相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一个机关干部下手,”中年人声音如金属相撞,“可以加强保护,但我看,没有再比这个小伙子更合适的人选。” 陈江平默不作声,他太熟悉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行事风格了,凡是急事难事险事重事,他都喜欢破格提拔重用年轻人,但这些年轻人也往往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所以,他对中年人的不拘一格地用人很是钦佩,但这次用的这个人,太年轻,还刚刚参加工作。 “不要以年龄取人,我们党的历史上,二十几岁当师长、当军长有的是,重要的是环境能锻炼人,逼着一个人快速成长。” 陈江平看中年人站起来要往外走,他马上说道,“我们街道卜凡的事越闹越大……” 这是开会前的间歇,他见缝插针,否则在办公室,人来人往,汇报工作还要排队。 中年人打断他,“这件事纪委会处理,下一步怎么办我也不干涉,”他头也不回,但语气不质疑,“你用什么方法,我不管,我只要结果,当然,可以有心理调整期,但我希望,十一回来,这个小伙子重新回到金鸡岭的岗位上。” ………………….. …………………..… 与宝宝在办公室聊着,蚕蛹、彪子一会儿目瞪口呆,一会儿张嘴结舌,完全被昨晚的事震惊了,不过,他们没有身临其境,更无法确切感知岳文的心境。 岳文此时太需要有一个口子,宣泄胸中的块垒。 “嘿,你还活着啊!”黑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靠,我们组织办现在不受待见啊,现在才知道,呵呵,你请客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滚犊子,”彪子骂道,“会不会说人话,晚上叫着曹公子,我们给文哥压压惊。” 宝宝也吡笑道,“这话从八哥嘴里说出来,永远都带着屁味。” “行了,行了,你跪安吧,领导们还要继续开会。”岳文见到黑八,开着玩笑,没来由心里舒坦起来。 “靠,岳文昨晚惊险,他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可怜卜委员,不过,街道纪委把处理结果报上去了,一般不会有事。”黑八一屁股坐在蚕蛹旁边,肥肥的屁股一下把蚕蛹挤了下去,惹得蚕蛹掐着他肥肥的脖子使劲往桌上摁着。 “你不是担心卜委员吧,还是心疼卜委员给了你什么承诺,恐怕兑现不了了吧。”蚕蛹有些兴灾乐祸。 宝宝打开了电脑上的网页,“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想捂也捂不住了。” 网页上赫然是众多网民的评论。 “事后补交费用,这是不是脱裤放屁?……” “单位自已组织调查,变相保护,结论肯定造假……” …………………… “这么快就把调查结论发网上了?唉,群众的眼睛向来是 贼亮的,瞒不过呀。”黑八半天挤出一句话来。 “那是,只不过,领导们认为他们不亮,那是群众在闭着眼睛。”彪子难得幽默一把。 “八哥,你就认命吧,我看给你的许诺要泡汤了,呵呵,假如组织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也不要哭泣,……因为明天组织,……还会继续欺骗你。”岳文拍拍黑八,调笑道。 刚说完,宝宝、蚕蛹、彪子都乐了。 “老子这些天的努力全白费了,还指望这事提拔个中层呢,人家岳文都是副书记了。”黑八也不掩饰,“唉,昨晚你说卜委员跟我们在一起,保证什么事没有,你说说,你说说,喝那么多酒干嘛?” “你傻呀,只要人家盯上你了,不管你跟谁喝酒,不管你参加哪个场合,不管你喝多少,要你出事,你肯定出事。”岳文不屑道。 “嗯,有理。”宝宝等人不断点头,“你们说,会不会是……” “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岳文提醒道。 “看来金鸡岭真是个是非窝啊,这包村,老子是不去了,待在组织办舒舒服服就行了。”黑八喟然长叹。 看着黑八的表情,岳文就想打击他,可是还没说话,手机响起来。 “好,真的吗?好,我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好,我马上去请假。”岳文激动地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在办公室里走着,“我现在就回秦湾。” “什么事这么高兴?说给哥几个听听。”黑八笑道,“肯定跟女人有关,哎哟喂,哥知道了,肯定是秦湾那位师姐在使展大召唤术吧,哎,文,你们俩八字合不合啊?哎,我给你看看啊,你好象五行缺木,她比你大吧,好象五行缺水……” “闭上你的猪嘴,我看你五行缺德!”岳文大喝一声,“去去去,老子现在就去请假,陪媳妇去喽!” 岳文当天就离开了开发区。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发区后的当天下午,区纪委进驻芙蓉街道,这也意味着街道纪委的调查结果是无效的。 区纪委的调查的速度很快,处理的结果也很快报区工高官王军。 而经过数番桌上桌下的讨论,对卜凡的处理也很快尘埃落定。 “卜凡同志严重违反中央、省和区的有关规定,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经我纪委常委会研究并报区工委同意,决定作出以下处理: 停止卜凡同志履行职务,检查反省问题…… 晚餐消费金额超出标准部分,由参会者自己支付…… 区纪委将卜凡同志违反公务用餐规定的行为和处理决定通报全区,以儆效尤…… 芙蓉街道纪委在调查过程中,调查工作不深入,调查结论与事实不符,责成向区纪委作出深刻检查……” ………………….. …………………..… “买房?嗝——” 刚在葛慧娴办公室坐定,饼干才吃了两块,岳文差点噎到嗓子眼里。 “看你激动的,”葛慧娴笑吟吟站起来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水,“至于吗,岳书记!” 周五的下午,又是临近下班,办公楼里早已人去楼空。 岳文现在却不想提金鸡岭,他喝了口水,努力拍打着前胸,好不容易把饼干咽了下去。 葛慧娴坐到他身旁,把头靠在岳文的肩膀上,憧憬着,“我们单位倒出一批旧房,虽然旧了点、小了点,但这是在秦南区啊,市面上要一万多一平,现在只要三千,六十多个平方加起来,二十多万,合算。” 在秦湾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升值的潜力是无限的,这几年的房价更是一天一个样子,早买房早划算,在这一点上,两人意见高度一致。 见岳文的手又要不老实,葛慧娴有些羞恼。 “乖啊,别闹,在说正经事呢。” “是啊,没闹,在干正经事呢。” “这在办公室哪,”葛慧娴无力抗拒着,“不是马上要房改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去年进街道,刚好排得上,办公室李大姐跟我一说,……我就给你打电话了,……等会儿我们去看看,隔我们单位就两站地……” 见岳文的心思实在不在房子上,葛慧娴努力推开他,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看看,”见岳文有些疑惑,她解释道,“办公室李大姐把钥匙给我了,呵呵。” “等会儿再去不行吗?” “不行。” 葛慧娴拉起他,两人并肩走出大楼,街上路灯已经亮起,行人来去匆匆,也都在赶往自己的家。 两人来到一处小区前,小区虽然陈旧,但位置极佳,岳文发现,这个地方还真好,离学校、商场、医院都很近。 “钱呢?”这才是关键问题,岳文看看葛慧娴。 谁知葛慧娴倒是胸有成竹,“我跟家里说了,我家刚买车,钱有些紧张,我家出十五万,剩下的加上简单装修你们家出。” 葛慧娴的父亲在当地纪委工作,母亲在医疗保险事业处,两口子是双职工,并且就葛慧娴一个女儿,压力不是很大。 两人走到三楼,打开一扇老式的防盗门,屋内东西已经搬空,面积嘛,虽然小了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家的载体是房子,现在能真正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城市扎下脚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葛慧娴很是激动。 “你看啊,将来这里可以拆掉,……这里动一下,这里,这里,你往哪看呢,这里……”葛慧娴已经完全进入角色。 岳文看着脸色潮红的葛慧娴,忍不住又一把她抱在怀里,这次,葛慧娴没有挣扎,她身上那种又甜又香的气息马上包围了他。 岳文也没有动作,他轻声道,“我们也终于有了这个城市的入场券。” “入场券?”葛慧娴喃喃道,她静静地靠在他身上,窗外五颜六色的彩灯不时照亮这个小家,照亮他们的身影。“有家了,你回来后我们就……结婚。”葛慧娴突然说道,象对自己讲,也象对岳文讲。 结婚!家,我马上就有自己的家了?岳文有些眩晕,那又甜又香的气息又扑面而来,难道,难道这就是幸福的感觉?他喃喃自语。 第26章 婆家 “看,那座二层楼就是我家。” 顺着岳文的指点,葛慧娴看到成排的的二层小楼,迤逦在 眼前展开。嗯,这是一个富裕的小镇,葛慧娴心里蓦地一松,两人在一起谈情说爱,好似蜜里调油,却很少说到自己的家庭,更遑论家境,现在看来,男友的家庭拿出剩下的房款,问题不大。 本来她也是作好打算,如果岳文家实在有困难,他们就向银行申请贷款。 “妈,爸,慧娴到了。”刚进院子,岳文就喊了起来。 “慧娴来了?”几乎就在同时,岳文的母亲方秀兰、父亲岳魁和妹妹岳言就从屋里迎了出来。 葛慧娴不禁睁大了眼睛,她赫然看到方秀兰的手里夹着一枝烟,见到她,方秀兰顺手把烟头扔到地上,热情地接过葛慧娴手里的东西,“快进屋,走了半天,累了吧?” 压制着惊讶,她看看岳文,岳文也朝她挑挑眉毛。 葛慧娴瞟了他一眼,落落大方道,“阿姨好,叔叔好,这是小妹吧?”她看着岳言。 小姑娘从头到脚透着古灵精怪,正从头到脚地打量她呢,“你就是我未来的嫂子吗?这么漂亮啊!”她拖腔拉韵,声音娇娇的,细细的。 葛慧娴还没来得及谦虚,方秀兰就道,“怎么说话呢,现在就是你嫂子,怎么还未来的!快,快,慧娴,屋里坐。”她长脸细眉,声音挺粗,语气却不容质疑。 岳魁一脸络腮胡子,眉开眼笑地跟在后面,看着这张笑脸,葛慧娴能从心底里感受到他内心的喜悦。 “走了多长时间,饿了吧?”岳魁忙不迭把水果放到茶几上。 “是有些饿……”岳文道。 “我没问你,我问慧娴。”岳魁一下打断他,热情地对葛慧娴说道,一句话,又逗得葛慧娴又笑起来。 “我也饿……”岳文辩解道。 “男人,饿两顿没关系,你看你,”岳魁打量一下岳文,“都成副书记了,……把衬衫掖裤子里,麦糠搽腚,不利不索……怎么给领导留下好印象?”岳魁看看岳文,先训上了。 葛慧娴看着这位未来的老公公,又被惊着了,这是岳文嘴里的那个津门下乡知青的老爸吗?说话可真不是知识分子的样子啊! 她起身把带的礼物放到茶几上,“叔叔阿姨,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我们就随便买了点。” 方秀兰笑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 岳魁笑得咧开嘴,“这是孩子一的份心意,嗯,听你阿姨的,下次回家光带着嘴来就行了啊。” “哥,有没有随便买一下我的礼物呢?”岳言娇小的身子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虽然对着岳文说话,可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葛慧娴。 “哪能少得了你的?”岳文看看葛慧娴,葛慧娴笑着把mp4递给她,“也不知你喜欢不?” “嗯,这还差不多,……谢谢嫂子了。”岳言娇滴滴笑道,她打开一听,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又一下搂住了葛慧娴,吓了葛慧娴一跳,“哎,嫂子,我爱死你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周杰伦?”岳言满脸惊喜,她又放开葛慧娴,拳头握在一块,前后晃动着,一幅陶醉的样子。 “欲擒我老妈必先擒我小妹,”这是岳文的话,葛慧娴看看岳言,知道岳文出的这招在这个上高三的小姑子身上奏效了,她笑道,“你喜欢,如果有机会,姐带你去看他的演唱会。” “姐,不,嫂子,哎哟,你是我的亲嫂子。”岳言扑上来,又要搂葛慧娴的脖子。 “去去去,没个姑娘家样,听什么人唱歌不好,听个吐字还不清楚的人瞎唱,唱就唱吧,唱得还象和尚念经,”岳魁训道,“方书记,走吧,去饭店吧。”他对自己老婆笑道。 对自己的老婆还称官职?葛慧娴不禁有些莞尔,从进这个家门开始,她一再被震惊,抽烟的婆婆,不象个知青的公公,古灵精怪的小姑… 她不禁打量一下岳文,自已的这个,呵呵,小男人。 从家里到饭店,一路上方秀兰与岳魁都不断在与人打着招呼,葛慧娴明显感到两人在镇上的好人缘。 “二姐,晚上有空没有?晚上张镇也过来,没有你不能开席啊,你一定得来啊……” “三哥,镇西头又开了家老字号,晚上老伙计们一块尝尝?” …… 而方秀兰和岳魁回答得很一致,“今天儿媳妇头一次进门,晚上哪也不去,在家侍候儿媳妇。” 葛慧娴不禁有些脸红,但也感觉心里热热的。 岳言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撇撇嘴,“他俩整天都不在家吃饭,场合多着呢,你看,你看,他俩还经常换烟抽,你敬我一支,我敬你一支,熏死了,所以我和我哥从小发誓,长大一定不抽烟。” 葛慧娴没来由地又是一阵暗笑,碰上这个小姑子,她感觉到自己的腮帮子都疼了,她朝岳文眨眨眼睛,可是她却发现岳文却是一幅乖宝宝的模样。 “哎,文回来了,大学毕业了吧?看,这孩子还这么腼腆老实!一点也不象你妈!”一位老人慈爱看着岳文。 葛慧娴不禁又一次笑起来,“老实?他?”她靠近岳文,“真没看出来啊,你在你们这口碑这么好!” 岳文骄傲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从小到大,……” “从小到大干坏事他都躲在后面,”岳言快嘴快语,主动揭开了他的老底,又道,“大家都叫他狗头军师,小时候,高年级的同学欺负他,他怂恿别人捅马蜂窝蛰人家,结果那人挨了一顿打,他没事……” 看着岳文追着岳言要打,岳言笑嘻嘻地躲在了葛慧娴后面,方秀兰也看到这边的情景,“岳言,不许欺负哥哥!” 说话间,饭店老板娘迎上来,“哟,二姐来了,呵呵,这不是文吗?听你妈说留在秦湾了?言也放假了,二姐你真有福气啊,一双儿女都这么有出息,哟,这位漂亮的……?” “我儿媳妇,”方秀兰笑呵呵地说,“一会儿赶着把你们的拿手菜都上来。” “那是,您这媳妇真俊,我看呢,就象我们西霞口的苹果,白里透红,都快赶上二姐您年轻的时候了!”老板娘夸奖着。 葛慧娴暗笑,她看看又夹着香烟的方秀兰,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抽烟是什么样子! 等进了包房,方秀兰也不让,径直在主位坐下。 岳魁笑道,“在咱家,一把手是你大姨,我坐副陪。” 方秀兰笑道,“你叔很会摆正自己的位置,来,来,慧娴,过来靠着我坐。……文啊,放假回来经常说起来,今天我是终于见到了,呵呵,也不知道我们家文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你看上他,呵呵,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一定经常过来看看我跟你叔叔,……” 见方秀兰亲热地拉着自己的手说不停,葛慧娴有些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 岳言嘟嘟嘴,“妈,你是不是有了嫂子不要你闺女了?” 方秀兰还没回答,岳魁接过话去,“你得跟你嫂子多学着点,人家一毕业就留在秦湾了。”他看看方秀兰。 方秀兰会意,“娴,我们家都是这么叫,……我今天可把你当亲闺女了啊,”岳言撇撇嘴,“你毕业比文早一年,文刚毕业又去了平州……” “妈,你磨叽不磨叽,你不就是想问,虽然不在一块,他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吗?”岳言嗑着瓜子,却是快言快嘴,“嫂子,你不知道,我妈早盼望着抱孙子,整天抱怨,这个月又出去多少份子钱,镇政府和镇上这四个村哪家有喜事都叫她,她早就想收回来了。噢,不对,是双份的份子钱,因为我爸一般也参加。” 葛慧娴又害羞又想笑,她把头埋在饭桌上装作喝水,才努力把笑意压下去,但肩膀仍禁不住有些抖。 方秀兰瞪了岳言一眼,岳文训道,“年纪不大,你懂些什么,好,不是说结婚吗,哥如果结婚,你随多少份子钱?我可跟你说啊,哥结婚,二百以下自带马扎,五百以下可以提供凳子,一千以下可以坐椅子,你自己说吧,你想坐马扎还是坐椅子?” 自己的这个小男人,行事向来不拘一格,但对自己妹妹也这样说话,葛慧娴又想笑。 岳言想回嘴,方秀兰却抢先道,“你们都不小了,处得也挺好,等找个时间,我们跟你爸妈见见,就把事定下来,不管什么时候办,先给你们在秦湾买套房子。”方秀兰趁机把想要说的话讲了出来。 岳文看看葛慧娴,葛慧娴也看看他,二人会意,这次回来,本来就是要说房子的事,没想到方秀兰主动说起来。 “妈,慧娴这次来,一是见见您,二是慧娴她们单位分房子,我们商量着,两家凑凑,慧娴家拿了十五万,还差十万。” 方秀兰一拍桌子,高兴地说,“我们家也拿十五万,不够再添!” 岳魁脸上的皱纹全舒展开来,一会看看葛慧娴,一会看看岳言,本来还想着两地分居,催促他俩起赶紧把事定下来,现在可好,房子也有了,嗯,还是我儿子有章程,两步要并作一步走了,呵呵,结婚真在眼前了,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岳言却眨眨眼睛,“妈,你把钱都给我哥,将来我咋办?”她狡黠地笑笑。 方秀兰骂道,“钱,妈有!你才多大,说这些话也不怕你嫂子笑话,真是一个闺女三个贼,就会算计你老妈,”她刚说完,马上意到到这话有问题,“你看,人家你嫂子就不这样,人家这是事摆到面前才跟父母张口。” 岳言吐吐舌头,“有了媳妇忘了闺女,不带这样的!” ………………… 一晚上过来敬酒的人很多,不是认识方秀兰的,就是认识岳魁的,或者两者都熟悉的。 方秀兰不只抽烟,而且喝酒,并且,葛慧娴发现这未来的公公婆婆都很健谈,特别是这位未来的公公,如果不打断他,他永远停不下来,怪不得岳文这么能讲,这是随他爸。 房款问题解决了,她心情更好了,看着这未来的婆婆、公公、小姑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叔,阿姨是这里的书记?”葛慧娴还是对这位未来的婆婆兴趣更浓,虽然自己在街道也常接触社区的干部,但象方秀兰这样的农村女干部还是第一次见到,趁着方秀兰出去敬酒,她笑着问岳魁。 岳魁喝得两颊通红,话更多起来,“娴,不是我吹啊,在西霞口,象你阿姨这样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从二十六那年生了文就开始干大队书记,干了快三十年了,每年的荣誉不用说,光市人大代表就干了好几届,不干镇上还不答应,在镇上说句话,书记、镇长也得考虑考虑,副镇长、副书记见面也得叫声二姐……刚才进来的是草编厂的老刘,他二小子在黄海舰队当兵,前年家里出事还是你阿姨给帮着跑的交警队,这个村,谁家有事就找你阿姨,你阿姨现在书记村长一肩挑,每年到了选举,绝对是全票当选……” “全票?”葛慧娴有些好奇。 “对,全票!有人花钱拉选票都拉不走,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心里都有杆秤,真心为老百姓办事,真心替老百姓着想,老百姓也得掂量掂量,换一个人上来村里还有这么好的福利?我不是我替你阿姨吹,每年村里八月十五、春节,每家按人头发福利,八十岁以上老人每年一千块钱,就是城里有些村也达不到咱这个水平……”岳魁唠叨着,但很自豪。 ………………….. …………………..… 在南河住了几晚,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不住嘴的公公,抽着烟有些霸气的婆婆,都让她印象深刻。 “嫂子,你真漂亮,你笑起眯着眼睛更漂亮了,我哥是不是被你迷倒了?”岳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身边。 葛慧娴谦虚道,“你长得才漂亮……” 岳文插话说“你哥我长得丑吗?从小到大,哥不是一直用实力告诉你,哥才是真正靠脸吃饭的吗?” 岳言撇撇嘴,“是,你是靠脸吃饭,姐,我告诉你个秘密啊,”看着岳文出去洗葡萄,她靠近葛慧娴的耳朵,“你平时注意我哥的眉啊,他的眉毛会动,双挑代表那开玩笑,单条眉毛一挑,就是要整人了。” 葛慧娴笑道,“我知道,他有句口头禅,注意了。” “这是随我妈,我妈在大喇叭中就爱这样喊,”岳言模仿着,“方家店全体村民注意了,方家店全体村民注意了……” 岳言学着方秀兰的粗嗓门,逗得葛慧娴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正在亲热地说着,葛慧娴的电话响了起来,她一看,却是街道办公室电话,刚接起来,办公室胖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葛,我今儿值班,刚才给何书记送文件,他办公桌上分房的名单怎么把你的名字给划掉了!” 第27章 都是流氓 岳文把葡萄放到茶几上,看到葛慧娴急得手足无措,“别着急,天塌不下来,什么情况?怎么说变就变?” 葛慧娴急道,“分房名单上又没有我的名字了,原本是有的,我的条件也够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要不,李姐也不会把钥匙给我,不行,我们得马上回去看看。” 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改,那肯定是有人作了工作。葛慧娴在街道人缘很好,岳文眼前马上闪现出陈江平那给琢磨不透的脸来,他暗叹一声,这领导可真是流氓,不高兴了,这脸说变就变,肯定他从中作梗。 可他却不想给葛慧娴讲金鸡岭那些烂事,“走,我们回去看看,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路上,岳文给任功成打了电话,尼亮在一所民办高校当老师,他估计他的手肯定伸不到秦南区,任功成答应得很痛快,让岳文跟葛慧娴直接到电视台找他。 可是还没下车,任功成又把电话打了回来,“老六,我打电话给慧娴她们街道领导了,人家答应给问问,我也是小兵一个,人家用我时喊我一声任记者,不用时,走路碰头都装没看见,我心里也没有谱,……在机关里,一是进步,二是房子,都有多少人盯着呢,你们没找领导表示表示?” “这个,还真没有,”岳文看看葛慧娴,“那你盯着点,我们再想想办法。”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车,两人直奔电视台,任功成早在楼下等着了。 “放假了,说是找不着人,慧娴,是不是你的名额被人顶了?要不我找找我女朋友?”任功成也是很着急。 “你什么时候又交上女朋友了?”岳文很惊讶。 葛慧娴却道,“那,功成,麻烦你了,这事对我和岳文来说就是大事了,我们俩在秦湾谁也不认识,就是两眼一抹黑。” 任功成看看岳文,得意地看着一辆缓缓驶来的红色轿车,“没有找不到的女人,只有不努力的男人,哪,这就是我女朋友的车。” 可是他的女朋友并没有下车,任功成尴尬地跑过去,介绍着,“这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哥们,没有之一,我常跟你提的,……” “上车吧,今天来的全是你们台领导,你可不能迟到啊!”车里的女子轻飘飘地说道。 任功成有些糗,又跑回来,“老六,慧娴,不好意思啊,中午她爸替我约了我们台领导,你们放心,上车我就跟她讲,我……” “行了,废话怎么比你们台的广告还多,快走吧。”岳文理解地踢了他一脚。 看着任功成讪讪地坐上轿车飞快离去,葛慧娴的神情再次黯淡下来。 “功成这个女朋友要么是个官二代,就是个富二代,他不会骗我们的,说不定就能成呢。”岳文安慰着,“我们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上次不是冤大头请客时见过你们街道的领导了吗,找就找一把手,你打个电话,我们晚上到他家里去一趟。” “我离党委书记还差得太远,”她万难拿出手机,强撑起笑脸,“韩书记,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她刚说了要去看看的话,那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葛慧娴马上提到房子的事,可是两三句话后,她失望地合上手机,“韩书记说不在家,问我有什么事,他说记得名单上有我,就没再说什么。” “这领导可真是流氓,上次吃饭时还那么亲热,你给你们街道老三打电话,”岳文恨恨地道,见葛慧娴不解,他双眉一挑,“就是你们街道的副书记,老大老二一般尿不到一个壶里,副书记管着分房吧,那就直接找他。” 等两人从街道何书记家里出来的时候,事情却仍是毫无着落。何书记不在家,他爱人倒很热情,只是答应何书记回来把事情跟他说说。 任功成始终没有回电话,两个领导也没有准话,葛慧娴情绪很低落,岳文笑道,“要是有个地方能出卖自己的灵魂就好了!” “为什么?”葛慧娴不解。 “换取房子啊。”岳文笑道。 可是葛慧娴却没有笑,她若有所思,突然说道,“你们家陈主任不是跟周书记的秘书很熟吗,找他啊,他说话肯定管用,他对你也不错。”葛慧娴的情绪一下高了起来。 “这个,”岳文犹豫了,“我,……” “你什么你,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葛慧娴学着他的语气,“你想不想结婚了?想不想……”葛慧娴掐了他一下,娇羞地鼓励道。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岳文有些牙疼,“求他,那是与虎谋皮,我猜,这事说不定就是他在背后搞鬼,想逼我就范。” 葛慧娴有些糊涂,岳文正想解释,葛慧娴电话又响起来。 “唉哟,李姐,你可吓死我了,”葛慧娴的表情一下亮了起来,有如一盏灯光,点亮了这个冷清的薄暮,“没事,没事,你这也是关心我嘛,我知道了,好的,明天见。” 葛慧娴放下电话,一下扑了过来,幸福地喊道,“我就说嘛,我们不会这么倒霉。”她搂住岳文,笑着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李姐来电话,搞错了,何书记的儿子在他办公室上网,在纸上乱画乱写,李姐却以为把我们的名字划掉了。” “我靠,这倒霉孩子…”岳文也无语了,费了这么大劲,却是因为孩子一个无意中的动作,“幸亏你在名单内了,让我们做工作真是太麻烦了”。 这时,葛慧娴的手机又响了,“嘘,我们家韩书记,”她脸上严肃起来,“韩书记,您好,……噢……噢……我记住了,麻烦您了,噢,好的,谢谢韩书记。” 葛慧娴放下电话,“我们老大,他刚才问了一下,说名单从没变过,他说,前两天还跟你们家陈主任吃过饭,还有区委办的姜主任,他们对你评价都很高,也让韩书记多关心我,”她看看一脸懵懂的岳文,“他说,本来我的条件不太够,这也是领导关照,……你们家领导对你真好,回去你一定去看看人家,遇上这样的好领导……” 好领导?岳文彻底纳闷了,他现在真是不能把陈江平与好领导划等号,可是为什么自己不去金鸡岭,陈江平还对自己这么好?他本以为房子的事是他在搞鬼,可是他仍象往常一样“关照”自己? 他的手机这时也突然响起来,“八哥,什么事?什么?让我发言?”他脸上一幅纳闷的表情,竟有些小小激动。 见葛慧娴询问似地望着他,他一挑眉毛,“明天下午区工委组织部召开选调生座谈会,街道组织办通知我发言。” “好事啊,”葛慧娴一下高兴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我就说嘛,你们家陈主任对你不错,乖啊,一定要好好表现,有事没事多找你们家陈主任汇报汇报工作,早请示晚汇报最容易拉近与领导的距离了……” …………………....……… …………………..……… 十月九号下午,区工委组织部会议室。 岳文老老实实坐在一群选调生当中,相对于其它选调生互攀交情、互留电话的热情,他显得很平静。 他的发言稿是由现在兼任组织委员的刘志广亲自审定的,主题就是不畏艰难困苦,投身农村基层,切实化解村庄矛盾纠纷,确保农村社会稳定和长远发展,用刘志广的话就是,“别的选调生基本都在街道工作,人无我有,扎根农村,这才是你的优势。” “可是我已经跟陈主任提出,要回街道工作。”岳文有些犯难。 “嗯,……人走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看两步都是高手,街道不是还没研究你的问题?你现在不还是金鸡岭的副书记吗?你不发言谁发言?下一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刘志广话里有话。 …………………....……… “来了,嚯,王部长真来了”。一声嗓音打断了岳文的思路,当他抬起头时,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赫然已经在台上就座,而他的旁边就是常务副部长胡鸿政。 胡鸿政扫视台下,岳文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定格,但他笑笑,却没看到胡鸿政有什么表示,自己是个小人物,大人物哪里能记得住自己是谁,他自嘲道。 “好,下面开会,……”胡鸿政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念起自己的稿子来,他的话不长,很快,几个选调生相继走上主席台开始发言。 岳文一边听着台上的讲话一边熟悉着自己的稿子,果然象刘志广讲的那样,几乎所有选调生都是在街道工作,说的也无非就是坚定理想信念、调整好心态、加强学习之类的老话套话。 “下面,由芙蓉街道岳文同志发言,大家欢迎。”胡鸿政朝他看了一眼,岳文有些激动,原来部长还是认识我呀。 他大步走上主席台,也不用稿子,舍掉了开头其它人的客气话,直入主题,不得不说,刘志广还真有水平,务实务虚都有两把刷子。 当讲到一半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胡鸿政在部长耳边说了几句,部长看看自己,点点头。 他是最后一位发言,当他回到座位上时,胡鸿政热情地说道,“下面欢迎王部长作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区工委组织部王部长,态度很和蔼,“今天工委组织部召开全市的选调生座谈会,刚才,七位选调生作了自我介绍和表态发言,让我感受到了青年一代的热血沸腾和激情飞扬,部分往届选调生结合工作实际谈了一些体会,对我的启示也非常大……” 岳文同大家一样,都在下面认真听着,不同的是写来写去他的本子上只有几个字,“选调生,座谈会,”而他旁边的人都在奋笔疾书,恨不得把部长讲的每个字都写下来。 “……第四,扎根于基层为什么?刚才绝大多数的代表都是往届选调生,本届只有一人。”听到这里,岳文不禁一惊,他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台上的胡鸿政也难得露出微笑,呵,难道今天中了头彩了? “这位选调生,刚参加工作几个月,就不畏艰难,主动请缨,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矛盾最复杂的地方去,在大风大浪中锻炼自己,提高自己,积淀自己……” 岳文的脸不禁有些红,这是自己吗,自己去金鸡岭不是陈江平那老小子逼的吗?自己的觉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他心虚地看看台上,却发现胡鸿政和蔼的目光。 王部长很健谈,口才也很好,可他后来讲的东西岳文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沉浸在部长的表扬中了,他暗骂自己,真没出息,怎么小心脏跳得这么厉害? 可是当王部长讲完,胡部长把王部长的话总结一遍后,他的心脏却跳得更厉害了,“七位同志的发言将刊登在组工动态上,芙蓉街道的岳文同志将代表我们开发区选调生参加后天在秦湾举行的选调生座谈会。” 我的乖乖,岳文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大家要向几位同志学习,……”他后面的话岳文又给自动省略了。 会后,当领导们散去,岳文立马成了一群人的中心。 “小岳,认识一下,我是铁岭街道的选调生,我叫……” “小岳,怎么过来的,我带着车,捎你回去?” “选调生有个群,岳文,你还没有加入吧?” …………………....……… 岳文有些头晕,他热情地微笑着,与众人边说边走出了会议室。 当两天后,他坐上中巴,作为选调生代表,在当地领导热情尊敬地介绍下,参观了河宁区几个村的村容村貌、发展项目、现场观摩了村党员群众活动中心,回到秦湾后,与市委组织部及各区县的部领导一同浏览各区县选调生工作情况汇编、图片展示及工作日志,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市委领导,他不禁有些陶醉。 第二日,当座谈会在秦南区召开,葛慧娴坐在台下,看到台上侃侃发言的岳文,虽然早已得知消息,她还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 …………………..……… “载誉归来啊!”黑八大声嚷嚷,难得地从右边裤兜里掏出好烟来。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赤果果的妒忌呢?”宝宝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他的好烟来。 “妒忌不犯法吧?为嘛岳文刚工作什么都有了?副书记、市委组织部的典型,我就不明白了,同是一个屋檐下的两兄弟,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黑八差点捶胸顿足了。 “八哥,干脆你改个名字得了,”蚕蛹的心眼比脸的上痘痘还多,“叫衡水老白干好了。” “什么意思?”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 “白干啊!”曹公子从门外走进来,“这都听不懂,还想提拔!真替你的智商捉急啊?” “去,你一个警油子,跟哥讲智商?”黑八愤愤不平,“你们看岳文,到哪都能闹腾出点事来,我们以后就叫他大闹行不行?” “不好,芙蓉街有了四大精,我看叫他第五精好了!”转眼间,宝宝又与黑八结成了统一战线,毕竟玩笑归玩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嗯,岳大闹好,形象!”彪子赞成。 “岳大精好!”蚕蛹反对。 “今天怎么聚得这么齐?”岳文发现问题了。 “下午陈主任开会,我们都参加,你也参加。”宝宝解释道。 陈江平…… 岳文象被一道闪电击中,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恐怕又得回金鸡岭了,而且这次真不能再讲条件,怪不得自己在秦湾总有一丝不安,总觉着哪里不对头呢。 “领导都是流氓,防不胜防啊!”他恨恨得骂出了声。 第29章 狗头金王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金属,可以像黄金一样,对人类文明的演进有着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耀眼夺目的光泽和无与伦比的物理化学特性,使它充满了永恒的神奇魅力。 因此,古希腊人称黄金为可以触摸的太阳,当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在交矿集团黑暗潮湿的矿井下,大灰狼平生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那块巨大的太阳。 “怎么回事?谁放的炮?”大灰狼抚落掉在头上的碎石,怒吼着,声音在空旷的矿洞里来回回荡着。 “谁放的?”白面狗痛楚地捂着头,一块碎石子崩到脑袋上,所幸人没事。 “郎哥,好象是对面放的。”一个工人小心说道。 烟雾散去,粉尘落地,顺着灯光,一个大洞赫然出现在眼前,紧接着,二郎神的脑袋从洞里钻了过来。 “靠!”大灰狼恨恨骂了一句。他看看地上的一堆碎矿石,默不作声。 “我靠,怎么在哪都能碰到你?”毕竟是老熟人,虽然二郎神已离开施忠孝自立门户,但兄弟们的基情还在,他走的时候,施忠孝也并非无情无义,还送了他十万块钱。 “郎哥,”二郎神倒是很客气,先跟大灰狼打了个招呼,“妈了个巴子的,还伤着了?这点小伤,对你狗哥来说,小意思,”他亲热地拍拍白面狗,“上去后我请客,给郎哥、狗哥压惊。哎,这是在交城地界,你们怎么也挖到这里来了?你们自己有矿啊,还来挖国家的金子?”二郎神递了支烟给大灰狼,大灰狼却没有接。 “许你挖就不许我们挖?”白面狗看看阴沉着脸的大灰狼,“我们是从开发区这边进来的。”他所讲不假,交矿集团作为市属企业,本来就横亘交城与平州两地。 “狗头金!狗头金!”突然,一个伏身工作的工人喊起来,他状如疯魔,两手捧着一块东西,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三个字就象炸弹一样,轰响了众人的耳膜,无数道灯光骤然射向叫喊的工人。 雪白的灯光下,一个黄澄澄的大金块正捧在工人的手心,它的形状很是特别,就象一对母子猴一样,只见“母猴”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猴”。整块黄金惟妙惟肖,可谓鬼斧神工。 不知什么时候,几个交矿集团的工人出现了,这是国有采矿作业面,他们也是循声而至。 “天呐,一般狗头金都很难找,也只有几克的分量,纯度能有百分之三十就不错了,这块,得十几斤重吧!” “嗯,纯度得百分之九十以上。” “这可是名符其实的金王啊!” “这得多少钱啊?” “无价,几克的狗头金都卖到几十万,这块嘛,那真得是价值连城!” 无数道目光透射出贪婪的目光,大灰狼小心翼翼地拿过来,很沉,他轻轻抚去矿渣,灯光下,是黄澄澄地耀眼,是黄澄澄地震撼。 “我也开开眼,”二郎神眼里冒着绿光,伸手就想拿过来,大灰狼刚想递给他,不料,却马上收回了手。 二郎神骤然变脸,“郎哥,这里是我们打通的,应该归我。”他一下拔出刀来。 大灰狼轻蔑道,“玩刀?你配?”他把狗头金王拿得更紧了,“是我们先到的!” 二郎神有些龇牙咧嘴,他一犹豫,突然夺过一个工人的橇杠,二话不说,抡起来恨恨地砸向大灰狼。 彼此都很了解,大灰狼也早有防备,他轻轻躲过,抬腿踹倒二郎神,“哗啦啦”,二郎神踉跄着撞倒在石壁上,头顶的碎石掉下一片。 “嗷”,一声喊,白面狗也动手了,他敲倒一个站得最近的二郎神手下,“砰砰砰”,双方的砍刀、撬杠瞬时短兵相接。 交矿的工人吓得转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砰”,一声枪响,红了眼的二郎神拿着猎枪,瞄准大灰狼,大灰狼一抬枪,子弹打到顶上,碎石双纷纷落下。 “郎哥,闪开!”白面狗大叫,他拿出小炮(自制炸弹),往前一扔。 “轰”,火光四溅,烟雾弥漫,人群中传来阵阵惨叫…… …………………....……… …………………..……….. “王书记的电话。”蒋胜摆摆手,示意着陈江平与刘志广。 王军,开发区工委书记、平州区委书记,能让老资格的党工委书记蒋胜这样毕恭毕敬讲话的,也只有他了。 不知王军在电话里讲什么,蒋胜听得很认真,黑脸上一幅严肃的样子,刘志广很关心地看着蒋胜,陈江平却心无旁鹜,在回着一条短信。 放下电话,蒋胜大口喝着热茶,他看着刘志广与陈江平,“昨天交矿集团矿下死了两个人。” 刘志广笑道,“他们是市属矿山,又不归我们芙蓉街道管!” “死的不是矿上的职工,是两个痞子,”蒋胜说道,“是两帮人盗采国有金矿,发生了火拼,还动了枪,据说是因为挖到了狗头金!” “狗头金!”陈江平与刘志广都倒吸了一口气。工作在金矿区,他们都知道狗头金的分量。 “交城市委的邱书记、交矿集团的老总冯志平都找到了王军书记,区里很关注,区公安局也介入了,”他看看刘志广,“两帮人都是施忠孝的手下!这是国家财产,是国宝,必须追回!”他强调道。 陈江平看看刘志广,刘志广却说道,“从没听说过交矿能挖出狗头金来,再说,施忠孝自己有金矿,还去挖交矿的金子?” 蒋胜摆摆手,“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积极配合,金鸡岭的事还没利索,不要再整出些没味的屁来。”他有些不耐烦。 刘志广略一思考,“这是两件事,如果确有狗头金,也的确是施忠孝的手下干的,肯定得让他交出来,依法办理;如果不是他,我建议,下一步,配齐金鸡岭的书记,施忠孝在村里威信也很高,他当家,金鸡岭肯定能稳定下来。” 蒋胜看看陈江平,“这些,……你们定。” 陈江平没有表态,他回到办公室,沉思片刻,把那些岳文交上来的合同收起来,小心地锁到柜子里。 狗头金,命案,枪,在椅子上坐定,他不禁又想起那个“心甘情愿”回到金鸡岭的“岳书记”,这样的环境下,他还能胜任吗? …………………....……… …………………..……….. “岳书记,你多吃。”胡开岭殷勤地劝酒,他已喝得脸红脖粗,更加兴奋。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对岳文的称呼也已悄然改变。 “胡哥,你别让嫂子再做菜了,已经饱了,再吃我真的要成饭桶了!”岳文夸张地松松腰带,重新回村以来,他几乎顿顿都在胡开岭家开伙,两口子对他当恩人看待,饭菜几乎顿顿都是过年的标准。 “年轻人正是能吃的时候,你胡哥喝酒,你就多吃菜!”胡家嫂子又端上一盘清炒山野菜,两手在围裙上胡乱擦着,“听说施忠孝他们挖着了狗头金?还在交矿地底下打起来了,还死了人!” 狗头金,是这几天芙蓉街道乃至开发区最热门的话题,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关金钱与宝贝,更是传者众多,版本不一。 岳文也听到了风声,曹公子还专门打电话来问,黑八等人更是兴冲冲地上山,但都无缘见到宝贝。 “说是从咱金鸡岭挖到的,这可是千年不出的宝贝疙瘩啊!”胡开岭长叹一声,一仰头干了杯中的残酒。 “什么情况?”黑八不是说从交矿集团挖到的吗,大灰狼还差点受了伤,转眼间怎么产地又成了金鸡岭?岳文上起心来。 胡开岭看看他,“听施忠孝矿上的人说,下午公安局来人了,说是从金鸡岭确实挖到一块象狗头金的东西,已经上交了。公安局也调查交矿的职工,交矿的职工也说,不知道有这事……白面狗也让公安局带走了,说他在交矿矿井下用小炮炸死两个人……” 胡开岭的脸虽然一片枣红色,但思维并不乱。 “这是丢卒保车,白面狗没有人支使,他敢去交矿乱采乱挖?”岳文马上明白过来,“交上一块石头,那就是混水摸鱼了,反正我不承认,也没有人证明,谁知道到底有没有狗头金,谁也没见着不是?” “通”,胡开岭一拳砸在桌子上,“集体的东西,就落在私人手里,老少爷们还守着金山要饭吃!岳书记,我们想重新收回矿山!” 岳文却不明确表态,“刘书记不是来了吗?看看他怎么说吧。” “芙蓉街道谁都知道刘志广与施忠孝穿一条裤子,”胡开岭恨恨道,“如果当初那些合同在就好了。” 岳文却不置可否,现在村民都在那个晚上被吓破了胆,还有人会跟着胡开岭冲锋陷阵吗? 胡开岭突然站起来,“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他神秘地说。 第30章 血,腥! 胡开岭从正屋里出来,手里却拿着一卷纸。 岳文疑惑地接过来,隔着纸,就能看到密密码码的红印子。他笑着摊开来,笑容却僵在脸上。 血书! 让人触目心惊! 血红! 让人如炭在手! 这肯定是胡开岭搞出来的,他是部队出来的,这明显就象传说中的战前请愿书嘛。岳文缄默着,耳边只听见秋虫的呢喃。 “我也考虑过,也跟你嫂子说过,我们都认为你分析得对,卜委员这事,横竖他是跑不了,这么一个人,可惜了。”胡开岭到底沉不住气,重回金鸡岭,两人就卜凡事件谈过多次,岳文就是想劝胡开岭不要再那么激进,别再惹火上身、惹祸上身,可是百般劝说,效果了了。 他也想到了卜凡,凭心而论,除却热衷进步的因素,这人本质不坏,自己不也是想着进步,才又被陈江平骗回来了,人家卜凡毕竟到了政协,那里没有刀光剑影,也很少勾心斗角,但他那么年轻,恐怕仕途已到尽头。 胡开岭却不容他心绪纷乱,他把椅子挪到岳文身旁,推心置腹道,“你有胆量,也有计谋,施忠玉这个老油子你说整就整,他见你还得陪笑,你又是副书记,你得跟我们一块干,……我们都跟着你干,如果你不想出头,就站在后面,帮我们谋划一下,你是大学生,动脑子,比我们这些大老粗,高过几个山头。” 岳文端起茶水,漱漱口,“扑”地喷在地上,“嫂子,我吃饱了,我回去睡觉了。”他看着说不出话来的胡开岭,“光棍都嫌床凉,你有嫂子,我还得自个回去暖床去!” 他说完没等胡开岭回话,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胡家院子。 那晚如雨的鼓点时刻还响在他心头,那凄厉的刹车声,胡开岭躺在地上的呻吟声他仍记忆犹新,他相信,跟着刘志广干,暂时不会有危险。 并且,既然已在秦湾买房,马上就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岳文是打心眼里不想趟这趟浑水,他抬头看看繁星满天,山里的夜空是那样的纯净与透明,但他更思念的是秦湾夜晚的繁华与璀璨,还有,那幢单元楼里温暖的家的灯光,虽然,只看过一次,他却永远铭记于脑海。 回到村委,他迫不及待地给葛慧娴打起电话,葛慧娴却在外面应酬,电话里传来ktv里的歌声。 “咚咚咚”,村委会的破门又响了起来。 “谁?”岳文马上拿起了土枪,二能挨了一枪托,却是不敢造次,事后跟大灰狼又送来了枪药。 “我!”胡开岭的粗门大嗓。 “睡了!” “开门!” “你有完没完?” “你不开我们就一直砸!” 岳文气苦,穿着裤衩跳下来,打开门又飞快跑回被窝,山里凉,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幽暗的灯光下,人影幢幢。 岳文虽然没有正眼看他们,但他隐约知道,请愿书上按血手印的人来了大半。 “兄弟,我也是下定决心了,你不答应,今晚我们就不走了。”胡开岭拉过一把椅子,“吱嘎”,破椅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痛苦地叫起来。几个壮汉站在他身后,各色表情都有,但都一言不发。 岳文气得龇牙,他往床上一躺,“出去,我要睡觉!” 胡开岭也不说话,掏出烟抽起来,空烟盒狠狠一揉,扔向墙角。 椅子,在胡开岭庞大的身躯下不断怪叫,岳文实在忍受不了,一下坐起来,“别坐椅子了,那有砖头!” 胡开岭还没回话,村里一个叫二刚的青年喊道,“胡哥看得起,是给你面子,你还想不想在金鸡岭混了?”说着,竟要冲上前来。 岳文轻蔑地看看他,“滚蛋,想不想混,你没资格说。” 二刚气恼,一个箭步跳过来,却不防让胡开岭一巴掌打在脸上,“这是你耍横的地方?滚蛋!”他也骂道,二刚看看他,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 琢磨着今天不会有结果,胡开岭又吩咐其他人先离开,他自己也站起来,“前些日子你满山转,你嫂子还说,看把娃愁的!我们其实也想你回街道,别窝在这山沟里,可是你也都看到了,只要是他们挖矿的地方,都掏空了,随时可能塌方,山地上的矿石堆在一块,一下雨废水满山流,再过几年,村里的水恐怕都不能喝了,……他们把座山挖成什么样子了?村里都给他们打工,一年到头就挣几个辛苦钱,还不够买药钱!” 他见岳文仍不为所动,火气直往上窜,几步走到门前,“砰”,踢开门,“岳文,我以为你是个汉子,怎么象个娘们,行了,算我今天没说。” 岳文忙不迭下来关门,却见他往西而去,“哎,胡哥,你怎么不回家陪嫂子?” “我去买条烟!” 黑暗中,传来胡开岭气哼哼的声音。 …………………....……… …………………..……….. “钉铃铃,钉铃铃……” 施忠玉舒服地烫着脚,放在手机套里的手机却疯狂响起来。 “都快十一点了,谁打电话?”他不满地唠叨一句,“老婆子,给我把手机拿过来。” 施忠玉老婆抱怨一句,她跟女儿正在看电视剧《历史的天空》,里面姜大牙正在带队除奸,朱一刀刀砍汉奸,鲜血喷了他一脸…… “喂,……噢,五哥找我,好,我马上出来。”他匆匆放下电话,揩脚、穿鞋、披衣、出门。 “早点回来。”沉浸在剧情当中的施忠玉老婆喊道。 “知道了。”施忠玉说着,已是推开大门。 一集电视剧已经演完,从剧情中暂时出来的母女二人看看钟,“你爸怎么还不回来?” 女儿还没答话,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施忠玉老婆嘟嚷道,“今晚这是怎么了?哎呀,你爸的电话。”她拿起话筒。 还没等她答话,电话里就传来盲音,她起身拿起外套,“你爸让我过去,你困了就先睡,我跟你爸一会儿就回来。” 施忠玉的女儿已经参加工作,她的心思全放在电视上,随口答应着。 “铛铛铛……” 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的挂钟准时响起来,电视里已经没有了节目,施忠玉的女儿看看钟,自言自语道,“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叮叮叮……” 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寂静中,声音格外刺耳。 “喂,……在哪里?我们家院墙东北面,噢,你是谁?……我叔叔?我记不起来,行,那我马上过去。” 施忠玉的女儿放下电话,拿起炕头的手电。她家住在村头,门前是一条大道,山村的林木茂盛,院墙东北面就是一片黑黢黢的树林。 她走出屋门,突然莫名感到一阵害怕,她想了想,又回到屋里,拨通了施忠孝的电话,她知道父亲跟这位五伯关系最好。 “玉梅,你现在哪里?……好,那你马上锁好门,一定锁好门。”施忠孝的声音很焦急,“小郎马上过去。” …………………....……… …………………..……….. 火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胡开岭夹着一条烟,走在村里的大街上,“妈的,这帮人有钱,倒是给村里装几盏灯啊!” 突然,装在腰间的电话响起来,“施忠玉家出事了。” “喂,谁出事了?”胡开岭大声说道,还没来得及问,电话就挂了。 “出事好,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胡开岭狠狠抽了口烟,烟头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来,他刚要往北拐,那是他自己家的方向,但脚步又停下来,他想了想,暗骂一句,还是朝施忠玉家走去。 “笃笃笃”…… 施忠玉家的大门紧闭,里面却空无声响,他往墙上一蹬,身子马上攀上墙头,屋里亮着灯,并无情况。 胡开岭骂道,“谁在耍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顺着路往北走,黑暗中,夜晚中的草木气息逐渐变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胡开岭走着走着,一下被绊倒,“什么东西?”他边骂边拿出打火机。 “啊!” 微弱的火光下,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一紧张,叼在嘴上的烟一下掉在血泊里。 地上躺着的赫然正是施忠玉两口子。 …………………....……… …………………..……….. 岳文的电话也响了。 他以为又是胡开岭,接起手机,看也不看,“睡了,有事明天说。” “施忠玉家着火了。快去救火。” 电话里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话刚说完,就挂了。 岳文来不及多想,起床、穿衣、穿鞋。 他刚要出门,想了想又回屋拿上土枪,可是当土枪在手,他一下却停了下来。 这可不是个太平地方啊,他自言自语道,他抬腕看看手表,十二点多了,“开什么玩笑,不是做饭的时候,谁家现在着火?” 他有些警觉,枪握得更紧了,如果着火,早有人到村委来敲门了,村委的大喇叭还不得喊破天啊! 他走到大门口,突然拉开大门,紧接着,土枪平端对准了大门。 空无一人! 寂静的街上传来几声狗叫,他出得门来往施忠玉家方向看看,并无火光。 仔细一考虑,他又掏出手机给胡开岭打起电话来,胡开岭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丰收叔,起来,起来,老陈婶子,起来,起来……” 岳文多了个心眼,他砸开几个邻居的大门,失火一块救,有事作个旁证嘛! 听说失火了,一群人集合倒也迅速,可是还没走到施忠玉家,也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谁家杀猪了?” “不过年不过节的,杀什么猪!” 岳文心里一沉,土枪却平端起来。 黑暗中,一个人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谁?说话,不说话我开枪了。”岳文一下紧张起来。 “我,……胡开岭。”灯笼的灯光下,胡开岭全身是血。 “胡哥,你怎么了?”岳文紧张起来,手有些抖。 “我没事,……施忠玉两口子,……被……人杀了。”胡开岭大口地喘着粗气。 众人一下紧张起来,给医院急救打完电话,岳文又给派出所报了警。 一些胆子大的村民,却是已经跟着胡开岭走到了施忠玉家东北方向的小路边。 胡开岭却不愿再往前走,“你确定死了吗?”岳文从后面追上来,他端着枪自个往前走去,在手电的摇摇晃晃的光线下,他却停住了脚。 只见,施忠玉无助地躺在地上,地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鲜红的血液滋进了干黄的土地里,呈现一片触目的暗红色。 施忠玉的老婆倒在草垛上,底下的草上,是一片片的腥红。 “呕……” 岳文忍不住,转过身,趴到路边,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第31章 警花与警犬 红蓝色的警灯闪烁了一晚,随着东方天际渐渐变白,金鸡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但惊恐与不安仍然弥漫在村子上空。 昨晚,刘志广、万建设、迟远山等包村领导及包村干部,带着黑八、彪子等人连夜上山,芙蓉街道派出所所长魏东青、带着曹雷等民警,配合区刑警大队,连夜展开排查。 胡开岭因为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双手沾满鲜血,手机竟也掉在现场,故而成为重点排查对象。 两个不明来历的电话,岳文认为此事很是蹊跷,看着胡开岭一幅问心无愧的样子,他先是埋怨他做事不经脑子,后来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事说清楚。 街道的领导加上公安局及派出所的民警,来得人不少,村委就当作临时办工地点了,他又安排着胡家嫂子、老陈婶子给大家烧开水,天亮时,胡家嫂子又蒸了一锅包子送到村委。 老书记、施忠孝陪着刘志广等人坐在村委会,可以看出,刘志广与施忠孝对老书记都很尊重,尤其是施忠孝,那种尊重从心底里流出,绝不似作伪。 屋子里吸了一晚上的烟,岳文实在吃不下,他借口看看在现场的民警吃饭,就逃也似地走出那好象要被点着了的村委会。 警戒线拉得很长。 线内几个警察在仍然在忙碌着,线外,村民们仍没有散去。 “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手这么狠,头跟身子就连着那层皮……” “施忠玉手也太黑了,他卖化肥坑人家钱,一车化肥愣是没给人钱,那送化肥的两口子,抹着眼泪走了……” “嗯,还是得罪人了。” “他这几年在村里干会计,村里的东西没少往自己家划拉,还在矿上给施忠孝管账,施忠孝也不亏待他,他的家底可不薄,他是被人盯上了。” “我看还是黑人钱,遭报应了……” …… 施忠玉简直就是施忠孝在村里的代言人,会不会是二刚那帮人干的,二刚是个屠父,那一刀,标准就是斩猪头的刀法,岳文看看站在人群里黑着脸的二刚,没有证据他只能在心里猜测,不过,俗话说,山匪海贼,村里人野蛮,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事经常发生,杀人,对这些人说有能力也有动机。 不过,虽然施忠玉与胡开岭也有过节,但他相信肯定不会是胡开岭所为。 “岳书记,怎么你一来金鸡岭,金鸡岭就不太平呢!”黑八、蚕蛹等人在村委会找不着他,又找到这里来了。 看着黑八举着一个包子吃得腮帮流油,岳文气不打一处来,“滚远点,就你这样子,也就是现在赶上好时候,你才混成个机关干部,要是放在封建社会,你这样子,长得都有碍观瞻,快,离我远点,别损害我在村里的光辉形象!” “s-h-i-t!”黑八看看自己腆着的肚子,努力往里收了收。 “哎,八哥,别走,就站我旁边。”他刚要走,岳文却一把把他拉住。 “为嘛?”这几天岳文身上突然滋生出一股说一不二的气质,让他很陌生,又好象理所当然。 “嘿嘿,站我旁边,”岳文吡笑道,“你离我近点,显得我形象高大帅气不是。” 黑八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漂亮的短发女警正朝他们走来,曹雷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蒋晓云?”蚕蛹的眼光顿时放亮,黑八一下明白过来,“去死,你怎么不让曹公子站在你旁边?”他不屑地看看岳文,走到蚕蛹身边,眼睛却也不住地打量蒋晓云,“嘿,哥要跟曹雷公平竞争!” 岳文与蚕蛹可怜地看看他,彪子心直口快,“竞争?八哥,就凭你身上这身膘吗?” 众人呵呵笑起来,冲淡了由于凶杀案留在人们心上的惊悚。蒋晓云走到岳文跟前,不悦地看看他们。 曹雷赶紧介绍,“晓云,这就是岳书记。”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对岳文说,“这是刑侦大队的蒋晓云,蒋队。” 蒋晓云却疑惑地问,“书记?这里的吗?” 昨晚跑前跑后,侍候你们一个晚上了,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但美女面前,岳文不生气,“如假包换,请问,蒋队,您有什么指示?”他伸出手来,而蒋晓云却没有握手的意思,指头都没动,他也不觉着不好意思,自己麻利地把手收回来,看得黑八一干人鄙视不已。 “我们队长叫你过去。”蒋晓云说完,再不理他,转身而去。 “快去吧,刚才没折了手吧?”黑八讥笑道。 “曹公子的女人,你也想染指,这下好了,热脸贴了冷屁股吧。”蚕蛹的话总这么猥琐。 岳文昨晚与其他村民一样,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了,但就他与胡开岭接到了陌生电话,可是打电话的却不知是谁,并且两个号现在都打不通了,但这让刑侦大队的人很感兴趣。 他看看那个穿运动衫、戴棒球帽、还叼一烟斗的光头,昨晚谱摆得很大,“那个就是大队长阮成钢?” 曹雷难得没有跟蒋晓云走,正色道,“对,大队长阮成钢,咱们开发区几乎所有的大案,都是他指挥破的,许多公安部和省厅挂牌督办的案子都出自他手。” “这么厉害?听说他在监狱当过卧底?”彪子崇拜地看着阮成钢。 黑八不屑道,“开发区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你看,他还叼着烟斗,真把自己当福尔摩斯啊!” “福尔猫屎!”岳文看见蒋晓云又朝他们走来,但他丝毫不加掩饰。 “怎么说话呢?”蒋晓云倒底听见,很是气愤。 “你怎么跟领导说话呢?”岳文笑道。 “领导?”蒋晓云不解。 蚕蛹讨好道,“就是岳书记。”岳文也挺胸抬头看着蒋晓云。 蒋晓云“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她又轻蔑地看看岳文,“叫不动你是吧?”看岳文仍不动弹,她转身离去。 “爷们啊!岳书记!”蚕蛹夸道。 岳文得意地挑挑双眉,还没回话,却听到一阵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的脸色马上变了。 “汪汪汪”,远处,一条警犬正朝他们几个飞奔过来,几个人知道不好,马上四散逃离,可警犬象认识岳文似的,跟在他后面,紧追不舍。 金鸡岭的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村的小岳书记狼狈地在前面跑,一条高大的警犬威风地后面追…… 黑八跑得气喘吁吁,当他发现没有危险,再看岳文的样子时,禁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而阮成钢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他皱头眉看着现场零乱的脚印和被破坏的车辙,指挥着人夹起草丛中两个烟头。 …………………....……… …………………..……….. “我靠,威信扫地,威信扫地啊,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威信,让警花与警犬给葬送了。” 接连几天,岳文有事没事就恨恨地念叨。 胡开岭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刘志广把施忠孝的党员关系转回村里来了。” “嗯,……施忠孝还是党员?转党员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讲的?”岳文隐约觉着里面有事。 “说是在南方入的党,谁也不知道,我二叔告诉我的,他也是村里的老党员,施忠孝现在正在做工作,好象是让大家选他当书记。”胡开岭的表情很无奈。 “嗯,有意思,好事啊。”岳文一下来了兴趣,选书记,后面肯定离不了刘志广的操作。 “什么好事?他当了书记,村里更加不象样子了!”胡开岭不悦地瞪了岳文一眼,“以前都是老书记干,他不当让给上一任,上一任把金矿承包给了施忠孝他们,他也没落好,得癌症死了,我们这个村从来没有得癌的,大家都说,这出卖集体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你把你的想法给老书记讲过吗?” “血书给老书记看过,老书记的态度跟你一样,不管。”胡开岭颇有些气愤,“所以,我们想把你推上去,这些天我们也在做工作,村里一共十三个党员,除去一个施忠玉,加上你跟施忠孝一共十四个,你我两票,我二叔一票,剩下的我们正在做工作。” “我不当!”岳文很干脆。 “你不当,那我们只能到区里上访了,到市里去上访。”胡开岭急了。 “别呀,”打破现在的平衡,岳文估计自己的日子又要难过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选我,街道也不会同意,”胡开岭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可以,我早自己当了,你就站出来,算帮我们一个忙,怎么样?” 岳文略一思索,“行,帮忙可以,做其它的不行。”刘志广背地里操纵这事,视他为无物,让他有些恼火,领导怎么了,也得尊重人,那怕我是个新人,是个年轻人。 “老书记为什么不干了?”一旦有了目标,有些事就要关注,有些人自然也要打听明白。 “干了一辈子,想享清福了,他在任时,村里一穷二白,谁知他不干了,倒找出金矿来了……”胡开岭见岳文答应,兴致一下高起来,他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见他话匣子打开,岳文赶紧打断他,“其它党员什么情况?” “其他党员也都是些老人,村里好多年没发展党员了,现在的党员除了我是年轻的以外,其他的基本都是老书记当时发展进来的。” “嗯,明白了。”岳文眉毛一挑,知道关键了。 “对了,下个周老书记生日,原本因为施忠玉的事,他不想过了,但七十也是大寿,我们得去。” …………………....……… …………………..……….. “金贵”,历来就是人们评价物质与人格价值高低、大小的准星和天平。 在金鸡岭,大家公认的能与“金贵”二字挂钩的也只有老书记一人。 “三叔,我敬你一杯,我们家如果没有三叔,在生产队的时候就饿死了,三叔还安排我哥干民办教师,我娘活着的时候常对我们讲,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三叔,三叔,我先干为敬,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施忠孝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简单的农家小院,丰盛的菜肴,老书记虽然不想过生日,但生日当天,人还是来了很多,请了的和不请自来的,岳文属于后者。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们家当时孩子多,确实困难。”老书记笑道,眉宇间尽是看透人事的风轻云淡。 施忠孝看看大家,“今天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等过一阵,我再给三叔办一场,七十可是大寿,大办,咱到区里办,我就不单独通知了。” “不办了,这我也不想办,如果你们不来,我就跟你三婶蒸点包子凑合凑合了,忠玉哪,”老书记抽着烟袋,混浊的眼里满是感伤,“从下学起就跟着我干,谁想能落到这么个下场……” 刘志广笑道,“老书记,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不说不高兴的事,行不?”他看看施忠玉,“有个情况我得跟您汇报汇报,村里这些年,说实话,也不太平,您干书记的时候,金鸡岭的老少爷们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晚上睡觉都不关门,晚上十二点了,您还在街上巡逻,现在的书记有几个能干到您那样?” 众人纷纷附和,岳文也崇敬地看着老人,老人却笑着摆摆手。 “党工委认为,火车跑得快,还要车头带。金鸡岭现在这样,缺就缺一个好的当家人,一个好的领头人,”他看看施忠孝,施忠孝会意地给老书记敬烟,老书记却摆摆手,拿起烟袋,“党工委的意思呢,想给忠孝老弟押押担子,他已经是区人大代表了,村里相应也得有个职务,这几年他也发了点财,我们就让他为村里多承担些,……我把这个意思也跟忠孝沟通了,他也愿意出来,首先呢,想给咱村里修条水泥路,再建个广场,以后村里的老人也有个活动的场所,……老书记,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还得扶上马,再送一程。” 刘志广的话合情合理,这人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比卜凡那个冒失鬼强太多 岳文看看沉着脸放下酒杯的胡开岭,再看老书记时,仍然是那幅耳顺知天命的模样。 老书记看看在座的客人,基本都是晚上打鼓的老人,还有村委任职的几位,“街道有这个想法,是好事,我支持。” 刘志广一拍桌子,“我就知道,老书记最通情达理,大家伙一块,来,都端起杯子来,我们再敬老书记一杯!” “妈的,这不是逼宫吗?我还要带人去区里上访!” 厕所里,胡开岭使劲地抖抖家伙事儿,低声骂道。 “上访,为嘛?”岳文轻松地排泄着膀胱里的压力。 “老书记都答应他们了!” 第32章 乡村式选举 “你先进去,我打个电话。”岳文把胡开岭支进屋去。他走到外面街上,拨通了电话。 “开会,稍等一会,我出去说。”陈江平的声音很低,过了一会儿,声音大起来,“有事吗?” “没事,刘志广想让施忠孝当村里的书记。”岳文也压低声音。 “噢,我知道,”陈江平很平静。 岳文没来由一阵生气,在陈江平面前,他感觉自己就象如来佛手里的孙猴子,无能且无助,“你给我布置的任务,我琢磨着,恐怕要当书记才能更好地完成吧!”岳文故意将军。 主动去想是件好事,陈江平有些欣慰,但语气仍很平和,“嗯,有关系,不过,也不怕,……党工委定的刘书记包村,有些事我不好插手。不过,我看你也未必真正明白我要让你做什么。” 岳文一愣,“那我应怎么办?村里的老书记支持施忠孝,如果施忠孝当书记,胡开岭就要带人到秦湾上访,恐怕村里更乱了。” 但这吓不倒陈江平,他淡淡地说,“娘要嫁人,天要下雨,吓唬谁呢?再说,说了还可以改嘛,你是农村长大的,这你都不懂?……问题出来了,那就去解决,这你都解决不了,我还指望你干什么?好了,我要开会了。” 陈江平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岳文气得直拍脑袋,他把陈江平当成救命稻草,可是稻草却把球踢了回来,还顺带蔑视了自己一把。 嗯,不过,他说得没错,这种老头,他肚子里的肠子比九顶金鸡岭的路都弯,是,喝酒的话能算数吗?岳文好似心里有了点底。 “咚咚咚咚” “梆梆梆梆—梆梆梆” “咣咣咣,咣咣咣” 小卖部空地前的饭后娱乐又准时开始了。 这酒从中午喝到傍晚,老书记已是有些高了,他脸色潮红,眼睛却分外明亮。这个年纪,这个酒量,让岳文很佩服, 刘志广对这些农村的娱乐节目不感兴趣,他离去后,施忠孝却饶有兴致地陪在老书记身边,“我打大鼓,那个过瘾。”他兴致勃勃地拿起鼓捶。 “小岳,你来试试?” “我想跟您学小鼓。” “嗯?大鼓多带劲啊!年轻人不是都想敲大鼓吗?” “大鼓砸得再响,也得听小鼓指挥!” 施忠孝却听不见这一老一少的对话,他正擂得起劲,擂得意气风发…… …………………....……… …………………..……….. 选举,依刘志广定下的日期,如期举行。 刘志广、迟远山、万建设等人也都如期而至,彪子、黑八、蚕蛹等人充当工作人员,黑八作为组织办来人,得意地指挥着彪子搬这搬那,恨得彪子趁刘志广不注意,狠狠踹了他一脚,他指指彪子,委曲地翻翻嘴唇。 胡开岭与岳文也在村委会坐了下来。 胡开岭本不想来,但二刚等人却不同意,“为什么不去?选施忠孝,我们就搅黄它,还欺负我们没人了!” 岳文也讥笑道,“真没出息,大战还没开始呢,怎么先怯场了?呵呵,没准有变化呢!” “能有什么变化,我二叔都说,如果不看我的面子,他都选施忠孝。”胡开岭愤愤地一拍炕席。 岳文明白施忠孝背地里做了许多工作,对打扑克都要一把一算钱的农村人来讲,利益有时是最重要的法码,这种利益,几斤红糖、十斤大米算是,几百块钱、几千块钱也算是。 他看着门外的二刚等人,虎视眈眈,大灰狼等人倚在车前,也是充满警惕,双方对视着,不说一句话,岳文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 “好,下面开会。”刘志广清清嗓子,“九顶金鸡岭村现有党员十四名,实到十四名,下面就村党支部书记人选进行无记名投票……” 黑八很严肃,一张张发着选票,一个贴着红纸的票箱已赫然摆在桌子上。 岳文看看老书记,他耷拉着眼皮,正在选票上填下名字。 “投票。”刘志广表情轻松,他随意与迟远山等人开着玩笑,看着众人投票、计票。 黑八等人麻利地把票箱搬到一旁,十四人的选票,五秒钟记算完毕。 “这么快?”刘志广笑道,他接过结果,眉头一皱,瞬间又舒展开来,“老书记十二票,施忠孝一票,岳文------两票。”他看看岳文。 岳文双眉挑动,默不作声。 胡开岭面孔紧绷,双拳紧握。 施忠孝面不改色,端坐桌前。 “老书记?”刘志广示意着。 老书记抽了口烟,眼皮也不抬,“年纪大了,还是让年轻人干吧。” 刘志广神态马上轻松下来,“老书记高风亮节,没说的,大家对老书记鼓掌致敬。”掌声响起来,岳文看看老书记,看来人心还是有的,吃你施忠孝的拿你施忠孝的,就是不投你。农民最实际,也最狡猾。 不过,我没投自己,这两票,除了胡开岭,是谁投给自己的呢?他攥紧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好,嗯,第一轮投票不算,下面进行第二轮投票。”刘志广高声道。 一样的程序,不过这次却稍微慢了些,当黑八把结果递给刘志广时,刘志广不满地看看岳文,“岳文你出来一趟。”他拿着选票出门,把众人晾在屋内。 “小伙子,你四票,施忠孝四票,有什么想法?”刘志广很严肃。 “刘书记,我能有什么想法?”岳文一脸无辜的样子。 刘志广狐疑地看着他,“想进步是好事,但不是这个样子的!从你到芙蓉街道来,我就很看好你,胡部长也一直关注你,你将来的舞台很大,”他斟酌着自己的话语,“金鸡岭太小,嗯,水也很深,不是年轻人待的地方,怎么,你还想在这干个书记?” 岳文笑道,“不想,我也不行,您的意思是……?” “表明自己的态度,年轻人,想进步是好事,但要分清轻重缓急,不知轻重、不知上下的人,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刘志广拿着记票纸扬一扬。 “好,我没问题,您怎么说我怎么做。”岳文很干脆。 刘志广满意地看看他,走进屋,“刚才投票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老书记六票,施忠孝四票,岳文四票,嗯,党工委呢,是想选个经验丰富的领头人,能带领大家一块致富的领头人,老书记也支持施忠孝,”他看看施忠孝,“下面,岳文同志有话要讲。” 众人的目光霎时都射向了岳文。 胡开岭面带急色,直冲岳文使眼色。 老书记稳如泰山,点燃一袋烟,谁也不看,自顾自抽着。 黑八暗暗朝岳文一伸大拇指,彪子也朝他一挥拳头。 “以老书记的意思为准,我接受大家的挑选。”他这话,明里与刘志广的话意思一致,老书记推荐施忠孝,我也认可;暗里,可也没有明说退出。 刘志广恨恨瞪了他一眼,“下面进行第三轮投票。大家都想好了再填票。”他严肃起来。 施忠孝看看大家,开始填票,他的脸上始终波澜不惊,好象与他无关一样。 岳文单眉一挑,在选票上郑重填下一个名字,“岳文”。 …………………....……… “施忠孝四票,岳文,……十票!”刘志广最终喊出了结果。 胡开岭脸上的表情顿时灿烂起来,施忠孝仍是默不作声,他掏出烟来,也不分烟,自己摸出一支抽了起来。 门外,二刚与大灰狼等人却难得平静,都探头朝里面张望着,双方的眼睛里却不再有杀气,这是一个他们都能接受的人,虽然大灰狼有些失望。 “好,我们尊重选举结果,”刘志广严肃道,“下面,我宣布,岳文同志当选为金鸡岭党支部书记。” 胡开岭带头鼓起掌来,十几名党员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鼓起来,黑八、彪子、蚕蛹等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拍起手来。 迟远山、万建设等人却看看刘志广,等待他发话。 老书记仍稳坐钓鱼台,袅袅青烟环绕,看不清他的眼睛。 刘志广略一沉吟,“当官就是给老百姓办事的,就有责任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搞好,施忠孝说如果当了书记,想给村里修条水泥路,想建个广场,岳书记,你能办到吗?”他的话里有些嘲讽。 众人的眼光都看向岳文,胡开岭大声说道,“村里一穷二白,拿什么建广场,拿什么修路?” “这我不管,我只要结果。”刘志广一字一句,岳文听出话里浓浓的寒意。 “从长计议,慢慢来,一口吃不了个胖子。”老书记终于说话了。 “好,我在这里也表个态,一个周内金鸡岭的广场动工,争取两个月内修好。”岳文有些激动,站起来说道。 老书记惊讶地望着他,剧烈咳嗽起来。 刘志广嘴角掠过一丝浅笑,他正色道,“党员干部不是吹出来的!解决不了呢?” “解决不了,我主动辞职!”岳文看着刘志广,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修好了,我给你请功,修不好,你兑现自己的承诺。”刘志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村委会,施忠孝紧跟着走了出去。 “小岳,岳书记,有些事你得好好想想。”迟远山一犹豫,还是说出了口,“找机会跟刘书记沟通沟通,还来得及。”他小声道。 万建设没有说话,冲岳文笑笑,跟着迟远山走了出去。 刘志广坐进车里,看着跟出来的挥着手的岳文,他转过脸去,车窗紧闭,车子一溜烟开出了金鸡岭。哼,只要镇里不支持,村里没有钱,看他拿什么来建广场?一周后,那就不是自动辞职的事了,给个处分你是跑不了的。这小子,还是年轻啊,说话不经大脑啊,可这牛这么好吹吗? …………………....……… …………………..……….. 上午选举的事很快就传遍了芙蓉街道。 “这可是全区,不,全市最年轻的党支部书记了,”陈江平象听故事一样听着祝明星的汇报,笑道,“施忠孝这次可是栽了个大跟头。” “可不是嘛,听说当场摔门就走,刘书记让他上自己的车都没听见。”祝明星仿佛身临其境。 “他不是没听见,是故意听不见。”陈江平幽幽说道。 “嗯,听说刘书记力推施忠孝,这次也把脸撂在金鸡岭了。”祝明星知道陈江平与刘志广素不对付,净捡陈江平爱听的说。 陈江平却看看他,“这是正常的工作,有什么可丢脸的?”他脸上有些不满,祝明星马上噤声不语。 “嗯,你说金鸡岭还要建个广场?”陈江平好象没事一样,继续问道,现在,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小子比任何时候都感兴趣,也有些得意,自己的眼力毕竟还是经受得住考验了,而且一次又一次。 “说是立下军令状,一周内广场动工,不动工他就辞职。”祝明星小心说道。 陈江平眉头一皱,又下意识地往后捋捋头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犯糊涂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金鸡岭有钱不假,可钱都是私人老板的,你怎么去建广场? 街道有钱,可是支持了一个村,那就有十个村等着,不好平衡,再说,刘志广就是想用这事来逼走他,肯定会想办法阻止财政拿钱,对刘志广,他还是要再看看,嗯,再看看。 祝明星看着陈江平,这位领导心机颇深,蒋胜心机也深,但表面大大咧咧,不象这位,动起脑来让人心悸,他小心地给陈江平倒上水。 陈江平突然说道,“如果金鸡岭用钱,你帮着到交通所、国土所协调一下,就说我说的。” 祝明星心领神会,“我知道了,陈主任。” 第33章 空手道 “蒋书记,金鸡岭存在贿选行为!这次选举无效!” 刘志广坐在蒋胜对面,一板一眼地汇报着,不时看看蒋胜那张黑脸上的表情。 蒋胜倚在宽大的椅子上,黑脸上似笑非笑,仿佛一切皆与他无关。 “有证据吗?” “正在查。” “那就查到再说。” 蒋胜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与人无害、一脸腼腆笑容的小伙子,在那个复杂的环境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对刘志广这个老油子,能直接出手干掉施忠孝,走上书记岗位,不管他用什么手段,这就是本事,好铁废铁,得炼过才知道,看来还真是块好铁! 他端起杯子,发现杯子温热,他顺手倒掉,又填满了滚烫的热水。 …………………....……… …………………..……….. 同样的时间,胡开岭家里的气氛也是滚烫热烈。 “干了,”胡开岭豪爽地一口干掉了玻璃杯中的白酒,“爽!”他大喝大声。 二刚、黑八、彪子、蚕蛹等人纷纷响应。 “岳书记,我是芙蓉街道电视台的记者,请问,你转正以后有什么感想?”蚕蛹举着两根筷子客串起了记者,芙蓉街道哪有电视台,众人都知道他这是开玩笑。 “岳书记,我是金鸡岭之音的记者,请问你在你的任期内有什么施政的宏伟蓝图?”黑八马上有样学样,损起岳文来。 “有,”岳文一口喝掉杯里的饮料,“一句话,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子!” “好!” “爽!” “痛快!” 众人轰然叫好,十几个玻璃杯“咣咣咣”碰到一块。 “文哥,你看你多幸福,整天有酒有肉,有这一帮兄弟,还特么地当了书记,早知道,我就来金鸡岭了。”彪子抹抹嘴,忿忿不平道,惹得黑八等人又是一阵埋怨。 看着众人喝得兴奋,胡开岭站起来拍拍岳文的肩膀,两人来到茅房里。 “选举前,我以为一点希望也没有,二刚都想把会场搅了,选举时,我也一直提心吊胆,你说,怎么大家都把票投给你了呢?” 这个疑问,如梗在喉,不问不快。可是问了几次,岳文都避而不答。看他提上裤子要走,胡开岭急了,一把抽了他的腰带。 “哎,哥,你这是干什么?”岳文尴尬地提着裤子,哭笑不得。 “招还是不招?不招你就待在这里闻臭味吧!”胡开岭得意地说。 “我招还不行吗?”岳文看他这个劲头,今天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他索性和盘脱出,“老书记给我做了工作!” “怎么可能?”胡开岭满脸不信“老书记不是说支持施忠孝吗?再说了,你什么时候找过老书记?” “就是老书记过生日那天啊!走,走,别在这里闻臭味了。”岳文夺过腰带,走出厕所,边走边系裤带。 “啊?我怎么不知道!”胡开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你跟施忠孝抢着敲大鼓,哪还顾得上我!”岳文狡黠地眨眨眼睛,那天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 …………………....……… “小岳,你来试试?” “我想跟您学小鼓。” “嗯,大鼓多带劲啊!年轻人不是都想敲大鼓吗?” “大鼓砸得再响,也得听小鼓指挥!” “嗯,说说看。” 老书记点上一袋烟,递给岳文。岳文抽了一口,装模作样吐出一口烟来,“老书记,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这几种乐器中,大鼓敲得再响,唢呐吹得再高,都是次要的,小鼓邦邦一响,他们才跟着响!” “嗯,呵呵,对,对……对!可是,这小鼓不好打,得会看锣鼓点,还得一直敲,……就一个字,累!” “敲小鼓就要没有私心,大鼓砸的时候,该配合就配合,唢呐响的时候,该停就停,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什么,说不掺合就不掺合,再说了,我年轻,累不着。” 老书记笑了,“你跟忠玉的事,我都听说了,那天晚上,嗯,也真难为你了,……好好干。” …………………....……… “就这么简单?我怎么听不懂?”胡开岭一幅不相信的样子。 “其实这是借鼓论事。这打鼓呢,跟作人一样,小鼓呢,就好比是村里的书记,其它乐器呢,就好比村里其它人。打鼓时,没有私心,就能兼顾其它乐器,指挥其它乐器,当书记呢,不突出自己,不为自己谋私利,也能兼顾其他。你说,施忠孝符合这条件吗?再有啊,老书记说,当书记累呢,就是老书记在提醒我,呵呵,我说过了,我年轻,不怕。” 胡开岭拍拍脑袋,还是理解不了。 岳文笑道,“不跟你说吧,你还急,跟你说吧,还要浪费你的脑细胞!这么讲吧,一个干了四十几年书记的人,如果不公正,早下去了,老书记是个明白人,什么事他嘴里不说,心里看得清。再说了,他如果想让施忠孝干,早做工作了,早表态了,还用拖到现在?!” “那是老书记一个个做了工作?” “不用一个个做,打鼓时一句话就行。我在选举时说,一切依老书记的意思为准,那些老党员,只要同意老书记支持我,就会把票投给我。” “嗯,高,实在是高,老书记是高人,我早就知道,他不会老糊涂的,呵呵,痛快啊,简直是兵不血刃啊!看着刘志广和施忠孝那张死了老子娘的脸就让人痛快。走,喝酒去。”胡开岭乐开了花,“可是,那广场呢?” “你别急,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 …………………....……… …………………..……….. 可是,四天过去了,金鸡岭仍没有动静。 陈江平等着岳文来找他,也始终没见他的身影,电话更是没有一个。祝明星带着他的“旨意”去了趟金鸡岭,结果让岳文跟胡开岭灌了一顿酒,虽然岳文不喝酒,但劝起酒来,比喝酒更厉害。 祝明星把陈江平的意思带到了,但岳文愣是没接茬。 刘志广也每天都在关注金鸡岭的进展,万建设这些日子往金鸡岭走的很勤,金鸡岭的一举一动,岳文的一言一行他几乎都在第一时间掌握,刘志广也在第一时间知晓。 “还剩两天,我也给街道财政打招呼了,借钱不借,要钱不给,我看他凭空能变出个广场来!”他得意地跟施忠孝说道。 施忠孝抽着烟,却不说话。 “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一定给你找回来。”刘志广很是自信,“在芙蓉街道,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大灰狼看看他们,恭敬站在一边,他对岳文的印象始终不错,不过,这可不是打架,能自备拳头,他没钱修什么广场啊。 “以后你当书记,就维持现状,但要多给村里做点好事,人哪,都是吃敬不吃亏,你敬人一尺,人家敬你一丈,真有象胡开岭那样不长眼的,就得收拾,收拾后就知道谁是爹,谁是儿,收拾带头的,看谁还敢再反对!”刘志广直接安排起了后岳文时代。 “那合同呢!”施忠孝终于说话了。 “街道没有,嗯,肯定没有,也没人交过来,我们就当没有这回事,有事再说。” “嗯,”施忠孝沉吟着,“最近村里事太多,忠玉,……两口子死得太冤了,公安局有什么进展吗?” “我一直在关注这事呢,不过,人肯定会抓到的,也必须有人来负责!”刘志广道,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狠,“那狗头金?” “真没有,我已经交上去了,再说,那也不是狗头金!”施忠孝正色说道。 刘志广看看他,再没说话。 …………………....……… …………………..……….. 时间不紧不慢地往前赶,永远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转眼间,又过去了一天。 “又来了,胡哥,能不能别烦我,让我好好睡会觉。”岳文懒懒地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胡开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顿时,椅子不堪重负,又叫了起来。 “兄弟,还剩两天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胡开岭简直苦口婆心了。 “呵呵,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胡哥,我看你不象在宫里上班的人啊!” “太监?好好好,我是太监行了吧,我是太监,没有人敢自称男人!”胡开岭拍拍硕大的胸肌,“我知道你不想干这个书记,可是咱也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下台吧?那也太丢人了。老书记说了,如果你实在没招,那就发动大家,挨家挨户凑凑。” 这真是万不得已了,岳文知道,在农村,象这种集资,往外掏钱,老百姓是一百个不答应,虽然为的是公益,修的是村里的设施。不过,看来老书记是真动了心,也真着了急。 岳文一下坐了起来,“要老百姓集资还要我们这些村干部做什么?” “你有办法?”胡开岭睁大了眼睛。 “有,不过你得支持。” “一百个支持,你说吧,还没有我胡开岭不敢干的事。” “准备十辆拖拉机,多准备些壮劳力。” “干嘛?” “要你准备你就准备,晚上七点,村委会门前集合。” 胡开岭看看他,也不再多问,站起身来,又迟疑地回头看看他,一咬牙推门而去。 夜色下,黑八手里攥着两根火腿肠,边吃边道,“岳书记,你叫我们来干活,有什么好处?” “要不直接任命你为金鸡岭村副书记?”岳文挑挑双眉。 “真的?你说了算吗?”黑八一脸期待。 “我说了不算,你回组织办自己给自己下道任命通知不就行了!”岳文促狭地眨眨眼睛。 蚕蛹、彪子都笑起来,“八哥,你本来就是官二代,还当什么副书记,配不上你!”蚕蛹抢过一根火腿肠。 “你骂谁官二代呢?”黑八有些忌惮岳文,可对蚕蛹丝毫不客气,“岳书记,一个周的时间都快到了,广场八字还没一撇,实话跟你讲啊,街道想看你的笑话的人多着呢,你这个书记恐怕也当不成了,呵呵,到时候我也鄙视你!” “鄙视我的人那么多,你算老几?”岳文不屑道。 胡开岭本来就看不上黑八,大事在前,他更不客气,也不管他是街道的干部,大声训道,“一边待着去。” 黑八不敢造次,乖乖走到一边,在胡开岭背后狠狠做了个拳击姿式,却不敢真的打在胡开岭身上。 十辆拖拉机吐着长烟,几十名精壮的汉子抗着铁锨也已聚齐待命,看着这一支队伍,岳文有些激动,他嗓子一咸,只吼出两个字------“出发!” 胡开岭、黑八等人纷纷爬进拖拉机的车斗里,十几辆拖拉机象一条长龙,嘶叫着,慢慢开出了金鸡岭。 老书记远远地站在小卖部门前,看着山上蜿蜒而去的车灯,象一座雕塑一样,静默不语。 拖拉机开出金鸡岭,由街道南面往东而去。 皎白的月光下,静静的辛河无声地流淌。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河流上,如银的水波闪闪地颤动着,神秘而宁静。 岳文示意着拖拉机在一处干涸的沙地前停了下来,“到了,大家下车吧。” 胡开岭走到他跟前,狐疑地说,“你想用沙垫个广场?” “错,”岳文笑笑,“我想用沙换个广场。” 胡开岭一拍脑袋,“明白了,呵呵,这不是沙,这都是钱啊,老少爷们们,动手干吧!”他拿起一把铁锹,大踏步走下河滩。 不用宣传,也根本不用动员,干这种事,二刚等人早已兴奋起来,他们如猛虎下山,使劲往拖拉机里挖掘着,一锨沙就是一锨钱,谁都不傻,挖得多卖得也多。 二几十个壮汉兴奋地地往拖拉机上铲着沙子,岳文自己也拿过一把铁锹,彪子却走过来,大声道,“文哥,挖沙,需要水利局同意。”他在乡建办工作,多少知道点政策,由于激动,喷了岳文一脸唾沫星。 岳文笑笑,“彪子,唾沫是用来数钞票的,不是用来喷人的。”他看看早动起手来的黑八,“没事,我们也没贪没占,全用在村里的建设上,有事,领导会去协调的。”他大声喊道,“大家使劲挖啊,除了修广场的钱,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转眼,他却这样鼓励道。 想法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看着黑八都卖力地铲着金黄的沙子,彪子发声吼,冲下河崖。 当天微微亮,腿疼胳膊酸的金鸡岭的老少爷们载着满满五车沙回到金鸡岭时,岳文手里也多了一摞厚厚的票子。 “哗拉”,金黄色的沙子倒在了小卖部门前的广场上,晨曦下,金黄色是那样耀眼,那样夺目。 多少年以后,岳文还时常梦到那一大堆金黄色的沙子,因为那不仅标志金鸡岭的建设正式起步,而且标志着他正式走上了一条大路——建设之路。 第34章 圈子圈套 金鸡岭沸腾了。 满村的老少爷们聚集在小卖部门前,儿童兴奋地爬上沙堆,追逐、打闹、嬉戏,满身是沙,乐在其中。 胡开岭、二刚等人接过村民们递过来的烟,眉开眼笑。黑八等人接过一群妇女手里的开水,心满意足,大家俨然就是一幅凯旋归来的架式。 老书记也来了,他蹲在小卖部的台阶上,含着烟袋,慈祥地笑着,满脸的皱纹象这秋后绽开的菊花。 “什么时候动工啊!” “听说,还要修条水泥路?” “广场上得装几盏大灯,收粮食有地方了。” …… 看着大家的笑脸,听着大家的笑声,胡开岭却笑而不答,他推着岳文往小卖部走,“请岳书记给大家讲两句。”胡开岭把岳文使劲往前推着。 岳文瞬间被胡开岭推到前台,他脚步一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众人见他的窘样,都哈哈大笑,但笑声中却充满善意。 他几步走上小卖部门前的水泥台,“大爷大娘,叔叔阿姨们,……”他一激动,又不知说什么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平时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关键时却卡壳了,岳文难堪地在台上转了个圈,却瞅见黑八在下面作了个鄙视的动作,村民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岳文一糗,胡开岭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递过来,岳文随手接过一吸又呛着了,他生气地塞进胡开岭的嘴里,胡开岭本来又点上一支,现在嘴里叼了两支烟,模样甚是滑稽,这次连老书记也笑起来,村民们更是笑得不可自抑。 岳文也笑起来,他清清嗓子,“大爷大娘,叔叔阿姨们,……选举时,我承诺过,要给咱金鸡岭修一个广场,再修条水泥路,今天,我们把沙子拉了回来,钱也有了,广场马上可以动工了。”台下变得安静起来,他看看那堆黄黄的沙子,心里有了底,也越讲越顺畅。 “我的想法呢,修就要修好,我计划在这里修个戏台,”他指指自己脚下,在广场中央再栽一根灯杆,装几个大的泛光灯,到时候老少爷们再也不用摸着黑扭秧歌了,……夏天,我们还能在这甩几把扑克、秋天在这摘花生、扒玉米,冬天,在这听听听戏,都方便!” 人是为希望活着的,憧憬着未来,众人的情绪都很高,老书记带头鼓起掌来,岳文双手合十朝老书记一点以示感谢,又双手举高往下一压,作了个停止的姿式 “修路呢,现在天快冷了,不好施工了,但我承诺大家,明年开春,一定想办法修几条水泥路,村里不仅每条街道都要硬化,还要修一条通往街道的大路,老少爷们再也不用一下雨就两腿泥了!” “嗯,这才象个书记!” “这下,我们金鸡岭也有盼头了!” “支持,大家没钱,那就都出把力!” “哗……” 不知谁带头,台下又轰然响起鼓掌声,岳文望去,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充满了喜悦,不,更确切讲,那是希望的笑脸,在这世上,没有比希望的笑脸更打动人心,是啊,人要有希望,才能更好活下去…… 掌声经久不息,台下的黑八、蚕蛹、彪子脸上慢慢也肃穆起来。 岳文也使劲地鼓着掌,突然,他觉着有股酸酸的东西涌上喉头,心头也沉甸甸的,可是他感觉,现在却很是畅快,当年,考上大学没有这么畅快,前年,与葛慧娴确立恋爱关系没有这么畅快,但今天面对这些热情的老少爷们,他觉着有种从心底里的满足。 嗯,这种感觉,才是我想要的,才是真正的人生…… …………………....……… …………………..……….. 同样是笑脸,在亲人面前那代表着高兴与满足,而在敌人那里,却代表里算计与阴狠,这在权谋术里却别有其名,名曰捧杀,但其效果却比棒杀阴狠十倍,百倍。 当岳文与大家在一家饭店坐定,看着刘志广热情洋溢地不停给他夹菜,心里暗暗叫苦。 刘志广这样的乡镇机关老油子,整起人来,那才叫杀人不见血,从小到大他看得多了,但现在摸不清刘志广的路数,他只能一路陪笑,不断恭维。 今天这场宴会,安排在了开发区,作陪的是万建设跟迟远山,黑八、蚕蛹、彪子等人也都“有幸”参加。 刘志广从开宴就强调,今天一个外人没叫,全是街道的兄弟们。一来呢,兄弟们跟我包村,辛苦了,二来呢,祝贺岳文当选金鸡岭村书记,我们开发区规格高,金鸡岭村的书记就相当于其它县市一个正科级了。 众人哈哈大笑,他也善于调节气氛,一场酒席下来,岳文见喝的并不是六粮液,菜也是饭店的普通菜,就慢慢放下心来。 酒是越喝越轻松,他刚到街道就不喝酒,也没人再劝他,劝了他也不喝。 快到席尾时,刘志广接到一个电话,他满嘴江湖气,“我一个兄弟,我让他安排一下,一会儿大家都去,整天泡在工作上,也得劳逸结合,我们搞点有档次的饭后娱乐活动,……去骊都!” 黑八、蚕蛹、彪子等人互相看看,脸上骤然都兴奋起来。骊都,是开发区首屈一指的娱乐场所,作为普通公务员,他们的那点工资,平时根本不敢进去消费。 看着万建设想溜,刘志广一把拽住他,“都去,都去,谁不去以后不用跟我一块吃饭,又不是让你们违反纪律,就是唱唱歌,消消酒,谁不去我们就到他家去唱,……建设,别光想着回家陪媳妇,你得多跟伙计们一块乐呵乐呵,提拔时,工作固然重要,群众基础也很重要,凭你的能力,你早就应该进步了。” 一席话说得万建设怦然心动,不由自主被拉上了车。 坐在车里,岳文暗暗在黑八手心里划了个圈,黑八不满地往一旁挪挪,“搞基啊?哥们不是弯的!” 岳文骂道,“你看我就长得象玻璃?” 黑八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暗自沉浸在能走进领导的小圈子的喜悦中,而岳文划了个圈,却意指是里面可能有圈套。 刚才刘志广接电话,并没有说去哪里,而现在却直接去骊都,肯定是事先安排好的,看着黑八等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却不便明言了,黑八也并不是他们的目标。 …………………....……… 骊都就是骊都,巨大的水晶吊灯,光可鉴人的地板,满眼的金碧辉煌,满鼻的馥郁幽香,都彰显着这里的奢华与尊贵。 看着帅哥靓女不断穿梭,连收银员都是个漂亮小嫚,黑八的眼睛都直了。 黑八咂咂嘴,蚕蛹笑道,“八哥,口水出来了。” 黑八鄙视道,“说你自己吧,摸摸自己的眼珠在不在,”他猥琐地笑道,“是不是掉进小姐的……嗯,这里了!”他指指自己的胸部。 几个人兴奋地说说笑着,随着服务员进入一个大包间。 包间几间屋子大,玻璃的墙壁,宽大的沙发,硕大的电视,档次确实够高。 岳文拾阶而上,主动坐在最后面。黑八、蚕蛹咂着嘴,也有些拘谨地跟着坐了过来 香气飘来,迤逦进来一排小姐,刘志广笑道,“自己挑一个,玩嘛,玩就要玩个痛快。” 众人扭扭捏捏,岳文却促狭地想道,看刘志广喜欢什么口味,他正想着,刘志广毫不避讳地点了一个个子高高、脸皮白白的。 万建设与迟远山结过婚的人,也大大方方挑了两个,看着这帮年轻人不好意思,刘志广笑道,“随意吧。”几个小姐袅袅娜娜走到岳文等人身边,坐在黑八、蚕蛹身旁。 别看平时几人开玩笑荤素不忌,真正到了这个场合,都很是拘谨,小姐拿着西瓜喂给黑八,黑八闻到一阵香风,没来由打了个喷嚏,西瓜碰翻在身上,西瓜汁流了一身,小姐赶紧拿纸巾给他擦着。 岳文不待他身边的小姐屁股坐稳,“我去点歌。”他几乎是一下蹦起来。 小姐撇撇嘴,自个走到前面,拿起话筒,嘶哑着开吼了,边吼边疯狂摇头,另一名小姐就象跳钢管舞一样,风情万种地抚摸着自己,围着她前前后后后扭动起来,不时用诱人的眼神瞟一下黑八等人,又不时伸出猩红的舌头,伴随着狂野的音乐,包房里气氛一时狂热得一塌糊涂。 黑八、蚕蛹、彪子等人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一个个目瞪口呆,蚕蛹点着的烟也忘了抽。 这时,一个胖子推门进来,刘志广起身介绍着,音乐太吵,岳文根本听不清他的身份,胖子亲切地笑着,象领导一样,挨个与大家握手,岳文暗骂一句,把唱歌搞得象领导接见,也真是特么地的有特色。 胖子走后,刘志广搂着高高大大的小姐深情地唱起来,岳文看着他投入的样子,与平时一板正经的领导形象真是大相径庭,他一乐一走神,一不小心把歌切了。 刘志广不满地看看他,黑八窃笑道,“机关三大傻,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打牌你自摸,领导唱歌你切歌……” 岳文看看黑八,耸耸肩膀,“刘书记唱得太好了,我以为是原唱,没人唱我就切了。” 刘志广一愣,接着大笑道,“有这么好吗?夸张了,夸张了,不过这确实是我的保留曲目,好,来,都唱,都唱。” 岳文得意地朝黑八、蚕蛹眨眨眼睛。 黑八拇指朝下,“谄媚领导!不要脸。” 蚕蛹拇指朝上,“讨好上级!没脸皮。” 彪子说道,“你们想讨好还没机会呢,妒忌什么呢?” 岳文走到他们身边,“就他们这智商,今天都忘了充值了,我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玩笑归玩笑,陈江平评价卜凡时说过一句话,“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人会把他怎么样。想干好事,自身首先要干干净净,要守纪守法,更要注意策略方法。” 他记忆犹新,可是现在的局面,如果贸然就走,肯定会得罪领导,不走,恐怕有事,拍个照告到纪委,那是屎掉进裤裆里,真说不清了。 摇头小姐又凑上前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她作势就要依在他身上。 岳文慌忙拿起茶几上的手鼓,一边遮脸一边叱道,“你一脸褶子,谁是你大哥?刮掉你脸上的粉,我得叫你大娘!” 小姐气得把屁股一甩,气哼哼地走到刘志广身边,“刘哥,你看你手下的兄弟们怎么说话呢?” 刘志广抚着肚子哈哈大笑,他圆场道,“来,大家都唱,远山唱的东方之珠最好,去,铁林,点一首。” 黑八正在思索着怎么蹭小姐的油,听到刘志广吩咐,满脸不情愿站起来,小姐亦步亦趋,跟着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顿时感觉自己的手都不利索了,小姐一笑,代替他点了起来。 蚕蛹也与小姐谈得热烈,转眼间被灌了三杯啤酒。彪子却是正襟危坐,但眼神却不再淡定。 一定要走,岳文紧张地思索,对,宁肯得罪刘志广也要走,反正选举时得罪过了一次,得罪了就得罪了,以后再修补嘛。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见人啊,怎么一直拿手鼓遮脸啊?”一个小姐又坐了过来, 岳文看看刘志广,放下手鼓,却把头紧埋在腿间。 刘志广回头看看,“岳文唱一首”。 岳文一听,赶紧过去,没想到小姐也如影随形,他刚坐下,小姐柔软的臀也紧紧地挨过来,他马上觉得嗓子有些火烧火燎,估计自己现在的感觉与黑八没什么两样。 “八哥,点一首《刀光剑影》,我们献给刘书记,拿酒来!”岳文豪气地喊道。 刘志广眼睛一亮,一拍茶几,“好,男人嘛,不喝酒不抽烟叫什么男人。” 岳文豪爽地喝下一杯啤酒,顺手抽出纸巾又遮住脸。 《古惑仔》,可以说影响了一代人,当激越的旋律响起来,蚕蛹、黑八、彪子纷纷拿起话筒。 蚕蛹:湾仔一向我大晒,我玩晒。喝了点酒,情绪很高,加上现场震耳的音乐,让他很是投入,他闭着眼睛,有些声厮力歇。 黑八抢道:年轻掌管一带。他讨好地看看刘志广。 刘志广宽容地笑着,他却不知道,这本来是一伙香港小痞子的歌曲。 彪子:后生至高境界。他仰天长啸。 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岳文身边,她刚要唱,又被岳文挡了回去,“你唾沫星怎么这么多,拿去,堵住你的嘴。”他用纸巾一擦小姐的嘴。 小姐委曲地看看刘志广,刘志广笑着挥手把她打发走了。 岳文也不管黑八等人直朝他竖中指,他大吼道,“论背景,至强大,论劈友,我不言败,刀光剑影,……”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嗓音也有些嘶哑,“刘书记,我不行了,我难受。” 刘志广吓了一跳,“怎么了?不是唱得好好的吗?”万建设等人也围过来。 “可能过敏了,真是一点酒不能喝!”岳文痛苦地蜷曲着身子。 “过敏这么厉害?”刘志广将信将疑。 迟远山看看岳文,“刘书记,脸都红了,哎呀,胳膊怎么也红了,过敏这么快?!哪,还是先到医院看看吧。” 刘志广略一思忖,“铁林,你跟岳文去趟医院,有事没事都打个电话回来。” …………………....……… …………………..……….. 黑八一屁股坐进出租车里,“不会喝酒喝什么酒啊!哥这可是第一次到骊都,屁股还没坐热呢。” 岳文吡笑着,使劲把脸往黑八衣裳上蹭,“哎,你干什么,干什么?妈呀,这红通通的是什么东西?”黑八看看自己的衬衫。 “特么的,这小姐的口红太艳了,弄得我满脸都是。”岳文挑挑双眉,刚才他借着擦小姐的嘴,把口红擦到了纸巾上,又把纸巾的口红擦到了脸和胳膊上。 黑八恨恨地一指他,“我就说,你是装的,妈的,马克思都说过,跟你在一块,没好!” 岳文不服气道,“恩格斯还说过,跟你在一块,倒霉!” 不提两人互相顶牛,一个瘦个男人来到大富豪顶楼,把手里的相机递给了施忠孝。 施忠孝翻转着相机里的照片,狐疑道,“岳文呢?” “那,这些就是他,”瘦个男人赶紧弯下腰,施忠孝一看,还真象岳文,但他不是猫着腰,就是捂着脸,根本认不出,而刘志广与小姐搂抱的照片却赫然在列。 “这就是你照的照片?”原本与刘志广商量着想拿住他的把柄,让他在金鸡岭乖乖听话,作个傀儡,却没想到一张有用的照片都没有,他气得刚要摔相机,却又停住了手,看着刘志广“深情”的样子,他缓缓说道,“先保存起来吧。” 第35章 疯了,都他妈疯了 秋风,秋雨,秋山,秋色,秋天的金鸡岭上,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秋韵十足。 对城里的人来讲,这是自然的美景,而对生于斯长于斯的金鸡岭的老少爷们来说,这早已司空见惯,这样的秋色,对他们来讲,那只是意味着农忙已过,农闲来临。 既然闲下来,那老少爷们的精力就需要发泄,晚上伴随着高亢或低沉的欢叫他们满意睡去,而白天也需要树立一个目标,这个目标由来已久,并不随着温度的降低而降温,相反,却愈演愈烈。 现在,胡开岭的手里,从起初几个手印的血书,已变成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他的地下工作做得相当出色,星星之火,现在的确可以燎原了。 “还我狗头金!” “收回金矿,平均分配!” …… 这样的条幅也已准备妥当,如果街道再敷衍塞责,那只能第三次到区里上访了。 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去街道找刘志广,早上鸡叫头遍出发,晚上很晚才翻山越岭回来。 刘志广起初的方针就是采取一个“拖”字,可暗里里没少做工作,书记选举失败后,他又出去考察学习了一段时间,回来后,迫于胡开岭天天象要债一样堵在他的办公室门口,逼不得已,只得同意重新开会研究。 开会能解决问题吗,答案是:能!但功夫在会议之外。 今天的会议颇为正式,坐次也相当有意思,刘志广顶头而坐,迟远山、万建设坐在乒乓球桌的另一头,左侧是岳文、胡开岭及支部、村委一班人,右侧则是施忠孝等矿老板。 刘志广态度很严肃,也不废话,这些天让胡开岭堵得是一肚子火气,“今天研究金鸡岭金矿承包的问题,下面,先听听村里和各位老板们的意思,岳书记?” 岳文笑着摆摆手。 “胡主任?” 胡开岭“腾”地站了起来,这些日子,他也让刘志广涮得不轻,有时昨天联系好了,到街道后却连人影也见不着,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等回来轻飘飘一个电话,““开会,回不来。” 今天他终于等到一个说话的机会,他毫不客气,连对刘志广的称呼都免了,“以前卜委员包村的时候有过回收合同,都在上面签字了。” “我不管以前,现在我是包村领导,”刘志广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合同呢?” “让人偷了,”胡开岭根本不觉得那是个事,“大家都可以作证,他们都在回收合同上签了字。” “上嘴唇下嘴唇一翻,谁都会,”刘志广揶揄道,“白纸黑字才算数。”“啪”一摞复印的材料被使劲摔在桌上,“这个东西,每家每户都按了手印。”这是施忠孝提供的。 大家互相看看,谁也没想到,会议从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胡开岭“叭”一拍桌子,“那是被逼的,不算!” “你又找不着合同,那你说,什么才算?”刘志广轻蔑道。 “这才是大家伙真正的意见。”胡开岭从兜里掏出几张纸,一个个红色的手印醒然入目。 刘志广却拿起来,轻轻扬了扬,轻描淡写道,“怎么知道这不是被逼的?我们是党的领导干部,说话得经得起推敲。” “这都是自愿的,”胡开岭脸上青筋暴涨,积压了一年的旧火,累积了两周的新火,今天彻底爆发了,“是党的领导更不能歪曲事实,金鸡岭所有的老少爷们都在外面等着,就等着街道给个说法。” 岳文悚然一惊,窗外,金鸡岭的老少爷们真是三三两两往村委会聚集着。 施忠孝起初一言不发,只顾埋头抽烟,见刘志广被胡开岭压低了气势,他慢吞吞道,“有话好好说,今天是开会,不是来打架,人家刘书记是街道的领导,不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们自己得懂规矩,……再说了,合同不到期,不到期就收回我们不服。” 他话音刚落,一班金矿主跟着鼓噪起来,二能喊得最凶。 “当初签合同,是上一任签的,什么会也没开,党员会、 村民代表会都没开,本身合同就不合法。”胡开岭抓住了关键。 刘志广阴沉着脸,谁也不看,目光却望向远方。 岳文又看看门外,金鸡岭的群众正越聚越多,事关切身利益,每个人都很关心。 哎,怪了,他暗自思忖,看着窗外,怎么大灰狼他们没来,那个,那个不是二郎神吗?他怎么来了? 会议从上午快十点钟才开始,到中午仍然一点结果没有,只得休会。 下午,会议开始的很早,主要是胡开岭等不得。 岳文听着刘志广、胡开岭、施忠孝等人重复着上午的内容,他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正当他昏昏欲睡时,“呜呜呜呜”,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村民们都瞅向进村的大路口,开会的众人也有些愣,互相看看,近来金鸡岭的事颇多,难不成又出事了? 岳文无来由地心头一沉,他看看施忠孝,仍是面无表情,刘志广却好象松了口气。 “小岳,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刘志广命令道。 岳文站起来,警车却很快穿过村口,停在了村委会门口。 开会的众人都站了起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个警察从车上走下来,其中一个白皙短发的岳文认识,正是蒋晓云。 “你是胡开岭吗?”其中一个警察准确地锁定了目标。 胡开岭茫然地点点头,一脸懵懂。 “你涉嫌施忠玉谋杀案,现在请你回去协助调查,这是拘传通知书,请你签字。”警察面无表情。 “冤枉,冤枉,我没有杀人,”胡开岭马上大吼起来,他青筋暴露,悲愤之色溢于颜表,他看看刘志广,“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栽赃陷害……” 他的嗓音粗大悲壮,让听之者为之动容,二能嗫诺道,“是不是搞错了?老胡是不受人待见,但杀人,他不会。” 岳文“不计前嫌”,他拦住蒋晓云,“蒋队长,我担保,人,肯定不是胡开岭杀的。” 蒋晓云公事公办,“我们就是让他回去接受调查,这是正常的程序。” 刘志广也走上前来,“法律肯定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岳书记,我们得相信公安局。” 岳文瞪他一眼,胡开岭却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什么也不怕。”他抬腿就往外迈。 两个警察跟在后面,一出村委会,二刚等人早围了上来,村民们也围上来,胡家嫂子一把抱住胡开岭,“是不是搞错了,他不可能杀人,你怎么可能杀人?”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胡开岭的双腿,“这是有人要整他?有人整他!” “我今天看看谁敢把人带走?”二刚一把脱掉身上的秋衣,露出了一身肌肉,“刷”,从腰里抽出两把杀猪刀来,冰冷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蒋晓云仍然面不改色,好似视双刀为无物,“走开,不要妨碍执行公务。” 岳文急了,闪身挡在蒋晓云前面,叱道,“二刚,别胡来!”他转身说道,“蒋队长,山里人野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我真的可以作证,胡开岭那天在村委会,出去买烟接到电话才到的现场。”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是我杀的就不是我杀的,我问心无愧。”胡开岭双目倒竖,大声说道,“你们闪开。”他一抬脚,胡家嫂子一下跌落一旁,待她重新扑上来,胡开岭已经跟着警察走到人群中间。 人群,密集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戚色,每个人眼睛里都喷着怒火,刚才胡开岭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胡家嫂子的悲戚大家也都看到了,胡开岭走到中间,却没有人让路,也没有人走开。 蒋晓云这才觉得有些无计可施,她回头看看岳文,“让老百姓闪开!” 警车发动起来,鸣笛长鸣,警灯闪烁,却仍然无法移动寸步。 “大家注意了,不要妨碍警察执行公务,大家让开,闪出一条路来,大家让一下,让一下……”刘志广高声喊道,可是他的话犹如石落大海,不见任何涟漪。 “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金鸡岭的老少爷们不是好斯负的!”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岳文看看这人,却不认识。 “岳文,你前面开路,先把警车送出去。”刘志广命令道。 “好,我马上去。”岳文恨恨地答应着,跑进人群里转眼不见了。 “这个滑头,”刘志广低声骂了一句,没办法,转头对身后的包村干部说道,“大家前面带路,先让公安局的同志上车。” 他话音未落,“砰”,人群里不知谁扔过一块砖头,警车的前挡风琉璃马上如蜘蛛网般碎裂开来。 见有人带头,这一声闷响就象有人吹响了号角,村民们却不再沉默了,对金矿的诉求拖了将近一年,而作为领导人的胡开岭却被当作杀人犯带走,此时他们出离愤怒了,声色俱厉了,推搡着,顶撞着,一些妇女更是直接,干脆用手指甲说话。 黑八同志很不幸,正巧被几个三十几岁的妇女围在中央,等他突出重围,脸上、脖子上的一道道血沟让他痛彻心肺,“哎呀,这帮老娘们,怎么下手这么狠,哥还没谈对象呢,这不是毁我容吗?”他慌不择路,又退回了村委会。 万建设、迟远山等人退回来时也衣衫不整,蚕蛹更是鼻青脸肿,彪子好歹孔武有力,可是身上还是留下几个大脚印子。 “啊,”刘志广一下捂住脑袋,脸上血流如注,一块石头不偏不巧正砸在他头上。他捂着头转身又进了村委会,嘴唇哆嗦着,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不住地念叨着,“真是疯了,都他妈疯了……” 看到街道干部又撤回村委会,蒋晓云无奈地也跟了进来,面对着门外汹涌澎湃的怒吼,面对着一双双火冒三丈的眼睛,作为刑警,她感觉自己无计可施了。 第38章 知音 一层秋雨一层凉。 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笼罩了整个镇子,远处,五彩斑斓的金鸡岭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陈江平坐在办公桌旁,看着窗外金黄色的银杏叶子,在秋雨的湿润下,象不堪重负一般,一片片掉落在地上。 金鸡岭围困事件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天。 当天早上,在村民散去后,区常委扩大会立即召开,七点钟,所有常委一个不落全部到会,有位在秦湾开会的常委甚至早上四点钟开始启程往回赶。 王军书记在会上拍了桌子,直言,这是开发区建区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你们芙蓉街道的作用难道就是想改写历史? 话说得很重,在每个常委表态后,蒋胜与自己都作了检查。但板子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区里最后作出决定,刘志广记大过,万建设与迟远山记过,魏东青严重警告,会后,从全区挑选干部驻点包村,年底前彻底解决金鸡岭问题。 虽是肩上重担已卸,但脸上却不光彩,因为,这意味着区里对金鸡岭街道工作能力的严重质疑,对自己和蒋胜能力的质疑,会后,蒋胜与自己都没有象往常一样,到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而都匆匆上车离去。 就在车上,他又接到周平安的电话,经调查,确实是金矿上的痞子绰号叫二郎神的带头闹事,对他的抓捕已经展开,但倒查当天公安局的举报电话,却又是一个空号,只好不了了之。 金鸡岭的胡开岭第二天就由岳文带着到了公安局,加上村小卖部女老板的证词,暂时过关,回村后随叫随到,配合公安机关调查。 二刚等三个跟着起哄推翻警车的村民,因涉嫌犯妨害公务罪,也由老书记和岳文带着到了公安局自首,鉴于因坏人蛊惑且案发后有自首情节,并积极赔偿损失,经村党支部书记岳文担保,金鸡岭三村民取保候审,暂不采取强制措施,等待进一步处理。 想到岳文,陈江平一阵牙疼。 这次事件中,包括芙蓉街道党工委及各级领导,都是输家,惟独他,却得到了区政法委书记温起武的大力表扬,王军书记也多次打断温起武的汇报,询问当晚的一些细节。 “笃笃笃”…… 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进来。”陈江平往后捋捋头发,俨然又是一副标准的领导模样。 岳文推门走了进来,陈江平用眼角扫了一眼,却拿出笔在文件上签起字来。 经过血与火的考验,陈江平感觉这小子身上平添了一种沉稳的气质,这种气质给人的感觉就是干什么事情都在掌握之中,都能干成,这种气质,他只在少数饱经沧桑的领导身上感觉到,在一些浸淫商场多年的商人身上领教过,而这个小伙子,才毕业几个月啊。 岳文也在观察陈江平,他如泥雕腊人般坐在椅子上,脸上无丝毫表情。 陈江平感觉晾得差不多了,把笔一放,看看窗外,窗外的雨丝毫不见停下。 “坐啊,经历过大场面,比以前强了不少,至少不那么毛躁了。”陈江平转过头,缓缓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这次,不是他找岳文,而是岳文第一次主动来找他汇报工作,“不会是又想撂挑子吧?” 岳文仍然站着,笑道,“感谢您为二刚等人出面,……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您花费了这么大力气来‘培养’我,不会是想等我撂挑子吧?” 这几天,岳文也彻底想明白,如果在村里继续待下去,那就再也无法后退,已经挡人道路,那就是继续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如果一步错,就会步步错。但在陈江平这里,他却只能如过河卒子,一往无前,不能后退。 陈江平也笑了,“坐。”见岳文坐下,他继续说道,“拿村里的事上心了,这才象个书记的样子。” 看着岳文静若止水,他不禁又想起那天常委会王军书记对岳文的表扬,当听到区工委组织部长****介绍这是市委组织部树立的选调生典型时,王军书记更加赞赏。 “这种关键时刻敢于担责,危机时刻敢于挺身而出,有思路、有办法、有能力又有群众基础的年轻干部,要下大力气培养,要大胆地的提拔重用。” 但,这些话,他却不想现在对岳文讲,但却又忍不住鼓励道,“你,现在引起王军书记的重视了,王军书记重点问了你的一些情况,嗯,选调生……,工作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被选为党支部书记,呵,区党工委书记,正厅级,在常委会上,询问一个村党支部书记,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呵,我们开发区的村党支部书记,都是正科级啊,嗯,王军书记也说了,职务先上去,职级可以慢慢来。虽然是没有职级,但那也是货真价实的。” 王军书记的表扬证明自己用人用对了,陈江平在这一点上颇有些自豪,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组织部出身,看人用人比较老道。 他不禁又细细端量了一下岳文,却发现他的脸上有希冀,也有迷茫,唉,谁的青春不迷茫?特别是对这么一个刚毕业几个月的学生村官! 尤其在这样和平年代少有的血与火的考验面前,这个小伙子的表现可以用优秀二字来概括,还是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他想象不到,如果他主动,会有什么效果。但造成这种不情愿的,却正是他自己和上面那位领导。 他心里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但你现在是一千多口的一个村子的当家人,从那天晚上的表现看,你是一个合格的党支部书记,无论从能力还是品行上,……我现在更加肯定,你不会撇开金鸡岭不管,一走了之了,你想完成自己的承诺,有什么办法吗?” 岳文脸上仍然“虔诚”地笑着,心里却感觉万般委曲,虽然满腔委曲,但却有火发不出,这种被人愚弄、被人操纵的感觉,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但还得按着别人的设计的道路去走,跳不出,挪不开,这是一种,嗯,就象是下棋时被人将死的感觉。 “您会帮我完成的,完不成金鸡岭还会象三天前那样,您在上级领导面前那是交不了差的。”岳文笑道,广场好办,已见雏形,至于修路和收回金矿,他还真没有具体办法,见陈江平发问,正好借坡下驴,把矛盾一下推给了陈江平。 陈江平给噎住了,他咽了口唾沫,却是无可奈何,他看看窗外仍然不停的细雨,换了个话题,“你不想知道我让你到金鸡岭干什么吗?”他把身子倚在椅子上,他有十足的把握,岳文对这个话题肯定感兴趣。 果然,岳文收敛笑容,正色道,“表面上处理金鸡岭村的纠纷,其实是看看施忠孝到底有有哪些违法勾当,看看有多少街道干部卷入其中。” 陈江平眼神一闪,“我让你去金鸡岭,不是让你当卧底,那是公安局的事,有多少干部有违法行为,那是是检察院的事,……,你,不要想岔了,……下面你的任务,就是多走走多看看,嗯,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调查完了,以你的聪明,我的用意你肯定会猜到,……那些整天光坐在办公室的干部我最看不起!”他激将道。 “我调查过了,……”卜凡出事后,岳文天天在山上转,愁得胡家嫂子一直要给他介绍对象。 陈江平打断他,“干部,站得要高,视野才宽,看得才清,不要拘限于一家一户的问题,一村一镇的问题,要把问题放在全区甚至是全市,你要站在这样的高度上,有这样的视野,才能看清问题,想出思路来。” “您就是想解决金矿问题,街道其它几个村也有这种情况,但不如金鸡岭严重罢了,但金鸡岭旧拖不决,其它村也会效仿,那都成三乱村了。”岳文接口道。 “咯噔”,陈江平有些惊讶,但在自己对岳文的预期内,“你只猜中一半,不过,能猜中这一半,也不简单,看来你是动了脑子的。” “是不是金矿上有些人插手?”岳文往上指了指,因为上面千丝万缕,街道不敢动作,让他这个小卒子打前阵,牺牲了也无所谓,不过,如果能杀开一条血路,小卒子还是要用的。 陈江平不置可否,“怀疑可以有,但不要随意怀疑,这一点很不好,会影响到你的判断,我还是那句话,你出去多看看,多听听,不调查没有发言权,调查不广、不深,同样没有发言权,有些事情,有些工作,如果你从高往下看,从远往近看,会迎刃而解。” 岳文没有接话,仿佛已被陈江平带进了这个疑问中,半晌,他才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会选中我?”他直视陈江平。 陈江平很轻松,“你不觉得你很适合吗?父亲是镇干部,母亲是镇驻地村的书记,别人从工作才开始接触乡镇工作,而你从出生到现在,耳闻目染,提前接触了二十几年了!”他开着玩笑,但岳文却没有乐。 “报到第一天,三招两式就化解了门前的上访,呵呵,能一个人把几个痞子打得满街找牙,这更不简单,知道是谁在蒋书记面前说你坏话,还帮忙救治,这份胸襟,这份包容,象个男人,所以我开始担心的是你的能力,但从不怀疑你的品行!” “后面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个死了的会计,这种人,在农村最不好领导,你能用组织原则把他降服,不简单!呵呵,再后面的事我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街道都知道,区里也知道!” 他意犹未尽,“我还听说,你从高中起就一个人押车往南方送苹果,这行万里路远强于读万卷书,说实话,我都想见见你的父母,怎么舍得?!……当然要感谢,感谢他们培养出你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刚到芙蓉街道,与任何人无挂葛,看问题、处理问题,会客观公正,如果不存公心、沉迷于小恩小惠,你就是再有能力,我也不会让你去金鸡岭!” 从小到大,父母都没有这么评价过自己,一瞬间,岳文感觉陈江平真是自己的……,嗯,——知音! 但不幸,知音却让自己从事的是知难还要而上的任务! 陈江平仔细观察着岳文的表情,一锤定音,“从今天起,街道专门给金鸡岭工作组配车,等会儿你就直接找祝主任。” “对了,区里有个新闻宣传班,你去吧,多认识些人,金鸡岭现在区里来人处理了,谁来还没定,趁着这段时间,你也放松一下。” 陈江平拍过一张卡,“家不在这,自己照顾好自己。”见岳文推辞,他直接道,“去吧,我还有事。” …………………....……… …………………..……….. “八哥,陪我出趟差。”岳文斜斜倚在门框上,对着装模作样看文件的黑八勾勾手指。 “好唻,”黑八一个高蹦了起来,“我算看出来了,跟着文哥你,有吃有喝,还能提拔,”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扔,兴冲冲跑出来,“听说王军书记都在常委会上表扬你了,你行啊,哎,哎,你别拽我啊,……我请个假。” 两人打打闹闹从办公楼里出来,看着门边细雨成帘,黑八马上想到一个问题,“怎么去?坐公交车还是街道派车?” 岳文耍魔术般地拿出一把钥匙,“专车!” “我靠,猎豹,祝公公可把这车看得跟自己儿子似的,呵呵,难道这年头,太监都这么有良心了?”黑八吡笑着,一把抢了过来,兴冲冲地坐进驾驶室。 “报告领导,车辆准备完毕,我们是去首都、省会还是去秦湾?” 岳文狡黠地笑笑,“去金鸡岭。” 黑八一愣,“靠,去金鸡岭也叫出差?大下雨天的,我不去!” 岳文拍拍他的黑脸,威胁道,“真不去?” 黑八还没回答,宝宝一把拉开车门,“我去,整天坐着闷死了,我请假了,我们家公公就这点好,请假从来没有不准的时候。” 黑八马上回过味来,一扭钥匙发动起车来,“既然宝公公大驾光临,那我就给岳公公个面子,不过,说好了,中午可不能简单凑合啊,我早上就没吃饭!” 岳文笑道,“呵呵,跟我走就对了,出发,目的地金鸡岭,转一圈后我们去交城。” 车子驶进雨雾中,宝宝憧憬地问道,“文哥,我们去交城干嘛?” “采风!”岳文牛逼哄哄道。 黑八不屑地一加油门,“采什么蜂,别让蜂把你踩了!” 第39章 天青色等烟雨 生活是五彩斑斓的,就象深秋的金鸡岭,但青春却更象是雨中的金鸡岭,往远处看是迷茫,往近处看,却是清晰到逼真的底色。 三个人驾着车,一路互相打闹,兴致勃勃,树上的粉尘早已冲刷干净,但地面上却是水流污浊,白色的废水一股股流过,甚是刺眼。 “用不了几年,金鸡岭就不再是世外桃源,而是污染的灾区了。”岳文忧心忡忡,“再过几年,恐怕水也不能喝了,眼前这温如碧玉的金鸡湖,恐怕就要盛满脏水了。” 而此时的金鸡湖却掩映在烟雨中,雾气、山色、青林、秋色,碧水,都恰到好处,它的气质如水墨画一般,而颜色,又恰如青瓷一样。 “呵呵,当了书记,觉悟也高了,大不了再整治嘛!”黑八惬意地开着车,围着金鸡湖沿路而上,岳文的话就当耳旁风,猎豹的马力很大,在泥泞的山路上丝毫不觉吃力。 宝宝却道,“整治还不是要政府掏钱?他们乱挖乱采,肥了个人,富了自己的腰包,他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进城买房,老百姓却只能守在这里遭罪!” “嗯,施忠孝这厮,确实不地道!”黑八看看他,也附和道,说话间,他突然放慢了速度,“快看,美女!”他有些激动,抬手指了指前面。 一个女子,一个漂亮的女子,正在湖畔摄影,烟雨雾气朦胧中,天青色的湖面映照下,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地出尘脱俗。 岳文的心禁不住一跳,他只是觉得似是故人又来,但却又无法回忆,他禁不住也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只见她眉共春山争秀,眼似秋水横波,雨雾中,说不出的婉约,说不出的韵味。 黑八早把车停下来,宝宝呆呆地问,“黑八,此山可有妖精?” 黑八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子,痴痴答道,“大师兄,你怎么看?” 岳文伸手拍拍两人的脑袋,“醒醒,醒醒,遇到位女施主,你们就糊涂了?!”不过,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美丽端庄的妖精?” 半晌,他又自言自语道,“我感觉,……我感觉,她象是在这里等我。” 黑八与宝宝马上被雷得清醒过来,二人一同朝岳文竖竖中指。 “真的,你们怎么不信呢?天青色……等烟雨,……”心动,真的是心动的感觉,大一的时候看到葛慧娴从宿舍楼里婷婷娉娉地走出来,他感觉心确实动了一下,今天怎么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美女也往他们这边看了看,收起相机跨上一辆红色的越野车。 看着黑八与宝宝犹在饶舌,而美女即将远去,岳文忍不住泼起了凉水,“两个****,注意了,此女是你们能染指的吗?你看那相机,光镜头就顶咱半年工资,你们再看那车,我们恐怕一辈子也买不起,你们,不是我看扁你们,一辈子没这个机会了。” “没听说过逆袭吗?说不定人海茫茫,她就相中咱了呢。”宝宝还在憧憬着。 黑八想得更远,“呵呵,我的理想,就是找这么个女朋友,少奋斗几辈子啊!” “呜呜呜呜”,三人正在过着嘴瘾,前面的红色城市越野却轮胎打滑,陷入泥沼,车子朝前冲了几番,又无力地退了回来。 “八哥,机会来了,上去问问,说不定机会就来了。”岳文撺掇道。 “你不是说没机会吗?”黑八心里痒痒,却眨眨豆豆眼。 “你彪啊,机会是人创造的,你不创造,就永远没机会。”岳文撺掇道。 黑八一咬牙,推开车门,钻进雨中。 宝宝想想,紧随其后,也下了车。 岳文看他们眉开眼笑与美女打着招呼,宝宝说了几句,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坐进驾驶室,麻利地调转车头,把车屁股甩过去。 黑八装模作样指挥着,挂上拖绳后,猎豹一使劲,红车终于从泥泞里爬了出来。 看着美女致谢后就要驾车离开,黑八着急了,“我叫宋铁林,是芙蓉街道组织干事,……你从哪里来,能不能认识一下?” 宝宝也抢答道,“我叫潘德宝,芙蓉街道办公室……嗯,副主任,……” 岳文心里暗笑,他摇下车窗玻璃,美女朝这里看看,微微笑着颔首致意,岳文也笑着点下头。 “噢,宋干事,潘主任,呵呵,有缘自会认识。”美女笑笑,却婉然拒绝,她优雅地跨上车去,车子响了两声喇叭后,婉如本人一样,婷婷而去。 黑八与宝宝沮丧地回到猎豹上。 “看你俩的德性,宝宝,黑八什么时候任命你为办公室副主任了?”一句话,惹得黑八把不满全部发泄到宝宝身上,“就是,就是,屁股上插根草,你就敢装大尾巴狼!” 岳文却又教训道,“你看你,一身肥肉,两眼淫光,还不把美女吓跑啊!这种美女,从小到大,都处于别人的赞美与追求中,你这么屁颠屁颠地人家早领教过无数次了,肯定没戏,你看我,故意保持矜持,结果人家朝我笑笑。” 宝宝气得上来就掐岳文的脖子,黑八骂着发动起车来,“我就知道听你的没好。” 车子在山顶上转了一圈,矿区里面也是一片泥泞,浊水四流。 “走,去别的街道看看。”岳文命令道。 …………………....……… …………………..……….. 不出所料,别的街道有矿区的地方,雨后与金鸡岭几乎如出一辙。 芙蓉街道有金矿的村庄少,还能好些,但越往交城走,有金矿的村庄越多,情况就越糟糕。 车子在岳文的要求下,走走停停,宝宝与黑八在车上扯大天,他也不嫌下雨,只要遇到人就下车聊会天。 “我靠,一座电视转播塔都因地基塌陷被移走了,你们说,得损失多少钱?看来,不整治真不行了。” 宝宝却看看表,“那是领导的事,呵,不过,你现在是领导,中午请我们吃什么,不能兄弟们跟着你没口热饭吃,没口热水喝吧?” 黑八马上响应道,“我算弄明白了,什么出差,你是拉着我当司机,拉着宝宝当陪聊,我强烈同意宝宝的意见啊,中午不上八个菜,把你放路边,你自己回金鸡岭吧!”, 岳文拍拍黑八的肩膀,“跟着我,什么时候还让你吃凉饭喝凉水了?走,到交城,中午我们到交城吃。” “交城哪个饭店?”宝宝锲而不舍。 “你自己找,就到交城最好的饭店。”岳文一锤定音。 黑八与宝宝竖大拇指,“当了领导,就是有魄力!” “一把手就是不一样。你们前阵子挖砂,是不是有钱了?” “宝宝,你别提这个,他就过个嘴瘾,上次拉着我去挖砂,到现在钱还没给我呢!”黑八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奶奶个熊,今天老子一定要吃回来”。 岳文笑笑,“好,好,等会儿开好发票,回头让祝主任给报了。” “你们金鸡岭请顿饭还请不起?”宝宝不屑道。 岳文装模作样惊呼道,“那可花的是我们自己的钱,呵呵,不过,花街道的钱,我不心疼。” “切!”两人又是一竖中指。 “快看,那妞的车。”宝宝眼尖,车子刚交城一处宾馆门前停下,他就兴奋地喊起来。 岳文与黑八也注意到了,美女正与一中年人在大堂里热情地聊着,中年人长得富态,却很是亲热。 黑八不平地骂道,“靠,不会是好白菜又让猪拱了吧?” “不,绝对不是,……是熟人,你看,有距离,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嗯,绝对超过40公分,这是熟人关系,不是情人关系。”岳文道。 “快下车。”宝宝马上迫不及待了,车一停,黑八早蹿下去了。他理理自己的头发,故作矜持地走上前去,“哎呀,巧了,你不就是那个金鸡湖畔的夏雨荷吗?” “我靠,他把自己当乾隆爷了。”宝宝瘪瘪嘴道。他一看,岳文却与一个服务员聊上了。 美女也看到了黑八,她捂嘴浅笑,“你就是那个金鸡湖畔的宋铁林?” 黑八这时已经迷痴了,他兴奋地点头如捣蒜,“是是,正是在下”。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 中年人皱皱眉,“疏影,这是你的朋友吗?” “刚才在金鸡岭,车子打滑,他们帮我把车拉了出来。”美女的声音很好听。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象是大堂经理的人,“冯总,里面都安排好了。” 美女一笑,“相请不如偶遇,中午我请客,算谢谢大家。一块吧。” 黑八也不看岳文与宝宝,忙不迭地说,“好好,好好!” 宝宝也兴奋地点着头。 岳文暗骂一声,这人心散了,队伍真不好带,这不请示领导,就擅作主张了,他礼貌道,“不用了,我们办点事,吃点饭就走。” 看着美女还想挽留,他笑着坚决摇摇手。 看着美女进去。黑八与宝宝不乐意了。 “说你们是****,你以为人家是真请啊,人家客气一下,你们还当真了。刚才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冯总就是交矿集团的老总冯志平,能让老总请客的人,我不是打击你们啊,你们没戏。” 黑八叹口气,却不死心,“都怨你,刚才留个联系方式也好啊。” “有用吗?”岳文道。 黑八却不听他的话,突然他的眼睛又直了,岳文一看,美女从里面又走了出来。 她如风摆荷花,又似弱柳扶风,在三人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岳文面前,“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第40章 爱,不是这样求滴 “吱”,随着尖利的一声长响,猎豹停在了开发区会议中心前。 岳文禁不住头朝前倾,他愤愤地推开车门,骂道,“八哥,能不能象个司机的样子,象你这样给领导开车,有这样一次就打发回家了。” 黑八拽拽地跳下车来,神气地按了一下遥控钥匙,“靠,还真当老子是你司机了?你官不大,瘾倒不小,什么时候真当了领导,再来指挥老子!” 全区的新闻宣传班今天就在这里举行。两人打打闹闹往楼里走去,还没进大厅,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迎了上来。 “曹公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学习也能看到熟人,好了,有的玩了,岳文高兴地学着电视剧的样子,调笑道。 “呵呵,今天中午的饭局有着落了。”黑八夸张似地要与曹雷拥抱一下。 曹雷却不接这个茬,“文哥,听宝宝说,你们遇上一个大美女?” 黑八与岳文对视一眼,“这个叛徒,这么机密的事都往外说,回头非骟了他不可!”但紧接着,他又自豪地说道,“真是美女啊,曹公子,你当时是没看到,看到了,我保证,你肯定不会再追什么蒋晓云了!” “听说还请你们吃饭了?”曹雷很是羡慕。 “就是,就是,在交城最好的宾馆给我们安排了一桌,中间还过来敬酒,唉,”黑八无限神往,“那身材,那模样,那姿态,我……” 他还没说完,岳文朝着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醒醒,晚上再回去做梦。” 一干各街道、各单位的学员从旁经过,闻听此言都不禁莞尔偷笑。 黑八并不恼,他似乎仍意犹未尽,“马克思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噢,对,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哪。” 曹雷大笑,“马老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岳文推了黑八一把,“别发骚了,你这卖相,再过二十年也成不了文艺青年,走吧,先去报到吧。” 报到的人很多,三人也不急,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一班前来上课的俊男靓女。 黑八也看得目不转睛,文艺青年的架式还没保持几分钟,又原型毕露,“哎,曹公子,好好盯着,看看有没有正点的小嫚,哥未娶,她未嫁,正好发展。” 突然,他的豆豆眼睁圆了,“哎哟,那不是警花妹妹吗?中国人,真不经念叨!” 岳文一看,正是一身警装的蒋晓云,“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啊!” 曹雷连忙站起来,“文哥,八哥,我知道晓云那天放狗咬过你,看我面上,这事就过去了,行吗?……本来这个班没有我,我可是求我们所长半天,魏所才给我协调的局宣传科,……我来就是为了蒋晓云,呵呵,你们可是我在芙蓉街道最好的哥们,我知道你们俩最有办法,这个忙,你们得帮。” 黑八吡笑道,“可以考虑,忙,可以帮,不过嘛,这中午饭……?” “不是提供午饭吗?”曹雷装痴卖傻。 “好,你不出血,那八哥,我支持你公平竞争。”岳文起哄道。 “好,那我现在就去求爱去。”随着在一起吃喝玩乐,黑八与岳文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好了,好了,我服了,没问题,不就是几天饭钱吗?”曹雷看着不想出意外。 “那,爱是这样求的,……”岳文低头,三人凑上前来,一阵嘀咕,黑八猛地抬起头,挑了挑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曹雷将信将疑,“这能行吗?” “行,听我的,没错的。”岳文学着明星的口气说道。 ……………………… ……………………… 许多人认为,这样的全市培训班,结交人脉是主要的,学习知识是次要的。 现在,曹雷的想法是,求爱是主要的,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 虽然嘴里在应付着黑八在耳边不断的聒噪,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会议室门口。 终于,身材修长却面色如霜的蒋晓云出现在门口,曹雷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 蒋晓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枝红玫瑰赫然出现在自己座位上,“这是谁的花?”她仍然不苟言笑。 坐在她身旁的女生羡慕地眨眨眼睛,“你的啊!晓云,送花的可是个大帅哥!” 另一个女生笑道,“都有人追到这了,晓云,宣传部也挡不住你的魅力啊!” 坐在后面的岳文与黑八窃笑着,黑八得意地拍拍曹雷的肩膀,“中午多点两菜,你还心疼,看,物有所值吧,这女人就爱玫瑰,你看,现在送一支,都晕乎了,再送,那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放心,她就是你的菜!” 看不惯黑八救世主般的模样,岳文刚想教训,却看到蒋晓云四下一打量,真的朝这里来了,“八哥,神机妙算啊,真的过来了!” 三人原本商量的是一天一支,到最后形成震撼效应,送一大束,水到渠成,感情自生,没想一支过后效应就形成了。 黑八得意道,“哥从幼儿园开始就追女人了……” 岳文插上一句,“呵呵,就是一个没追着。” 三个人都盯着蒋晓云,这女人走路自带鼓风机,两条大长腿满场注目,岳文喃喃道,“不对呀,不对呀!” 曹雷正待追问,蒋晓云已到面前,“曹雷,我们关系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一句客套话没有,上来就是质询,岳文急忙装模作样地拿起笔在本子上写起来,黑八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警。 “不是我送的,是岳文。”曹雷马上出卖了岳文。 岳文一听,真是气得就要吐血,他抬起头,正碰上蒋晓云质询的眼光,“怕狗的男人还有这胆量?这样做,有意思吗?”蒋晓云把花朝岳文脸上一扔,扔完就走,弄得岳文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一句话生生给憋了回去,憋得他满脸通红。 “我特么……”岳文重重地把手里的笔扔到桌上,这被人无视的感觉太特么难受。 “对不起啊,文哥,就当替哥们挡一回,回头再谢。”曹雷嘴里说着,脸上却是得意地笑着,就差忍不住笑出声了。 黑八笑道,“这嫚还真强悍,吓得我们的岳书记一句屁不敢放!” 想起上次蒋晓云放狗吓唬他,弄得在全村人面前丢掉了威信,岳文更是生气,他双眉一挑,“我还不信了,拿不下你个小妮子,我就不姓岳!”他低头在曹雷耳边一阵嘀咕,曹雷却苦着脸,“文哥,我不敢。” “你不敢,我敢!”岳文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刷刷刷刷”,“麻烦往前递,递给那位警花!” 曹雷刚要阻止,黑八却惟恐天下不乱,马上摁住了他。 一路上,谁看到纸条,谁的脸上都现出惊异的神色,接着,都回头往后看,追寻着始作俑者。 纸条很快递到了蒋晓云手里,岳文也注意着蒋晓云的反应,蒋晓云却片刻没有停留,“往前递,麻烦交到讲台上。” 黑八也紧张地盯着蒋晓云,闻听此言,忍不住抚着肚子哈哈大笑。 岳文却不服气,“你敢往上交,我就敢再写。” 随着笔记本越来越薄,一张张纸条从会议室后面不断地递给蒋晓云,又从蒋晓云手里不断地递到主席台上,随着主席台上的字条越来越厚,整个会议室都喧嚣起来,来参加学习的多半是未婚青年,自发参与程度都很强,终于,在黑八的鼓动下,会议室里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口号声,也是纸条上的六个字—— “蒋晓云,我爱你!” 声音由小到大,由强到弱,彻底惊动了宣传部的跟班工作人员。 “保持安静,保持安静。”他也是个年轻人,当他看到蒋晓云白皙的面孔变得通红时,也禁不住笑了。 突然,安静的环境中黑八的声音却骤然响起,如丧考妣,如火烧着,“我钱包呢?……岳文,****你大爷,你别跑,敢情今天订花用的是我的钱!” 众人禁不住又乐了,蒋晓云的眼里也含着笑,她的目光紧随着跑在前面的岳文,目不转睛…… ……………………… ……………………… 工作以后的上课可不同于高中或者大学,讲者会照顾到听者的情绪,也会照顾到听者的时间。 离下班时间很早就下课了,三人正商量到哪去吃,却见蒋晓云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岳书记,等一下”。 黑八、曹雷的目光都是呆呆的,一众青年男女也都颇有兴致地往这边看着,如果这两人好上,这可真是这个新闻班最大的新闻了。 “敢情这招还真好用?”黑八看看岳文。 “我们队长想见你。”蒋晓云走近前来,平静地说道。 岳文一思索,旋即笑道,“那是好事啊!” 蒋晓云看看曹雷,“那坐我的车吧。她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小嫚心动了,呵呵,还假借队长之名!”黑八不满道。 几个路过的选调生也跟岳文开着玩笑,在众人的鼓动中,岳文拍拍没精打采的曹雷,安慰解释几句,却是上了蒋晓云的车。 刑警队岳文已经来过一次。这是一幢独立的办公楼,整座楼里说不出的肃杀与严整。 一间没有挂牌的房间前,蒋晓云用手一指,“我们队长办公室。” “领导住一楼?”岳文狐疑地问,“噢,不过,也对,领导办公室都不挂牌。” 蒋晓云面无表情,作了个请的姿式,岳文一笑,挺胸抬头走了进去。 蒋晓云却没有跟进,“啪”,她从后面带上了门,脸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过,过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往常杀猪般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坏了,不会晕过去了吧,蒋晓云脸上的笑容僵了,她一推门,门却被锁住了。 她一急,转身就往办公室跑,迎面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牌子——法医室。 “晓云,又想用这着吓退追求者啊!我可配合你十几次了!”中年人见怪不怪的样子。 “刘主任,您快打开门吧,怎么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出事吧?”蒋晓云急了。 中年人也吓了一跳,他急急取出钥匙,铁门却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岳文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肌肉抽搐着,脸色有些苍白。 “你走错地方了,我们队长在三楼。”蒋晓云无力辩解着,她狐疑地盯着岳文,“你,没事吧?” “小儿科,爷是吓大的。”岳文不屑地甩甩头,却用手扶住了楼梯旁的栏杆。 中年人笑道,“嗯,就这个还行,呵呵。”他朝蒋晓云使使眼色,竖竖大拇指。 蒋晓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摇摇头,跟在后面。 两人在前面走着,背后突然传来了中年人愤怒的叫喊,“小子,回来,吐了一地,也不打扫,踩了我一脚,回来!” 岳文一糗,走得更快了。 蒋晓云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火冒三涨的中年人,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岳文没有往后看,如果他往后看,他会发现,平时严肃的蒋晓云笑起来,更是好看。 第41章 传说 三楼,阮成钢办公室,门开着,人不在。 蒋晓云放下手里的电话,无奈道,“阮大队到周局那里去了,你到我办公室等会儿吧。” 蒋晓云的办公室在二楼,普通的办公桌椅,普通的大头电脑,但桌上的照片却让岳文不忍移目,照片上的蒋晓云正持枪瞄准,模样英姿飒爽,神采奕奕。 蒋晓云把他让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水,就自顾自看起案卷来,她双眉微蹙,仿佛很是投入。 岳文百无聊赖,就打量起蒋晓云来,不得不说,曹雷这小子眼光还真不错,蒋晓云长得很白,这一点,并不象她老爹蒋胜是张黑脸,而且,她身材也很好,身上还有一种倔强坚毅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看什么,老老实实坐着!”蒋晓云突然说道。 岳文也不脸红,“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又不是嫌疑人,也不是罪犯,注意你说话的口气!”他开始反客为主,“我饿了,能给弄点吃的吗?” 蒋晓云看看手表,训道,“还不到饭点,喊什么饿?” “刚才都吐出来了。”岳文气不打一处来。 蒋晓云忍着笑,低下头,拿出饼干来,她想了想,又把半包已经拆开的饼干放了回去,重新拿出一包新的饼干和一盒奶来。 一个刑警推门进来,诧异地瞅瞅岳文,笑道,“晓云,下班了,怎么还不去吃饭?……男朋友?” 蒋晓云急忙解释,“高哥,不是。这是阮队的朋友,在这等阮队。” 岳文吃得津津有味,也帮腔道,“不是,不敢高攀,呵呵,不过,这警花的饼干就是好吃,嗯,警花的奶也好喝。” 这句话有歧义,高哥马上听出了里面的味道,禁不住“扑哧”笑了,蒋晓云脸一红,却无法辩驳,只能恨恨瞪他一眼,“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她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响了,她赤红着脸把电话接了起来,“走吧,晚上,阮队请你吃饭。” …………………………… …………………………… 蒋晓云的车速很快,话却不多,应该说,只要岳文不开口,她绝不说话。 警车在车流中不断穿梭,很快就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下。 下得车来,岳文跟在她的后面,他发现,蒋晓云换上了一套牛仔装,身上的曲线却更是明显,青春气息怎么也遮挡不住。 “我们队长很能喝。”蒋晓云突然回头说道。 岳文马上明白了,这是蒋晓云的好意,是在提醒他不能拼酒,他马上道,“呵呵,能喝,也是一项特长。” 二楼,包间内,许多红男绿女早已就座,觥筹交错,一片热闹。 蒋晓云突然在一间包房门前停下,服务员正在上菜,门是半开的,岳文马上看到了阮成钢正在敬酒,他正要进去,蒋晓云拦住他,“不是这桌。” 包房里,阮成钢还是穿着一身运动服,戴着棒球帽,左手拿着烟斗。桌上的人都站了起来,看得出大家对他都很尊敬,只见他说了几句话,右手却是一个敬礼,然后端起桌上的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看到了吧,三两三的杯子!我们队长破案是个传说,喝酒也是个传说!”蒋晓云看看他。 岳文咂咂舌,没有说话,不过,这喝酒的方式确实够传说。 进得包间,已经有七八个人在座,蒋晓云介绍道,“这是王所,周所,杨所,魏所……”最后才介绍道,“这是岳文,芙蓉街道金鸡岭村——书记。” 岳文一听,全是派出所长,他可知道派出所长在街道、在在区里的分量,饭局那是少不了的,能把这么多所长同时招呼到一块,还让这帮“兵痞”这么心甘情愿在这等着,这姓阮的,在公安局威信很高啊,嗯,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魏东青与岳文见过几面,看着几个所长疑惑的眼神,介绍道,“来,我给大家补充介绍一下,岳书记,工作还不到半年吧?我们街道最年轻的党支部书记,恐怕在全区、全市也是最年轻的吧,王军书记都在常委会上表扬他了。” 一个胖所长笑道,“噢,听说过,就是你啊!这么年轻,就当书记了,大有前途啊!” 一个高个子所长却问蒋晓云,“小蒋,这是阮队的亲戚?让我们过来认识一下?” 蒋晓云不动声色,“不是亲戚。” “朋友,也不对啊,差着远哪,…那让我们过来干嘛?”一个面色黝黑的所长不理解了。 “阮大队什么时候来?”又有一个所长问蒋晓云。 “马上就到。”蒋晓云答道。 “阮大队还没来,我们先喝点漱漱口?”高个子所长提议道,“岳书记,喝啤的还是白的?” “都行。”岳文笑道。 “好,那几比几?”高个子所长紧追不舍。 “我喝酒,从来不论几比几,你随意。”岳文淡淡道。 “嚯,看来是高手啊!”高个子所长一扬手,服务员立马走了过去。 “年轻有为啊,要不这么年轻,就当书记了。”另一个胖所长起哄道。 正说着,阮成钢走了进来,全场的七八个所长象被喊了口令一样,齐齐站了起来。 岳文也站了起来,他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警界的“传说”,只见他随意脱下棒球帽,露出刮得青青的光头。 “大家都坐,今天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好长时间不聚了,在一块坐坐,”阮成钢坐下装上一袋烟,旁边一位所长赶紧给他点着,他吸了两口,象突然发现了岳文似的,“给大家介绍一位小朋友,嗯,芙蓉街道金鸡岭村的岳书记。” 众人脸上都露出笑容,有的朝岳文点点头,有的朝他笑笑。 “晓云,催催菜,来,手把一吧,我先表示个敬意。”阮成钢不苟言笑,但岳文感觉他的气场把全场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包括自己。 “什么不说了,都在酒里!”阮成钢举杯一饮而尽,在他示意下,服务员连倒两次,他都是一口干了,三量三的杯子,就是一斤的白酒,很快,一瓶白酒见底了。 岳文感觉心里有些凉。 放下杯子,阮成钢随意与几位所长聊着,好似根本没有见到岳文似的。 既然能来参加这个局,也都知道阮成钢的作风,几位所长也都是痛快地喝下三杯白酒,但其中两个马上捂着嘴冲了出去。 “老弟,在阮大队面前,可得讲纪律!”魏东青笑道,他脸色绯红,不怀好意地笑着。 蒋晓云看着岳文,正要说话,岳文突然站起来,“阮队,我敬杯酒。” 阮成钢看着他,不说话。 高个子所长叱道,“你懂不懂规矩,阮大队敬的酒你还没喝呢。” 岳文也不搭理他,他端起杯子。一杯,两杯,三杯,一饮而尽,他抹抹嘴唇,“服务员,再拿两瓶。” 阮成钢扫了扫岳文,有些诧异。 岳文举杯走到阮成钢跟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抬手打了一个敬礼,什么也不说,一口喝掉了杯中的白酒。 又是一个敬礼,又喝掉了一杯白酒。 他感觉心中如火似烧,但最后一个敬礼仍然打了出去,第六杯白酒颤抖着灌进肚子里。 他什么也不说,挑战性地亮了亮杯底,周围的所长先是微笑看着,说着玩笑话,等喝到第三杯时,全场鸦雀无声,掉针可闻。 事情发生得太快,蒋晓云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看岳文,又看看阮成钢。 阮成钢放下烟斗,站起来,他一下笑了,“原来深藏不露啊!……看来,你也挺了解我啊!” 这次,他没有敬礼,却端起杯子,很快,又一个瓶子空了出来。 ………………………… ………………………… “这是去哪?”黑暗中,副驾驶上的岳文嘟囔道。 蒋晓云看看他,“送你回去。” 岳文醉眼朦胧,“不对,这不是回芙蓉街道的路。” 蒋晓云笑了,“看来你没喝多,还能喝!” 岳文却不理他,含糊着说了句什么,又睡了过去。 等岳文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倒在一张沙发上,耳边一个高亢的女声正在唱着张学友那首《饿狼传说》。 “她熄掉晚灯,幽幽掩两肩 交织了火花,拘禁在沉淀 心刚被割损,经不起变迁……”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个高个长发的女生正唱得投入,她长发甩甩,扭腰抖胯,眼神火辣,热力十足。 唱着唱着,伴随着“嗷”一声长鸣,就象点燃了高潮的焰火一般,七八个年轻男女兴奋地跟着喊起来,扭动起来,口哨声、尖叫声、摇铃声,充斥了自己的耳朵。 他晃晃脑袋,头却不疼,好酒就这点好处,喝了不上头。 他感觉嗓子干得厉害,看到桌上一瓶啤酒,起身伸手拿了过来,但马上又无力地倚回在沙发上,他的手无力地举着,把清凉的酒水灌进嘴里。 “你还喝啊!”黑暗中传来蒋晓云的声音,岳文却倚在沙发上,连脖子都懒得转一下。 一曲歌罢,众人都围了上来,一个短发小伙子象看到外星怪物似的,“就他,能把酒神喝倒?” “嗯,我也是第一次见阮大队喝多,七八个所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再试试。”传来蒋晓云的声音,“明天整个公安系统就都知道了。 “冲阮大队的人脉与名气,全区恐怕都知道了吧!” 另一个体态丰盈的短发妹子笑道,“晓云,介绍一下吧。” 长发女生却笑着打断她,“介绍什么,动心了?这是晓云的菜!” 蒋晓云打断他,“你们别误会,这是芙蓉街道金鸡岭村的岳书记,王凤,等会你把他捎回去吧。” 高个子女生打个响指,“没问题,举手之劳嘛。”她看看蒋晓云,“你为什么不自己送呢?你,不怕我截胡啊!” 蒋晓云还没答话,几个男生笑了,“村里的书记,好大的官!” “金鸡岭,就是那个七十年代,老百姓进城还问RB鬼子走了没有的村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 “现在村里人吃上饭了吗?” 又是一阵大笑。 岳文看得明白,这些人是一个圈子,可能官二代、富二代都有,从穿戴与手机就可以看出来,遍身上下没有便宜货。不过,他们取笑金鸡岭,却让他极度不舒服。 “都吃上了,”他仍把身子倚在沙发上,“真诚”地说道,“我们现在吃得太好,村里一半人全是胖子。” “噢,吃什么,有机蔬菜?还是有机牛肉?”体态丰盈的女生笑道。 “不是,我们是把牛肉磨成粉,然后晒干,再用铁丝把大米穿孔,把牛肉粉灌进去,再上锅里蒸,很复杂滴。” “有这种吃法?”一个胖男生好奇问道。 “有啊,所以说,胖得减肥都减不下来啊,我们也担心啊,……” “担心什么?” “担心再往下,胖子变成傻子喽。” “怎么会变成傻子?”胖男生不解地问道。 王凤看着抿嘴不语的蒋晓云,大笑道,“你们这群傻子,人家在逗你们玩呢,呵呵,可乐死我了,晓云,你从哪找来这么个活宝?” 被取笑的男生顿时怒容满面,但手捏了捏,却不敢有所动作。 “行了,王凤,我们走吧,明天都有事。”蒋晓云话不多,但在这圈人中很有分量,王凤拿起起外套与手包,“岳书记,用不用我们扶你啊?” 岳文摇摇头,跟在蒋晓云与王凤身后摇摇晃晃出了门。 见王凤发动汽车,岳文对蒋晓云说道,“你们阮队怎么样啊?呵呵,如果想谈事,明天我在我办公室等他。”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滚,赶紧转过脸去。 “谈事?”蒋晓云不解。 “嗯,他不是要过来包村吗?” “没听他说啊,……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与他无交集,也不是嫌疑人,你刚才说我是他的朋友,他又请我吃饭,不为金鸡岭的事,都不可能。……嗯,嗝——,刚才在酒桌上,他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你们做刑警的,肯定事先也打听过我不喝酒,呵呵,……可是不喝酒……不等于不能喝酒……” 蒋晓云复杂地看着他,“你们,至于这样吗?……这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的较量吗?” 第42章 形势比人强 女人与女人不一样,虽然都是水做的,但可能做的时候,上帝有时用的是热水,有时用的是凉水。 一路上,岳文深切地感受到王凤就是那热水做的女人,热情,随性,不做作。当岳文知道她是开发区水泥厂老总的千金后,并没有太多惊讶,晚上十一点还在一起的小圈子,普通人显然是进不去的。 酒喝得太多,把他送到街道大院后,王凤又独自驾车离去。 …………………………… …………………………… “都坐了一上午了,等人啊!”胡家嫂子笑呵呵地从村委会外面走进来,“这两天怎么一直没见你啊,呵呵,你不来,你大哥的魂都丢了!走,中午到家里吃饭去!” 岳文也不客气,“嫂子,中午做什么好吃的?胡哥呢?” “到二刚家去了,这熊孩子,好事从来不干,坏事总少不了他,那警车是那么好掀的,他以为是自己家的拖拉机呢!”胡家嫂子快言快语。 岳文又看看窗外,自己在这枯坐一上午,难道猜测不准? 就在他锁上村委会大门时,远处响起了车笛,一辆警用越野车出现在了山边,正风驰电掣般向村委会驶来。 “你到底还是来了!”岳文一笑,重新打开村委会的大门。“嫂子,有人找我,你先回去,中午多添双筷子。” 胡家嫂子却是脸色有些苍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她见着公安心里就打怵。 当叼着烟斗的阮成钢从车上下来,岳文已经坐在了村委会那张破桌子前,煞有介事地打着电话,其实电话早已欠费停机一年多了。 阮成钢走进屋子,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在岳文对面坐下来,见岳文没有理睬他的样子,他摘下棒球帽,露出刮得铁青的光头,开始打量起这间简陋的办公室来。 岳文也在注意着阮成钢,这人虽然不说话,但眼神凌厉,身上的煞气也遮掩不住。 “看你这,也是个穷庙,我那有倒下来的桌椅板凳,还有几台电脑,下午我让人给你送来。”两人间对话的开头,岳文设想了无数次,阮成钢会如何开口,却想不到等来的是一笔“赞助”。 “那谢谢阮大队。”岳文笑道,人家抬手给礼,自己也不能端着,他起身给阮成钢倒了杯水。 “本来早上就想过来,在家躺了一上午,昨天真是有点高,你酒量还成啊!”阮成钢的话语很简洁,虽然与人聊天,但脸上却绷得很紧,无一点笑容。 呵,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呢,岳文暗笑,不过,这人,不装,不做作,还不错。 “在开发区,敢跟我坐下的人都不多,能喝倒我的,你是第一个!哎,你不是不喝酒吗?不过,现在好了,你出名了!今天上午我们家周局还打电话说这事,不过,听说是你,连说了两个不意外,看不出来,你小子在我们家局长心里都挂上号了。”阮成钢的话难得多起来。 “晓云也跟我汇报了,我知道,她至少带过十几人到过法医室,你小子是惟一个没有大呼小叫的,虽然吐了,可以原谅,有种!” 阮成钢语速不快,但语气有力,岳文根本插不上话,阮成钢也根本不跟你客气寒暄,这种单刀直入的坦率马上就控制了全场,让你跟着他的思路走下去。 “你是不是看上我们晓云了,他爸就是你们家蒋书记,但这孩子不错,没有官气,没有娇气,你的眼光不差。” “阮大队,我跟蒋晓云就是宣传班的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岳文感觉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我明白,不过,你大胆地表达想法,也得顾及人家女同志的感受,虽然她是个刑警,呵呵,不过,我喜欢,对我的脾气。”阮成钢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 岳文有些尴尬,这事真是一时火气上头,做得有些过了,他绕开话题,“阮队,您今天来有什么指示?” 阮成钢收敛笑容,把烟斗在桌侧一磕,“你猜得没错,区管工委决定,由我来包保金鸡岭。”他看看岳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正说着,胡开岭推门走了进来,“怎么,二狗子又来了!又有什么事?”他对警察心里有气,自然出语不驯。 岳文来不及阻止,胡开岭已是看到了阮成钢,他忙打圆场,“二狗子回家吃饭了,这是阮大队。” 胡开岭有些尴尬,阮成钢冷冷盯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好,你们先聊,等会过来吃饭啊。”胡开岭大声说道,他也不邀阮成钢。 看着胡开岭出去,岳文慢慢说道,“我没有意见,您来包村,就是领导,我听领导的。” “别跟我来这些虚的,”阮成钢很不客气,“我这个人,你接触长了就知道了,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事直来直去。”他点上一袋烟,“昨天,我见过卜凡了,也见过刘志广了,那个施忠孝,也找过我,不过,现在卜凡与刘志广,意见高度一致。” “嗯?”这下轮到岳文纳闷了。 “卜凡的意见就是不能收回金矿,刘志广呢,他虽然说了许多废话,但就一句意思,金矿不能回收,回收,金鸡岭会更乱。”幽幽的烟雾中,阮成钢仍面无表情。 噢,卜凡原本性格就弱,现在三十出头打发到政协养老,“痛定思痛”,难免有所改变,他试探道,“两位领导的看法都有道理。” 看阮成钢雷厉风行的样子,接到任务,马上走访,马上请客,看来他是真想在这干出些名堂,不过,不知他到底倾向于哪方,倾向于如何去做。 前面卜凡支持村民,落个铩羽而归,刘志广支持金矿老板,现在弄个灰头土脸,现在谁也不敢确定如何去做。 “你不用试探我。”阮成钢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摞东西来,岳文注意到,象他的行头一样,他的包也是一个大运动挎包。 “什么?”岳文狐疑地接过来,等他一看,手却颤抖了一下,这一摞东西正是金矿主们与村委签订的回收合同,可是这些东西自己明明是交给了陈江平啊。 “卜凡对你评价很高,他让我找你,不过,我先找的是江平,我们是高中同学,他对你评价更高,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岳文沉默不语,这两个老小子,一个老奸巨滑,一个雷厉风行,凑到一块,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阮成钢直接问道,“说说,你支持哪一方,理由是什么?” “我哪方都不支持。”沉吟半晌,岳文瞪着阮成钢道。 “什么意思?你不要有顾虑,”阮成钢眼睛瞪圆了,“你不是与胡开岭走得很近吗?……没事,有话你尽可以说,不用防着我。” “我说的还就是真话,实话,心里话,”岳文强调道,“其实两方都有道理,从法的角度看,毕竟金矿与村里签订合同在先,从理的角度看,金矿承包后也确实产生了不好的后果。” 阮成钢打断他,“那你的意思就是和稀泥喽!”不满之情开始溢于颜表,“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你不用害怕,有我在,你怕什么?” “呵呵,”岳文笑了,“我真不知什么叫害怕。你让我把话说完,不过,我还真想和稀泥。阮队,我想问您,您过来是想待一时就走呢还是想彻底把金鸡岭的问题解决?” 阮成钢笑了,有些自负,也有些鄙视,“中箭剪断箭杆的事我不会干,再疼也得把箭头挖出来。” “行,”岳文道,“您是刑警出身,我喝不喝酒您都知道,金鸡岭的事肯定也瞒不过您,说不定,您了解得比我还详细。前两天,我去周边街道、去交城看了看,有些挖矿较早的村庄,水都不能喝了,老百姓在山上放羊,好好的一群羊,一下掉地里头去了,山上的电视转播塔也因地基沉陷转移了,这几十万的损失,金矿主并不承担,我怕啊,再过几年,我们金鸡岭也变成这个样子。” 阮成钢抽着烟,仔细听着,“那你还是支持村民喽!你是这个村的书记嘛。”。 “在这个村我是书记,离开这个村我是个机关干部,”岳文不卑不亢,“人的眼界不能只局限于一隅一地。” 阮成钢眼睛一亮,却听岳文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双方都不支持,但从长远角度看,金矿必须收回,不能放私人手里。” “双方都不支持?你还要回收?……”阮成钢不解道。 “对,双方都不支持,但可以平衡。村里收回金矿,但拿出股份给矿主,矿主交回金矿,但继续占有股份,这样,我想阻力会小得多,双方都会接受,这是一条中间道路,平衡选择。” 阮成钢看看他,“嗯,……这样啊,……有点意思。平衡,……好,那就平衡,看来,江平的话不假,你小子确实有水平,”阮成钢沉吟道,突然站了起来,“行,大调子定下来了,我们说干就干,你说吧,下步应怎么走。” “啊,这就干?”岳文吓了一跳,这么雷厉风行的作风他还真没有见到过,“可是,阮队,你我说了能算数吗?”他往上指了指。 阮成钢看了看他,嘴角一挑,“兄弟,不瞒你说,定下我包保之后,也有领导跟我打过招呼,具体我不说是谁了。……呵呵,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破案是这样,工作也是这样。” 岳文马上明白,也更确定了他的猜测,确实有上面的领导在角力,而他或者陈江平,阮成钢,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不过他们这三颗棋子,也确实够硬! “走,中午我请客,我们再喝一回,喝完下午我们就开始,大干一场!”阮成钢眸子很亮,浑身上下精干之气十足。” “哎,阮队,里面还有一些细节。”岳文忙道。 “细节再商量,你是不是看我着急啊?这干工作与破案子没有两样,我们省督、部督的案子时间要求比这还急。区工委不是要我们年前拿下吗?我们就得抓紧时间往前赶。” “我的考虑是,如何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留后遗症,我们虽然有这个,”岳文扬了扬手里的合同,“但矿上也让村民签了一份东西,如果打起官司来,再有人干预,有理也说不清,拖个两年三年的,黄花菜都凉了。” “这些嘛,再议,先喝酒,中午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平州律师事务所陶沙,我们在一块商量商量。” 岳文一听,放下心来,阮成钢很有一套,人家早想到了法律层面,并提前着手了,看来区工委让他来包村还真是没的说。 他正在考虑是否叫上胡开岭,想想不妥,他抬眼往窗外一看,一个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第43章 形势逼人强 岳文起身追了出去,却发现是村委副主任胡开宏。 胡开宏的目光有些躲闪,人也显得很不自然,“岳书记,开岭让我过来看看,你这完事了没有,完事了一块吃饭。” 岳文对胡开宏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当初施中玉活着的时候演出过一场村委会表决的闹剧,胡开宏是支持施忠玉的,但人活世上,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特别是在农村这个挣钱较难的地方,他也理解。 “你跟开岭说一声,中午我不过去了,有事。”他淡淡道。 阮成钢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凌厉而又严肃,身上自带煞气,胡开宏根本不敢正视他,慌忙走开了。 “这人不地道。”阮成钢直接给胡开宏下了断语。 岳文也不评论,“阮大队,我的意见是召开村民代表大会,重新表决。” 阮成钢抽着烟斗,“行,有些细节,中午再商量。”他看看岳文,“不过,最近你要注意了,你现在可是有些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呵呵,我有数,……阮大队,我们村的那个案子,方便透露一下吗?” 阮成钢看看他,“大家都是兄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认为,施忠玉一案与狗头金有关,前面打晕胡开岭,陷害卜凡,我们认为都离不开金矿这个大环境,大灰狼、二郎神等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噢。”岳文若有所思,“阮大队,不如在这对付一顿吧,现在去饭店也都关门了。”他抬手看看,已是将近一点,回到区里,怕是没有饭吃了。 “呵呵,你跟着我,还能饿着你,走!”阮成钢哈哈大笑。 …………………………… …………………………… 在区里,岳文却又是滴酒不沾,百劝不下,惹得阮成钢拍了桌子。 他拍一下桌子,岳文也拍一下,两人互不相让,最后,拍着拍着,竟把阮成钢拍笑了,喝酒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而阮成钢请来的律师陶沙,是一个高个子,与阮成钢一样,也剃了一个光头,穿戴颇为讲究,但性格却颇是豪爽,两人自己自斟自饮,都喝得恬静、舒服。 阮成钢派人把岳文送回了街道,岳文又让黑八开车,把自己送回了金鸡岭。 “哟,几天不来,鸟枪换炮了。”黑八走进村委会,马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新桌子,……新椅子,……新电脑,噢,我明白了,是不是那晚挖砂,你把给兄弟们的好处都吃了回扣了?不行啊,吃了我的那份得给我吐出来,要不,起码给我弄台笔记本!”黑八羡慕地打开桌上的新电脑。 岳文有些纳闷,阮成钢承诺的是倒下来的东西,怎么都变成新的了? 中国人不经念叨,想谁谁的电话就来了,“兄弟,还满意吧?”阮成钢的声音仍是沙哑,这是烟抽多了酒喝多了的典型特症。 “阮队,不是说倒下来的桌子电脑吗,怎么都成新的了?”岳文一把拉起坐在老板椅上过瘾的黑八,自己坐了上去,椅子“滴溜溜”一转,那真叫一个舒服! “呵呵,看你说的,给你倒下来的东西,那不是打我阮成钢的脸吗?行了,兄弟,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以后尽管开口,这点事,哥还能办到。” 挂断阮成钢的电话,岳文又四处打量一下,嗯,这才象个办公室的样子嘛,“坐。”他朝黑八说道,回到自己的地盘上,说起话来办起事来超有自信。 黑八笑道,“行啊,岳书记,现在才象个书记的样子嘛,”他在另一张桌前坐下来,“要不,我来给你干个副手?” 岳文笑道,“行啊,先从司机干起。” 黑八气得抓起东西就要扔过来,不料,抓到手里的却是一个信封,“哟,这是什么,还挺沉!” 他打开信封,往桌上一倒,一根黄灿灿的东西和一小包东西就掉在了桌上。 “哎呀,娘哎,金条!”黑八一手抓在手里,好象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又放到嘴边咬了一下,“哎哟,真的,真的哎!” 岳文有些愣,显然金条可不是阮成钢所送,看着黑八的样子,他又有些好笑,“八哥,这演技,赶上影帝了,行了,别装了,你爸是局长,别装得象第一次看见似的,净给你爸丢人。” 黑八白了他一眼,赌咒发誓道,“哥真是第一次看见,我爸,那可是个清官,……嘿嘿,要不,岳文,你送给我吧,以后我结婚你就不用随礼了。” 岳文笑得差点茬气,“你连对象还没有,结哪门子婚?” 黑八忙道,“今晚迟远山给我介绍了街道上小学一个老师。”他的小豆豆眼突然又看到了小纸包,又兴奋地催促道,“快看看,这个小包里是什么?” 岳文笑着打开小包,突然,他手一抖,猛地站了起来,小包里的东西也掉在了桌上,“吧嗒”,黑八手里的金条也掉在了桌上。 “手,……指头!”黑八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嘴唇也不停哆嗦着。 特么地,赤果果的威胁啊!岳文骂道,这意思很明显,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了! “文,我得回去了,晚上还要看对象呢!”黑八再也顾不得金条,抬腿就往外走。 岳文跟在他后面,喊道,“我明天跟刘书记汇报一下,你来干金鸡岭的副书记。” “不干,打死也不干。”黑八的两条小短腿迈得更快。 “金条,你不要了?”岳文笑逗他。 “不义之财,不要!”黑八更坚决。 两人走到猎豹前,却都有些愣,不知什么时候,车子的左前轮被人扎了,车胎无力地瘪在地上。 看着黑八惊恐的样子,岳文强笑道,“谁这么不要脸,我们八哥找个女朋友,至于妒忌成这样吗?” 黑八看看他,却仍是沉浸在恐惧中,哆嗦着不答话。 岳文搂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这是有人在警告,人家想要动手,也不会使这些小动作。”看着黑八仍愣在原地,他招呼道,“过来搭把手啊,愣着干什么!” 两人支起千金顶,拿出备胎,麻利地换上。 干着体力活,转移了注意力,黑八终于冷静下来,“看不出啊,你换轮胎还挺熟练。” 岳文自豪道,“那是,哥跑长途那阵儿,你还是孩子呢!” 两人又要斗嘴,岳文的手机响起来,岳文一看,不出所料,正是大灰狼的电话,他笑着看看黑八,“看来,正主也挺着急。” …………………………… …………………………… 吃饭,虽然一天三次,但早已不再是为了单纯吃饭而吃饭。晚上六点,望海楼。 看着施忠孝笑呵呵地从楼里迎接出来,一脸忠厚,满面热情,一个五十多岁的家财万贯的人如此谦恭,一刹那间,岳文都有些感动了。 但想到那截手指,他马上又高度警惕起来。 施忠孝笑着在前面引路,“岳书记,知道你平时场合多,电话有点晚了,呵呵,今天主要是在一块聚聚,你看你上任后,我们也没在一块吃个饭,……要不今天就到区里,我倒是觉得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实实在在更好,区里的饭店虽然装修得挺好,但东西不如我们这新鲜,做得也不如我们这里口味好。” “对,一个村的就要实实在在的。”岳文也做了个礼让的姿式。 包间里除了施忠孝并没有别人,岳文刚想说话,施忠孝马上止住了他,称呼也变了,“小岳,呵呵,我比你大几岁,应该说,跟你父亲差不多,我这样叫你没意见吧?有些话趁着我还清醒,我想先唠叨几句。” “没意见,您说吧。”岳文很干脆,他的目光却随着施忠孝游走。 施忠孝不紧不慢地从手包里取出几张纸和一张卡,慢慢推到了岳文面前。 岳文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施忠孝。包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施忠孝倒也不尴尬,“都是聪明人,我们不说废话,这是一张卡,里面有二十万,是老哥的一点心意。”他看岳文并不惊讶,自己心里反而有些惊讶,这二十万,砸晕一个领导他感觉都是没问题的,但他接着说道,“现在呢,房价太贵,你又刚毕业,这几张单子呢,是下午在售楼处刚交的钱,富华苑小区,一百二十六平方,……房产证上还没有写名字,只要你同意,明天小郎就跟你去办理手续,呵,你在开发区也正式安家了。” 看着施忠孝“真诚”的目光,岳文端起茶杯,却仍不说话。 施忠孝笑道,“这些你别嫌少,以后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只要你开口。”他眼光一挑,“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天窗我打开了,亮话也说了,怎么样,你表个态。” 岳文看看他,特么的,早知宴无好宴,但上来就搞逼宫这一套,他还真干得出来! 他也“真诚”地说道,“老哥,我很想拿,但我胆小,真不敢。……呵呵,你要我收下的话,我恐怕纪委的茶我都喝不着了,得直接去检察院了。” 施忠孝目光一闪,“老哥我,是真心诚意的,就想结交你这个兄弟。” 岳文却站起来,“老哥,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可不敢吃这顿饭了。”不等施忠孝阻拦,他拉开门就往外走。 施忠孝阻拦不及,岳文已然跑了出云,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紧追着在后面喊了几句,岳文却就是不回头,他气得一把抄起茶壶摔在地上。 就在他火冒三丈气得在包间里来回走的时候,一名服务员走了进来。 “您是施总吗?有位客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服务员手里是一个信封,施忠孝接过来,里面沉甸甸的,他嘟嚷一句,随手把信封放在桌上。 ………………………… 迫不及待离开饭店,猎豹的速度很快,岳文急切地想见到阮成钢。 此时正是晚上吃饭时间,公路上的车不是太多。 岳文边走边考虑,不由有些分神,当一辆块头庞大的越野不知什么时候与他并驾齐驱时,他也不知道。 “咣”,越野车突然就撞了上来,岳文明显感到车身一斜,他急忙握紧方向盘,猎豹才重新回到公路上,他往左一看,这才注意到来者不善,但却看不清对方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靠,他一踩油门,猎豹如离弦之箭,冲进无边的黑夜里。 可是对方的越野提速也很快,岳文稍微一踩刹车,越野车再次撞了上来。 “去死吧!”岳文突然把刹车踩到了底,同时把手刹猛地提了起来。 越野车正在全力加速,向右猛打着方向盘,就在他向前看一眼路况的时候,再收回眼来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边,猎豹不见了。 越野车来不及减速,快速冲向了公路一侧,车上的司机还来不及多想,只听着伴随着自己一声大叫,“砰”地一声巨响,车子撞在了路边的杨树上。 粗大的杨树歪向了一边,车上的司机却趴在了安全气囊上,晕了过去。 看着越野车撞得稀里哗啦,岳文挑挑双眉,“爷走南方的时候,什么事没经过,吃着方便面照样开车,大货车别车我都不怕,小样!” 他又发动起车来,掏出了手机,“阮哥,有人撞我的车。” 电话那头传来阮成钢沙哑的声音,“兄弟,看来形势逼人啊,我们也得出手了,这样吧,明天开会!” 第44章 我的话就是法律 天气越来越冷了,哈口气,村委会的玻璃上都留下一层雾气。岳文今天起得很早,生起炉子后,他静静地等着决定这个村命运时刻的到来。 不到八点,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大家打着招呼,寒暄着,议论着,拉着家长里短,说着左邻右舍。 不过,同样的村委会,同样的会议室,同样是来参加会议的金矿老板们,也同样是来参加会议的街道干部们,但主持会议的人,却换成了阮成钢。 街道在历经卜凡、刘志广两个包村领导后,改由陈江平亲自包村,当然,他是不会直接出面的,具体工作还是要由迟远山和万建设来做。 会前阮成钢也与岳文沟通过,岳文想让阮成钢来主持,阮成钢却自嘲是个粗人,硬是又把岳文推到前台。 见阮成钢不容动摇,岳文也不再推让。 简单把阮成钢介绍给在座的大家后,金矿老板们的眼光中多了敬畏,但却无人讲话,岳文知道,大家仍是惟施忠孝马首是瞻。 施忠孝看着他,他也看着施忠施,前几天的事,都象没发生一样。 “今天,在我印象中是第三次开会。”岳文看看一个个沉默的金矿老板,此时却无一点聒噪,施忠孝仍如前两次一样,一言不发,他烟抽得挺凶,烟雾笼罩了他的脸。 “今天开会就一个事,简单说,就一句话,就是回收金矿。” 原本以为这句话就象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会议室里会炸锅,但没想到的是,金矿老板们出奇地平静,偶尔响起的手机铃声,马上又被关掉了。 噢,方案提前泄露了?岳文顿时有种预感,他下意识地看看胡开宏,胡开宏却扭过头去,眼光四处游离。 阮成钢却仍是不发一言,他抽着烟斗,施忠孝抽着中华,众人也比赛似地抽着烟,阳光照射进来,会议里一片烟雾腾腾。 不管了,岳文一摆手,“今天叫大家来,不是商量回收不回收,是商议一下怎么回收。” 二能“腾”地站了起来,“我不服……” “你先坐下。”哟,马前卒跳出来了,岳文马上打断他,“你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机会。”他看看胡开岭,胡开岭拿过一大摞合同,摆到桌子上。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合同上,施忠孝脸色阴沉,看看胡开岭,又看看岳文。 “这是上次大家与村里签订的回收合同,有合同在,我们就按合同办事。”岳文道。 “我们这也有合同。”一个叫胖三的金矿老板,拽着肥肥的身子,也把一摞合同放在桌上,“这是我们先跟村里签的承包合同,大家看清了,是我们先签的。” “你那个合同是卜凡逼我们签的,不能算数。”另一个金矿老板补充道,马上,在坐的各个金矿老板都随声附和着。 “你们这个合同,没有经过村民代表会,甚至连村两委都不知道,不算数。”胡开岭到底是忍耐不住了。 “噢,是吗?”二能斜着看了他一眼,“我们还有这个,全村老百姓都同意了,还用村民代表大会同意?”又有一个矿老板拿出一摞纸来,上面一个个红色的手印歪歪扭扭,却很是刺眼。 阮成钢抽着烟斗,冷眼旁观。 岳文拿过来看了看,“你们不是说回收合同是卜委员逼签的吗?你们这个也是逼签的,村民们不会同意的!”他轻蔑地把合同往桌上一扔。 “这能算数吗?合同才有法律效力,回收合同在最后,最有法律效力。”胡开岭吼道。 “哟,跟我们讲法律,我不懂!” “我们不管,反正退矿合同是逼签的,他们会求访,我们也会求访,我们的工人也不少,要不,谁特么地都不用过了,我们也去求访算了。”二能开始耍横。 其余老板马上又开始附和. “走,开什么***※屌会,都去上访算了!” “我们还不信了,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 岳文看看金矿老板们开始闹腾,马上知道有人提前报信,这伙人做了准备,他们胡闹一通,正好把这个会搅黄了!以后再开,恐怕真要开成万金油了! 眼看要纠缠不清,人就要走,他看看阮成钢,阮成钢也在看他,胡开岭更是一脸急色,却不断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好,那合同我们不要了。”岳文伸手把两大摞合同跟村民的签字抓在手里,他起身转了转,突然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投进了炉子里。 几个金矿老板马上炸锅了,离得近的手忙脚乱地打开炉盖,往外抢着合同。可是炉火熊熊,炉盖一开,却是烧得更加旺盛了。 “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不要这些东西了,现在,支村两委决定,召开村民代表大会,重新决定金矿是否回收,”一阵慌乱后,众人都回到座位上,但所有人的眼睛都锁定了他,“如果金矿收回,在座的各位除了享受村民的股份以外,额外增加一部份股份,作为补偿。” 差点偏离轨道,岳文暗叫一声,好在自己当断则断,把这些人重新拉了回来。 阮成钢暗笑,此时却轻松下来,他点上一袋烟,烟雾马上从鼻子里冒了出来。 众人却都沉默着,许多矿老板都把目光投向了施忠孝。施忠孝正要说话,手机响了起来。 他也不打招呼,站起来就往外走,“老陆,什么事?”来电是公司的副总陆德江,他知道自己今天开会,且生死攸关,这时候来电肯定有事。 “施总,刚才接到街道通知,说是年底进行安全整治,所有矿山一律停产。” “街道的通知?整治到什么时候?” “据说是区里下的通知,只说年前,具体时间没说。” “啪”地一声,扣死了手机,施忠孝阴沉着脸点燃了一支烟,这前有伏兵后有追兵,看来今天自己还是低估了形势,他想了想,把刚抽了两口的“中华”摔在地上,狠狠捻了两脚,重新走进会场。 岳文注意到施忠孝那张要拧下水来的黑脸,停产,是他跟陈江平汇报,陈江平亲自拍板的结果。 前天,交城的金矿突然出现塌方,出现安全事故,全市的矿山企业都展开了自查自纠,借这个上方宝剑,正好可以对金矿企业无限期停产。 但,事故也带来了不好的后果,区管工委对金鸡岭问题的解决却催得更紧,年前彻底解决的时间表再一次被提了出来,并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让陈江平与阮成钢都很有压力。 “同意重新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表决的,有没有?”岳文说道。 一只手,两只手,带头的仍是当初卜凡回收金矿时那个五十多岁的矿主,见其余金矿主都愤怒地象要把他吃了,他犹豫着又把手放了下去。 岳文暗笑,这是他让胡开岭晚上做工作的结果,他需要有个出头鸟,有个好榜样,现在二能等人只能愤愤地看着榜样,而下面,他要做的,就是如何充分发挥榜样的作用了。 “我有话讲。”阮成钢、岳文、胡开岭的眼光不约而同都转向了一人,正是施忠孝,他满脸乌云,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我咨询过律师,我们原来签定的合同符合法律程序,卜凡那样做,本身就不符合法律,现在合同虽然烧了,但也是有合同的,村委再开会,符合哪条法律规定?” 岳文刚要讲话,一直沉默的阮成钢却开口了,他一摆手,施忠孝也不说话了,“合同只要签定,就有法律效力,三份合同纠缠一起,太乱,我赞同召开村民代表大会重新确定,你要问符合哪条法律,我在这就告诉你,……我的话就是法律!” 他语气虽慢,但气场强大,施忠孝一时竟哑口无言,两人对视着,却都再不说话,一个叼着烟斗,一个抽着香烟。 好半晌,施忠孝方道,“村民代表大会,可以开,如果定下来要我们交回金矿,我们交,不过,我不要村里的什么股份,我要求村里现款补偿后面几年的损失,你们呢?” 听到有真金白银,二能等一众矿老板马上附和,就连起初表态同意的矿老板也改了口风。 “不算我们每年交给村里的……” 胡开岭马上打断他说,“你们的承包款欠着两年没交了。” 施忠孝却不接他的话茬,“我们的损失估个数,减去每年我们上交的承包费,三千万,我再往下压压,一千万,一个子不能再少,少一分钱我卷铺盖到区工委打地铺去!” 他的大痞风范终于显露出来,“我不管什么刑警队长,也不管什么村里书记,行的话你们就收,我的话虽然不是法律,但是道理,对不住各位,我先走了。” 他站起来,头也不回走出会议室。 ………………………………… …………………………………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何况是一千万。 金矿老板退场后,众人都到了胡开岭家,阮成钢也来了,是胡开岭亲自邀请的。 只要一心为村里,为老百姓,这个耿直的汉子不计前嫌。 “可以从市里借些。”迟远山试探着说道。 “呵呵,我听说啊,一次常委会,管委副主任刘清华包保的一个企业资金有困难,想从区财政上借点,当场让王军书记训得头都抬不起来,王书记说得很明确,企业行为千万不能跟政府行为发生交集,包保企业不是要用区财政的钱替他周转,如果谁都能用,真成了一些人的小金库了!”阮成钢难得的和蔼,“你们家陈主任恐怕也不敢去提吧!” 迟远山面色一囧,阮成钢继续说道,“区里一年的财政收入本来不多,但区里用钱的地方太多,现在正是开发区最困难的时候。”他不好打击大家积极性,“我认识一些企业老板,先借一部分,等金矿收回来就有钱了,再还给他们,凑个几百万我看不成问题。” 胡开岭也说道,“发动全村老百姓,有多少先往外拿多少。” 岳文笑道,“胡哥,你在农村这么多年,老百姓你还不了解,你发钱给老百姓可以,让老百姓从兜里往外掏钱,虽然知道收回金矿对自己有利,你看,最后有几个肯往外掏钱的!” “找街道几个企业挪借一下!”黑八凑趣道,众人都没动筷子,他也强忍着,但如果不发表意见,好似自己无能似的,刚才听到阮成钢的话,启发了他。 “你去挪借,保证无一人借给你。”岳文吡笑道。 “为嘛?”黑八不解。 “我保证,今天中午,街道所有的象点样子的企业都会接到电话,不能借给金鸡岭一分钱。” 迟远山笑着,却是有些不信,他掏出手机,说了几句,好象不信似的,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最终看看大家,无奈地摇摇头。 阮成钢点点头,“姓施的年轻时在开发区就有一号,看这个架式,我的话也要打些折扣了。” 岳文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托着一块自磨的豆腐,他也不嫌冷,大口吃着,“嗯,还是嫂子做的豆腐香,大家别愣着,快吃饭吧,呵呵,不用担心,我给大家立军令状,一周内拿回一千万来!” “一周?一千万?”黑八笑道,“吹吧,吹牛不上税。” “一周?”阮成钢也不相信。 岳文笑笑,“来吧,吃菜,我都饿了。” 第45章 state enterprise 有了上次挖沙的事,胡开岭倒是对岳文无条件相信。 而阮成钢心胸颇大,也有自己的思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们不能让姓施的牵着鼻子走,这些年他们也在金鸡岭赚够了,给他们补偿是情义,不给是公道,在我面前,好好说话可以,再充大爷,我就让他知道大爷不是那么那当的!” 说归说,不过,大家都明白,翻脸收矿那是下策,和谐回归才是正道。 在这期间,大灰狼也找过岳文,不是为自己,却也不是为金矿的事。 从来街道办事处的第一天,岳文就认识了大灰狼,凭心而论,岳文对大灰狼印象很是不错。走南闯北的经历,让他评价一个人,不看他的职业,也不看他的履历,更不看他的家庭,而是看这个人的人性。而大灰狼,撇开表面的的粗犷,实则仗义大方,古道热肠。 这次大灰狼来找他,为的是白面狗。 自从上次在交矿地底下投掷小炮,而被施忠孝作为替死鬼推出去后,白面狗一直在看守所里待着,没审也没判。 白面狗家里,只有一个瞎眼老父亲。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大路无人问。有这么一个家庭,白面狗的亲戚也早都断绝了来往,白面狗能指望的,也只剩大灰狼一人。 大灰狼拿着手下这帮兄弟没说的,虽然发火时也打也骂,但从内心里是真拿他们当兄弟看,兄弟们也都尊重他。为白面狗的事,大灰狼不止一次找过施忠孝,施忠孝却不管不问,让他实在伤透了心。 公司的的副总陆德江,也就是跟着施忠孝从GD过来的那位,倒是去过刑警队几趟,但也无功而返。 看到岳文与阮成钢关系很熟,大灰狼又把希望寄托在岳文身上,但自然是背着施忠孝过来相求。 岳文没有推诿扯皮,一口应承下来,惹得一直在施忠孝那碰钉子的大灰狼唏嘘不已。 ……………………………… ……………………………… “去秦湾?真的假的?”黑八又一次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却是有些将信将疑。这次出车,他自己强调,纯粹是看哥们情义,私下帮忙,上次的断指,真是让这哥们吓破了胆。 “真的啊,我什么时候还说过假话。呵呵,今天带你去秦湾潇洒走一回。”岳文笑笑。 黑八瘪瘪嘴,翻了个白眼,却推门跳下车去,“你十句话里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错了,不行,别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靠,我一个党支部书记,好歹也是一方封疆大吏,怎么着也管着三四百人呢,我吐口唾沫是个钉。”岳文也不着急,他知道黑八好玩,他的屁股与组织办的椅子接触不了几分钟,就想往外跑。 “还封疆大吏,你顶多就是个豆包干粮,吹,你就吹吧。”黑八犹豫着还是不上车,岳文嘿嘿一笑,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个号码,黑八一看,马上眉开眼笑,岳文却作势往下赶他,可是这次,八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手把方向盘,怎么赶都赶不走。 岳文舒服地坐在副驾驶上,黑八的车技,他观察过几次,比一般人要强,开车是需要天赋的,他一直强调,八哥是属于那种天赋中等的。 “岳书记,我就知道,有好事,你肯定想着我。”黑八腆着脸夸奖着,不过岳书记三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岳文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车子驶上公路,撒欢儿狂飙起来,“最近你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不是承诺施忠孝一个周时间吗?五天过去了,你忙什么呢?可别到时一个钢镚都拿不出来,丢人的是你自己啊!” “别急,今天就是为这事,呵呵,只要成了,有你一半功劳!”岳文神秘道。 “我不信,你大老远跑到秦湾,自己的马子不找,泡个小嫚,就能解决一千万,我不信!”黑八的豆豆眼鼓得圆圆的,满脸的不相信。 “什么叫自己的马子不找?我这就象,……啊,……就象那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你这只小鸟,安知鸿鹄之志哉?”岳文眯起眼睛训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斗了个不亦乐乎! 车子一路不停,到快中午的时候,停在了秦湾大学门前。 黑八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禁咂咂嘴,“秦大的小嫚,就是漂亮啊!”他又担心起来,“你这样来找人家,人家会见我们吗?” “放心,都联系好了。”岳文拿出电话拨了起来,“你好,小袁,我是开发区的岳文啊,啊,是啊,我们已经到了,好,你在掷剑湖,知道,我怎么会不知,我在秦大上了四年学,好了,师妹,一会儿见!”他朝黑八眨眨眼睛。 黑八竖竖大拇指,两人会心一笑,车子慢悠悠就驶进了秦大校园。 秦大依山而建,校园建筑也别具一格,初冬的上午,风景也并不全是萧瑟,等到了掷剑湖旁,水面清冽,野鸭起舞,更有一番风致。 他们的车刚停下,一个漂亮的女生就朝他们走过来,她长发飘飘,衣袂轻扬,素面含笑,正是他们在金鸡湖畔认识的女子――袁疏影。 岳文还没下车,黑八早弹了下去,“嗨,小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袁疏影却笑道,“你叫我什么?”她的目光如两泓秋水,清澈而明净,岳文不由地没来由心里一跳,他感觉到那目光射到了自己的心里,自己也仿佛融化在秋水中一般。 看着黑八热情地套着近乎,岳文掀开后备厢,拿出一兜柿子,“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们金鸡岭树上的柿子,绝对自然无公害。” 袁疏影大方接过来,“谢谢啊,秋天的金鸡岭,真是迷人,柿子树我也画过,呵呵,我爷爷最爱吃这种山上的冻柿子了。” 见她高兴,岳文趁机邀请道,“冬天冰雪覆盖的山上,也自有一番神韵,如果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袁疏影笑道,“你这算邀请吗?” 黑八被冷落一边,很是不满,插空马上说道,“你过来,我们管吃管住,全程服务。” “就算是吧,”岳文也笑道,“呵呵,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啊,师兄邀请师妹,还说得过去吧,八哥?”” “师妹?”袁疏影看看岳文,又看看黑八,突然捂嘴笑起来,“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你不是秦大美院的吗?”岳文有些不解。 “是,是,”袁疏影好容易止住笑,“我是秦大的,不过,我可不是学生,而是……是这里的老师!”袁疏影抚抚掠过脸前的长发,调皮地翘翘嘴。 “老师?”岳文和黑八都大吃一惊,两个面面相觑,“你也是今年毕业留校的?”岳文迟疑道。 “不是,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三年,呵呵,少年,电话里你说你今年刚毕业吧,那我可正儿八经是你的老师。”袁疏影开心地调侃道。 正巧有几个学生过来,袁疏影爽朗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她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极富女人的魅惑。 岳文看看黑八,黑八也看看他,脸上却是忍不住的坏笑,他看着袁疏影,小声笑道,“呵呵,文啊,我很同情你啊,呵呵,泡嫚泡到自己老师头上了,哈哈,还小师妹,你这个大傻帽。” 黑八竟笑得不可自抑,捂着肚子蹲到地上,惹得一帮学生纷纷朝这里驻足。 “大老远的跑过来,不光是为了看我吧?”袁疏影又笑着走过来。 谈起正事,岳文马上顺竿往上爬,这次是改了称呼了,“袁老师,有件事你得帮我。”他很自然地说出了想拜访交矿集团的老总王永平,站在一边的黑八惊奇地看着他,这人太能装了,嫚泡不成了,真当成老师尊敬了。 袁疏影笑了笑,调侃道,“既然你这么尊敬我这个老师,又是这个学校出去的学生,那,我就打个电话试试吧,不过,不一定好用啊!” 岳文高兴道,“肯定好用,要不,我们恐怕连交矿的门都进不去!”他认真地看着袁疏影,“你也不问问我们去做什么?” 袁疏影已经在拨着号码,“肯定有正事了!” ………………………… ………………………… 国企,英文译作state enterprise,是一种经济产物,很有特色。 当岳文与黑八把车开进这个产物的内部时,除了办公楼前一巨大的金斗雕塑以外,岳文的感觉与普通的机关大院并无两样。 但两人走进办公楼,楼内的装修却比芙蓉街道不知高出几个档次,当一个个子高高、穿着剪裁得体工作服的漂亮女人把他们让到接待室,黑八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瞧你那点出息!”岳文训道,顺手拿起茶来,“嗯,到底是state enterprise,接待茶都比我平时喝的茶好。” “啥死?”黑八眨眨小眼。 “露怯,离我远点,四级是不是都没过?”岳文轻蔑道。 黑八暗地里瘪瘪嘴,却转身朝接待的女人笑道,“王总什么时候见我们?”岳文知道,他这是在没话找话,故意想与漂亮女人了聊上几句。 漂亮女人笑了,“王总正在开会,麻烦您稍等一下。” “我们有预约。”黑八马上挺直了腰杆。 漂亮女人却笑了,“王总每天的预约能从早上排到晚上,您稍坐一会儿,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看着漂亮女人娉婷而去,黑八的眼睛又直了。 岳文笑道,“八哥,我总算知道你身上还有些肌肉了,而且很强大,一般人比不了。” “噢?”黑八惊奇地转过头来,自个看看胸肌,又捏捏自己的胳膊,“哥以前也练过”。 “呵呵,什么啊,不在这,在这”岳文突然伸出食指与中指直戳黑八双眼,吓得黑八一下躲一一边,“那,就是你的眼部肌肉,拉长个十几米,我看不成问题,呵呵,”他压低声音,“来,告诉我,眼睛粘到人家屁股上,是什么感觉?” 黑八一竖中指,“我就知道你没好话,去死吧,离我远点,一边等着去!” 可这竟一语中的,两人等来等去,杯里的茶叶都续了几次了,直到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仍未获得王永平的接见。 第46章 也是讲功利的 黑八起初还装模作样找到漂亮女人,借机说笑几句,可是后来,肥肥的屁股再也不愿抬起,只剩哀声叹气了。 “文,正主连毛都没见着一根,你还要找人家借一千万,哥看哪,人家半分钱,都不会借给你!” 岳文笑道,“八哥,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闲着也是闲着,黑八勉强提前精神。 “如果我能借到钱,你给我免费当一个月司机,怎么样?” “行,如果借不到,那猎豹让我免费开一个月。”黑八胸有成竹。 眼看胜券在握,黑八情绪逐渐又高了起来,“再去调戏调戏那漂亮的小嫚,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那都是小嫚她妈了,八哥,你研究过女人没有?”岳文眯眼笑道。 “噢,何以见得?”黑八马上求知欲马上爆表,一幅虚心求教的表情。 “嘿嘿,感觉!”岳文吡笑道。 “去死!”黑八愤愤道,站起身来扭着肥肥的屁股走出接待室,茶喝得有些多,岳文正想起身去上厕所,却与疯跑回来的黑八正撞个满怀,“快,快,……会开完了,特么地,如果我不去,她们都不来通报一声。” 岳文马上走出去,却见漂亮女人也走了过来,“不好意思,王总马上要到秦湾,两位再约个时间吧,让你们等这么久,不好意思啊!” 岳文一听急了,再约,那得猴年马月了,再说,施忠孝那边也不等人啊! “王总走了吗?我就需要五分钟时间,”他急急地说道,看着漂亮女人脸上有些犹豫,“三分钟,三分钟就行,你看我们也等了一下午了,大姐,帮帮忙!”、 漂亮女人看着他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下次吧,王总确实没有时间了。”她已看惯这样的场面,低声说了句“抱歉”,就转身而去。 岳文看看黑八,黑八懊丧道,“奶奶的,等了一个下午,人没见着,饭还不管,没见过这样的!” 岳文却吼道,“走,愣着干嘛!” “到哪?” “到车里去堵他!” 等两人跑到电梯旁,已关门满员,两人马上急急下楼,一路上,交矿集团的人纷纷躲避,这两人跑得太急了,特别是那个黑胖子,撞上肯定会把人撞飞了的。 两人百米冲刺、气喘吁吁跑到楼前,谢天谢地,那辆号码特殊的轿车还在,黑八弯着腰蹲在地上,“我靠,你想累死老子啊,还让不让人活了?我早知道,跟着你出来,就没个好!” 岳文顾不得理他,却朝大厅走去,黑八一看,那天与袁疏影一起吃饭的中年人正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岳文马上上前,一个年轻人却从后面快步而上挡在了王永平的前面,他礼貌地阻拦道,“您找谁?有什么事请跟我说吧”。 岳文知道,如果与他纠缠下去,怕是一辈子无法靠近王永平了,“王总,王总,我是来送狗头金的!”情急之下,他大声喊道。 黑八一愣,狗头金,在哪?他马上省得了,这是岳文在撒谎,这家伙,真是顺嘴就来啊! 果然,王永平慢慢停下了脚步,“你是……警察?” “呵呵,我不是,”岳文挣脱年轻人的阻拦,他朝黑八一使眼色,黑八却是没有眼力价,他只得自己介绍道,“我是芙蓉街道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我姓岳,叫岳文。” “噢,小影说的就是你?”王永平瞪他一眼,“你找我就是为这事?也不对吧,找回狗头金是警察的职责吧。” “是警察的事,也是我们金鸡岭的事,但我们想把村里的金矿收归集体,想请您帮助。”岳文快速说道。 他与阮成钢深入探讨过,其实,金鸡岭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施忠孝有关,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但他肯定也知道或围绕他,而如果收回金矿,那杀人案会有线索露头,狗头金也会露出马脚。 就是前面打晕胡开岭,陷害卜凡,肯定也与施忠孝脱不了干系,背后可能也有刘志广或者其他人的影子,因为没有人会对机关里的作息与运行比他更清楚。杀人当晚,打电话给自己,打电话给胡开岭,包括那天打给刑警队的电话,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噢,收回金矿,这事与交矿无关吧,找回狗头金,……挽回国家损失,那是警察的职责,好了,我要走了。”王永平看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算了给了袁疏影面子。 岳文马上跟上他的脚步,“现在交矿集团因为盗采,每年损失也得有一千多万吧。” “那是矿上的事。”王永平丝毫不为所动,他快走几步,一个司机模样的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前,刚才阻拦他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打开了车门。 “王总,请您看在袁老师的面子上,给我五分钟时间。”岳文急道。 “如果不是看小影的面子,你都不会站在我跟前。”王永平面无表情。 “王总,我保证,这帮人散了,没有人敢再到交矿来盗采。”岳文快速说道。 这下,王永平站住了,他笑了,但不是友好愉快的笑,而是那种揶揄嘲讽的笑。 “你们收回金矿,这帮人没有了据点,还能到哪里去?还不是把这股祸水都引到交矿这来了?他们现在有自己的矿,尚且乱采乱盗,没有自己的矿,还不是要变本加厉!” 王永平再也不理岳文,眼看几步就要走进车去,岳文双眉一挑,紧走几步,“砰”地一声,关死了车门。 这下就象捅了马蜂窝,开车门的小伙子不乐意了,司机也从车下跳了下来,几个簇拥在王永平身后的人马上挡在了王永平的前头。 黑八一看形势不妙,马上溜号,岳文啊岳文,你小子充什么大瓣儿蒜,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不是在你的金鸡岭! “把手拿开,你再不放,我动手了!”司机年轻气盛,也很盛气凌人。 岳文看看王永平,平静、恳切、执拗地道,“再给我五分钟,王总,我不说完,我不会让你走。” “小伙子,走开,这里是交矿集团,还轮不到你来撒野!”一个中年人终于憋不住了,从王永平身后来到岳文跟前。 王永平盯着岳文,一言不发。 岳文也管不了其它了,“王总,人以利聚,无利则散,现在这些人聚在一块,是有利可图,如果没有利益,就会作鸟兽散,况且里面有命案,把这些人绳之以法,以儆效尤,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来盗矿。” 见王永平不说话,他马上继续,他的语速很快,就象机关枪一样,但吐字清楚,清晰可闻,“收回+破案,这以后就会成为一种模式,如果这个模式在金鸡岭先成功了,全区都会推行,这是大趋势,这帮人身上多少都有违法行为,把这帮人打散了,以后金矿损失会小得多。” “噢,那你们做你们的,找我干嘛?”王永平终于发话了。 “我们想把一部分股权卖给你。”岳文终于说到了正题。 这也正是他的思路,施忠孝不要股权,就把股权卖给交矿,用交矿的钱解燃眉之急,这其实就是多拐了道弯罢了。 可王永平的眉头却皱得更弯了。 岳文马上拿出几张纸来,“金鸡岭上全是富矿,并且施忠孝他们不舍得挖自己承包的矿,全到你这来挖,你看,这是我们的矿区规模、矿床品位。”这是几天来岳文从交矿集团挖来几个技术人员,大致做了个报告。他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王永平身边的人见王永平没有表示,也放松了警戒,岳文顺利地走到王永平身边,把资料交给他,“我们也测试过,施忠孝他们丢掉的废弃矿石,有些矿石的品位都比交矿的高。”。 但王永平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递给了刚才那个中年人,中年人接过来,却是仔细地看起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吧。”王永平看看岳文,“有事跟钱总联系。”他走上车去,司机把门一关,车子扬长而去。 “完喽,完喽。”黑八苦着脸走上前来,“白费劲了!” 岳文拍拍他,眼里却盯着钱总,钱总仔细看了一阵,“这是我们家的技术员出的报告吧?你们的矿床品位能有这么高?” 岳文提到嗓子眼里的心“啪”地放下了,嫌货才是买货人,得了,有门了! …………………………… …………………………… 自家技术人员作出的报告,钱总只需叫人来一问,就知真伪,浸淫这行这么多年,这点水平还是有的。 但谈判拖得时间却是很长,等钱总陪岳文与黑八吃饭时,已是到了晚上十点,而且只是达成一个初步协议。 回到金鸡岭,胡开岭听到消息后,就第一时间赶到了村委会。 “他们还要董事会批,我们这也得要街道批吧,这钱什么时候才能到账呢?”胡开岭还惦记着施忠孝的要求。 “胡哥,呵呵,你可真是个实在人,”岳文舒服地躺到老板椅上,转了个圈,“谈判,肯定拖得时间很长,这事可不能急,两方谁急谁吃亏,吃亏的事嘛,我们可不能干!” “那施忠孝那里怎么办?” “他是个聪明人,只要一听交矿出面了,就知道钱不是问题了,何况他与交矿还有狗头金的事呢!可要是他真想看到现金,那他能拖欠我们也能拖欠,sorry啊,先把矿收了再说!再说,其它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施忠孝不同意,其他人不见得跟风跑!” “唉,这么好的矿让别人来入股,我觉着吃亏了。”胡开岭仍有些耿耿于怀,不过岳文的决定,他无条件服从。 “吃亏,呵呵,我还真没吃过,”岳文安慰道,看着胡开岭不解的眼神,他笑道,“胡哥,你懂金矿吗?懂管理吗?呵呵,你二者都不会,不得请个老师啊,既然交矿有股份在里面,到时你不用求他,他都得主动教你如何管理,技术上的事,他们也会无私地传授的,可以说,我们到时要人他们给人,要经验他们给经验,呵呵,我们省了多少钱,你自己算算!” 胡开岭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他们吃亏,他们愿意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国企嘛,是企业,当然要讲盈利,比如说收进我们的股份,但他是国企,那就要讲立功,比如说促进地方和谐稳定,总起来说,也是讲功利的!” 正得意地说着,他的电话又响起来,大灰狼三个字正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着。 “岳书记,狗子现在办了取保侯审,晚上,我在望海楼等你,兄弟们聚一聚,当面感谢。” 第47章 黎明之前 交矿的实力摆在那里,对方的副总甫一亮相,施忠孝包括其它矿主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千万,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还算多吗?用孔乙己的话讲,就是“多乎哉,不多也!” 最后的关口已打通,为此事,阮成钢、胡开岭着实兴奋了几天,下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就是召开村民代表会议,正式回收金矿了。 经过数轮拉锯,推诿,扯皮,村民代表大会的召开日期在日子缓缓流淌中也正式确定,就在元旦当天,岳文翻了翻日历,农历腊月初三,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 多年的梦想一夕成真,胡开岭晚上做梦都是笑着醒来,睡着还念叨着岳文的名字,惹得胡家嫂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这当笑话讲给岳文与阮成钢听。 阮成钢往金鸡岭跑得更勤,各种布置已经提前开始。 元旦前夜,岳文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秦湾,而是留在了金鸡岭,不断与阮成钢商量着其中的细节,胡开岭与老书记则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的谋划,炕头烧得滚烫,烟锅、烟斗、卷烟一齐冒烟,胡开岭家里烟雾腾腾,人心盛盛。 明天收回金矿的计划已经磋商好,人力的布置,行动的方式、指挥权属以及各种可能突发的情况,只要能想到,相应的防范措施都已准备。 阮成钢也当仁不让接掌了明天收回金矿的指挥权,警力的协调与布置、明天会场的协调与组织,他一手安排。 “老书记,十六个村民代表,就交给你了。”阮成钢给老书记倒上一杯酒。 “阮大队,你放心,事前该做的工作都做了,岳书记安排村里的民兵连在村里巡逻,保证误不了事。”老书记心明眼亮。 “现场呢?”阮成钢看看胡开岭。 “现场来的村民就按过去的生产队就坐,村里一共四个生产队,我跟二刚带几个人,负责维持秩序,加上明天街道来的干部,保证完成任务。”胡开岭就象战前请战一样,慷慨激昂。 “矿上那边呢?”阮成钢继续道。 “矿上这几天倒还行,前几天有些小矿想往外私运矿石,被我们拦住了,现在都挺老实。”胡开岭高兴地一口喝干了杯中的余酒。 “施忠孝那可能有情况,据大灰狼讲,狗头金可能就在矿上,”岳文说道,“这两天施忠孝不知从哪调来十几个大货厢,我听大灰狼说,矿上的矿石本来品位就高,这些年,施忠孝积攒了一些很高品位的金精矿,稍稍加工就是金块金条,不知是不是要运这些东西。”前天与大灰狼喝酒,大灰狼喝得急也喝得多,有意无意透露了许多信息。 阮成钢摸摸光秃秃的脑袋,沉沉说道,“在我眼皮底下,他们一粒金子也拿不走。” “还有,刑警队不是在抓捕二郎神吗?大灰狼说,二郎神不知为什么,经常过来找施忠孝的麻烦。” “这是个新情况,狗头金,现在肯定与他有关,案子肯定跟施忠孝有关,甚至,我敢说,命案与狗头金也有关连,……嗯,我肯定,明天以后,只要狗头金重见天日,杀人案也会水落石出。”从案发开始,施忠孝就在监视范围之中,这从外围打开缺口的破案思路,阮成钢却不曾跟岳文提过。 “明天派出所的也过来,魏所长能亲自来吗?”老书记到底经过的事多,始终有些不放心。 “他肯定得来,”阮成钢脸上掠过一丝狞笑,“不只是他,许多人都得来。” 岳文、胡开岭、老书记都静静看着他,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可是他们不知道,屋外,在与金鸡岭间隔几十公里的区刑警队,却很不安静,一辆、两辆、三辆车……不知道有多少警车,从全区各街道,驶向刑警队,每一车都满载着懵然无知的警察,突发的行动,不得向外联系,是在下班的时间接到了紧急通知集合的。 蒋晓云也是一身警服,站在窗前,这样的行动,参加工作以来参加了无数次,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她不知为什么,微微有些担心。 在厨房里忙活的胡家嫂子不时地看看屋里,窗帘已拉上,灯光下,只是透出几个身影,也不知是谁在作着最后的部署,不过她知道,金矿回收的序幕已经悄无声息的拉开了。 这是一年中最后的一天,也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明天,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而黎明,也会来临。 ………………………… ………………………… “都安排好了?”施忠孝一脸阴沉,却目光炯炯。 “放心,施总,都按您的意思,安排好了。”陆德江也是一脸严肃,他们身后,是一溜大货车,厢式的大货车。 “我这些年的家底,都在这里了。”施忠孝仿佛有些不胜感慨,陆德江的眼睛亮亮的,却是没有言语。 “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这些年,我也赚够本了。”施忠孝转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让小郎他们继续做村民代表的工作,出水才看两腿泥,这人心,也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那个岳文,……”陆德江提醒道。 “他嘛,你不用管了,有大路他不走,偏要走死路,也怪不得我了。” 又一辆大货车驶进来,两人却都盯着货车,不再说话。 ………………………… ………………………… 开发区管委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也仍然亮着灯,如果对管委大楼里面的布局很熟悉的话,就知道这间屋子所在的楼层,是区领导的办公场所。 陈江平轻松地坐在对面,“明天,金鸡岭村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正式回收金矿。” “原以为这是件小事,没想到拖了这么多年,”对面的人也很是兴奋,“好了,终于到了解套的时刻了,如果这次能够成功收回来,不只是芙蓉街道能有一个好的环境,也为区里其它街道提供了一个范本,全面整治金矿也指日可待。” “嗯,不过,明天是个什么样子,我也没把握。”陈江平有些犹豫,“可是,”他看看了对面这个人,“我对岳文有信心,对阮成钢也有信心。” 对面的人笑了,“如果这两人连手,连金矿都收不回来,连个痞子都治不了,那我们还干什么工作?你说说吧,明天他们是怎么准备的?” “明天重头戏还是村民代表大会,他们的设想是从法律层面无懈可击,也给其它村庄提供一个范本……” 看到对面领导静静听着,陈江平的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冲动,从那个年轻人毕业伊始,刚到街道工作两个周,就被他派到了金鸡岭,不,应该是逼到了金鸡岭,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在金鸡岭熬了快半年的时间了。 从一个懵懂的大学生到现在主持一个村庄的工作,他的进步是飞快的,成长也是飞快的,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欣慰,而那些困难与惊险,他实在不愿多想。 那天,黑八从金鸡岭回来后就跟他汇报了金条与手指的故事,岳文的车被撞,祝明星也跟他提过,在这个和平年代,这个年轻人又不是公安干警,面临这样的危险,始终让他心惊,也心存愧疚。 而明天,这一拖几年、令街道头疼、令区里震惊的金鸡岭,在历经三任领导包村,历经几多波折后,终于将迎来收官时刻,但愿,但愿吧,一切顺利。 陈江平在心里默默祈祷。 第48章 这点本事? 雪,飘飘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 从清早开始,至岳文起床,放眼望去,整个落雁山笼罩在迷茫的大雪中,而眼前的金鸡岭也是慢慢地被银装裹住,却更显得分外妖娆。 自己用电磁炉煮了两包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又窝了两合包蛋犒劳自己,岳文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胡开岭却带风挟雪闯了进来。岳文刚要与他说话,手机响了起来。 他抬眼一看,墙上的挂钟才七点半多一些,难不成有什么变化?胡开岭也注视着他,而等他把电话接起来,却是葛慧娴。 “什么?你要到金鸡岭来?都坐上车了?不行,我这有事。”金鸡岭的凶险他半字没跟葛慧娴提过,男人嘛,只会把危险与困难留在心里,把鲜花与锦绣留给女人。 “你不是常跟我提金鸡岭这也好、那也好,今天我就要过来看看,”葛慧娴不以为意,却娇嗔道,“顺便看看你,这个大书记!”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 “今天真有事,村里开大会!”岳文有些着急。 葛慧娴“咯咯”笑道,声音却压低了,“你不想我?嫌我给你丢人吗?呵呵。”她并不是真恼。 岳文看看胡开岭,胡开岭却笑了,“中午让你嫂子做俩好菜,给弟妹接风。” 无奈放下葛慧娴的电话,他今天是真不想她的出现,如果顺风顺水还好,可是他自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想葛慧娴为他担心,更不想她亲眼目睹这里的险境。 “下雪了,上山的路不好走,迟远山和万建设他们估计会晚到,你在大喇叭里喊一下,把会议推迟到十点吧。”岳文安排着,又算计着葛慧娴到达的时间,看样子,自己脱不开身,他又给宝宝打电话,如果他有空就去接一下。 宝宝刚放下岳文的电话,蒋胜就从车里走进办公楼来。 蒋胜在办公室坐定,喝了一大口热茶,却感觉没有往常的舒服。昨天女儿又来电话,要出任务,对他来讲,女儿出过无数次任务,可这次却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虽然他确定不会有什么事,但施忠孝这人他是知道的,他又些拿不准,恨不得自己能亲到现场。 见宝宝要出门,他嘱咐道,“今天你就做一件事,金鸡岭什么情况,随时报我。” 陈江平也来得很早,祝明星也接到了电话,“今天,金鸡岭的情况,随时打电话询问,汇报。”这也是上面那位对他的要求。 刘志广也象往常一样,早早坐在了办公室里,他也依然谈笑风生,处理工作。 而远在交城的王永平,只是吩咐交矿集团办公室,到中午打电话给岳文,看看什么情况。 …… 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云淡风轻…… 但这场戏虽然还没有正式开锣,却已牵动了无数人的心思…… …………………………… …………………………… 雪一会儿下,一会儿停,路面并不难走,迟远山、万建设、黑八、彪子、蚕蛹等人都按时到达,等曹雷和派出所民警到达时,阮成钢的越野早停在了金鸡岭村委会门前。 而比他们来得更早的是金鸡岭村的老百姓。 村委门前明显划分了四个区域,支部和村委的干部都在现场维持着秩序,老百姓就站在雪里,这对这些常年沐风栉雨的庄稼人来说,丝毫不以为意。 一些小孩子也放寒假了,他们更是无忧无虑地嘻笑着,打闹着,不时有鞭炮声从人群里传来。 是啊,年味越来越近了。 施忠孝和十八名金矿老板的车也渐渐停在街上,他们都笑着逗着孩子,打着招呼,同是一个村的村民,并没有挖坟灭门之恨,除了利益,还有同村同根的脉脉温情,仍然存在,仍然维系着最后一丝体面。 “岳书记,十六个村民代表就来了六个。”村里的妇女主任刘惠英走过来汇报道。 “六个?”岳文有些惊讶,阮成钢的烟斗又冒起来,两人对视一眼,村民代表来不齐,在他们意料之中,可是没想到人数如此之少,“让胡开岭一家一家去找。” 看着胡开岭带着几个村干部匆匆离去,施忠孝只是往这里瞅了瞅,仍是与万建设等人谈笑风生。 对十六名村民代表,老书记与胡开岭事先都做了工作,施忠孝和矿上的老板也派人做工作,施忠玉已死,现在代替他出头的是胡开宏。 这一方以利开道,一方以义游说,虽然有些代表当场都答应了双方,但不到最后投票,票投何方,仍未可知。 岳文朝阮成钢笑笑,阮成钢皱眉道,“会都开不起来,你还笑啊!” “这是好事啊,”岳文把他拉到一边,“这证明老书记做工作是有效果的,今天来了这六人,当然,会有人投票反对收回金矿,而这些没来的人,估计百分之九十都是赞成收回金矿的。” 阮成钢一琢磨,也点点头,“那更要让这些人早点到场。” “着火了,着火了!”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喊起来。 村子不大,外面的浓烟马上可以看见。 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站了起来,街道的干部也都纷纷驻足观看。 “孩子放鞭把打谷场的草垛点着了!” “快去救火啊!” 慌乱中,有人在人群中喊道。 “还能不能想出点新花样!”岳文笑嘻嘻地看看阮成钢,进了村委会。 “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大家都原地站好,原地站好,请老书记带人去救火,请老书记带人去救火。” 老书记把烟袋往口袋里一插,“民兵连,跟我去救火。”一时间,岳文突然感觉老书记背也不驼了,腰也不弯了,精神抖擞,威风凛然。 村委会外的群众慢慢恢复了平静,对于老书记,他们很有信心,这一信心,是多年来养成的,且从未改变。 天上又开始飘起雪花来,胡开岭跑了回来,呵气成雾,一身雪花,“矿上的工人堵在人家门口,不让人家出来。” 收买不了就恐吓,在意料之中,阮成钢笑道,“曹雷,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面对蒋晓云的顶头上司,曹雷只有巴结的份,他急吼吼喊了几个协警,跟着村里的人走了。 “还有几个人不在家里,说是一大早就出门了。”胡开岭面有忧色。 “出门?不是事先都通知到了吗?”阮成钢很不理解。 “阮大队,您是警察,不了解农村的实际情况,”岳文见胡开岭很是尴尬,忙解释道,“农村可不象机关,更不象你们警察,实打实地讲纪律,这在农村,如果开会,一不能耽误农活,二不能耽误挣钱。” “可是现在哪有农活?”阮成钢不解。 “有人家里有大棚,他老婆说是先到大棚里去看看,”胡开岭急忙说道,“还有出去赶集的,不是马上过年了嘛,去卖春联了,卖炒瓜子了!” “我靠!”阮成钢骂了一句,可是骂后,自己不知为什么,他生不起气来。 “可是,还有几个,说是一大早让车给接走了。”胡开岭看看施忠孝那边。 “不管怎么说,得把人找回来,不能连会都开不成吧?费这么大力气,会都开不成,我们在区里再成了笑话!”阮成钢有些着急。 岳文笑道,“阮队,你放心,放一百个心。”他低声对胡开岭说了几句,胡开岭立马板起了脸,走进了村委会。 村委会里,胡开宏正与一个村民代表低声说着什么,见胡开岭进来,脸上顿时有些惊慌,胡开岭也不客气,上前象抓小鸡一样把胡开宏提到一边,二话不说,“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 会议室里的街道干部都看愣了,几位村民代表也吓住了,胡开宏更是脸色苍白,语不成调。 “前街二大爷、明俊媳妇、成波,都上哪去了?”胡开岭威风凛凛,怒目圆睁。 “我……”胡开宏有些慌乱,不住用手搓着发红的双脸,却不敢还手。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在背后搞的小动作,警察都看在眼里,街道上的领导也都知道,”他看看坐着的几个村民代表,“背地里下手,惟恐天下不乱,让我知道,让岳书记知道,那就是自己挖坑往里跳,自己把自己埋了!施忠玉以前的的下场你不知道?!” 几个村民代表都不敢正视胡开岭的目光,胡开宏却是象被击中,过了半晌,嗫喏道,“我跟他们说,今天街道交新农合,让车把他们拉到街道去了。” 胡开岭狠狠地盯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岳文见他这么快就出来,惊讶地问,“这就完了?” 胡开岭恨恨道,“吃打不吃敬的东西,要搁平时,非揍他不可,噢,对了,胡开宏在村里管着交新农合,他让人把这几个代表都带到街道去了。” 岳文看看打谷场那边渐渐消逝的浓烟,再看看施忠孝,“那就让宝宝让他们回来,呵呵,他们就这点本事吗?我还以为能闹出多大的花样来呢!” 阮成钢也笑了,胡开岭看来心情也不错,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却突然收敛了,二刚正发疯似地朝村委会跑过来。 “快,快,开忠家的大棚着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村里有几家种大棚的种植户却是都坐不住了,一村人沾亲带故者居多,瞬间,一帮人就冲向村西,村委会里的村民代表只剩了三个,也个个都坐不住屁股了。 看着胡开岭阻挡着,一个代表哭丧着脸说,“胡主任,俺连襟家着火,你不让我去救,明天俺丈母娘还不得把俺骂死?” 另一个接口道,“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家家里着火,我们不能在这干坐着,这会,下午再开不行吗?” “不行,”胡开岭吼道,他看着阮成钢接起电话,声音小了下来,“有老书记带着民兵连救火,你们怕什么?有事,我跟你丈母娘解释!” 阮成钢拿着电话走到一边,曹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阮大队,矿上的工人跟村里的干部起打起来了,我们拉不住……” “我去看看,胡哥,你去帮着老书记救火,反正人一时半会也到不齐,靠,这动静还越闹越大!”岳文看看阮成钢,阮成钢无奈地点点头。 就在他走出村委会时,他自己的手机也响起来,他心里没来由一阵收缩,心里暗道不妙。 “岳文,检察院来电话,让你过去趟。”电话传来祝明星的声音。 “检察院?找我?有什么鸟事?”岳文惊奇道,“呵呵,他们应该去找领导,找我干什么?” “说是有情况需要了解一下,蒋书记说让我陪你过去趟。” 第49章 争取宽大处理 “检察院?”阮成钢的脸色顿时变了,但他马上笑了,“……去吧,去吧,你这穷得叮当响,你有什么好怕的!”他又皱眉道,“现在这个时候让你去,他们想干什么?你走了,老胡去处理打架,老书记带人救火,剩下我一个光杆司令了!……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快去快回吧!” “所有情况都在掌握之中,搞这些小插曲,有意思吗?”岳文不屑地挑挑眉毛。 阮成钢却想得更远,他稍一犹疑,“小岳,如果,……你不能按时回来,这个会开还是不开?” “开!”都是聪明人,岳文马上明白了阮成钢的潜台词,“事到临头,就差一刀,怎么也得砍下去!” 阮成钢点点头,“你放心去,一切按计划进行!” 岳文走几步,又回过头,“阮队,今天我女朋友过来,不要让她知道。” 阮成钢一挥手,“这个,你放心!” 看着岳文上车离去,阮成钢吩咐道,“万主任、迟主任,你们负责组联系、组织在外面的村民代表回来开会。腊月里赶集,都能赶到下午,下午两点把这帮人招呼齐了。岳书记的女朋友,不要到村委了,直接让老胡的对象陪着她吧。”他身上自有一种威严,连万建设这样的老油子也不敢逆其锋芒,都痛快答应了。 他看看大棚那边的火势,仍是冒着青烟,估计救火后也得等到下午,人才能安心再坐到村委会来。 他看看坐在那边默默抽烟的施忠孝,“你带人过来。”他在手机里直接命令道。 施忠孝等人突然惊奇地发现,原本只在村西喧嚣的金鸡岭,在村东树林里,突然响起了警笛。 …………………………… …………………………… 岳文开着猎豹风驰电掣般到了街道,接上祝明星后,二人驱车直奔区检察院。 祝明星看着检察院的大楼,“文,恭喜你啊,呵呵,一般人来不了这里,来了这里,一般人走不出去,看来,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在他心里,岳文又不是领导,与这个部门相隔十万八千里。 “呵呵,”岳文道,“我不是一般人,今天,咱也享受一把领导待遇,”他钥匙也没拔,“祝主任,稍等,我一会儿出来,村里还在开会呢。” 祝明星点点头,他也知道今天这个会议的份量,看着岳文消逝在检察院的大楼里,他不由叹了口气。 他坐在车里,可是电话却是不断,他这个大内总管,是芙蓉街道这个机器运转很重要的一环,虽然人在外面,可是板要拍,事要定,话还是要说的。 他打了一通电话,安排了几个件事,岳文还是没有出来,眼看再等下去快到晌午了,他无奈之下只好给岳文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不通,等他意识过来进去询问时,这才意识到岳文出事了。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短短一个几个小进,消息象是长了翅膀,在整个芙蓉街道传开了------金鸡岭党支部书记岳文被检察院正式立案调查了!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金鸡岭村矿区,上午会议还真没开起来,一班金矿主又回到各自家中。 “老陆,这下你放心了吧,会开不起来。”施忠孝慵懒地陷在沙发里,宽大的沙发,短短的身材,却自有一股威势。 陆德江看看施忠孝,笑着说道,“这次,能把他钉死?” “板上钉钉,”施忠孝低声说了几句,“这次,恐怕谁也救不了他了。”他又补充道,“你看现在金鸡岭村委,新桌子、新椅子、新电脑,都鸟枪换炮了!这都从哪来的钱?” 半晌,施忠孝才又吐出一口烟来,虽是对着陆德江,面孔依然阴沉,“集体盗窃,贪污公款,哪一条他都跑不了,何况两条,这人哪,”他叹口气,“年轻呐!” 他看看窗外的一溜大货车,陆德江的目光也射向了窗外。 ……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芙蓉路街道党工委大楼。 二楼,刘志广仍象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谈笑风生,可是,神情却更加兴奋。 二楼,祝明星正站在陈江平的屋子里,陈江平却是一脸严肃。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才汇报?”他不满地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等了一上午,谁知等来这么个消息。 “去了一上午,说村里有点事想了解一下,结果到吃饭了还没出来。”祝明星有些委曲。 陈江平打断他,“你都工作十几年了,他工作连半年都不到,他不知道检察院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吗?”他恨恨地拿起电话,“喂,你好,杜检,噢,我没有别的事,上午我们金鸡岭村的书记过去了,说你们有点情况想了解一下……” 祝明星关切地看着陈江平,却看到陈江平谈笑风生地放下电话后,无力地往椅子上一躺,面色转眼间极是不好看。 “陈主任?……”祝明星小心地问道。 “集体盗窃,贪污公款……” 祝明星却一下笑了,惹得陈江平不满地看着他,“他一个机关干部,能去盗窃什么,金鸡岭穷得只差要饭了,他能贪污什么?”祝明星满满的理由。 陈江平望着他,看得祝明星有些毛躁,半晌,陈江平才缓缓道,“盗采河砂,贪污河砂款。” “啊!” …… 金鸡岭村,宝宝接到葛慧娴后,直接把她送到了胡开岭家里,让胡家嫂子陪着她,却犹自不敢提岳文的事,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市里的干部”,不知话从哪说起,只得急急逃离了胡开岭家,来到村委会。 办公室里只听黑八一人在嚷嚷,“我说嘛,上次挖砂,一分钱没得着,敢情是这小子自己私吞了。” 彪子瞥瞥他,“我不相信文哥会这样做,可是,这次可真麻烦了。” 蚕蛹说道,“贪污不贪污不知道,不过,挖砂可是真的,哎,你们说,兄弟们几个不会有事吧?” 众人都参与了那晚挖砂,心里多少都有些担心,蚕蛹一说,个个面面相觑。 彪子咬牙道,“岳文不会咬我们,哎,宝宝,你从街道来,领导怎么说?” “正在做工作,希望没事吧。”宝宝无力地坐在椅上,脸上再也不见平时笑嘻嘻的表情。 …… 此时,老书记家里,胡开岭、老书记正与阮成钢面面相对。 阮成钢语气很是严厉,“你们去挖河砂了?” 胡开岭看看老书记,点点头,无辜地说,“不只我们挖,都挖。” 老书记补充道,“我们这是集体研究的,不是为了个人,是为了村里要建个广场。”意识到因砂出事,他马上说到了集体,法不责众,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 “没手续吗?”阮成钢的烟斗一锅接着一锅。 “没听说还要办手续啊!”胡开岭很无辜。 “得到水务局办手续。”阮成钢出身农村,知道老百姓的想法,也并无苛责,“钱呢,卖砂的钱呢?”挖砂他自认为还是有办法的,关键就是钱了,只要没贪,都好说。 “施忠玉死了,村里也没有会计,钱都在岳书记手里。” “呵呵,”阮成钢笑了,他是气笑了,“这财务制度他不明白吗?”但转念一想,“也难怪,他才工作不到半年,从年龄上讲,……还是个孩子。”他用力吐出一口烟来。 老书记看看胡开岭,一脸戚色,“阮大队,你一定得救救他,挖砂,说实话,都是为了村里,村里现在也没有会计,钱还能放哪,岳书记住在村委,当然就放在他那里了,这孩子,在开发区,连个亲戚都没有,我们这些人没本事,帮不上忙,阮大队,你一定得救救他。” 阮成钢叹口气道,很是无奈,“这胆子大,容易成事,特么地,也容易坏事,你们先回,我再想想办法。” 他回到车里,直接拨通了电话,“周局,我有事找您。” …………………………… …………………………… 糊里糊涂进得检察院,又糊里糊涂被带到一间有摄像头的小黑屋中,又糊里糊涂地坐进一把带锁的掀板椅子中,看着四周软包的墙面,又看到两个中年男人出示证件,在问清楚自己的姓名后,就开始了谈话。 每个人都以为检察院里是肃杀与恐怖,但岳文却感觉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谈话,很普通,对,就象拉家常一样。 自己进来就跟这两人说了,今天村里还有事,自己得早早回去,二人也都笑着答应了。 对面这个叫汤来的,自称是反贪局二科副科长,人很是客气,到了中午,甚至给他打来一份饭,还抱歉说,我们这条件有限,凑合着吃点吧,弄得岳文都有些做客的感觉。 三个人就这样吃着饭,汤来抽着烟,闲聊着,另一个人作着记录。 …… “你是不是组织人到辛河里去挖砂了?” “挖了,”岳文大口吃着餐盘里的食物,西红柿炒鸡蛋,也不知是自己饿了还是这菜确实做得不错,他吃得很香甜,“给我倒杯水吧。” 汤来并没有反感,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挖砂前有没有向上级领导汇报?” “能把凉水换成热水吗?我从小不喝凉水。”岳文没接话,却提出要求来。 那个叫汤来的看看他,笑着咬牙答应了。 等把热水放在他面前,汤来又问,“挖砂前有没有向上级领导汇报?” “没有。”这次,岳文很干脆。 汤来用眼神朝记录的人示意,“你们挖了多少车砂?卖了多少钱?” “呵呵,那晚上挖得很多,我记不得了,呵呵。”岳文笑道。 “钱呢?” “我存起来了。” 岳文把餐盘交给一个穿警服的小伙子,喝了点水漱漱口。 汤来与记录的人对视一眼,突然笑了,岳文不解地看着他,汤来也意味深长地在看着他。 突然,汤来一改和善的面孔,一拍桌子,“岳文,你知道你自己犯罪了吗?” “犯罪?嗝——”岳文突然噎住了,他马上拿起热水,却被烫了一下。 汤来却继续板着脸,起身从桌后绕到岳文身边,轻松地点上一支烟,“挖砂,犯了集体盗窃罪,挖砂的钱私自截留,犯了贪污公款罪。” “我们挖砂是为了村里建广场,村里也没有会计,我……” “不要多作辩解,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知道不知道?”汤来拍着岳文面前椅子上的盖板,声色俱厉。 岳文有些瞠目结舌。 “你不要心存幻想,以为有人会为你说情,我告诉你,既然我们叫你来,就是有确凿证据,今天让你来,算你是主动自首,只要你认罪,将来在量刑方面都可以考虑,争取宽大处理……” 第50章 让人说话 上午,阮成钢放下电话不久,周平安局长又把电话打了回来。 “案子是反贪那边二科科长汤来办的,据说是在办案中发现的线索。不过,照目前来看,多少与金鸡岭收回金矿有关系。”与阮成钢说话,周平安向来是直来直去。 阮成钢自己在检察院也有朋友,多少也能打听到信息,而打听,并不是他真实的意图,他的目的是通过领导,把岳文从检察院包出来。 周平安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道,“领导干部不能干预司法。这将来也是个大趋势。现在说不好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听到阮成钢想说什么,他又打断了他,“许检也很强势,我也跟他打过招呼了,他只说查清了再说,另外,下午,蒋胜与陈江平也会过去找他。” 阮成钢明白,周局是尽了力了,现在的状态不是以一对十八,而是以一对一群,他不由叹了口气,小人物,在一些人面前,还是太过于藐小了,如蝼蚁一般! 中午,架不住老书记盛情相邀,又加上岳文的女朋友葛慧娴在胡开岭家里,谈话不方便,与街道干部在老书记家里简单吃了点饭,阮成钢又回到村委会。 吃饭时,他与大家进行了沟通,岳文走之前他俩就商量过,先把会开完了,胡开岭虽有异议,但老书记支持。 外面的雪是俞发大了,片片飞扬,远处的落雁山已完全隐藏在暴雪中。 阮成钢抹去光头上的雪水,走进村委会。 老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希望这次金矿能收回来,但愿明年,金鸡岭的老百姓也有个好年景。 蒋晓云正与黑八、曹雷一帮小年轻吃着包子,刑警队生活把这个书记家的千金锻炼得跟男人一样能吃苦,阮成钢在岳文的位置上坐下,满意地看看她。 上午已经顺利度过,在老书记的指挥下,火很快救下了,他马上派出一名刑警进行现场勘察,这火,着得太蹊跷了。而那些来村里闹事的矿上工人,在蒋晓云带队下,也被迅速控制住,并没翻起什么浪花。 现在,就看下午了。 下午两点多钟,一班村民代表在街道干部的努力下,终于全数到齐。 下午四点多钟,十八个矿老板也零零散散来到村委会,虽然事情颇费波折,但会议马上可以召开了。 就在这时,胡家嫂子在村委会外面大声地喊着胡开岭的名字,身后却跟着一个漂亮的青年女子。 在胡开岭家里,葛慧娴始终不见岳文,问到岳文的踪迹,胡家嫂子又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她顿时心生疑窦。 自己漂洋过海来看他,小男人还不得乐得屁颠屁颠的!可是从开始,他就不让自己来,来了后又见不到人,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嘛! 胡家嫂子是个直性子,跟胡开岭一样,撒谎都不利索,当葛慧娴问到今天什么会时,胡家嫂子马上说出收回金矿的事来。 听到金矿,必有巨大的利益纠葛,聪慧的葛慧娴马上明白其中的关键,直接问道,岳文是不是得罪人了?见胡家嫂子一脸作难,葛慧娴就自己一人直奔村委而来,胡家嫂子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这是岳文的女朋友。”胡家嫂子腰上的围裙还没有解下,她尴尬又为难地不断用围裙搓着双手。 胡开岭也有些犯难,葛慧娴却是直截了当道,“您是胡大哥吧?我常听岳文提起你,豪爽,仗义,有担当。” 胡开岭心里一热,却听葛慧娴又道,“岳文刚才给我打电话,村里开会,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来,你能去接他吗?”说完,她两片嘴唇紧咬在一起,紧张地盯着胡开岭的眼睛。 胡开岭没有看到自家婆娘的眼色,马上高兴道,“我说嘛,检察院扣不住他……” 他刚说完,胡家嫂子上来狠狠踢了他一脚,他马上省悟过来,他暗骂自己愚蠢,却又暗道,这鱼找鱼,虾找虾,岳文这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葛慧娴的脸马上变得苍白,一阵致命的心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脏莫名地疼起来。她原以为岳文得罪人受了伤,却没想到情况更坏。 身在机关工作,谁都知道检察院意味着什么,可是,自己的那个小男人,他不会犯罪,她喃喃自语,也象对胡开岭说,“他不会贪污的。” 胡开岭看着她的样子,更是后悔,他脱口而出,“他贪什么污?!金鸡岭穷得叮当响,他是被人算计了!特么地,有种当面锣、对面鼓地敲,这背后捅刀子算哪门子英雄?这好人还没好报了?!” 葛慧娴看看他,又看看从里屋走出的阮成钢等人,皆是一脸痛惜,一脸爱莫能助,她的心马上又疼起来,自己这个小男人,恐怕这半年来受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吧?他,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偏要让他来包什么村,想到这里,那天那个光亮的脑袋马上又浮现在她面前。 “胡大哥,我想找你们家陈主任,你能送我吗?”葛慧娴看看胡开岭。 胡开岭有些犯难,但没有犹豫,马上说道,“行!”他又朝朝阮成钢道,“阮大队,这会你们开,不差我一人!妹子,你放心,金鸡岭的老少爷们都支持岳书记,实在不行,我们写血书,到区里去请愿去!” 一句话,说得葛慧娴热泪盈眶。 阮成钢却怒喝一声,“站住!岳文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看看泪眼朦胧的葛慧娴,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先不要到街道了,先到老胡家歇一会儿,我估计这会儿,街道的蒋书记跟陈主任都在检察院!” 他说的不差,蒋胜与陈江平下午刚上班就双双去了检察院,街道的干部被查,无论于公于私,都要去了解一下情况,何况,今天的金鸡岭,面临着一个重要关口,前进,则难题可解,大局稳定,倒退,则难上加难,大局崩坏。 两人到了检察院,许检亲自接待了他们,虽然开发区的检察长是副厅级,但街道两位处级领导联袂前来,份量也颇重。 简单寒暄后,蒋胜就把话题扯到了岳文身上,说到了案子,“许检,挖砂这种事,在乡镇上太普遍了,村里缺钱,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保证,全区不只我们金鸡岭一个村这么干,其它街道其它村到辛河里挖砂,你每天都能碰到……” 许检看看后进门的副检察长,他有些不方便的话、不好听的话,可以由下属说出来。 果然,个子挺高的副检察长笑道,“挖砂,可以酌情处理,公安局不追究,我们更不管,这不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但贪污公款,就另说另讲了……” “这个情况,我跟许检汇报一下,”陈江平马上接过话题,“金鸡岭这个村,现在比较乱,村里的会计呢,前一阶段被人杀了,村里也没有会计,岳文就把钱自已先存了起来,他刚工作,还不懂什么财务纪律。” “这已经构成了贪污行为,五千元以上就可以立案,他的数额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了。”副检察长马上补充道。 “王军书记还专门为金鸡岭的事开过一次常委会,今天,金鸡岭正在开会,讨论是否收回金矿,许检,账面上这事,我是知道的,”蒋胜突然说道,见他把责任揽了过去,陈江平不由看了他一眼,“你看,这其实就是一个工作失误,构不构成犯罪还在两可之间……”蒋胜陪着笑说道。 “这样吧,查清了再说。好吧?”许检又打起太极拳,但语气却是不容质疑,“能宽就宽,我这里没有问题……” 蒋胜与陈江平却是不好再说下去,二人从检察院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是白茫茫一片,蒋胜回头望望雪中检察院高高的大楼,再看陈江平,也是一脸沉重。 ………………………… ………………………… 金鸡岭,十八个金矿老板再次聚齐,施忠孝来得最晚,当他在座位上坐定,阮成钢马上宣布道,“金鸡岭村民代表会议下面开始。”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却是斩钉截铁,充满杀伐之气。 蒋晓云看看坐在一旁的葛慧娴,原本阮成钢是安排胡家嫂子把葛慧娴带回家等消息的,可是葛慧娴却偏要坐在这里等着。 她对岳文的印象,起先并不好,可是后来经他在培训班上那么一闹,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今天,当葛慧娴到来,身份却是岳文的女朋友,她忍不住持续注视着她,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漂亮并且非常有气质的女人,但,她感觉,岳文好象配不上他这个女朋友,想到岳文,她禁不住心里一沉,那个坏坏的痞痞的年轻小领导现在怎么样了? “会议进行第一项,由芙蓉街道乡建办主任万建设宣读街道党工委关于整顿金矿秩序的通知。”阮成钢并不废话,直接进入会议正题。 …… “会议进行第二项,由金鸡岭村委会主任胡开岭讲话。” …… “会议进行第三项,就金矿回收进行投票表决。” 黑八、蚕蛹几个工作人员马上站起来,把手里的票发给十六名村民代表。 “阮大队,我有几句话要讲。”施忠孝突然站起来,举起了手。 阮成钢一皱眉,胡开岭的喉头也耸了耸,施忠孝却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我就几句话要讲,说完我就走。” 阮成钢看看他,“说吧。” 施忠孝也看看他,“谢谢。”他环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众人,一开口,嗓音却有些低沉,甚至有些悲壮。 “今天这个会,我说句实话,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为什么不想来,我觉着我没脸来!” “在坐的大部分都是金鸡岭的老少爷们吧,往上数五服,都是一个爷爷,我们村的事,自己家的事,闹到现在,让街道过来处理,让公安局过来给我们开会,我觉着,真丢人!” 他一脸沉痛,有些村民代表的脸上也显现出同样的神色,阮成钢仍是一言不发,胡开岭的喉头动得更加厉害。 葛慧娴也紧盯着这个发言的中年人,她突然有种直觉,岳文在这里是真正遇到对手了。 “今天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我不怪大家,也不怪街道,更不能怪区里,但是,我想给大家算笔账,大家想想,全村有多少人在矿上上班,按每人每年在矿上挣两万块钱来算,全村的老少爷们每年能从矿上挣多少钱……” “我再给大家说个数,这些年我们在矿上的投入,包括买机器、雇工人的费用……” 施忠孝的话虽然尽是乡村土话,但打动人心,全场的人都在静静听着。 就在此时,村委会的门却一下被人拉开了,紧接着,一股劲风夹着飞雪扑门而入,二刚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开岭,不好了,金矿上出来许多大车,都拉着矿石!” 第51章 不翼而飞 胡开岭马上急了,大嗓门马上吼起来,“堵住,都给我堵住。”二刚等人马上领命而去。 他马上又回到会议室,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着他,他刚想跟阮成刚汇报,阮成钢却沉声道,“坐下,听施总把话讲完。” 胡开岭还要喊,阮成钢的眼神却不容质疑,他喘着粗气,只得坐下来。 施忠孝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讲起来。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极具煽情效果。 阮成钢默默抽着烟斗,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好象他就是个局外人,这里的事情与他无关。 施忠孝的“演说”还在继续,蒋晓云却起身走到了阮成钢身旁,低声说了几句,阮成钢一挥手,蒋晓云马上走了出去。 “注意,注意,其它矿可以放松,施忠孝矿区里开出六辆厢式货车,车号是……务必拦截,务必拦截……”蒋晓云对着通讯器,布置道。 …………………………… …………………………… 六辆厢式货车开出了施忠孝矿区的大门。 村里的民兵连虽然逼停了不少小矿主的车,但这六辆车和从其它金矿中涌出的车辆,却象发疯一般,冲下山来,一路冲关撞卡,很快驶出金鸡岭。 雪下得更大了,黑暗的山上,耀眼的灯光下,飞雪漫天,翩翩起舞,大灰狼的车速却不减,货车驶过,雪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车印 透过反光镜,身后却只有一辆货车紧跟着他,他不由地皱起了眉。 再往下,前面国道上的来往的车灯隐约可见,大灰狼咬咬牙,又加快了车速。 可是车子刚驶下山坡,凄厉的警报声骤然响了起来,林子里突然冲出七八辆警车,横亘在货车前面。 “特么地!”大灰狼狠狠骂了一句,眼看着再也冲不出去,他拉开车门,跳了下来,撒开两条大长腿,往山上跑去。 “站住,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后面大声喊道。 “砰砰”,马上有人开始鸣枪示警。 大灰狼的速度却依然不减,从小就生在落雁山,长在落雁山,这里的地形他了然于胸,几个起落,几个踉跄之后,大灰狼就消逝在无边无际的雪野中。 可是后面那个司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听到枪声他的腿就已经软了,跑了几步,又仰面滑倒在地上,被从后面包抄过来的警察抓个正着。 人影、喧哗,警笛,马上围住了丢弃的两辆大货车,探照灯把雪野映得雪白,“车里是什么东西?”有人从后面踹了司机一脚。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司机,老板让我运什么我就运什么。”司机哭丧着脸,却被吓得不轻。 “哗拉拉”,车厢的后门打开了,“矿石?……怎么还有汽油?”带头的刑警有些意外,“把矿石都搬出来,一块一块地搜!这汽油都洒出来了,我的天哪,幸亏司机没撞过来,要不,我们得一块完蛋!” 惊吓过后,几个警察都是怒火中烧,黑暗中,有几个人把司机拉到一边,一顿闷响之后,有人问道,“说,是矿石,你跑什么?” 司机哭丧着脸,“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哎呀呀,别打,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的是,黑暗的山林中,一只狼正朝这里张望着,寂静的山空,传音很好,当他听清“汽油”二字时,牙关不由咬得“嘎嘎”作响。 十几分钟之后,在经过几轮筛检后,电话终于打给了蒋晓云,“截获两辆货车,全是普通的金矿石,还有汽油,没有狗头金。” 阮成钢看看还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施忠孝,挥挥手,示意蒋晓云,他知道了。 ……………………………… ……………………………… 雪夜中,雪白的光柱又出现在了山的南麓。 “快开,这条路上又没有人,也没有车,你怕什么!”车的副驾驶上,赫然坐着的正是二腚。 司机不敢怠慢,车子在雪野中摇摇晃晃,冲下山来。 “吱”,司机突然紧急制动,大货车的车尾摆了摆,接连撞倒几棵路边的树木,才停了下来。 “你找死啊?”二腚的脑袋一下磕在了窗上,他勃然大怒,一扬手,扇了司机一个耳光。 “前面堵路了,冲不过去。”司机委曲道,却不敢还手。 果然,车灯照耀下,两棵大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倒在路边。 “下去抬开,马上!”二腚命令道。 几个人麻利地跳下货车,二腚也跟着跳了下来,刺骨的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寒噤,他提提衣领,正要上前,冷不防有人喊他,“二腚!” 这声音太熟了,他边想边转过脑袋,“不好,是二郎神!” 果然,二郎神正快步朝他走来,身后影影绰绰有十几个人。 “抄家伙!”这几个月,二郎神与施忠孝是彻底翻了脸,常来找事,现在前有树挡道,后有人来追,眼看是跑不过去了,二腚疯狂地喊起来。 可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二郎神快跑几步,一根钢管“砰”地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二腚身子一软,瘫倒在车旁。 迷糊中,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快,上车,嗯,对,车号对了,就是这两辆车,金精矿都在车上,这稍一加工就是金砖金条啊!”一口标准的GD话,二腚努力瞪大双眼,模糊中,他看清楚一人拄着拐杖,正是施忠孝公司的的副总陆德江。 几个人手忙脚乱上车,二郎神一把把驾驶员拉下车来,“滚犊子。”他亲自当起了司机。 “陆总,这下我们发了!” “呵呵,毛毛雨了,相比狗头金,这算什么?”陆德江有些志得意满,但马上补充道,“不过,这也够我们花几辈子了!” 二郎神却没有笑,“施忠孝他作梦想不到,我们会截他的胡!”他的脸上更加狰狞起来,一踩油门,货车朝山下冲去。 “你说,这狗头金,施忠孝会藏在哪呢?”得手后,陆德江有些放松。 二郎神道,“肯定是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 他话音未落,前方却突然警笛声大作,一排红蓝色的警灯突然闪烁起来,在黑夜中格外耀眼。 “警察!”二郎神看看陆德江, 陆德江的脸阴沉下来,“冲,冲过去!” 二郎神双目全竖,发声喊,一放离合,货车迎面冲向了阻拦的警车,警车下意识往两旁躲避着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货车一加速,马上直冲到路上。 暗夜中,暴雪中,车辆犹如无人之境,下了山后,更是在国道上狂奔起来,二郎神一会儿踩油门,一会儿摁喇叭,迎面的灯光照过来,他已是满脸疯狂,两眼血红。 前面越来越近的是数辆警车,却是分成几排,几个警察正手持手枪,瞄准了悍然下山的货车。 二郎神一抹脸上的汗水,货车怒吼着,撞了过来,几位持枪在手的警察“喀喀嚓嚓”拉开了保险,警笛声中,马上响起示警鸣枪声。 二郎神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无力地捶捶方向盘,蓦地踩紧了制动,“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货车在公路上留下长长的黑辙,终于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灯光照在脸上,二郎神却嘻笑起来,他学着港台剧,不屑地说道,“阿sir,我就是个司机。”可是,马上有警察过来,把他拖下了车,反铐起来。 陆德江也下了车,故作镇定地说道,“警察同志,我们运输矿石也犯法吗?” “是正常矿石吗?”一个带头的警察很是严肃。他一挥手,马上有警察过来打开了车厢,几支手电照了进来。 “高队,不是金精矿!是炸药!” 陆德江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二郎神的脸都僵了,他挣脱开几个抓着他的警察,几步跑了过来。 陆德江却弯腰先看了看车牌,“车牌对啊!没错啊,我亲眼看着装的车,满满的都是高品位的金精矿!”他转头看看一脸疑问正在挣扎的二郎神。 “看清楚了,是炸药!”高明很是生气,“私运违禁物品,闯关,嫌自己活得长了?!” 陆德江却突然省悟过来,“不好,上当了,上当了,我们上了施忠孝的当了!冚家铲,车牌换了!这一车炸药,……施忠孝是想陷害我们啊,特么地,幸亏刚才停了下来!” 二郎神兀自提醒道,“狗头金?” “痴根,金精矿都不在车上,狗头金怎么会在车上?”陆德江有些气急败坏,捶胸顿足,“他这是设套让我们往里钻哪……” 当蒋晓云把前方发来的信息报给阮成钢时,阮成钢又摆摆手,蒋晓云只好耐心等着。 等施忠孝的表演已经结束,阮成钢却马上宣布道,“投票!” 看着十六名村民代表郑重在地纸上划着圈,施忠孝起身走出村委会,阮成钢看看他,没有阻拦。 蒋晓云这才有机会上前示意道,“阮队……” 阮成钢道,“他是区人大代表,动他,需要手续,你放心,你跑不了。” “另一路也报过来了,没有发现金精矿,也没有狗头金,车上全是炸药,”蒋晓云焦急地汇报道,“另外,现场发现二郎神与施忠孝公司的副总陆德江,两人组织了一帮人劫车,也被一块拿下了。” “噢?汽油,炸药!看来我还真小看施忠孝了,不过,……他们两个勾结到了一块了?”阮成钢自语道,“噢,我明白了!”他把烟斗“啪”地往桌上一磕,许多事情、众多线索都可以连上了,他看看蒋晓云,“追踪第三路厢货!” …………………………… ……………………………… 小毛子开的厢货正是阮成钢要追踪的第三路。 一路往南,小毛子走的却不是金鸡岭下山的大道,这些羊肠小道平时也能开车,但现在却成了泥泞一片的雪路。 一路无事,后面的追兵也渐行渐远,小毛子慢慢放松了警惕,只要把东西运下山,五哥的奖励是少不了的,昨天施忠孝也说了许多鼓励话,但他就记住四个字――“终生富贵!”呵呵,有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可是大灰狼的嘱咐马上又回响在耳边,“不能硬来,不能硬来,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当时大灰狼说得严肃认真,兄弟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郑重的样子,这些话也都记在了心里。可是现在,小毛子暗笑,狼哥真是多虑了。 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的档位,飞雪却仍是不知疲倦地扑过来,就快开下山了,小毛子不禁兴奋地捶捶方向盘。 “狼哥太小心了,把我们当孩子了!”他话音未落,照例是警笛大作,警灯闪烁,红蓝色的警灯让小毛子突然有了一种末世来临的感觉。 他看看副驾驶,两人一交换眼神,“冲过去!” 货厢一加速,后尾却摆了起来,可是小毛子的速度丝毫不减,他算准了,在泥泞的路上,警察的车子排成一排,需要时间,他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他对自己的车技很是自信。 车子轰鸣着一路冲了过来,危急中,枪声又响,小毛子手一松,车子一滑,马上朝山侧撞了过去。 车速很快,随着,“砰”地一声,货厢撞在了山石上,小毛子已是人事不醒。 就在警察下车察看之际,“轰”地一声,货厢爆炸了,货厢里的矿石也飞上了天空。 雪花飘飘中,无数的人民币也随着雪花在空中飘落,山风一吹,马上四散飘走,挂满了枝头,飘落在山坡。 一会功夫,警车的车顶上,“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几辆警车的前盖马上凹陷进去,玻璃也变成了蜘蛛网。 几个警察心有余悸地走下车来,眼着着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周围的山林,阵阵浓烟在飞雪中直冲上空…… 但他们没有注意,第二辆货厢里的司机却偷偷溜下车来,几个起纵,也消逝在山林中,在自觉脱离危险后,他马上拨通了电话。 ……………………… ……………………… “第三路爆炸了,车上也是汽油与矿石,魏所组织了一些警车赶过去支援了……” 当蒋晓云把前方的情况报给阮成钢时,万建设和迟远山也把票箱举到了阮成钢面前。 “计票!”阮成钢看看上前请示的万建设与迟远山,目光却不在票箱上,烟斗的烟又冒了起来。 黑八、彪子、蚕蛹等人马上行动起来,村民代表共有十六人,票并不难计,结果马上可以出来。 车子爆炸了,里面肯定没有实在东西。这一点,阮成钢很肯定,要不,费这么大力气,都炸得无影无踪,那可是白费力气了。 可是,到底有没有金精矿,狗头金到底在哪里?阮成钢此时也动摇起来。难道,难道在这么多警察的围困之下,它们能插上翅膀飞了? 第52章 最后一哆嗦 可是没容他细想,蒋晓云又来到跟前,“阮队,周局来了。” 阮成钢抬起头来,“周局?”他看看窗外,一辆警用越野已停在门前,果真是周平安的坐驾。 他刚想出去迎接,周平安已大踏步走到屋里,“成钢,怎么样?”他的脸上满是信任,听口气,不是询问过程,而是直接关注结果,当然,在他的心目中,阮成钢也从不让他失望。 “出去说吧。”阮成钢看看大家,拉着周平安到了外面。 走到门外,阮成钢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他惊奇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的广场上又站满了金鸡岭的老百姓,大家悄无声息地站在雪地里,个个屏息凝气,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阮成钢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他转头大喊一声,“开票!” 万建设看看他,他却头也不回,又大喊一声,“开票!” 万建设声音有些颤抖,“金鸡岭村民代表实到……” “到大喇叭上去喊,你这么喊,谁能听见?!”阮成钢又是一声大喊。 “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了,下面公布村民代表大会投票结果,下面公布村民代表大会投票结果……” 雪依然在下,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却没有任何喧嚣,所有村民的注意力都积中在了大喇叭上。 “金鸡岭村民代表应有十六人,实到十六人,赞成收回金矿的有十四人,反对的有一人,弃权一人……我再广播一遍……” 大喇叭仍在持续广播着,村委会内,胡开岭,这个硬汉,却是泪流满面,一时不能自己,而老书记却早已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砰——砰——”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村委会外响起了鞭炮声,万建设、迟远山、彪子、蚕蛹、蒋晓云都纷纷走出村委会,就连满腹心事的葛慧娴也跟着走了出来,绚烂的烟花映照在人们脸上,五彩缤纷。 刚才还静默的人群已经沸反盈天,欢呼声、欢笑声此起彼伏,鞭炮声、锣鼓声震耳欲聋。 不知谁带头,不知谁组织,欢快的秧歌也扭起来,在这个寒冷而又火热的雪夜,群众自发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思想,自发用身体抒发自己的欢快,——金鸡岭提前迎来了自己的节日! 车里,周平安也被感染了,良久,他才说道,“成钢,今天我才感觉到给老百姓办好事,是什么滋味,……你们是实实在在办了一件大好事啊!” “可是,周局,金矿是收回来了,没有发现金精矿,也没有发现狗头金,只是,在车上都发现了炸药和汽油,还有一辆货厢发生爆炸,车上两人当场死亡,……看来岳文当初分析是对的,这次投票只是表面工作,暗地下,把金精矿跟狗头金运出去,才是施忠孝的真正目的,爆炸,这是对他最大的掩护,可惜啊……”阮成钢抽着烟斗,他已经忘记周平安讨厌别人在他的车里抽烟了。 “可惜什么?”周平安接话道。 “可惜,岳文不在。”阮成钢盯着周平安,缓缓说道。 “岳文?是不是线索不准?”周平安看着阮成钢,也有些犹豫,在破案上,他从不干涉刑警队的工作,无条件信任阮成钢。 “岳文既然说有,我相信有。”阮成钢没有丝毫犹豫。 “那在哪里呢?”周平安看看他,“成钢,你看,金矿收回来了,村里稳定下来了,你是头功!……” “岳文是头功!”阮成钢正色道,“顺利收回金矿,得益于岳文定下的补偿政策,这样减少了十八家金矿的阻力,他又说服交矿集团出资参股……” “先不说这个,这个到常委会上再讲,”周平安打断阮成钢,“可是对我们警察来讲,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金精矿和狗头金,前者案值重大,后者无价之宝,今晚的行动,温书记很关注,王军书记也知道了,成钢……”他又看看阮成钢,“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前面你立了那么多大功,马上到年底动干部的时候了,你可就差这一哆嗦了啊!……王军书记知道你,他在开发区年头也不短了,年底马上要到滨城市干市长了,……你可要抓紧机会啊!” 阮成钢咬咬牙,“我怎么觉着,这才刚刚开始呢,村民代表会刚结束,……三路货车,都没发现目标,……周局,你放心,我说有肯定会有,说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他话刚说完,蒋晓云又来到车前,她一下拉开了车门,周平安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蒋晓云也顾不得领导的脸色了,低声汇报道,“周局,阮队,施忠孝跟丢了!” “什么?”周平安与阮成钢二人同时道,“还能跟丢了?”阮成钢补充道。 蒋晓云无话,她好象静静等待着阮成钢下一步的命令,又好象很自责,仿佛跟丢施忠孝是她的责任一样。 阮成钢的烟斗又点起来,现在,事情复杂了,不仅金精矿不见踪迹,狗头金更是杳无线索,现在施忠孝都不见了,本来刑警队的思路就是围绕施忠孝,打开突破口,现在口子都不见了,从哪突破? 他重新开始捋着思路,从前几天的观察盯梢中及岳文提供的线索中都能发现,施忠孝的行动就在今天,这一定不会错,可是六辆货车中都没有想要找的东西,哪些金精矿已然不在矿上,它们是怎样在天罗地网的包围中闯出了金鸡岭?…… ………………………… ………………………… “在哪呢?”一个戏谑的声音,“还活着吗?” “我靠,你不是……”大灰狼仍在冰雪中行走,雪是更大了,山风吹过,一片雪雾迎风打来,“我靠,信号不好,我往高地走走,你等一下。” “呵呵,你在哪呢?”对方很轻松的样子。 “还能在哪,逃命,”大灰狼气喘吁吁,他狠狠掰断了挡在前面的枯枝,“幸亏听你的,让我今天不要硬来,要不,老子这条命今天就挂了。你知道吗?我今天开的车里面,……有矿石,还有汽油,警察在前面拦着,要是硬闯,那肯定爆炸,……另一路是毛子押车,……挂了,……我这实在兄弟啊,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怎么回事,是不是他的车里也有汽油?”对方反应很快。 “对,也是汽油,刚才我一个兄弟给我打电话了,人,肯定不成了,……我们兄弟六个,原来也是吃喝不愁,你说,我怎么就鬼迷心窃了,从施忠孝从GD回来,我就带着毛子他们投奔他,把他当大哥看,可是,可是,他却算计我们!”大灰狼驻足在雪地中,泪眼婆娑,悲语问天,任大雪扑头扑脑地盖下。 “施忠孝在哪?”对方虽然悲痛,但很是着急。 “不知道,他跟我没关系,”大灰狼愤愤地说道,脸上却湿润起来,也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水,“我真不知道,下午去村委开会了,我们都在矿上等着,我们开车时,他是发信息通知的……” “噢,现在肯定不在村委会了,呵呵,看来,我先把电话打给你,是很英明神武的,”对方听起来很自信,“你跟着他多少年了,你说,他犯事了,如果想溜,走海路的话,他会怎么走?”对方有些气喘吁吁了,却不似刚才那样轻松。 “藏米崖,他有条船……”大灰狼沉默半晌,在对方再三催促下,才恨恨说道。 ……………………………… ……………………………… “搜查施忠孝在区里的住所,搜查金矿,封锁高速收费站、码头、各公路路口,掘地三尺,也得把他给找出来。”车上,阮成钢狠狠下着命令,手边最后一批预备队也派了出去,连带着他的司机。 周平安的手在膝盖上慢慢拍着,却不象刚才那样着急了,“周局,您先回去,肯定不会让您失望”。阮成钢咬牙道。 周平安笑笑,“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能力,好,那我不打扰你的思路了。” 看着周平安的车离去,阮成钢刚要上自己的车,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一看,神情马上变得惊奇起来,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 “先别说话,听我说,”对方的语速很快,有些气喘吁吁,“金精矿肯定已经运出去了,查,……查一下魏东青在哪里,应是从他那里跑出去的。开金矿与派出所的关系肯定不一般,……里面有猫腻。” 阮成钢兴奋地一拍车厢,灯下黑!自己怎么犯糊涂了呢。“施忠孝也不见了!”阮成钢一把带上车门,坐进车里。 “他跑不了,估计在藏米崖码头那里,我往那赶,看能不能截住他。” “藏米崖?天寒地冻的,他去那干嘛!”阮成钢略一犹豫,“我也去!” “高明,查一下魏东青在哪设卡,查一下有没有从矿上过去的车辆。”阮成钢边走边布置,“晓云,跟我走。” 可是,他还没有上车,老书记、胡开岭等人围了过来,“阮队,现在金矿收回来了,可是岳书记还在检察院,你得救救他。”老书记一把拽住了阮成钢的衣袖。 胡开岭也有些激动,“这收回金矿,岳书记出力最多,阮队,求你了!” 葛慧娴也走上前来,泪眼婆娑,未等她说话,阮成钢的心先软了,但他不确定具体情况,只能敷衍道,“岳文就是我的小兄弟,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就是我这个刑警大队大队长不干了,我也得把岳文保出来!” 他说着说着,手机又响了,“阮队,查清了,确实有从矿上跑出来的大货车从他那里过去,您吩咐的是盯紧从施忠孝矿上出来的车,但这是从二能矿上开出来的车!” 阮成钢暗骂一句,暗度陈仓,真是灯下黑啊,金精矿,肯定在车上,狗头金嘛,也有可能,“马上带人,务必拦截!”他咬牙切齿地下着命令。 放下手机,见众人仍是不放心,他有些着急了,“我这还有任务,回头再说。”他不由分说,拨开人群,警笛马上响起,红蓝色的警灯很快消逝在村外无边的黑暗中。 第53章 速度与激情 无数警车寻踪而至,渐渐多起来的警车,呜呜作响的警笛,慢慢布满了沿线公路,黑暗的夜空下,大雪被映照成了红蓝两色,并且,红蓝色的面积在不断扩大,扩大,渐至成了红蓝色警灯的长河。 “高明,必要时,先把魏东青看起来。”高明一路拉着警笛,风驰电掣般往前追赶,路上又接到了阮成钢的电话。 “阮队,我明白。”跟着阮成钢多年,他明白阮大队话里的意思。 阮成钢放下电话,他却平静了。最终的收网开始了,尽管这个时候,大鱼还没有找到。 蒋晓云的车开得很快,丝毫不逊色于男刑警,她紧紧把着方向盘,不时有对面的灯光从脸上掠过,她的脸上满面刚毅,与决绝。 ………………………… ………………………… 曹雷一组离目标很近,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等魏东青下命令,通讯器里已经传出拦截车辆的命令,见魏东青无奈点头,曹雷的破桑塔娜马上加入到堵截大军中。 “靠,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还能飞了,传到岳文耳朵里,还不得把我们笑话到姥姥家!”曹雷摩拳擦掌,挽袖摘帽,恨不得一把追上闯关的货厢,到年底也得个通报嘉奖,“唉,这小子,也不知在检察院能否抗得住,那地方,听说,比我们刑警队黑多了!” “我看啊,……怎么这么倒霉呢,摊上这事,要不,今晚金鸡岭的问题解决了,立功授奖是跑不了了……”坐在副驾驶上的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也认识岳文,谈起来也是一脸惋惜。 愤懑的情绪,却让曹雷的速度更快,年纪稍大的警察看看仪表,不得不提醒,“兄弟,慢点,慢点,立功重要,我们的命也重要,你没结婚,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曹雷却兴奋起来,“应该就是前面那辆货车……” 年纪稍大的警察也兴奋起来,“嗯,好象是这个车牌号,追!” 与此同时,通讯器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发现目标车辆,务必拦截,务必拦截!” 这从下午守到现在,冒风顶雪大半天时间,却无一收获,警察的荣誉让这群人已经出离愤怒了,满路上几乎全是耀眼的红蓝色警灯,耳朵里听到都是划破夜空的警笛,许多车辆不由得都避让一边,猜测着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前面的货厢也听到了后面的警笛,反光镜里的红蓝色是那么刺眼,并且不断在逼近,坐在驾驶座上的二能有些慌神,原本施忠孝这招瞒天过海之计,他以为已经逃出生天,剩下的呢,就是舒舒服服的下半辈子,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眼看后面的警车追了上来,他一脚油门,开进了旁边的一条废弃的公路上。 “特么地,我敢肯定,这车肯定是套牌,”曹雷骂道,他拿起车上的扩音器,“前方车辆,请停车接受检查,接受检查……” 可是他越喊,货厢开足马力,反倒跑得更快了。 曹雷与老民警的火气迅速把自己点着了,真还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司机! 曹雷也是一踩离合,桑塔娜与货厢平行了,“停车,停车,你跑不了了!”副驾驶位一侧的玻璃降下来了。 二能连看也不看,方向盘向左一打,货厢马上朝桑塔娜硬挤过来。 曹雷大叫一声,一踩刹车,猛打方向,桑塔娜朝左冲过去,而左边却是一排很粗的行道树,他又不敢靠得太近。 厢货却没有减速,他的后尾朝着桑塔娜的右侧扫了过来,只听“咔嚓”一声,桑塔娜的右前灯已经报废,车子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曹雷的方向盘几乎脱手而出。 副驾驶上的老警看着货厢扬长而去,有些气馁,他刚想说话,通讯器里传来高明的呼叫,“经上网核实,该车有412条盗抢记录,车牌系挪用其他车辆,务必拦截,务必拦截。” 曹雷脸色铁青,他看也不看老警,继续深踩油门,在大雪纷飞中,一辆破旧的单光柱桑塔娜轿车,就象一条独眼狼一样,紧紧咬住了一辆货厢。 大货车丝毫不见速,丝毫不顾其他车辆安全,遇有设卡拦截,它便掉头就走,在一个果汁厂门口,更是直接朝着警车撞了过来。 警车的车门受损严重,货厢自己的车头也严重变形,可是仍以高速向前逃窜。 曹雷一路跟随,远远地,前方红蓝色又闪了起来,雪雾中,他一咬牙,桑塔娜已到了极限,副驾驶位的老警一声惊呼,“小曹,你想干嘛?” 说话间,桑塔娜已是窜到了货厢的前面。 二能此时已是疯狂,货厢就象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速度已经飙到极限,可是,看着前面放低车速的警车,他更是疯狂起来,油门已经踩到底,他直接撞了上去。 桑塔娜的车身马上往前一窜,警车的后保险杠马上掉了下来。 曹雷死死咬住牙,死命踩着刹车,副驾驶上的老警拼命拉着扶手,已是说不出话来。 前方设卡拦截的警车也已排成数排,红蓝相间,交互闪烁,似乎在提醒着货厢上的亡命之徒,此地已是绝境。 高明就站在一侧,他明白曹雷的想法,是想减缓货厢的速度,让它不致于冲关而逃。 可是目睹桑塔娜与大货车这力量太过悬殊的较量,他双眼又有些湿润,车上的小伙子他认识,而此时,熟人已不是他对曹雷的定义,正确的定义是——战友! “再不停车,就地击毙!”他冷冷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马上,一个威严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前方车辆立即停车,否则就地击毙……计时开始:10…9…8……” 声音有如来自地狱般冷酷,又万箭攒心般心悸,货厢上的二能却是醒了过来。 “7…6…5……” 声音坚定不移,凛然不可冒犯,威严不容质疑,在一片萧杀的红蓝警灯中,二能彻底崩溃,货厢终于慢慢停在了道边。 看着变形严重的警车,看着曹雷一瘸一拐从车上下来,再看着老警一个踉跄几乎瘫倒在地时,没有笑声,也没有关切,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个威严肃穆、挺立站直的——战友! “敬礼!”高明一声喊。 几排警察庄严地举起右手,这是来自同志间的最高荣誉,是对战友的高度肯定! 曹雷心头一热,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雪花无声飘落,大地静默无声! 当阮成钢的通讯器响起时,他难得露出笑容,“报告阮大队,货车已经拦截,全是高纯度金精矿!全是高纯度金精矿!” 好了,下面,只剩下施忠孝与狗头金了!阮成钢暗暗想道,不过,他与东西能在藏米崖吗? 高明放下通讯器,拍拍曹雷,“曹雷,挺厉害啊!可以啊,有资格进刑警队了!”他又压低声音,“这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追晓云有希望!” 曹雷赶紧巴结,“高哥,我的事,全拜托您了!赶明我请客!” 高明却摆摆手,“请什么客?这是你自己的表现!”他看看桑塔娜,却不说话了,指了指左侧的一处轮胎,已经磨损得很严重,露出了内胎,随时都有可能爆胎, 曹雷却道,“看我们基层的车辆,什么时候能鸟枪换炮啊?” 怎么这个口气说话,他马上省悟过来,这是岳文的口气,可是,这个时候,他在哪呢?是睡觉了,还是继续挨审? ………………………… ………………………… 晚上九点,藏米崖渔港。 码头上,冰冷刺骨的海风不断呼啸着,大雪被卷成一团团的雪球,在黑暗的海面上肆虐着,在空旷的码头上翻滚着。 一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人却紧紧衣服领子,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他刚出车,立马感受到这里泼水成冰的温度,他暗骂一声,却迎风迎雪地走进码头。 一走进码头他有些傻眼,原以为此时正是休渔期,渔船会在码头上齐聚一堂,大大小小的渔船停搁在岸边,随着冰冷的海水起起伏伏,甲板、船头的积雪会厚可盈尺,码头上冷冷清清,那施忠孝人一来,立马就可发现。 但他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远处广阔的码头,被停靠的蓝色渔船塞满,借着四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触目可见的是渔船上竖立的高高竹杆,杆头挂着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林立的竹杆和飞舞的红旗形成一番独特的景象。 近处,也是一派繁忙热闹景象,几乎每条渔船上都亮着灯,上船和下船的渔民络绎不绝,他们有的往船上装水、加油,有的拉鱼网、搬米菜,……他明白,这是在准备“粮草”,马上就要出海了。 看着这人气沸腾的码头,他皱了皱眉,骂道,“特么地,怎么会赶上这么个时候?” 他拦住一位穿得厚厚的老渔民,“大叔,这是有渔汛吗?” 老渔民眉开眼笑,“海神爷保祐,就在103海域那边,马上要过年了,这闲了一个冬天了,可算赶上好时候了!” 看着老渔民远去的背影,这人眉头却皱得更紧,特么地,天寒地冻,码头上人影不见,找施忠孝一个人,那是太容易不过,可是千艘船,万把人,想找一个其貌不扬的施忠孝,真是难如登天,他一直反对杀生,今天感觉更甚,这渔汛,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他感觉,此刻,自己真是束手无策了! 第54章21世纪什么最贵 他慢慢走进码头,借着繁星点点的灯光,打量着港湾里停靠着的近千艘渔船。 再往远处看去,远处的海面黑咕隆咚,并没有离港的渔船,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又仔细观看着每艘渔船,却发现每艘船的样子都差不多,几乎所有船头上都贴着“生意兴隆”、“一帆风顺”、“招财进宝”,等字样,几乎所有船舷上都有彩旗随风飘动,几乎所有船顶都有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嗯,有了,他双眉一挑,脸上有了笑容。 ………………………… ………………………… 不知过多久,码头上,又驶过来一辆车。 一个人匆匆从车上走下,他也是一身厚厚的羽绒服,一顶厚厚的棉帽子,厚厚的围巾捂住了脸,只能看到两只闪动的眼睛。 他刚下车,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给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得有些不可自抑。 终于,他拉着手里的行李箱走进码着,渐渐走近了一艘渔船,渔船八成新,在一群渔船中并不显眼。 甲板上已经有了很厚的一层积雪,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停留在了两行清晰的脚印上。 “咣咣咣,咣咣咣……”有人敲击着船体,接着从驾驶仓一侧走出一个人来,他吡笑道,“施总,别来无恙啊!” “你?”拉着行李箱的人眼睛突然瞪大了,他正是曾名震开发区的大痞子、人称五哥的施忠孝,“岳文?” “呵呵,”来人笑了,正是大家都以为在检察院挨审的岳文,他轻松地走近一脸防备的施忠孝,“这大下雪天的,施总,你该吃个火锅,打圈麻将啊,怎么,也想体验一下渔民兄弟们的生活?” 施忠孝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的渔船,可是渔船上的渔民都热火朝天地忙着自己的营生,压根就没往这边看。 “你是怎么出来的?你怎么找到这的?”施忠孝虽然有疑问,但很是镇定,他的眼睛四下张望,不时看看通向码头的大道,所幸,没有看到那刺眼的红色和蓝色。 “你——猜!”岳文拖腔拉韵道。 施忠孝却看着他,不说话。 “你不用看,警察马上快要到了,呵呵,不过,在我看来,你的施总是当到头了,下半辈子,呵呵,你就等着到那个免费养老的单位去吧,呵呵,那里你很熟悉的!”岳文调笑着,不时搓起一个雪球放在手边。 施忠孝却不气也不恼,岳文马上说,“别想没用的了,你老了,论身手,二郎神他们六个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不行喽!”他笑着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施忠孝把手伸进衣服里,岳文马上接口道,“枪?我怀疑你还真没有!真有的话,你也不敢开,你一开枪,我敢保证,你更走不了!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多少船!” 施忠孝的脸紧绷着,手却慢慢从衣服里滑了出来。 “这样吧,你放我走,反正现在谁也不知道,条件嘛,你随便提!”施忠孝抚去头上的积雪,又随意掸了掸衣服上的浮雪,似乎岳文已尽在掌握。 “谁说谁也不知道,阮成钢就正往这赶,”凛冽的海风吹得岳文的脸有些疼,“呵,老施,反正你也走不了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暖和一下。” 施忠孝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但他语气依然不变,仍然淡淡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岳文看看他手里的行李箱,“先把狗头金给我开开眼,呵呵,省得上交后,我连金毛都没见着,得后悔一辈子!” “狗头金?”施忠孝略一沉吟,“好,如果我把狗头金交给你,你放我走,怎么样?这可是……无价之宝,你放心,我走后,谁也不知道!” “你一个电话打到公安局,谁就都知道了!” “你可以不认账,这还用我教你?!” “呵呵,施总,我胆小,受不起,不过,欣赏一下嘛,嗯,这个可以有!” 施忠孝马上明白了岳文的意思,他是在拖延时间,“岳文,你打开舱底看一下。” “干嘛?”岳文有些纳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狗头金就在舱底?” “不是,不过,你看过就会明白。”施忠孝仍是不紧不慢。 岳文一下笑了,“我进了舱底,你把门一关,我还不成了瓮中之鳖!?” 施忠孝一把摘下围巾,笑了,笑得有些难看,突然,他又一把把舱底的门拉开,“你看看这是什么?” 岳文狐疑地走近舱口,他马上惊呼道,“炸药!” 施忠孝又恢复了平时那个“施总”的模样,自信心满血恢复,“岳文,你也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多少船!我们打交道也有半年了吧,你觉着,我是那种随便听人摆布的人?” 岳文有腿有些颤抖,特么地,平时这么一座火药库就藏在藏米崖,今天如果爆炸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如果搁平时码头上无人也罢了,可今天码头上却万人攒动,他的脑子飞速转着,但却没有办法。 而就在这一惊一呼间,两人的主动权已经易手! 施忠孝不屑地看看他,又打开了驾驶舱,“我是老了,论身手,我是不行了,可是,你就那么有信心,我点不着这炸药舱?!” 岳文咽了口唾沫,他感觉嗓子里干得很,说话都费力。 “怎么,岳书记,你不是想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吗?你不下船,还想跟我走?”施忠孝笑了,笑得有些不可一世,“狗头金就算了吧,我一根金毛也不会让你看,要想看,下辈子吧!” “轰”,渔船发动起来…… …………………………… …………………………… “成钢,目前什么情况?”阮成钢的手机又响起来,周平安到底还是牵心挂肚。 “已经发现了金精矿,数量很大,涉案价值也很大。”阮成钢的目光紧盯前方,蒋晓云的车速实在太快,他都想象不到,一个女孩子,车能开成这个样子! “怎么发现的?”周平安的兴致马上提了起来。 “是另一个小矿主开的车,从自家的金矿上把施忠孝的金精矿运了出去。” “这么说,从他的矿上跑出的六辆货车都是掩护喽!呵,这个施忠孝,还真有些章程,这种舍车保帅、暗渡陈仓的计策,亏他想得出来!成钢,也幸亏是你,要是换作别人,可能真上了他的当了!” 阮成钢不由一阵赧颜,周平安却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狗头金呢,这才是重头戏!” “可能在藏米崖,我调集了一部分警力,我也正往那赶。” “好,不过,金精矿从哪一路运出去的?查一下这一路。我们这么多警力,差点就功亏一篑了。” “是从魏东青那里出去的,我已让高明采取措施了。” “嗯,好,好,好,你这个总指挥,指挥得好,……你离藏米崖还有多远,好,一定要把施忠孝抓回来,把狗头金收回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阮成钢又有些赧颜,今夜决定成败的,恰恰不是他这个总指挥,而是那个在检察院的年轻人。 是他,提前扫除了金矿回收的障碍,定下了金矿回收的平衡策略; 是他,提前估计到会议当天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并安排老书记与胡开岭如何应对; 是他,在金精矿已经跑出包围圈的情况下,再次锁定可疑车辆,成功追回差点流失的金矿; 而又是他,在施忠孝如遁地入天般消失了之后,再次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与逃跑路线。 可是,他是怎么从检察院平安走出来的?他是怎么知道施忠孝从海路逃走?他又是怎么在最后关头锁定了施忠孝的呢? …………………………… …………………………… 区工委管委办公大楼。 楼外是大雪纷飞,行人罕见,而楼内,却是温暖如春,灯光明亮。 不过,陈江平脸上却是一幅陈痛的表情,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清瘦的中年人也是一脸严肃。 陈江平是为岳文这事而来,可是等了很长时间,才把他等回来。 中年人听完汇报,也很是生气,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径自拨了出去,“让检察院许检给我回个电话。”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一下扣掉。 而陈江平的手机,此时,也响了起来,陈江平一看,却是芙蓉街道党政办主任祝明星的电话,他马上挂断了。 可是,他刚挂断,过了一会儿,祝明星的电话又锲而不舍打了进来。这是个老资格的办公室主任,没有事,他不会这样,陈江平犹疑着接起了电话。 “陈主任,岳文出来了。”祝明星知道他的风格,汇报工作不要有京戏的过门,直截了当说事就可。 “什么情况?怎么出来的?”陈江平喜出望外,“岳文从检察院出来了。”他大声对中年人说道,同时,打开了免提。 “财政所长唐桂森给我打电话,说岳文让他给您汇报一下。据唐桂森说,他在秦湾出差,下午才知道这事,连夜赶了回来,回来后,他就马上赶到检察院了,把岳文保了出来。”祝明星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心。 陈江平看看中年人,有些脸红,自己的下属,自己这么关心他,他从检察院出来,不跟自己直接汇报,却让财政所长给自己打电话,真是不懂规矩,怪不得刚才唐桂森给自己打电话呢,原来是好事! 他看看中年人,继续问道,“唐桂森怎么把他保出来了?我们芙蓉街道党政一把手都去了,公安局一把手也打了电话,都保不出来,他一个正科级的财政所长,就保出来了?” 他这么一问,中年人也很认真地听着。 “唐桂森说,也不算他保岳文出来,实际上,是岳文自己把自己保出来了。”祝明星啰嗦道。 “怎么回事,快讲。”陈江平有些着急了。 “挖沙的事,岳文跟检察院讲了,手续已经补过了,唐桂森的连襟在水利局当副局长,是通过他补的,”祝明星一听领导着急,语速马上快起来,“钱呢,也没乱存乱放,是存在街道财政所呢,独立的户头,唐桂森也提供给了检察院。” 挂断电话,陈江平有些气馁,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个人忙了这么久,劳而无功,到最后,他自己把自己从笼子里提了出来,“你说这事!让我们白忙了!”他看看对面的中年人。 对面的人却笑了,“江平,你不觉得这是个聪明人吗?走一步看两步都很难,他呢,走一步,看了几步,嗯,说他聪明,还低估他了,嗯,……这是个有悟性的人!” 有什么悟性,领导没说,陈江平也没问,不过,彼此都知道里面的含义。 “他现在在哪?”中年人问。 “据说施忠孝找不着了,他带人去抓施忠孝了!” “呵呵,手伸得挺长啊,机关干部干了公安干警的活,不过,……这人是个人才,江平,有部电影怎么说的来着,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 陈江平听着对面中年人不吝惜的表扬,情绪也高涨起来,他眼睛亮,轻轻答道—— “人才!” 第55章 跑了庙跑不了和尚 “光棍,特么地,这绝对是条老光棍!” 岳文恨恨地盯着施忠孝的背影,这人从上船后就没惊慌过,还真有大哥的风采! 他一跺脚,脚都冻麻了,我靠,只好赌一把了,光棍,谁不会耍?再说,船舱底下是不是炸药还不一定呢! “施总,有火吗?借个火,你不用看我,我不抽烟,呵,不过,我知道您抽。”岳文顾作轻松地走近施忠孝。 施忠孝笑道,“你想试试,你不怕……?” “我不怕!我小兵一个,爆炸了,关我屁事?!再说了,我可是光棍一条,就受不得人威胁!” 施忠孝不等他把话说完,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扔了过去,岳文一下接在手里,“啪”,火苗闪起,但马上又被海风吹灭了。 阴沉的大海上,雪花乱舞,海浪把渔船摇晃得站不稳脚跟,岳文强忍住这晕船的感觉,嘴里笑道,“你这么大的老板,好歹也用个防风的打火机,好啊,那我就到舱下试试!” 施忠孝看看他,仍是默不作声,手里却忙活起来,准备开船,但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尾随着岳文。 岳文也不看他,真的走下了船舱,随着打火机响起,船舱底下亮起微弱的光来。 “上来,快上来,你想死吗?!”施忠孝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有些声嘶力歇,再也不是那幅沉稳阴沉的样子。 “行了,行了,狗头金,你拿去,只要你给我亮开大路,……别把事做绝,……大家日后好相见。”说到最后,施忠孝几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了。 “啪。” “啪。” “啪。” …… 船舱下是死一般的静默,只有岳文手里的打火机传来的声响,随着火光一明一暗,施忠孝终于又忍不住了。 “我矿上有个保险箱,里面有刘志广的一些录相,你应该感兴趣……” 沉默,依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魏东青的事……” 施忠孝紧盯着岳文的脸,可他这次还没开口说完,岳文马上打断了他,“好了,成交。” 施忠孝一愣,他马上意识到岳文不想知道得太多,知道得太多,就树敌太多,这真是个聪明人啊! “我们上去,你把箱子打开!”岳文命令道。 施忠孝一咬牙,转身上了甲板进了驾驶室。 箱子打开了,又打开了里面一个木匣,子母猴一样的狗头金,马上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岳文感觉自己又是一阵难忍的眩晕。 ……………………… ……………………… 警笛长鸣,警灯闪烁,警车席卷着雪花,呼啸而至。 “吱——” 打头的的警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蒋晓云车还没停稳,阮成钢已经推门下车,站在了码头上。 他打量着这个码头上停泊的渔船,马上布置道,“渔船不多,马上挨个检查。”他皱皱眉,又看看风雪中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自言自语道,“今天什么日子?大腊月天,快过年了,怎么还出海捕渔?” “阮队,是岳文?!”蒋晓云指指前方,有些激动,雪白的脸上满是红晕,声音也有些颤抖,“他出来了?” 阮成钢也看到了岳文,风雪中,他步履沉重,正拖着一个行李箱,慢慢走来。 “岳文,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施忠孝呢?发现他没有?他没来吗?”阮成钢焦急而又热切地快步迎了上去,盯着岳文问道。 “走了!” “啊?走了?”阮成钢大吃一惊,蒋晓云也很是惊诧,费这么大力气,逃走了施忠孝,怎么说都是个失败。顾不得询问检察院的事,她马上安排起跟随而至的警力来。 阮成钢却气得原地转了两个圈,手一扬,手里的烟斗就飞了出去,他看着远处星火密布的渔船,“你怎么把他放走了,我,我要处分你!” 蒋晓云急忙上前,拦住了暴怒中的阮成钢,“阮大队,岳文不是我们刑警队的。” 阮成钢却是更加愤怒,“他是金鸡岭的书记!我问你,狗头金呢?” “在这!”岳文把手里的行李箱往前一丢。 阮成钢却是没有接,他拿起通讯器,直接布置道,“通知海事,通知边防,马上启动海上搜捕,对今晚所有藏米崖码头出海的渔船,进行搜检,发现施忠孝,立即逮捕!”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不由地转到了箱子上。 当蒋晓云把几件衣服丢到一边,又用颤抖着的手打开了箱子里面的一个木匣,状如子母猴的狗头金马上又出现在众人眼前,它光采夺目,宝气逼人,阮成钢身边的一群干警马上围了上来,众人一时都忘了还有任务,都聚集在一块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国宝。 阮成钢小心翼翼地把狗头金捧起,他倒吸一口冷气,却马上又放了回去,他的情绪骤然冷却下来,“好兄弟,干得好!……我知道,你是不是拦不住他……” “不,我能拦住他。”岳文却接口道。 “那你为什么不拦?狗头金我要,人,我也要!……这满海的渔船,你让我怎么去找?让边防的怎么去查?”阮成钢是真不满了,他努力压抑着自己。 “我怕爆炸,船舱里是满满的炸药。”岳文平静地说道,“当时码头上有上千艘渔船,万把来人,留他还是放他?”他象在问自己,又象问阮成钢。 蒋晓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船的火药,如果真爆炸了,那是什么结果?别说已收回狗头金,就是收不回来,那也绝不能让码头爆炸,那样,开发区又会象自己上小学时,又将成为全国的焦点! 她看看岳文,他不是不想拦住施忠孝,他是不想因抓住一人而损害千人万人,不想因立功授奖而拿普通老百姓的生命作赌注!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能拿回狗头金,也不知他用了多少心思计谋,经历过了怎样的斗智斗勇! 习惯了警察把荣誉看得过重,她对阮成钢也理解,看着阮成钢一脸沮丧,岳文却一脸轻松,蒋晓云心里蓦地一动,“忙了一天了,你饿了吧?”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来,递给岳文。 岳文接过来,也不管阮成钢的目光,大口咬着,大口吞咽着,海风灌过来,他不由地咳嗽起来,“特么地,一天没喝口热水了!检察院怎么这么扣呢,中午饭我都没吃饱!” 阮成钢下意识地看看手表,已是快接近晚上十一点钟。他也看出了端倪,一拍岳文的肩膀,“别卖关子了,找回施忠孝,那才圆满呢!快说,到底能不能把他抓回来!” “能,当然能,他是跑了庙跑不了和尚!”岳文狼吞虎咽,好容易蹦出一句话。 蒋晓云不禁莞尔偷笑,阮成钢却立马来了精神,点燃了希望,他伸手摸兜,却找不到烟斗,“快说,怎么抓?对啊,有船号啊!” “船号,还真没有,有的话,大灰狼就告诉我了。”岳文吡笑道,看着阮成钢又要恼,他马上道,“黑灯瞎火,千把艘船,你挨个去寻船号,那不是彪子吗?” “那你凭什么找?渔船几千艘,样子都差不多,总不能把所有的船都叫停吧,那明天公安局不用上班了,都来处理渔民的访求好了。” “哪条船是施忠孝的?”蒋晓云也忍不住了。 岳文看她一眼,“呵呵,只要注意两点,就能找到。” 看着阮成钢和蒋晓云迫切的眼神,看着一众警察期盼的目光,他笑着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第一点,你们注意看,只要船头没有贴‘招财进宝’、‘生意兴隆’之类屁话的,肯定是他的船,因为他的船是用来逃跑的,不是用来打渔的,自然对海神爷没那么多无理要求!” 一席话,说得蒋晓云和众警察都笑了。 可是,阮成钢却追问道,“那些对联也太小,只能是辅助作用。” “那就要看旗子了,你看,渔船上都有国旗,船舷上还拉着成排的彩旗,这个容易辨认吧,但他的船上没有,只要探照灯一照,他立马就得显出原形。” 阮成钢追问道,“别的船上都有,他的船上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岳文得意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来。 此物阮成钢认识,有些警察包括蒋晓云却很是陌生,这是一把海上渔民常用的工具,一把割扇贝用的小刀。 “呵呵,原本也是有的,是岳书记我,给他割断了!”岳文洋洋得意。 阮成钢大喜,马上在通讯器里开始布置起来,海风吹过,他却把帽子摘下来,任凭冰亮的雪花融化在火热的头顶。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趁着阮成钢联系警力,布置任务,蒋晓云瞅空问道,她对这件事很是好奇,对眼前这个人,更是好奇。 “呵呵,我从检察院出来就给大灰狼打了电话,他告诉我的。”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很大,蒋晓云疑问也很多,如何从检察院出来的,他怎么与大灰狼还有交情?大灰狼怎么会告诉他施忠孝出逃的地点? 她本不是一个多嘴饶舌之人,但现在许多事情都让她百思不解,这个人也让她兴趣盎然,但她还没来得及细问,阮成钢已经布置完任务,走了过来。 “海面上的事情,咱说了不算,来的路上,区里已经出面协调海事了,特么地,整整一个船舱的炸药,是得小心!走吧,哎,你们俩聊什么呢?”狗头金已经到手,首犯伏法在望,阮成钢的情绪很好,兴致更高,他一把亲热地搂住岳文,“兄弟,你在检察院,你不知当时的情况,三路车上都没有金精矿,周局的脸都绿了,可是哥哥我,相信你,你说有,肯定会有,哎,你是怎么从检察院出来的?” 岳文随着他走上车,蒋晓云又自动坐上驾驶位,当阮成钢听到原委,却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行,兄弟,有远见!” 蒋晓云看看反光镜,镜中的岳文开心地笑了,那种笑很纯净,人畜无害。 第56章 选择就是命运 “我有个事,得问问你,……兄弟,你为什么从检察院出来,不给我打电话?你不担心村里的情况?”阮成钢此时已是很放松了,共同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他把岳文真真切切当成了刑警队那帮一起打拼的兄弟,但这个兄弟,在他心中,是与他平起平坐的。 “呵呵,不打给我,至少应该打给你女朋友吧!”蒋晓云却不言语,她一加油门,阮成钢敏锐地望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听说你的事,她有多担心,就那么一直坐在村委会……” “怎么让她知道了,不是让她待在胡开岭家吗?”岳文一下着急起来,“不行,我要回金鸡岭。” 岳文马上掏出手机打给了葛慧娴,当手机中传来葛慧娴的哭泣声时,岳文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但他却笑着把头转向一边,一边安慰着,一边擦着眼泪。 阮成钢笑着拍拍他,“我看啊,你这个媳妇也不是什么善茬,胡开岭让她一套,就把话给套出来了。”他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也不知是赞赏还是讥笑,他看着蒋晓云的车已经开往芙蓉街道的方向,心里只能暗叹一声。 “呵呵,打给你有用吗?金矿,事先我们做了那么多工作,收回来,我看没问题,呵呵,我原以为金精矿也会顺利查扣,让我最担心的是施忠孝,所以我就给大灰狼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岳文扭头看看漆黑的车窗外面,白色的大雪与无尽的黑夜融为一体,难以曲分,“大灰狼也成了施忠孝的幌子!他可是跟着施忠孝鞍前马后十年了啊。” “够狠。”阮成钢狠狠吐出一口烟来。 “阮大队,我在这里想给大灰狼求个情,这人重情义,是条汉子,我算准施忠孝会从海上逃跑,是他告诉我施忠孝有条船在藏米崖,……他这也算立功赎罪,明天,不,今天,我就让他到公安局自首,你看,能不能从轻处理他?” 阮成钢一笑,“主动归案,有自首情节,我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犯罪情节吧,但从今晚闯关来看,车上就是些不值钱的石头,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得风轻云淡,“你怎么认定施忠孝会走海路?对,”他一拍脑袋,“坐飞机他安检这关都过不了,走公路,那更是自投罗网。”他看看岳文,“你上来就说金精矿的事,也是大灰狼告诉你的吧?” “是,”兴奋劲已过,岳文懒懒地躺在座椅上,“我听大灰狼说,两路都是幌子,那么第三路我不敢确定有没有金精矿,但以爆炸为掩护,把警力都吸引过来,如果再有个内应,他们肯定能轻松过关,呵呵,这个内应嘛,那肯定是你们公安系统内部的人了,再往细里想,开矿山与派出所长搞不好关系,那哪行?呵呵,基本上就可以锁定是魏东青了。” “那这里有上千艘渔船,你是怎么找到施忠孝的船?”雪仍未停,风仍在刮,地面积雪已经结冰,蒋晓云的车速慢了下来,她从反光镜里看看岳文,问道。 “呵呵,刚才不是说了吗,渔船的船头上都贴着那些过年话,施忠孝不是渔民,他不靠这个生活。”岳文笑笑,“我就在想,既然不靠这个生活,那船很有可能一年动不了几次,我就顺着这两个条件,掏出二百块钱,随便拉住一位渔民大哥,他就把我带到了施忠孝的船边,你别说,真让我蒙对了!”他不怀好意地看看阮成钢,“阮哥,我是不是抢了你们警察的生意啊,sorry啊!”岳文吡笑道。 “瞎猫碰到只死耗子,让你赶巧了。”阮成钢嘴中却是不服气,“你这么有能耐,怎么光把狗头金拿回来了,人怎么不拘回来?” 岳文看看蒋晓云,低声道,“其实,我也能抓住他,让他点不成炸药就完了呗,可是哥还没结婚呢,还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等着我呢,万一有点小意外怎么办,再说,我现在起码也是个领导了,打架抓人的事,是你们警察的营生,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阮成钢一听,“扑哧”笑了,蒋晓云却是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正说着,突然听到远处的海面上传来“轰”地一声巨响,蒋晓云的车速不由更慢下来,阮成钢与岳文急忙从车窗往外看去,黝黑深沉的海面上,在星罗棋布的渔火中,一处火光直冲云霄。 近接着,阮成钢的通讯器也响了,“阮大队,施忠孝的渔船找到了,可是渔船刚刚发生爆炸,怀疑是他自己引爆炸药,畏罪自杀。” 阮成钢看着远处的火光,“这就真成了死耗子了?不过,也真是条汉子。” “这还真有炸药啊!”蒋晓云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刚才岳文的话,她并不全信,但现在看到这冲天的火光,她才彻底相信了岳文并没撒谎。 “汉子?”静默中,岳文突然道,“汉子会自寻死路?” “嗯?”阮成钢惊奇地问道,“嗯!” 蒋晓云也把头转了回来。 “这人,从小没吃没喝,三年自然灾害时差点饿死,他娘死得也早,他从小受尽了白眼,但他活下来了;长大后,他成了咱们开发区首屈一指的大痞子,刀光剑影中他也活下来了;他又在GD混过,人生地不熟,不仅活下来了,在羊城还混得有些名头,开发区不少人过去都找他……” “你想说什么?”蒋晓云问道,车内灯已经打开,她发现,此时的岳文,思考问题投入的样子,很有气质,那是一种让人心迷神醉的男人气。 “回来后,承包金矿又发了大财,这次,是活得更好了。一路走来,他的经历,是别人比不了的,他的心理素质和心理承受能力,那更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岳文看阮成钢要说话,他忙道,“先别打断我,你们注意了,痞子这个行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大痞子,那也是人中极品吧?……况且,现在,这不是最终的绝路吧?” “今晚,他的手段你们也都见识了,我知道,你们可能认为这种枭雄不想受牢狱之苦,不想受阶下之辱,但我认为,他的性格不会选择死亡的命运,他的命运也不会去作死亡的选择!” 蒋晓云看看阮成钢,阮成钢已是拿起了通讯器,“施忠孝不会自杀,不会自杀,请搜查附近的渔船,搜查附近的渔船。” “这么多渔船,怎么去搜?”蒋晓云望着岳文,皱眉问道。 “那,”看阮成钢与蒋晓云都热切地望着他,岳文一笑,“我也不知道,只能凭运气了。” 阮成钢和蒋晓云却没有轻视他的表情,茫茫大海,大雪纷飞,风起浪涌,别说是在陆上,鞭长莫及,就是在海上,乘坐舰只,也无计可施。 “阮大队,当初你们直接把他逮起来不就行了吗?省了多少事?”岳文埋怨道。 “他是人大代表,动他,程序就很复杂!何况,还有人保他!”阮成钢也不忌讳,说起案子,他精神更足了,两只眸子在黑暗中更是闪亮,“当时,狗头金不见踪影,大灰狼等人也不说实话,白面狗象吃了迷魂药,咬定牙就三个字,不知道。” 蒋晓云从反光镜中看看阮成钢,从狗头金案到金鸡岭灭门案,案子一晃过去了四五个月,这四五个月中,自己也象其它案子那样,熬下来了,不过,这次,却是更加投入,她偷偷看看反光镜,却见岳文听得正认真。 “他们交上一小块金子就想推脱干净,我们只能从外围监控,发现证据,让他们自己暴露。施忠孝是个聪明人,他早就发现对他的监控,他这些年,违法的事一点没少干,盗采国有金矿、私运违禁物品、违法聚众斗殴,还有……,”阮成钢一停顿,却转了个话题,“他出逃时,狗头金肯定会有线索,但他仍能在最后一刻搞出这么大动作,差点把金精矿运走,把狗头金带走,这人是不简单。” “是不简单,噢,我明白了,你不让警察封堵金矿,是不是也想让蛇自己出洞,让狗头金随着施忠孝一起暴露。” “呵呵,”阮成钢一笑,算是默认了,但紧接着他表扬道,“老弟,要不,你快跟着我干得了,我看,你干刑警也是一把好手,过几年,我把位子让给你怎么样?” “得了,我可不想整天在刀头枪口下过日子,你饶了我吧。”岳文赶紧推辞起来,虽然他知道阮成钢这是开玩笑,但这种玩笑,真特么地让人舒服! 二人谈着,蒋晓云的车已经快开到了芙蓉街道,一直捏在阮成钢手里的通讯器又响起来,刚一打开开关,透着喜悦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阮大队,阮大队,在附近另一条渔船上抓到了施忠孝!” “他还真没死?怎么抓住的?”阮成钢有些愣,他下意识地看看岳文,又看看手表,横竖离爆炸不过半个小时啊,这也太快了吧! 岳文跟蒋晓云也都竖起耳朵来,却听到通讯器里海风呼啸,但喜悦的声音仍清晰可闻,“是渔民主动报的警……” “对啊,爆炸现场,冰天雪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一看就不是好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阮,我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岳文兴奋地笑得前仰后合。 “天网恢恢啊,天网恢恢啊!”阮成钢也很兴奋,但他马上又拿起通讯器,“把施忠孝直接押到刑警队,连夜突审施忠孝、陆德江、二郎神……” “他不是代表吗?” “是,不过,……” “不过什么?”岳文问道。 “不过,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了。”阮成钢答道。他看看专心开车的蒋晓云,“晓云,你跟高明主审……” ……………………… ……………………… 飘飘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却放晴了,开发区又是晴空万里,暖阳高照,皑皑白雪覆盖了这个城市,也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平添了几分年味。 大清早起来,年货市场就忙碌开了,商场里也早早打开了大门,人们都在为春节提前忙碌着,但这种忙碌,是幸福的,满足的,是辛苦了一年的人们对自己最好地馈赠与打赏。 刘志广家,暖气供应很好,室内温暖如春,一盆杜鹃花放满树,满桌的早餐丰盛营养,这都似乎在无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幸福与富足。 刘志广的老婆与刘志广的女儿也起得很早,女儿高中放假,今天娘俩想出去买过节的衣服。 “你跟我们娘俩一块去?还是上班?”刘志广的老婆看看正喝着稀饭就着油条的刘志广。 “我在家里待会儿,今天哪也不去。”刘志广看看她俩。 “爸,你跟我们一块去吧!”刘志广的女儿扑上来,搂住了爸爸的脖子,她虽然长大了,还愿意在刘志广跟前撒个娇。 拗不过她,刘志广只得笑着答应道,“你们先去,我等会儿过去找你们,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呵呵,大冷天的,吃火锅去!” 看着娘俩就要出门,刘志广问道,“咱娘给腌的咸菜你放哪了?” “你看你爸,就爱吃你奶奶这口,从小穷惯了,咸菜就饭吃!”刘志广老婆取笑几句,到厨房拿出一个小罐子来。 刘志广看着娘俩出门,仍是不急不慢地就着咸菜喝着稀饭。 墙上的时钟连敲了八下,他下意识地看看手机,手机就在此时疯狂地响起来。 他犹豫着,还是打开了手机,夹着咸菜的筷子却停在了半空中。 良久,当手机中传来忙音时,他才清醒过来。 他站起身来,从酒柜上拿下一瓶酒来,打开,倒上,喝下,又打开,又倒上,又喝下,再打开,再倒上,再喝下…… 他的表情很是凝重,如山般凝重…… 当酒瓶慢慢见底,他慢慢走到窗前,窗外的寒风马上把室内的温暖吹散了,他艰难回过头来,又不舍地看看墙上的全家福,突然猛地转过身子,从窗口一跃而下。 只听楼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一会儿功夫,就有撕心裂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好了,有人跳楼了!” 第57章 水落石出 “勾勾……” “勾勾……勾勾……” “勾勾……勾勾……勾勾……” 伴随着一声声的雄鸡长鸣,金鸡岭又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大街上,又响起了憨厚朴实的问候声,声音不大,但充满了浓重的乡村气息。 “二大爷,吃了吗?” “三婶子,年货办齐了吗?” “四叔,赶集去啊!” …… 村委会。 葛慧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仍在睡梦中的岳文,又红着脸把那支安禄山的魔爪拿开。 她伸出一支雪白的胳膊,略微揭开窗帘,不由地一声惊呼,一夜间,窗户上凝结了一层窗花,窗花似菊瓣又似香草,朦胧又逼真,那奇丽的清花,真可谓是大自然的杰作,它巧夺天工,匠心独运,就是天才的画家也画不出如此完美的曲线,构不出如此美丽的图案。 不忍抹去这些美丽的精灵,更不忍惊醒熟睡中的岳文,她悄悄穿衣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她找到扫帚,打开了村委会的大门。 门前的雪,却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堆积雪整齐地堆在一边,几个调皮的孩子堆起了雪人。 五、六个农村妇女正在唠嗑,看她出来,都热情地打着招呼,葛慧娴也热情地回应着。 望着近处的冰树雪枝,再看看远处山岭上的白雪皑皑,葛慧娴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 昨天,从趟过无助与绝望之河,现在,她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感觉自己很放松,也很知足。 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已冒出股股青烟,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个岳书记的女朋友,应尽一下女朋友的义务了。 虽然只睡了三个小时,她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他俩昨晚回到村委会已是凌晨四点左右了。 昨晚自岳文从藏米崖回来,就直接被拉到了胡开岭家里,酒宴早已摆上,人群却不断在增加,在这个大雪的夜晚里,在这个喜庆的节日里,大家都忘了时间,忘了天气,欢庆随之也通宵达旦,火热朝天。 一干村民围坐在胡开岭家里,磕着着瓜子、花生,就象年三十晚上守岁一样,大家兴奋地拉扯着,议论着,都憧憬着明年的好年景。 胡家嫂子跟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陪着葛慧娴,嘴里却都在夸着岳文,一口一个岳书记,叫得她心里高兴又自豪。 可是她尽管心里舒服,但,如果她早知道金鸡岭的实际情况,早知道这里的复杂局面,她是不会让岳文来的,打死也不会让他来。 检察院她是知道的,昨晚她悄悄问过他几次里面的情况,可是岳文就是不说,但她知道他在里面肯定承受了很大压力,虽然平安出来,但心理与身体上承受的压力肯定是非常非常大的。 昨晚,在岳文回来之前,胡开岭已经发动村民写血书,要保岳文出来,老书记也振臂一呼,马上应者云集,她感动地都流泪了,在这里,她也切实感受到自己这个小男人的威信。 “你在干嘛?”突然,岳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吓了我一跳,”葛慧娴转身看时,岳文正支着身子椅在墙上,“呵呵,姐给你做早饭啊,你这,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你过来,做什么早饭?我好歹也是个书记,呵呵,不瞒你说,我开始还下过几包方便面,嗯,后来就是吃百家饭了,胡开岭家就是我的食堂。” 葛慧娴在他的脑袋上点了一下,“你自觉点啊,到人家家里吃饭,不能白吃啊。” 岳文笑道,“哪能白吃?”他话题一转,“还要白拿!”胡家嫂子走时都给他带点炒花生、山里红,就怕他年轻又是一人在外,晚上想吃点东西,什么也没有。 经过一天的接触,葛慧娴对这两口子的印象也超好,“一会儿,我们买点东西,也快过年了,年后我也不一定过来,再给那个小姑娘二百块压岁钱。” “这些事,内人定就行了,”岳文乐道,“官人我再小睡一会儿。” 葛慧娴却不依了,他把冰冷的双手伸进被子里就要咯吱他,“姐漂洋过海来看你,你还睡觉?你还睡觉!” 村委会的炉子烧得很旺,屋里一时温暖如春,岳文也不嫌冷,起身把葛慧娴搂在怀里,正当二人柔情蜜意难分难解之时,村委会的门不合时宜地响了。 “岳书记,岳书记。”她只是在门外叫着,却并不进来。 “是胡家嫂子,呵呵,朕就不起来了,你全权替朕去处理一下。”岳文一下缩回了被窝里。 葛慧娴忙理理头发,轻轻搓了搓滚烫的脸,走了出去。 “嫂子。”葛慧娴出门就看到了胡家嫂子手里的一包东西,上面还蒙着一床小被子。 “昨天大家都高兴得过了头了,你大哥也没起来呢,”胡家嫂子笑着把东西递了过来,“我早上起来烙了几张葱花饼和土豆饼,又弄了点小咸菜,岳书记不吃肉,里面的肉是给你的,你尝尝!” “嫂子,让你费心了,”葛慧娴赶紧接过来,敢情蒙着被子怕被山风吹凉了。 回到村委会,岳文却披着衣服坐在床头,“胡家嫂子的土豆饼煎得好吃,又香又脆,快,你也尝尝。” 葛慧娴却一把拉住他,“你是书记了,形象很重要,你看嫂子,人家都不进屋,快起来吧,下雪后的山上真漂亮,我们出去走走。” 岳文穿着衣服,“呵呵,正好,让全村的老少爷们认识认识书记夫人。” 葛慧娴一眨眼,“怎么,给你丢人了吗?”她作势要拧他。 岳文笑道,“呵呵,丢人?那叫蓬荜生辉!” 两人卿卿我我地吃完饭,等走到街上,已是八点多钟,来来往往的人全热切地看着他们,称呼岳书记之声响不绝耳。 葛慧娴发现,不只年青人这么叫,小孩子这么叫,大人也这么叫,就是蹲在街头晒太阳的老人,见到岳文也都放下烟袋站了起来。 对自己爱人的尊重就是对自己的尊重,对自己爱人的拥戴就是对自己的拥戴。 葛慧娴心情更好,昨天来得匆忙,大雪弥漫,又加上听说岳文出事心里慌张,她并没有心情去观赏这个山村,此时她方觉这个山村仿似世外桃源,远处的山头,象极了白雪覆盖的富士山。 “等我们结婚,就去RB,去看樱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挽紧了岳文的胳膊,更是低声在岳文耳边呢喃道。 “呵呵,这不比秦湾,注意影响,”岳文笑道,“不过,还用去RB吗?我现在怎么觉着我们金鸡岭的芙蓉花最好看!” ………………………… ………………………… 几家欢乐几家愁。 刘志广自杀的消息是上午才由迟远山、万建设等人传过来,金鸡岭包村干部今天也并没有休息,阮成钢与岳文定的策略就是趁热打铁,把最后的手续走完。 回想着自己到芙蓉街道办事处以来,除了那个陈江平,刘志广就是自己接触最多的领导。 对这人,岳文的评价是有能力,太有能力,但现在他只能悲叹,任何人的命运,都是由当初的选择决定的,其余的事其余的人,谁也怨不着,谁也赖不着。 当阮成钢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虽然熬了一晚上双眼发红,但仍是兴致勃勃,英气勃勃。 他身后跟着的,仍是蒋晓云,也是熬得眼圈通红,但一身警服却更显得英姿飒飒,英气逼人。 村委会的众人都站了起来,昨晚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施忠孝伏法拘禁,狗头金王重见天日,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那就是灭门惨案。 岳文马上问道,“阮大队,我们村的案子破了吗?” 胡开岭也是一脸急迫,在坐的恐怕除了岳文,就数他急于洗刷自己的清白了。 阮成钢看看蒋晓云,“晓云,你来说吧。”今天蒋晓云本不想来,是他主动带来的,蒋晓云的心思他隐约猜到了,作为她的领导,今天他是主动为之。 蒋晓云看看众人,“昨晚施忠孝金矿的那个副总陆德江都撂了……” 见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在岳文脸上扫了一眼,继续说道,“陆德江为立功,交代了二郎神杀害施忠玉夫妇的事实。” “也是为狗头金吧!”岳文插嘴道。 蒋晓云大方地看看他,“对,巨大的利益面前,会泯灭人性。施忠孝赚得盆满钵溢,陆德江早已不满,恰巧二郎神反出金矿后单干,两人就勾结起来。” “狗头金由大灰狼从交矿带回后交给了施忠孝,陆德江与二郎神一直没有放弃,两人都认为是矿上掌管财务和保险柜的的施忠玉知道存放地点,就在那个晚上,他们把施忠玉两口子叫了出去……” “对,”岳文一挑双眉,“施忠玉不知陆德江反水,时间都那么晚了,只有他信任的人叫他,他从心里认为这人可靠,他才肯出去。” 蒋晓云点点头,“基本是这样。” 岳文又说道,“那出去以后,两口子相继被害,是因为他们讲不出狗头金的下落,而陆德江与二郎神却以为他们不肯说。” 蒋晓云点头鼓励,他继续说道,“打给施忠玉老婆的那个电话,应是他们胁迫施忠玉打的,不,或者施忠玉已死,他们才起了灭门的狠心。” “不是胁迫,就是施忠玉被杀,他们怕施忠玉家人知道是他们找施忠玉才起的灭门之心,可他们不知,施忠玉的家人根本不知情。” “那电话是谁打的?”胡开岭忍不住了,一雪冤情,他却更想知道嫁祸他的人是谁。 蒋晓云看看岳文,阮成钢笑道,“让岳文猜,看看岳书记的水平。” 岳文也不客气,“我不是刑警啊,只是猜啊。” 黑八不耐烦了,“岳书记,到底是你讲还是人家蒋队讲,我们不爱听你讲,你快shut up!”这小子这几天看美剧,也学会了几个单词。 蒋晓云却不理会黑八,她平静地对岳文说,“你说。” “打给老胡的电话与打给我的电话应该不是一个人,”他看看蒋晓云与阮成钢,二人脸上俱是一脸沉静,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反应,他只得继续猜测,“给胡开岭打电话,应是老与这人有仇、过节,开岭大哥是他的眼中钉、中刺,这人应是……,对,应是施忠孝,从他昨晚弄了一车炸药嫁祸陆德江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路数,弄不好,刘志广开会那天,给刑警队打电话的也是他。” 蒋晓云点点头,岳文却沉浸在案情中,“那个给我打电话的,是二郎神吧?呵呵,我让他芙蓉街道丢人丢大发了,撞我的人就是他。” “对,”阮成钢还不等蒋晓云说话,把烟斗一磕,“给你打电话的人就是二郎神,不过,却是陆德江提议的。呵呵,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施忠孝的手段,陆德江也学会了一些。” “但还是差着太远,我猜,施忠孝应当早发觉了陆德江的背叛,但此人的城府也真够深,一直隐忍不发,到最后才搞了一车炸药,如果他们劫车后拼命逃窜,会炸死他们,如果他们不逃,劫车后被警察抓住,这也是犯罪,……这人的城府,真是太深了,心,也够狠!” 众人都望着他,昨晚的事还都历历在目,但里面的一些关键从岳文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众人感觉心惊胆颤。 彪子张着嘴,“我靠,这痞子也不好当啊,咱这智商,不成!” 这种时候哪里也少不了黑八,他揶揄道,“你当个打手还成,当痞子,下辈子吧!” 彪子马上过来按住了他的脖子,“那今天就让你知道打手的厉害……” 不过,两人的斗嘴却引不来众人的关注,蒋晓云注视着岳文,“当晚,施忠孝在接到施玉女儿的电话后,这人反应很快,他马上意识到出事了他的头脑转得也很快,马上冒名给胡开岭打了电话,”她又看看这个现在平静下来的车轴汉子,“据陆德江交代,前几天他是看着金精矿装在两辆货厢上,结果又被施忠孝调了包,换成了炸药,加上大灰狼与小毛子的另两路车辆,就形成了三路幌子,到最后,从二能的矿上开出的货厢,才真正装着金精矿,他也算准,我们的焦点是对着他,不会对其它小矿有大动作,这人哪,真是狡猾!” 众人面面相觑,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沉寂,惟有青烟在袅袅环绕,不断升腾。 “继续讲啊!”蚕蛹打破了沉默,他用一种异乎寻常的眼光看着蒋晓云,蒋晓云只看了他一眼,这种眼光马上就消失了。 “没有了,岳书记都讲了。”蒋晓云轻轻道。 看着众人议论纷纭,“你出来趟。”阮成钢朝岳文招呼道。 两人往村委会门外走去,岳文耳朵里却传来黑八的聒噪,“靠,当个书记就不错了,还真拿自己当神探了,……神经!” 这小子这些日子不太敢跟自己正面顶撞,总在自己的背后加几句小批,岳文不由笑了笑。 “施忠孝也交代了一些事,检察院的事,是刘志广举报的,……” 他看岳文并不惊讶,就没细说,“里面也牵扯到刘志广与魏东青,还有其它一些人……”阮成钢看看岳文,“其中也牵扯到你。” “牵扯到我?老阮,我可是个清清白白的五好青年。”岳文笑道,不知什么时候,他对阮成钢的称呼由阮大队改成了老阮。 “昨天晚上我们连夜搜查了施忠孝的金矿,保险箱是开着的,他当初的设想就是自己跑掉,但把一些人拉下马,保险箱里面有一个相机,里面有刘志广的一些照片,还有……不过,照片里也有你的镜头,不过,看不清脸……” “呵呵,看清脸,我还叫岳文?”岳文一下笑了,接着把那晚在骊都的情况告诉了阮成钢,“我容易吗?小姐的口红都用上了!” 他看着阮成钢紧绷的脸,逗道,“老阮,我俩打个赌,你不会笑,你别否认啊,大家都这么说,呵呵,你倒是笑一个我看看啊!” 阮成钢起初还在憋着,可是眼睛一瞪,那张让人闻风丧胆的脸上真的笑了起来。 求收藏和一些心里话 新书以来,还从没发过单章,写书五年来,也从来没发过单章求收藏,因为现在处于危急存亡之秋。 先说一下这本书吧,《大城时代》是我的第三本官文。 这是我在起点经历了近两年时间,掌握了一定经验后,一心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后而动笔的。 就作品本身而言,也在事前做了充分准备,光资料就有几百万字,写书的理论厚厚两大本,也准备了大量存稿,但最后限于大环境,空有反响最后签约都签不了,当时,我也十分颓丧,觉着写书就象女人生孩子,难、苦、累,都占了! 好在现在我的责编梧桐给了我机会,本书得以签约,并上了推荐,谢谢梧桐!!! 现在正是本书的关键时期,同期的新书实力都很强,竞争也很激烈,大家排名咬得很紧,司马在这里恳请大家支持一下司马,收藏一下《大城时代》,把手中的推荐票投出来,让《大城时代》冲到前面去,这本书才能走得更远,司马也一定会用更精彩的故事回馈大家,在这里,先谢谢了! 另外,众所周知,官文现在处于最困难的时期,但喜欢看官文的读者仍大有人在,喜欢官场故事的读者仍大有人在,不愿这一类型消失的读者仍大有人在,我也想把这一类型延续下去,从不同角度、从正能量上来书写官文,恳请大家支持官文,支持《大城时代》! 收藏一下这本书,投出你宝贵的推荐票!! 再次感谢!!! 第58章 大实话 盼望着,盼望着,马上就要农历的小年了,金鸡岭家家户户过年的东西早都准备妥当。 到了中午,随着炊烟四起,全村的街道上都回向着锅碗瓢盆的交响,弥漫着饭菜的醇香。 敌人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好酒,今天一洗自己的罪名,胡开岭更是高兴,比他更高兴的是他的老婆,这种高兴就直接表现在了中午饭菜的质量与数量上。 阮成钢、蒋晓云、万建设、迟远山等街道干部加上岳文与葛慧娴,又加上过来陪酒的老书记、二刚等人,坐了一个大桌,到最后,葛慧娴与蒋晓云都没在炕上坐,直接到厨房里帮忙了。 蒋晓云其实一直在打量着葛慧娴,葛慧娴倒是很热情,当听说蒋晓云是芙蓉街道党工委书记蒋胜的爱女后,就更热情了,但心里却在一直存着一个疑问,父亲是党工委书记,为什么女儿会选择刑警这个职业? “岳书记从来不吃肉吗?”蒋晓云与村里的妇女主任刘惠英及胡家嫂子在厨房里单摆了一桌,她夹着一块骨头,装作有意无意地问道。 “不吃,我认识他三年多了,从不吃肉。”今天,葛慧娴很高兴,很满足,乌云过后的睛空是那么畅亮通透,她如今是实实在在体验过了。 “是从不吃肉,还从不喝酒呢,这样有本事的男人,现在少找了。”胡家嫂子往锅台底下添了一把火,又坐了过来。 灶火熊熊,屋内暖暖。 蒋晓云看看葛慧娴,葛慧娴笑道,“真不喝,这肉嘛,他自己说,有次过年的时候,家里做红烧肉,他不知为什么就觉着特别恶心,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吃过肉,呵呵,”她的脸上红光满面,幸福四溢,“大学时,他从不打肉菜,全是土豆白菜,要不那么瘦!” 大学时,是两人最幸福的时光,那时,除了晚上睡觉,二十四小时,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绝对要超过十四个小时。 哪象现在,看他一次还要漂洋过海,不过,快了,他的那个主任不是答应他了吗?会帮他调回秦湾,最好就到秦南区!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葛慧娴连嘴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蒋晓云注意到了葛慧娴的满足与幸福,身为刑警,察颜观色、细致入微是基本功。她暗叹一口气,不想再去考虑太多,但目光却又情不自禁地朝屋里望去,却正望见岳文拿着手机匆匆从屋里走出来,向大门外面跑去,他只穿一件毛衣,身上的羽绒服都没穿。 紧接着黑八也从里面跑了出来,“等等我,等等我,什么好事不能都你占了……” 葛慧娴跟蒋晓云也站了起来,葛慧娴却是先从里屋把岳文的羽绒服拿出来,跟在后面跑了出去,蒋晓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宋干事,有情况吗?”蒋晓云喊住黑八,问道。 “岳文的老师来了,”他看看后面跟上来的葛慧娴,小声道,“是个女老师!” 蒋晓云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再看看跑在前面只穿一件毛衣的岳文,赞叹道,“没想到他还这么尊重老师!” “尊重老师?!”黑八一下笑喷了,好一会儿,他才神秘道,“等会儿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几个人都在朝村委会赶,彪子和蚕蛹也不甘寂寞,都从胡开岭家赶了过来,蚕蛹紧赶几步,费力地搂住黑八肥胖的脖子,看看葛慧娴,神秘道,“就是那个金鸡湖畔的夏雨荷吗?” 黑八神秘一点头,但马上又吡笑道,“岳文这个大傻帽,把老师当成小师妹了!” 村委会外,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已停在外面,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子正站在村委会门前,她长发素颜,清丽婉约,气质出众,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小广场上的村民踩高跷,扭秧歌。 她的身边已经围了一群村民,几个小孩子围着她打打闹闹,她也不烦,弯下身开始逗起孩子来。 “袁老师,袁老师。”岳文紧走几步,笑着迎了过去。 袁疏影转过身来,霎时,岳文感觉心不由自主地“咯噔”又跳了一下。 葛慧娴与蒋晓云等人也赶了上来,葛慧娴慢慢把衣服披在岳文身上,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手却重重在岳文腰上掐了一把。 蒋晓云看看岳文,又看看葛慧娴,再看看一脸得色等着看热闹的黑八,脸色一黯。 腰间吃疼,岳文马上警醒过来,他看看满脸“期盼”的蚕蛹,喝得脸都通红的彪子,挤眉弄眼的黑八,马上介绍道,“我介绍一下啊,这位是秦湾大学美院的袁老师,上次我们去交矿集团,就是袁老师给牵的线……” 他介绍着,目光却是朝着葛慧娴,葛慧娴一翘嘴唇,目光变得和善起来,却又轻轻在岳文腰上掐了一把,小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位老师?” 她说完却笑着走上前去,“袁老师好,我是岳文的女朋友,我叫葛慧娴,也是秦大的毕业生,欢迎袁老师到金鸡岭。” 袁疏影笑道,“那真是太巧了,”她又看看蒋晓云,“你们今天这是聚会吗?我今天来开发区,就想到金鸡岭来看看,呵呵,来得有些唐突了!” 岳文急忙介绍,“是上次去秦湾,我与八哥邀请袁老师过来的!呵呵,我们金鸡岭的冬天,更好看!”黑八忙不迭地点头。 袁疏影笑道,“冰装素裹,满目风光,”她转头看看蒋晓云,“这位是?……” 葛慧娴忙介绍起来,接着热情地邀请袁疏影到胡开岭家去吃饭。 岳文却把黑八拉到一边,看着黑八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他直接骂道,“就是接个人,你非要把自己显摆出来不是?怎么哪都离不了你?” 见黑八不服气,他接着数落道,“你白吃这么多年饺子,白长这么多肉,眼力价怎么还长着长着倒退了呢你,没看到书记的女朋友在这吗?特么地,以前,我以为你就是1和3中间那个数字,没想到你还是这两个数的组合!” 他的声音很低,但语速却象机关枪一样,黑八根本没有回嘴的份,等岳文腰间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回嘴,想了想,却憋不出话来,只吐出一个词,“s-h-i-t!” “岳书记,在哪呢?”电话里传来祝明星的声音,他一向称呼岳文是小岳的,岳文感觉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几句玩笑,祝明星却打断他,“你准备一下,陈主任马上就到。” “陈主任?”岳文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好好,马上准备。” 放下电话,见众人都望着他,他笑道,“陈主任要过来看望大家,八哥,你去通知一下阮大队、迟助理、万主任。” 看着黑八不情愿地回去,袁疏影就想告辞,岳文跟葛慧娴极力挽留,她才答应再四处看看。 蒋晓云却并不想在这里迎接陈江平,她陪着袁疏影往胡开岭家走去,可是葛慧娴回去却又随着阮成钢等人走了回来,她朝岳文眨眨眼睛,岳文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是想趁陈江平过来,多与领导接触一下,给岳文加些分。 可是陈江平还没到,祝明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管委张主任、交矿集团冯志平董事长,正在去金鸡岭的路上,陈主任让你做好接待工作。” 岳文皱皱眉,“这下,饭也吃不清闲了。” 阮成钢听说陈江平过来,本不想立即出来,但大家都来,剩他一人在胡开岭家也没意思,他只好随着大家一起过来。 他看看岳文,分析道,“现在两点多了,我估计江平是有场合刚结束,过来看看大家,张主任与冯董嘛……估计是临时起意,看来,冯董很关心金鸡岭的股份哪。” 岳文一笑,“那我们更得好好接待了,老书记,我们把锣鼓打起来吧?” 老书记眉开眼笑,“老哥几个,走着!” 葛慧娴却笑道,“我去收拾一下会议室。”她现在又到了街道办公室工作,准备会场是基本功。 岳文看着葛慧娴的背影,他的心中陡然又是一动,他忙把胡开岭叫到跟前面授机宜,看着胡开岭不住点头,他心中一松,除去收金矿、修广场,他在金鸡岭的第三件大事,今天恐怕又有着落了。 转眼间,广场上的锣鼓响了起来,广场上的秧歌扭了起来,广场上的高跷也踩了起来,岳文笑着接过老书记手里的鼓捶,站在大鼓后面拉开了架式。 “咚咚咚,咣咣咣,……”欢快的锣鼓马上响彻了整个山村。 红绸起舞,锣鼓翻飞,山歌悠远…… 村民们一个个笑开了怀,扭开了腰,亮开了嗓,辛苦了一年,期盼了数载,今天一朝梦圆,喜悦,就从心里迸发出来,高兴,就在肢体上演绎出来,向往,就在歌喉里展露出来,而这喜悦,这高兴,这向往,就如火山爆发,不可阻挡,又如长河奔流,一发而不可收拾,…… 葛慧娴看着这个沉浸在喜悦中的小男人,他的动作夸张而又激情,脸上陶醉而又憧憬,他已经完全融合进这欢快的音乐中,沉浸在这胜利后的喜庆中。 听到锣鼓声,袁疏影与蒋晓去也从胡开岭家赶了过来,袁疏影的相机又开始忙了起来,这原始质朴的秧歌已把她的镜头深深吸引,那粗犷欢快的山歌也让她深深陶醉。 等祝明星强行把岳文从大鼓边拉过来时,岳文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陈江平、冯志平和一班领导已经站在广场一边。 “铁林,不是跟你说,领导来了叫我吗?”当着一班领导的面,岳文从来不称呼宋铁林是黑八。 看着阮成钢等人忍俊不禁,当黑八同志反映过来就要炸毛时,岳文早把领导让到了大鼓旁,他看看陈江平,马上明白了那位胖胖的中年人和冯志平才是今天的主角,“张主任、冯总,我代表金鸡岭四百九十六位村民欢迎两位领导,莅临指导工作,”他满面堆笑,“今天,能不能借两位领导的贵手,帮助我们敲响金鸡岭新年发展的第一锣、第一鼓”。 陈江平含笑站在一旁,起初他还担心岳文并没有接待上级领导的经验,可是一听此话,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小子,不仅已经掌握了迎接领导的技巧,而且很高明,这是一种能让领导既高兴又愉悦的说话方式,嗯,不得不承认,这需要天赋。 果然,张主任笑了,他伸手接过岳文手里的鼓槌,笑道,“好,金鸡岭是该有新发展了,冯总,你来?” 岳文却早把锣槌递到冯志平手里,“您为我们敲响发展鼓,冯总为我们敲响腾飞锣!” 冯志平也笑了,金鸡岭的会议结果当天晚上他就知道了,这个闻名于开发区的三乱村一朝得治,他很是感兴趣。 今天上午,他就来到开发区,逃脱检察院、追堵施忠孝等一些惊险细节也通过不同的人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让他更对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小书记来了兴趣。 原本以为是阮成钢的作用,但现在,他存在心里的疑虑彻底打消了,村里有这样的小书记当家,他放心! 他满怀欣赏地看着岳文,“好,张主任,交矿集团从今天起,与金鸡岭就是一家了!” “咣,”冯志平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咚,”张主任也敲响了跟前的大鼓。 “咚咚咚,咣咣咣,……”两位领导都来了兴致,笑对着敲了起来,岳文一挥手,村民的秧歌又扭了起来,高跷又踩了起来。 “蒋书记怎么没来?”趁着领导与民同乐,岳文问祝明星。,前段时间,关于蒋胜的去向版本不一,有的说是去政协,也有的说是调开发区区里的街道。 “蒋书记到管委担任副主任,今天早上去秦湾组织部谈话,一大早就走了。”祝明星说得很简洁,他看看岳文,突然神秘地说道,“你也有好事了……” 岳文还没等问,他就发现袁疏影走到冯志平面前,锣鼓太响,他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但他明显看到,冯志平朝他这里看了一眼,两人又说了起来。 岳文却顾不得猜测二人的对话,胡家嫂子就走到领导跟前,“两位领导忙工作,还没吃饭吧,到俺家吃些饭吧!” 刘家婶子也走上前去,“领导,过年了,家里的饭都是现成的,到俺家去吃吧!”其它几位婶子、大娘也都热情邀请着。 岳文本来是怕冷场,但他从心里没有想到山民如此热情,而且一点也不怯场,这种邀请发自心底,不做作,不虚伪,让人感动。 果然,两位领导都历经风霜,但从心里明白,这是山民质朴的情意,当他们又从村民手中接过冻梨、冻柿子时,笑得更加亲切起来。 却不料胡家嫂子突然又说道,“领导们,俺想给俺村的岳书记表表功!” 岳文本来笑呵呵地看着,此时吓了一跳,却听胡家嫂子说道,“我们感谢领导给我们派来个好书记,我们现在收回了金矿,修了广场,明年还要修路,我们村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她的话就象打开了长河的的堤坝,马上就有无数声音开始应和, “感谢党,感谢领导!” “岳书记是好样的!” “早该让岳书记来了……” “岳书记万岁!” …… 岳文起初还阻止着,后来他却感觉自己的手在无力地摇着,心中却是酸辣交集,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抹,却是一掬泪水。 老书记也走到张主任与王永平跟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岳书记不容易,收回金矿,建起广场,请领导给他记功!” 胡开岭却大声说道,“岳书记还想带着我们修条水泥路,可就是没有钱!” 众人一愣,张主任与冯志平也愣住了,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冯志平看看站在身旁的袁疏影,“修!钱,我们交矿集团出了!” “真的?”胡开岭犹自不敢相信,刚才岳文让他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他还不相信,现在听到冯志平的承诺,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交矿以后与金鸡岭就是一家人!”冯志平更加豪气。 胡开岭的脸又激动起来,“啪啪啪,”他带头鼓起掌来。 “哗——”周围马上又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大家笑得不可自抑,笑得心花怒放,老书记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冯志平也笑着看看一脸激动的岳文,他双手往下一压,作了个停止的姿势,待掌声稍歇,他鼓动道,“岳书记在这的威信很高,现在修路也解决了,下面,让岳书记给我们唱个歌好不好?” “好!”广场上马上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岳文马上明白人家王永平看出了自己这点小心思,但三件大事已成,群众高呼狂欢,他自己更是不能自己,这澎湃如潮水的思绪让他无瑕考虑人心惟危,他感觉自己胸中的蓝海已经汹涌作响,脸上的泪水已夺眶而出,感情已经不可阻挡,在万众瞩目中,他登上高台,一闭眼,脱口而唱,他的声音吵哑却富有磁性,狂野却又质朴多情: “墙上哎画虎哎,不咬人哎!砂锅哎和面来,顶不了盆哎!侄子不如亲生子哎,共产党是咱的贴心人……吆唬嗨…… 天上哎下雨哎,地上流哎!瞎子哎点灯哎,白费油哎! 千金难买老来瘦哎,共产党是咱的好领头……吆唬嗨……” 他的脸上如痴如醉,双手握拳,仰头高歌, 台下,袁疏影微笑望着他,葛慧娴抿嘴看着他,蒋晓云热切地关注着他,陈江平在眯着眼睛捋着头发,冯志平笑着和着拍子,阮成钢也笑着叨着烟斗…… 可是,周围的这一切,他都看不到了,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他唱得很投入,虽然那刀光剑影已经暗淡,那鼓角铮鸣已经远去,但这半年的往事却一幕幕涌上心头,一个个面孔在脑海里交替出现。 那惶恐,那悲痛,那害怕,那纠结,那彷徨,那决绝,那气结,那高兴,那感动,那自豪……,一时,万般滋味全上心头,酸甜苦辣都在喉头…… 不知什么时候,金鸡岭的老少爷们都自发打起了拍子,胡开岭,这个七尺汉子,竟流下泪来,老书记也用衣襟擦着眼角…… 眩晕,是醉人的眩晕,耳朵里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连自己的歌声也飘然远去,只有风在耳边,只有一张张笑脸,长存脑海…… 多少年以后,岳文屡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想唱歌,想唱那首《大实话》,也许是当时的情境景感染了他,也许是焦裕禄精神在他心中早就扎下了根,也许是早在心中埋下那为人民服务的火种,只是现在熊熊燃烧起来…… 第59章 喜盈门(求收藏!!!)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过年了,等岳文再回到街道办事处,他惊奇地发现,机关里还是秩序井然,按时上班。 “呵呵,祝主任抓管理抓得挺紧哪!”他随意在宝宝跟前坐下,这原本就是他的位子。 宝宝一脸牢骚,“陈主任不是马上要成为陈书记了吗,”他看看里屋,“表现――” 两人都心有戚戚焉地笑起来。 “一大早让我过来干嘛?扰我清梦,该当何罪?”岳文一身轻松,与宝宝开着玩笑。 “开会吧?”宝宝也不确定,“祝公……主任是说么说的。”他眼尖,看到祝明星从外面进来,马上改口道。 “岳书记来了。”祝明星拿着一摞单据从门外走进来,岳文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明显改了。 “祝主任。”岳文早站了起来。 “到我屋里坐吧。”祝明星却更是客气。 待到二人坐下,祝明星却把门关上了,“岳书记,有好事啊!”他神秘地说道。 “什么好事?发奖金?”岳文马上来了兴趣。 “不是,”祝明星笑着摇摇头,“提拔,”还不等岳文再问,他自己马上揭开谜底,“你马上要成为主任助理了!” 噢,陈江平这个老小子,说话还是算数的嘛!岳文心里琢磨着,脸上却丝毫不带表情。 这下,轮到祝明星惊讶了,不过,他马上找到理由,这孩子,工作还不到半年,不明白主任助理是个什么概念,他笑着要给岳文倒水,岳文忙站起来,两人争执半天,结果是他给岳文倒水,岳文又给他的杯子里添上一些水。 “你可能误会了吧,这主任助理,不是办公室主任助理,”他见岳文听得认真,笑着强调道,“是办事处主任助理!”见岳文仍不为所动的样子,“相当于副处级!” 岳文却不便明言陈江平在秦湾时对自己的承诺,他装作惊讶道,“副处级?!” 祝明星见他“惊讶”的样子,笑道,“你虽然还没转正,但是选调生啊,上面有规定,可以担任主任助理,呵呵,不过,据我了解,其它街道的选调生,就是选调生,基本上是在团委或组织办打杂,工作几年干个中层的都没有,你是独一份!” 岳文谦虚道,“就是挂个名而已,主任,感谢你栽培。” 祝明星却摇摇头,“跟我没关系,是陈主任,亲自拍板,我估计啊,最快年前,最迟年后,陈主任就要成陈书记了。”他看看岳文,正色道,“还有啊,你这个主任助理,就是街道领导了。” “呵呵,主任,你别拿我开玩笑了!”岳文又是“谦虚”地摇摇头。 “真是街道领导,据我了解啊,”他下意识地看看外面,“陈主任想让你分管镇村建设,也就是说,直接分管乡建办,还有,包保水泥厂。” “水泥厂?”岳文马上想起那个热情似水的王凤来。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宝宝推门进来,“主任,八点四十,开主任办公室会,”他看看岳文,“陈主任说,让岳文也参加。” 祝明星看看墙上的挂钟,“走吧,宝宝,给岳文找本笔记本,”看着宝宝离去,他小声道,“管委从秦湾过来挂职的那个主任助理,虽然没有明确是副厅级,但人家叫她孙主任,她不也答应吗?” 二人联袂来到二楼会议室,陆陆续续办事处其他副主任都走进会议室。 “岳主任,今天亲自来啊!”一个满脸络腮的副主任亲切地开着玩笑。 “能从检察院出来,那是一般人吗?”另一个副主任笑道。 见自己马上成为中心,岳文就是谦虚地笑着,一脸无害,与人无争。 见炮弹象是打在棉花上,几个副主任开了几句玩笑,却提不起劲来了。 随着宝宝推开会议室的门,陈江平走进来。 “咳,下面开会。”他在主位上坐定,轻咳一声,会议就开始了。 岳文看着陈江平那光亮的大脑袋,一时有些走神,从第一次见此人,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将近半年,这半年,蒙他“照顾”,自己终于成为秦湾最年轻的村党支部书记。 今天,又将成为主任助理,括号没级别,呵呵,不过,这也相当不错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却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在望着他,祝明星轻轻道,“岳主任,陈主任让你到前排就坐。” 岳文老脸一红,走神了!唉,这个老毛病哟,多少次了! 他刚要谦虚,却看见陈江平的目光射向自己,他马上明白,这会议只是个形式,会前陈江平肯定与其它副职早都沟通过了。 他施施然从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朝着会议桌前走过去。 这虽然只有几步距离,但,有人却是一辈子都走不完! 自己的父亲岳魁,干了一辈子的镇乡建办主任,却临近退休,还是股级干部一个。 街道多少干部,熬白了头发,熬花了眼睛,却连个中层都没有熬上,更遑论这办事处领导? 他感觉喉头有股咸咸的东西,脚步变得很是沉重,当他轻轻在会议桌最末的椅子上坐下时,陈江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开个短会,就是通报一下,街道办事处党工委决定,岳文同志担任芙蓉街道办事处主任助理,大家欢迎!” 岳文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发现,陈江平开会时,身上自带一股霸气,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以前还真没发现。 还是马上要成为一把手,身上的气质也在与时俱进? 耳朵里突然响起了掌声,他自己也马上拍起掌来,掌声稀稀拉拉,就在他想多鼓一会儿时,却停止了。 “岳文同志担任助理职务,与上级的政策规定是相符的,……前段时间,岳文同志的工作也有目共睹,我与俊明会前也沟通过了,”陈江平看看一个胖子,那个胖子马上笑着回应,“岳文,明年除继续担任金鸡岭党支部书记外,在办事处协助我分管村镇建设这块工作,包保水泥厂,……大家在一块搭班子,多支持!” “元旦班子也没在一块聚,晚上,大家手头的场合都推推,班子聚个餐,中层都参加,大家一块给蒋主任送行,明天全体机关干部集合,欢送蒋主任!” 祝明星赶紧记下来,岳文见陈江平眼光射向自己,马上在心里盘算起来,下面该自己表态了,他正在紧张地考虑着措辞,却听到陈江平说道,“好,散会!” 呵呵,这,这威风,真是大长啊,岳文暗骂一声,却无可奈何。 看着陈江平站起来,走出会议室,其它副主任三三两两与自己开几句玩笑后也走了出去,岳文暗骂,特么地,这么快就结束了?老子还没体味够呢! 就在他晕晕乎乎站起来,祝明星却笑着走上前,“岳主任,我们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办公室?好。”岳文马上反应过来,这果子不是那么好吃的,特别是让陈江平坑过一回,“主任,这水泥厂……?” 祝明星看看他,“水泥厂,怎么了?东海水泥厂,以前可是咱们秦湾最大的水泥厂,现在虽然有些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担心什么?”他又小声道,“办事处的领导都包保企业,这是陈主任照顾你呢,水泥厂老总王建东,手下还有家建筑公司――芙蓉建设公司,在开发区也数得着。” 岳文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来,这次,陈江平不是甩给自己一个烂摊子,嗯,还算有良心! 大事一定,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热情似火的女子来,饿狼传说,怎么让自己印象这么滴深刻尼! 祝明星前头带路,走到三楼,推开一间门,“墙刚刷过了,下午把桌子沙发搬过来就能办公了。” 办公室是在阳面,采光很好,他转了转又走了出去,街道乡建办就在隔壁,可是名称却不是乡建办,而是社区建设服务中心。 他走回办公室,“万主任今天不在家吗?” “在办公室啊,早上签到我还看见他了,”祝明星马上领悟道,“岳,岳主任,有些事,得慢慢来。” 岳文点点头,由衷说道,“谢谢你,主任,我知道了……乡建办东面那几间,也是乡建办的办公室吗?” “不是,原来是武装部,陈主任让收拾出来,做什么,我没多问。”祝明星道。 看着祝明星出去,他刚想去找万建设,但又停下脚步,嗯,想不通不要紧,再给他个缓冲的时间,不急。 “岳主任!”黑八的声音一下响起来,“恭喜呀!” 随着声音响起,黑八、彪子、蚕蛹、宝宝一下出现在办公室里,“呵呵,前段时间祝公公让人收拾办公室,我们还纳闷呢,原来是给岳主任的领导办公室!”蚕蛹笑道。 “岳,主任,以后就跟着你混了。”彪子正色道。 “哎呀,思密达兄弟们,不就是个助理吗?至于这样吗?”岳文马上谦虚下来,这时候,装大尾巴狼,那不是招人恨吗?“兄弟们,哥就是领先那半步,放心,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可是他又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对啊,不是当初说,谁解决了金鸡岭,就直接提拔成中层吗?彪子、蛹,我们都参加了,凭什么光提拔岳文,不提拔我们?!”黑八一拍脑袋,“不行,我们得找领导去!” 彪子、蚕蛹看看他,却都没反应,宝宝笑道,“去,去,千万别不去啊,你去了,马上就成了笑话了!” 岳文拍拍黑八,“八哥,按理说,我没资格同情你……” “不,你有资格。”蚕蛹笑道,这半年相处下来,他对岳文的风格已很是了解,要打击一个人时,通常先要说几句好话过渡一下。 “呵呵,八哥,”果然,岳文把手揽在黑八肩头,“假如今天,生活欺骗了你,千万不要悲伤,也不要哭泣,因为……” “因为什么?”黑八眨眨豆豆眼。 “因为明天,生活还会继续欺骗你!”蚕蛹与岳文同时说道,两人对视一眼,都朝对方挑挑大拇指。 办公室里马上响起一片笑声,宝宝笑道,“精辟!” 黑八却把岳文的胳膊从肩头上打下来,“精屁!” 看着这一帮哥们,并不妒忌,并无隔阂,岳文着实有些感动,“兄弟们,不管什么主任了,弟兄们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我来芙蓉街道,最大的成就就是交往了你们这一帮哥们!” 他由衷说出的话,却并没有引起想象中的共鸣。 “嗯,少来虚的!” “对,晚上请客!” “对,望海楼,八十块钱的标准,连摆三天!” …… “兄弟们,兄弟们,我可是穷得两袖清风啊,宝宝,办公室能不能安排一下?”岳文无奈地望望宝宝。 宝宝吡笑道,“能,不过嘛,得你自己掏钱!” 办公室里又是打闹一片…… ……………………………… ……………………………… 晚上的送行宴,安排在了食堂。 简单炒几个菜,开几瓶老酒,并不违反纪律。 喝酒吃菜,喝的是高兴,吃的是放松,谁也不会在意嚼在嘴里的到底是肉还是菜。 “陈主任酒量有限,岳文,听说你很能喝,晚上多替陈主任挡挡酒。”祝明星忙着安排,却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岳文,他从心里把岳文当作陈江平提拔起来的人了。 “嗯,酒量有限?”帮着宝宝布置着食堂的餐桌,岳文可并不拿自己当主任助理看,但听祝明星如此一说,他马上来了兴趣。 这半年来,自己始终有种下棋被人将死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还得乖乖往前冲,虽然火气很大,但只能压在心里。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就是陈江平。 虽然他把自己从一个刚工作的新人慢慢提拔副书记、书记、主任助理的位子上,但,对,那是我自己挣的,那是拿命还来的。 他以前设想过很多次,比如说撂挑子不干走人,临走吐陈江平一口唾沫,看来这是不可能了,因为自己根本不可能离开。 他也设想过,大义凛然、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一番,让他内疚一辈子,但那更不可能,陈江平的脸皮估计比磨盘还厚,况且,他现在在了书记,脾气也大了一层,自己更不能与他当面顶撞。 不过,小小的“报复”,让他哑巴吃黄连,这个可以有! “嗯,陈主任有个习惯,”祝明星小声道,“你别看他喝得多,其实,他喝一杯出去吐一回,回来再喝。” “噢,不吐就醉了!”岳文马上计上心来,这半年的委曲与窝火让他跃跃欲试。 “也可以这么讲吧!”祝明星道,他有些异样,但并没往心里去。 第60章 我的城市梦(求收藏!!) 晚上,蒋胜来得很早,并没有象岳文想象中的那样,等开席过来点个卯,应酬一下就走。 看着蒋胜实打实地在一客的位子上坐下,而主陪却换成了陈江平,街道纪委的孙书记坐在了副陪的位子上,这本来应是刘志广的位子。 斯人已逝,但生活还得继续,况且,路都是自己所选,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再有五天就过年了,这一年,我们这个班子,这个集体,在蒋主任的带领下,我们在全区街道的考核中又是第一名,连续三年第一,我们的班长功不可没,组织上对我们的工作也给予充分肯定,蒋主任昨天已经在秦湾市委组织部谈完话,呵呵,以后我们都要称呼蒋主任了,……”陈江平不等菜上齐,就站起来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岳文看看一脸微笑的蒋胜,短短几天间,身上竟有了区领导的派头,看来,环境改变人,职位也改变人哪。 “今天,我们共同举杯,敬敬我们的班长,敬敬我们的蒋主任!”陈江平举起杯中的白酒,一仰头一饮而尽。 蒋胜笑着谦虚道,“都是大家伙干得好,众人拾些火焰才高。”可是说归说,他也一口而尽。 “岳文,你喝的是什么?”孙书记最后抓落实,看了看岳文的杯子,“这是白开水吧!你别说自己不能喝啊,阮成钢都被你放倒了!” 蒋胜也看着岳文,目光中却并无责备,今天他的目光很柔和。 “我那是为工作……” “这也是工作”陈江平叱一声,“倒上!” 岳文看看陈江平,只得乖乖倒上酒,没办法,一饮而尽,可是他喝完他才发现,杯里不是白酒,仍是白水。 他一看当着服务员的宝宝,宝宝一吐舌头,两人都互相眨眨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陈江平的速度很快,下面两杯转眼间又喝进了肚子里,“我领完三杯了啊,孙书记你进行,不用等我,呵呵,大家等会儿可以自由发挥,呵呵,我们要把对蒋主任的爱戴,转化成实际行动,光口头说不能算啊,得用行动来表示!”他站起来看看蒋胜,蒋胜也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三杯酒已到极限,他笑笑也不阻拦。 孙书记笑着正要说话,陈江平却走回来,一脸不悦,“门怎么锁上了?” 祝明星赶紧站起来,“刚才还开着!”他起身走到食堂的门前,用力推了推,“哎呀,怪事,门怎么锁上了?宝宝!” 宝宝马上提着酒瓶出现了,“主任,刚才还开着。”他一脸迷糊,一脸无辜。 “快去找钥匙!”祝明星低喝一声,他看看一脸通红的陈江平,灯光照射下,连大脑袋都开始红起来,知道他再不吐出来,坚持不了多久了。 看着宝宝进了厨房,祝明星走到陈江平面前,低声道,“陈主任,不行,到水池那边……” 陈江平看他一眼,却没答话。 谁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但这就象皇帝的新衣,谁也不揭破,都在留着脸面。 陈江平自己也一样,吐归吐,但是那是在私底下,当着这么多班子成员,他不愿丢脸。 “大师傅们都说没锁,门怎么会自动上锁呢?”宝宝拿着钥匙,就去开门。 陈江平拍拍脑袋,努力控制着自己。 蒋胜一笑,“老孙,你继续。” 众多班子成员这才醒过味来,孙书记端杯笑道,“好了,我们继续……” 祝明星看着宝宝笨手笨脚地打不开锁,“我来。”他一把抢过来,扭了几扭,锁却仍是不开,“怎么回事?” “可能不是食堂的锁。”宝宝嗫嚅道。 “哪来的锁?”祝明星看着已经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的陈江平,火气骤然上升。 宝宝心里有气,却不敢回嘴。 祝明星道,“拿把锤子来。”厨房里肯定没有螺丝刀,就是有,拧开螺丝,估计陈江平也快吐了。 “我跟你一块去找。”岳文站起来,随着宝宝走进厨房。 宝宝一眨眼睛,“是不是你……?” 岳文就知道这人脸上迷糊,心不糊涂,“嘘,不能乱讲,好奇,会害死人的!”他窃笑道。 看着他并不找锤子,反而隐身在售饭窗口的玻璃后面,宝宝也走了过来,他也是一个不怕事大的主儿,两人窃笑着看着外面喘着粗气的陈江平。 “观众朋友们,我们收到了全国各地的许多贺岁电报,……”岳文边笑边模仿朱军那央视特有的主持人语调。 宝宝马上接口道,“罗马尼亚大使馆发来贺电,新加坡大使馆发来贺电,印度尼西亚大使馆发来贺电,秦湾市委发来贺电,开发区党工委发来贺电……” “领导们,朋友们,新年春节马上就要来临,让我们一起倒数五个数,五,四,三,二,”两个人低声笑着。 “一!”说完,两人一齐朝外面看去。 “哗!” 外间,陈江平到底控制不住自己,低头狂吐起来。 ……………………………… 第二天,芙蓉街道办事处全体机关干部会议举行。 会议只有一个议题——欢送蒋主任! 但私底下,会议还有另一个议题,大家都在猜测着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把食堂的门锁上了,让陈主任当众吐了一地! 就在大家笑着议论的同时,一脸和蔼的开发区管委副主任蒋胜与一脸苍白的芙蓉街道办事处主任陈江平走上主席台。 虽然脸色不佳,但话语仍是热情,会后,所有机关干部都自发走到办事处大院里,随着蒋胜笑着从办公楼里走出,随着众人的鼓掌欢送,再随着蒋胜坐车离去,芙蓉街道的蒋胜时代结束了! 而陈江平时代,马上就要来临! …………………………… …………………………… 春节,平州籍在外人士回乡过年者,大有人在。 平州的大小领导一方面可以借此联络感情,谋划发展,一方面却要牺牲时间,舍弃小家,照顾大家。 当岳文接到陈江平的电话,赶到平州宾馆的时候,陈江平正从宾馆南楼的大堂出来。 他笑容满面,双颊通红,正跟在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身后,中年人也笑容可掬,边走边与几个打扮不俗、气质不俗的人相谈正欢。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处于其中,中年人不时与她聊上几句,周围的人也都笑呵呵地响应,一派其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景象。 这个女人的个子估计得有一米七五左右,穿了一件雪青色的羊绒大衣,烫发蓬松及肩,雪白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处处优雅。 也可能是中午喝了酒,岳文发现,这雪白的两颊面带桃花,煞是诱人。 这世上还有如此气质的女人,岳文发现自己的目光离不开她了,在他二十四年的人生中,还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女人! 看着中年人与陈江平等人把一干人送上车,最后中年人握住了这个女人的手,“叶处长,招待不周,还多包涵,初三的团拜会一定过来参加。” “一定,一定。”女人笑道,她虽笑着,却不多言,陈江平抢先一步拉开车门,女人优雅地挥挥手,上车离去。 陈江平早发现了岳文,他一挥手,岳文马上跑过来,虽然临近腊月二十九,机关里都放假了,陈江平还让自己在这里等他,他颇有怨言,可是接到陈江平的电话,还是乖乖开车过来。 “这就是岳文。”陈江平看看中年人。 中年人的眸子很亮,是那种清亮,那种深邃,岳文马上认出来,在电视上见过,他就是新任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廖湘汀。 “廖书记,您好。”虽然不知道陈江平让他过来做什么,但能认识大领导总不是一件坏事。 廖湘汀打量了一下岳文,“嗯,是个好小伙,好好干!” 说完,他转身朝楼里走进去,他身旁的一个小伙子和一个中年人朝陈江平一笑,马上跟了进去。 岳文看看陈江平,却有些莫名其妙,听陈江平的话,是书记想见自己,可为什么就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 陈江平却兴致勃勃,他目送廖湘汀进去,“走,上车。”他并没有用小傅开车,却直接坐上了岳文的猎豹,“回办事处。” 见陈江平不再讲话,岳文也不言语,可是等到了芙蓉街道,陈江平却指示一直往南开,直到落雁SD簏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巨大的开阔地,北依大SD观大HN有长河,一望无垠。 陈江平走下车来,岳文也紧跟着他下车,弄不清陈江平的意图,他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陈江平一袭黑色羊绒大衣,暗红色的围巾随意搭在脖子SH风吹来,他的头发象黑色的火焰一样跳跃。 “岳文,你有梦想吗?”陈江平看看岳文,但不等岳文回答,马上自言自语道,“肯定有,你的梦就是回秦湾!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岳文看看有些兴奋地陈江平,暗自嘀咕,他中午是不是喝多了? “我也有梦想,”陈江平却不管不顾,他弯腰团起一把雪来,目光却看着南面辛河两岸的民房,“刚工作时我的梦想与你一样,找个好妻子,组个好家庭,生个好儿女,如果组织再提拔一下,干个领导,那就圆满了。” “可是,我现在的梦想你知道是什么吗?”不同于已往,陈江平这样说话,让岳文很不适应,但他知道这是陈江平在同自己交心,他马上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再掉进这老小子的坑里! “把芙蓉街道搞好。”岳文看着陈江平,慢慢回答道。 陈江平呵呵一笑,“这是一部分,不是主要的。我的梦想,就是把开发区建成一个大城市,……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梦,也是许多开发区机关干部的梦想!” 岳文马上想到了刚才见过的廖书记,陈江平却好似猜中了他的心思,“上到区领导下到街道领导、处局领导,许多人跟我有着同样的梦。……岳文,你来看,对面就是秦湾市区,如果我们坐轮渡,开发区与秦湾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距离,可是这么近,我们这里就象一个大工地,一个大农村,……不过,我想,总有一天,我们开发区,也会象秦湾一样,成为一个大城市!” 岳文注视着陈江平,此时,不用他多言语,只需静静听着即可,但陈江平的话却打动了他。 “但马上,我的梦想就要开始实现了!”陈江平意气风发,“明天的全区总结表彰动员大会上,廖书记就要吹响新区建设的号角,重新叫响开发区精神!” “新区?”岳文看看眼前这荒芜辽阔的土地。 “对,新区!”陈江平也注视着眼前这白雪皑皑的土地,“明年,开发区新的行政中心将在这里动工建设,几年之后,这里将形成开发区的XC区!……这XC区的建设,岳文,你是首功!” “首功?”岳文吓了一跳,当他看清陈江平的脸上并不是开玩笑时,他笑了,“我有什么功劳?” “整顿金鸡岭!”陈江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往北看,这里地处落雁山脉南侧,山上的粉尘污染很是严重。北风一吹,更加厉害。街道有金矿的几个村,却正处于山上。……你在金鸡岭开启了一个集体管理的好模式,将来街道其它几个金矿村,也将如此办理,集体管理之下,污染都在可控之中,如果将来富裕了,我们的金矿完全可以控制开采,可以关闭,留给子孙去采,落雁山的风景这么好,发展旅游、发展度假产业,一样有前途!” 整顿金鸡岭是为了建设将来的城市?岳文确实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他看看更加兴奋的陈江平,当初,金鸡岭表面是稳定的问题,实则是金矿的问题,这些他都想到了,也猜到了。 金鸡岭金矿的问题解决后,他也想过区里会整顿全区的金矿,但却没有想到是为迁区建城打基础…… 陈江平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区里也有领导反对南迁,但现在,阻力已去,迁区建城已经提上议事日程,”他热切地看着岳文,“岳文,我这个年龄,年轻时是从看苏联小说走过来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看过吗?”海风吹来,陈江平地更加兴奋,他大声朗读道,“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经把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我的梦想——我的城市梦!” “岳文,升官发财可以当作人生的目标,但那种目标,我们不可以有,……真正的男人,应该干实事,干大事,至少我们退下来的时候,老百姓能说,这个城市当时是我们建成的,……岳文,这个城市梦,你想参与进来吗?” 第61章 在希望的田野上(求收藏!!)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 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 岳文刚走进会场,这熟悉的旋律马上在耳边响起来。 我靠,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吗?怎么感觉回到了八十年代! “八哥,这是开发区区歌吗?”岳文看看一起进来的黑八、彪子等哥们,虚心求教。 “是啊,从我上小学起,这首歌就是区歌了,有问题吗?”黑八很是不解。 “没问题,不过,有个性,嗯,我喜欢。”岳文笑道。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会场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全是喜气洋洋,笑容满面。 马上要过年了,认识的人都在相互打着招呼,道着问候,辛苦了一年,今天就是开花结果的时候——全区的总结表彰大会马上就要在这里召开。 “走啊,你愣着干嘛?”黑八看着岳文朝一边走去,他急忙挥挥手。 “呵呵,不跟你们一路,我今天是受表彰对象。”他从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条绶带,又单独在一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就是上台领个奖吗,有什么了不起?”黑八嘟囔一句,随着芙蓉街道大部队进入会场,找到座号后,在本街道区域内坐了下来。 而岳文,今天是作为优秀村庄党支部书记来领奖的。 前天,与陈江平的一席谈话,他并没有直接表态,陈江平也没有强行要求他表态。 那天,陈江平确实喝多了,也很兴奋,今天,他看看会场大厅里的陈江平,正与几个人笑着谈论着什么,一幅标准的街道领导模样,哪里还有那天大谈梦想的影子! “呵呵,这绶带,不能拿在手里,得披到身上。”岳文转头一看,一身警装的阮成钢到了,他身后也同样是一身警装的蒋晓云。 阮成钢签完到,也不急着进去,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看看打招呼的人太多,他把岳文拉到一边。 “金鸡岭这个奖,岳文,应该你上去领才对,我今天还要代表刑警队再上去一次。” “谁领不是领,”岳文倒真没在乎,“老阮,这首歌是开发区的区歌吗?” 他没来由地对这首歌很是感兴趣,昨天那无垠的雪野,雪中的村庄,很符合这首歌的气质,让他有些心血潮来。 “你得称呼阮局了,”蒋晓云道,喜气盈盈的场合,她还是有些严肃,“昨天组织部已经下文了。” “是吗,老阮?”岳文却不理这茬,“恭喜啊,晚上我请客,给你贺贺!” “你看人家岳书记,就是不一样,”阮成钢难得笑了,“别人都是让我请客,人家是主动请客,行,跟别人我都说,过了公示期再办,兄弟们,今晚就办。” “你刚才问这首歌,”阮成钢点燃烟斗,“我刚参加工作时就是开发区的区歌了,据说,是咱开发区的第一任书记亲自拍板,定成了区歌。” 呵呵,这也是个有个性的书记,岳文暗笑。 眼看快到九点,二人走进会场,在一群披红挂带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岳文坦然坐下,他看看周围的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周围的人也看着他,却都有些惊讶。 随着领导走上主席台,会议很快在雄壮的国歌声中拉开帷幕。 岳文静静地坐在台下,心情却很不平静。 他看看前面,一个光头很是耀眼,那肯定是阮成钢,再往前看,同样披红挂花的还有陈江平,他同一班领导坐在了第二排。 再往台上看,坐在主席台中央的赫然就是前天那个中年人——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廖湘汀,他正在看着手里的稿子,不时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蒋胜也坐在了主席台上,一张黑脸比在芙蓉街道时更加肃穆。 简单介绍过会议议程后,表彰授奖马上开始。 这是本年度开发区最浓墨重彩地一笔,无数个岗位、无数条战线上涌现出的代表,在这里、在此时将接受区领导的表彰! “砰砰砰”,岳文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跳得很快,他一摸自己的脸,怎么还热了起来? 眼看着前面几排人已成空,他所在的这一排,陆续已经有人站起来,他马上跟在队伍的后面鱼贯而上,踱上主席台。 台上的灯光很亮,岳文却感觉自己身上让灯光烤得快要出汗了,欢快喜庆的音乐响在耳边,却依然是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 队伍最顶头那人走到尽头站住后,大家转过身来,岳文看到给自己颁奖的正是区工委书记廖湘汀。 廖湘汀笑着伸出手来,岳文也急忙把手伸出来,廖湘汀的手很热,眼睛也很亮。 “小伙子,好好干。”他的手很有力度,岳文激动中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一句什么,廖湘汀身后的礼仪小姐就把牌匾递给了他,廖湘汀把牌匾递到岳文手里时,接着就带头鼓起掌来。 “哗――”台下也马上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 在掌声中,岳文转过身来,象前面几排一样,捧着牌匾看着台下,耀眼的灯光一时让他有些眩晕,心脏更是不争气地跳起来。 眩晕与兴奋中,他使劲瞅着台下,黑八、彪子、蚕蛹,芙蓉街道的同事,你们在哪呢?呵呵,怎么找不到呢? 他正在努力地找着,找着……,“走了。”一个礼仪小姐走上前来,小声提示道。 岳文转头一看,前面的人都走光了,后面的人却都等着他往下走,他老脸一红,再一看主席台,廖湘汀等领导都在抿嘴微笑,台侧的区工委办公室行政科的工作人员却朝他愤怒地挥着手式,那意思是昨天是怎么演练的,还能出差错? 他一左眉一挑,赶紧朝台下走去。 “哗――”台上台下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回头一看,却是廖湘汀正在笑着带头鼓掌! 岳文心里一热,赶紧走下台去!他的脸滚烫滚烫的,特么地,丢人丢到区里来了,领个奖还出了岔子! 没了炫眼的灯光,没了万众瞩目,也不理会区委办工作人员的埋怨,他没有再回座位上去。 从甬道来到大厅,他把身上的绶带往下一解,把牌匾往上一放,想了半天,却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上台领奖,挺激动啊!”蒋晓云从台侧走了过来,紧绷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 “激动什么?那是容光焕发!给大家亮个相!”岳文老脸又是一红,“这样的场面我从幼儿园就经过,早不新鲜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蒋晓云,马上反击道,“呵呵,蒋队,你穿制服还是很好看的,怪不得有种电影类型,叫作制服……”后面四个字却是已经隐藏在嗓子眼里了。 蒋晓云脸一沉,却挑衅道,“想接受诱惑吗,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本事有没有,那你得试了以后才知道!”两人本不对付,放狗咬人过后马上是当众求爱,当众求爱过后马上是法医室试胆,现在,轻松调戏着警花,岳文觉得自己从刚才的尴尬中彻底放松下来。 “见血就吐的本事吗?”蒋晓云不屑地笑道。 “那纯属意外!”岳文吡笑道。 蒋晓云刚要反驳,话未出口,黑八等人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看到蒋晓云,黑八马上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蒋警花!”蚕蛹等人在后面一推他,他才笑着跑向岳文,“呵呵,领奖、泡嫚,两不误啊,我靠,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尼!” 蒋晓云看着又胖又黑的黑八,猥琐矮小的蚕蛹,肌肉结实的彪子,跟这几人站在一起,岳文明显要属于模样气质绝佳的的男人了。 “我先进去了。”实在受不了黑八肆无忌惮的打量,受不了蚕蛹欲说还休的眼光骚扰,她打声招呼,扭头进入会场。 “文哥,不带这样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心曹雷背后打你的黑枪!”蚕蛹马上聒噪道。 “就是,还是区领导的千金。”彪子补充道。 “我也不愿意啊,”岳文的脸上马上显现了痛苦的表情,“可是,人家从台下追到后台,又从后台追到这里,我也没办法啊!谁叫咱今天是明星!”他一手握拳,身子半弓,顶住头部,作了一个思想者的姿势。 “什么明星?公公!” “我吐——” “呕,――” 众兄弟们马上集体腻味,争相呕吐起来。 ………………………… 等几人在外面被区委办维持会议纪律的工作人员重新请回会场,街道与处局的表态发言已经进行完毕,新任管委主任谭文正讲话后,廖湘汀的重要讲话已经开始。 对这样的官样讲话,岳文向来很烦,但他发现,廖湘汀却几乎完全是脱稿而出,他的讲话,没有官话、套话、假话、空话,风格朴实,吸引人心。 “大家掰着手指头算算,开发区从八四年正式成立,八五年破土动工建设,到今天走过了十八年的历程……” “开发区精神是开发区干部群众干事创业的力量源泉,是开发区宝贵的精神财富……” “当前,开发区的发展中遇到一些问题,我们在全国开发区综合排名中一度跌出前十……” …… 岳文坐在下面静静听着,他发现许多数字廖湘汀脱口而出,对开发区与全国其它开发区的对比了如指掌,优势与劣势、后劲与不足,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他不由听得有些入迷,嗯,这才是真正的领导讲话! …… “明年,开发区XC区将破土动工,……开发区必然迎来新的发展机遇,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大环境下,我们更要重振开发区精神,二次创业,……” “……最后我用我们开发区区歌中的一句歌词与大家共勉,——我们开发区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 他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岳文也站起来,带头鼓起掌来。 伴随着如潮的掌声,会场里马上又响起了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众多的机关干部也纷纷起立。 “开发区的XC区就在我们芙蓉街道啊!”黑八显得很兴奋,“呵呵,赶紧置地买房,将来这一片都能升值!” “瞧你那点出息,”彪子取笑道,“不过,将来生活在XC区,肯定比LC区好!” 伴随着一路热议纷纷的机关干部,岳文也在人群攒动中慢慢步了会场。 会场外,值勤警察划定了区域,并拉上了黄线,不准随意停车,街道办事处的车更是停得老远。 “看,蒋晓云。”蚕蛹突然一指前面,“呵呵,有戏。”他看看岳文。 岳文也看到了蒋晓云,她正倚在警车上,望着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岳文。 “是专门过来接领导吗?”岳文笑道,人群中,马上有人朝这里望过来,他今天在台上的表现太“扎眼”,让人想忘掉他都难。 “你是领导吗?”蒋晓云笑道,一拍警车,“阮队说你身手不错,我们刑警队的训练中心,今天没人,打趴下不会有人看到,想不想过去试试?” 激我?报复?岳文双眉一挑,“想,做梦都想。”嗯,把警花压倒在身下,“这个本事……可以有。” 岳文看看众兄弟,黑八吹响了口哨,惹得众人纷纷驻足。 陈江平也远远地朝这里看着,当他看清是蒋晓云与岳文时,眼光一转,马上又寻找起蒋胜来。 蒋胜也微笑地朝这边望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位相熟的领导笑着一解释,他的笑容马上收敛了,二话不说,一头钻进了车里。 在黑八的带领下,起哄的、怪叫的、喊着的,吹口哨的,一时充斥了会场门前…… 众多值勤的警察都惊讶地看着这辆警车,警花他们很熟悉,但对于这位却很陌生,许多愤恨忌妒的眼睛仿佛象情绪的子弹一样,马上要击穿了警车的门板。 岳文一把拿过钥匙,一摁车钥匙,毫不客气地走上驾驶座,蒋晓云转身上了副驾驶,“好,目的地,刑警队!”他摇上车窗,车子绝尘而去…… 第1章 攘外必先安内(求收藏,求推荐!!) 北方的二月,气温已经开始慢慢回升,寒风也不象冬天那样凛冽,和煦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让人精神正足,浑身舒服。 此时正是农历正月,鞭炮轰隆声还没有散去,饭菜的香味也依旧回味在嘴边,许多人还在走亲访友,年味很浓。 可是每年到了正月的初八,无论是否情愿,秦湾市的机关干部都要按时回到工作岗位上。 黄河路,秦湾市开发区工委管委大院里,几排车辆静静地停在粗大的杨树下,几个司机站在一起,抽着烟,拜着年,聊着天。 陈江平一脸微笑,同几个同样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从大楼里一同走出来,他的身后不远处,跟着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系着蓝色领带的岳文。 他耐心地跟在陈江平身后,微笑地看着领导们之间亲切谈话,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常委会,也是第一次进入工委大院。 看着陈江平挥手与一班领导告别,他赶紧快走几步,给陈江平拉开了车门,自己返身坐回副驾驶位上。 小傅的车子无声地开出了工委大院,陈江平也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个自己熟悉的院子,主路两旁那些粗大的白杨,还是当年自己刚到组织部工作时栽下的,他看看前面与司机小傅小声聊着的岳文,自己就是象他这般年纪时,进入组织部的。 现在,小树苗已长成了参天大树,而自己,估计下一个常委会,就会研究干部,他有信心,自己街道党工委书记的职务就会正式确定。 然而,今天的常委会,在他的记忆里,很不寻常。 以前王军任开发区工委书记时,春节过后的第一个常委会,通常都是研究机关队伍建设,现在由务虚转变为务实,廖湘汀的风格确实与王军不一样。 而今天的会议,也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新区建设和新的工委大楼建设。 开发区新区的规划,据他所知,在廖湘汀的坚持下,两年前就进行了方案设计的招标,今年的人大会议肯定会审议通过详细性规划,届时,开发区新城的整体空间格局将进一步确定,而芙蓉街道作为新城的核心区和起步区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但陈江平没想到的是,廖湘汀却决定,从今年开始,新区建设正式破土动工,前后分为四期进行新区建设。他本以为新的工委管委大楼的建设是一期重头戏,可是却没想到辛河的改造也提上了议事日程,不,应是改造日程。 经常与廖湘汀一起,他很理解廖湘汀那种只争朝夕的劲头,开发区北部是一片化工区,港口也以石化为主,下雨淹城的事也经常发生,在迁区建城这一点上,他无条件支持廖湘汀。 随着王军时代的结束,迁城的阻力已去,现在正是放开手脚大干的时候,也难怪廖湘汀会这么急不可待。 他看了看岳文,这小子,还是那么笑眯眯的,身上一点压力都没有。 刚开始入会时,他自己身上也没有压力,新区行政楼的建设基本不涉及拆迁,而土地权属的变更,芙蓉街道只要配合好区建设局的工作就可以了,但现在廖湘汀的决定却是——辛河流经的四个街道,先期进行辛河的整治。 廖湘汀也说得很明白,大家也听得很明白,区里只负责大楼建设的投入,那辛河整治的资金,只能四个街道自己解决。 刚才与其它三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及主任一番讨论,虽然大家都没有明确表态,但话里话外却都有意见,哪个街道现在也不宽裕,就是财政宽裕,也不想把钱投在这上面,家家都有一本账,等着用钱的的地方太多了! 可是廖湘汀却不管,区里今天正式下发了红头文件,成立了两大工程指挥部,两大指挥部的指挥长自然是他本人,而副指挥长,除了管委主任谭文正,正是他们熟悉的老上级——现在的区管委副主任蒋胜。 他又看看岳文,岳文作为街道分管建设的领导,今天也列席了会议,“小岳,你怎么看?”陈江平问道。 岳文马上回过头来,眨眨眼睛,端详着陈江平的脸。 “怎么,还得让领导揣摩你的想法?”陈江平不满道。 岳文却马上表态道,“没有,我在想廖书记的想法,不过,主任,您指哪我打哪,一点也不含糊。”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相比在金鸡岭时,态度倒很好,这让陈江平有些欣慰,“这整治啊,关键在资金啊,没钱,什么事也干不成。”他见岳文静静听着,象对岳文说,也象对自己说一样,“等等吧,等规划局的整治规划方案出来再说吧。” 他见岳文有些惊讶,马上猜到了这小子的想法,是,自己热衷于城市新区的建设,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因为,辛河,这条流经开发区的母亲河,前后整治过多少次,都效果不大。 去年,截污与污水处理厂建设完工后,自己就知道辛河的改造肯定会提上议事日程,没想到廖湘汀的思路是让街道自己搞。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自己只能等等,看看。 他估计,他的这个想法,其它三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也一样,都有心往前跑,但观望等待,是少不了的,说不定,工委管委迁过来后,也会重新投入资金进行整治,到时,如果街道投入血本,那就得不偿失了。 ……………………………… ……………………………… 下午,陈江平没有过来,同在三楼的一干班子成员也都紧闭着房门。 岳文拿出笔记本,打算着这个周的的工作。 既然陈江平对辛河的整治并不热情,正遂自己所愿,自己本来就是想回秦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工作还要干,那接下来,第一件事,是要对接一下建设局、规划局、房管局等部门,在一块坐坐,认识认识,联络一下感情,自己刚刚分管这一块,以后少不了与这几个部门打交道。 这第二件呢,是要到水泥厂去一趟,想到水泥厂,他不由地又想起王凤来,她的样子现在已经有些模糊,可是那雪白的皮肤,即使在夜灯下也那么耀眼…… 他马上收住心神,这都是什么啊,想这个干嘛? 第三件事嘛,就是金鸡岭的道路,交矿集团答应出钱,胡开岭现在有事就电话里汇报,倒不用自己太操心。 第四件事,就是自己分管的这一块工作,既然干了这一行,那就要懂这一行,要不将来,不只下属不服,领导问起来,丢脸的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让万主任过来趟。” 接电话的是一个小姑娘,说是小姑娘,其实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岳主任,万主任不在。” “下午没过来吗?”岳文问道。 “嗯,没看见他,是不是到其它站所去了?”小姑娘回答得很委婉。 这老小子,这虽然是年后,但也是上班时间,他跟谁请假了?岳文有些不满,他知道万建设的心态,自己升不上去,分管领导却换成了刚毕业半年、还没有转正定级的毛头小子,如果换作自己,也会不服。 “让万主任给我回个电话。”岳文平静地说道,他本想亲自打给万建设,一转念又改了主意。 放下电话,他不由揣摩起来。按理说,自己刚分管这一摊,万建设理应牵头,趁着春节,叫着科室人员一块,请请我这个分管领导,联络一下感情,这是常规套路,他不可能不懂。但现在,吃饭那是别想了,人到哪里去,自己都不知道。 他这样的老油子,在这里深耕多年,人脉很深,而自己却初来乍到。他也干了多年的乡建办主任,而我年轻,不懂业务。 你软吧,他不尿你,你硬吧,他更硬,在外面乱说,几张嘴就能把我臭死,要想再翻身可就难了,正所谓,唾沫星子淹死人。 他正觉无计可施的时候,“砰”,门一下被推开了,黑八兴冲冲走了进来。 “我靠,八哥,土豪啊!”岳文扭头一看,马上被黑八的形象逗乐了,一身铮亮的皮夹克,一双铮亮的皮鞋,头发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散乱,整齐地梳成了大背头,也是乌黑铮亮,光可鉴人。 “昨晚你怎么不叫我八哥?”黑八气愤地一眨眼。 “那不是在你家里,当着老人的面吗?哪能叫绰号?!”岳文狡黠地一笑,“兄弟们还是很有觉悟滴!” “少来!你们这帮鸟人,就不该请你们!不过,你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呵呵,今天,不少人夸哥这个新形象呢!”黑八得意地在岳文跟前坐下。 “起来,起来,领导让你坐了吗?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岳文假装不满,手指弹了弹桌子。 “靠,你跟谁讲规矩?长得跟规矩似的!”黑八撇撇嘴,“我跟陈主任汇报了,今天下午,我就从组织办搬过来。” “呵呵,你还当真了?社区建设服务中心哪有组织办好?你这不是自甘堕落吗?”前天晚上在黑八家吃饭时,黑八就提过这事,那天人家家里拿这帮小年轻是真心招待,五粮液、赤甲红、鲍鱼海参都上了桌,一帮小年轻光朝着菜朝着酒使劲了。 “多个人多分力量,”黑八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我看不出啊,人家万建设,根本不尿你,你还得指着兄弟们给你抬轿子!” “呵呵,八哥,挺有悟性啊!”岳文也不恼,“陈主任真同意了?” “同意了,我还能骗你不成?”黑八一拍胸脯。 他确实找过陈江平,从卜凡还干组织委员的时候,陈江平就听到多少次了,黑八在办公室里坐不住,老想往外跑,这不,他顺水推舟,听说他父亲同意,他马上也答应下来。 “好,让大家伙帮你把东西搬过来。”岳文站起来。 现在社区建设服务中心除了万建设一个主任,还有一个退休反聘的老头管测绘,一个小女孩管办证,再就是彪子和一个司机。 见他进来,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岳文微微一笑,对这一点,他是满意的,“金彪,你到办公室找一下宝宝,市里成立了一个新区建设指挥部,你参考一下,也拟个通知,陈主任任指挥长,我任副指挥长,万建设任办公室主任……” 彪子马上记了下来,“潘涛,你跟铁林,帮着他搬一下东西,以后铁林就在这里办公了。”岳文笑着对年轻的司机说道。 但他没想到的是,潘涛却有动弹,不只没有动,连一眼都不看他! 我靠,岳文有些傻眼。 “潘涛,你去跟铁林搬一下东西。”岳文看看他,无奈之下,又重复了一遍。 “我马上要出去一趟,万主任安排了点活。”潘涛也不管岳文,低头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 “噢?”岳文看看黑八,黑八一脸窃笑,那意思是连个司机都不听你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僵,小姑娘和老头子都看着岳文,却不言语,彪子看看岳文,马上说道,“涛,这是岳主任,以前是金鸡岭的书记,你还没听说吧?”他打着圆场。 潘涛却仍不为所动,他收拾完东西,竟自个拉门走了出去。 特么地!岳文笑着咬牙走出乡建办,在走廊里狠狠骂了一句。 看来,这内部管理才是基础啊!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我先不管什么新区建设、河流整治了,把内部理顺才是首要的。 他气哼哼也到了黑八办公室,帮着黑八搬着东西,可是他等到下班,万建设的电话却始终没有回过来。 第2章 撵狗给猴看 当第二天,祝明星打电话给他时,岳文才知道潘涛不听安排一事已是人尽皆知。 这种事,在机关里,你没法去问听谁说的,也没法去找谁散布的,因为,你根本找不着,如果一味寻找打听,那样就会成为笑柄,当然,这个笑柄指的是领导自己。 他对祝明星从开始印象就不坏,来到办公室,祝明星关上了门。 “兄弟,你是从办公室出去的,论感情,在芙蓉街道我们最近,有些事,当哥哥的得唠叨两句。”见岳文恭敬地听着,祝明星推心置腹道。 “有些事,得慢慢来,毕竟你才工作半年,虽然是选调生,虽然陈主任看好你,但你走上这个位子,许多人不服气,呵呵,哥哥我都工作十几年了,不还是个中层干部,你还没转正定级就是街道领导了……,呵呵,那万建设比我工作还早,也是个老油子,他跟我关系还行,找机会我说说他,他呀,想提拔想了多少年了,现在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看看岳文,岳文仍是静静地听着。 “潘涛就是杆枪,明眼人都知道后面站着谁,老弟,我今天不拿你当领导看,就当从办公室走出去的兄弟,……你想想,万建设都这个岁数了,你们俩闹翻,对你不好。你现在年轻,有些事得往长远看。万建设,他还能一直干这个乡建办主任?他还能干几年?老弟,听我一句,忍忍就过去了。” “你再看看咱们街道,除了老大老二,其它的街道领导,手下的站所主任,有几个是真正服服帖帖的,个个都有本难念的经,但表面上过得去,也就行了,没必要较真。大家互相维护着干工作,人在外面,都要个脸面,你尊重我,我才能尊重你,说句不好听的话,把你当领导,你才是领导,不把你当领导,你什么也不是!” 岳文知道这是祝明星的心里话,他是从心底里为自己好,否则,也不会给自己说这么多,别人看笑话还要怂恿你,装好人还人挑拨你,机关里这样的事,太多了! “……这个潘涛,虽然是个司机,但机关里这些临时工,你说不好谁后面就有坐山!这些人,家里不缺钱,在街道工作就为图个好名声,将来找个好对象,这些人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祝明星压低声音,“他是蒋主任的关系,是老蒋老婆的娘家侄子,——亲侄子!可是,不知让万建设灌了什么迷魂汤,就听万建设的!” “主任,我听明白了,你老哥的情义我记住了。”岳文笑道,却没有明确表态。 干了多少年革命工作,祝明星岂会不知里面的潜台词?他心里暗叹一口气,昨天,陈江平不知听谁嚼舌头,也听说了这件事,是他,让自己找岳文谈谈。 岳文回到自己办公室,他也清楚地知道,许多班子成员都在看他笑话,街道的机关干部也都等着看笑话,本来自己这么年轻,且刚工作半年,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选调生,一个个都认为自己能力强,资格老,提拔的应是他们! “兄弟,听说还有人不听话,敢跟你瞪眼拍桌子!”电话响了,大灰狼那粗犷的声音马上从电筒里崩了出来,“兄弟,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要那个不长眼的的喊你亲爹!” “你怎么知道了?谁说拍桌子了?”岳文笑道,这消息,传着传着,就会让一些有心人添油加醋,浓墨渲染。 “昨晚我在望海楼吃饭,就听外面有人瞎唧唧,肯定是你们街道上的人……” 好不容易把大灰狼安抚下来,岳文双眉一挑,靠,一个司机,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就在他挑眉立目的时候,万建设推门走了进来。 这人说话很轻,很滑,不笑不说话,“哎呀,岳主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我喝多了,等看到办公室的电话,都下半夜了,今天早上,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也不用岳文推让,一屁股在岳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小潘,这个孩子,我早上一来,就说他了,没大没小,没个规矩,你别往心里去。” 岳文笑着看着他,呵呵,这是过来当好人来了!反正前面有个不要命的卒子,他在背后点阴风、煽阴火就行。 “你去对接一下建设局,看看哪位副局长负责新区大楼的施工,哪位副局长分管咱乡建办这一块,连带着乡建处、建管处的主任,一块邀请一下,大家见个面,规划局、城管局、国土局三家,你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俩过去认认门。”岳文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吩咐道。 万建设脸上笑着,心里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摸上门道了? “行了,我这没别的事,你去联系吧。”岳文也不客气,直接命令道。 万建设讪讪站起来,他对岳文在金鸡岭的表现那是比谁都清楚,潘涛的事,他是始作俑者。但当早上来了,看到黑八在座,他马上想到这是在掺沙子,岳文,这可是个难缠的主!哼,不过,机关可不比金鸡岭,里面的东西可不是个小年轻一时半会能搞明白的! 岳文想想,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今天就要立威,否则,这破窗效应马上就会蔓延,一个潘涛不服气,那就会有小姑娘不服气,老头子不服气,那都不服管理,不听调遣,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他推开乡建办的门,办公室里,黑八正在与小姑娘聊着,不知说着什么笑话,逗得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涛滚滚。 彪子鄙视地看着黑八,坐在办公桌上盯着他的表演,看到岳文进来,马上迎了上来。 潘涛也围在小姑娘身边,但见到岳文进来,却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却打开电脑,打起蜘蛛纸牌来。 岳文看看办公室里面,万建设不知又跑哪里去了,“彪子、八哥,走,我们到看看辛河去。” 黑八一听,马上弹了过来,“哥正闲得一身疼呢,走,赶紧给哥安排工作,我都迫不及待了!”他朝小姑娘眨眨眼,挑逗道。 小姑娘也朝他笑笑,笑得让这黑小子更得意了。 “想干活还不容易?”岳文一笑,“每天早上,先把我的办公室打扫一遍。” “靠,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黑八嘟囔道,不过,他可不敢出声。 “潘涛,你开车。”岳文把猎豹的钥匙往桌上一拍。 “啪啪啪”,鼠标仍在点着,潘涛仍在坐着,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有尴尬。 “行了,涛,别打了,等中午,兄弟们在一块甩一把。”彪子主动解围道。 “你管我呢?”潘涛一斜眼睛,屁股并不离座,身子却更加往后倚在椅子上,他脸上的表情看得站在一旁的黑八都想揍他。 看着彪子想去拉他,“别动!”岳文食指中指并拢,在桌上一敲,平静地说,“潘涛,既然你不想干,那你以后什么也不用干了,乡建办就没你这个人。” 如果手下人少,只能指望一人干活,那得又打又拉,但手下人多,缺你一个不少,加你一个不多,我又不是你爹,没义务教育你,凭什么给你脸?! 这就象家里孩子多,得在父母跟前争宠,不能不听话,不听话的孩子就得没奶吃! 潘涛却“嚯”地站了起来,“你说了不算!” “呵呵,我说了不算,谁说了算?!正式工,还要通过组织部、人事局,你,我说了就算!立马给我滚蛋。”岳文左眉一挑。 潘涛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却不敢动手,突然,他恨恨走出门去,“砰”,门给摔得轰然作响。 “走,我们去。”岳文象没事人一样,“周荣,”他对小姑娘说道,“你,把潘涛的东西,给他,……扔出去!” 周荣有些犹豫,她期期艾艾走过来,但看看岳文,马上开始收拾着潘涛桌上的东西。 “哎,这是怎么回事?”万建设从外面走进来,他笑着说道,“岳主任,潘涛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让他给你道个歉,”他走近岳文身边,低声道,“这是蒋主任的老婆侄……” 岳文却不容他再说下去,“不懂事,就不要在这干了,找个懂事的来,机关里也不是学校,还负责给他培训,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 一句话,噎得万建设无语可说,他带头走下楼,还没坐上车,他的电话又响起来,他一看,却是陈江平的电话。 “什么事解决不了,还要撵人?一个孩子,至于吗!”陈江平说话慢条斯理,却微微有些责备的意思,“潘涛是蒋主任的老婆侄,蒋主任刚走,我们不能太……” 岳文却不等陈江平把话说完,“这样的孩子,我领导不了,也不想给他培训,反正我这里不要,他爱到哪到哪!” 黑八正开着车,一听这话,嘴巴一撅,却竖起了大拇指! 彪子在后座一拍岳文,低声道,“牛掰啊,敢跟一把手讲道理!” 但他们并没有等来陈江平的风雨雷电,那边,陈江平沉吟半晌,“那,让他到办公室,跟着明星吧。……你那里不是不缺人手吗,以后别跟我要人。” 听着电话的忙音,岳文心里一松,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给我人我还不要呢!“哎,小鬼,往哪里开?右边,右边!” 黑八看看他,虽然开着车,但听得真真的,“我知道,不用你瞎指挥!呵呵,我靠,这就过去了?”他一拍喇叭,吓得路旁一群羊四处乱窜,“你牛啊!岳主任!” 彪子也搂住岳文的脖子,“谁让岳主任,现在是领导的红人尼!” “行,那红人中午请客!同意的举手!”黑八马上提议道,“好,二比一通过。”他不等彪子举手,就直接宣布了结果。 等几个人酒足饭饱,从辛河大集回到街道,岳文特意又到乡建办去了一趟。 潘涛正在收拾东西,万建设正在他身边嘀咕着什么,见岳文进来,二人都不说话,潘涛狠狠打量一眼岳文,继续收拾着,东西摔得山响。 “你摔打给谁看?谁惯你这些毛病?这是办公场所!……建设,你过来趟!”岳文看看潘涛,又对万建设说道,不过,这次,却直接省掉了称谓,开始直呼其名。 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不懂得尊重,或者不屑于尊重别人的人,打脸是只会是自己。 潘涛看看岳文,收拾东西的声音果真小了下来。 而万建设,黑八惊奇地发现,他的脸都青了,脸色铁青,就象小说中的描述的那样,呵呵,原来这人的脸,真的会青,铁一样的青! 第3章 口服心不服(求收藏,求推荐票!!!) 不出正月十五,年味仍旧没有散尽,虽然陈江平马上召开会议,传达了区里的常委会会议精神,但真正谋划工作却是要等到正月十五以后了。 这白天,大家都在忙着全区统一组织的政治学习,而晚上,一班好友不免又凑到一块,趁着这难得的轻松时节,不免又是一番推杯换盏、联络感情了。 这不,刚上班,岳文刚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屁股还没坐热,黑八、彪子、蚕蛹等人又是联袂而至。 昨晚与阮成钢、陶沙等人坐一块,酒喝得多,k歌到了晚上三点,他现在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 可是几个人却丝毫不能体会“领导”的辛苦,在办公室聊得正欢!这还不算,又把宝宝叫了上来,早上九点,就开始商量中午到哪吃饭了! 岳文让他们这么聒噪,头脑里那点睡意反而不胫而走,“八哥,万建设今天又没来吗?” 黑八正聊得高兴,含糊道,“来了,点个卯又走了,靠,我刚才说到哪了?……” 呵呵,看来这芙蓉街道的四大精之一,意见是越来越大了,照常理,中层领导早上来了,起码应到我这个分管主任这里亮个相吧,我有事还得找他?得,这沙子还得继续往里掺。 “宝宝,我记得你是学建筑测绘的,对吧?”岳文笑道。 “是,”宝宝笑道,“中专学了三年,也不知道我去测绘建筑,还是建筑来测绘我。”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岳文怂恿道,“你在办公室是想接海燕那摊吗?还是想接办公室主任?” 宝宝看看他,“写材料,打死我吧,点灯熬油的,我可不干,……办公室主任?祝主任都没把自己安排明白,我跟他抢位子,他非弄死我不可!” 岳文笑着看看他,“呵呵,我怎么感觉你在办公室有些屈才呢……” 话没说完,马上得到宝宝的响应,“就是,就是,要不,我也跟黑八一样,到你这来干?你给我安排个副主任就行!” 黑八却不乐意了,“给你安排个副主任,我往哪放,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蚕蛹却马上接过话,“人家彪子都到了好几年了,你歇菜吧你!”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位子也会有的!”摸透宝宝的想法,岳文拖腔拉韵地说道,“不过,你想来,我也不敢收啊,挖祝主任的墙角,貌似有些不仗义!”他心里又浮现出陈江平的大脑袋,刚撵走了潘涛,他肯定不会再给自己添人了! 黑八却不放过刚才的话题,“同志们,你们说,都是同一天上班的,岳文你,都成了副主任了,兄弟们怎么办?” 岳文马上端正身子,板起面孔,“要努力,先从小事做起,要淡定,不要想着一步登天,……” “啧啧啧,还煲起心灵鸡汤来了,”黑八不屑地看看他,“这不公平啊,都在金鸡岭包村,为嘛不提拔我?” 岳文狡猾地一笑,“呵呵,你自己都说了,就是因为不公平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岳文看着这帮基友,其实黑八说的事,他在心里不是没有琢磨过,但却不能说出来,就黑八那张嘴,不出两天,整个芙蓉街道都会知道。 既然暂时不能掺沙子,他马上开始琢磨别的思路,“彪子,你有什么想法?” “他呀,整天都梦想着把万建设放倒,如果有枪的话,他早在后面放万建设的黑枪了。”黑八刚才脖子被彪子勒得生疼,他马上开始报复。 彪子却忠义了一把,“万主任,对我还不错。”他也看出了现在的局面,但话语出口却不掺假作伪。 呵呵,岳文脸上丝毫不动,别人稍一不如己意,就面色改变,脸带寒霜,是对自己不自信,也是内心不强大的表现,他夸道,“彪子是个厚道人,听说你谈对象了?” “靠,”还没等彪子回答,黑八愤愤长叹,“就是小学那个教师,叫什么什么着,对,贾晓波,可是人家先介绍给我的,被你截和了,你们说,哥哪点比彪子差了?” 蚕蛹马上接口道,“八哥,你难得说句实话,就是哪点啊,哪点比彪子差啊!”他指指黑八下面,黑八马上夹起了腿,大家哄堂大笑。 宝宝是真有眼力价,办公室几年,他隐约猜到了岳文的想法,“走,到八哥办公室去,肯定有好烟藏着呢!”话还未落,黑八自个先跑了出去。 一班害虫马上跟了过去,只听得走廊里一片扑腾打闹声。 岳文拉住彪子,“万建设他老婆在哪上班?” “区交通局,”彪子不傻,知道两人的矛盾,虽未挑明,但将来迟早得爆发,他从本心里不愿掺合进来。 “事业还是公务员?” “工人身份。” “噢,那,万建设开的那辆车,是自己买的吗?”岳文马上追问道。 “借的,”彪子实话实说,岳文还没问,他自个说了出来,“说是借朋友的,不过,我知道,是借滕春来的。” “借的?……滕春来是谁?” “一个包工头,跟老万关系不错。” “好,彪子,你到唐桂森那儿,找找这三年全部工程的付款明细。” 看着彪子虎背熊腰的背影,岳文站了起来,这真正的强者,是任你不听话,任你瞎折腾,我冷眼观看,不动声色,但心中自有盘算,收拾你一次,就让你肉痛,一辈子记住。 ………………………… ………………………… “你叫滕春来?”岳文看看面前这个矮胖子,不笑绝不说话,点头如鸡,声音吵哑而漂浮,看来,嗯,应该是个滑头,“以前你都干过些什么工程?” “街道的排水沟浆砌,路面硬化……” “噢,工钱都给你结了吗?” 矮胖子马上一脸苦大仇深,就象站在黄世仁跟前的杨白劳,“就结了一点,全是我自己往上垫的钱,排水沟浆砌的钱还没给我,家里要钱的人,年三十还堵着门,都要在我家过年……领导今天叫我过来,是不是想给我结算一点?”他马上又换成一幅笑脸,拿出烟来就要给岳文点上。 “呵呵,本来是让你过来拿钱的,”岳文的一拍桌上的单据,“前天我出去转了一圈,排水沟的浆砌都不合格,勾缝都裂开了,基土太松,石头都沉下去了,也不知是怎么验收的。” “没有啊,我作工程,最讲究质量,”胖子马上又变成了窦娥,“我……” “别我我我的了,一句话,两个字,重来!今年春天暖和,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不完工,钱,免谈。”岳文站了起来,摆明要撵人送客了。 “岳主任,岳主任,重新砌重新干,里面才多大的利润啊,我还不得赔到家!”矮胖子脸上的汗都下来了。 岳文一笑,坐了下来,“你开什么车?” “帕萨特,”矮胖子一愣,心思马上动起来,“噢,岳主任,我公司还有辆帕萨特,你看中先开着,不,我马上去提辆新的,后天就给你送过来,你只管开,油钱和其它费用都算我头上。” “呵呵,我有车,开你的车,我睡不踏实。”岳文装模作样地看着桌上的单据。 “年前,家里一直堵门,心里也没个头绪,也没听说街道换领导了,您晚上赏个光,一起坐坐,我这人,别的不会,就是仗义。”矮胖子也偷眼看了一下单据,陪笑道。 “呵呵,挺会来事啊?”正巧,黑八推门走进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领导办公室,先敲门,先敲门,连个规矩也不懂,还干什么?吃屎去吧!”他借题发挥,把个黑八批得狗血淋头,黑八眨眨小眼睛,面皮更黑,眼看就要开始发作,岳文忙道,“宋主任,你说这个光,赏不赏?”他马上又给黑八吃了颗糖果。 宋主任铁霖瞅瞅岳文,终于把快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嗯,得赏,人家老滕也不容易。” “好,那走吧。”岳文看看矮胖子,“怎么去啊?” “坐我的车。”滕春来点头哈腰道,“到区里还是在街道?要不到秦湾?” 岳文白他一眼,半字没说,黑八也看看他,趾高气扬地跟在岳文后面,滕春来长喘一口气,走在最后,顺手把门关上了。 到了饭店,趁着滕春来安排的空当,“你去把账结了。”他笑着拍拍黑八的肩膀。 “结什么账?不是有请客的吗?”黑八惊奇道,但马上又补充道,“我没钱。” “八哥,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土豪味呢,彪子抱住他。”岳文朝彪子一眨眼,黑八马上动弹不得。 “岳文,我就知道跟着你没好,别抱了,我靠你姥姥,彪子,我胃里的脑浆都被你勒出来了,哎哎,你的手往哪摸,是不是这几天摸习惯了?那原来是我的菜!”黑八仰天长叹。 “呵呵,不管谁的菜,吃菜去!”岳文带着往包间里走去。 滕春来这种场面很是熟悉,侍候得很是周到,好话更是说了一箩筐,看着黑八、彪子上厕所,他笑着摸出一张卡来,推到了岳文面前。 “这是点小意思,马上十五了,买几包元宵。”他轻描淡写道。 岳文夹起一片鸡腿菇,看也不看,“多少?” “两万。”滕春来小声道,这年轻人,也太不懂规矩了,哪有直接就问的。 “两万,我一个副主任才值两万?”岳文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滕春来,“行了,钱,你收回去,我也不绕弯子了,今天,找你来,就一件事,你站起来。”他看看滕春来。 滕春来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但挤着笑站了起来。 “说吧,光排水沟工程,你送了多少?”看着滕春来刚要辩解,岳文马上打断了他,“让你站着说话,是让你清醒些,别以为跟我坐一块,吃你一顿饭,你插上翅膀,就成了凤凰了!” “不敢,不敢,我是鸡!”这人倒也不含糊,马上面子上认熊。 岳文倒看了他一眼,“说吧,我没有证据也不会叫你来,不要说,你没送,……不想说是吧?那检察院见吧!我的为人你可能也知道,检察院、法院折腾一趟,没个一年半载下不来,到时候,别说工程钱,就是你的公司,也得黄了!” 滕春来看他一眼,暗道这真是个狠角色,还真是这么回事,作买卖就怕摊上官司,没事也要脱层皮,他思量一阵,“你说的是万……?” 岳文一听,这小子精着呢,他一摆手,“坐。”也不明确回答他,却又回答了他。 “五千!”滕春来咬咬牙,但看看岳文的面色,马上补充道,“一万!” 岳文似笑非笑,却站了起来,拿起椅子的衣服。 “两万,还有一辆车,也是我公司里的,他开着!”滕春来一咬牙道。 “行了,走了。”岳文走到门口,“亲切”地笑道,“那钱,工程干好了,再提钱吧。沟底和坡面最基础的东西,你都不夯实了,过几年恐怕还得再砌一遍吧!” ………………………… ………………………… 兵贵神速。 回到办公室,岳文就把喝得小脸通红的万建设提了过来。 “呵呵,万主会,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岳文笑道。 “有些感冒,有些感冒。”万建设照样在他对面坐下来。 “巧了,我也感冒了,不过,一听这东西,我出了一身汗,哎哟,我这个感冒——好了!”他笑着一按手机,手机里马上放出了滕春来的声音 “两万,还有一辆车,也是我公司里的,他开着!加油与各种是非都是从公司账上走……” 万建设起初脸上还有些不以为然的笑意,听到最后,却是呼吸急促,头上冒汗,一脸怒色。 见他象斗鸡似的的样子,岳文也收敛起笑容,“我不想把你怎么样,如果我想把它交给检察院,你也不用坐在这里了,……我这人不管是交朋友还是干工作,不一条原则,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屁股擦干净,对谁都有好处,行了,回去吧。”他根本就没提万建设不服气的事。 可是,从十五过后,大家惊奇地发现,万建设不论大小场合,言必称岳主任,岳主任长、岳主任短,比彪子、黑八等人还听话。 办公室里,陈江平象听笑话似的祝明星白活完,也笑了,他一捋背头,“呵呵,是有些鬼办法,你告诉岳文,晚上有事推推,建设局方洪邦晚上请客,两家班子成员,大家一块去!” 第4章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 这不出正月十五,开发区第二次工委、区委常委扩大会议就召开了,会议就一个议题,区规划局汇报辛河整治规划方案。 岳文感觉头仍有些晕,他坐在会议室后排的椅子上,那是专门为工委、管委的工作人员准备的,当然,还有他这等街道的分管领导及各处局的的分管领导,说得通俗点,就是单位的副职。 昨天的晚宴安排在东海水泥厂老总王建东的公司里,除了水泥厂与建筑公司外,芙蓉地产有限公司也是他的产业。 蒋胜作为区领导也参加了昨天的晚宴,两家班子成员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即将上马的新区建设,在新区建设中,建设局与芙蓉街道都是绝对的主力,蒋胜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联络两家的感情,让沟通更顺畅。 他看看在前排就座的陈江平,正与规划局一领导谈笑风生,他使劲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这老小子,还算有良心,王建东的公司还是有实力的,自己也不贪图包保企业的那三瓜二枣,只要不遭罪,能让自己顺顺当当回秦湾就行,看来这水泥厂还真没有让人头疼的事儿,这也算给自己补偿了。 这一高兴,他就替陈江平挡了几杯酒,敬来喝去,就有些多了,看着方洪邦与陈江平依然精神抖擞,他暗叹,这领导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果然不假! 正想着,区管委主任谭文正、区工委书记廖湘汀先后走进会议室,看看辛河流经其它三处街道的党工委书记、主任及水利局、国土局的领导已经到齐,申城规划设计研究院的专家与助手也准备就绪,谭文正轻咳一声,开始主持。 岳文翻阅着手里的《辛河综合治理工程项目建议书》,依照目录翻到投资估算一页。 3.8个亿! 岳文一下笑了,他看看陈江平,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那只手又在不断地往后捋着头发,岳文没来由笑了,这将近四个亿,四个街道均摊,他这是愁的啊! “各位领导,受秦湾市开发区规划局委托……”在谭文正示意下,头发灰白的申城来的专家施工侃侃而谈,胸有成竹。 “……辛河全长11.2公里,流域面积近18平方公里,是开发区内最长、流域面积最大的河流,承载着城市泄洪功能,属季节性河流。……秋末至来年夏初,河道基本干涸,……但河流污染很重,而且两岸建设情况较差,……” 随着施工的解说,施工的两个助手在旁演示着PPT,看着投影仪上不断变幻的内容,廖湘汀、谭文正拿着手中的电光笔不断在投影仪上点着,询问着,各常委及管委的主任们也依次提着意见。 岳文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投影仪,不时翻翻手中的建议书,将领导提出的问题与专家的解答互相印证。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弄明白,要在满足河道防洪50年一遇标准的前提下,通过对河床的清淤,污水的治理和景观蓄水实现“还清水河道于民”的目标,同时从城市总体规划入手,运用生态的手法对河道景观进行建设,满足市民及游客休闲、健身等需求。 而整个治理无非就是三大工程,一是包括河道清淤、砌筑等水利治理,二是污水管网及桥梁建设等市政工程,最后才是景观、绿化建设。 看得出,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提出修改意见了,各常委及管委主任们说得都不多,待区领导依次发表意见后,辛河流经四个街道的领导也依次发言。 相比区领导,街道的领导提出的意见更少,但放下电光笔后,大家互相看看、笑笑,脸上的表情都颇耐人寻味。 前排就座的领导都没话说了,主持会议的区管委主任谭文正开始点后排就座的人,但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份量,工委管委办公室的各主任都说没意见,看着其它处局和街道的分管领导笑着摆手,岳文也笑着依样画葫芦,摆了摆手。 谭文正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道,“辛河的改造,虽然建设局牵头,但主力还是四个街道,四个街道的分管领导将来都是要挑大梁的,来,街道的分管领导都谈谈,”他的目光在后排一划而过,“从西往东数,珠山街道。” 领导直接点将,刚才还在敷衍作数的街道分管领导个个都紧张起来,但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工委管委已经定了由四个街道上马改造工程,反对意见是不能有的了。 轮到岳文了,“我看,方案中其它三个街道都建了拦水坝,珠山街道建了两处拦水坝,准备建成全长1200米的湿地公园,”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没有看他,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谭文正却紧盯着他,区政法委书记温起武、管委副主任蒋胜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我们芙蓉街道,却没有一处湿地水面,虽然河宽在五十米以上,但形不成景观价值。” 嘿,相比就方案提意见,岳文的看法直接说在了点子上,珠山街道党工委书记赞赏地看看他,附耳在陈江平耳边说着什么,说得陈江平眉开眼笑,蒋胜端起茶杯,看看廖湘汀,大口喝起热茶来。 “是这样的,”施工的一个助手看看廖湘汀,解释道,“辛河是季节性河流,秋末冬初基本干涸,近几年来,开发区也比较干旱,降水量较少,又因河流发源于珠山街道,上游的两个街道在水量充足的情况下,建设湿地公园是可行的,而芙蓉街道处于河流末端,水量较少……” 头发灰黑的施工看看岳文,这个问题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就是上游水多,下游水少,等到了秋冬季,没有水的湿地就不是湿地了,只是盆地,会更难看,他笑着看看廖湘汀,廖湘汀不表态,岳文却仍不算完。 “注意了,芙蓉街道可是将来的XC区,没有水就没有灵气,必须想办法建设几处湿地。” “这位领导,”施工说了一上午,在十几位区领导的“狂轰乱炸”下,早已口干舌燥,方案的汇报其实主要是给两位一把手听的,见岳文仍在“抬杠”,他已有些不耐烦,“我也知道湖泊、湿地对于一个城市的意义,但我只是规划上的专家,不是龙王,搞不来水。” 他这样一讲,整个会议室都笑起来,连廖湘汀也跟着笑起来。 岳文老脸一红,“那就想办法嘛,办法总会有的。” 今天方案定下来,设计院的任务就完成了,施工不想再拖延,他脸上笑着,语气可有些不客气了,“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他笑着环视着会议室里的领导,“我上了年纪,思路有些僵化了,年轻人思路开阔,总会有些金点子。” 岳文一糗,脸一红,“我暂时没想好,”他看看施工,“但有一条,只要想干,就一定能干成。” “规划是依据科学,依据事实,当然,你的想法是好的,也有干劲,但不能凭空想象,脱离实际,只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施工的话很是直接,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只要想搞湿地湖面,总会有办法的。”岳文也听出他语气不善,心一横,怼上了,会议室里的区领导都看着他,“岳文,注意口气。”陈江平训上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施工强压火气。 “您是‘砖家叫兽’,办法应该您来琢磨,您这一年半载都没有办法,这几分钟时间,我也想不出来。”这句话就有些不中听了。 “那你要多长时间?”施工的脸拉了下来,他看看廖湘汀。 陈江平有些着急,他刚要说话,岳文却把门堵死了,他左眉一挑,“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内,我想办法把芙蓉街道的河面弄出水来。” “弄不出水怎么办?” “我主动辞职!” “好,就三天,”施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三天后我从申城过来再跟你学习学习,你果真能把水引来,这个方案我们设计院分文不收,权当交学费了。” 看施工有些恼怒,谭文正看看廖湘汀,又直视着岳文,总感觉此人太年轻,不象个领导,“你,是哪个街道的副主任?” “书记。”岳文看着谭文正,随口答道。 在座的认识他的人不多,区领导当中,除了蒋胜就是温起武了,一听说他书记的职务,众人都有些吃惊。 谭文正去年年底刚来开发区,对干部也不熟,他疑惑地看看组织部长,“街道副书记?” 组织部长尴尬地摇摇头,此人他也不认识,但肯定不是正儿八经的处级领导。虽是知道去年解决金鸡岭金矿有个小伙子立了功,但领导都不明内情,更不认识这个人。 “芙蓉街道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岳文。”蒋胜摆着一张黑脸,主动解释道。 “噗——” 会议室一下笑翻了,谭文正板着的脸也绽开了,施工正喝着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的两个助理更是笑不可遏,那把豆包不当干粮的姿态恨得岳文牙痒痒,“岳书记虽然不是龙王,但说不定是龙王的亲戚,把水借来还真有可能。”施工又开起了玩笑。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轰笑。 但笑声过后,却引来更雷人的一句话,“当就要当龙王,虾兵蟹将有什么意思!” 陈江平脸色一糗,“小岳是选调生,年前刚刚但任主任助理,分管街道社区建设。” “那就虚心些,”谭文正原本想批评两句,但此时不再多说,他刚来开发区,情况还不熟悉,对方案简短地说了两句,就不再言语。 众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着廖湘汀总结讲话。 廖湘汀合起笔记本,抬起头来,“辛河的整治,今年终于开头了!” 他看看众人,那种气势瞬间掌握全场,“到现在为止,截污与污水处理厂都已完工,工程立项、土地预审、河道规划选址已经完成,正在办理评审手续,……但手续该办还得办,改造工程年后就要上马!”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只有空调的安静的噪音声。 “我也跟谭主任交换了意见,辛河的改造分三期进行,水利工程先搞起来,今年的目标就是,完成全部的清淤及部分砌筑基础及水工砌块,市政工程明年再搞,景观及绿化工程留在后年!当然,有能力的也可以往前赶!” 什么叫有能力入前赶?领先一步、半步成为先驱,领先两步、三步那就成为先烈了!岳文挑挑双眉。 “四个街道分头行动,但一个要求,一个标准,建设局要把好关……” “今年上半年,禁止再往河道里倾倒垃圾,除清淤外,地上沿河附着物的拆迁工作也要完成,工委办公室办个周报,进度报常委及管委各主任,哪,就从这个周开始!” 这也就意味着,拆迁与清淤同时进行,这费用、人力……,陈江平咬咬牙。 “……这辛河整治好了,不光能促进经济发展,”廖湘汀越说情绪越高,“以后两口子吵架了,就到这里走走,看着碧水绿树,心情好了就不吵了,邻居打架,往这走走,气也就消了,这河道整治啊也是有利于和谐稳定……” “……我敢断言啊,辛河将来就是我们开发区的黄埔江,大家可以想象,辛河两岸商场、写字楼林立,中间可以行船观光,私人游艇,观光客船,来来往往……” 这饼画得好啊! 岳文暗赞,他看看大家,众人都憧憬一般地笑着。 “这前途是光明的,道路也是曲折的,”廖湘汀挥挥手,“会后,四个街道要把辛河整治作为头等大事,选精兵,挑强将,今天下午下班前把班子配备、拆迁清淤的工作方案报办公室,正月十五回来,我要现场查看进展情况!” 还有两天过正月十五,十五回来,加上今天也就三天时间,能有什么进展?四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都苦笑着,互相交换着眼色。 拆迁?岳文脑子一炸,那别的不说,东海水泥厂可就在辛HN岸,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看陈江平,特么地,这老小子,就没安好心,总算计我,让自己包保水泥厂,又分管街道建设这一块,得,弄不好又成马前卒了! “岳文,到时工委管委的领导也都去看看,看看你怎么把水引过来。”廖湘汀看看岳文,撂下一句话。 第5章 露脸还是露腚 会议散了。 岳文吡笑着来到陈江平跟前,珠山街道的党工委书记看他一眼,笑着出去了。 陈江平也不搭理他,慢吞吞收拾着东西,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儿,有火也只能憋到肚子里。 岳文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干嘛?”陈江平有些恼怒抬起头来,会议室里的大小领导都看着这对上下级。 “喝水!”岳文端起茶杯,“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这副职不算领导,村长不当干粮,连口水都喝不上。”他声音虽小,可是走在最后的区工委办公室的几个副秘书长跟工作人员都听到了,那模样,就象见到外星人一样。 “走,别在这丢人现眼。”陈江平老脸一红,带头朝会议室外走去,“你有把握吗?” “没有,不过,您放心,我不会给芙蓉街道丢人,更不会给我自己丢人。”岳文实话实说。 陈江平气结,他强压火气,看看走廊里谈笑风生的一干领导,低声道,“狠话谁都会说,施工是什么人,你知道吗,是这方面的专家,泰斗!……你,你怎么跟人家比规划,三天!你怎么给我引来水?” “话都说出去了,”岳文脸上没有表情,“那就想办法,……三天以后搞不来水,我自动辞职。” “陈主任,廖书记请您过去。”一名区工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走过来。 “你先回去,下通知,下午开会,全体机关干部都参加,传达上午会议精神。”陈江平恨恨道。 ……………………………………… ……………………………………… “施工可是申城河流整治的首席专家,这个年纪说是泰斗有些不妥,但经他手的成功案例很多,走,中午一块陪陪他。”廖湘汀开门见山,手里却忙活着,在几份文件上“刷刷”签上名字。 “你们街道这个岳文今天不象话啊……” “他也是为街道,为XC区。”陈江平陪着笑,他知道新城在廖湘汀心中的份量。 廖湘汀抬起头来,“这小伙子……是个刺头吧,从金鸡岭回来,在单位表现怎么样?” “还成,群众基础不错,也有能力,让他分管街道建设,原来的社区办主任是个老同志,三招两式让他给把毛捋顺了……” “嗯,有能力的干部也有个性,捅娄子的事也少不了,我不喜欢四平八稳的干部,但锋芒毕露不是件好事,”廖湘汀很平静,“对这种干部,就一种办法,要使劲压担子,把他累趴下,累得哭爹骂娘,还不能表扬他,嗯,好钢就是压出来的,性子也是磨出来的……” 看来廖湘汀并没有生气,也不是要放弃岳文,陈江平松了口气,“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才保唐僧把真经取回来……”他笑道,“这担子,回去我就给他压上,这拆迁清淤就够他呛的了!” “对,就是这个理,不受挫磨不成才,”廖湘汀撂下笔,“走吧。” 门“吧嗒”一声从外面开了。 区工委秘书长蔡永进走了进来,廖湘汀站起来,“这些专家,名气就是钱,说白了,就是来挣钱的,手里的活儿多了去了,也得挤兑挤兑他们拿出好东西来,”他穿上大衣,“新城必须有湖,有湿地,这一条要坚持。” 蔡永进头发梳得贼亮,一丝不苟地朝一边梳着,他看看陈江平,“小伙子虽然说话有些冲,但说到点子上了。” “嗯,中午我们一块跟施工探讨一下,江平回去后也逼着岳文再想办法,三天之后我要见结果……” 有什么办法?专家都束手无策!陈江平有些担心,他跟在廖湘汀后面,出了大院却看不到岳文,他没来由有些生气,嗯,廖书记说的对,虽然是爱将,但不能一味纵容,回去就捶打,非把他这性子给他磨平了不可。 可是,这小子也是个滑头,一心想着回秦湾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别担子重了再压跑了就不好了,但,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喽。 ……………………………………… ……………………………………… “嗝——” 岳文打了个饱嗝,头上身上汗如雨流,他拿起餐巾纸抹着头上的汗,“爽!” 这是平州第一家生态园,绿树掩映,流水淙淙,让人吃而忘返。 阮成钢端着杯子从外面回来,“兄弟,听说上午在常委会上把申城来的专家给训了?” “呵呵,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怎么知道?” 阮成钢一抹刮得铁青的光头,“我过去敬酒,温书记说的。”温起武是岳文认识的第一个区领导,印象很深。 “怎么回事?”平州律师事务所主任陶沙也擦着光头上的汗珠,这麻辣鱼真是太辣了! 岳文笑着把上午的事说了一遍,“我就看不惯他那砖家叫兽的作派!” 在坐的法院刑一庭庭长臧旭东、检察院反贪局一科科长马俊明都乐得挑起大拇指,陶沙笑着端起杯子,“顶得好,砖家叫兽,就是混饭吃的,混名气的,其实,就是一种职业,就象我们律师一样,拿钱就得干活,别拿了钱还到开发区来装逼!来,兄弟们浮一大白!” “温书记说你年轻气盛,嘱咐你回头让陈主任给廖书记说说,别真到了观摩那天丢人,人家毕竟是专家,专家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招?”阮成钢劝道,他仍是不苟言笑,“温书记刚才还问起你了,老大,你不过去敬杯酒?” 陶沙笑了,“你们混官场的,领导就是天,我不屌他,区领导怎么了?在平州,只要我不嫖不娼,谁也抓不起我来,领导不一样,检察院办他们,他们还得求到我门上,找我替他们辩护!对不对老马?” “对,老大就是老大!”马俊明笑道,臧旭东也摇摇头,“我们跟温书记差得太远,也不过去了。” 阮成钢点着烟斗,看看朝着一盘虎皮辣椒使劲的岳文,“听说你立了军令状,三天时间把水引过来?有什么办法?” 岳文喝掉杯中的酒,“我还没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是那句话,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还没想好?”陶沙扶扶眼镜,不“蛋定”了,“我以为你有办法了呢,没想好你出这个头?!……在领导跟前露脸是好事,别脸没露出来,把腚露出来了,就难看了,是不是这么个理,成钢?” 阮成钢看看岳文,“廖书记的脾气你不知道,当管委主任的时候处局长说训就训,你得赶紧想办法了,象老大说的,别真没露脸把腚露出来了,就成笑话了!” 岳文吡笑着举起酒杯,“想,不是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吗!” ……………………………… ……………………………… 陈江平的动作很快,下午就召开了全体机关干部大会,传达区工委常委会的会议精神。 工作班子也调整到位,除岳文继续分管以外,去年因为处理金鸡岭事件闹得灰头土脸的副主任贾红旗,本来提前退休了,也从家里返聘回来,与万建设一起,协助岳文抓好辛河芙蓉段的整治。 在岳文的强烈要求下,本不打算给他再添人手的陈江平,又把宝宝与蚕蛹分别从办公室跟民政办调到社区建设办公室。 岳文又把人员分成两组,贾红旗带着彪子、蚕蛹负责拆迁,万建设带着黑八、宝宝负责河流的清淤。 快下班时,办公室又下发了对班子的考核意见,岳文赫然发现,辛河引水也放了进去,并且占的比重很高,那就意味着,如果完不成任务,想不出办法,年底的先进铁定是没了,关键是,奖金也没了! 尼玛,我就是一裤衩,什么屁都得接着!他暗暗骂道。 第二天,挖掘机进场,全体机关干部在各包区片长的带领下,全部入村,清点地上附属物,这辛河整治的大戏,于天寒地冻的正月十五这天,火热开锣了! 从陈江平办公室出来,岳文明显感觉到陈江平的冷淡,特么地,领导这脸是属狗的,说变就变! “八哥、蛹哥,跟我走!”推开办公室的门,来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岳文吼道。 “今天是正月十五,外面天寒地冻的,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呢!”黑八磨蹭着从办公桌前站起来,一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行,你不去是吧,”岳文笑得鸡贼,“就是因为正月十五才出去,别说有好事我没叫你啊!” “去去去——”黑八一下从办公桌前弹到了门口,脸上一幅神秘兮兮的表情,“过节了,有福利?” “这句话问得没水平,”蚕蛹也挤到门口,推了黑八一把,“领导还得跟你汇报,开好你的车就行了!” “马屁精!”黑八竖竖中指,穿上皮衣跑出去发动那辆“猎豹”。 车子发动起来,黑八顺手打开空调,又搓搓手,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实在难受,真不如在暖烘烘的办公室里待着! “文,街道都在传,说你牛皮哄哄地在廖书记跟前立下军令状,说三天引不来水,你就自动辞职,真有这回事啊?”黑八看看坐在副驾上的岳文,“呵呵,平时咋没发现你这么低调尼?” “呵呵,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跟你犟。”岳文吡笑着,回头年看蚕蛹,“我就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嘿嘿,都说你是装大爷装过头了,”蚕蛹把着座椅的靠背,凑上前来,“你这是坑爹啊,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有水?” “实践是产生水源的惟一标准,这不,我们出来找水来了吗?” “你这不是坑爹,你这是坑大爷,这天寒地冻的,哪有水?在办公室里,干点什么不好?”黑八的车开得贼快,晃得坐在后座上的蚕蛹捶了一下他的脑袋,“稳当点!不要命了,他是坑爹,你这是在坑爷!” “不管坑谁,现在街道等着看你笑话的人不少!”黑八嚷嚷道。 “不是不少,是太多!”蚕蛹补充道。 “对,都在等着看热闹,说你处理金鸡岭金矿就是捡漏,瞎猫碰到只死耗子,跟着人家阮成钢占光!” 岳文顺手从黑八裤兜里把烟掏出来,“特么地,这是妒忌,赤果果的妒忌,看我这次再给他们露一小手!震倒一大片!” “你有办法吗?”关键时刻,蚕蛹还是讲兄弟情义的。 “还没有!”岳文老老实实答道。 “切!”黑八跟蚕蛹一齐竖竖中指,黑八猛地一踩刹车,晃得岳文的身子差点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八哥,还想不想干了?你这样给其它领导开车,都开除八回了!” “前面赶大集,过不去了!”黑八使劲地按着方向盘上的喇叭。 “嘀嘀——嘀嘀——嘀——” 第6章 熊出没(求收藏,求推荐) 周疃大集,已有五百年历史,逢农历五、十赶集,大集就设在辛河的河道里,横亘四个村,南北百余米,东西绵延三公里,车市、粮市、肉市、菜市、海货市、木器市、烟麻市、瓷器、服装市……门类齐全。 “逛大集,爬长城,是芙蓉镇爷们最爱干的事!”蚕蛹看岳文一脸惊讶的样子,很是自豪,“在这,只有你想不到的东西,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我想给八哥买个媳妇!”岳文笑着怼上了。 “靠,你这不是抬杠吗?媳妇是人,”蚕蛹不乐意了,“我是说东西!” “我不要,”黑八慢慢打着方向盘,正月十五的大集,规模尤其大,河道里人头攒动,河边的马路上也摆满了摊位,“哥这身份,这品相,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 “真不要?”岳文一拍方向盘,前面结伴而行的两个女人吃惊地转过头来,“妈呀,歪果仁!” 两个肌肤雪白的外国美女朝着他们嫣然一笑,黑八顿觉半边身子都酥了,“嘿,这个可以有!对哥的胃口!”他摇下车窗,大声喊道,“hello!” 外国美女冻得双腮通红,却也笑着挥挥手。 “行了,别朝外国友人使劲了,开你的车吧,轧了人家的东西,你可自己赔啊!”岳文吡笑着摇上车窗,差点夹着黑八的手,“干什么?没看我正跟国外友人会谈吗?你这是破坏外交活动!”眼见着两个美女一笑融进人群,黑八好不懊恼。 “得了吧,就你那英语水平,顶多小学三年级水平,”岳文笑道,“开你的车吧!” “等等!”黑八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拉开门弹下了车,蚕蛹眼睛一亮,也跟着跑了下去。 “我靠,果真要嘛有嘛!”岳文看到路边摊摆的东西,也笑了,路边,在一堆卖馒头榼子的摊位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汉正在叫卖光碟,内容极具挑逗性。 “质量有保证吗?”蚕蛹拿起一张反复看着。 “放心,我常年在这,”老汉拍着胸脯,“这有普通版还有高清版,看你要哪样了!” “高清版,高清版!”黑八撺掇着蚕蛹,蚕蛹回过头瞥他一眼,擂了他一拳,“你怎么不买?” 两个外国美女看看他俩,捂着嘴笑着走了。 “哥不是走得急吗,没带钱包。”黑八笑着拍拍蚕蛹的肩膀,“蛹弟,就当你今天给哥哥发福利了!” “呜——”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吓得两人一哆嗦,周围赶集的人都回过头来,小商小贩也都朝这里张望。 “干什么?”黑八恼了,警报声正是从猎豹车上发出来的,他看看一脸贼笑的岳文,“你破坏完外交活动,又打击文化产业,你是誓与人民为敌……”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人群中,两个美女正盯着他,都是个头高挑,其中一个长得比歪果仁还白,但皮肤更为细腻,“蒋警花?”蚕蛹瞪大了眼睛。 蒋晓云也发现了车里的岳文,“你们在干什么呢?”白色的羽绒服搭配着火红的围巾,呵呵,这警花不穿警服,更靓啊! “扫黄打非!”岳文笑着跳下车来,他一回头,呵呵,那老汉动作麻利地卷起包裹,跑进人群中不见了踪影,“哎,回来,回来!”黑八气急败坏道,周围的人笑成一片。 “巧了,美女也来赶集啊?”岳文挺挺胸膛,站在蒋晓云身旁的正是东海水泥厂老总的千金王凤,“对啊,噢,你就是岳——” “岳主任,现在是我们街道主任助理!”蚕蛹眼里泛着亮光,紧盯着王凤。 “知道,不是还包保我们水泥厂吗?岳主任,什么时候到厂里指导指导工作?”王凤笑道,却不看蚕蛹。 蒋晓云微笑着不说话,黑八凑上前来,“美女,相请不如偶遇啊,二位怎么来的,我们有车,这大冷天的,上车说吧,今天,我,就是你们的专职司机!” 岳文看看蚕蛹,凑近黑八,使劲一踩黑八的脚尖,“哎哟——助人为乐也不行啊?!”黑八委曲地大声喊道,转眼又笑了,“蒋队,有缘千里来赶集,留个电话吧?” 黑八笑呵呵地手伸进裤兜,手却从裤兜里又伸了出来,他犹自不觉,仍浑身乱摸,“咦,我手机呢?” 只见得黑八的裤兜上,划了几寸长的一个大口子,蒋晓云笑了,“遇小偷了吧?” “奶奶个熊熊,怎么这么倒霉尼,”黑八这才发现手伸在裤子外面了,“年前刚买的呢,不成啊,文,这是为了出来找水才丢的,也算‘公丢’,回头你得给我报了。” “我给你抱个媳妇得了,”岳文笑道,从裤兜里掏出电话,打了一通,等放下电话,拍着黑八的肩膀,“这贼也有组织,走吧,到前面周疃桥上等着吧。” “啊?”黑八眨着两粒豆豆眼,愣住了。 “地下世界也有规则,我给大灰狼打了电话,他让到前面桥上去,就给你还回来了。”岳文笑着看看蒋晓云与王凤,“两位美女,要不要一起啊?” 蒋晓云看看王凤,王凤爽利道,“走吧,这也逛得差不多了,逛来逛去还是这么些东西!” “你,到前面去,”看蚕蛹还想在后面就座,王凤不客气了,指指前面的副驾驶,蚕蛹笑道,“我就是想给你们拉开车门。”他腹诽着坐到了副驾驶的位上,黑八小声笑道,“这油没揩着,惹了一身燥吧?” “你找到水了吗?”蒋晓云坐进车里,王凤紧跟着也上了车,岳文笑着关上车门,马上闻到那少女的气息,心里一阵萌动。 “在这停车等死啊!” 车还没动,车外突然传来几句骂声,一辆金杯面包停在了车后,那喇叭按得震天响,两个彪型大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手里都拿着家伙什,黑八惊得一踩油门,猎豹马上往前蹿了出去。 “我靠,香港电影啊!”黑八心有余悸。 “我看,怎么长得象熊大熊二呢!”岳文补充道。 “对,开车的象光头强!”王凤笑得花枝乱颤,附耳在蒋晓云耳边嘀咕了几句,蒋晓云却红了脸,伸手在王凤身上扭了一把,把个蚕蛹馋得啊,都快流下口水了,“蛹弟,是不是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双手……”黑八看出他的心思,笑着鼓励道,顺手拧开了音响,车内马上响起黄家驹苍凉激越的声音,“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总是罗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 “我知道,前面有几个池塘,常年水不干,”王凤笑道,“晓云可是问了我几次哪里有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得嘞,走着,”岳文大喜,看看有些忸怩的蒋晓云,“你们就是我的贵人啊!” “贵人?”黑八笑得有些抽搐,“蒋贵人,这位是?”他从反光镜里看看王凤。 “王贵人!”岳文笑得肩膀直抖,介绍着王凤。 “开你的车吧。”蒋晓云脸一红,王凤顺手抄起后座上的一本书打了黑八脑袋一下,“满脑子封建思想,亏你还是机关干部!” “不是我说的,”黑八不乐意了,“岳文说的,你怎么不打他?” “就打你了,怎么着吧?”王凤脸一松,也笑了,音响传来一阵歌声,“……爱意宽大是无限,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周疃大桥上,车停了两分钟,果真就有人匆匆而过,一个手机就从车窗里扔了进来,惊得黑八又是一阵赞叹…… ………………………………… ………………………………… 车子刚拐了个弯,就听前面传来阵阵争吵打骂声,“嚯,有好戏!”黑八一加油门,蒋晓云身子一晃,差点歪倒在岳文怀里,岳文只觉着脸上一痒,一缕秀发划过脸庞,禁不住心中一荡。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嚯,熊大、熊二、光头强都来了!”蚕蛹喊着,只见几辆厢式货车横七竖八地停着,刚才那辆金杯面包也在,几个人正拿着铁棍、钢管打砸着几辆货车。 蒋晓云面色一沉,拿起手机给高明打电话,年前他就到从刑警队到了芙蓉街道,接替被抓的魏东青担任派出所所长。 “走吧。”王凤道,“太吓人了。” “再看看,再看看。”黑八把车停稳,蚕蛹也看得目不转睛。 几亩鱼塘连成片,柴油机“突突”响着往外抽着水,这是在“起鱼塘”,把水抽干了,清理塘底的淤泥,趁着春节、正月十五鱼也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了了,这片水啊,抽到河里,也能造片小湿地!”岳文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甚是可惜。 “河道里全是人,怎么往里抽?”王凤笑了,“哎——”她花容失色,光头强等人把几个鱼塘工人打扮的人踹倒在地,手里的家伙拼命朝着工人身上招呼着。 “打,往死里打,这鱼市谁说了算?淡水鱼也是鱼!”光头强面色狰狞,“先特么地卸右腿,等长好了,再卸左腿……” 他正叫嚣着,从东面斜次里又冲过来七八个年轻人,有持镐把的,有持铁锨的,领头的一个拿着一根木棍,上面绑着铁片。 “这是什么东西?”黑八笑道。 “木匠用的锯,磨成刀绑在棍子上!”岳文解释道,“嗯,比刀还快!” 正说着,两帮人已混战在一块,“派出所已经出警了!”蒋晓云看看岳文,“让我下去。” “别,你一人怎么行?”岳文吡笑着,“八哥,拉警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混战的人群愣了愣,朝这里看看,见不是警车,又打在一起。 “八哥,立功的时候到了,快去把他们拉开!”岳文拍拍黑八的肩膀,“这方面,你有成功的经验!”去年在二能的矿上打架,八哥手持灭火器,表现神勇! “得了吧,你就知道让我去送死,你怎么不去?”他从反光镜里里看看蒋晓云,“危急时刻,还得哥挺身而上,蛹弟,走!” 蚕蛹拉开车门,远远地先咋呼一句,“我们是街道上的,都停手!”可是人群中没有人理他。 黑八学着上次岳文的样子,笑着拾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却正打中熊二的脑袋,熊二朝这里望了望,抬腿冲了过来。 “快上车!”黑八马上嗅到了危险,可是车门却拉不开了,里头岳文吡笑着,“快跑!” “我操你大爷岳文,我真是个彪子,又上他当了!”看蚕蛹还在拉着车门,黑八已是跑开了,“别拉了,让岳文反锁了!” 熊二虽然壮实,但跑得很快,撵得黑八绕着货车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此时,混战的人群中一声凄厉的惨叫,熊二愣在当场,黑八抽空一看,腿都哆嗦了,只见光头强的半边脸连带着耳朵被锋利的锯片削了下来! 王凤紧张地拉住蒋晓云的手,闭上了眼睛,黑八躲在一辆货车后面上牙直打下牙,蚕蛹干脆钻进货车后厢中,从里面把门一关,算是进了保险箱了! “岳文,你这个流氓,你可把哥坑苦了!这哪是出来找水,是找打来了!”黑八一转头,岳文笑着站在他身后,“我好歹也是领导,你们俩打前锋,我坐阵押后,这不,我与你们同甘共苦来了。” “行了,苦没来,熊来了。”黑八指指前面。 第7章 丢不起这个人 “靠,还拿着家伙什呢!”岳文四下瞅瞅,顺手拾起地上捞鱼的抄网,“看打!” 熊二马上停下脚步,身子一矮,手下意识地挡住头,可是却不见抄网飞过来,他一抹鼻子,抬步就要再上来。 “看打!”岳文吡笑着又挥了挥杆子,熊二又是一停顿,可是这次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他不由勃然大怒,连连被调戏,火了,真火大了,抬步上来就要拼命,这回岳文却来真格的了,把刚才甩到后面的杆子一挥,喊也没喊……“嗖”地一声,抄网直接套在了熊二头上,使劲一拽,抄网勒紧,熊二就被拽倒在地上。 “着哇!”趁着熊二撕扯着罩在头上的抄网,岳文抢上前去,“撩阴脚!” 熊二感觉裆里象是被铁锤捶了一下,也顾不得撕扯抄网了,把钢管一扔,捂着裤裆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都叫什么呀?”坐在车里的王凤看得惊心动魄,面红耳赤,“这,这也太那个了吧?” 黑八抢上前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让你横,让你横,你再横一个给哥看看!给哥看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蒋晓云推开车门,远处两辆警车拉着警笛飞驰过来,车刚停稳,高明从车上一步跨了下来,“都住手!” 警察还是较有威慑力的,厮打的两帮人听到警笛手就软了,此时都停了手,那个被削掉半边脸的光头强却仍惨嚎着在地上打着滚,“先送医院!”高明皱皱眉,“其余的人带回所里,”他踢踢仍撕扯着鱼网的熊二,“你,这是怎么了?” “高所,”蒋晓云早已下车,“亲自来啊?” 高明笑笑,“你不打电话,副所来就行,你打了电话,我在家就得亲自来啊。”同是刑警队的老同事,见面很是亲切,说话也不避讳,“哟,岳——主任也在啊!”他颇有深意地看看蒋晓云,笑了,“这是什么情况?” “见义勇为呗,”见一众民警控制住现场,黑八笑着抢上前来,也顾不得分管领导岳文直拿眼戳他,“谁让我们碰到这事了呢!”高明却不理他,顺着他的目光,岳文看见一辆陆虎正飞快地朝这里开过来。 “高所,”车刚停稳当,一身黑色皮草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来,接着伸出手来,“这大正月十五,还给你们添麻烦!” “我靠,大洋马啊,”黑八眼睛都直了,来人三十五、六年纪,大约一米七三、七四的样子,人长得很漂亮,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老少通吃啊!” “一边去,没追求!”岳文也盯着大洋马,他看看一脸冰冷的蒋晓云和撇着嘴的王凤,“出去别说是跟我出来的啊!” 蒋晓云冷冷道,“梁莉,在区里有一号。” 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嘴里仍在呢喃,“御姐,绝对御姐!哎,蛹弟呢?他最喜欢这个类型,人呢?蚕蛹,蚕蛹——” “梁总,”高明笑着伸出手来,“你这不也忙嘛!” “老爷子从盛京回老家,非要到这大集上来逛逛不行,我陪他来赶个集,”梁莉看看被搀扶上车的光头强,再瞥一眼疼得腰都直不起来的熊二,“弟兄们不懂事,让高所见笑了,你该录口供录口供,人,我先送医院去。” “没问题,”高明笑道,“兄弟我刚过来,别让他们给我找事啊。” “看你说的,当姐姐的支持还来不及,要不今天我也想过来看看你,今天是十五,兄弟们每人两个海鲜礼盒,”梁莉凑近高明,低声道,“剩下的我不用说了吧,除了姐姐这个人,有要求你尽管提,我跟阮哥也不是外人。” 警察向来是游走于黑与灰之间,高明作为所长,初来乍到,要想手下的弟兄们拼命,笼络与立威是少不了的,这免费赞助呢,发到弟兄们手里是笼络,可是,何尝又不是立威呢。 “这位是?”梁莉看看岳文和蒋晓云,“这是晓云吧,你说你不穿警服,姐姐都认不出你来了,别说,穿警服漂亮,穿这一身更漂亮!”她说着,眼光不断在岳文身上逡巡。 “梁总,刚才就是他动的手。”熊大看梁莉跟高明套着近乎,再看看可能断了子孙根的熊二,两眼都快冒了火来了。 “梁总,这是咱街道的岳主任,”高明笑道,“分管街道建设……辛河改造……拆迁!” 梁莉马上热情起来,伸出双手,“岳主任,我知道,金鸡岭那么乱的摊子都摆平了,都说岳主任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岳文吡笑着伸出手来,看得黑八一个劲地羡慕,“打得好,就该教训,你们还跟岳主任动手了?”梁莉转头训上了,却仍紧握着岳文的手,“谢谢啊,兄弟,打得好,就该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几句话的功夫,岳主任就变成了岳兄弟,蒋晓云看看高明,高明一脸假笑。 “看他们长得歪瓜裂枣的样,也不象个机关干部……”熊二委曲上了,看看从货厢里出来的蚕蛹和仍盯着梁莉的黑八。 “这事本来不归街道管,但谁让我们碰上了,”岳文的脸上线条自动组合着,这笑容天真无邪,人畜无害,“行了,今天就算认识了,梁姐,欢迎以后常到芙蓉街道来。” “我老家就是周疃的,回芙蓉是回我家,”梁莉放开了岳文的手,“这相请不如偶遇,中午……” 见梁莉要请客,高明赶紧回绝,“今天是正月十午,都回家陪老人、孩子,改日,改日。” 梁莉也不坚持,又说几句客套话,看也不看熊大熊二等人,上了陆虎摇下车窗挥挥手扬长而去,这来象风,去象火,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尼! 高明也客气几句,转眼间这水塘边只剩下几辆货车跟水塘边的工人,“这好好的水,可惜了。”岳文仍不忘此行的目的。 “就知道跟你在一块没好,出来找水就找水吧,差点挨揍。”黑八仍心有余悸。 “能引到河里吗?”蒋晓云不理黑八,很关切。 “这除了夏天存下的水,估计也是机井里抽过来的水,没有活水,”岳文怅怅道,“杯水车薪,意义不大。”他抬手看看手表,“我们往西再看看,你们……?” “我回水泥厂,晓云中午也别走了,正好一路,那还得麻烦岳主任把我们送回去。”王凤看看蒋晓云,蒋晓云笑笑没有反对。 “这女人有个典故。”上了车,蚕蛹满血复活,又是贼眉鼠眼神秘兮兮地笑了。 王凤脸一红,“不许耍流氓啊。”蒋晓云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什么典故?”岳文懵懂无知,“下了车,哥再告诉你,”黑八窃笑道,“开发区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哥今天才第一次见着真佛。” “嗯,大洋马名不虚传!”蚕蛹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说什么呢你们,还是不是机关干部,三观不正,我都替你们脸红!”王凤训道,“再这么说,我们下车了!” 岳文拍拍蚕蛹的后脑勺,“行了,别摆活了,放着两位美女在车上,你们还想三想四的,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对对对,都是你,蛹弟,三观不正,”黑八猛踩油门,车子得新驶上大路,“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弟啊,别给我丢人!” “我靠,”蚕蛹让黑八训得有些发懵,“转眼间一个个都成正人君子了……” …… 落雁山脉绵延起伏,辛河河道蜿蜒曲折,水泥厂就建在街道最西边,离辛河能有半里地远。 “到水泥厂把你们放下,我们再往西看看。”岳文看看身边的蒋晓云,蒋晓云看看手表,“还不到十一点,一起吧。”她声音不高,话不多,王凤碰碰她的腿,一幅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黑八却巴不得,车子丝毫没有停留,这沿着辛河一路向西,很快就出了芙蓉路街道,“停,停,污水处理厂?”岳文突然看到路旁的道路指示牌。 黑八猛踩刹车,“文,提前说行不行啊,别搞突然袭击!” 岳文摇下车窗,一股清冷的空气马上吹进车内,“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得来全不非功夫,坐在家里闭门造车什么也不成,咱不能象那帮砖家,对不对八哥?” “你是说用污水处理厂的水?”蒋晓云见有眉目,也很兴奋。 “水,是城市的命脉,这污水处理厂的中水是城市的第二水源,”有蒋晓云与王凤面前,岳文有些洋洋得意地卖弄,“走,我们去看看。” ……………………………… ……………………………… “让岳文给我回电话。”陈江平放下电话,一会功夫,电话就响起来,打的正是办公室的坐机,“引水,有办法了吗?”上级对下级讲话,可省略一切称呼与客套。 “有了,有了!”电话那边传来欢欣鼓舞的声音,这声音大得直穿耳膜,陈江平心里一松,“什么办法?”他从骨子里也想在廖湘汀跟前、在申城来的专家跟前露把脸,也想在一张白纸的XC区留下一河碧水。 “我们就在响螺湾污水处理厂呢,处理过的中水都可以引到河道里,汛期过后,辛河里的水也断不了了。”电话那边声音很是兴奋,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概,间或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女声,让那声音更加高亢。 “陈主任,我问过了,中水只有二十多项检验指标就可达到二类用水,不象自来水要有一百多项指标,这个厂一期就可以每天提供一万立方米的中水……” 陈江平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待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了,方才道,“你以为申城来的专家不懂得中水利用?”他看看从门外走进来拿着一摞单据的祝明星,“你以为区委常委、管委主任们都不如你?”他略一停顿,但这份不等不靠、脚踏实地的劲头还是值得肯定的,但,他又想起廖湘汀的话来,对,不能给他好脸。 “可是,他们也没讲啊。”电话那头的岳文搂不住了,刚才心里一盆火,现在劈头盖脸浇一盆冰水,谁受得了,并且,还当着两个漂亮小嫚的面儿。 “污水处理厂分三期,这处理产生的中水,早有用处,热电联厂早就定下了,再说了,处理过的水能否达标也是老生常谈,”这是中国的国情,大家都懂得,陈江平语气一转,“你就能担保,上游街道不会打中水的主意,毕竟污水处理厂不在我们芙蓉街道!” 电话那头彻底哑了,放下电话,陈江平心里却是一阵轻松,这中水虽是有用处,但可以改嘛,万不得已,这也可作为一个选项蒙混交差,但,还是要逼一逼,这人啊,潜力都是无限的,看他,还能交出什么样的答卷来! 第8章 胜天半子 “得,白跑一趟,”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这大冷天的,干点什么不成,非要出来找水,差点挨揍不说,找来找去,什么没找着,你说你,这不是自己个找罪受吗?”他装模作样拍拍岳文的肩膀,“得了,哥俩今天跟着你出来一趟,大正月十五的,怎么着也得弄点福利吧?”黑八期盼上了。 “福利?”岳文眉毛一挑,“两位美女陪了你们一路,这搁平时,你们就是请都请不来,还要福利?!八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多不多余?” “你把我们当福利了,”王凤笑着柳眉倒竖,“这当领导的也不能这样啊,嗯,就活该你找不着水。”嬉笑怒骂,她还真不把岳文这个街道领导放在眼里。 岳文却并不气馁,“这不是还有一天吗?王凤同学,嗯,不要着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回去吧。”蒋晓云也很是失望,见蒋晓云往车上走去,岳文一把拉住蚕蛹,悄悄问道,“那女人有什么典故?” “这你都不知道,”蚕蛹来了精神,“她有句名言啊,做爱就跟握手一样,呵呵,……文,我也想握手!” “豪放姐啊!”岳文笑着吸口凉气,“还真没发现,咱开发区有的是人才!” ……………………………… ……………………………… “去工委。”陈江平从家里出来,直接吩咐司机小傅,正月十五已过,昨天一天岳文都不在办公室,问万建设与祝明星,都不知人到哪里去了,这出门都不跟主要领导打招呼,不懂规矩! 不过,这也难怪,从毕业就让他放到了金鸡岭,机关里的规矩是该好好学学了,而今天就是正式观摩的日子,也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让岳文给我回电话。”他把手机打到了街道办公室的坐机上。 车子驶进工委大院,他知道廖湘汀的习惯,只要没有上面来的客人,他七点半一定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 “陈主任,岳文的手机打不通,可能……去了辛河工地了吧……”还没下车,祝明星就把电话回了过来,“让万建设给我回电话。”陈江平火气骤然大了,真不懂规矩,他以为他还是一般工作人员,好歹现在也是主任助理了,相当于街道的领导了。 万建设的电话很快回了过来,他还没到办公室,不过,万建设在电话里说,昨天岳文打回电话来,让他组织村庄出人出车,今天都到工地上。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陈江平下了车,一辆中巴车已停在大楼门前,他一改怒容,笑着一路说笑着进了工委大楼,来到督查办,那里已经坐了几个街道与部门领导,见他进来,都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江平,今天可要长长眼,看看你们那个小龙王怎么把水引过来!” “看江平笑得,胸有成竹了吧?” “呵呵,江平,今天可是你们的主场,我们都是边陪!” “江平,你那是重头戏!”规划局局长小声笑道。 建设局方洪邦局长看看陈江平,又看看大家,眼里满满是话。 陈江平笑着,打着太极,“廖书记让您过去。”督查办主任笑着作了个请的姿势。 “怎么样?水,有眉目了吗?”一进门,廖湘汀开门见山就问。 “想了些办法,岳文前天还跑到污水处理厂,想把处理过的中水引到河里,”陈江平笑道,“让我给否决了,……他不知道区里在这上面早有安排。” 廖湘汀却赞道,“不等不靠,主动出击,很好,……还有什么办法?” “那真没有什么办法了,”陈江平笑道,“他们连村里都转了个遍,开发区历史上就缺水,我们平州本来就是个缺水的城市。” “嗯,也只能这样了,等会儿,你代表芙蓉街道给施工道个歉,自家的孩子闯了祸,这个屁股……大人得给他擦,让他也通过这件事吸取教训,当领导的,一定要管好三巴,嗯,首先要管好嘴巴。” 这是廖湘汀在相熟的干部中常说的一句话,当领导的一定要管好“三巴”,哪三巴呢——嘴巴,尾巴,**! 管好嘴巴不乱说话,管好尾巴作人低调不张扬,管好**,就是不乱搞男女关系,管好三巴才能当个好干部,话虽糙,但理不糙。 “好,等会儿见着施工,我跟他说说,”陈江平心里一松,确实,象廖湘汀讲的,也只能这样了,自己这个面子,在区工委书记面前,还算面子么?! ……………………………… ……………………………… “岳主任呢?”万建设直接来到辛河工地,大地已经回春,地面并不象严冬那样冻得贼结实。 “昨儿就没见着人,过节了,是不是回西霞口了,要不就是到秦湾看女朋友去了。”黑八笑道,在万建设跟前,他还是中规中矩的。 两人正说着,万建设看着宝宝拉了一车彩旗过来,“这是干嘛?” “岳文说有用”。宝宝还是那一脸迷糊相,象永远睡不醒似的,他钻进路边一家商店,“老板,有雪糕吗?” “欲火焚身啊,宝宝,”黑八嚷嚷道,“”是不是该找个媳妇灭灭火了,哎,给哥也来一根,过个正月十五,哥这火大了…… “宝宝是一年四季不离这玩艺,给我也来一根,水没找着,陈主任还不一定怎么训我们呢,”蚕蛹贼笑道,嘀咕着,“……要不要给陈主任也准备一根?” 万建设暗笑,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第一炮就成了哑炮,看他以后怎么开展工作!过不了今天,就会传出去,他就会成为街道的笑话,他大方道,“大家随便吃,我请客,哎,不用给我,我就不吃了,你以为我跟你们小年轻一样?!”他看看贾红旗,两人相视一笑,“岳文呢?” “来了,来了,”宝宝四下瞅瞅,果然,岳文那辆猎豹一路疾驰而来,他潇洒地下车,却伸手先抹抹宝宝嘴上的冰糕渍,“东西弄好了吗?” “齐了,”宝宝指指车上的彩旗,“刊板,我手里没有资料,找了规划局同学,让他们帮忙,……把你的意思都加进去了。” “好,我就知道,关键时刻,宝宝你一个人能顶一个师,”岳文吡笑道,“晚上请请你那同学,大家一块认识认识,……刊板什么时候送过来?” “快到了吧?”宝宝拿出手机,“我再问问。” “岳主任,陈主任找你,让你给他回电话。”万建设笑着走过来,陈江平找不着人,肯定积了一肚子火呢,这时候让岳文回电话,肯定劈头盖脸一顿训,当着这些机关干部的面儿,岳文这脸面就栽到家了。 “这村庄里的人都到了吗,也别闲着了,”岳文却并不接这个茬,“都忙活起来吧,该挖的挖,该往外拉的拉,动起来!” 背后耍心眼行,但万建设还是不敢当面顶撞他,见岳文板着脸看着他,赶紧布置起来。 ……………………………… ……………………………… 陈江平有些不安,中巴车已经驶入芙蓉街道了。 他主动从后面坐在廖湘汀身旁的座位上,这一上午,廖湘汀的脸色就没晴过,走了一路训了一路,三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都凑到车厢后面,一路讪笑着着抱团取暖了。 这三个街道,有的仅仅成立了领导机构,有的施工现场则只有一个刊板,内容还是从规划局照办的,最好的一个,河道里能看到几台挖掘机。 陈江平心里有些庆幸,幸亏提前到廖湘汀办公室汇报了,要不照这个氛围,施工再一拱火,最后一个肯定训得最长也训得最狠,狗血淋头,颜面扫地,那是毋庸置疑的。 “准备好了吗?河里一定要有勾机,”陈江平趁着工委秘书长蔡永进汇报的空当,把电话打给了岳文,小声嘱咐道,“刊板呢,有吗?”他现在心里有些后悔,这小子始终刚工作半年,找个老练的班子成员负责就好了, “您放心吧,都齐活了。”岳文在电话那头很是轻松。 可陈江平却无法轻松下来,“施工,”他凑到申城来的专家跟前,“我们家的小伙子跑了三天,正月十五都没回家,他啊,想把污水处理厂的水引过来……” “这个,不是早有结论吗,热电联厂大量用水,就是走污水处理厂处理过的中水,”施工道,一幅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了,开发区毕竟是缺水的城市,您这个专家都没有办法,我们更无能为力了。” 施工笑了,“当然,有心是好的,但要实事求是,规划可不是信口就来,要讲求实际,”看看廖湘汀,“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小伙子这种干劲……我还是很看好的!” “那施工,我想请您给我们机关干部上堂规划课,这是我们的短板,”陈江平邀请道,这也是主动示好,“您如果没空,就让您的助手来也行。” “院里事情很多,今天就得赶回去,让小迟来吧……” …… 成功地化解了施工的情绪,陈江平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这自家孩子闯祸,总是要大人擦屁股的嘛! 他看看众人,有的在小声说话,有的在记着什么,有的在打着电话,在各样心思中,中巴车慢慢驶近辛河。 “看,”蔡永进突然一指前面道,“热火朝天哪!” 陈江平赶紧往外看去,只见辛河两岸彩旗招展,人声鼎沸,一处平地也是刚刚推平,显然是作为停车场用的。 这小子很真是仔细,陈江平下意识地看看廖湘汀,还好,一丝阳光终于穿破云层,浮现在他的脸上。 中巴车停下来,廖湘汀率先下车,脸上笑容更浓了,“看了一路,芙蓉街道是最让人高兴的。” 他的声音很洪亮,但被淹没在一片轰鸣中,河道里,挖掘机、拖拉机到处穿梭,人来人往,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人家芙蓉街道就有动作,一年之计在于春,人勤地不懒,这工作就得早谋划,早行动。”工作布置了就要抓落实,谁落实在前头,谁就是领导眼里的香饽饽! 岳文带着万建设、贾红旗早已笑着站在一旁,陈江平看看摆在一旁的刊板,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嗯,今天,这头彩,赢定了! 众人站在廖湘汀和谭文正的后面,陈江平开始汇报,他口才很好,说得廖湘汀不住点头,“好,喊破嗓子不如干出样子,这工作,就应该这么干。” 观摩的目的就是督促,有个榜样才好说话,睡觉需要枕头,芙蓉街道成了现成的枕头。 “水呢?小伙子?”廖湘汀突然问道,态度很是和蔼,平时紧皱的眉头都松开了,难得拍了拍岳文的肩膀。 谭文正也注视着岳文,一班领导也都注意到了这个动作,施工刚想说什么,宝宝递过一块刊板来,廖湘汀看看岳文,众人也都围了上来。 “我们想过几个方案,一是利用污水处理厂的中水,除汛期外,24小时不间断地向河道提供景观用水,每天可提供1万余立方米的中水……” “这个有结论了。”廖湘汀看看施工,施工笑着点点头。 “二是瑯琊岭水库的水,汛期外,可以引流流入辛河,廖书记,在这,”岳文指指刊板上一处位置,“在这里可以挖一个人工湖,这里会成为新区的标志性景观。” 廖湘汀点点头,施工笑容收敛了,眉头紧锁,一众领导也都静静听着。 陈江平看看岳文,这么多领导跟前,讲话丝毫不打怵,他再看看施工,这水,嗯,有门! “三是落雁山上有个金鸡湖,可以把金鸡湖里的水引下来,……” “山上,还有湖?”施工惊讶了,他看看助手,两个助手都低下了头,这九顶金鸡岭,九曲十八折,他们肯定是没有走到。 “对,相当于小型水库,常年不干,”岳文得意地笑了,陈江平也长舒一口气,这个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又贴近实际,“施工,您看?” “琅琊岭水库是开发区居民饮用水的水源,承担着开发区一半以上人口的吃水问题,不过,……这个金鸡湖,倒可以考虑。”施工严肃地看着刊板,吐出两字,“可行。” 廖湘汀笑了,“高山有平湖,滚滚之水山上来,行,那新区的河里有水了,我们还是有福的,这河里有水不靠天,不靠龙王,全靠我们自己把水引来,这叫什么呢?——叫胜天半子!” 第9章 四桶油 金鸡岭村委会主任胡开岭家里,人满为患了。 “……区工委书记廖湘汀要求有关部门及街道要高标准,严要求,出精品……着力改善辛河及周边的生态环境,放大河道整治的整体效应……” “嘿,岳主任露了两次脸了!”胡家嫂子笑着站在炕前,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看着电视。 “嗯,站在工委书记跟前,一点不怯场,象个领导!”胡开岭喝得满脸红光,高兴地又给岳文倒满了玻璃杯,还要给老书记添酒,老书记却捂着杯子,死活不再喝了。 “看,文哥,还真有领导派头,”电视里播放着观摩完后在区里召开的座谈会,岳文笔挺的西装,正作认真记录状,“以后这种采访的事,不用你亲自出马,哥替你干了,……有利于哥找对象……”这炕烧得滚烫,黑八一抬屁股,松了松裤腰带。 “就你这卖相,就不怕更找不着了?”蚕蛹笑道,“你们不知道,上午老万的脸都绿了,他啊,是等着看笑话呢!” “笑话没看着,却看到了神话!”宝宝接口道,拿起杯子,岳文笑着与他一碰,二人都是一饮而尽。 “这设计费,真没要?”老书记点着烟锅,岳文顺手“抢”过来,又让黑八夺过去,惹得老书记笑着弹了弹他的头,“哪能呢,要了一半,施工说话还是算数的!哎,八哥,你别瞎抽了,你会抽烟吗?” “哥抽的不是烟,抽的是寂寞!”黑八笑着拽上了。 “那,文,下面这辛河整治,就正式打上了?”彪子不理他。 “打上了,今天开会开到四点多,中午廖书记太扣了,一人一盒饭,”岳文打了个饱嗝,“水利工程、市政工程、景观工程,谁有条件谁先上,第一阶段就是清淤、河道砌筑及拆迁,可以说,拆迁,贯穿整个河道改造全过程。” 特么地,这水泥厂也要拆迁,这本不在辛河两岸规划内,呵呵,这下有事干了,他想起会后其它三个街道和建设、规划等部门领导都有些幸灾乐祸,这是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一处加油站,一处百年大集,一处水泥厂,够芙蓉街道喝一壶的了。 拆迁是天下第一难,这可是三座大山啊! 特么地,我就是一裤衩,什么屁都接着! “清淤照常进行,拆,就从小的开始,先拆加油站!” “加油站有什么好拆的?”黑八瘪瘪嘴。 宝宝、彪子、蚕蛹却都知道里面的故事,“里面涉及到两大国企,互相顶牛,谁也不服谁,”岳文解释道,“后天,蒋主任带队,陈主任和我,还有发改委的领导,一块去拜访中国油化。” “啊,兄弟们,以后,取消事假,取消病假,……取消例假,五加二,白加黑,全部靠到辛河的整治上……”岳主任意气风发了。 “哎呀,妈呀,这不是耽误我找媳妇吗?”黑八翻翻豆豆眼,一吐舌头,不乐意了,“凭什么啊,《公务员法》可规定有正常休息时间……” “你跟领导讲法律,想不想混了?那你回家抱孩子吧,不用在这干了!”岳文挑挑眉毛。 “那你呢,岳……主任?”黑八不服气了。 “呵呵,我是领导,还有会要开,有事要协调,当然例外,我在这只是一过客,还得回秦湾,工作呢,主要依靠你们,当然,将来成绩也是你们的,提拔也是你们的,”岳文看看眉开眼笑的老书记,“再说了,八哥,你一科员,有资格跟领导提条件吗?” “哎哟,哎哟,我靠,才当了几天领导啊,这不是脱离群众吗?”黑八坐不住了,“兄弟们,灌他!” 屋内又是一阵喧腾…… …………………………… …………………………… 今天没会。 陈江平一上午都在办公室里,三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街道办事处主任一个不落地都打来了电话,关系近的有诉苦的,关系远一些的有打听岳文的,嘿,这小子简直是个妖孽,愣是在区工委书记面前把这个面子给找了回来。 昨天下午的会议,简直成了这小子介绍经验的现场会。 可是,高兴、自豪之余,当他亲耳从岳文口中得知详情,心里不禁也是一阵惭愧,按理说,自己比他更熟悉芙蓉街道的山山水水,可是,自己为什么想不到从山上引水呢? 是自己的思维僵化,还是太盲信于专家的结论?但自己至少不敢提出怀疑,也不会去踏遍每一寸土地,去实打实地研究问题的解决办法。 廖湘汀书记对此看得很透彻,在施工走后,一语作了结论,“……专家是在纸上谈兵,他们的目的说白了是为钱,可我们的干部不一样,我们就生活在这里,有强烈的意愿想改变这里的山山水水,有这份责任与使命,我们才会跑遍每一个角落,……就冲这份脚踏实地的态度,就能赢……” 他顺手又拿起区里的通报,廖书记昨天要求了,今天通报就出来了,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大家都知道表扬的是谁。 他舒服地把身子倚在后面,捋着头发,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时候,经历了金鸡岭血与火的考验,在那种环境里能生存下来,并且,漂漂亮亮地把问题解决了,这能力与素质都没得说。 但这小子也是个刺头,街道那么多机关干部就没有他那样跟自己说话的,昨天在向廖湘汀解释时,在向施工道歉时,他甚至都想,金鸡岭的问题是特例,是特事特人特办,可这日常工作可不行,别再拉了一裤裆屎,还得自己擦屁股,不行就让他回秦湾,自己这点事还是能办到的。 但紧接着,他又以一种惊艳的方式,对,就象金鸡岭一样,震慑了在场一众领导,是那样地出彩,但又顺理成章,廖湘汀书记都连说三个好。 嗯,这河流整治,过手的资金上亿,必须找个干净的人,乃至将来廖湘汀心中那个宏伟计划,也需要一个干净的人,面对狗头金都不动心,这一点,倒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这么定了! “笃笃笃——” 门被推开了,祝明星走进来,这倒是个听话的人,但听话的人往往能力不行,这老黄牛有老黄牛的位置,这千里驹也有千里驹的用途! “主任,这辛河整治正式打上了?”祝明星明显在他跟前放不开。 “打上了,”陈江平笑道,“廖书记说过,辛河不整治就是镶着金边的脏抹布,四个街道加一个建设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看谁的工程干得又快又好!” “街道得贴进去不少钱吧?”祝明星也算是芙蓉街道的大内总管,虽说花钱的事归财政所管,但也属他份内职责。 “干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总之,往前赶,但不能透支街道的财力,毕竟芙蓉街道将来是XC区,区里肯定会往里投钱的,这与其它三个街道又不一样。”陈江平快速地签着字。 “这年头,没钱可什么也干不成!”祝明星笑着站在他身旁,“这工程上,哪个不用钱?拆迁,光补偿,老唐算了算,就得几百万,这还不算加油站,大集,水泥厂!” 特么地,这哪是拆迁,这简直是三座大山,陈江平想想都头疼,这哪是街道能完成的,却偏要街道来完成! “这加油站也多少年了,蒋主任是老领导,他最熟悉里面的情况,中国油化的屁股,该摸还得摸!” “人家有国企背景,号称第四桶油,多强势,”祝明星啧啧道,“要不也不会拖了十几年,加油站前的路都修不起来,还是断头路!” “明天,蒋主任就带队去中国油化,就去协调这件事!”陈江平心里却不抱希望,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才疙瘩,指望明天谈谈就能解决问题?! 就是人家愿意拆,这补偿也是芙蓉街道掏不起的,廖湘汀都压给了街道,那,……自己就压给岳文! …………………………… …………………………… “露脸了,兄弟,”陶沙的光头刮得铮亮,快赶上一百瓦的灯泡了,“恭喜你,在区工委书记心里挂上号了!”他开玩笑道,“到底是没把腚露出来!” 明天到中国油化,陶沙作为区管委的法律顾问一起去,今天,却是陶沙主动攒的局,阮成钢、蒋晓云、检察院的几个小嫚都一块过来了。 “我的腚希罕,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要看得收费!”岳文吡笑道,阮成钢指指他,“斯文点。” “阿文,你能不能照顾照顾在场的几位妹妹,”陶沙学着港人,说起了普通话,“斯文点?ok?” “ok!”岳文看看蒋晓云,她仍是话不多,但在一群人中特别突出。 “阿云告诉我,你们把梁莉的人打了?不要怕,有我跟成钢,她不敢怎么样。” “她还想怎么样?”岳文笑了,“呵呵,我这都还没怎么样呢!” 阮成钢赞赏地看看岳文,举起杯子,“干了!” 陶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作为律师,也没少替梁莉这种“灰色人物”辩护,“阿云,你们看,阿文的性格跟我与成钢还真象,呵呵,……”他自己也喝了一杯红酒,“阿云不是说,你们找到了污水处理厂,陈江平说不行吗?后来又想的什么办法?” “老大,我可是正月十五都没回家啊,”岳文叫苦道,蒋晓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是找了一天,晚上吃饭,过节不想打扰你们,就想到金鸡岭蹭顿饭!呵呵,看到金鸡湖,我立马开窍了……” “这不是投机取巧,这是舍得投入,”陶沙收敛笑容,正色道,“我很愿意看的两本书,一本是《干法》,一本是《活法》,人生工作的结果=能力×热情×思维方式,阿文在找水这事上,很投入,思维方式也不一样,所以他成功了,来,我们一块敬敬阿文!” “老大,这两本书,其实说的就是我!”岳文看看一脸疑惑的蒋晓云,灯光下的,她的皮肤更白,也更沉稳,“这两本书的第一个字,就是干活,我啊,就是个干活的!” 众人都乐了,蒋晓云刚喝一口茶,茶水噗地喷了出来。 “阿文,你看你把阿云逗得,”陶沙笑了,“阿云妹妹,以后找对象千万要找这样的,婚姻需要互补,你得找个温柔体贴的,能逗能玩的……” 蒋晓云看看岳文,发现岳文正在看她,却是没有转移目光,“阿文,你过了这一关,可眼前这一关,你会很难办,那个加油站,事关两个国企,谁也不服谁,再说了,街道不想出钱,区里不想出钱,你还要拿出成绩来,难呐!……哥哥对官场的东西看得透透的!” “不花钱能拆迁吗?老百姓都不答应,何况中国油化这个央企?财大气粗,还在开发区有这么多项目,市里哪个领导见面不捧着人家!号称是第四桶油呢!”阮成钢点燃一支烟,目光透过烟雾,象要穿透这难题,“兄弟,你如果能拆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领导费了那么劲,没协调下来,你给拆了,这不是打领导的脸吗?” “要我是你的话,我就什么也不干,直接回秦湾。”沙涛倒上红酒,“秦湾与开发区不是一个档次,兄弟——” 蒋晓云颜色一暗,默默地舀起碗里的海参,又放了下来,只是小口地喝着汤。 “并且这事十几年了,蒋主任还是蒋书记的时候,这事就没解决,人走了,事也带走了,还得亲自跑去协调……”陶沙看看蒋晓云,又看看阮成钢,两人心意相通,却不明说,“四桶油,人家不差钱,这趟去,差不多又是无功而返!” “那为什么还要去?”一检察院的妹妹问道。 “四桶油?还轮不上他们吧?应该是中沟油吧?喏,就是中国地沟油集团,”看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岳文却正色道,回答检察院的妹妹,“我们不去,问题只能在那摆着,去了,说不定还成,还能沟通关系,”岳文笑着答道,他看看陶沙,“还能找到在哪里下手!” 第10章 人生两大主题 “我靠,漂亮!” 岳文仰视着这幢气派的办公大楼,白色框架把蓝色的玻璃幕墙分割成一个个巨大的菱形,象树立的鸟巢,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 “这可是法国WP建筑设计事务所设计的,”一同从车上走下来的区管委办公室副主任邱汇岳笑道,“怎么样,够气派吧!”在管委办公室,他直接服务蒋胜,今天的会见也是由他事先一手协调。 “武胖子!中国油化的办公室主任!”他眼观六路,只见一个胖子从大厅里急匆匆迎了上来,大老远就向蒋胜伸出双手,“蒋主任,欢迎领导莅临视察指导工作……’’ 蒋胜的黑脸上难得有了点笑容,“你们是央企,见官大三级,视察不敢当,过来学习。” “哪里,央企也在咱秦湾地面上,我也是咱秦湾人嘛,蒋主任,里边请,”武胖子笑容可掬,“不巧了,王总上午有个会,您要稍等一会儿……” “没事,”蒋胜很大度,“我们等。”他与蒋晓云一样,说话都很简洁。 邱汇岳、发改委主任、陈江平、陶沙、岳文等人跟在蒋胜的后面,鱼贯而入,岳文走进大厅时,眼睛却移不开了! 巨大的锻铜浮雕壁画直面来人,好一派北国风光,宽敞明亮的大堂里,人来人往,却是简约而不简单,奢华而又高雅。 “呵呵,这里可没有天价吊灯,”陶沙笑道,“不过,这块壁画,也够值钱的了。” “嗯,这大厅里是够气派!”岳文跟在后面上了电梯,“不愧为国企老大哥!” 从进电梯到出电梯,胖胖的武主任一直陪着笑,见领导在与他寒暄,陶沙也不客气,进了接待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个王瑜亮,很强势,开会他说不能开空调,大夏天,从副总到中层,全身上下都能拧出水来,这空调就没人敢开!” “这么牛逼?”岳文眼睛一亮。 “那蒋主任,您先坐会儿,我再去看看。”武胖子朝蒋胜点着着,岳文的眼光却早被吸引到了从门外进来的两个服务员身上,都是一米七以上的高个子,都穿着旗袍,那身段前凸后翘,那脸蛋,嗯,能拧下水来,那两条大长腿,从肚脐眼以下就开叉了,旗袍里若隐若现…… “那我先到刘总那坐会儿!”蒋胜却不落座。 岳文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站在陶沙身旁。 “喀嚓——” 陈江平看他一眼,岳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机,呵,回去给八哥、蚕蛹看看,非把他们羡慕得流口水不行! ……………………………………… ……………………………………… “蒋胜来了吗?”王瑜亮放下手机,这是一个干练的中年人,他抬眼看着眼前的武胖子,他并没在开会,而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也并无他人。 “来了,到刘总那去了。”武胖子陪着笑,“刘总会不会说漏嘴?” “他?”王瑜亮从鼻子哼了一声,“地方求着我们,不用去管,加油站搬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往上数几任的事,我不给他们擦屁股!”王瑜亮翻看着手里的《国画》,近些日子,这本书风靡大江南北,“嗯,你看,方明远是朱怀镜走近皮市长的桥梁啊……” “王总,我们没有用地审批手续,也没有报建手续,……” “没有怎么了?”王瑜亮头也不抬,“全国没有手续的多了去了,也不光我们一家!……在华建跟前,我们也不能丢份,就让他们先等着吧,等什么时候耐心消磨掉了,自然而然就打退堂鼓了……” “你怎么还不去?”他突然又抬起头来,“上次来,也是这个蒋胜吧?他当时还不是管委副主任,说是什么区工委书记开会,说走就走,明显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 ………………………………………… “蒋主任,上午十点召开管委主任办公会。”从刘总办公室出来,等在会客室的跟班秘书走上去提醒道。 “王总的会还没开完?”刘总看看武胖子,“要不蒋主任,您先回去开会?改日……” “来一趟不容易,”蒋胜一摆手,“跟谭主任请个假。”邱汇岳马上去打电话,“别的事可以等,这个事等不得!” “你再去看看!我估摸着,王总这个会,……也快结束了!”刘总陪着笑,指示武胖子,脸上却是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 陈江平看看蒋胜,两人一起搭班子几年,他明白这个老搭档的脾性,果然,虽然仍是与刘总有说有笑,但不住地喝着热水,压着心里的邪火。 中国油化秦湾分公司老总不过是副处级,王瑜亮高配也才是正处,且不经组织部,只是相当于处级,蒋胜却是正儿八经的副厅级,但也不在人家眼里。 谁让人家是国企呢,谁让人家在区里有项目,是区里的香饽饽呢! 他与蒋胜其实都明白,冲廖湘汀对新区的重视劲,这门还得蹬,还得亲自蹬!两人都掂得清里面的份量,这坐等嘛,忍忍就过去了! “特么地,在管委副主任跟前装逼,”陶沙小声与岳文说着话,岳文的心思却不在他这,“要不是求着他们,谁到他们门上?!哎哎,别光看美女了,天下的美女是办不完的,哎,阿文,老大跟你说话呢……” ………………………………………… ………………………………………… “怎么,沉不住气了?”王瑜亮看看又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的武胖子,他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他的眼睛,这本地人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当地,得罪了父母官可不成,谁家里还没有点破事?! “等了半天了,蒋胜好歹也是管委副主任……”在强势的王瑜亮跟前,武胖子的位置摆得很正,就是基本没位置。 “那就让他走,”王瑜亮的眼光仍在书上浏览着,“求人难,求人难,这跟级别有一毛钱关系吗?” “蒋主任那张黑脸都绿了!”武胖子陪着笑。 这下王瑜亮倒慢慢把头抬了起来,“那就让他再等等,嗯,中午一起吃饭,你安排一下……” ………………………………………… ………………………………………… 武胖子走到接待室门口,长叹口气,搓了搓那张胖脸,但一进门,表情马上变得热情起来,那温度都能把鸡蛋烤熟了,“小卞,过来,把各位领导的茶都换换,……蒋主任,王总这个会还没结束,不过刚才他说,中午各位领导就别走了,”他四下一看,刘总不见了,这个滑头,让我一人在火上烤,“一块吃个便饭。” 蒋胜一摆手,看着服务员袅袅娜娜进来,“饭,就不吃了,……老武,刚才我还跟江平说,人这一辈子,两大主题哪,”他看看众人,再看看陪着笑的武胖子,“哪两大主题?一是盼,一是等,仔细算算,这一盼一等,这一生就慢慢过去了!” 岳文笑了,想不到蒋胜这个老粗嘴里冒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来!他看看蒋胜,脸上虽仍是波澜不起,可众人谁都知道,他们是被中国油化的人晾在这了! 这事说出去,绝对丢人,现在就走,不仅事没办成,人没见着,那更丢人,说两句不软不硬的话,也算给自己找台阶下吧! 武胖子陪着笑,更是心知肚明,却接不住蒋胜的这两句话,只是一个劲地催着服务员。 “我出去趟。”岳文笑着看看一张黑脸拉得老长的蒋胜,“卫生间往东走。”武胖子忙不迭在后面喊着。 这人比人气死人,楼比楼气死楼,岳文清楚记得,电梯里有各楼层的分布图,分公司的办公室在七楼,果然,来到七楼,挂着办公室牌子的办公室正开着门哪。 “您好,您有什么事吗?”一漂亮妹纸笑着站了起来,笑得更是一脸灿烂,这素质果真不是盖的。 “噢,我手机没电了,过来借电话用一用,我,……我是管委的,我姓邱,你们武主任还在上面陪着我们蒋主任。”虽然武胖子这个主任跟蒋胜这个主任不能比,就是跟邱汇岳这个主任也不能比,但在漂亮妹纸眼里,那就是领导,“好,您请用。”妹纸的笑很灿烂。 岳文大模大样坐下来,表扬道,“想不到中国油化的职工不仅长得漂亮,素质还这么高,前途无量啊!”夸死人不偿命,这是老爸常说的,那妹纸脸一红,弯腰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好,好,放这里吧,辛河加油站站经理聂闯的电话是多少来着?我存手机里了,没记住。” “138xxxxxx。”妹纸素质确实高,看来电话号码都记在了脑子里。 “对对,对对,”岳文笑着一拍脑袋瓜子,拨通了电话,“聂经理,哟,掉线了,掉线就不打了,好,你忙着,我上去看看,” “那领导,您走好。”漂亮妹纸笑着送了出来。 岳文回过头来,故作成熟的领导模样,“嗯,小姑娘不错,叫什么名字?有对象了吗?” “我叫陶婉华,嗯,还没有。”小姑良的脸有些红,却看着岳文,这个领导年纪也不大嘛,“好,好,我记住你了。”岳文挥挥手,笑着走出门去。 “喂,聂经理吗?我是公司办公室,噢,刚才掉线了,王总让你马上过来一趟,……啊,对,对,就是现在,马上!”岳文四下打量着,直廊里静悄悄的,“这是王总直接找你,对,对,跟谁也不要提,马上过来,过来后给我打手机,我下去接你。” 电话那边很激动,岳文暗笑,世界上都一样,被隔着几级的老板召见,都得屁颠屁颠过来,看来都想越级跟领导接触,只因为,每个人心中还都是有功名心、功利心。 “您……贵姓,王总找我什么事?”过了初始的狂热,那边开始理智了。 “噢,我姓陶,什么事?王总没有交代,我不能问,对对,越过平州分公司这一级直接找你,肯定有事,好,好,你不要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我手机。” 当他笑着走进会议室,平州分公司的经理正笑着看看他,“嗯,小伙子不错,叫什么名字?有对象了吗?” 怎么跟自己刚才说的一个字不错,语气都很象,岳文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那分公司经理看看他,有这么好笑吗?“我们这可有许多漂亮小姑娘,工资福利虽然比不上四大行,但都还可以……” “你干什么去了?”看岳文三言两语打发掉这好心人,陶沙笑问。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岳文看看沉着脸喝茶的蒋胜,左眉挑了挑。 墙上的时针飞快转动着。 “你再催催,不行,我们下午再来!”邱汇岳沉不住气了,蒋胜大喝着热水,这把个管委副主任晾了一上午,传出去,人们不会笑话管委,只会笑话他蒋胜。 武胖子的脸都笑麻了,这会也有点尴尬了,“我再去看看,那我再去看看!” 看着他胖胖的背影,岳文腰里的电话响了,他挑挑眉毛走了出去。 看着岳文瘦瘦的背影,陈江平心里一阵嘀咕,这小子,笑得怎么这么贼呢,他又要搞事?他再看看蒋胜,嗯,煞煞这国企的威风也好! ………………………………… ………………………………… 当武胖子第三次挪进王瑜亮的办公室时,王瑜亮正看得起劲,“王总,蒋胜要走。” “噢,”王瑜亮笑了,“这就要走,我还想再抻抻他!……那就让他走,……” “笃笃笃——” “不会是蒋胜吧?”武胖子眼皮子没来由地开始跳。 “他要来也不会等一上午了,”王瑜亮看看武胖子,按开遥控门,聂闯有些手足无措地出现在门口。 “你,找谁?”武胖子看着聂闯有些眼熟,但办公室主任接触的人太多,他一时记不起来。 “我找王总。”在王瑜亮的注视下,聂闯笑得很不自然,却不敢走进办公室来,王瑜亮看看武胖子,武胖子好似有些印象了,“你是……辛河加油站的站经理,聂……?” “对,我叫聂闯。” 蒋胜来就是为辛河加油站的事,武胖子心里一沉,很不好的感觉,“你找王总什么事?” “不是办公室通知我,哎,人呢,”他一回头,刚才带他过来的小伙子不见了,王瑜亮疑惑地看着武胖子,武胖子脸都胀紫了,“办公室没通知啊,我没让通知啊……我……”他突然停住了话头,恐惶地看看王瑜亮。 王瑜亮也铁青着脸慢慢站了起来,手里却仍没有放下那本《国画》。 “王总,你好!”蒋胜热情洋溢地出现在了门口,王瑜亮脸上也渐渐浮现出笑容来,“蒋主任,欢迎,欢迎。”他尴尬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你看我,公司里事太多,会刚开完,收拾着东西呢,我就把武主任叫过来,”他看看呆立在一旁的聂闯,“辛河加油站的聂经理也一块叫了过来。” “事都不少,”蒋胜一语双关,“那我就长话短说,加油站这事,还得麻烦王总,支持地方的发展。” 跟在后面的陈江平、邱汇岳看着王瑜亮尴尬的样子,武胖子汗都下来了,个个都暗叫一声痛快,陶沙朝朝岳文竖竖大拇指,岳文左眉一挑,吐出三个字,“欠拾掇!” 第11章 耻辱!奇耻大辱!(求收藏,求推荐) “蒋主任,坐坐,老武,倒水。”王瑜亮很快恢复了自信,却不管不顾其他人,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手一扬,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了。 见他也不让,武胖子忙不迭安排着各位领导坐下。 这是个强势的人,也是个相对忠厚的人,嗯,很有个性,岳文发现,王瑜亮的黑色皮靴宽头厚底,而不是流行的那种尖头的款式。 “蒋主任,我也不是有意为难,这个加油站,一是地理位置好,这个不用我多说,二是前任留下的老大难,三是涉及到我们与华建的关系,都是央企,里面的情形还请理解……” “这路修到一半,就因为加油站,成了断头路,”蒋胜等了一上午,虽然心里有火,黑脸仍很平静,但语气很强硬,“今年新*区建设正式动工,整治辛河也提上议程,沿河两岸的附着物必须拆掉……” 岳文认真地听着,不得不承认,领导讲话还是很有艺术性的,虽然针锋相对,但仍不时响起阵阵欢快的笑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宾主双方心情多么愉悦呢! “那就再沟通,”眼见王瑜亮毫不让步,蒋胜站了起来,“那打扰王总了。” “都十二点了,”王瑜亮看看墙上的挂钟,“诚恳”道,“蒋主任,一块吃个便饭,平时请都请不来呢。” 这句话放平时没毛病,可是此情此景下,却让人浮想联翩,“不了,上午谭主任一直找我,回去也得跟廖书记再汇报,”蒋胜不软不硬,“改日,改日。” 王瑜亮也不坚持,一行人出了门,到了电梯旁,王瑜亮却站住了,明显没有送下楼的意思,蒋胜一挥手,却是再不说一句话,“你替我送一下蒋主任。”王瑜亮看看武胖子。 人活一张脸,男人要脸面,官场中的男人更要脸面,这开发区管委的副主任来,等了一上午,连电梯都不送,实在是说不过去! “蒋主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王总就是这个脾气,上次……集团来人,他连午餐都不陪,”武胖子气喘吁吁,见这帮人脸上都能拧下水来,犹自还做着徒劳的解释。 刚出了电梯,他就接到电话,“噢,好好,我了解过了,好好,这我马上办。” “这帮人,油价一个劲地少,还天天喊亏损,都快成全国人民的公敌了,”邱汇岳愤愤道,“还要怎么沟通,……明天谁来?” 蒋胜道,“王瑜亮的话毕竟没有说死,江平,要不……明天你再过来一趟?” “行,明天我跟岳文一块过来。”陈江平很痛快。 “这求人是不行的,这个思路得换换,得让他们求着我们拆!”岳文看看蒋胜,蒋胜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往心里去,是啊,你要人家主动把吃饭的锅砸了,还要求着你砸,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邱汇岳把话接过去,“人家是区里的财神爷,有大项目,”他火气也很大,“你说,明明两家央企顶牛,我们在中间受气,况且,加油站手续不全,你说,我们愣是不敢拆!”他声音小了下来,只见武胖子笑着挪了过来。 “岳主任,”武胖子笑道,“明天先让芙蓉街道的岳主任过来就好了,先理出个初步的意向来。” 噢,看来这一趟还没白来,王瑜亮又动了心思?蒋胜等人脸上都是一松,都看着岳文。 “他们怎么知道我,”岳文却惊讶了,刚才在办公室里跟陶姓姑娘报的是可是邱汇岳的名字,“呵呵,我的大名都惊动央企了吗?” …………………………………………… …………………………………………… “服务员,给我上头蒜!” 满座皆惊,黑八抬起眼看看大家,那从容不迫、云淡风轻,颇有大师风范。 “宝宝,咱俩要不要换个位子?”岳文眉头紧皱,喝着杯中的玉米汁。 “换,换,这哪是吃必胜客来了,是丢人来了!”宝宝附和道。 “八哥,”岳文吡笑着啃着手里的披萨,“我活了二十五岁,好象还从没听说过,吃必胜客的披萨,还要就蒜的!” “今儿就给你开开眼,”黑八狼吞虎咽,“这披萨就跟中国的包子是一个原理,你说在中国人的地面上,吃包子能不就大蒜吗?” “先生,我们这不提供大蒜。”俏生生的服务员掩口笑着走上前来。 “不用不用,他这是肚子里有邪火呢!你忙你的吧。”宝宝笑道,“文,我们可是在中国油化的走廊里站了五天了!” “蒋主任,副厅级干部,都等了一上午,我们几个没品没级的,在走廊里站五天还叫个事吗?”岳文脸上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 “别说你没上火,”黑八不情愿了,“我就看不惯你这幅装逼的表情,宝宝,你看,我看,这嘴上都起泡了,”黑八笑着要掰开岳文的嘴唇,岳文拿起精钢叉子一比划,黑八才住了手,“耻辱,绝对的奇耻大辱!” “文,下午还去吗?”宝宝道,“接待室都不让进,到了中午,连管饭的意思都没有,我特么地,这哪是商量事啊,这明显把我们当成咸鱼,晾着了!” “去,为嘛不去?”岳文笑道,“那人家总有茶有水吧,风刮不着,太阳晒不着,还有漂亮妹妹侍候着,总比让你回去看工地强吧?” “可你是领导啊,虽然没级别,但总是街道的领导……”黑八嚷嚷道,“让人家在走廊里晾了五天,传出去多丢人啊,”他眨眨眼睛,突然又笑了,“文,怎么你走到哪里都让人这么烦呢!” “八哥,上半句,你难得释放一点人性的光辉,可后半句不好听啊,”岳文放下手里的刀叉,“上厕所!” 宝宝马上会意,“我也去!” “哎,我也去,等等我,回来……”满座的人都在看着他,黑八懊丧地嘟囔道,“特么地,就晚喊了两秒钟,服务员,……结账!” ……………………………………… 又是一个下午,在无聊的等待中,悄悄从指缝滑过。 武胖子第一天露了一面后,却再也见不着人。 岳文自从第一天打电话给陈江平请示,得到明确答复要靠在这,中国油化什么时候下班,他们什么时候下班,就再没打过电话。 “喀嚓——” 黑八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见岳文对着大厅里巨大的景泰蓝花瓶又照了起来,“文啊,我真佩服你,嘴辱都起泡了,你老人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照相!” 上午,他是对着那幅铜雕照,下午却又瞄上了这里的花瓶。 “这花瓶有什么好看?”宝宝吡笑道,“上面接待室那几个‘花瓶’才真好看,呵,啊!什么时候照的?” 看着岳文展示着手机里的照片,宝宝惊讶了,“我有什么好东西,向来都记得跟兄弟们分享,”岳文笑了,一笑扯得嘴唇有些疼,他又收敛了笑容,“走,那边坐会。” 三个人站得腿麻腰酸,朝着大厅里的沙发直奔而去。 “宝宝,我出道题考考你,答对了,晚上我请客,地方你随便挑,东西你随便点,走时再拿两条烟,怎么样?”岳文舒服地倚在沙发上。 “答错了呢,”黑八警惕性很高,“宝宝,小心上当。” “答错了嘛,”岳文笑了,一笑扯得嘴又是一咧,“特么地!”他看到了王瑜亮在众人簇拥下走出电梯,朝这里看了看,又走出大厅。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被晾在这五天,人家这是为那天聂闯闯宫的事报复他。 “答错了嘛,你到后院,把后院的车给我数数,顺便都照张像!”岳文的眉毛不由自主挑了挑,“我作主了,从明天,不,或许从今天下午,我们不用再来这里上班了!” “行,不为你请客,就为这,老子干了,”宝宝笑了,“特么地,这整天到这‘上班’,谁受得了!” “这就不是上班,这是上坟!”黑八马上补充道,“上坟心情都没这么沉重!” “好,请出题!”宝宝一伸手。 “说,金庸小说中哪位女子最适合作老婆?” “小龙女!”黑八开始抢答。 “娶个性冷淡回家你愿意啊!”岳文“扶着”嘴唇,讥笑道。 “黄蓉!”仍旧是黑八。 “就你这智商,卖了你,你还得帮她数银子,行吗?” “香香公主!”宝宝一拍沙发。 “那香味谁受得了,一天两天凑合,两月、三月你试试!” “周芷若,”黑八笑了,亲热地一把搂住岳文的脖子,“那个演员,我怎么觉着跟秦湾大学你那个老师长得差不多!” 岳文白了他一眼,“不行,太毒,说不定,一觉醒来你的小弟弟就没了!” “那你说是谁?”宝宝没辙了。 岳文吡笑道,“程英!”看着宝宝与黑八求教的眼神,他吡笑着揭晓了谜底,“她会吹箫!……长沟巯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箫到天明。” “我靠!”黑八不服气地吐出两字,“流氓!” “我靠!”宝宝很服气地吐出两字,“精辟!” “那就去吧。”岳文笑了,随手又拿起桌上那本财经杂志翻了起来。 黑八站了起来,又犹豫着坐下了,“文,领导不让我们回去,我们擅自回去,行吗?” “我不是领导吗?”岳文反问道。 “我是说,陈主任,”黑八一把抢过财经杂志,“都看了两天了,我也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怎么着,想发财?” “给你,你也看不明白,”岳文也不与他抢夺,“不是我说你啊,八哥,你复杂的五官下,掩盖不了你朴素的智商,请用脑看,用这里!”他点点自己的脑袋。 “用脑看啊,就是用脑看啊,这都是些什么,”黑八无聊地把杂志又扔到一边,“我去看看宝宝,这里美女太多,别抽空子再犯个错误,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还没走出去,迎面遇到从后面而来的宝宝,满脸兴奋,嘴张得老大,“我靠,满院好车啊!”他拿出手机,三个脑袋马上聚到了一块。 “大众途锐3.2V6!” “兰德酷路泽4700V8!” “普拉多4.0VX!” “奥迪A6 2.4!” “我靠,一辆4.7排量的进口兰德酷路泽4700V8要130万元左右,国产要107万元;排量3.2的大众途锐3.2V6要110万元左右;排量4.0的进口丰田普拉多4.0VX要77万元,国产大约61万元;排量2.4的奥迪A6均价也在47万元左右。”宝宝咋舌道,平时在办公室除了接听电话,就是研究车了,虽然买不起。 “走来——” 岳文豪爽道,“特么地,我的鸡鸡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他带头走出大厅,到了大街上,仰头喊了一句,那样子甚是疯癫,过往的行人都象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啥意思?受刺激了吧,哎,文,你没事吧,可别因为这再整出个精神病来,那就真名动平州了!”黑八看看宝宝。 宝宝奸笑道,“就你这智商,说多了你也不懂,就两字,特么地——欠操!” “对,”黑八附和道,“不操他不知谁是爹!这,这是有办法能办他们吗?” “有了。”岳文头也不回。 “办法在哪?”黑八、宝宝紧跟其后。 “在路上。” 第12章 灰色手段 “老少爷们,都下车,都下车!”二腚从一辆越野车里跳了出来。 坐在“猎豹”里的三兄弟都乐了,几辆拖拉机、七八辆三轮车拉着的几车男女老少,吵吵嚷嚷着都下了车。 “外面冷,都到大厅里去。”大灰狼也跳下车,大手一挥。 “哎,郎哥,亲自来啊。”黑八忙不迭跑过去。 “这岳主任的事就是兄弟们的事!”大灰狼似乎觉着仍不能表达胸中的意思,“在开发区地面上,岳文就是我亲兄弟,”他扭头看看这气派的大楼,“特么地,我姥姥家就是这个村的,二腚也是这个村的,弄个加油站挡在路口,路就是一直不通,我们都想给他拆了!我回去一说,老少爷们就都过来了!” “郎哥,辛苦!”岳文现在才下了车,挨个与大灰狼、二腚等村民握着手,看到孩子还要逗几句,弄得活象领导接见似的,“兄弟们,辛苦啊,外面天冷,里面有热水,都到里面去!呵呵,我们就不进去了,得注意影响!” “兄弟,进来吧,我们有理,在哪都不怕!”大灰狼一甩头发,“走!” 大楼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马上涌进一群扶老携幼的人,几个保安急忙走过来,大灰狼迎上去,那目光吓得保安一缩脖子,又退了回去。 “爽,让他们也尝尝堵门的滋味。”门外,黑八笑得肚子上的肉直颤。 “什么?多少人?一百多人?”十六楼的办公室里,武胖子也接到了保安的电话,“好,维持秩序,不要冲突,我知道了,好,千万不能冲突。” 他下意识地还是先给派出所打电话,可是派出所根本不管。 他一阵牙疼,眼前马上又浮现出那张年轻的笑脸,这咬人的狗不叫,早就听说这小子是个狠茬,在金鸡岭把名震开发区的施忠孝都送进了监狱,晾了他五天,果然不肯善罢干休。 他操起电话,想了想,还是直接拨通了区委常委、秘书长蔡永进的电话,“秘书长,你好啊,有件事还得麻烦你啊……噢,是这样,我们中国油化的办公大楼现在被堵上了……好好,好,那谢谢秘书长了,好,好,……” 放下电话,武胖子松了口气,这堵门求访以前不是没有过,但区里都会出面,这次,在他看来,顶多也是乱一时,乱不了一世,“等会儿,芙蓉街道就会来人把村民带回去,维持好秩序,千万不能出乱子。”语气却不象刚才与蔡永进通话时那样谦虚,而是有些刻意模仿王瑜亮居高临下的神态。 “武主任,芙蓉街道的人已经来了。”保安队队长汇报着。 “来了?”武胖子坐不住了,放下电话,扭着肥胖的身躯就进了电梯。 这王瑜亮马上就要回来了,这大门都被堵了,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也是兔子的尾巴,干到头了! “人呢?”大厅里只听得吵吵嚷嚷成一片,大人小孩都有,男人女人都在,武胖子只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象浆糊搅在了一块。 “在这呢。”岳文笑眯眯地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胖子吓了一跳,“岳主任,这——是怎么回事?”他明知故问。 “受委曲了吧,心里没有委曲,谁来求访?”岳文看看大厅里喜笑颜开的老少爷们,“武主任,能不能不说普通话?你一个土生土长的平州人,拽什么普通话!” “要求访也要到工委大院去啊,”武胖子仍是一口气急败坏的普通话,“别废话,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去?这都快下班了!” “啊,我们正在做工作。”岳文也学着他说起普通话来,“看,我都让你带坏了。” 人群里,这几天来的那两人正分头做着工作,可是武胖子算是看出来了,这哪是做工作,简直是在鼓劲加油,这不,人群里开始有人喊上了—— “拆掉加油站!” “还我土地!” “我们不要断头路!” …… 呼喊声高亢激昂,口号声此起彼伏,在大厅里不断回荡,中国油化分公司的职员却好似看到了西洋景,都走出办公室来看热闹。 武胖子的脑袋都短路了,“喂,”他顺手接起手机,声音马上又降下来,电话里传来王瑜亮明显压抑着火气的低沉嗓音,“武忠树,……丢人丢到家门口了,……给你两小时,两小时解决不了,你不用干了!” 办公楼里的暖气烧得很好,武胖子却觉着如同在火上烤着一般,“兄弟哎,我的亲兄弟!”一张黑脸马上换上了白脸,朝着确实最象他兄弟的黑八走过去。 “亲兄弟?!”黑八异样地上下打量着武胖子,“我们很象吗?”宝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嗯,象,真象!” “象也没用,别说亲兄弟,叫亲哥哥都没用!”黑八阴阳怪气道,“这们在走廊上站了五天,也没看你给亲兄弟倒杯水喝,也没管过亲兄弟一个馒头……” “兄弟,消消气,哥哥这几天忙,你看,刚过完年,事也多,”办公室主任能屈能伸,跟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人称兄道弟了,从这一点上,武胖子就是合格的,“得,今天一定得给哥哥个机会,晚上找个地方,老哥哥当面给兄弟几个陪个不是。” “吃饭啊!请的人太多,我们吃得过来吗?”宝宝看着黑八神气活现地接过武胖子的烟,暗骂一句,“不装逼能死吗?”这几天吃食堂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好在黑八明白兄弟的意思,“哪,我们领导在那,他决定。”黑八一指岳文。 “兄弟,兄弟,看我昏了头,……”话音未落,武胖子已朝岳文冲了过去,惊得黑八瞠目结舌,“我靠,还要不要face了?” “八哥,瞧,人家这脸皮,是不是比你的还厚!”宝宝笑着一把搂住黑八的脖子,顺手捏了捏黑八的肥腮,“呵呵,这face皮,还真厚!” 看着武胖子热情洋溢地冲过来,岳文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 武胖子却蓦地停住了,一堵墙瞬间挡在了自己前面。 “怎么,你是中国油化的领导,告诉俺,这这断头路什么时候能通,加油站什么时候拆?……” 看着大灰狼狰狞的表情,武胖子的笑更浓了,唐塞着,左支右绌,好不容易摆脱了大灰狼,狼狈地回到办公室,“蔡秘书长吗?咱侄女的事,省公司已经批了,对,对,对——中国油化正式员工,……好,好,”他抬眼看看时钟,“还有一个小时王总就回来了,真心不希望因为这事再横生枝节,噢,好,好,那麻烦秘书长了。” 打完电话,武胖子长叹口气,这利益交换,整个社会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可是,这话已说出去,省公司那边的工作还没做通,也罢,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他犹豫着,又拨通了陶沙的电话。 …………………………………… ……………………………………… “兄弟,刚才武忠树给我打电话了,”陶沙的电话直接打到岳文的手机上,“靠,我又不是他家的法律顾问,就是沾点远亲……好,你放开手脚,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刚放下电话,陈江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让撤吗?是不是区里的意思,噢,我知道,马上撤!” 陈江平瞬时感觉那个认识之初的岳文又回来了,虽然桀骜不驯,却仿似胸有丘壑,俯瞰全局,“那你这一出唱得还有什么意义?”事先没有汇报,但马走日字,象走田字,一看就是岳文的招数,陈江平看看坐在对面的蒋胜,此时他正在老上级办公室里。 “我知道解决不了问题,就是想让他们求我们,主动权应该在我们手里,……从今天开始到加油站拆除,我要让他们知道,在开发区地面上,到底谁说了算!” 蒋胜一张黑脸面无表情,陈江平开了免提,他认真听着。 “这个思路好,这是在开发区地面上,我们怎么一直象孙子似的,”蒋胜大口地喝着滚烫的热茶,“江平,不要管他,让他闹,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陈江平也笑了,“王瑜亮这货,把他晾了五天,就岳文这脑子,什么办法想不出来?!” “他不就是拿着项目卡我们的脖子吗,廖书记早有想法了,有央企背景怎么了?到底也是企业,也得守法守纪,也得讲良心,不能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掰掰腕子,是好钢还是废铁,在炉子里一放就知道!” 蒋胜看着陈江平,黑脸上难得绽开些笑容。 ………………………………………… ………………………………………… “武主任,领导让我们把人领回去。”岳文看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武胖子了,这下胸有成竹,脸上又换回了原来倨傲的表情。 “哼!”话都没有一句,只是鼻子里发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岳文心里一阵气火,“老哥,算了,看你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事,我们不管了,八哥、宝宝,我们走!” “你们领导可是专门打过电话的,领导的话你们不听?”武胖子有些急。 “你应该这样讲,领导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听过?”宝宝笑着怼了一句。 “放心啊,亲哥哥,”黑八笑着接了一句,“马上下班了,你人又这么扣,也不管饭,他们等会就自己回去了。” “别价,别价,”武胖子马上意识到街道上这三人要扯皮了,领导发话归领导发话,真正办事的还是他们三个,“兄弟,帮帮忙,帮帮忙……” “忙,可以帮,”岳文吡笑道,“这刚过完年,又是大冷天,啊,也不能白来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怎么个意思?”武胖子还没明白过来。 “一人发点补贴吧!”黑八笑呵呵地靠上来了,“大家都不容易,这往这走的油费、误工费,你说得算谁头上,”他看看岳文,“哥几个在这站了五天了,腿都站细了,亲哥哥,呵呵,我不明说了,你懂得。” 堵我的门还管我要补贴?武胖子鼻子都气歪了。 “行了,我们的话带到了,这社会啊,钱不是万能的,不花钱也是不能的,走,把手机关了,吃火锅去!”岳文再也不看他,抬步就朝外面走。 “补贴不行,我没地方下账。”武胖子犹豫着,见岳文不理他,马上道,“一人十块!” “打发要饭的哪!”岳文脚也不停,“一百!没商量!” “行,一人算一百块怎么样?”妥协也是门艺术,更是一门修养——从政者的修养。 “好,那谢谢亲哥哥了,”岳文突然回过身来,亲热地握住武胖子的胳膊,把手往前一拉,就开始握手。 尼玛,这是演川剧哪! 武胖子呼哧呼哧喘着气,这手往后缩着,愣是拽不过岳文,这幸亏老爹老娘没给他生这么个弟弟,要是真有这么个亲弟弟,估计自己活不到退休。 一众村民乐喽,“郎哥,半天就是一百,一天就是二百,比上班还挣钱哪,明儿我们还来吗?” 武胖子差点吐血。 大灰狼顺手把手里的一百块钱递给黑八,“这事,领导定,”他看看岳文,“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这位大叔不是说了吗?有钱赚为嘛不来,”岳文带头走出大厅,“来,能赚几天是几天!” 第13章 婉约派拆迁队(感谢果油) “这两天,公司里挺热闹啊,象赶周疃大集,……这还是中国油化秦湾分公司吗?” 一众领导及中层低着头,紧张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着。 “我听说,人家过来求访,我们还给人家发了补贴?!”王瑜亮的目光灼热,烤得武胖子汗又下来了。 “前几任经理也有这种事吗?怎么到我这里就发生了?……是我领导能力不行,还是你们工作水平不行?” 没人敢接茬,也没人敢抬头,就是一众副职也是作认真记录状。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平州分公司经理王易阳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又红着脸关掉,抬起头惶恐地看了看王瑜亮,众人都很同情地看看他,好了,出头鸟有了,挨训的有了,大家不用提心吊胆了。 王瑜亮倒很平静,“开会时手机打静音,还用我再三强调吗?嗯,王易阳,你也不用在这飞了,你出去飞吧,出去沉醉去吧!” 王易阳忙解释道,“王总,我……”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晚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另一只手机不识时务地又叫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又要触霉头了,王瑜亮的眼光也在四下扫着,脸越来越沉,可是扫了一圈之后,他发现声音还是从王易阳那里发出来的,不同的是,这次王易阳手忙脚乱打开了公文包。 “出去!” 王易阳赶紧红着脸站起来,面红耳赤地走出会议室,门却虚掩上了,“喂,什么事?”接连两次在王瑜亮跟前出丑,他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好,“什么?再说一遍!……好,好,在开班子会,开完会后我马上跟王总汇报!” “什么事?”一走进会议室,迎面又碰上王瑜亮两道冰冷的目光,刚才会场上一片沉寂,王瑜亮根本没说话。 “王总,刚才辛河加油站打来电话,加油站被堵了!” “有本事就让他们一直在那站着,天气预报不是报道今天有小雨吗?”王瑜亮不以为意,示意王易阳回座位上。 王易阳却不敢动,小声道,“王总,不是人堵的,他们在加油站外面倒土渣子,拖拉机一车一车地往加油站拉,聂闯说,现场就快失控了……” 啪——! 王瑜亮的情绪先失控了,也彻底爆发了,当着副总与下面十几个中层的面,他脸色铁青,嗓音嘶哑,“派铲车,给他铲喽,铲喽,铲喽——” ………………………………… ………………………………… 从十朝古都金陵到天朝之都燕京,从白山黑水到锦绣江南,从古城长安到新城秦湾,如果你问这些地方有什么共同点的话,没有,除了它们都在进行大规模的拆迁,岳文工作的第二年,大江南北,“拆”声一片。 拆迁,是经济发展的需要,是城市化进程中不可缺少的环节,也是经济快速发展的直接体现,没有拆迁就不会有现代化的住宅区,便捷的交通和大型的企业。 但是,伴随拆迁,暴力愈演愈烈,“钉子户”和群体性事件层出不穷,拆迁的每一个环节背后都不可避免染上暴力的因子。 “彪子,当央企遇上拆迁队,你说会怎样?”岳文顺手拔起地上一根枯草,在嘴里慢慢嚼着。 对面,一夜功夫,村里的老少爷们一齐动手,起伏绵延成山的土堆已把加油站隔成了孤岛。 加油站的聂闯带人往前闯,眼看要动手,大灰狼、二腚等村民手持铁锨、镐头一吓唬,又退回去了,就象被包围待歼一样,等待着分公司前来救援。 “那就看谁的拳头硬了。”这孩子,有事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武力。 “NO,NO,NO,”岳文笑着摆摆手,“谁说拆迁就一定要用暴力,那是拆迁队中的豪放派,我们,”他指指自己跟站在周围的几大害虫,“要做拆迁队中的婉约派,他们讲究真刀真枪,直来直去,我们讲究的是围魏救赵、围点打援。” “对,我们不动手,困死他们,让他们自己消失。”黑八兴奋地补充道,这种不用坐机关看文件的机关生活,很是合乎他的胃口,他都后悔为嘛还要在组织办待上半年了。 “这里面有个战术,……小时候家里穷,也买不起书,什么书我都看,我姥爷当过兵,我记得很清楚,有本红色的小册子,叫《几个战术问题问答》,一点两面、三三制、四组一队、四快一慢、三猛……这些东西完全可以运用到工作中,”说起这些来,岳文不再开玩笑,似乎很郑重,“里面还有一篇文章,《怎么当好师长》,我姥爷现在还一直跟我唠叨,当领导也无非就这几样,……一要勤快,二要摸清上级意图,三要调查研究,四要……,五要把各方面的问题想够想透……” “你姥爷在部队上当过——师长?”彪子打断了他的话,众人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岳文。 “排长!”岳文笑了。 “嘿——” 众人起哄道,“我们还以为是多大的官!” “看你这样,也不象个师长的外甥!” “有个当师长的姥爷,还用跑到芙蓉街道来吃苦受累!” “好了,有车过来了,我跟彪子打援去。”宝宝笑道,两人都穿着迷彩服,手里都拿着一面小红旗,胳膊上戴着红袖章,这是那个年代拆迁队的标配。 岳文看着他们的背影,文章中还有一条,要有一个很好的团结的班子,他再看看黑八、蚕蛹,嗯,别的没有,团结没得说。 “哥们,这今天不加油了。”彪子威风凛凛地挥着小旗,逼停了大货车。 “为什么?”司机探出脑袋,他也看到了前面热火朝天的场面,“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不让加了?” “没有理由,不让加就是不让加。”彪子虎着脸,毫不通融。 “哥们,到别处去加,这个加油站不好,油品人品都有问题,再说,你也进不去了。”宝宝腻声笑着,嗓子里发出一阵沙沙的笑声。 司机眼见不成,骂了几句,调转车头开走了。 几句话又打发走几辆散客,几辆客车又开了过来,一看就是一个车队。 “我们是运输公司的,有车队卡。”明显这就是定点加油的地方。 “有车队卡也不行,说不让加就不让加!”宝宝口气虽然强硬,但脸上却笑得亲切,“等会你们公司就会给你打电话。” “为嘛不让加?怎么还给人家堵上了?”司机走南闯北,也是一身痞性,看样子明显不服。 “军事机密!”宝宝突然板起了脸,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红袖章,彪子忍俊不禁,差点笑喷了,“我们也是刚接到通知,配合部队行动,兄弟,泄露机密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加个油还要上军事法庭,我从没听说过,”司机嘟囔着,跟后面嚷着,“给公司打电话,这辛河加油站不能加了,到哪去加?” “呵呵,这身行头挺帅啊!”陈江平的司机小傅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停在一边,他笑着摘下墨镜,“自己家得通融吧,别让我白跑一趟,上午陈主任在区里还有会呢!” “到别处加吧,”宝宝与小傅很熟,“以后我们街道不在这定点了,岳主任跟祝公公说了。”司机背后都直呼祝明星为祝公公,小傅尤其喊得响亮。 “靠,白跑一趟,晚上请客啊!” “多大点事儿,只要你有空!”宝宝笑着猫腰钻进车窗,一把把小傅的烟抢了过来,“抽根烟,站了一上午了,嘴都磨破了!” “加油站不能抽烟!”小傅警告道。 “马上就不是加油站了。”宝宝吡笑道,“呵呵,我们把车队和散客都给他挡在外面了,他就喝西北风去吧。没有油,没有车,早晚得自己拆了!” …… 这里的下午静悄悄。 几个害虫却百无聊赖地抽着烟,“文,你不是说分公司肯定会派人来吗?” “对啊,你家的孩子被人揍了,当大人的连个屁都没有,还叫家长吗?”何况王瑜亮那强势的作风,不往这派人都不是他的风格。 “来了,还真来了!”蚕蛹一指远方的公路,“看,那是送油车,嚯,这阵势,前面那是几辆铲车啊,一辆,两辆……嚯,五辆!” “岳主任,”辛河加油站站经理聂闯走过来,递过一支烟来,“借一步说话。” “不用,”岳文笑着接过烟,“呵呵,中华,中国油化的福利待遇就是高,咳咳,人比人,气死人啊,聂经理,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我这几个兄弟也不是外人。”他顺手把烟递给黑八。 “岳主任,我是个粗人,我就直说了啊,”聂闯见岳文不给脸,“啪”地点上烟,长吸一口吐了出来,“岳主任,这个加油站也没碍着你什么事吧,你拆了它,就是砸了兄弟我的饭碗!让我说,我们都是干活的,让上面的领导协调去吧,都是公家的事,何必那么认真,兄弟们私下里交个朋友,怎么样?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他朝岳文伸出手来。 他的意思岳文明白,加油站拆了,他这个站经理短期内也没法再当,何况这个加油站人流量大,位置也好。 “他还真没碍着我什么事,但,”岳文指了指正在拉土的老百姓,“但碍着他们事了,这条路多少年了还不通,老百姓早就有意见了!” “老百姓的意见还叫意见?” “老百姓的意见真叫意见!” “这么说,不能通融了?”抽了半支的中华烟被扔在脚下,聂闯狠狠地用脚捻着。 远处,彪子、宝宝笑呵呵拿着小红旗又拦住了油罐车,落日的余晖把二人浑身上下涂抹成金黄一片。 “把这给我铲平了。”聂闯大手一挥,霸气十足,朝着铲车走过去。 “我看谁敢?”大灰狼一下站了起来,长风吹动了那飘逸的长发,霞光中,颇有一种侠客风范。 “聂经理?”几个铲车司机犹豫了。 “下车!”聂闯吼道,他蹿进油罐车驾驶室里,朝着人群吼道,“我看谁敢拦我!” 大灰狼呵呵笑了,“吆嗬,谁家的裤裆开了,把你露出来了,看老子怎么拾掇你!” 岳文一把拉住大灰狼,油罐车却在聂闯的驾驶下启动了,它朝着几个土堆中间还没合拢的豁口轰鸣而来。 “特么地,玩命是吧?”彪子的疯劲上来了,横身挡在油罐车前面,“你轧,你轧啊,你倒是轧一个试试!” 聂闯沉着脸,三十多吨重的油罐车发出沉闷的吼叫,众人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不断抖动。 彪子直瞅着油罐车,却不动弹,几个加油站的员工纷纷喊道,“聂经理,算了,算了,别出人命!” 聂闯不理会,仍是慢慢踩着油门,宝宝离彪子最近,他紧张地把小红旗捏在手里,忽然回过头来,“文?!” 岳文不答话,油罐车却近了,更加近了…… “嘀嘀——嘀嘀——” 刺耳的鸣叫让人心头悸动,耳膜震得生疼。 “呜——” 油罐车突地又发出一阵轰鸣,宝宝突然抢上前去,一把拉开了彪子。 “拉我干嘛?”脸色苍白的彪子嘴里犹自犟着,“他不敢撞,他撞一个试试!” 可是,他却不再挡在油罐车前面。 “文,要不,把气给他们放了?”蚕蛹出着主意。 “放吧,能把你崩出二里地去!”岳文笑了,众人看看蚕蛹单薄的身体,纷纷打趣着。 聂闯仍沉着脸,油罐车发出一阵轰鸣,慢慢驶向豁口,见街道的人熊了,他的信心爆棚,“都站在原地卖秫秸吗?上车!进站!” 几辆油罐车见站经理这么玩命,也都纷纷踩着油门,朝着几口个豁口冲了过来,但却也不加速,只是龟速前行。 轰鸣,巨大的轰鸣笼罩住了全场,几辆油罐车就象巨大的怪物一样缓缓地向人群冲过来。 “闪开!不闪开,撞死你!” 聂闯居高临下,疯狂地按着喇叭,可是眼前的岳文丝毫不动。 “文,走,走!”黑八扯着他的衣袖。 十米…… 五米…… 三米…… 两米…… 黑八怪叫一声,“我可不想当残疾!”他笑着闪身退到一边。 一米…… 岳文突然诡异一笑,也闪身跳到一边。 聂闯悬在嗓子眼的心马上放了下来,这人啊,到底还是命要紧,他一加油门,油罐车轰鸣着驶向豁口。 突然,油罐车往前一倾,聂闯的心也一沉,只觉着车头慢慢倾斜,带动着罐体慢慢倒在了旁边的土堆上,他整个人也歪倒在驾驶室里。 “聂经理,聂经理!” 聂闯抬起头来,正看到蹲在土堆上吡笑着看着他的岳文,“不好意思啊,今天你上班来得晚,昨晚呢,我们在这挖了几个大坑,呵呵,就等你们的油罐车了。” 聂闯费了好大劲才打开车门,从倾斜的车里爬出来,他心里一凉,只见四五辆油罐车都横七竖八地躺进了坑里。 “哎,别这样看着你的员工,会吓着他们的,”岳文笑道,“下半夜,车来车往的,乱糟糟的,谁也看不清!他们也看不清!”他指指坑边一堆草席子、几根木头,“看,这坑挖的,还象回事吧!” 第14章 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聂闯顺手拾起地上的木棒,大灰狼马上也逼了过来,连木棒也不用,赤手空拳,睥睨一切。 看着聂闯转眼间又萎顿了,岳文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吡笑着,“聂总,看啊,就是你上班开车进去那个地方没挖坑,不过,马上就堵上了。” 手机接起来了,传来陈江平有些恼怒的声音,“怎么搞的?我说了几遍了,不准再到中国油化大楼,蔡秘书长又给我打电话!别给我惹事啊!” “我们也没去,正在加油站呢。”岳文朝宝宝挑挑双眉,“再说了,他们不给补贴村民都懒得去!” 电话那头的陈江平一下笑了,是被气笑了,“他们彪啊!村民到自己家去求访,还给发补贴!”见岳文还想“解释”,他不容分说打断他,“你不要推卸责任,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也跑不了你!你的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加油站干什么?加油站也不能堵!” “冤枉啊,陈主任,真不是我们要堵,我们是来协调事的,是他们自己拿车堵上的,几辆油罐车,也不知有油没油,就堵在那里了!” “呵呵,”陈江平笑了,无可奈何地笑了,他可是太了解岳文了,“这么说,两件事都不怨你们是吧?” “对,都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岳文回答得铿锵有力。 “王瑜亮已经找到廖书记了,我正往工委大院赶,他仔细掂量着办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 王瑜亮出了廖湘汀办公室,刚才还满面春风的脸转眼间变得霜雪交加,武胖子瞅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王总,廖书记过问,应该问题不大,毕竟……区里还是有求于我们的。” 王瑜亮在廖湘汀办公室只坐了半个小时,但对一个区工委书记来讲,时间也是长的了。 廖湘汀的态度很明确,“这事我不知道,……村民是自发请愿,还是街道干部直接发动,我看不会是后者,现在不是以前了,街道干部说什么老百姓就听什么,……求访不要紧,但不能干扰正常的办公秩序,街道一定会把人领回去……加油站的问题,也一样,不能破坏经营,村民不准有过激行为,但加油站的事,老蒋也跟我汇报了,这一点还请王总支持地方的发展……” 几件事他抹得溜光水滑,推得一干二净,说得冠冕堂皇,王瑜亮气得牙痒痒。 如果换作是其他领导,为政绩、为项目,早妥协了,至少不会象现在这么暧昧,但廖湘汀不一样,王瑜亮也从侧面听说过,从某些方面讲,两人性格还真挺象,都很强势。 王瑜亮也知道即将上马的南部新区在廖湘汀心目中的份量,是啊,情势与以前不一样,领导也与以前不一样,但有一样却始终不变,那就是确如武胖子说的那样,区里求着我们。 “明天凌晨,全区中国油化的加油站,全部停业整顿!临港项目……停止施工。” 王瑜亮长喘一口粗气。 “那咱自己家加油呢?”武胖子马上想到实际问题。 “留公司的加油站,其它加油站一律关停整顿……” ………………………………… …………………………………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要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芙蓉街道的宿舍里,一群害虫还没起床,昨天成功地坑了人家一把,高兴得一庆祝,个个都喝高了。 “哎,文哥,不是这样唱的,”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见岳文半躺在床上吼开了,蚕蛹笑着回应道,“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轰地一声学校不见了!” “这倒霉孩子,看来上学时就是个不受老师喜欢的主儿!”黑八也醒了,“不过,哥也会唱,……哎,快看,我的小鸟也起来了,正向你们致敬呢!” “八哥,你要不要脸啊,大早上耍流氓!”彪子愤愤不平了,一只臭袜子就扔向了黑八。 “知足吧,我们还能晨勃,就万建设那把年纪,想勃都勃不起来了!”宝宝笑着打着圆场,“说点实际的,剪子包袱锤,谁输了谁去买早饭!” “呼呼呼呼——” 黑八马上躺下装睡,“哥还没醒啊,刚才那是梦话!” “梦你个大头鬼,没醒就没早饭啊,”正说着,手机又响了,岳文光着身子跳下床,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大清早的,谁这么早就来请安?我靠,是陈主任!”岳文一摆手,作了个噤声的姿势。 “呵呵,陈主任来给你请安啊,不对啊,这不成了老的给少的拜年了吗?”黑八嗤嗤直笑,却是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肯出来。 “加油站停业整顿了!”岳文微笑着着看着大家,太阳照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朝气蓬勃。 “该,堵了六辆油罐车,没油了,不停业整顿还能干嘛!”宿舍里,转眼群情激奋了。 宝宝点着一根烟,“哎哎,没那么简单吧,要不老大也不会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是不是……” “是,”岳文穿上衣服,恶作剧地推开窗子,立马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全区中国油化的加油站都停业整顿,……石化仓储码头也停工了!” “你想冻死兄弟们啊,昨天可都是立了大功的人!这才叫什么鸟什么尽,好弓藏……”黑八马上裹紧了被子,“他整顿他的,他停他的,管我们屁事,蛹弟,快出去买油条,哥饿着哪,昨天都吐了,胃里什么也没了,哎,有油炸糕再给我买几个,要豆沙馅的啊……” “这事怕是麻烦了……”宝宝有些担心。 “呵呵,他不发补贴,我们的村民都不去了,他自己的油罐车把门堵上了,关我们屁事!”岳文吡笑道,“这个锅,我们不背啊,也背不起!” …………………………… “老万呢,让他过来趟!”吃了几根油条,一抹嘴巴,几个人来到办公室,岳文坐定,似乎有些不习惯,费了好大劲才琢磨出来味来,今天早上万建设没过来“请安”。 “万主任还没来,”社区建设办公室的小姑娘周荣笑着答道,“让他给您回电话?” 周荣这个小姑娘还是有眼色的,虽然不是事业编制,但早上上班后,主动把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一遍,弄得岳文都有些不太适应。 “岳主任,我得晚到一会儿到,”电话里,传来了万建设的声音,间或夹杂着汽车喇叭声,暴怒的争吵声,“车没油了,都到红线了,再开就在半道上趴窝了,……中国油化的加油站全都关了,加不上油,岳主任,这队排出去二里多长,前面有插队的,都打起来了。” “好好,没事,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行,你不用着急。”岳文抬手示意从外面进来的祝明星坐下,放下电话,赶忙倒水,“老哥,有何指示?” 祝明星也不客气,他在心里是把岳文当作自己人的,直接开门见山,“中国油化罢工了,都说是因为你们堵了人家的加油站,兄弟,这件事,搞不好陈主任会很被动!”机关里的人都是顺风耳,也都是人精,猜透一件事并不难。 “老哥,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扯,让全区加油站停业整顿,我没这个本事,这个金,我不能往脸上贴,”岳文笑道,“全区多少加油站,一天多少加油量,他们崽卖爷田心不疼,我们也犯不着为他们操心!” 可是,他不操心,有人会操心。 公安局的110报警电话都快打爆了,加油里打架的警情占了一多半; 区管委的市民热线电话也快打爆了,一个上午,百分之百是投诉加油难的; 交通局的办公室电话也打爆了,投诉的却大都是出租车司机,耽误他们挣钱,只好向主管部门投诉了。 进入新千年,全国的私家车进入快速发展时期,秦湾开发区也不例外,一手的、二手的、三手的车争着往家里捣鼓,虽说不是家家户户有车,但私家车队伍日益壮大。 加不上油,人人心里带着火气,人人嗓门高亢,黄河路上,一出租车司机蹭到了一私家车,转眼间,步话器一喊,一大群出租车开了过来。 人多力量大,无理也有理,看着私家车主步步退让,一群糙哥信心爆棚,喊声震天,“这油再加不上,明天到管委门前求访去!” …………………………… 《中国油化平州加油站停业整顿情况通报》—— “自今日凌晨,中国油化所属加油站除公司北加油站外,全部停业整顿,临港仓储项目暂时停工……” 材料的右上角标着“秘密”二字,廖湘汀忍不住从材料上抬起头来,一抖手中的材料,“这,还有什么密可保?” 他看看坐在沙发上的蔡永进、公安局局长周平安及发改委、交通局、港航局、临港的甘井街道的主要负责人,放下手里的通报,这是区工委办公室刚刚赶出来的。 “这个王瑜亮,彪吗?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我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看看几位处局及街道的一把手,“情况我都知道了,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我们没有损失,项目前期投入不少,不是他说停就能停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很明显,廖湘汀非常恼火,可是中国油化毕竟是带央企背景的大型民企,不归自己管辖,且有项目在平州,在这个招商引资至上的年代,自己还要有求于人。 “告诉陈江平,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就一句话,”他看看蔡永进,“能干事,会干事,不出事,想办法把加油站拆了,还不能出乱子。” “辛河加油站,我们不能自己拆,里面涉及到油气等危险化学品,还得说服他们自己拆,我们配合,”蔡永进道,“双方不能搞得太僵,况且,现在私家车越来越多,一直这样下去,搞不好老百姓要求访。” “让蒋主任牵头,协调中国油化,协调其它几家加油站,保证供油,”廖湘汀有些烦,“项目不能停,张主任在管委那边分管港口建设,要协调省油化公司,马上恢复施工。”他看看沙发上的几位领导,“就这样吧,平安留下。” 众领导纷纷起身,领导就是下命令的,具体执行要靠下面,而在一众处局一把手面前,廖湘汀就是领导,他们则是具体执行人。 “江平,”几个处局领导到蔡永进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待办公室没人了,蔡永进才把电话打给陈江平,“我刚从廖书记屋里出来,中国油化一罢工,几个部门压力都加大了,兄弟,马上要开常委会了,你担任党工委书记已经板上钉钉,现在要求稳,别再发生变数了……” 第15章 我的315(为果油加更) 在中国,有一台晚会,精彩程度堪比春晚,甚至比春晚还热闹,不只吃瓜群众喜闻乐见,就是平时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各大公司到了这个日子,都紧张得不行。 因为这个晚上,央视都会曝光一批产品质量不合格、经营不诚信的企业,这些企业会迅速成为媒体和观众热议的焦点。 “文哥,你还关注315啊!我咋好象不认识你了尼?”坐在黑八刚买的POLO里,这是人家老爸给买的代步工具,不是买不起更好的车,是要低调。 “你以为在中国油化的五天白等了啊!”岳文笑道,“没看见我一直在看财经杂志吗?” 宝宝、彪子、蚕蛹挤在后排,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文,你的意思是找碴?”彪子把住椅背,把身子往前探了过来。 “切,说得多难听,是还原真相好不好,是为百姓呐喊好不好,”岳文朝后面竖了竖中指,“还记得去年有个货,开辆QQ,三十五升的油箱加了四十五升的油吗?” “还有一个呢,加了一百块钱的油,开出去两公里才发现,这油表针还在原位!” “这个我也看了,可怜的加油站小嫚,没操作好啊,100块,空转9块,给你加91块,她呢,空转了91块,加了9块……” “该,谁让他们有车呢。”宝宝窃笑道,他口风一变,“关键是中央电视台能听到咱的呐喊声吗?再说了,事都过去一年了。” “呵呵,那我们不是来制造新闻了吗?这可不是一个加油站的问题,这是加油站的通病,老百姓都知道,但都只能忍气吞声,今天我们就把这些糟心事都给它揪出来……”加油站里的毛病太多了,报纸上不断有报道,群众也都心知肚明,可是却无人监管,或者放任自流,“央视能不能听到,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但我能左右开发区就行了!” “靠,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不过,我喜欢,哥好歹也是有车一族了,这可事关切身利益,我支持!”黑八一按喇叭,吓了路边的狗一跳。 “缄口!”岳文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手机号马上说道,“呵呵,又是老大的电话,”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接起了电话,“……加油站的事往后放?”岳文愕然了。 “过过这一阵子,一口吃不了个胖子,前几天闹得挺僵,现在中国油化全区的加油站都罢工了,项目也停了,必须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要能干事,会干事,还要不出事。”陈江平直接把廖湘汀的话搬了过来。 “怎么办?文哥?”宝宝关心地凑上前来。 “陈主任现在是关键时候,马上要升书记了,这时候他不愿意出乱子。”岳文双眉一挑,人都有私心,心底无私那是圣人,何况这私心也在理解范围之内,并不过分。 “那往回走吧?”黑八的车速慢了下来。 “往前开,”岳文一推黑八的手,车子慢慢又驶回大道,“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初中课本不是说过吗?特么地,古人都比我们有觉悟!”看黑八有些犹豫,他又打气道,“八哥,下面就看你的了,你可是我们的曹刿啊。” “你还别捧我,哥我是让人捧大的,”众人都笑了,不过,也确实是事实,谁让人家爸爸是局长呢,这好话好脸,从小就一路适应着走了过来。 “那你是不敢了?”宝宝开始激将,“你说让你挡在车前面,你不敢,还是人家彪子挺身而上,这事你也不敢?要不干脆把你开除出‘台协’,撵出社区建设办公室算了!” “我不敢?”黑八脸上是满满的大写的不服,众人只觉着身子后仰,车子加速冲了出去,“这种事,让别人来干,文哥也不放心啊!” 岳文就知道这种家庭出身的二代兄弟,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惹了祸自会有父母处理,但这事确实也不危险,如果说有风险,将来他一人顶着就是,“八哥,我知道,你是这方面的天才。” “天才谈不上,”黑八乐了,“惟手熟尔,初中课本不是说过吗……” …………………………………… “我靠,排这么长的队,平时咋没发现这么多私家车尼?”到了中国油化留给自己的加油站,众害虫都长吸一口气。 “这么多车,一天加油得多少钱啊,这说停业就停业,真是财大气粗啊!” “哎哟,曹雷,兄弟们,看,曹雷!”黑八突然乐了,只见阳光下一帅哥,就是一身便服也是熠熠生辉,正潇洒地倚在车门上抽烟,不是曹雷是谁?! “好了,中午饭有着落了!” “行了,中午有人管饭了!” 这话音刚落,才发现都是心意相通,又是一阵喧闹。 “曹队!”宝宝率先下车了,看着一脸懵逼吃惊的曹雷,上去就捏上了曹雷的腮帮,“哎哟,瘦了,刑警队伙食不好啊,还是没有油水?你看看把我们曹公子瘦成一道闪电了!” 彪子上来也一把搂住了曹雷,“行啊,脸上瘦了,身板结实了!” “笛——笛笛——” 加油站的人都厌恶地把目光投向POLO,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黑八那张奸诈的胖脸,“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曹队,不愧是兄弟啊,加个油都能见面,好了,中午就吃大户了!”都是自家兄弟,他也不客气,直接把想法道了出来。 “嚯,新车!八哥就是低调啊!昨晚斗地主,我一看到那地主,就想起了你!”曹雷笑着走过去,张开双臂,与下车的岳文抱在一起,“行了,行了,让人一看,还以为你们三年没见面了呢,上一场酒,还没过三周吧!”黑八也下了车,嘟囔道。 “呵呵,我这眼皮子从昨晚就开始跳,现在还跳呢,好了,我知道为嘛跳了,那今天是要破财啊!”曹雷笑着给黑八一个脖拐,疼得黑八直嘟囔,“肉疼了吧,我说什么来着,曹雷绝对不是个大气的人。” 蚕蛹起哄道,“曹公子,调到刑警队你就请过一次,那哪行,兄弟们给他个机会,中午不大放血,坚决不放过他!” “得了,跟兄弟们在一块放松,出再多的血我也愿意,”曹雷看看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嫚,一双长腰皮靴,把笔直修长的双腿显露无遗,“就是一月出一次血我也愿意。” “你,有那个本事吗?”岳文也注意到了那个小嫚,人也长得漂亮,放人群里第一眼就能记住的那种,这个头,做个维密超模都有富余,但眼光却是凶巴巴的,“怎么这么面熟呢!”他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曹公子,你们这是警车,为嘛不到其它加油站去?”蚕蛹坐进警车里,捣鼓了几下,又钻了出来。 “都这个熊样,车能排出三里地远去!哎,八哥,往前开啊,你上我的警车干嘛?”曹雷发现,黑八又坐进警车里,宝宝却坐进了黑八那辆POLO里,“借兄弟的警车一用。” “干嘛?”曹雷警觉道,他太了解这帮兄弟了,都说中国人一人是条龙,三人是条虫,可是这帮兄弟碰一块,那是群妖乱舞,说是妖孽还是轻的,“这可是警车,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出格啊。” “呵呵,公子的意思就是漆黑的夜里可以出格,”宝宝马上抓到了曹雷的语病,“开到前面,开到前面,兄弟嘛,帮个忙,我就知道,你是我们最好兄弟!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忘记你。” “哎,打住,别忙着夸我,‘夸’字怎么写,就是吃大亏,我怎么觉着有阴谋呢?”眼见着黑八发动起警车,慢慢朝前面驶去,曹雷有些急。 “等会要打起来,你拉开就是!”宝宝的笑,好象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沙哑又狡猾,让人丝毫不怀疑这就是给他下套呢。 “啊!”曹雷真急了,“不能让我犯错误啊,晓云这几天一直不搭理我,再让我犯错误,我不活了我!” 警灯闪烁,但警笛静默,一下拱在了最前面,挡住了后面的车,宝宝驾驶着POLO娴熟地卡在了加完油车辆的后面。 “警察有什么了不起,也得排队!” “排这么长的队,眼瞎看不见啊!” “给他照下来,发到网上!” …… 人群稍稍愣了一下,立马群情激奋了,舆情汹涌了,岳文搂住尴尬的曹雷,惊呼道,“真没想到啊,现在警察也这么不招人待见,八哥,快把灯灭了,这简直是拉仇恨呢!” 宝宝吡笑着跳下车,黑八早从前面那辆车手里接过油枪,可是这油箱盖刚打开,那长腿小嫚气哼哼地走了过来,一把抢过黑八手里的油枪,“急着去火葬厂啊!把车开一边去!” 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足足比黑八高出一个头,真好似母虎下山,雌豹出击,一阵好闻的香味马上压住了汽油味,黑八有些蒙圈,呆呆地看着这姑娘,不知说什么好了。 “耳朵聋啊,没听见怎么着?”她轻蔑地看看黑八,雪白的手指就差指到八哥的鼻子了。 见有人出头,周围的人立马起哄起来,“怂,真特么怂!”曹雷嘴里说着,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取笑道,“妹子,你还真说对了,他丈母娘昨天刚没了,等着去殡仪馆呢!” 岳文看看呆立在旁的众兄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黑八仍呆呆地看着姑娘,突然一把又把油枪夺了回来,那菇凉正要发作,黑八痴痴道,“我妈告诉我,不要跟长得漂亮的姑娘说话!” 众人一下又都笑了,这姑娘实在是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只不过凶了些,周围的人都忘了插队这回事了,起哄的,吹口哨的,把个加油站搞得更热闹。 脸红了,心跳了,那姑娘一跺脚,气哼哼地站一边去了。 “快加!”宝宝笑道,“八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关键时候,你还是有一手的!” 岳文看看又从后面走过来的曹雷,“这菇凉怎么这么眼熟呢!” 曹雷看看倚在车上的姑娘,取笑道,“这么快就村村都有丈母娘了?” 岳文也笑着一推了,却紧盯着黑八,看着加油机上的数字飞快跳动着,一双大手却突然卡住了黑八的脖子,这人什么时候从后面过来,大家都没发现,“不准插队,上学时老师没教过你吗?” 曹雷赶紧冲上前去,一把起开那双大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动手。” “不就是插个队么!”那菇凉替黑八出头了,“人家不是家里有事吗?” “谁家里没事,你愿意让他插是你的事!” 哎哟,这句话就有歧义了,那姑娘脸一红,这眼又瞪上了,却干脆用脚说话了,一抬腿,撩阴脚直接踢在了那男人裤裆里,那男的马上弓着腰嚎开了。 “活该!”脸仍是红红的,可是嘴角却掩不住笑意,轻轻走到一边去了。 “哎,八哥,人生两大主题,一是忍,二是等,”看到八哥心不在焉了,连小动作也忘了做,岳文忍不住提醒了,“忍忍啊,谁让咱插队呢。” “别跟我谈人生,”黑八回过味来了,愤愤道,“你都不是人生的,出这么个馊主意,……曹雷,你丈母娘才在殡仪馆呢!” 宝宝吡笑低声道,“办正事,办正事,要不这一掐白掐了!” 黑八嘟囔着把油枪回位,却装模作样地看着加油机上的数字,“兄弟们哪,不对啊!” “怎么不对啊!”宝宝恰到好处地就象捧哏一样站了出来。 “看,我这1.4排量的POLO,四十五升的油箱,再怎么加,加满也不过110块钱,怎么成了135块钱了,怎么凭空我的油箱成了……五十五升的了?!” 闲着也是闲着,等着也是等着,有些好事的从后面走过来,“哎,还真是五十五升!” “这油箱也不能凭空变大,嗯,里面有猫腻!” “哎,小伙子过来,给个说法!”宝宝高声招呼着加油小哥。 “我靠,听说他们就留一个加油站,这是连自己人都坑!”看着岳文“义愤填膺”的样子,曹雷笑了,他知道,这帮哥们要玩什么了。 “马上要3.15了,投诉他们!”彪子大声喊道。 第16章 因为恨所以恨(求收藏,求推荐票,求加书单) 长时间排队加油的火气爆发了,长时间对加油站的不满爆发了,大部分车主油也不加了,纷纷跑上来围观。 “我这油箱还没报警呢,还有两格油呢,”见人越围越多,那长腿菇凉也看着他,黑八更加来了情绪,“再怎么加也不会凭空多出10升油来吧?这油哪里去了?是让狗吃了吗?” “让加油站自己吃了!” “让他们说清楚,我加完油都不看,这可坑我多少油!” “让他们经理出来!” …… 唾沫星子差点就把加油小哥淹没了,他还是无力地辩解着,“我们的油枪没问题……” “那是我的油箱有问题?”黑八步步不让。 “这辆车油箱是45升,允许有误差!”加油小哥想了想。 “那你家的误差能差出去10升去!” “你是自助加油,这个油又没有给你加到外面去,都加到里面了,你还在这说啥啊。”小哥语无伦次了。 “是啊,都加到里面才不对嘛。”黑八马上抓到他的语病。 又有几个加油站的人出来了,一中年大婶义正辞严地辩解着,“我们是正规加油站……” “正规加油站就允许干不正规的事?!” “哄——” 众人都笑了,那长腿姑娘也笑了,美人在旁,黑八气势巍峨,“要不把油抽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五十五升?” 加油站的人互相看看,那中年大婶估计是这里的站经理,走进屋里开始打电话。 “去年就有一个人,开的是捷达,五十五升的油箱加出六十五升来。”岳文添油加醋 “他们加油,里面有猫腻!”马上有人附和道,“我记得是大上个月,我油枪还没放进去呢,数字就开始跳!” “那是油气的正常反应在!”加油小哥很不服气地辩解着,可是越抹越黑,越抹人的火气越大。 “这油气反应这么厉害?我油枪都拔出来了,油表数字还在跳,我得多付多少钱!”那人大声喊道。 “他们的手段多了去了,加油快结束时,提前拔枪,油加到最后慢慢走字,这样克扣斤两!” “油好我们也认了,就怕你们的油不是正品,调和油损坏发动机!” “对,还动不动就要添加燃油宝,你说你说,有嘛用?!” “你老实点啊,”一人指着加油小哥骂上了,“你们玩的这套我们不是不知道,不跟你们计较就是了,你们加油抓一下松一下,我这70升的油箱就少个2升左右,你说,你们这一个月得偷顾客多少油?” …… 油价一个劲地涨,只涨不跌,这些“卖油郎”赚了个盆满钵溢,可是却激起老百姓的仇视,这不是中国油化一家的事,但现在都发泄在中国油化头上! 曹雷在兴灾乐祸地看着,他捅捅同样兴灾乐祸的岳文,“瞧,这事办的,好,这才叫为人民服务!” 人群中又响起黑八的声音,“兄弟姊妹们,黑,太黑了!还是去其它地加吧!” 可是,这句话却无人响应了,排了一上午的队,都等着米下锅,等着油进箱呢! “不行,我们要投诉,要维权,”黑八大声道,正气凛然,目光深远,一幅为民除四害、为民争权益的神情,“不能再让他们为害社会!” “喂,质监局吗?我要投诉——” “喂,电视台吗?我要反映——” ……………………………………… ……………………………………… 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 乍暖还寒时候,下得不急不缓,象一根根透明的银丝,编织成大网,笼罩住了灰蒙蒙的天空。 这个天气,又是周五,街道机关干部都待在办公室里,除非有要紧事,极少数干部还到村里去,看着玻璃上雨滴不断滚落,银杏树即将鼓包,陈江平心里一阵舒适。 一阵春雷响过,他方才从惬意舒适中醒来。 “让潘德宝跟宋铁霖到我办公室。” 岳文今天是给他请了假的,早早坐车回秦湾去了,他看看雨中那辆猎豹,这下雨都不开公家车,觉悟真高!嗯,还是有其它好车,不屑于开这猎豹了? 一会儿功夫,两人都上来了,怯生生的,都站着,他有些暗笑,机关里都传这四人是岳文的四大护法,这话也传到他耳朵里,但从一个领导的角度讲,这是能团结人的表现,也是会领导人的表现,是好事。 “说说吧。”他头也不抬。 两人相互看看,黑八的肥脸上马上挤满了笑容,“谁跟你嬉皮笑脸的!”陈江平重重地把笔拍到桌子上,黑八的笑马上僵在脸上,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就象狗尾巴花遇到阴天下雨一样,慢慢萎缩了。 不用问,两人也知道陈江平叫他们来是什么事,果然,陈江平说道,“人家中国油化都报警了!” 啊! 做贼心虚,两人吓了一跳,又是不约而同互相看看。 “叔。” “嗯?!” 宝宝反应快,沙哑地笑着,“陈主任,我们才是受害者,他们也有脸报警?” 陈江平笑了,“你们是受害者,找出个能害你们的人来我看看,铁霖,你是主谋,长本事了啊?这事都闹到廖书记那了!” 宝宝与岳文一样,都是满肚子心眼,但胆子不如岳文大,格局不如岳文大,他比较着这两个小伙子,但黑八就不一样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吃完饭在院子里还要逗一会儿,这孩子属于典型的出头鸟,让人背后一撺掇啥事都敢干,也有小聪明,但本质不坏。 “叔,这事不赖我,都是岳文撺掇的。”这一吓,也忘了在机关里不能叫叔了,直接把岳文给咬出来了。 “嗯!” 陈江平不质可否,领导不说话,你不能闲着,这话一多,领导再寻个破绽,有猫腻是藏不住的,特别是在那些慧眼如矩的领导跟前,一句话、一个眼神,事情就能基本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平时加油,加油站的人,油枪一捏一松就多出好几升,,太坑人了,我们这是以欺人之道还治欺人之身!”黑八好象反应过来,辩解道。 上午,这帮害虫走后,区质监局的人确实去了,快到315了,正愁找不到题材呢,这就有人送来了线索。 公安局的人也到了,有曹雷现场“作证”,调查的年轻小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是我彪还是你们加油站彪啊,还有人成心给自己多加油吗,他脑袋短路了还是精神有毛病,精神有毛病你连驾照都考不出来……” 电视台的人也去了,却是连平州分公司经理的面儿都没见着。记者也是个年轻人,一心想出成绩,回去后马上制成一个专题片,就等播出了,可是同是一家的广播电台,却提前报道了。 这年头,最喜欢听广播的人除了上了岁数的公园里遛弯的大爷,就是出租车司机了,这出租车也是一个城市信息的集散地,经他们一宣传,再加上这年头网络的发达,就都知道了中国油化加油站不仅油品不好,人品也不好,再去加油不是自己个争着当冤大头吗? 市民们加油难的情绪无形化解了,市长热线也终于闲下来了。 一场加油站罢工引起的风波无形中竟化解了。 陈江平估计,就是停业整顿完了,短期内没人敢再去加油,这中国油化这次算是赔到家了。 但他也知道,加油员故意加加停停,抓一下松一下反复来几次,会使油枪内的压力突然陡增,计量表的数字跳得厉害,但基本上很少有人发现,这种情况在全国范围内都比较普遍。 他看看这哼哈二将,舒服地倚在椅子上,“下面,你们还有什么思路?” “您是说加油站吧?”宝宝到底是长期在办公室工作,又侍候过陈江平,脑子转得很快,见陈江平不再追问上午的事,彻底放心了,“岳主任还有后着,这次到秦湾就是办这事去了。” “噢?”陈江平一下来了兴趣,加油站必须拆,北部港口的项目也必须恢复施工,在这个项目为王、招商至上的年代,开发区还要在秦湾各县市中保持领头羊的位置,在全国开发区的竞争中实现弯道超车,项目与投资从来不可或缺。 黑八小声嘀咕了几句,说得陈江平不住点头,区里有求于人家,又不能强拆,有动作吧,区里还要照顾人家的面子,岳文夹在中间,就象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是理解的。 “这个思路不错,就应找第三方介入,我们不直接与他们冲突,谁让人家财大气粗呢,嗯,但要注意保密,传出去这事就大了……这下着雨呢,他是怎么走的?”他突然问道,领导的思路变化就是快,这说着加油站的事呢,转眼间就说到了出行工具上了,“你们也不开车送送?那辆猎豹呢?” 宝宝有些扭捏,黑八却快言快语,“留给宝宝了。” “啊?”陈江平有些不解。 “今晚我去相亲,装装门面。”宝宝白净的脸有些红,“岳主任让我开车去。” “噢,你们是都该找对象了,……宝宝,人物长得也不错,工作也不错,将来我们这就是新区,我们新区的小伙子,你还怕人家看不上你?单位的车能不动就不动……不下为例!”陈江平心情大好,开起了宝宝的玩笑,“这下雨天,让小傅送送他也好,……” 宝宝看看黑八,这倒底是领导眼里的香饽饽,领导考虑得这么细! “叔,我周末也相亲……”黑八见陈江平心情大好,开始顺杆往上爬了。 “你爸不是给你买了辆POLO吗?”呵呵,老宋挺低调,家里是双职工,房子又是福利分房,也没花多少钱,什么车买不起,“怎么,你想借我的车,不借!” 黑八看看宝宝,宝宝一眨眼睛,“这同是一个屋檐下的两同事,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说什么?”陈江平抬眼问道。 “我说,都是车,POLO跟别克差距不大。”黑八马上补充道。 陈江平点点头,两人才退了出来,回到办公室,黑八往桌上一坐,嚷嚷开了,“岳文回秦湾,就能说让车送送,我们去相亲,沾点光都不行,什么世道!” 宝宝吡笑道,“你说呢,就这世道啊!”他突然亲热地搂住黑八,“我今晚相亲,八哥,先把你的车借我用用!” “不借!”黑八下意识地找着桌上的车钥匙,“哎,我的车钥匙呢?” 他突然醒悟了,急忙冲到窗口,雨中原来的车位上却停着一辆面包车,“这兔崽子,肯定把我的车给开走了,我开什么,”他气哼哼地拿起电话,“龟儿子,去死吧,……别忘给我加满油箱再送回来!” 第17章 无冕之王(感谢果油,求收藏) 三月的秦湾,没有啤酒节与服装节欢快的人群,没有夏季弥漫在城市上空的疯狂与喧嚣,很安静,安静得显露出一个城市的内有的本质,安静到可以闻到大海独特的味道。 蒙蒙细雨中,车子慢慢驶过中央商务区,这里高楼林立,环境优美,高低错落、气势磅礴的城市天际线已然成型,临近傍晚,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同样气势恢宏。 从写字楼里出来的人,男士金融范,女士OL风,随处可以看到用英语熟练与外国人交谈的商务精英,年轻、热情、梦想,让你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年轻与活力。 此时也正是下班时间,倦鸟归巢,行人归家,抑或是奔向下个战场?不管是哪行哪业,在亲身参与创造这座城市奇迹与繁荣的同时,夜晚的归宿总是那个温馨的小窝, 岳文慢慢开着车,这个时间段,堵得厉害,但亲身汇入这人潮车海,他才感觉到自己离葛慧娴是那么近,也才会慢慢感到放松,感到亲切,而这种轻松亲切,是芙蓉街道给不了的。 车子慢慢驶出商务区,那拥挤的居民区,裸露的供热管道,锈迹斑斑的铁轨,喷着白烟的高大的烟囱,瞬间让这座城市又充满了质朴的生活气息。 公交车鸣笛而过,电动车穿街走巷,接送孩子的父母在街边买菜砍价,几个老人在悠闲话着家长,一群食客坐在了鲅鱼馅饺子的小饭馆里,秦湾散啤已摆上桌子…… 他们,是这个城市庞大的基数,最普通的市民,而我,也拿到了这个城市的入场券,虽然还在场外,但迟早会进场,将来,我也会与这些家长一样,每天接送孩子上学、放学,也会在这个普通的馆子里喝点散啤,感受一天的休憩时光,再也不必去拼命,去受罪,去劳累,去动脑…… 近了,越来越近了,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脸颊,不由自主,不可遏制,那是心底无限的爱意在脸上欢快地流淌,因为他看到,葛慧娴正站在玉兰油的广告牌下,“惊喜从肌肤开始……” 广告牌上的模特也在千娇百媚地笑着。 “美女,可以送你回家吗?” 葛慧娴被吓了一跳,待车窗摇下才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她笑着拉开车门,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小伙子,业务挺熟练啊,告诉姐,干过几次了?” 那熟悉的味道马上让岳文心旌神摇,要不是开着车,他真想把这个玉人搂着怀里,肆意抚摸肆意亲吻,但手还是不由自主搂住了葛慧娴的腰,“冤枉啊,确实是第一次,有你在,我哪还敢去撩妹?” 葛慧娴笑着把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好好开车,下班时间,车太多了,嗯,难道我是母老虎,……你心里还有撩妹的心思?”葛慧娴笑着又拧上了岳文的腰。 “有你在,我谁也不想!做梦梦到的都是你!”岳文侧头看看葛慧娴,路边光彩斑斓的霓虹灯把葛慧娴照得更好看,“醒来还要换内裤。” “不正经。”葛慧娴轻啐道,却任由岳文把手放在了她的腿上。 “哪来的POLO?不是给你配了辆越野车吗?” “宝宝周末相亲,开着装逼去了,这是八哥的车。”岳文的手丝毫没有闲着,让葛慧娴禁不住呼吸变得浓重起来,嗓音也有些颤抖,“快开吧,老四、老五说不定早到了。” 昨天就约了任功成与尼亮到秦湾大学以前常去的那家饭店,尼亮干了半年的老师,辞职下海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公司的项目却在交城,今天也是从交城赶回来。 “你看看,这人,我怎么看着象你们街道的宋铁霖?”一处红绿灯前,葛慧娴把晚报递给岳文,“这加油,还能整出点事来?”她笑呵呵地看着岳文,对自己这个小男人,她太熟悉不过,幕后策划总少不了他,出场打擂他却躲在幕后。 “难道机关干部的车就不能加油,喝凉水车也不动啊,……”岳文辩解着。 “这是你报的料吧?”葛慧娴笑了,什么也不用说,她已是心知肚明,“这连去年的两车主都现身说法了,没有人策划鬼才相信!” “嗯,我是起了那么一点点作用,指甲盖一点作用,”岳文笑着,“关键是后天不是315了吗?媒体都在寻找素材呢!” “你与加油站怎么怼上了,中国油化在市里也有项目,财大气粗的,你可不能冲在前面啊!” “放心,从今晚开始,我们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他突然一侧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日思夜想的香唇,马上,也得到了激烈的回应。 此时,喧嚣灯火浩荡人海中,他眼里只有她一人,她眼里也只有他的存在…… …………………………………… …………………………………… “屁亮,你还健在啊?”一见面,岳文当胸就给了尼亮一捶,惹得尼亮女朋友呵呵直笑。 屁亮的绰号也岳文给起的,谁让尼与屁就差那么一匕(笔)呢! “你都活着,我也得苟活于人世啊。”尼亮的性格平稳,有一种与年龄不相趁的成熟,与人相处让人倍觉舒服。 “瞧,这两月没见,上来就干上了。”任功成对自己的女朋友说道,他的女朋友岳文已不是第一次见面,虽然礼貌地笑着,但是有些冷淡。 任功成亲热地搂着两人的脖子,“一个在平州,一个在交城,一个流氓,一个废柴,但都找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认识我这个秦湾名记,生活待你们不薄啊,小伙子们!说吧,今晚谁请客?” “当然是名妓请!”岳文也针锋相对,“是不是四哥,我们一个平州一个交城,这也不是我们的主场啊!” “对,”尼亮也看到了任功成开的那辆红色轿车,“有车的请!” “我的车是借的,”岳文赶紧声明,“媳妇有车的请!” “我请就我请,想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任功成也感觉到女朋友的冷淡,努力调节着气氛,“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任姑娘你也睡不着啊!”说着《大话西游》的台词,几个人朝饭店里走去。 “你是想葛姑娘想的吧,”任功成打趣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说吧,别等会喝多了,把正事耽误了。” “呵呵,我是千里送鹅毛来了,不是马上就要315了吗?”岳文顺手把晚报递给任功成,“做个专题,让我们看看你这个名妓的水平!” 任功成接过报纸,“315专题一个月前就开始策划了,嗯,不过,这倒是个好题目,……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这个同志,没有好处的事我就不干了?”岳文吡笑道,“为人民服务行不行啊,替群众出头行不行啊?” “没有好处的事你什么时候还干过?”任功成也笑了,“这加油站就在你们芙蓉街道,肯定有关系。” “嗯,是有那么一丁点关系,”岳文也不隐瞒,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哥哥,我也难啊,这叫什么,叫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你搞得急了吧,区里扯你后腿,我不搞吧,区里不好交代,领导那里不好交代,好了,现在有你了,无冕之王啊,我不用夹在中国油化跟区里两头受气了,让他们跟媒体打交道吧!” 葛慧娴定定地看着岳文,别人的机关工作都是轻轻松松的,可是自己这个小男人,从工作伊始,就面对着一帮亡命之徒,就干了别人几年干的活,还因为工作进了一趟检察院,可是,这都是为了能尽快回到秦湾,组成那个温馨的小家。 就象全国所有的城市一样,城市的聚光灯,只打在成功者身上,城市的麦,也握在他们手里,即使再努力,象她与岳文这样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即使会成为传说,但也不会是在现在! 还要那些有话语权的人替他们说话,为他们考虑,那只能拼命,努力!就象现在一样,以弱小的身躯,去对抗那庞然大物似的央企! 她心里莫名一阵心疼! “可是,现在全国百分之七十的加油站都这样!”任功成有些踌躇,“即使往上报道,说不定到了半道,人家的公关部就做通工作了,白费力气不说,还要得罪人!”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考虑! “但这个社会,普遍仇富恨贪,……尤其是现在私家车多了,人们对于油价的变动十分敏感,石油商往往成为诟病的对象。”任功成有些犹豫,这确是一个好的选题,“我先试试看!” “我就知道,你是一位有良知的名妓,”岳文拿起杯子,三人一碰一饮而尽,“我还有后着呢。”他笑着拿出手机,递给任功成。 “哟哟哟,”任功成不淡定了,奸笑着把手机递给了一脸柔情的葛慧娴,“快看看你家岳文吧,呵呵,污我眼睛啊!” 岳文马上反应过来,可是葛慧娴反应更快,手机到底没抢过来。 坐在副陪位置上的任功成的女朋友看看手机,又把手机递给尼亮的女友,都捂着嘴笑了,气氛难得的活跃了起来,手机里满屏都是中国油化那些漂亮妹纸的大长腿。 葛慧娴一拧岳文的腰,疼得岳文一下喊了出来,“疼!” “活该你!”葛慧娴红着脸道。 “你们错怪我了!这就是我的后着啊,”岳文一糗,转而正色道,“一个公司,为嘛招收这么多漂亮的妹纸?这明显是在浪费股民的钱嘛。” “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任功成夹了一个大虾,“哪家上市公司的前台长得象凤姐?老总的老婆倒是放心了,客户都给吓跑了。” “那也不能弄些花瓶吧,”岳文见葛慧娴的脸色稍霁,拿过手机翻动着,“看,这对景泰蓝花瓶!肯定花了不少钱!” “这顶多几千块吧。”尼亮笑了,他现在是这家南方来的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公司刚成立,前天刚订购了大花瓶。 “那这个呢?”岳文又翻到了锻铜浮雕那一页,“这得花不少钱吧?” “我有个朋友是作这个的,我问一下。”尼亮道,待一通电话后,又笑道,“一千多一平米,这也就几万块钱吧,还真不叫个事。” 女人们说着话,三个男人喝着酒,“老六,你这可有些处心积虑了啊,这叫欲加之罪啊!” “你在走廊上站五天,让人当猴耍你试试!我这口疮,现在刚好点!吃饭都困难!”酒一上头,这委曲话就上来了,特别是当着两个好哥们的面,在下属跟前还要硬撑着,可是当着这一起“滚床单”滚了四年的好朋友,岳文不再藏着掖着。 葛慧娴也听进了心里,心里一阵难过,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岳文的手。 “这也太操蛋了,”任功成喝了酒,也不再是那个文质彬彬的记者,“办他!……让你站五天,这不是找办吗?” “可老六说的这些,都是在合理范围内的。”尼亮道。 “加油站的事,可以好好搞一搞。”任功成很有自信,“往大里整!” “好,这只是引子,”岳文笑了,他在桌下捏捏葛慧娴的手,“看这大楼,法国设计师设计,造价不菲吧!” “嗯,这到点子上了!”尼亮笑道,“我虽然刚进房地产公司,但这肯定是座——天价楼!” “还有呢,看,天价车!”手机屏幕上,各式豪车纷纷呈现,惹得任功成啧啧而叹的同时,更加“义愤填膺”,“办他!行了,这些料够足了,行,明天我就联系!” “呵呵,我就知道,你们有个妓者协会。”正事说完了,岳文心情彻底放松下来,但尼亮的女朋友却似乎仍是冷漠,就是那种不得不应付、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表情,但任功成似乎时刻在注意着这个女朋友的感受,让他很有些不值,他看一眼尼亮,尼亮笑着眨着眼睛,有些话,四年的哥们不用说,心意相通。 “老五,全世界有两种古老的职业,都是靠口吃饭的,”岳文吡笑着,看着任功成,“知道是哪两种职业吗?” “不准说荤段子,你们这些乡镇干部,离了这个不能喝酒是吧?……一个上面的口,一个下面的口呗,”任功成喝了几瓶啤酒,小脸微红,到底还是没忍住,女朋友厌恶的眼光都没看着,“呵呵,你说不着我,我们记者是靠笔吃饭的。” “对,也可以这么说,”岳文夹了一个墨鱼馅的水饺放进葛慧娴的小碟子里,“那种职业也是。” 尼亮“噗”地笑了出来,他的女朋友脸却红了,“老六,耍流氓啊。”他也在女友面前树着形象。 “老五不是说刚说过吗,我们俩,一个废柴,一个流氓,我不表现一下,都对不起这两字!”岳文有意无意地看看任功成的女朋友。 葛慧娴在下面踢了踢他,他却笑着握住她的手,“嫂子,我们乡下来的粗俗,莫见怪。” 任功成是个人精,感觉到了岳文话里的话,可是又不敢说自己的女友,忙转移话题,“老六,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记者啊,那行,你的事我不管了。” “就看不起你咋了,”岳文逗着他,丝毫不给他面子,“说的好听点,你们是无冕之王,说的难听点,你们就是新闻民工,这事,你不办也得办,还要往好了去办,办不好都不行!” “办办办,我这个民工,就是给你们服务的!”任功成就是几瓶啤酒的量,在四年的兄弟跟前,是真放开了,“就是人家答应加油站拆除,你们也得给补偿吧,现在老百姓都不好惹,全国多少钉子户,何况人家是实力雄厚的民企,还有央企背景!” “没钱,真没钱,”岳文诉苦道,“特么地,区里想让街道拿,我们家陈主任想等区里出钱,这算盘珠子都拨得啪啪响……” “没钱你们怎么拆,”任功成不答应了,“这工作不是白做吗?浪费些无用功!” “放心,有钱有钱的拆法,没钱有没钱的拆法,”岳文吡笑了,“你只管干就是,一分钱不给他们,他们最后还得求着让我拆,”他突然脑子一转,“我还要让他们再捐一座桥!” 第18章 惊喜,从肌肤开始(求加书单封面) “老六,老五在女朋友跟前放不开,”细雨蒙蒙,走出饭馆趁着任功成结账的功夫,尼亮拍拍岳文的肩膀,“你开的玩笑会不会有点过?” “嫂子不会感觉不舒服吧。”岳文看看与葛慧娴亲热地聊着的尼亮的女朋友,相比之下,任功成的女友显很生分。 “她是蒙古人,心胸象草原一样宽阔。”尼亮笑了,又看看任功成的女友,“两人再闹不愉快就不好了。” “分了更好。”岳文快言快语,“你说兄弟们聚会,让她来是认识一下,不是让她来装的,这个,离李榕差远了。” “我看你工作一年,怎么比以前更霸气,活象个土匪!”尼亮看着结完账出来的任功成,正陪着笑围着女友转,他的女友仍是一脸严肃,好象给了天大的面子似的。 “说什么呢?”任功成笑着过来,“回校园走走?” “走走,回校园走走。”岳文笑道,“到掷剑湖去坐坐。”酒酣耳热,触景生情,他马上想到了那个误以为学妹的老师,他心虚地看看葛慧娴,还好她没往这方面去想。 校园里,还是那一番灯火,还是那一片树木,还是那熟悉的教学楼、自习室,雨水中的灯光,是那样晕黄,泛着熟悉与亲切,只是物是人非,人已不在。 任功成看着四处东张西望的岳文,“怎么,还有熟悉的小师妹? 岳文一紧张,下意识地看看葛慧娴,“呵呵,有啊,毕业那天,多少师妹伤心地饭都吃不下。” “那是天热准备考试呢,”任功成笑道,喝了酒,他的兴奋劲上来了,“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酒吧吧,秦湾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他下意识地看看女朋友,这次却是没有反对。 出了校门,刚要上车,三个男人,不,连带着三个女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一辆黄色的跑车飞驰而来,缓缓停在了校门口。 “嚯,新车,还没上牌!”男人天生是爱车动物,就是女人,也向往豪车背后的精致生活。 “新款兰博基尼盖拉多!”任功成女朋友难得露出笑脸。 “这车多少钱?”尼亮的女朋友看看尼亮。 “三四百万吧,”任功成很兴奋,“我的梦想啊,梦想啊,就是戴个墨镜,开辆跑车,载着媳妇,飞驰在滨海路上,槐花大道……嗯,就象《北非谍影》中的那个亨弗莱·鲍嘉带着英格丽·褒曼……” “我也是,”岳文看看葛慧娴,轻轻揽住了她,“不过,我的梦想实现一大半了,嗯,昨天,刚买了一个墨镜,今天就搂着媳妇,……” “啊,就差一跑车了!”任功成伸出拳头,两人一对,很默契地笑了。 尼亮与女朋友上了岳文的POLO,岳文的目光还停留在兰博基尼上,“老四,你说这车有什么好,底盘这么低,到我们金鸡岭根本开不上去!” “这能一样吗?”坐在副驾驶上的尼亮眼光亮亮的,“这车就不是在你们开发区开的,嚯,老六,看,出来一个美女。” 岳文的目光早直了,从秦湾大学的校门口娉娉婷婷走出一丽人,夜风吹过,长风逆风飞扬,说不说的魅惑,说不出的迷人,“我靠,这是走路自带鼓风机啊!老六,这是那一届的学妹?这气质,……不象啊!” “这是老师!我认识!”岳文仍定睛地看着这秦大的女神,正笑着走向那兰博基尼,岳文一不留神,车子一顿,熄火了。 兰博基尼的车门象飞鸟展翼一样开了,袁疏影笑着坐进了车里,车子还没拐弯,“砰”地一声,一辆奥拓蹭了过来。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奥拓车艰难地往前驶了几步,似在做着痛苦的心理挣扎,但终于还是停下了,紧接着,车门打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惶恐地跑过来,借着灯光,紧张地打量着兰博基尼一侧长长的划痕,连奥拓的车门都忘了关。 黄色的飞鸟再次展开了美丽的双翼。 岳文紧盯着那一侧的车门,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但马上呼吸急促起来,同样个头高挑、一头栗色大波浪的靓女走下车来。 岳文不由自主推开车门,任功成与女友早下了车,周围还是一片寂静,任功成女友却象发花痴一般,“卢珊珊!” “是卢银匠吗?”任功成忙追问道。 “嗯,就是她,我的偶像啊!韦尔斯利学院的高才生,去年我跟她吃过一次饭,……那女的是谁?”周围的人都看着任功成的女友, “卢银匠?就是那个秦湾最大的金店?”岳文也来了兴趣。 “是珠宝店好不好?”任功成的女友瞥瞥他,仿佛不知道卢银匠就不配成为秦湾人一样。 任功成看看有些狂热的女朋友,有些抱歉道地解释道,“卢姗姗,这个女人可不只是个富二代,高中时就作过平面模特,韦尔斯利你知道吧,美国最优秀的女子学院,希拉里的校友啊!” “走,过去看看。”任功成的女朋友想要“拔刀相助”了,“国内的情况她不了解,有些人好爱耍赖皮,我们过去帮她。” “得,一套房子没了。”岳文看着诚惶诚恐的中年人,暗自叹息。 葛慧娴也下了车,“这不是你那个老师吗?这女人,气质太好了!” “你是说哪一个,”岳文笑道,眼睛一会儿看看那个卢姗姗,一会儿看看袁疏影,周围的人也都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两个女人,看她们如何处理。 “你走吧。”卢姗姗看了看车上的划痕,也注意到了奥拓,她的声音很有女人味,“下次小心些。” 中年人的表情僵住了,好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卢姐,你回来了?”任功成的女朋友挤了过去,“我交警队有熟人,需要帮忙吗?” “你——?”卢姗姗看看任功成的女朋友,“没事,让他走吧,也不是故意的。” “那,那我……”中年人踌躇了 “没事,走吧。” “袁老师!”岳文拉着葛慧娴也走过来 “岳文,回母校来看看?”袁疏影一挥头,千姿百媚地笑了,岳文感觉心里跳得厉害,“嗯,回来看看。” 平时能言善辩,此时不再多话,任功成与女友却都好奇地看着岳文。 “我来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卢姗姗,岳文,开发区嗯,领导。” 卢姗姗看着岳文,伸出手来,“你好。” “你好。”卢姗姗的手很温热,肌肤雪白,让岳文想到玉兰油本年度那条广告。 见周围围观的人越人越多,“我们先走了,改日再联络。”袁疏影素手一挥,与卢姗姗走上车去。 “这女人,也太大方了。” “人家不差钱,没听说吗,这是卢银匠家的千金。” 听着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看着兰博基尼的尾灯,任功成的女友眼睛亮了,“老六,你认识她们,那女的是秦大的老师?”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称呼岳文老六,从见面开始不是用你就是没称呼, “噢,岳文的朋友。”葛慧娴淡淡地把话接过去。 ……………………………………… ……………………………………… 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两点,任功成酒量见长,以前只喝几瓶啤酒的量,越喝越勇,越喝越能喝,看得出来,正餐之后的夜生活才是他的主场。 “我们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任功成搂着女朋友,“我们把老四送回去吧。”他女朋友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尼亮最终还是没让他们送,两口子打出租走了。 “我们去哪?回宿舍?”上了POLO,岳文问道。 “回家吧。”夜晚的海风吹过,雨点撒得更急,酒吧的喧嚣已抛在身后,体内的狂热却没有降温,“回我们的家。”葛慧娴有些扭捏。 语言有时可能是虚假的,但身体是诚实的,下了车,葛慧娴的半个身子都依偎在岳文身上,那甜香不住往岳文的鼻孔中钻,他也下意识地紧搂住她,替他挡着那海风刮过带着海腥味的雨滴。 小区里很是安静,摸黑爬上三楼,打开门锁,灯亮了,岳文也是眼前一亮。 虽然是旧房,但换了米黄色的壁纸,小小的餐桌上,铺着绿色的格子桌布,手边的开关上包着手绣的小玩艺,立马,一股暖流涌上岳文心头。 家,这就是我的家了! “洗把脸吧,看看我的杰作!”葛慧娴脱掉大衣,米黄色的毛衣勾勒出动人的线条,让岳文感到体内一阵燥热。 狭小的卫生间里,新买的牙缸,一男一女两个卡通娃娃正朝着二人装模作样地笑着。 “你不在这住?”从卫生间转到卧室,床上是崭新的床单,却没有枕头。 葛彗娴红着脸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枕头,轻轻摆放好,“我平时住宿舍,不住这,你回来了,……。” 岳文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抱住这个日思夜想的女人,雨,越发大了。 空气里流淌着家的温馨气息,散发着葛慧娴身上迷人的香味……窗外的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 此时,千万种情绪也一齐涌上岳文心头,说不清,道不明,有喜悦,有骄傲,有心疼,他搂住葛慧娴,这种被接受、被容纳的感觉很奇妙,人这一辈子,令人回味一生珍贵美妙的事情不多,这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清晨,岳文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套睡衣睡裤整齐地摆在床头。 一阵香味从外面飘了进来,厨房里,葛慧娴正踮着脚尖从微波炉里取出加热的面包,她的睡衣开了一个扣子,露出雪白的一抹皮肤。 “醒了,想吃什么?”餐桌上已经摆放着煎好的鸡蛋,几片切好的培根,还有绿绿的生菜,热好的牛奶。 经过一夜的雨水滋润,葛慧娴的皮肤更加细腻,白里透红,确实令人惊喜,“饿吗?” “嗯。”岳文笑着看着她,“饿。” “吃饭吧,尝尝你老婆的手艺。”葛慧娴眼波流动,嘴角上翘,说不出的娇羞。 岳文走上前去,轻轻揽住她,…… 第19章 他算老几?(求收藏,求推荐) 《变戏法?45升的油箱加出55升的油!》 《加油新猫腻,99%的人不知道如何偷你的油》 《加油站加油,看这些年被坑了多少钱》 …… 典型的网络新闻标题,特搏人眼球,吸引人的关注,王瑜亮看着各大门户网站,鼠标慢慢点击着,脸阴沉得都能拧下水来。 站在一旁的武胖子讷讷道,“这怎么还上了搜狐、新浪了?” “你问我,我问谁?”王瑜亮一瞪眼,“这马上315了,不能让人在上面做文章,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赶紧想办法啊。” “会不会上央视?”武胖子对315晚会也是心有余悸。 “我们一家加油站,再说有总公司呢,不会。”王瑜亮顺手关闭了电脑,这些日子太让人操心了,他自从担任秦湾分公司经理以来,从没遇到过这么多糟心事。 武胖子走到门口,又急急走回来,“王总,是不是芙蓉街道那帮人干的?” 王瑜亮刚要回答,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省公司的电话,他忙示意武胖子,待电话响了三四声后,才慢吞吞接起电话。 他的声音很客气,但也有一个分公司经理的自信,待阴着脸放下电话,声音就不客气了,“去吧,有熟人找熟人,有关系托关系,嗯,不要怕花钱!” 与此同时,区里的工作仍按部就班进行,却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没有人再过问加油站的事。 廖湘汀上午出席了两个活动,参加了秦湾海马国际化物流中心的开工典礼,接着,马不停蹄赶到宾馆,会见申城通用六菱总经理一行。 蒋胜接待了秦湾市人大副主任一行六人来开发区视察旅游区的规划工作,下午,谭文正还要作专门的情况汇报。 陈江平仍在开会,一天有开不完的会,区里两大主要领导的会必须参加,其它的会,则由分管领导去,即使这样,他还是感觉分身乏术。 岳文从秦湾回来,精神抖擞,劲头十足,陈江平的一个会议让他去开,他转手安排给万建设,自己则靠到了辛河的清淤现场,天暖了,得抓紧时间清淤,可是,照这速度,实在太慢了,他本身就不是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嗯,是得想个办法了…… …………………………………… …………………………………… 时间象一头野驴,跑起来就不停。 下午快下班,武胖子又失魂落魄地敲响王瑜亮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象丢了魂似的?”王瑜亮还从没看见武胖子这幅表情,“上午的事怎么样了?” “王总,网上又出来了。”情急之下,武胖子有些词不达意了,待王瑜亮皱着眉打开网页,这眉就再也没松开。 《中国油化天价大楼,吓坏参观者》 《三问中国油化,天价大楼后面隐藏着什么》 …… 网站上不再是加油站的新闻,扑天盖地让他触目惊心的则是中国油化秦湾分司的大楼,这幢大楼是他一手建起来的,也曾是他引以为傲的成绩,可是此时,网上的照片却是那么刺眼。 非但如此,一些论坛上,中国油化总部的大楼也赫然出现在网上,气派巍峨的高楼,豪华奢侈的内部装修,让人惊叹。 心跳了,气喘了,手抖了,分公司大楼里的事,天知地知他知武胖子知,所以武胖子才会如此反常。 一张张地浏览着图片,王瑜亮感觉心不断收缩,大楼的照片选取的角度很不一样,从从下往上照的,大楼显得跟摩天大楼一般高耸入云,平时引以为豪的大楼,此时感觉很压抑,就象宝塔压在自己身上。 “王总,省公司傅总的电话。”武胖子看看手机上闪烁着的名字,小声提醒着。 “王瑜亮,你看看,看看股价。”电话里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王瑜亮心头一沉,他急忙点开大盘,却突然眼前一花,里面的曲线一时在眼前模糊不清了,武胖子赶紧帮着调到现价涨跌一页上。 中国油化跌3.68%! “一天时间,二十几个亿就没有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仍是不疾不缓,也不见有雷霆风暴,但王瑜亮已面如死灰,“一季报出来了,公司业绩不佳,今天石油板块普遍上涨,就我们中国油化一家下跌,我看总公司也快给我打电话了……” 王瑜亮快速移动着手里的鼠标,今天,上证综指的跌幅只有1.13%,但沪深两市1200逾只个股下跌,其中就有中国油化。 中国油化H股报6.06港元,下挫3.39%;A股报7.95元,下挫3.68%,中国油化重要的石化工程类合作伙伴之一海港石化工程公司,当天重挫10.4%…… “你自个到总公司解释吧,你们自己的楼上新闻不要紧,总公司的楼跟着上去了……明天,估计报纸上也会刊登类似的新闻,……上面的工作我们来做,你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还想不想干了?!” 全程通话,只有最后一句话有些重,但料峭的初春,王瑜亮已是汗透衣襟,他双眼一闭,倚在大班椅上不再说话,武胖子咬咬牙,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区里却感受不到中国油化的异常。 下午,芬兰瓦格拉集团总裁、首席执行官纳克?格里高利一行来区考察,廖湘汀设晚宴招待,顺便去敬了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两杯酒。 蒋胜仍旧全程陪同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陈江平召开党工委及办事处主任公议,研究辛河改造、环境建设及安全生产。 岳文到底没有逃脱,去区里替陈江平开会,上面的领导在台上讲着,他在笔记本上写着最近几天的工作安排,琢磨着如何搬迁这百年大集。 等最后主持会议的领导又强调了几点之后,随着桌椅的响动,会议结束了。 走出会场,一道墙马上挡在岳文前面。 “劳驾,您让让,您挡着我手机信号了。”岳文笑了,眼前象弥勒佛一样也笑着的正是武胖子。 “岳主任,今天我可是诚心相邀,知道你在这里开会,我都等两个多小时了,中午,赏个面子,一块吃个饭吧。” “中国的会就是多,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岳文笑道,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笑得很幸福,幸福得象花儿一样,“老武,这年头,吃饭是负担,免了,免了吧,有事说事,我们也不是外人。” “加油站的事……”武胖子陪着笑,“里面确实有误会,我们也有难处……” “你们不拆,我也没办法,”岳文一下打断他,拉开猎豹的车门,“你们能压区里,区里就压到我身上,我一个无品无级的街道干部,还能怎么着,老兄,你是不是反过来了,这事,应是我们去求你,在走廊上再站上五天?!” “这是误会,误会,赶巧那几天省公司来人了。”武胖子赔着笑。 “砰——” 车门关上了,一大堆好话就挡在了车外,武胖子的笑一下僵住了,看着猎豹绝尘而去,他赶紧上了自己的车。 岳文从工地上回到街道,他惊奇地发现,武胖子在走廊上等着他呢。 …………………………………… …………………………………… “老六,看新闻了吗?”听筒里传来任功成刻意压低的声音,象作贼一般,但又压不住胸中的快意与得意。 “看了,我代表秦湾市开发区芙蓉街道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岳文乐了,他舒服地倚在椅子上,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向后捋着头发,“我就知道,打虎亲兄弟,上阵也得亲兄弟!” 黑八坐在他对面,小声不屑道,“这领导刚当上没几天,就向一把手看齐了?连这捋头发都学得人模狗样!”他自己也往后捋着头发,可理成平头的头发太短,根本捋不成。 “你也别谢,”任功成在电话那边笑了,“等你回秦湾,替我约一下你那老师好吧。” “我的老师?噢,你是说袁……老师?”岳文异样了,严肃了,“同志哥,别忘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嗯,是不是你女朋友的主意?” “想哪去了,袁疏影她爸不简单,是是,她是这么想,就是想约袁疏影跟卢姗姗出来,也没别的意思,加深一下感情!” “事我可以办,但能不能约出来我没把握。”任功成现在就是半个上门女婿,岳文深切地感受到哥们的不易,能帮就帮,能出把力决不会藏着掖着。 “文,武胖子还在外面等着呢。”黑八窃笑着,指指门外。 “在外面站了几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吧。”黑八趴在岳文对面的办公桌上,嘴里窃笑不止,“他想不到,他也有今天啊,报应啊,真是报应。” “行了,让他进来吧。” 黑八乐呵呵地站起来,一转眼,武胖子就从门外挤了进来,“岳主任,岳主任!”两只手老远就伸了出来。 这几天,在街道这座办公室楼里,陈江平他倒是见过一次,但没过三分钟就给打发出来。回去,他又不敢,谁知这帮人还有没有后着,摸清底细也是王瑜亮交代的重要任务。 岳文轻轻与他一握手,指指沙发,武胖子笑着坐下,黑八笑嘻嘻地给他倒了杯水。 “武主任,站在走廊上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吧!”见武胖子要解释,岳文一摆手,“你年龄比我大二十岁,就少让你站两天,你回去,告诉王瑜亮,让他自己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他。” “别呀,岳主任,”武胖子陪着笑,脸都黑了,比蒋胜还黑,“我们哥俩商议,王总事多,再说,他毕竟是秦湾分公司的经理,对应级别……” “他算老几?你也不够格!什么不好,我这个助理相当于副处,跟他一个级别,不委曲他!”岳文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现在他还是经理,过几天,有可能什么也不是了,你,回去吧!” “回来!”武胖子刚走到门口,岳文又喊住了他。 “岳主任?” “忘了说了,你传话,除了拆掉加油站外,辛河上我们芙蓉街道老百姓出行困难啊,要是有两座桥就好了!” 第20章 有理有利有节(求收藏,求推荐,求加书单) “什么,让王瑜亮亲自过来?”陈江平异样了,一杯水拿在手里,都忘了喝。 “还让中国油化给我们捐两座桥!”祝明星笑道,他对岳文太熟悉不过,从岳文报道第一天,成功化解金鸡岭老少爷们的求访,他就知道这小伙子不是池中之物,但今天这事,他却认为有些异想天开了,能把加油站顺顺当当拆了就算是烧高香了,这桥,还要人家不是捐一座,而是捐建两座,他知道一座桥造价多少吗?那中国油化也不是冤大头啊! “他跟武胖子是这么说的?”陈江平一时间有些牙疼,王瑜亮是个头上不要人的主儿,把副厅级的管委副主任都能晾一上午,你要他到屈尊到芙蓉街道来,见的还是一个无品无级的主任助理,打死他他也不能来啊! 这种情势下,能把加油站拆喽,就是大功一件,这桥,又从何说起呢,这下好了,饭要夹生了! 年轻啊,到底年轻,不知高低,不知大小,不知轻重,“捐”两座桥,这是桥啊,不是两个涵洞哟! 一霎那间,陈江平脑中转了无数念头。 “武胖子在走廊上等了三天,岳文嘱咐过,不让他进门,可以提供茶水,中午食堂管饭,但不要理他。”祝明星汇报工作,原话都汇报得一清二楚,“说是看他比岳文大二十岁,最后两天就免了。” “嗯,这事办得……有理有利有节,”陈江平赞道,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用管他,让他站着好了……明星,你说,王瑜亮会来吗?” 王瑜亮当然不会来,武胖子吭吭哧哧地说出岳文的话来,他原以为王瑜亮会勃然大怒,但王瑜亮很平静,“这是那个小伙子的原话?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电话,“这事都发生了,总公司也在做工作,挺挺就过去了……” 但他还是把电话打给了蔡永进,以前都是由武胖子联系秘书长的。 当然,作为一个分公司的经理,有些事他不能讲,现在并不象他讲的那样轻松,当前想入手中国油化股票的人太多,低价抄底的好时候,一旦股权稀释,不仅央企不答应,总公司也不会答应,到时那个被挥泪斩掉的马谡,可就是自己了。 “你好,秘书长吗?我王瑜亮……” ……………………………………… ……………………………………… 廖湘汀盯着大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中国油化各加油站早已重新开业,但加油的人数明显减少,少得可怜,北部港口石化仓储项目已于昨日悄悄复工,一切看起来好象从未发生似的。 “王瑜亮走了?”看着一脸笑容的蔡永进,廖湘汀从电脑上抬起头来,王瑜亮刚才在蔡永进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把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廖湘汀却是借故没有见他。 “王瑜亮在秦湾干不长了。”廖湘汀一语下了结论。 “这人太强势了,强势得有些不识时务。”蔡永进笑着回道。 “各行各业,强势的人太多,这种封闭的系统中容易出现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系统中,人员不易流动,又素质不一,很容易出现内斗,他业务又熟悉,能力也超群,斗来斗去总是胜利,一路提拔就容易昏了头脑,就很容易出这毛病。”他看看蔡永进,“还有一条,这种封闭的系统,也很容易滋生腐败!”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蔡永进知道廖湘汀的看法,王瑜亮肯定涉嫌贪腐! 就是不查他,这次股价下跌,他也是罪魁祸首,换个地方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我们也管不着他,不过,这次,小伙子这次干得漂亮。”蔡永进在廖湘汀对面坐下来。 “今天中国油化的股价又跌了,”廖湘汀笑着把电脑转给蔡永进看,“北京的朋友打来电话,一季报他们的业绩就不好,股价频频下跌,象这种股票,最怕被人盯上,虽然有央企作背景,但就怕有人频频举牌,……,股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他站起来,“走,到新区转转。” 经过督查考核办,廖湘汀的秘书兼督查考核办主任王晓书赶紧接过蔡永进手里廖湘汀的皮包。 “督查办的小伙子都应该跟芙蓉街道的岳文好好学学,办起事来有理有利有节,这很不容易做到!”廖湘汀兴致很高,看看王晓书,“一是利用媒体,媒体不可怕,也并不是洪水猛兽,要善于跟媒体打交道,实现我们的目的。” “二是利用市场,懂得用市场的力量去办事,对企业,就应遵循市场规律,用行政手段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用市场的手段去解决。” …… 上了车,王晓书把手机递了过来,轻轻道,“芙蓉街道陈主任电话。” 廖湘汀笑着接过来,“江平,与中国油化,要双赢,不要搞得两败俱伤,着远于大局,着眼于长远……嗯,嗯,前面这事办得很好,岳文很不错,这事你们再去找王瑜亮,对,……不用你去,让岳文一人去就行,王瑜亮,他算老几,把我们管委的副主任晾了一上午!……” 事情正在起变化! 陈江平琢磨一阵,马上把岳文叫到办公室,传达了廖湘汀的指示。 经过和平解决金鸡岭纠纷,与申城规划专家对垒,力压强势的王瑜亮,不出所料地,作为年轻干部,岳文已成功在廖湘汀心里挂上了号,看着未来这区工委书记眼前的“红人”,陈江平笑了。 桥的事,他一口否决了,提都不要再提,就差临门一脚,别再象中国足球队,把球射偏了!其他的事,让岳文自己权宜处置。 “行,我就委曲一趟,去找一下王瑜亮。”“红人”大言不惭。 看着他匆匆上了猎豹,陈江平笑了,“你还委曲?谁能委曲得了你?!” ……………………………………… ……………………………………… 王瑜亮办公室。 “王总,岳主任到了。”武胖子把门推到一边,岳文笑着走了进来,宝宝也笑着跟在他身后。 “岳主任,”王瑜亮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不苟言笑,象是在接见下级,但好在主动把手伸了出来。 岳文也伸过手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看着王瑜亮作了个请的姿式,在沙发上坐下,跟随在后的宝宝突然觉得,一夜间岳文身上有了一种领导风范,很熟悉,又很陌生。 “王总,前段时间就加油站的事给您添麻烦了,今天,领导让我过来,再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商量出一个折衷的方案来。”岳文脸上的线条自动组合着,笑得很灿烂,也很真诚。 “有地吗?”这次,王瑜亮很干脆。 这叫什么世道! 违规的加油站,不能强拆也就算了,还要再给他另寻地皮!“有,区里也已经协调好,这个您放心。”岳文笑道。 “一座加油站,不可能说搬走就搬走,”王瑜亮泡着功夫茶,“这费用,区里有什么考虑?”谈到钱了,这事就有门了。 “这个还真不是我这个级别的能了解的,”岳文马上笑着推脱道,接着给王瑜亮灌起了迷魂汤,“这就是您跟区领导对接的事了,您们都是上面的领导,我们只是负责具体的工作。” 区里不想花钱,陈江平更不想花钱,但这层意思却不适合给王瑜亮明说。 王瑜亮看看武胖子,武胖子点点头,开发区的地皮将来还是值钱的,就是没有搬迁补偿,白得一块地皮也值了,“行吧,这搬迁费用,我们中国油化自己掏了,就当支持地方发展了。” 这算盘打得太精了,还打着支持地方发展的大旗,道义和利益你是哪一样都想占全啊! “那太谢谢王总了,对了,支持芙蓉街道的发展,武主任还答应我们捐一座桥。”岳文笑着看看宝宝。 “桥?”王瑜亮愣了。 “我没答应,”武胖子急了,王瑜亮这样的强势领导最恨的就是先斩后奏,不经请示乱许诺乱答应,“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岳文笑道,“武主任,你也别急,我们芙蓉街道也不是要穷到连一座桥也修不起的地步了,你如果不答应,我在王总跟前都不能提,我以为你们商量好了呢,谁知你没有跟王总汇报啊!我也在办公室干过,不请示领导,你怎么能善作主张呢?中国油化这么大的企业,吐口唾沫是个钉,呵呵,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能不算数吧!……” 这小嘴“吧嗒吧嗒”越说越溜,武胖子刚要插话,就让宝宝扯住衣襟,“武主任,喝水,听岳主任说。”弄得武胖子一句话插不上。 王瑜亮把杯子放到茶海上,“支持地方发展,我们责无旁贷,但修桥不是件小事,也不是笔小数目,这事,以后再议。”这话说得霸气,但也等于这事基本是没指望了,以后再议,那可要议到猴年马月了,能不能记着这回事都不一定。 岳文看看宝宝,宝宝马上把手中的几张纸递给王瑜亮。 王瑜亮狐疑地接过来,笑了,就是那种大笑世人糊涂、我自清醒的笑,“这桥,不是说过了吗,以后再议,怎么,你们连新闻稿都拟出来了?!” 他又轻轻地翻到第二张 “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马上阴沉下来,第二张纸上却也是一份新闻稿,大体意思是两大国企顶牛,加油站不能拆除,遗留断头路达八年之久。 王瑜亮手一扬,两张纸轻飘飘地就回到了岳文跟前。 “王总,”岳文仍是笑得很纯真,任那两张纸飘落,“上市公司最讲究形象,加油站不拆呢,有记者就跟我们约稿,为什么一座加油站没有任何手续,八年时间,一个抗战都打完了,仍是拆不了呢?” “现在,因为加油事件和天价楼,秦湾分公司已处在风口浪尖上,我想正是贵公司改善形象的时候……” “你的意思,我们不捐桥,这新闻稿就要发出去了?”王瑜亮倚在沙发上,手指急促地敲击着沙发。 “加油站我们不是商议好了吗?这桥呢,我们也充分体谅到您的难处,本来武主任是答应两座,我们就接受一座就行。”岳文“真诚”地说。 见王瑜亮不再说话,他笑着又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这个您看看,呵呵,手机象素不高,拍得不好,见笑啊,那王总,知道您忙,我们先回去,回去等您的消息,您留步,留步。” 他笑着站起来,可是,王瑜亮包括武胖子,都是脸沉似水,坐在沙发上,哪里有半点送客的意思! 两人笑着走到进电梯,待电梯门关上,宝宝才问道,“文哥,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招了,能行吗?” “你记着,”岳文昂首走出电梯,“油水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人盯人,人踩人,就是公司的几个副总,别看表面毕恭毕敬,跟王瑜亮也不是一条心,让人整天板着脸训来训去你能高兴得起来?……中国油化的股价一直跌,天价车的照片再往上一发,说不定中国油化总公司就会查他,他连自己都保不住,王瑜亮必死无疑!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都是聪明人,他不会不知其中厉害。” “况且,我们这其实也是在帮他,帮他修补形象,捐桥是往他脸上贴金,往他们公司脸上贴金,支持公益有利于股价止跌回升……” 走出大厅,坐进副驾驶,岳文回头看看中国油化气派的大楼,“王瑜亮太强势了,人在社会混,总会遇到比他更强势的,……强势的领导自古无好下场……” “文哥,你强势吗?”宝宝突然打断他。 第21章 拆! “秦湾市发改委: 为进一步确保加油站安全运营,提升服务质量,……现拟将开发区辛河加油站进行异地迁建,……” 辛河加油站前,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白色头盔的岳文,笑着把一份文件递给武胖子。 武胖子接过来,三眼两眼看完,“兄弟,什么也不用说了,这也就是你,换作别人试试,以后有空多到我那坐坐,咱哥俩好好交流交流。” 水罐车、挖掘机、吊车等工程车辆正在进场,现场很是嘈杂,看着芙蓉街道、消防及安监的工作人员悉数到场,他把岳文拉到一边,“兄弟,你可知道,这个加油站光建设就花了400万元,再重建一个至少得800万元,唉,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个位置好,日进斗金!” 岳文吡笑着,机器轰鸣、人群喧嚣中,他朝武胖子喊道,“给你评估至少要减掉一个零,也就40万,”他看着蒋胜从车里走下来,陈江平、万建设等人迎了上去,中国油化的副总与辛河加油站的聂闯也迎了上去,“你们也不亏,区里不是划给你们一块地了吗?” “关键是位置啊,再说这里将来不是新区吗?”武胖子好象仍有些肉疼。 “就是因为新区才要拆迁啊,再说了,这断头路都八年了,老武,你也是平州人,为家乡作点贡献就这么难吗?”岳文笑着把一顶头盔递给他。 “呵呵,要是我是中国油化秦湾分公司的老总,早拆了,别说捐一座桥,十座桥我也捐,”武胖子皱眉咂舌道,“可是一座桥至少要几百万吧,我们秦湾分公司真是负担不起,”他无限感慨地拍拍岳文的肩膀,“老弟,我们商量一下,搞点别的不行吗?” “你们财大气粗,哭什么穷啊?”岳文笑了,“我可是在网上查过啊,中国油化一年的公益投资就超过10亿元,……” “我们最主要的是捐建希望小学……”武胖子立马反驳道,“再就是助学金、奖学金之类的。” “好,”这加油站刚拆,再从他们身上割肉也实在困难,岳文立马换了心思,“老哥,也就是看你的面子啊,我也不难为你,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这样吧,老弟我现在还是金鸡岭村的书记,这可是个山区,孩子们上学太困难了,太需要一座希望小学了!”他热切看看着武胖子,又看看那远处的落雁山,那个山村虽然隔着有些远,但他的心始终忘不了那里。 “这还成,”武胖子估算着校舍面积,这可比建一座桥花费少多了,“既然兄弟你开口了,老哥也不驳你的面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们到时再设一个助学金,你看怎么样?谁让咱也是平州人呢!” 两人说说笑笑走向拆迁现场,蒋胜跟陈江平都诧异地看看他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对久未谋面的老友在亲热地说笑呢。 远处,中建设的设备也开始运抵现场,就等一声令下,加油站拆除后正式施工了! 数十名身着治安巡防制服头戴白色钢盔男子将加油站围住,加油站油罐内剩余底油已全部抽除干净,并注满水,蒋胜看看中国油化的副总,一声令下。 “拆——” 两台高大的挖掘机轰鸣着驶向加油站,巨大的铁铲挥向加油站的顶篷,只听“哄”地一声,顶篷被扒倒了! 警戒带虽然拉着,但仍有不少大胆的群众挤了进来。人群中不知谁开始拍手叫好,慢慢地,“拆得好”的喊声就响成一片,站在岳文身边一个老头长叹一口气,“政府早干什么去了?这么好的道,就让他们霸占这么多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周围村庄的老百姓自发放起鞭炮来,看着老百姓的笑脸,听着老百姓的议论,中国油化副总与武胖子的脸上都有些尴尬。 “好了,这下开大车再也不用绕道了!” “这条路早应该通了,一个抗战都打完了!” 袅袅青烟随风而起,直冲云霄。 蒋胜兴致很高,他起初是背着手看着勾机动作,到后来就开始打着手势跟一旁的机关干部说话,那张黑脸不再板着,欢快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开发区电视台的记者奔向陈江平,陈江平笑着指指岳文,岳文却笑着指指黑八,“这是我们社区建设办公室的宋铁霖主任,去采访他吧。” 黑八一激动,让脚下的各种管子差点绊倒,他郑重地用两手把头盔扶正,在一众机关干部的注视下,走到记者面前。 “文,我说什么啊?”他突然扭头看看岳文,呵呵,关键时候,八哥忘词了。 蒋胜、陈江平都笑着朝这里看看,又扭过头去。 “说工作,不是背下来了吗?”岳文吡笑道,“这样的小场面,你还怯场啊,不想在开发区人民跟前露脸了吗?” “背了一晚上又忘了,”黑八掏掏口袋,“词也忘带了!” “我来,我来,”宝宝从人群中挤过来,“咱比八哥上相,这个场面,咱随口就来。” “去你的吧,还有没有先来后到,别忘了,出力最多的是我!”八哥不依了,看着两人在镜头前打打闹闹,岳文笑着走到一边,“中国油化秦湾分公司支持地方城市建设受称赞?”电话里,任功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呵呵,还有呢,人家还捐助了一所希望小学……” “这不妥吧,”任功成不乐意了,“人家这也是悔改的表现嘛,中国油化也可给电视台作点贡献,比如赞助费什么的。”岳文忙补充道。 蚕蛹站得离岳文最近,看岳文放下电话,他朝岳文挤挤眼睛,又指指武胖子,道,“文,敢情里里外外就一个冤大头啊。” ……………………………………… ……………………………………… “3月22日,区管委副主任蒋胜带领区建设局、安监局、消防大队、石油公司等部门主要负责同志到到芙蓉街道就辛河加油站拆迁整治工作进行调度。 蒋胜要求各有关部门一定要密切配合,加强协作,全力支持中油化加油站的拆迁、选址和重建工作,确保3日内完成拆除工作……” “啊,这就完了?”黑八一口米饭还噎在口里,电视里的镜头已经一晃而过,“奶奶的,我说那么多,都掐了?” 几个人坐在街道办公室里,人人跟前一个饭钵,都盯着电视,等着看八哥的讲话呢。 “有蒋主任讲话,还有你什么事?”彪子笑呵呵地起来倒了杯水递给黑八。 “不,是怕他吓着开发区人民!”蚕蛹补充道,“新闻时间正是晚饭的时候,你不怕全区人民吃不下饭啊!” “我就吃不下了……下次我上啊,咱这形象,一看就是那种任劳任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坚决人为民服务的机关干部!”宝宝吡笑着。 黑八顺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扔向宝宝,“你这形象,绝对象伪军……” 岳文吃得快,笑呵呵拿起饭盆到洗手间,手机却响了起来。 “电视上看到你了。”蒋晓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我没上电视啊,让宋铁霖上的!”岳文惊讶了。 “在人群里。”电话那头有些沉默,“恭喜你,终于把加油站拆了。”昨晚,蒋胜回家,加之喝了酒,以前又让中国油化晾了半天,对岳文不吝表扬,表扬得老婆都想见见这个小伙子了。 “哦。”岳文轻轻道,他突然感觉到,以前二人不熟悉时,还能放肆地开着玩笑,现在熟悉了,倒感觉没有话说了。 “听王凤说,你们还要拆迁她家的水泥厂,”蒋晓云同机关里其他人一样,说到工作,话就多了起来,“水泥厂效益不好,她家在硬撑着,……你心里有数。” 这才是这次通话的关键了。 “效益不好,那干脆就拆了得了。”岳文心里一松。 “不是这个道理。”蒋晓云道。 “对。”岳文马上想通了,效益好的的话,不愿搬迁,但街道可以采取各种手段,为工厂考虑,为将来考虑,他不得不答应搬迁。 可是,如果效益不好,水泥厂的地皮又处于将来的新区,肯定是要拖到卖地皮建楼房的,给人家多少钱人家才肯拆啊!这难度无形中又加大了。 “八哥,开车,宝宝,跟我走,蛹和彪子下午到工地。”风风火火回办公室了,风风火火又出去了。 “哎,这饭还没吃完呢,让不让人吃饭了?工作也不能这么干吧!”身后传来八哥一阵埋怨。 水泥厂离街道很近,猎豹慢慢拐进水泥厂大院,都没有门卫阻拦,岳文心里一沉。 就象许多县市虚夸数字、制造各种水分,从而上了百强县的排行榜一样,其实,只要进入这个县,看看它的省道和县道路况就知道,县里有实力,自然路修得好,县里没实力,就是再吹也拿不出钱来去修路。 此时,中午的的院子里,偶尔能看到几个工人走过,看到几辆车子在装卸水泥,却听不到机器的轰鸣,看不到热火朝天的场景,就是水泥厂该有的粉尘与刺鼻的气味,岳文都感觉淡淡的。 “岳主任,就我们这干劲,大中午头,连饭都吃不饱,就让干活,这样的好同志到哪里去找?”黑八慢慢把车停在水泥厂办公楼前,“可怜我那点工资,就像女人的大姨妈,一个月一次,一周左右就没了,岳主任,弟兄们干得辛苦,能不能发点加班费什么的?” 宝宝笑着把话接过去,“你一个周左右就没了,我现在三四天就没了。” 岳文也笑道,“你现在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吗?放心,这就象投资一样,以后肯定就有回报。” “那这加班费到底是发还是不发啊?”黑八不依不饶。 “发,发,发,给你发个媳妇怎么样?你不是不单着吗?” “快看,那不是,那不是谁……吗?”宝宝兴奋地指指办公楼门前,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一菇凉。 第22章 集体掉坑(强烈求收藏!!!) 只见三个菇凉拿着饭盆走出来,其中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正朝着其中一个嚷嚷道,“幸亏例假正常,要不,挣的钱都不够买卫生巾的!” 刚才也谈到这个话题,车内三人立马笑了。 “我靠,我怎么看着面熟呢,不对啊,在水泥厂里我没碰到过她吧!要不我肯定会有印象的。”岳文也喃喃自语道。 黑八目光一动不动,半天才长喘一口粗气,“文,我感觉我恋爱了。” “噢?” “是吗?” 岳文与宝宝马上相互看看,噗呲,都笑了,这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一个肤黑貌丑罗圈腿,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八哥,梦想可以有,有时有些事情,想想就过去了。”岳文安慰道。 他刚要推门下车,黑八已是弹了出去,“你好,还记得我吗?” 岳文惊讶了,宝宝也诧异了,第一次看见宋铁霖同志这么庄重地跟人说话,腰杆挺得倍直,顺手还把岳文的公文包拿在了手里,这大背头、黑皮衣,还真有点领导的模样。 “你——?”那菇凉仔细打量着黑八,先是诧异,接着笑了,可是笑容也掩盖不了她身上那股厉气,正是在加油站遇到的那位菇凉。 “是我,能认识一下吗,我是街道的社区建设办公室副主任,我姓宋。” 那菇凉柳眉倒竖,但也笑着把手伸出来,与黑八握在一起。 “嚯,这也能成?”宝宝倒吸一口凉气,“早知道我就先下去了。” “请问您怎么称呼?” “姓郎,郎建萍。”那菇凉倒也爽快。 “郎建辉是你什么人?”跟在后面下车的岳文马上问道,郎晓辉正是大灰狼的本名。 “那是我哥。”那菇凉警觉地上下打量着岳文,又看看黑八,目光中没有刚才那么友善了。 呵呵,看来大灰狼经常犯事,来找的人多半是警察吧。 “嘿,你是狼哥的妹妹啊。”黑八笑了,笑得没心没肺,“我们与狼哥可是太熟了,这拆加油站配合得好着哪……” “咳咳咳——”岳文不淡定了,至于嘛?至于看到一个美女,什么事都要说出来吗?再说下去,可真要说漏嘴了。 “我是岳文。” “你就是岳——主任?”郎建萍的表情瞬间亮了,“我可常听我哥提起你,说你们是最好的哥们,上次你过来,我正巧到城里的公司结账去了。” 宝宝看看岳文,又看看黑八,这两人怎么一个德性,见到熟人或中意的人,这话停不下来是怎么着。 噢,看不出还是水泥厂的财务,这下凑巧了,厂里的事,财务是最知晓的,“那,建萍,王总在家吗?” “你问是哪个王总?” “王建东。” “不在。” “哪小王总呢?” “凤丫头也不在。” “噢,”岳文笑了,这称呼有意思,那王凤身上是有凤泼辣劲,“成,那我们先回去了。” “文哥,再坐会吧。”看来郎建萍是真心留人,“要不我给凤丫头打个电话。”不叫王总,也不叫王凤,看来两人很熟了。 “不了,改日,”岳文看看黑八,“改日叫你哥一块出来吃饭,前几天有事幸亏他帮忙。”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郎建萍客气着,“那王凤回来,我跟她说一声,说你们来过厂里。” 车子慢慢驶出水泥厂,黑八好似犹在恋恋不舍。 “笛——” 喇叭突然响起,吓了黑八一大跳,他愠怒地看着岳文,“吓掉魂,你找地方给我再叫回来啊!” “好好开你的车吧,给领导开车三心二意,小心我开了你。”岳文有些心不在焉,谁也不知道他肚里想什么。 宝宝笑道,“兄弟,别想了,你们不合适,你也知道她是谁了,大灰狼的妹妹,小心啊,这可是头小母狼,会咬人的。” 岳文却突然又来了精神,窃笑道,“宝宝,你可不能这样讲啊,多打击八哥的自信心,我看他俩,嗯,有戏!” “真的?”黑八立马高兴了。 “真的!”岳文立马答应道。 “why?”宝宝明白岳文惯有的思路,打击一个人之前,一贯先把他吹上天,或是诱到高梁地里,先让他迷失自己,然后再狠狠打击,这样捧得越高跌得越狠,迷糊得越快失望得越大。 “呵呵,就算一坨屎,也有遇到屎壳郎的那天!”岳文笑着揭开了答案。 “对啊,她姓郎!”宝宝拍手大笑道。 “你们俩一结贱人,去‘屎’吧!”黑八咬牙切齿一加油门,宝宝的后脑勺“啪”地一声碰在后面,疼得他捂着脑袋骂开了。 ……………………………………… ……………………………………… 廖湘汀到新区来,并没有通知部门和街道,就与秘书长蔡永进、督查考核办主任王晓书一行三人,却是把辛河清淤拆迁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的风格并不象开发区几任领导,到街道来必是乘坐中巴车,车上一群处局一把手与街道一把手作陪,调研完后再个会议进行布置和落实。 廖湘汀回到区里,督查考核办直接下了情况通报,做了一个不是排名的排名,建设局工地上热火朝天,自然排名第一,是重点表扬对象,四个街道的拆迁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因加油站拆迁,芙蓉街道暂排第一,可是清理河里的淤泥一项却排在了最后。 陈江平看着手里的通报,递给坐在对面的岳文。 看着他认真看着手中的通报,陈江平心里又是一阵欣慰,嘴角爬上一丝浅笑。 在加油站拆迁上,陈江平是耍了心眼、用了心思的。 眼前这个小伙子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虽然在引水上表现突出,很是积极,但那不排除有年轻气盛的因素,争强好胜的心思,他并不想或者并不十分想投入到辛河的改造中。 那日蒋胜带队去中国油化分公司协调,用计把聂闯引过来,他也是出于“义愤”,并不是想解决问题。 面对庞大的企业,强势的领导,如何让他心甘情愿投入其中,成了陈江平那几日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的难题。 想来想去还是要让他自己投入进去,上午聂闯闯宫的事也启了他,那干脆就让他再去等候好了,以王瑜亮的个性,上午吃了哑巴亏,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所以,在临走时,他巧妙地“提醒”了武胖子一句,多年办公室主任的武胖子果然领会到是岳文在搞鬼,他是始作俑者,把聂闯召了过来。 果然,后面就是在走廊上等了五天,什么招都想出来了。 期间,岳文打电话想回来,他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站在那,是他,让黑八死活拖住岳文,不能走出中国油化的大门…… 加油站拆迁中,他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让他刮目相看,但善作主张一条让他很是牙疼,现在领导不都讲究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么,他决定,是时候把手举起来了。 但,还是那句老话,得让他心甘情愿去干才成,一个全心投入的人与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工作的效果是大不一样的的。 他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是那么年轻,朝气蓬勃,自己当年也这么年轻过,却没有遇到过他这么大的压力,但,领导,那些有作为的领导,不都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么? 这压力还是得给,好钢都是轧出来的!好在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一点,从对待昏倒的李海燕、冒险搭救胡开岭、为大灰狼求情都可以看得出来。 “让潘德宝、王金彪到我办公室。”他操起桌上的电话,打完却沉着脸把电话放下了。 “芙蓉街道什么时候工作还垫底了,蒋主任在的时候没有,到我这里也不能有。”没有表扬,上来就是批评,脸上也不再有往常的赞赏,而是严厉地看着他。 “陈主任,”岳文的表现中规中矩地很象一个副职的样子,“我也打听过了,人家别的街道投入都很大,放开手脚干,人家的勾机数量顶我们几倍……” “没有钱就不能干活吗?没有钱加油站不是也拆了吗?”陈江平打断他,反问道。 岳文起身把门打开,宝宝和彪子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又老老实实站到了办公桌旁。 “那是因为给了他们一块地皮。”岳文坐回椅子上。 “我不管,河流清淤必须走到前面去,不仅不能垫底,更不能拖区里的后腿。” 这下轮到岳文牙疼了,辛河芙蓉段不仅河道很宽,河流也很长,即使集中挖掘机主攻一段,但挖掘机太少,根本看不出进展来。 “毛主席时代,修了多少工程,那个时候有钱吗?你看看,现在的大型水库、梯田,甚至医院、学校,哪个不是毛主席时代修起来的?……人定胜天。” 岳文笑了,也不辩驳,宝宝脸上也压抑着,现在的老百姓可不是以前的老百姓喽,现在是单干了,也不是以前的集体了。 “要发挥主观能动性,象拆迁加油站一样,想办法,活人不能让尿憋死。”陈江平直接把岳文的话搬了出来,他看看岳文,脸上仍是一脸平静,看陈江平杯里没有水了,宝宝拿起他的杯子续上水。 “陈主任,今天中午我到水泥厂去了,水泥厂现在是半停产状态,将来的拆迁恐怕很麻烦,”他看看陈江平,扯开了话题,“水泥厂是市属企业,是不是区里牵头去拆?” 这是在提条件了,陈江平端起杯子,“水泥厂的事,以后再说,先说眼前的事。”岳文不作声了,他马上改口道,“水泥厂的事我也听说了,将来确实麻烦,我跟廖书记汇报一下,能不能把水泥厂的拆迁让经贸局来干,我们集中精力搞清淤。” “那辛河大集呢?” “这个,推不出去吧。水泥厂毕竟是经贸局直管的企业,大集可是属地化管理,我们推也推不出去。” 大集跟水泥厂确实是两座大山,凭街道的力量肯定很有难度,这也是他这几天一直琢磨的事。 但这是想撂挑子的前奏,懒惰的思维不是一天养成的,发现苗头就应及时掐掉。 “陈主任,这些日子,大家伙都靠在工地上,风里来,雨里去的,五加二,白加黑……” “都是一样干工作,谁也没闲着,”陈江平又打断他,“补贴没有,可以增加点电话费。”他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又补充道,“就给你们社区建设办的人发补贴,你们还不得让人戳脊梁骨?弄得人人都有意见。” 宝宝看看彪子,二人脸上都是一喜。 岳文咬咬牙,“一直靠在工地上,就一辆猎豹和一辆面包车,还经常打不起火来。” “再买一辆皮卡。”陈江平很干脆。 “领导英明。”见这建议三条过了三条,岳文笑了,宝宝跟彪子也笑了。 “哎,行了啊,你们也别吹捧我,一个办公室就一辆车,你们社建办现在三辆了,你还要怎么着?”岳文的小心思被陈江平一下发现了,“你们干不好工作我都抬不起头来。” “可是,陈主任,这清淤,没有资金真没法完成。”岳文又叫起苦来。 陈江平不看他了,明显不悦了,你提的要求我没有反驳,一一答应,你还在这叫苦?! “德宝,工作三年了吧?”陈江平看看宝宝,又看看彪子,“金彪,我记得你是跟宝宝一年参加工作吧?” 哎哟,领导问起私事了,两人都是一脸的受宠若惊。 “街道准备把拆迁这块工作分出去,单独成立一个拆迁办公室,也由岳主任负责,你们有什么想法?” 二人的小心脏立马“砰砰”跳了起来,彪子反应慢一些,宝宝已是猜到了陈江平的想法,“服从组织分配。” 岳文也乐了,成立机构的事很敏感,因为成立一个机构就要配齐领导班子,虽然只是一个科室,但也要有人来负责,“宝宝跟彪子都干得不错。”他马上顺杆往上爬,开台锦上添花。 “我跟王委员沟通了,社区建设办公室现在还缺一名副主任,拆迁办也需要一名副主任主持工作,”陈江平倚在椅子上,“具体你们两人担任什么职务,由岳主任最后把关。”他顺手又送了个人情给岳文。 黑八跟蚕蛹呢,岳文的心思转得很快,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一是蚕蛹无论群众基础还是工作能力都差着一截,二是黑八刚到街道工作不满一年,骤然提拔,不符合程序,三是陈江平都定好的事,没有蚕蛹与黑八,自己多嘴无益。 看着宝宝与彪子激动高兴的样子,陈江平看看岳文,“这事不用竞岗了,特事特办,以后再走程序,你跟王委员沟通,就说是我的意思。” “我回去立马传达。”岳文高兴地站了起来。 “好,”陈江平板着脸道,“前提是,先把清淤完成了再说。” “啊?!”岳文的脚步放慢了,他回过头看着陈江平那张脸,额头正冒着油光,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又掉进陈江平的坑里了。 第23章 疯狂的石头 领导就是领导,就象罩在孙悟空头上如来佛的大手,你想跑是跑不掉的,一不小心就被压在五指山下。 这不,陈江平轻轻一翻手,不仅自己掉坑,几个狐朋狗友都争着入瓮了。 出了陈江平办公室,彪子与宝宝眉开眼笑,见岳文不乐,宝宝一把搂住岳文笑道,“文,见不得我们好是不是,你可是分管领导啊,我们提拔你脸上也有光不是,晚上请客啊!” “对对对,”彪子的嘴也甜了,也会说话了,“都是你领导的好,我们才能提拔,以前累死累活冲锋在前也没领导看见,这跟着你才干了不到两月,这说提拔就提拔了。” 见他们正在兴头上,岳文也不好打击他们,回到办公室,一会儿功夫,隔壁传来黑八的高叫,叫声中掺杂着兴奋、委曲,不平……“我也出力了,去年在金鸡岭可是九死一生,这提拔就没我的份?!这次拆迁加油站哥出力最多,还没我的份?!……”声音一会儿又低下去了,估计也意识到,办公室里公然为提拔鸣不平实在不合适。 可是,门马上被推开了,传说中岳文的四大护法一齐走了进来,宝宝、彪子脸上笑着,坐在了沙发上,黑八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岳文对面,蚕蛹满脸不甘,恶作剧般直接坐在彪子腿上。 “兄弟们,真不是我决定的啊,这事是陈主任定夺,事先我一点风声都没听着。”岳文马上撇清了自己,顺手起来把门关上了。 黑八趴在桌上,“领导不是说了吗,我跟蚕蛹干得也不差,这干活有我们的份,提拔就把我们忘了?” 蚕蛹酸溜溜地把话题接过去,“我还比宝宝和彪子早来街道一年呢,文哥,你不能不推荐我啊!” “真不是我推荐的!”岳文吡笑着咬着牙,特么地,这不是在我们中间制造矛盾吗? “文哥,别听蚕蛹的,我们知道你刚上来没多久,这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这点觉悟同志们还是有的,”宝宝沙哑地笑着,岳文朝他一竖大拇指,“清淤怎么个清法,你就下命吧。” 哎哟,岳文牙疼了,这效果这么快就出来了,还真应了老爸那句话,“职务就象放到狗跟前的饼子,逗引着狗干活,把饼子喂给狗,这狗就趴着晒太阳去了。” “对,清淤,”黑八也来了精神,“提拔是要凭政绩的,文,你说吧,你指东,兄弟们决不往西,你指哪我们打哪。” 哎哟,这牙更疼了,这眼看快吃着饼子狗的急了,这饼子还没影的狗也急了,都急着清理淤泥了。 “宝宝彪子,你们还没到的时候,陈主任可说了,清淤,街道不想出钱,但还要走到区里前面去。”他拿起那份区里的通报,抖了抖,“我们现在可是排在最后面的。” 宝宝明白了,“噢,陈主任最后一句话我也听到了,敢情街道不出钱啊,”他看看一脸热切的彪子,岳文又朝他竖竖大拇指,“还是宝宝有觉悟,不出钱怎么干,所以说啊,八哥、蛹,你们俩也不要眼热,这最后能不能当成还两说呢。” “加油站都拆了,我们也没给中油化一分钱,这点小事,文哥,你肯定也有办法。”宝宝笑着站起来,拿过岳文的杯子就给他倒水,“有什么思路给兄弟们传达传达。” 哎哟,这不仅牙疼,腮帮子也疼了,岳文看看这四个到街道以来的亲兄热弟,无语了,“没思路,有屎路。”从抽屉里拿出卫生纸就要上厕所。 这工作让人有惯性,职务让人有责任,其实,自己虽然不情愿,一心想着回秦湾,但工作投入进去就轻易放不下,肩上担起责任就很难再卸掉,但十分力想出几分力就在自己了,可是,有这帮兄弟求着,看来十分力得出十二分了。 上完厕所,人仍是齐的,“文哥,我们几个商量了几条,你看看啊,最后你定夺,……一是发动村里,男女老少齐上阵。” “现在不是以前了,村里开支部会人都到不齐。”直接给否了。 “二是发动机关干部……” “街道才几个人,个个都有工作,还要清点坟头、苗木,机井……不妥。” “再找陈主任,增加勾机数量……” “你认为可能吗?”岳文笑着盯着他,宝宝自己也讪讪地笑起来。 “没钱怎么干活?现在没钱能干什么?这勾机开起来不是喝凉水的,是要喝油的,就是凉水现在也要钱,矿泉水不是还一块钱一瓶吗?没有钱让我们清淤,这不逗我们玩吗?”黑八终于忍耐不住了,宝宝、彪子脸上也是一片灰暗。 “呵呵,这就蔫了?”士气可鼓不可泄,当领导要深谙此道,“给我两周时间,还你俩一个主任的帽子。” “真的?” “此话当真?” 宝宝与彪子立马兴奋起来,蚕蛹与黑八也都疑惑地看着他,“没钱,你用手去挖?” “我还真想有双巨手,”岳文吡笑着倚在了椅子上,往后捋着头发,“可是,人多力量大!” “你想怎么着,……”宝宝试探着问道。 “有想法,还不成熟,我再考虑一下,你们还要在这打扰领导的思路吗?” 四个人立马站了起来,黑八走出门口又别了回来,“文,清淤完成了,别忘了跟陈主任提一句,我也是老同志了。” 哎哟,一本书砸了过去,门马上关上了。 ………………………………… ………………………………… 凤凰不落无宝之地。 周疃村内,一家铝合金门窗厂正在切割,尖利的切割声伴随着四溅的火花,让人听不清楚外面的声音。 一辆丰田越野车悄无声息在地村口停下了,接着,从车上跨下一个年轻人来,一身休闲装也是气宇不凡。 他笑着跟村口看孩子的几个大婶大娘聊了一会儿,就走进了这家村头的铝合金加工厂。 “老乡,你好,打扰一下,”年轻人笑着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喊道,尖利的切割声停止了,小伙子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你看看,这有这种石头吗?”年轻人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块红色的石头,半个拳头大小。 小伙子接过来,翻来覆去瞅瞅,又看看几个同伴,不屑了,“这个辛河河滩上多的是,随手就能捡一桶。” 另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接过石头,也是笑了,“我们辛河里就是石头多,现在正是枯水的时候,河滩里到处都是。”他狐疑地看看年轻人,“你要这石头干什么?” 年轻人却并没有答复他,接着又从包里拿出几块小石头,有的质密细腻,光滑乌亮,有的五彩相间,斑斑驳驳,有的晶莹剔透,绿如夏荷,那块红色石头在几块石头的映衬下,更是色泽艳丽,美若云霞。 中年人更加狐疑了,他看看围上来的工人,“这石头有人……要吗?” “我要,”年轻人笑了,“五十块钱一斤,有多少要多少。” “这,”有工人从年轻人手里拿过石头,待确认无误,确是辛河里的品种,“都是些下角料,理猪圈都没人要,不值钱。” “我要。”年轻人很坚定,“刷刷刷”,点出十张票子,“先买五十斤。” 众人面面相觑,老板眨眨眼,想了想,摸索着递过一支皱巴巴的烟来,“大兄弟,都忙着呢,可不兴开玩笑。” 年轻人掏出火机给老板点上了,“我就在这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去。”那个切割铝材的小伙子顺手抄起一个水桶,接着就要接过年轻人手里的钞票。 可是年轻人手一缩,“我可事先声明啊,就要这四种颜色,不是什么石头我都要。” “成,这种颜色的石头也不少。”小伙子说着,人已经跨上摩托车驶了出去,汽油味中,远远地又飘过一句话来,“在这等我啊,一会我就回来。” 小伙子干活就是利索,来去也就半个小时,一桶石头就装在水桶里提了回来。 年轻人拿起石头,对着阳光仔细地看着,不时拿起两石头轻轻一碰,又把其它颜色的石头扔到一边,“老板,麻烦借秤一用。” “呵呵,还动真格的了。”老板笑着指挥着工人拿过秤来。 “好,三十四斤多,给你算三十五斤,五十块一斤,1750块。”年轻人很痛快,立马点钞票付账。 小伙子却憨厚地笑着,不敢接了,“拿着。”年轻人笑着把钱塞进他的手里,提起一桶石头就要走。 看着小伙子乐得嘴都合不拢数着手里的钱,这半个小时就挣了将近两千块,都眼红了,心热了,这可比在这切割铝材强多了,比开家工厂强多了,还不用缴税。 老板紧赶几步,顺手接过年轻人手里的水桶,“我帮您提着,这石头,……您还要吗?” “要,有多少要多少,”年轻人笑道,“就这四种颜色,有多少要多少。” “价格呢?” “一斤五十块钱,不变。” “能留个电话吗?” “138xxxxxxxx,记住,就要这种透光的。” 水桶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备箱,越野车摇下车窗打声招呼,慢慢开出了村子。 老板小心地用笔把电话号码记在了手上,待回到厂里,他愣了,“你们这是干什么,不干活了?” 几人工人都跨在摩托车上,看样子是要离厂而去。 “不干了,”那小伙子带头跨上摩托车,“挖石头去。” “对,在这干,一天不到一百块钱,人家建波不到三十分钟就挣了小两千块钱。” “回来,回来。”老板在后面喊着,但转眼间工厂里已是空无一人,“你也快去吧,”老板娘吼上了,“开着车,拿着铁锨,我也去……” “好好的买卖不干了?一个个急火火这是干什么去呀?”村口,几个看孩子的大婶好奇地看着这群急火火的人,待打听清楚,孩子也不看了,一个个回家报信去了。 周疃村沸腾了…… 相信的,怀疑的,凑热闹的,但人群还是挤满了辛河的河滩。 夜里,漫长的辛河河滩里,仍是星星点点,到处都有手电晃悠,大人的叫喊声,小孩的哭闹声,兴奋的吆喝声,尖利的铲石声,让辛河的河道里象过大年一样热闹。 ……………………………… “老六,你让我收这么些石头有什么用?”尼亮坐在越野车里给岳文打起了电话,“还我钱啊,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还等着在秦湾买房呢!” “四哥,我的好四哥,”岳文舒服地倚在椅子上,往后捋着头发,“宿舍里我们几个兄弟,现在就你现在身上有股壕气,象个土豪大款,你会发财的……” “发你个大头鬼,还钱!”尼亮愤愤地挂了电话。 “书买回来了吗?”岳文看看从外面进来的蚕蛹,手里拿着一摞书,示意坐在对面的胡开岭稍安勿躁。 “买回来了,《山海经》、《淮南子》、《史记》、《本草纲目》,一本不差!”见岳文接过来认真翻阅着,蚕蛹忍不住问道,“文,你要这些书干嘛?” “这年头,凡事要讲个名人效应,”岳文笑着从书上抬起头来,“没看新闻吗,有两个地方,为了争一名人,这个说是他的故里,那个也说是他的故乡,争得都打破头了,不就是往地方的脸上贴金吗?” 蚕蛹眨眨眼,仍不明白岳文的意思。 “胡哥,我记着你家里有把石铲是吧?带来了吗?”胡开岭从兜里掏出来,扔给岳文,“老辈传下来的,你喜欢就送给你。”岳文急忙小心地接住,“别摔碎了,这可是娇贵东西!” 这玉铲色泽凝重典雅,岳文把玩一阵,“嗯,这肯定是战国时的东西,就是战国出土的文物了。” “你学过考古?”胡开岭找量着他。 “没有,”岳文正色道,“我看着象,那它肯定就是。” 第24章 石头缘 “上世纪六十年代,落雁山上就开始开采龙纹石,发往豫南、鄂北、之江,用于制作磷肥,龙纹石中就含芙蓉玉,可是当时没有引起重视,都当成了制作磷肥的边角料,……现在辛河里的石头都是下雨从落雁山上冲下来的……” 车子飞快地在高速路上飞奔着,很快出了平州地界,驶上秦湾高速,廖湘汀坐在车子后排,谈兴很浓,兴致勃勃。 “八十年代,当时东山矿的矿长沈玉璋,从省地质博物馆请了两位工程师,对落雁山东山矿区,就是现在的芙蓉街道一段,作了勘测,才重新发现并确认了芙蓉玉,呵呵,这个名字很好听吧。” “沈玉璋在当时是个能人,后来又成立了平州玉雕厂,”廖湘汀的目光看着车窗外无边无际的大海,金色的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可是当时的芙蓉玉并不受重视,加上没有合适的宣传方式,芙蓉玉的销售一直不温不火……” “当时我还在区委宣传部当干事,我记着一车芙蓉玉原石,差不多有3吨重,根据原石质量差不多能卖300多块钱吧,一只用上好芙蓉玉雕成的镯子就能卖10块钱……” “到了九十年代,南方磷肥厂的效益不好,龙纹石的开采量就减少了,……芙蓉玉的销路没有打开,玉雕厂也在这个时期承包给个人了……到九十年代后期,玉雕厂就完全是私人企业了……” “现在经济发展了,老百姓手里都有钱了,芙蓉玉也该改出头了,天时、地利我们都占了,就差人和了。”王晓书别转过身子,附和着廖湘汀。 “人和,其实也有了,听说最近两天,芙蓉街道、辛寨街道的老百姓都象着了魔似的,晚上打着手电到河里去找玉石。”廖湘汀的司机开着车,忍不住插嘴道。 “嗯,墙内开花墙外香,”廖湘汀道,“网上的新闻打印了吗?” “打印出来了。”王晓书笑着从公文包中拿出几张A4纸,递给廖湘汀。 《河中有玉能透光,村民连夜疯挖宝》 《芙蓉玉变身疯狂的石头,满河都是拾玉人》 …… “廖书记,你看这一篇,《山海经》都出来了,……‘又北二百五十里,曰少阳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赤银,酸水出焉,’……这少阳山就是我们现在落雁山吗?” “谁知道?我们也不是考古队的!”廖湘汀笑着,接过来仔细地看着,一块玉铲的图片很是醒目,据文章考证说是战国时代的东西,“呵呵,这连《淮南子》都引用上了,啊,女娲练五彩石以补苍天,芙蓉玉是女娲补天落下的碎石形成的?!” 王晓书也笑了,从廖湘汀的笑容中他敏感地发现,廖书记在这件事上,有想法了! “呵呵,看来写这篇文章的人,对我们芙蓉玉真是用心了,连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引用上了,‘玉能除中热,解烦闷,润心肺,助声喉,滋毛发,养五脏,疏血脉……’看来芙蓉玉被人盯上了,这是有人在策划炒作!” “听说芙蓉街道有天下午来了一个玉商,一出手就收购了三十斤原石,五十块钱一斤!”王晓书顺着廖湘汀的思路往下走,“会不会是芙蓉街道自己炒作?” “不会,这不是一个街道能完成的事,”廖湘断然否决,“江平也没汇报,但这,从目前来看是件好事,……” “对啊,现在辛河的拆迁清淤就够他们受的了,我一个同学说,街道的干部几乎都靠在拆迁上了,连续一个月没休礼拜六礼拜天了。” “噢,”廖湘汀沉思刻,却吩咐道,“给杨部长打电话,宣传部要靠上做工作,趁着这股势头,要往高端定位,该请专家请专家,该找地方鉴定就去鉴定,该组织坐谈会组织座谈会,争取把芙蓉玉的牌子在全国打响!” …………………………………… …………………………………… 廖湘汀看得很准,岳文也心知肚明,尼亮前来收玉,群众的热情只能持续一时,一两篇新闻稿要把芙蓉玉推到全国的藏家面前,推到全国的玉商面前,也实在勉为其难,这点他早已想过,他,在等着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候出现。 但,芙蓉街道的村民却疯狂了,看着河滩里密密码码的人群,几个人都有些傻眼。 “哥这几天看着都眼热,干脆我们自己也去捡石头好了。”黑八一脸期盼。 “高所,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岳文看到了警车里坐着的高明,几步赶到车前,“还得高哥你帮忙啊。” 高明不悦道,“这简直是人山人海,我们就这么多警力,管也管不过来。” “我们机关干部也都来了,阮局答应应再派些人手过来,”岳文讨好地笑道,“我们现在不是堵,是疏!” “怎么个疏法?” “想捡石头可以,但不能在这里捡,你看,因为捡石头打架的,这手边都有铁锨,顺手就能拿起石头,搞个头破血流就不好了……自己弄车来,连泥带石头都给我拉出河去,回家愿意怎么捡就怎么捡,我们不管。” 万建设带着几个机关干部正在给各村划定区域,可是老百姓头脑一热,机关干部的话就当耳旁风了,撵也不走,赶更不走。 “我试试吧,”高明笑着下了车,“以前怎么没听说这石头这么值钱呢?” “现在不是全民搞收藏嘛,什么小叶紫檀、金刚星月,以前不稀罕,现在都值钱了,何况我们这是玉石!” “行,试试吧。”高明转身布置着,警笛一响,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就下了河滩。 阮成钢也派了几辆警车过来,打架的、不听劝的,当场就带上了警车,慢慢地,狂热的村民头脑开始降温,但也只是间隔了一会功夫,河滩里就不见了人影——有车的都回家开车去了,没车的推着小车拿着麻袋又赶了回来。 “文哥,我明白了,”宝宝笑着递过一支雪糕来,“那个玉商是不是你……” 岳文倏地转过头来,吡笑道,“保密!” 河道里一会儿功夫又变得热闹起来,石头连泥带土就被挖上了车,随着车辆来回穿梭,宽阔的河道里,淤泥、垃圾、石头开始慢慢减少。 “这样也不行啊。”看着村民仍是朝着河滩上的石头使劲,岳文有些担心。 “我去。”宝宝自告奋勇了,“把喇叭给我。” “村民注意,村民注意了,”宝宝拉着黑八,边走边喊,“各村在各自的范围内捡石头,不能越界,不能越界……河中央石头更多,河中央石头更多……” “我也去。”彪子也看出了门道,哪里有淤泥他就指挥着把人往那边去引。 “文哥,连土带石一起拉走,省得我们清淤了,呵,连河里的垃圾也一并运走了。”蚕蛹笑道。 岳文笑而不语,他注意到,河堤上的轿车、越野车也多了起来,有很多不是平州当地的牌子,嗯,万人河滩挖玉本就是新闻,成功逗引目标出现了,但不知接盘侠是不是也在里面。 “岳主任,你在哪呢?”手机的音乐又响起来,岳文掏出手机,小心脏地不争气地跳起来,听筒里马上传来袁疏影极富女人味的声音。 “在工作呢,袁老师有什么指示?”他突然四下瞅瞅,却没有发现那辆金鸡湖畔的红色越野车。 “到了你的地头了,中午请客吧。”袁疏影爽朗地笑着。 “没问题,”岳文四处寻找着,果然,一辆宝马车的车门打开了,接着走出了袁疏影与卢姗姗。 岳文心里一阵激动,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卢银匠家的闺女呢,好了,合适的人,来了。 “中午到望海楼订个包间,快去。”他推了一把目瞪口呆的蚕蛹,自己起身迎了上去,突然又转过身来,“偷偷地,给我们照张像。” “不知袁老师大驾光临,学生迎驾来迟,请老师恕罪。”他笑着把手伸了出来。 袁疏影那双玉手马上被握在了手里,她看看卢姗姗,“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秦湾大学的毕业生,现在是街道的领导了吧?”袁疏影见手迟迟没有被放开,脸色微微一红。 “欢迎卢总,欢迎莅临开发区芙蓉街道指导工作。”岳文马上反应过来,又把卢姗姗的手抓在手里,看得跟上来的蚕蛹一阵眼热。 “岳主任,听说有人高价收购这些石头?”卢姗姗一甩长长的头发,岳文的心感觉也在甩动,“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是芙蓉玉。” “噢,以前没听说过芙蓉玉这么值钱呢?”卢姗姗紧接着问道。 “呵呵,芙蓉玉自古就有,新闻里不是报到过了吗,战国时的玉铲在那摆着,再说,现在不都讲与时俱进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东西是埋没不了的。” 袁疏影笑道,“我家里有一块芙蓉玉的鸡血红,摆在我爷爷的书房里。” “有鉴定证书有吗?”卢姗姗的眼睛很亮,笑起来嘴角上翘,充满魅惑。 “有啊,上世纪八十年代就鉴定过了,您想要我可以去找。” “不用,”卢姗姗笑着拒绝了,“恕我直言啊,我怎么看象是炒作呢?” 岳文讪笑道,“炒作?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至少我们街道不知道,不过,有这样的炒作吗?”他指指河滩里轰轰烈烈的捡宝拾玉大军,“曾经有堆玉石放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等别人都捡到到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能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对那些玉石说三个字:我要买……,呵呵,卢总,机会不可错过啊。” 袁疏影笑了,“得,连电影台词都出来了。” 卢姗姗也笑了,“我们不是来买的,就是来看看。” “那袁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悄悄地改了称呼,看看袁疏影,袁疏影也没有反对,“朋友来了有好酒,中午得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请请两位美女。” 卢姗姗盯一眼河里的人群,大车小车一齐出动,轰轰烈烈,很是热闹,“岳主任,我怎么觉着网上的新闻逻辑清晰,满满都是套路啊!” 岳文眨眨眼,笑着看着她。 “这篇新闻,《史记》都引用上了,历史神话都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挖地一尺必有玉,全城挖宝,为玉而动,让人很难相信这是真正的目击人所写。” 蚕蛹窃笑了,那是岳文熬了一晚上的成果,他看看岳文,岳领导却仍是面不改色,云淡风轻。 卢姗姗也在注视着岳文,“一来,淘宝讲究的是闷头发大财,最好是独吞,所以,不可能是这些人所写。”她玉手一扬,一指河里的老百姓。 “二来,即便是这些挖玉的人,他们能把玉的历史讲的如此清晰?分明是引人来挖的节奏!” “三来,这样的文笔,用词热情准确却又客观理性,逻辑也很清晰,带着满满的目的性,真是让人怀疑。” “呵呵,不愧是海归啊,你的逻辑也很清晰,用词也很客观理性。”岳文笑着看看袁疏影,袁疏影笑道,“是你们街道的政府行为?” “这,”岳文笑了,“还真不是。”在精明的卢姗姗和娇笑的袁疏影面前,他一时感觉有些词穷,他暗骂一声,这样的女人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但这样的女人却在“穷追猛打”,“岳主任,不过,我很佩服背后的始张俑者,这种‘全民炒作’,通过‘挖地一尺必有玉’的热文传播,吸引人们蜂拥而至,营造出‘全民挖玉’的盛况;而后,通过新闻,让社会和行业形成‘古玉出土’的认识,进而便于炒高价格、提高手中玉的身价,最终以求‘高价而沽’,这套逻辑,精彩!当然,我也很想结识一下这背后的高人!” 高人却脸不红,心不跳,“那您如果碰见他,捎个话,芙蓉街道热情欢迎他前来指导工作,……卢总,您看看玉石?也带点回去?” 尼亮不来了,如果再没有玉商出手,村民们热情的火苗就会慢慢熄灭,岳文可不想放过这个卢银匠的少掌柜! “不用了,我们就是来看看。”卢姗姗又是一甩头发,一股暗香袭来,岳文赶紧收敛心神,“那到饭店吧,都十一点了。” 卢姗姗与袁疏影商议几句,走上车去,岳文一招手,蚕蛹屁颠屁颠拿着手机走过来递给岳文,呵呵,两人握手的照片还真象那么回事,“这女人真厉害,看,偷拍成功!” “好,拍得好,蛹,我就知道你天生是干狗仔的材料,我给你个电话,马上把这图片发过去,题目就叫秦湾卢银匠情系芙蓉玉……” 蚕蛹眨眨眼,“人家不是不感兴趣吗?” 岳文吡笑道,“我们也没说她感兴趣,我要的就是引导,引——导——,懂吗?这就叫树立典型,示范效应!” “引导,我怎么看象引诱呢。”蚕蛹嘟囔着打电话去了。 车里,卢姗姗也在布置着,“河滩里的玉都是山上的雨水冲流下来的,你联系一下开发区国土局,嗯,必须拿到这里的采矿权!” 第25章 烂白菜与金饽饽 “宝宝,看我帅吗?”岳文指着网上自己与卢姗姗的合影,看看身后站着的几个兄弟。 “文哥,恕我直言啊,”宝宝吡笑道,“我怎么觉着人家很不情愿尼。” “就是,就是,”黑八拍拍岳文的肩膀,“你一手拉着人家的胳膊,一手握着人家的手,就怕人家把手抽回去。” “八哥,知道能不能不说出来啊,就显得你聪明吗?不说出来会死啊?” …… 岳文与卢姗姗握手的照片出现在了某些论坛上,而卢银匠要到平州拿下玉矿开采权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不只在平州当地、在芙蓉街道传得沸沸扬扬,更是在玉石圈里传开了。 开发区的酒店里,也住满了全国各地前来踩点取样的玉商,也有玉商开始收购村民手中的石头,村民们捡玉挖宝的热情更高了,河道里的人群终日不散,都一度冲击了周疃大集。 区工委宣传部也在行动,平州首届玉石研讨会开始慢慢筹办,邀请的记者也都在赶往平州的路上。 芙蓉街道芙蓉玉,不只在开发区,在秦湾也成了热门话题,有许多一辈子也没有踏足开发区的老秦湾人,周末也携家带口驱车前来,就为捡几块玉石带回去。 葛慧娴带着几个同事,“组团”挖宝来了,中午请客之后,每人都拿到了几块颜色各异的玉石,个个眉开眼笑,乐不可支,在把岳文夸成一朵花后,个个满意而归。 …… 默默无闻多年、始终充当着磷肥边角料的芙蓉玉终于横空出世,在经历了国内各大媒体第一波报到后,数十年“白菜价”的芙蓉玉成为了玉石界“疯狂的石头”,烂白菜终于变成了金饽饽。 河道里,依然是人来人往,放眼望去,河滩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推车,全是拿着铁锨挖玉的人,成车成车的石头连带着淤泥源源不断地送出河道。 陈江平每天都要到现场看看,这场景,让他想起了修筑海潮大坝,修建大梯田,修建大水库……,那时也是人山人海,热火朝天。 这几天情况好象又有变化,小推车、拖拉机仍在,但已经有人自发雇佣挖掘机了,车辆也明显多起来。 大灰狼来了,带着一班兄弟,带着铲车; 梁莉来了,带着一帮民工,带着铲车; …… “大兵团机械化作战的时代”在历经高热之后终于来临了,这清淤,他不再发愁,现在愁的是秩序,他看到派出所的高明在现场维持治安,两家为一块挖玉的地方都能大打出手。 “嗯,老万,联系国土局,有人开始上山挖玉了,派几个人上山巡山,山上不能乱挖!”这河滩上的挖玉,本来就是为了清淤,岳文的把戏他一眼看穿了,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玉商,肯定也是他的杰作。 国土局早已得到区工委的指示,严禁到山上乱采乱挖,“保护矿产资源”、“禁止进入矿区,违者追究刑事责任”的大牌子已高高地竖在山上。 派出所也组成一个6人的队伍,2人一组,24小时监管。同时,山上安装了3个高清摄像头,随时查看山上的情况。 他又接了一个电话,是珠山街道的党工委书记打来的,“老陈,现在我们珠山街道的老百姓都到你们芙蓉街道上班了,都去捡宝贝去了,我们雇的勾机,也都跑到你们那去了,到时候清淤垫底,可得在廖书记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陈江平笑着怼了回去,“谁让你们那里没有玉石?你管天管地管不住老百姓的腿和嘴!” 对方笑着回应道,“听说现在价格又涨了,一百块钱一斤了,要不干脆我们也去挖玉得了,挣得比我们这个党工委书记多多了!” ……………………………… ……………………………… 作为地大物博的地理国度,玉石也是多色多样的。 从石头缝里孕育出的通体温润的美石,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造物神奇,而经过艺术的融合琢刻,玉雕,就成为一件多彩多姿撼人心魄的艺术品,成为不折不扣的文玩艺术收藏的宠儿,价格也成倍增长。 “文哥,河里有玉,山上也有石头,卖石头就能挣钱。”宝宝吃着雪糕,岳文顺手把他嘴边的雪糕渍抹掉。 “这是新区,必须重视环境,区里不会同意挖矿的,卢银匠找到国土局也没用,我们开发区,如果还去发展资源型产业,会让人笑话的,”岳文看看宝宝,转了个话题,“宝宝,你在办公室待过,迎来送往,都给客人送什么?” “赤甲红吧。”宝宝想了想,“要不就是金石。” “呵呵,一送多少斤是吧?” “嗯,祝主任都是准备泡沫箱,”宝宝用手比划着,“一个泡沫箱也有十几斤吧。” “如果我当办公室主任我不这么干,”岳文笑道,“你得研究人的心理,你送一堆赤甲红,背后的信息就是这东西我们这里多的是,不值钱,如果要我送的话,我会弄一个精美点的盒子,只放六个,一个一个捆好,再塞进一份证书去,这样人家就会觉着很上档次,少钱花还多办事,……送礼,也是一门学问。” “同样,芙蓉玉如果大量开采,那就不值钱了,物以稀为贵,所以芙蓉玉不能大量上市,但我们可以把现有的玉石提高附加值,经过雕刻,那就不是玉石了。” “那是什么?”黑八开着车,扭头看看岳文,“不还是石头吗?” “不,”岳文笑了,“那是文化。” “我们街道以前有过雕刻厂,现在都没了,文哥,你才来半年,你怎么知道芙蓉玉的历史?”宝宝不解。 “记着啊,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你们将来都是书记、主任的料,都要主政一方,”岳文得意了,“要想快速了解一个地方,就看县志,里面什么都有,你们以为我拿县志当小说看呐,我看的是里面的产业,再比如降水,从建国以来历年都有,你大体可以猜测几年一旱,几年一涝,当然我们开发区向来是缺水的。” “不扯远了,说玉雕,我跟着出车那几年,走南闯北,司机都是一帮糙哥,但见多识广,我受益匪浅,他们告诉我,商场里摆的玉雕,可能不值钱,但一加工就很值钱。” “说说看。”宝宝来了兴趣。 “你认为和田玉好是吧?韩料和青海料都可叫作和田玉,呵呵,价格就差大了,再加上雕刻,那看着更不一样了……证书?那就是一个摆设,只能证明那是一块玉而已,就是网站,完全可以自己弄一个。” “我妈前阵子刚买了一个和田玉的手镯,”黑八开着车不淡定了,“会不会上当?” “你说呢?”岳文笑了。 “你们家不差钱,就当给人民作贡献了。”宝宝拍拍黑八的肩膀。 “碧玉的话,很多是玛纳斯碧玉,虽然产自新疆,但跟和田玉没一毛钱关系,……去商场里买玉,大部分不会关注雕工,商场里的玉一般都是雕刻观音、佛这种传统的题材,而这种题材的最适合机雕了,从工厂里批量出来的,而且一般是用机器打磨的边角料,成本没有多少钱。” “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一不小心就被骗了。”宝宝看看黑八,“幸亏我家没钱,不象八哥家,这底子厚实,骗个几千块肉也不疼。” “传统文化回归是必然的大趋势,国内的文玩市场这几年很热,一是与大趋势有关,另一个字,离不开炒,黄龙玉、金丝玉都是炒起来的,就是翡翠,从慈禧太后开始引入中国,被炒到动辄千万亿元的天价,如今,回落太明显,……我们的芙蓉玉要炒,但要附加文化价值!” “文哥,我们去‘抱石斋’找沈国璋,他的人工雕刻,能有用吗?”黑八大声道。 “人工雕刻才是精雕细刻,好东西就要弄好,嗯,现在不能让老百姓吃亏,既然区里行动了,我们看看能不能引导一下,把这老产业重新做起来,现在百姓手里都有石头,这笔财富我们得给他们变现……” ……………………………… ……………………………… 大雅还是大俗,这两者从来就是一个互为问号的孪生胎。 累累垂垂的葡萄,风中摇摆的残荷,山间骑牛暮归的孩童,小村倚门弄孩的老人……菩萨,金刚,夏蝉,白菜……栩栩如生,让人不忍触摸。 “这是88年芙蓉玉勘测结果鉴定书的复印件。”老人一脸沧桑,手也有些颤抖,岳文郑重地接过鉴定书,上面显示着芙蓉玉共有碧玉、墨玉、红玉和翠斑玉四个品种…… “九十年代,平州的玉雕工能有三四千人,大部分都在我们芙蓉镇,九六年,平州雕刻厂也解体了,现在还干这一行的也就有二百人左右吧,我这家店算是大的了。”老人不胜感慨。 岳文、胡开岭、宝宝、黑八都敛容正色,静静听着,屋内只回响着老人略带感伤的沧桑。 “叔,今天我就是为这事来的,现在区里也有意扶植玉雕行业,芙蓉玉也开始在全国叫响,除了参加全国的玉石珠宝博览会,我有个想法,能不能把芙蓉玉与芙蓉金结合起来,把雅与俗结合起来,你看,我们山上有金矿,也有玉石,结合到一块行不行?” “金镶玉,玉包金,完全可以。”沈国璋笑了。 岳文看看胡开岭,“叔,我现在还兼着金鸡岭村的书记,山上有资源,也有厂房,您能不能教教他们,带带他们?” 胡开岭诚恳道,“沈厂长,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岳主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您放心,到了村里,您说什么我们听什么。我们村现在修了路,下山也方便,您在街道的店面也照顾得过来。” 沈国璋看看胡开岭,明显信心不足,“我也怕这门手艺失传,但这活儿又脏又累,还要坐得住屁股,年轻人没有人愿意学了,去年我开了一个免费的培训班,一共才来了十几个人,学到最后都跑了,”老人苦笑道,“都受不了这个罪。” “我们能受罪,”胡开岭拍胸脯保证道,“金鸡岭穷怕了,也不想再过穷日子,岳主任给我们指的道,我们就往前走,不回头!” “只要你们不嫌苦,不嫌累,不嫌枯燥,我教!”沈国璋的皱纹慢慢舒展开一些。 “好了,金玉相逢,这是大好事啊,原来只是卖金子,只是卖石头,现在价格还不得翻着番往上涨,”岳文见沈国璋答应,也很高兴,“我知道您的梦想是要建一座玉雕博物馆,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就建在将来的新区!” 老人的眼睛亮起来,他慢慢取出一方红色大印,约摸有十公分见方,“岳主任,你才二十几岁吧,象你这样,一心想着老百姓的干部,不多见了,”他顺手拿过刻刀,“金鸡岭的老百姓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我都听说过……加油站的路也修通了,我也听说过……” “这几天收购芙蓉玉的都踏破了门,有人也来我这店里来了,老百姓手里都有石头,这就是钱哪,芙蓉玉的好时候就要来了……”老人看看岳文。 “这都是我们岳主任策划的。”宝宝插嘴道。 刻刀不断在红玉印章的底部划着,老人边刻边说,“芙蓉玉早该火了,你看,这红玉是惟一同时具有鸡血红、梅花纹、温润质三大特性于一身的玉,这方鸡血梅花玉,全国都找不着。” “玉石挂红,价值连城”、“千金易得,红玉难求”。近年来,凡是跟红沾边的玉石,都是炙手可热的收藏焦点,如鸡血石、南红、战国红,其价值都是成千上万倍地上涨,上涨过程之快、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这方印章,我就送给你了。”老人拿起鸡血梅花玉的大印,轻轻地在一方宣纸上盖下去,红玉如血,字迹嫣红,岳文不禁敛容正色,轻轻读道—— “天——地——民——心!” 第26章 从你的世界路过(求收藏,求推荐) 成功地拆迁了一拖八年的加油站,超常规完成辛河芙蓉段清淤,在从年初进行的辛河改造工程中,芙蓉街道始终充当着四个街道的领头羊。 新的任命也下来了,陈江平终于如愿以偿,成为芙蓉街道新一任党工委书记,而新来的主任,岳文也熟悉,正是原管委办公室副主任邱汇岳。 “江平,从目前看,芙蓉街道走在了其它三个街道的前面,也走在了建设局前面,我不管你想不想往里投钱,我只看效果,”廖湘汀与陈江平的任前谈话临近末尾,自然而然又谈论起新区建设和辛河改造来,“哪怕是你一分钱不投,也能完成辛河的改造,那是你的本事。” 陈江平笑得很谦虚,也很恭敬,就是在领导跟前那种惯常的恭敬,“这次拆迁和清淤,大家都很投入,我们街道的干部白加黑,五加二,都靠在上面,特别是岳文,出了大力气。”一个区工委书记有时连街道的副书记都叫不上名字来,但他相信,他肯定会记住岳文。 “当领导就得会用人,邓大人不是说过吗,政策制定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廖湘汀却不以为然,“你这个党工委书记,不是冲锋陷阵的,注意,党工委书记和办事处主任还不一样,要学会弹钢琴。” 陈江平恭敬地笑着,快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但廖湘汀却象是意犹未尽,“岳文,这个小伙子,真不象个刚毕业半年的大学生,这次,不动手则罢,一动手一箭三雕,清淤完成接近尾声了吧,还把玉雕产业重新扶植起来,最重要的是打响了城市的名声!” 陈江平笑道,“他还兼着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又给金鸡岭村找到一条发财致富的门路。”见廖湘汀兴致颇高,他马上又补充道,“上次拆迁加油站,还顺手让中油化捐了一座希望小学!金鸡岭他任书记半年,广场建起来了,路修起来了,学校也有了!这都是您的功劳。” 廖湘汀笑着端起茶杯,对陈江平的表扬也不推脱,“年轻干部有朝气,也有能力,就得给他们压担子,……我就喜欢用年轻人,你看,包括你,刘运强,宋福林,现在都能独挡一面了,再过几年,让晓书也下去,老是干办公室工作也不行。” “嗯,街道工作是最基层的工作,直接面对问题,也最锻炼人。”陈江平附和道。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不要陷入琐碎的工作当中,要抓大事,也要有大格局,有时,一个人走一步看一步,能走得挺好,但走一步看两步就不行了,走一步看三步,那就不简单了,这个岳文,确实有些不一样!”他看看陈江平,“现在的应试教育还能教出这种人才来?” 陈江平笑道,“他从高中开始就往南方跑,他是社会大学毕业的。” 廖湘汀也笑了,“这样的父母不简单,我,包括你,江平,我们肯定都舍不得让孩子这样出去闯荡,”他话题又是一转,机关工作多年,陈江平已经适应了领导跳跃性的思维,“最近,工委办公室联系了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厅,下一步再联系省委和省政府办公厅,把我们的芙蓉玉作为特定的礼品,这样,有助于提升芙蓉玉的形象,宣传部也想在中央四套作个城市形象宣传广告,广告词我也琢磨了一下,就叫平州新区,金玉之城,你看怎么样?” “平州新区,金玉之城,”陈江平由衷赞叹道,“好!” “今年全区大会上我提出二次创业,我也想借辛河改造,重提开发区精神、开发区速度,江平,回去好好干,把辛河打造好了,给我创造出一个开发区速度出来!” …………………………………… …………………………………… 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不同之处在于,有的把个性深藏,静水流深,咬人的狗不叫,有的把个性外露,锋芒毕露,出头的椽子先烂。 陈江平看着眼前这根椽子,虽然一点烂的痕迹没有,他都恨不得拿把斧子把它敲烂了。 “第一阶段两大任务我们基本算是完成了,清淤和加油站拆迁,我们走在了全区的前面,”陈江平强压火气,仍试图说服这根不懂事的椽子,“现在全区都看着我们,廖书记的意思,也想让我们给全区树个榜样,把我们树为二次创业的典型,希望我们创造一个开发区速度,唱响开发区精神!” 刚荣任街道党工委书记,如果碰到这么一个不懂事的下属,为树立权威便于以后开展工作,陈江平也会拿这个人开刀,可是,眼前这人,不仅是他的爱将,也是他一手挑选提拔起来的,重要的还指着下面的工作他来挑大梁。 岳文看着陈江平毫不掩饰的恼怒,他明白,新任街道党工委书记,快速拿出政绩是最好的,一可向上级领导证明,自己是合格的书记,提拔我是提拔对了,二是也可向班子证明,自己是合格的班长,有利于快速形成权威,而搬迁大集,就是一次证明的机会,而水泥厂的搬迁目前看来几乎是没有希望的。 可是他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将来的工作都需要自己去干,“陈书记,大集搬迁牵扯面太广,弄不好就要激化矛盾,就是将来真的把大集搬出河道,万一人气弄没了,这全国最大的集市,可就不是周畔大集了,几百年的东西就毁在我手里了。” “你放心,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这千古罪人,我来当,不用你当。”陈江平见岳文还是不开窍,干脆挑明了,“岳文,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党工委定下来的事,直接执行就行了。” 见这张年轻的脸虽然恭敬地笑着,却不接话,这让他更加憋气,“你是不是不敢搬迁大集,人家都说金鸡岭上的功劳,一大半是人家阮成钢的,你就是跟着沾光,这也是你证明自己的一个机会。” 激将,明显的激将! “陈主任,我还是那句话,你指哪我打哪,可是意见我得提,大集上的商户几万户,这么多人,这思想不好统一,必须先把风放出去,让他们慢慢接受,这样骤然搬迁,搞不好要出事的。” 这放风,其实就是一个统一思想的过程,廖湘汀每次讲话,第一大段都是统一思想或是提高认识,就是要把干部的思想意识统一到区工委的决策上来,那还是行动有素的机关干部队伍,而面对着杂七杂八散漫惯了的商户,还有四个村的书记,背后的利益团体,岳文就嘱咐自己,不能急。 陈江平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岳文心里一松,“噢,什么,进ICU了?”他抬头看看岳文,“好,我知道了。” “蒋主任的老娘突发脑血栓,送ICU了,快下班了,让办公室通知在家的班子成员,一块过去看看,在外面的能赶过去都过去。”陈江平吩咐道。 “好。”岳文转身往外走,一场争论暂时平息了。 蒋胜的母亲已经将近九十岁,原本身体硬朗,家里虽雇了保姆,但还能自己做饭,冬天连一场感冒都不得,可谁知这一病这么厉害。 医院的走廊上,已经挤满了闻讯前来看望的人群,水泥厂的老总王建东忙前忙后,王凤也在陪着蒋晓云,邱汇岳早得知了消息,已经过来,见芙蓉街道班子成员都过来了,忙上来介绍着情况。 蒋胜身边站着平州人民医院的院长和几个会诊的大夫,手着举着核磁共振的片子,正介绍着什么,蒋胜一张黑脸却比平时谦和许多。 “这时候我们不在这里添乱了,心意到了就行了,”陈江平对岳文说道,“你先放下手头的工作,靠在这里,有什么事打电话。” 来的人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两间病房里瞬间被花篮与果篮堆满,区管委办公室的人也都在,见自己实在插不上手,岳文又慢慢走了出来。 “岳主任,”王凤从后面追了过来,“你,能去看看晓云吗?” “怎么了?” “晓云刚从蜀都回来,几天没合眼了,她从小是奶奶看大的,让她去休息一会她说什么也不听。” “我能有什么办法?”岳文看看人来人往的病房,前来看望的人不断,想睡也睡不着啊,“要不到车里去睡会?” 王凤看看他,“就是这个意思,你开着车吧?” 岳文也看看她,这一家跟蒋胜家走得很近,商人与领导太近,不是什么好事,他从内心里是看不上的,但看着站在ICU走廊里的蒋晓云,他还是走过去。 “别在这等着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蒋晓云脸色更加煞白,眼圈有些发黑,神色很是疲惫,“你不愿意回家,就到车里去,你奶奶看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蒋胜也注意到了岳文,他看看蒋晓云,“进去看一眼就行了,在这你也帮不上忙,让小岳把你送回去,有事……”他突然一噤,“给你打电话。” 蒋晓云看看岳文,岳文马上把椅子上的包拿在手里,“走吧。” 蒋晓云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蒋胜与人说着话,看了看这两个年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几日倒春寒,夜晚更凉,蒋晓云穿得单薄,刚走出医院大楼,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胳膊,岳文自己穿得也不多,只是一件衬衣,待坐进车里,打开空调,他又下了车。 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奶、面包和火腿肠,手里还魔术般拿着一件女人的衣裳,蒋晓云疑惑地看看他,“先吃点饭吧,人是铁饭是钢,我看你嘴唇都是干的,你奶奶醒后是要心疼的。” “谢谢。”蒋晓云眼睛有些湿润,“我吃不下。”她接过衣裳,却发现标签都没来得及撕去,她看看岳文,一阵暖流涌过心底,突然很想找人倾诉。 “饭吃不下,先喝点奶,能当饭也能当水,”岳文已是打开奶插进吸管,“那种奶无味,这种早餐奶味有点甜,能喝得下。” 感觉到他的细心与体贴,蒋晓云一阵感动,默默地接过奶来,任凭那甘甜的乳汗流进干涸的嘴里,滋润着那荒芜的心田。 “我从小是跟着我奶奶长大的,小时候,我爸跟我妈上班,我还没上幼儿园,就把我锁在家里,一锁就是一天,”昏黄的灯光照着朦胧的心情,岳文静静听着,“后来我奶奶就把我接了过去,……上小学之前我一直跟我奶奶住一块,上学后,每个假期我也在奶奶家住,……”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拿着奶,无声地哭泣起来,那种亲人在ICU,人在外面无能为力,生怕阴阳两割的担心害怕,没有亲历者很难体会。 “我不出差就好了,保姆买菜耽误了,我在家就好了……” 看着平日坚强的蒋晓云眼泪无声地流淌着,双肩哭得一抖一抖的,他心里也不好受,他顺手接过奶来,递过一张纸巾,蒋晓云没有接,却趴在他肩上小声抽泣起来。 岳文一时有些尴尬,蒋晓云的眼泪很快打湿了他的肩头,也打湿了他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蒋晓云的头发,感受着她的心跳,哭吧,哭吧,再坚强的人也有无助的时候,也有痛心的时候,也有自责的时候,岳文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都不如什么也不说。 他长叹一口气,一抬头,身子却马上僵住了,只见车外黑八张着一张大嘴,手里拿着营养礼盒,曹雷瞪圆了眼睛,手里拎着一个果篮,正在看着他们。 第27章 见鬼了 “文哥,这是什么情况?”黑八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看曹雷,曹雷果真象名字一样,如遭雷击。 “这个怎么解释呢,”岳文急忙推门下车,蒋晓云用手朝后一理头发,也走下车来,“兄弟,不是象你看到的那样,是陈主任安排我,对了,王凤……” 曹雷看看蒋晓云,见蒋晓云不答话,他马上痛心疾首道,“陈主任安排你摸人家头发了?文哥,你不能瞅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吧,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口里慌不择言了,简直捶胸顿足了! “曹雷,我们就是普通同事,我的事,你管不着!”蒋晓云发话了,曹雷马上把嘴闭上了,“我与岳文,……”她到底出身于官宦家庭,批评曹雷只能激化他对岳文的愤恨,恶化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又解释道,“不是你你想的那样”。 她本来话就少,此时更不愿多说,她看看岳文,转身往大楼里面走去。 王凤恰巧跑了出来,“晓云,快去看看吧,奶奶她……”她嗓音有些颤抖,蒋晓云的脸色更加苍白,快步朝电梯跑去,王凤却没有跟过去,“晓云家大姨跟我妈她们去买寿衣了,到现在没回来,黑灯瞎火的,岳主任,你能不能去接接?” 岳文正愁跟曹雷在一块太尴尬,他看看王凤,马上明白这个聪明的女子在替他解围,“卖寿衣的地方在哪?”他虽然来了半年,但来区里的次数并不多,来医院的次数更少,“八哥,跟我一块去,曹雷,你去找蒋晓云吧。” 黑八顺手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曹雷手里,“文哥不是那样的人,呵呵,”他口里这样说着,脸上却是幸灾乐祸。 刚才的一切王凤尽收眼底,却是等到蒋晓云进楼她才装作出来,她走到黑八后面,抬腿踹了他一脚,“是我让岳主任陪晓云的,她几天没合眼了,到车里睡会儿,你,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那也不能那样啊。”曹雷呐呢道。 “那样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心眼象针鼻一样小,怪不得晓云看不上你。”王凤教训曹雷一句,扭头就走,高跟鞋踩得“咯噔咯噔”作响。 “走吧。”岳文不想多说,多提,更不想多解释。 “文哥,我怎么看着你这么帅呢,嗯,象陈浩南!”黑八窃笑道。 “象谁?”岳文一肚子懊恼,自己怎么就去摸人家头发呢?你说,摸就摸了吧,还让人看到了,让人看到就看到吧,还让一心想追蒋晓云的曹雷给看到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黑八小声道,“曹雷怎么象山鸡呢!” “滚!”岳文突然怒不遏,“再说我敲掉你的牙信不信?” “信信,我信,”头一次见岳文发怒,黑八声音立马低了下来,特么地,这人,平时笑呵呵的看不出,这什么时候身上平添一种杀气呢? 医院里,灯光昏暗,偶尔从黑暗的花坛那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岳文不禁心里一悸。 黑八起初不说话,可是走到一处平房区,突然说道,“文哥,前面就是太平间啊,要不要进去看看?” “太平间有什么好看的?进去就进去!”岳文虽然训斥了黑八,但憋了一肚子火,给兄弟戴帽子的事他不干,他可不是陈浩南,曹雷也不是山鸡,他从后面猛地推了黑八一把,“你进去吧。” 黑八“啊”地叫了一声,却止不住那巨大的惯性,好不容易扶在一棵杨树上才止住步子,回来就拉扯岳文,“领导先进。” 岳文蔑视地盯着他,“这时候想起领导来了?行,领导从小就是吓大的!”他抬腿刚要往里走,一辆救护车从黑影里闪着灯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不禁都盯住了救护车,门被打开了,借着闪烁着的红色车灯,只见一人被从担架上抬下来,头发披散着,看来是个女性,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上面却是血迹斑斑。 “呕——” 担架经过两人身边时,抬着的两个护工恶作剧般看他们一眼,二人马上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此人脸上已是血肉模糊,身子象是拼接起来的,已经变了形,许多内脏也都堆在外面,估计是是晚上运动被大车轧死了。 黑八转过头扶住杨树,吐得是稀里哗拉,岳文强压住心头的不适,“快走。” 黑八努力站直身子,眼前金星乱冒,“特么地,要遭雷劈的东西,也不打声招呼!……那里走,有个角门,”黑八快步跑着,岳文也快步跟了上去。 “妈呀,鬼!!!” 刚转过角门,黑八猛地叫起来,慌张地一把回过头抱住了岳文。 岳文赫然发现,昏暗的灯光下,黑影里一个女人也披散着头发,头发也遮住了脸,嘴边也嫣红一片,也穿着同样的灰色运动装!!! 凉凉的晚风吹过,他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快跑!”黑八的声音都变了调了,但心有余而腿不足,脚虽然使劲想迈出去,却迈不动,身子死沉死沉地靠在岳文身上。 “啊!” 这下,那女鬼大叫了一声,黑影里,岳文已是抬脚踢了出去,这叫声凄惨犀利,八哥眼珠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只见那女鬼捂着腰部弯下了身子,再抬起身子,却露出雪白的一张脸来。 “你,是人是鬼?”岳文说着,下意识又踢出一脚,正踹在那女鬼腿上,那女鬼惨叫着倒在地上。 “为什么踢我?”女鬼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了。 岳文心里一阵紧缩,嘴上却咋呼道,“别以为鬼就了不起啊,鬼也是人变的……” “你才是鬼呢!”那女鬼气懵了,也被踢懵了,“你才是鬼呢!”翻来覆云始终就是一句话。 两人正在“辩论”,从后面冲过几个中年妇女来,这个叫二嫂,那个叫弟媳妇,这个质问着你干嘛打人,那个说要报警,几个中年妇女吵得不可开交,就快把岳文黑八吃进肚子里了。 “报警,报警!”此时岳文懵了,也看清了,女鬼本不是鬼,是人!中年女人也被人扶起来,犹自语无伦次喊着,“快报警!” 黑八犹自呆呆地看着,但腿不哆嗦了,身子也不抖了,岳文拉他一把,“风紧,扯乎!” “啊?” 二人气喘吁吁冲出包围圈,被岳文拉着跑到半路他才反应过来,直到跑到一个小胡同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腿酸脚麻腰发板,这才定下神来。 “特……么地,这……叫……什么事?”岳文大口喘着粗气,心里有委曲,有害怕,有自责……,不同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黑八用手拄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我……靠,文……哥,还是……你……厉害,连……连鬼……也敢踢!” “那是人!” “那就是……连人……也敢踢!” “闭嘴,不许说出去啊!” 岳文愤愤道,今晚真是糟透了,先是被曹雷误会,后是被死尸吓了一跳,再最后就是莫名其妙打了人,莫名其妙被人追。 二人慢慢溜达着,从前门又走回医院,待上楼重回ICU时,只听走廊里已是哭成一片。 “蒋晓云她奶奶走了。”岳文紧赶几步就要上前,突然,他停住了脚步,黑八也吃惊地望着人群里那个中年女人,也是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装,由两人搀扶着,正哭得厉害。 蒋晓云跟在她后面,蒋胜站在她旁边,一个泣不成声,一个不停地抹着眼泪, “她,不会是蒋晓云她妈吧?”黑八回过味来了,这踢人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马上又笑了,“文,你这可是闯大祸了,管委副主任的老婆,你说踢就踢,蒋晓云要是知道了,能把你捶烂了!呵呵,哥第一次发现啊,撞人会死人,撞衫也会死人,呵呵,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先撞死你,一个字不许说,”岳文恶恨恨道,“把这事烂肚子里啊,说出去,你就甭指望提拔了!” 二人转头要走,曹雷抹着眼泪上来了。 黑八低声嘲笑道,“哟哟哟,还没娶媳妇呢,这眼泪倒先流上了!” 曹雷也不计较他,态度现在出奇的好,“文哥,等会儿去殡仪馆,一起去吧,王凤刚才跟我说了,确实是她让你……” 王凤搀着蒋晓云,也正朝这边看着,“我们不去!”岳文斩钉截铁道,态度异常坚决。 二人摆脱曹雷,可是刚走到电梯旁,陈江平从电梯里走出来,“老人没了?等会一块到殡仪馆吧,都去给老人上炷香!” 看着他走向蒋胜,黑八吐吐舌头,岳文回头看看人群中哭泣的蒋晓云,一句话没说。 …………………………… …………………………… 殡仪馆的晚上,静悄悄,阴森森。 今天是岳文第一次到平州人民医院,也是第一次到殡仪馆,“这种地方,怎么还种着松树?”他指指一片松树林,过了松树林,隐约可见小桥流水,“嗯,这里,蛮象个花园的,呵呵,殡仪馆肯定是花园式单位!” 车队在一楼一个灵堂前停了下来,蒋晓云从车上下来,曹雷马上殷勤备至地出现在她侧面,他刚把手伸过去,蒋晓云就走过去,根本看不到他,他只好讪讪地又把手收回来。 “这么多人呢,还用我们靠在这?”岳文不平了,“守灵、上香、烧纸全是人家家里人,我们在这凑什么热闹?” 黑八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可是陈书记说了,”他改嘴改得蛮快,岳文有时还不习惯,还称呼陈江平为主任,“我们也不能不听领导是吧,潘涛?” 岳文也看见了,“那个是谁?”他指指潘涛身后的中年人,“看着面熟。” “潘涛他爸,潘祖荫,南河村书记。”岳文忽然想起来,潘涛是蒋胜的老婆侄,看来人家来得也名正言顺。 二人连香也没敬就跑回车里,“再待一会啊,等陈书记走了,我们也走。” 但坐在车里,二人却无丝毫睡意,这个环境也真不是睡觉的地方! “我上厕所!”岳文又推门下车,可是找来找去找不着厕所,他索性进了那片松树林,待收拾利索,又想起蒋晓云来,看着前面人影幢幢,他刚想再过去瞅瞅,几个人就从黑影里走了过来,借着灯光,其中一个人猛地叫了一声,岳文心里马上一缩,暗道一声“坏了!” “就是他踢的我!”暗夜里,在一片哭泣声中,这女人的声音很大,岳文一瞧,果然是那个白脸的中年女人。 “不是我,真不是我!”岳文忙说,转身就要走。 “就是你,你还想跑?”那中年女人扭着腰上前挡住他,“把他送到派出所去,小曹,小曹!” “在这呢,在这呢,”曹雷马上屁颠屁颠地过来了,看到岳文也是一愣,“阿姨,这是怎么回事?” “小曹,把他送到派出所去,无缘无故打人。”那中年女人仍忿忿不平。 岳文慌忙想再跑,可是背后有人拦住了他,“岳主任?”正是潘涛,也好不惊异的样子,他爹潘祖荫也过来了,“小岳——主任,这是怎么了?” “大哥,就是他打的我。”中年女人一指岳文。 潘祖荫跟潘涛一下拉下脸来,岳文尴尬一笑,而曹雷一个字说不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形容不出来,好奇?好笑?好伤心?好愤怒?还是好难以理解…… “这是我们街道的领导,岳主任。”潘涛看着他姑姑。 “什么素质,是机关干部,说动手就动手,还是芙蓉街道的?江平怎么教育的?……” 看到蒋晓云和蒋胜也走过来,曹雷马上变了脸,立马说道,“岳文,你打我行,骂我爹妈都行,怎么能打晓云他妈?你,你还是不是人?!” 我靠!这是认贼作父,太他妈不顾廉耻了,连自己的爹妈也不要了?! 这里的喧哗惊动了黑八,他早就过来了,但不敢露面,看到曹雷精彩的演技,八哥也愣住了,“特么地,影帝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这厮脸皮也太厚了!”看着蒋晓云阴沉的脸,他看看一脸尴尬的岳文,喃喃自语道,“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你走吧!”蒋晓云板着脸,朝外面一指。 “不能放他走!”潘涛看看蒋胜,新仇旧恨要一起算了。 “走吧,”蒋晓云的声音很悲伤,“今天,我奶奶没有了……走吧,……以后再说……” 蒋胜看岳文一眼,岳文瞬间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来,看众人象打量怪物一样,他转头愤愤上车,“回去!” 黑八想笑又不敢笑,拧转钥匙发动起车来,“回哪里?” “回人间!” 第28章 贺礼,一生难忘 陈江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知道岳文把蒋胜老婆给打了。 当工委督查考核办主任王晓书当笑话跟他说起来,他一阵牙疼,是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着传着就会传歪了,何况当事人一个是前阵子炙手可热的年轻机关干部,一个是区管委副主任,难免会有人眼红妒忌从而添油加醋。 可是,他自觉脸上无光,就是蒋胜脸上也无光,为此,他下午召开班子会后专门提到此事,可是影响已经造成,悠悠之口是堵不住的。 叫着岳文上了车,他一言不发,等到了周疃大集,下了车,他才板着脸说道,“大集拆迁的事,我也跟蒋主任汇报了,经贸局反弹得很厉害,蒋主任必竟是我们的老领导,说只能委曲我们了,这是他的原话,……这事没有推出去。” 大集搬迁本想推到经贸局头上,此事还是岳文提出来的,他本想岳文会“据理力争”,可是这小子听完,竟没说一句话。 陈江平有些纳闷,难道打了管委副主任的老婆就此改了性子?“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这明显是两人要沟通好了,再上党工委会的节奏。 “他们不搬,我们搬,这工作总要有人来干。” 陈江平不由打量了一下他,小伙子雪白的衬衣显得更加干练。 “陈书记,我的想法是,搬走水泥厂,水泥厂留下的厂房及大院可以用来建市场,将来周疃大集就搬到水泥厂,这建设资金就省下了。” 想法是好想法,但陈江平马上认为不可行,且不说把大集从周疃搬到水泥厂四个村肯定有意见,就是水泥厂,也不会老老实实搬走,但他嘴上却没有顺着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行,”陈江平长喘一口粗气,“期限?” “期限?”岳文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三个月,三个月时间,其它三个街道的进度也追不上我们,如果三个月内我解决不了水泥厂,我们立马拆迁大集,到时风声也传遍了,酝酿得也差不多了。” 搬迁周疃大集到水泥厂,看中的就是水泥厂现有的大院子与周围的盐碱地,院子里可以发展日日市,院子外面仍可以赶大集,最重要的是这片盐碱地不是耕地。 水泥厂呢,可以在这里发展商业地产,收取大集的租金与管理费,周围可以带动发展商圈,作为平州新区的商业区,这是双赢的结局,但前题是水泥厂效益要好,才肯搬迁。 还是那句话,效益好的的话,如果不愿搬迁,街道可以采取各种手段,为工厂考虑,为将来考虑,王建东不得不答应。 但如果效益不好,水泥厂的地皮又处于将来的新区,王建东肯定是要拖到卖地皮建楼房的,给人家多少钱人家才肯拆啊!这难度无形中又加大了。 而且,人家为卖地,肯定是要开发住宅区,不会同意建市场,而且半死不活还要硬撑,影响拆迁进度,芙蓉街道到时又要垫底…… ……………………………………… ……………………………………… 彪子与宝宝的任命正式下来了,岳文的安排是仍旧配合贾红旗与万建设搞拆迁和清淤,二人的头那是点得比小鸡啄米还快。 他带黑八进驻水泥厂,黑八却没有不能升迁的痛苦,乐得屁颠屁颠的,当早上也是一件雪白的衬衣出现在岳文面前时,岳文笑了,这衬得皮肤更黑了嘛。 “联系王建东了吗?” “联系了,小郎说,”黑八看看岳文,“他们家王总和小王总,还有几个副总今天都在水泥厂等着我们。” “我们去干正事啊,不许搂草打小母狼,办自己的私事。”岳文故意正色道。 “呵呵,你们真以为我看上郎建萍了?”黑八瘪瘪嘴,“哥好歹也是机关干部好不好,老爸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好歹也是粮食局局长好不好?” 对,这个社会,仍讲究门当户对,一个水泥厂的工人与一个新区的机关干部差得太远,两人的家庭也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当王凤与郎建萍出现在二人面前,黑八早把身份与老爸抛到九霄云外了,郎建萍看见他俩就笑了,估计殡仪馆的事她也听说了,黑八却以为对自己笑,半个身子都酥了,郎建萍厌恶地看他一眼,跟在王凤后面上了楼。 王建东在领导跟前谦卑祥和,在岳文跟前却很强势傲慢,一一把在坐的几个董事,有的还兼着副总介绍给岳文后,直接道,“我们是不同意搬迁的,搬迁一家水泥厂,建一条生产线得两年时间,现在秦湾的房地产正处于喷发期,我自己也有地产公司,水泥厂还能存活,如果搬迁,只能死路一条……” 他的背头光可鉴人,说起话来也是侃侃而谈,现在岳文感觉才重新认识了他,感觉他身上颇有一种草莽乡镇企业家的气势。 在座的几个副总神色各异,有的专注地听着,有的却不以为然 “这水泥厂不是你家的吗?”岳文悄悄问坐在身旁的王凤。 “不是,说起来复杂,我家占大股。”两人很近,岳文注意到王凤的的脖子很白,似乎比蒋晓云还白,他赶紧收心猿,锁意马,又听王建东长篇大论讲着。 “我们除了湿法旋窑生产线,前年还新上了新型干法窑外分解水泥生产线,年可生产水泥500万吨……” 啊,这是在自夸工艺,岳文看看其他副总,有人脸上表现出明显的不服气。 王凤什么话没说,也不知她是赞成还是反对她爸的话。 可是讲到最后,王建东还是一句话,不同意搬迁,但卖地皮的想法却一个字也没说,企业的困难也讲了,论调却是眼前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困难总会过去,面包总会到来…… 他讲完后,一时场面有些僵,其它副总都不说话,一位年长的副总在王建东示意下方才问道,“中国人讲,一动不如一静,水泥厂现在这个样子,工人工资都发不下来,人挪活,厂挪死,街道让我们搬迁厂子,不是死路一条吗?我想问,街道能替我们发工资吗?” “不能。”岳文很干脆。 “那就不得了,”另一个副总接过话去,“现在有房地产公司的业务,我们还能撑下去,水泥厂也没完全停产,这还在生产的企业怎么搬迁?” 看来,自己还是想简单了,效益好搬迁的难度很大,效益不好搬迁的难度也不小,这样不死不活且在见到效益之前应是最好的时候。 “各位都是企业家,也都是我的前辈,”岳文看看没人再愿意发言,主动开口了,“咱水泥厂的工艺不算落后,但负担沉重,企业职工的工资也不能按期发放,包括1年多的医疗费以及养老、失业保险及住房公积金等费用也没有着落,先不谈搬迁,我想的是先把水泥厂厂救活。” 这是他这些日子走访的成果,王凤一反常态,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岳文。 岳文是从心底里看不起那些围绕在领导周围的人,当他提出救活水泥厂时,王建东笑了,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嘲讽的笑,王凤笑了,是那种从心底发出的苦涩无奈的笑。 “岳主任,你想折腾我随你,地产公司那边还有点事,”王建东站起身来,临出门又撂下一句话,“这办企业可不是小孩过家家,不会水是要被呛死的!” “没事,不会可以学嘛,”岳文也笑着站起来,却不甘示弱,“摸着石头过河,这河也能过去!” 王建东笑了,转身下楼,众副总也都象看着外星人一样,估计是他的名声在那里,没人敢当面讽刺,慢慢都散了,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与王凤二人。 ………………………………………… ………………………………………… 等郎建萍拿来账本,在王凤的提示下,他马上发现,王建东笑得有道理,而且很有道理。 水泥厂现在账本上的营业收入是3933万,而赤字是6333万,这就是说,资不抵债,这就是现在水泥厂的真实家底! 王凤看着眉头紧缩的岳文,把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岳主任,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啊。”她脸一红,意识到这句话有问题,偷眼一看黑八,人家八哥根本没有注意她,一心盯着郎建萍呢。 郎建萍看看墙上的钟,“王凤,到了十一点半了。” 王凤马上笑道,“岳主任,中午我们到望海楼随边吃点?” “不,就在厂里吃,食堂就行。”岳文笑道。 水泥厂的食堂真不怎么样,黑八、宝宝一直喊着芙蓉街道的食堂清汤寡水,可是相比这里,算是强太多了。 岳文也吃得毫无滋味,一心想着里面的问题,王凤也只吃了两口,黑八同志,竟就着一份冬瓜汤把米饭全吃了进去。 “八哥,小心吃鼻孔里去啊!” “文,这比街道食堂强多了,真应该让刘师傅过来学学。”黑八打了个饱嗝,但马上用手捂住嘴,呵,这想投入恋爱的青年,还真讲究起形象来了。 “王凤,你有什么想法?”岳文往椅子上一倚,下意识地朝后捋起头发来。 王凤笑了,“能有什么想法?有想法还等到现在吗?”她同样长得雪白,个头也同样高挑,但相对于蒋晓云,却穿着更加前卫,身材更加火辣,“水泥厂反正现在这个样子了,我爸也想了很多办法,都没用,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关门大吉……” “王总,有份文件请您签批。”王凤一指岳文,“让岳主任先看。” 岳文笑着打开文件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黑八见岳文不对劲,赶紧凑上来,小眼睛马上睁大了,“传票?!” 王凤也赶紧过来,脸色更白了。 里面赫然是一张传票,一张法院的传票! 工商银行要冻结水泥厂财产! “我靠,知道我第一天来,就送来这么大的礼!”岳文强笑着,面对这份非同寻常、到来及时的“贺礼”,岳文心里漾起难言的酸楚,他只觉着气闷,长喘一口粗气,他伸手推开窗子,动作却僵住了。 第29章 小老鼠上灯台(求收藏,求推荐) 几辆面包车、卡车驶进了水泥厂大院,“扑腾扑腾”象赶鸭子一样从车上跳下来一帮人,四处打量,满眼通红。 郎建萍看看带头的人,大声道,“这些要账的都是属狗的,传票刚来,就都闻着味来了?!”她在财务室工作,对这些要账的很是熟悉。 嗯,这社会,看来在法院都有熟人,消息都很灵通,“下去看看吧。”岳文出了门,黑八四下瞅瞅,顺手抄起门后的拖把,看一眼郎建萍,信心满满地跟在岳文后面下了楼。 “搬桌子,这些沙发、椅子统统搬走。”一楼的楼道里已是吵闹不堪,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又朝着二楼而来,“财务室在二楼,过去看看。” 马上又有人响应道,“办公桌椅不值钱,设备值钱,先把设备拆了再说。” 吵闹声中,还在厂里的几位副总也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岳文看看一周姓副总,放下手里里的电话,“兄弟,这大白天的就抢上了?” “你也是来要账的吧?”对方打量着他,又看看背后的黑八,“兄弟,你们太文明了,拿拖把好用吗,他们就能还钱吗?” 我这品相,什么时候成了要账的了!?岳文回过头,黑八正象手拿爆破筒一样手持拖把,守护在财务室门口。 几个副总有些慌,有的急匆匆跑进屋去,估计是给王建东打电话,有的好象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只有周总一人走上前大声喝斥着,“欠钱归欠钱,你们也不能大白天明抢明夺是吧?” “快拿吧,再不拿就没了。”带头的那人脾气很好,“老周,你也别生气,你只是个副总,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副总就是伙夫……” 岳文一听乐了,这人民群众是最有才的,可他还没笑出来,外面又喊上了,“这里有车,这里有车!” 一群人转眼就往楼外冲去,财务室那边却闹了起来,郎建萍的叫喊声,黑八的叫喊声,夹杂着几个人粗鲁的咒骂声,都能把这座楼掀了。 岳文却并不担心,去财务室,也不知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这不是明显把自己个往监狱里送吗?他还没走出楼门,几个人鼻青脸肿地赶下楼来。 “我靠,小嫚还挺厉害!” “幸亏你没动她,你知道她哥哥是谁,大灰狼!” “快走,送煤的邱正己也来了,这人最不是东西,别让他把车抢了去!” 一行人奔着厂房去了,有人拿上翘杠,看样子能拆下来的设备当场就要卸掉,就是卖废铁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我看谁敢拆!”周总也下楼了,几个副总跟在他后面,“兄弟们,让人打到家里来了,揍他们!” 那好脾气的讨债人也不生气,喊上了,“老周,还钱时你腰杆怎么软了?法院的传票都给你们送来了,我们再不拿,法院执行庭一封,我们什么也没了,老周,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们用我们的编织袋,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那可都是我们家工人的血汗钱!” “嘀嘀嘀——” 又有一帮人跳下车来,带头的却是个尖嘴猴腮的,一下车就喊起来,“兄弟们,我们来晚了,快下车,有东西都给我拉回去。” “这帮人又是干什么的?”岳文很不解,这一会功夫就来了三帮人了,个个好象都是黄世仁,可是这只有一个喜儿,眼见剑拔弩张,横眉立目,就快打起来了。 “有编织袋的,无烟煤的,有三角带的,还有石灰矿的……” 我靠,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还真是什么都能赊,什么都能欠! “兄弟们,我们自个不能打起来,”好脾气又喊上了,“兄弟们来,都是为了钱,能拿什么就拿什么,打坏了人,拿不到钱还要赔钱!” 呵呵,群众当中有能人,这思想工作做的,三言两语解决大问题。 几群人冲向车间,车间里的工人在周总带领下早严阵以待,一场冲突眼见不可避免。 “呜呜——呜呜——呜呜——” 红蓝色的警灯闪烁着,驶进了水泥厂大院,后面还跟着两辆帕萨特,可是,前面的警车还没停稳,后面又有警车鸣放着警笛闯了进来。 面对着暴力执法单位,水泥厂的工人与前来抢东西的债主手都软了,前头是法院,后面是公安,这阵势确实不小。 众人议论纷纷,周总也赶紧走到一边,估计着也是给王建东打电话汇报,“把这里的情况跟陈书记汇报一下。”岳文嘱咐黑八,一想不妥,马上改口道,“还是我自己汇报吧。” 法院来人很利索,拿着封条很快把车间和财务室先封了,周总上前交涉,法院的人却连理都不理。 派出所的干警见两方打不成架,下了警车,现场观摩起法院执行庭封厂来。 “你好,您是工商银行的吗?”岳文看看一个中年妇女,细眉红唇,一身银行的制服,看着象个小中层。 那女人打量一下他,“我是芙蓉街道的主任助理,我姓岳,您看,这厂里现在这么困难,您现在把这厂给封喽,这些人还怎么活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女人一口普通话,“我们也不想,这账没还上,只能这样。” “不是还有房地产公司吗?” “那是人家王建东自己的买卖。” 岳文看向王凤,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向她,王凤也不理银行的人,转过身子打起电话来。 天慢慢黑下来,浓重的夜色下,水泥厂的院子黑沉沉的,办公楼、车间全部漆黑一片,只有家属楼的昏暗的灯光,映射着偌大的厂区。 负债经营的日子不好过,银行不给贷款,公司不能正常运营,汽车被债权人拖走,财务室的大门被贴上封条…… 岳文使劲咽了口唾沫,感觉嘴里苦苦的,这才意识到一天没有喝水了。 “走吧,着急上火一天了,晚上我请客,望海楼,谁也不叫了,请请小王总与郎科长。” “呵呵,老宋,”岳文舔舔干裂的嘴唇,“我可是第一次看你主动请客,行啊,两位美女,今天就让我们家宋主任表达一下心意。”他见黑八对郎建萍很认真,马上改了称呼,主动提他树起威信来。 王凤没意见,郎建萍也不反对,四人上了猎豹,就往大门驶去,“哎哟,这人都走了,门怎么不关?”黑八按按喇叭,可是传达室里没有人出来,“等等啊,我去找人把门关上。” 他下车跑进传达室,又笑着拿着遥控钥匙走出来,上了车,待车子驶到门外,他朝着电动折叠门使劲按了两下,可是黑暗中门纹丝没动。 “没电了吗?”黑八看看岳文,“不会啊,指示灯还亮着哪!” “门不好用了吧?”岳文道。 黑八马上走下车来,“你们快来啊,这门,被人偷走了!” 三个人又好气又好笑,下得车来,果然电动折叠门不见了! “文啊,这怎么应了那条定律呢!”黑暗中,借着车灯,岳文看到黑八的脸上洋溢着促狭的笑。 “什么定律?” “倒霉第一定律,任何物体都要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岳文迫使他们改变成倒霉状态!” 王凤与郎建萍看看岳文都笑起来。 “呵,第一天来就这样,我自己就就够倒霉的。”岳文维护八哥面子,也不辩驳。 “我们兄弟都说,谁跟着你谁倒霉,”黑八更来劲了,“现在啊,你就是那老鼠,对啊,你就是偷油的老鼠!” “偷油的老鼠?”王凤不解。 “不是有首歌唱得好吗,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这不骑虎难下了吧?”黑八得意地说道。 郎建萍也笑了,“叫妈妈,妈妈不在,咕噜咕噜滚下来,呦呦,哎哟!” “哎哟,哎哟,”黑八也叫起来,却是被岳文一脚踢在了屁股上,乐得王凤笑得弯下了腰,引得岳文不禁朝那胸前的灵光一现多瞅了两眼。 可是,玩笑归玩笑,现实归现实,面对水泥厂几近绝境的困境,怎么办?岳文直到吃完饭也没有想明白。 但,出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丢下不管,他回街道逍遥自在,另寻大集搬迁之地,一条是既来之,则安之,让水泥厂起死回生。 “以为包保了个香饽饽,没想到包保到一块糊地瓜吧。”王凤笑道。 “糊地瓜扒掉外面那层烤焦的皮,更好吃。”岳文也笑了,“水泥厂不能倒,你,有什么想法?” “我从小就在水泥厂长大的,”王凤看看黑黢黢的厂区,又看看星光熠熠的晴空,“我知道我爸的意思,是想在这里搞房地产,但我还是希望水泥厂能重新好起来。” “不矛盾,房地产,将来也要搞,”岳文笑道,“也要把水泥厂救活。” “但实在太难了!”王凤哀叹道。 “不试你怎么知道难?”岳文咬咬牙,一挑双眉,“送你一句话吧……” 多年以后,当岳文成为这块包含了平州、交城与沧浪三区的国家级新区的掌舵者的时候,他仍能想起那个星光满天的夜晚来,想起他跟王凤说过的《亚科卡传》扉页上的那段话—— “我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付代价的午餐,我也理解,不管遇到天崩地陷都要勇往直前……” 第30章 水太深! 粗大的白杨努力向高空伸展着,明媚的阳光透过虬枝,穿过树叶,洒到树下站着的工人身上,洒到岳文身上。 王凤仰起头看看那片遮天蔽日的绿色与绿色中洒下来的光线,她突然感觉到,那原本就是希望的颜色,不仅是工作上的希望,也是生活上的希望。 同样,多年后,自己的又一个小区在京城开盘,她在京城的办公室待到深夜,千回百转中驱车去了电影院,午夜场的电影《致青春》片头那片白杨映入眼帘时,她突然又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在自己身体和生命中留下难以磨灭印记的男人,想到了那天上午,她哭了,哭得稀里哗拉…… 可是,眼前,这个一身白衫衣的男人正向好不容易凑齐的工人作着演讲。 “我说了这么多了,我知道大家很失望,呵呵,我也很失望,我以为领导让我包保水泥厂是让我享福来了,谁知是让我遭罪来了,但这个罪,我想跟大家一块遭!”他看看站在一旁的周总,几个副总就来了他一个人,王凤对他很是尊敬,告诉岳文他本名周厚德,原是厂里的总工,很是认真严谨的一个人。 “别净说些好听的,整些没用的!” “来点实惠的,再不发工资,我们就到街道求访去!” “你们干部拍马溜须还行,经营厂子没那两把刷子!” …… 周厚德冷眼旁观,既不插话,也不解围。 水泥厂不是他一人的,改制后他只是个副总,王建东在厂里的股份也并不多,比他多的人有几个,但他却当上了这个厂的董事长。 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他知道,厂外无厂,帝王思想,厂内无派,千奇百怪,水泥这个行业,水太深,就是厂里,水也不浅! 岳文一把拉住想要解释的王凤,“这样吧,我有没有两把刷子,以后再看,先说现在,厂子都让人家封了,你们回家也是打扑克打麻将,要不就是打老婆,我看不如这样,白天你们可以找出路干点小买卖,晚上呢,我们再干活!” 一阵戏谑的笑声后,人群终于不再散发火药味,大家的脸上逐渐轻松下来,不再那么敌意十足,可是现实问题马上摆在眼前。 “厂子被封了怎么干?” “大门上贴着法院的封条呢!” …… 岳文双手往下一压,“封条是死的,人是活的,孙悟空让如来佛祖一条咒语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动弹不了,我们可不是孙悟空,听他白活!” “对对,法院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给我们贴封条!” “好,说得好,对我的脾气!” …… 工人们一辈子与冰冷的机器打交道,感情直接,可是周厚德一辈子与技术打交道,思维细腻,“岳主任,法院的封条可不能随便动!” “呵呵,周总说的明白,我们不随便动,”岳文吡笑道,“就是晚上动,白天再给他贴回去。” “可是,库房里现在还有水泥,销不出去,”周厚德急了,“再生产还要积压,怎么办?” “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 岳文却没有答他,转而又对着工人喊起来,“我知道,工资没发,连包卫生巾都买不起!”静静的人群马上象油锅里倒入一瓢凉水一样,炸开了锅,都哈哈大笑起来,年轻的工人吹着流氓哨,开始起哄。 岳文偷眼一瞧,郎建萍忸怩了,黑八兴奋了,流氓哨吹得也更响了。 岳文起身走到车间大门前,“哗”,工人们马上躁动了,周厚德眼睛也睁大了,岳文已把封条撕了下来。 “轰隆隆——” 车间的大门被岳文推开了,他转身刚想推开另一扇门,却发现王凤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使劲把门朝一边推去。 “大家都进来!” 工人们面面相觑,拖拖拉拉走进车间,原本热火朝天的生产线,现在已是机停人走,偌大的生产线对着一群熟悉的工人静默出神。 “这么好的生产线,卖个废铁钱,实在可惜了。”岳文扭头看看工人,大声喊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厂子倒了,你们也是废铁,一没技术二没资金,外面的买卖就那么好干吗?好干的话,芙蓉街道人人都是百万富翁!” “老少爷们,岳主任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敢把封条扯了,我们是这个厂的人,晚上来上个班,不行吗?”王凤大声喊着。 人群里应答声仍是寥寥。 “我同意。”人群自动分开了,周厚德走上前来,“振业,老钟?” 两个车间主任相互看看,也走出人群,站在周厚德身边,用行动表示着无声的支持。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工人加入到周厚德的身边…… 晚七时。 空旷寂静的厂区再次喧嚣起来,周厚德心里却隐隐作疼,“凤丫头,他有什么办法把水泥销出去?”上午他突然出头,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却是王凤央求的结果,现在他把问题提出来,王凤却只是一笑,“我也不知道,”看周厚德脸上瞬间晴转多云,王凤马上说道,“但,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 岳文的名头,这一年来在芙蓉街道很是响亮,勇斗金鸡岭、智斗申城专家,巧斗中油化,但这是工厂,是企业,他一个毛孩子,行吗?周厚德心里仍不抱希望。 他是这个厂的第一个大学生,经历了水泥厂辉煌鼎盛的年代,也经历了全员改制的年代,现在,又与水泥厂一道,经历着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心里常常作疼。 白天不敢上班,到了晚上,像耗子一样偷偷摸摸来厂里,一个想当年名震秦湾的企业,到了如此地步,怎能不让人心寒? ……………………………… 王建东坐在蒋胜对面,豪华的包间里,除了官员就是几个区里的房地产商,“掌柜的,芙蓉街道的的岳文,”他突然想起岳文脚踹蒋胜老婆的事来,口气更加不屑,“嘴上毛都没长齐,还想着救活水泥厂?” “怎么回事?”旁边一个地产商来了兴趣。 “他们晚上偷偷摸摸干上了,水泥厂复工了。”王建东心情有些复杂。 “不是法院给封了吗?” “偷偷摸摸,把封条给撕了呗,”另一个地产商不知内情,“这人胆子还真不小!” 蒋胜一张黑脸上毫无表情,看看服务员手中的皇家礼炮,“再开一瓶!” ……………………………… 陈江平却是让廖湘汀叫着陪着一位外商,这不省心的人啊,净干些不省心的事! 廖湘汀对水泥厂的事也很关注,上厕所的功夫,把陈江平叫到外面,“领导是干什么的,说句不好听的,领导就是后盾,银行那边也巴不得厂子能好起来,扯封条,银行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银行不管,法院也不会管,这事,让他放手去干,机关干部中,懂经营、会管理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岳文此时也坐在饭桌前,陶沙与阮成钢晚上专门请他吃饭。 “兄弟,水泥厂的水很深。”阮成钢说的很隐晦,“你初来乍到,有些事应该多问问我跟沙哥。” 陶沙也道,却是比阮成钢说得直接,“有人盯上水泥厂了,具体是谁,我们现在不能跟你说,这事找过我,我没答应,老弟,你就不要瞎掺合了,王建东还是董事长,现在都身不由己,你不要挡着别人发财,挡人财路别人会跟你拼命的!” 两位老大哥的话让岳文一阵懵懂,举起杯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沙哥,我怎么觉着老阮当上局长,这话都是说半截,留半截?” 阮成钢点燃烟斗,青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兄弟,当哥哥的再提醒你一句,去年刘志广怎么死的??!!施忠孝,你以为后面就没有人?” “施忠孝马上就要保外就医了。”陶沙笑道,“这事下午刚定,明后天估计就能出来,不要跟别人说啊,……这事不是我办的,但你想想吧,能办这事的人得多大的能量!” “他还需要保外就医?”岳文愤愤地放下手里的杯子。 “嗯,说是病还不少哪。”陶沙笑道。 “兄弟,你得听劝,总之一句话,水太深,这事涉及到区里。”阮成钢叨着烟斗,指指上面。 “我给水泥厂想办法,给工人们想出路,厂子破产了,工人们没饭吃了,还不得求访,给区里添堵,我这是作好事,对区里也是好事啊!”岳文不解。 “你还是太嫩啊,有时,对大多数人的好事,对某些人就是坏事,听哥哥们一句,撤吧。”陶沙给他添上酒,“你想回秦湾,多大点事,还用给陈江平卖力拼命?这都不叫事,是不是,成钢?” “没问题,你说吧,你想上那个局?”阮成钢道。 岳文有些茫然,能让阮成钢这位副局长兼刑警队长都忌惮的人,能让这位平州第一律师都讳言的人,会是谁,但不管是谁,自己再继续干下去,那肯定比在金鸡岭还要危险百倍! 第31章 吃饭问题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疼,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阮成钢与陶沙点到为止,却打消不了岳文的雄心壮心,特别是在经历了金鸡岭的血与火之后,他的自信心爆棚。 小学语文课本中有一篇课文叫《小马过河》,他自信是那匹小马,这河水没有牛伯伯说的那么浅,也没有小松鼠说得那么深,只有自己亲自试过才知道。 可是,一个周过去,他与王凤四处跑银行,却接连碰壁,一个被封了的工厂,没人愿意贷款,而且还有大笔旧账未还。 几个副总大都在看笑话,周厚德倒是陪同他们去过几次,但也是失望而归。 集资,一个古老的方法,不只是副总没有人愿意,工人的家底薄,更是不愿往外拿一分钱,这个方法岳文是不赞成的,但王凤带头从家里拿了十万块,却无异于杯水车薪,就象一杯水倒进广漠无垠的大漠,瞬间不知所踪。 一天。 两天。 三天…… 岳文,已经有一个周没有到水泥厂来了,黑八倒是天天过来,晚上摸黑从窗上爬进财务室,陪着郎建萍理账。 “他多聪明一人啊,给他粘上毛,他比山上的猴子还精,对了,他是我们芙蓉街道的五大精之一。”见王凤心急火燎,黑八调侃开了。 这些日子,压力还在于工人方面,成功把工人们复工的热情鼓动起来,可产品仍在积压,周厚德本是搞技术的,专管销售的副总手机都关机,人根本联系上,再这样下去,工人们的矛头很快会指向他们三个始作俑者。 “宋铁霖,少废话,”王凤急了,本色出来了,黑八眨眨眼睛,这“凤辣子”还真不是白叫的,“岳文在哪?” “在办公室。” “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噢,去中建设跑了一趟,其余时间就在办公室里憋着,憋了一周了,中午饭都是社区办的小姑娘给他送过去。” “走,带我去找他。” 芙蓉街道的办公楼到了这个时间,只有值班室的灯光是亮着的,可是岳文的办公室仍旧灯火通明。 王凤“蹬蹬蹬”上了三楼,连门也不敲,直接推开了岳文办公室的门。 “咳咳咳——” 王凤忍不住咳嗽起来,用手扇着鼻子,“你不是不抽烟吗?这是抽了多少烟?这屋里都快着火了吧?” 岳文跟前,一摞一摞的材料,烟灰缸里已布满了烟头,吃剩的饭菜仍没有倒。 “在这炼丹哪,炼出什么来了?”王凤突然觉得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 “炼丹?呵呵,我这是在炼我自己!”岳文笑了。 “炼得怎么样了?” “成了,”他突然一拍桌子上厚厚的资料,“网上能找到的资料、报道,都齐了,我脑子里已经有了水泥行业的框架,我可不想在后面的工作中,有人把我当作外行。” 王凤突然感觉到心里塞满了什么东西,她拿起岳文桌上的饭盆去了洗手间,“哎,怎能能让大小姐干这种粗活,八哥,没眼色,快去!” 黑八笑道,“在家里是大小姐,在你跟前就是使唤丫头,”他突然放低声音,**贱地笑了,“通房丫头也可以啊,前提是你能hold住啊!” “去你的,满脑子封建思想!你这样子,长得就跟封建社会似的,滚一边去。”岳文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神情很是疲惫。 王凤拿着饭盆回来了,岳文又站了起来,“坐,坐,跟王总汇报一下我这几天的学习成果。” “地产界大佬马仑说过,你思考问题的能力,很大程度上与你的词汇系统有关。我们身在机关,对机关里的用语非常熟悉,但现在想搞水泥,就得用商业语言来谈,用水泥行业的语言来谈,否则人家就觉着你是驴头不对马嘴,人家连跟你坐在一起喝茶都别扭。” “这么高深啊。”黑八咂舌道。 “别打岔。”王凤瞪他一眼。 “先说一下水泥厂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吧。”岳文拍拍桌上的资料,“房地产业使用的水泥仅占水泥总量的30%,而基础建设,比如修路、架桥、隧道、水电站等等,占到70%。近几年,经济运行的周期性波动以及宏观经济调整,导致基础设施投资回落,需求不旺再加上产能过剩,水泥价格大幅下跌。这是环境因素。” “再说一下行业性因素,水泥需求是刚性的,不像海鲜,便宜点大家就多吃些,嗯,它像海盐,再便宜你也不可能多吃一点。……虽然经济快速增长,但全国水泥的供应量一直超过了需求量的增长,这就引起恶性竞争,压价赔本销售,有时还销不出去。” 岳文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站起来,一股清凉的风迎面而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空气,目光穿透夜色,“但现在形势又有不同,几乎全国各地都在推行城镇化,城镇化的一层含义是房地产,另一层含义就是建设,建大楼需要水泥、建公路需要水泥,城市建设需要水泥,秦湾需要,全国需要,这是多么大的市场啊?因此,我敢下结论,将来水泥的需求量更大,前景光明。”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王凤喃喃道,自信的男人最有魅力,思考的男人最有魅力,在眼前这个正思考着的自信的男人面前,抽烟的姿式,对女人都是一种征服。 “听我说。”岳文霸气地打断了王凤,“而水泥这种胶凝材料,几乎不可能被替代。为什么呢?不是说没有比水泥更结实的,有,比如钢铁和铝,但是成本太高了。没有一种建筑材料比水泥更容易取得原料——普通的石灰石烧烧就行;没有一种建筑材料比水泥的生产工艺更简单。水泥的广泛使用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好的特点,而是因为价格便宜。到目前为止,找不到比它更便宜的了。” “呵呵,你简直成了专家了。”黑八忍不住了。 “就是要成为专家,不是专家,也不能说外行话,”岳文看看他,“在主流建材领域,水泥的分量最重,占行业GDP比重超过70%。不过,与新型建材一样,这也是一个竞争激烈、多小散乱的行业,民营企业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一向以为,发达国家不只技术可以借鉴,就是企业的发展历程,也可以借鉴,东瀛,也曾遭遇过水泥产能严重过剩的困扰,后来通过系列重组,只剩下3家大型水泥企业。” “将来的十年,经济学家们都很看好,可能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快速飞升期,可是从行业来看,中国的大宗基础原材料行业纷纷陷入过剩困局,市场发展的内在逻辑就是要提高集中度,中国大企业整合小企业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现在,鸦片战争后进入中国的水泥产业,在人口红利、城市扩张和大规模的建设之下,得到高速发展,中国一举成为世界级水泥大国,这是重要机遇期也是瓶颈期,水泥行业的大佬们都已开经开始布局,有央企也有民企,布局的意思就是重组,这场战争早就开始了!” “重组?”王凤没有明白。 “对,”岳文慢慢在办公室里踱着,“中国的水泥市场具有明显的区域性,其中一个原因是水泥的运输半径只有200公里左右。水泥是个有销售半径的非贸易货品,其核心市场区域是按地域划分,而不是按行政区域划分的,我们的水泥厂是秦湾乃至山海省东部最大的水泥厂,舍此一家,别无分店,也就是说,在山海东部,我们是老大,我们有技术,有工人,有设备,我相信,春天很快就会到来。” “春天已经到来了。”黑八说。 “对,只是你们还认为是在冬天里,没有感受到,”岳文突然又回到座位上,“我用一个周时间,把所有水泥的知识硬啃了一遍,两点结论吧,一是随着城镇化的推行和房地产行业的崛起,水泥行业肯定更好,二是水泥行业要整合,早整合早受益。” “但,现在要做的,”他突然直起身子来,“我也知道王凤你来的意思,这几天肯定承受了不少压力,……”王凤顿觉眼睛湿润了,“现在先要解决吃饭问题,把人心稳下来!” “怎么解决?”王凤迫切问道。 “中建设沈海高速路几个标段马上就要招标了,”岳文亮出了底牌,“我们去,参加投标,标书,还得麻烦周总。” “可是我们以前也参加过,都没成功,”王凤看着这张坚毅的面孔,但她突然有了信心,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无论干什么,都能成功,“这次,不过,不一样了……”后面的话,只能她自己听到了。 …………………………… …………………………… 偿还银行贷款需要钱,继续生产需要钱,千名员工养家糊口需要钱,养老保险需要钱,就是晚上办公也需要钱,没有钱一切将无从谈起。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快奔驰,绿化带如绿色长龙蜿蜒向后。 “岳主任,取样送检都完成了,……中建设你熟悉吧,有底吗?”车辆都被封了,一行人坐在一辆借来的商务仓里,驶向省会沈南市。 岳文看看周厚德,笑道,“没有,我与他们也不熟,公平招标。” 周厚德一下不说话了。 本次招标,投标的就有二十多家企业,省内八家水泥厂几乎倾巢而出,而象秦湾水泥厂这样,工厂被法院贴了封条是仅此一家,绝无仅有,恐怕在全国的招标会上也绝无仅有。 而如果秦湾水泥厂在这次招标中铩羽而归,那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就会破灭,因为,人总是靠希望活着的,没了希望,人心就散了,再不会有工人晚上扯下封条前来上班。 第32章 我想弃权(求收藏) 陈江平站在窗前,马上就要五一长假了,街道机关干部大都商量着出去旅游或在家多陪陪老人孩子,个个一派轻松,他放下电话,不由有些苦笑。 电话是宋铁霖的父亲打来的,对他这个当叔叔的是感恩戴德,不为别的,就为孩子这工作态度和工作热情,都已经一个周快没有看到他的人了,回到家,才知道是在包保水泥厂。 老宋是从组织部小伙计开始干起的,一直到了局长的位置,向来喜欢勤奋上进的小伙子,以前看儿子是死活不顺眼,现在那眼神里就两字——骄傲。 到时有你的哭的时候! 陈江平同样组织部出身,向来讲究嘴严,不是有句话么,组织部的人临死三天就把嘴闭上了,宣传部的人死了三天嘴还在说话。 到时老宋要是知道了里面真正的原因,知道了他儿子看中了水泥厂一工人,哥哥还是区里有名的痞子,恐怕会悔断肠子送儿子来芙蓉街道的。 想起水泥厂,再想起岳文,他不由又是一阵唏嘘,这年轻就是好,想干敢干会干,但能干成吗? 水泥厂那个样子,有哪家公司会把标押在这样一家公司的身上?虽然秦湾水泥厂也曾经创造过辉煌,现任政法委书记温起武就是从水泥厂的团委书记招的干,但现在不比过去,曾经的辉煌不能当饭吃。 行了,让他去吧,所以岳文请假的时候他丝毫没有阻拦,当场给在山海大厦当副总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让他招待好他手下的弟兄们,也算给足了岳文面子。 这样的人,很聪明,正因为很聪明,所以也很犟,这样也好,撞到南墙,他也该回头了。 ………………………………… 王建东位于开发区的办公室,除了在地产公司任职的两个副总外,水泥厂的几个副总几乎来齐了。 他人虽然不在厂里,也在会上说过,放手让岳文去干,但自己的女儿全力参与是他没有想到的,原本把她放在水泥厂,就是想让她多看一下人情的冷暖,人,只有在困苦的环境中才能更清晰的认识这个社会。 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苦心是不能与女儿讲的,可是当王凤全力投入到水泥厂中来时,他有些动容,但更多的是不屑。 “万山跟山海都参加了吗?”这两家都是省内著名的水泥企业,这样的肥肉自然不能错过。 “都参加了,老周那里有一份表格,不只省内的水泥企业,就是江南彭城的海润水泥厂和央企的中广水泥厂也都参与了投标,”水泥厂一副总笑着解释道,“先别谈能不能成,凤丫头这份气魄就让我们这些当叔叔的脸红。” 对这份恭维,王建东没有照单全收,“让她出去见见世面,知道生意场上的不容易,也是好事。” “好了,都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要以来自己干成了点事,尾巴翘得比天还高,”王建东站起来,走到小柜跟前,拿出几条“中华”来,“一人一条,晚上我就不不管饭了,蒋主任找我。” 几个副总都是受宠若惊地拿着香烟,嘴里说着恭维话,“这条,捎给老周,”王建东想了想,又拿出一条,“我们一个师傅的师兄弟,他是多少年的老人了,这事还看不透吗,怎么还跟着瞎掺合?强手如林,别说肉了,连汤我们都喝不上。” “是啊,我们现在厂子还被法院封着,还要参加招标,在全国也没有先例吧。” “关键是人家的技术、牌子在那里摆着,山海,是我们省最大的水泥企业,海润是江南最大的水泥企业,别说中广这样的央企建材企业了,现在就是跟临州、山南,我们都不能比。” “走吧,走吧,别操这份心了,水泥厂倒闭了,还指望王董给我们口饭吃。” “老齐,别说得这么可怜,你的施工队一直招兵买马,你以为我不知道,”王建东笑着一指他,“跟我这里哭穷,行啊,以后你的工程钱押一年再拨……” “别,别,别,王董,还指望跟着你混饭吃……”对方谄媚地笑了。 送走这帮老同事,王建东抓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此事无关大局,对他们的计划构不成任何影响,唉,去吧,去了也是白去! …………………………………… …………………………………… “岳主任,我第一次住这样的宾馆。”胡开岭抚着刮得铁青的下巴,看着富丽奢华的大堂,西装革履的男人,艳而不俗的女人,有些迈不开腿了。 “老胡,你好歹也是在部队的大熔炉里锤炼过,”岳文突然盯住了胡开岭,瞅得胡开岭心里一阵发毛,上下看看自己,也不知是裤扣没系上还是鞋带开了,“老胡,昨天我不是嘱咐过你吗,不要刮胡了,不要刮胡子,你怎么刮了,还刮得这么干净?!” “我以为我哪不对了呢,”胡开岭笑道,“这不是出差吗,你嫂子还盯着让我把胡子刮了,说看着精神利索,别再丢人丢到沈南来!” “我的哥啊,要你来就是要你的胡子,”岳文急了,“什么时候能长出来?别影响我投标啊。” “啊?!”胡开岭也愣了。 周厚德看看岳文严肃认真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岳主任,这与招标有什么……关系吗?”让胡开岭来,他本身就不能理解,还是王凤不断劝说他才同意,只当免费旅游了。 “关系大了,”岳文仍紧盯着胡开岭,“两天时间,能长出来吗?” “不用两天,一天就长出来了,我这胡子,”胡开岭摸摸满脸硬硬的胡子茬,“长得快!” “那就好,先住下,”他接过王凤递过来的房卡,“我跟周总一间,你跟铁霖一间,王凤跟建萍一间,”他看看黑八,似乎有话要说,“呵呵,要不单独给你再开一间?行了,别罗嗦了,晚上我们跟着陈书记沾光,这里的刘总请我们吃饭。” 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奢华温馨,岳文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周厚德烧水泡了两杯茶,“碧螺春,尝尝,今年的新茶。” “岳主任,你去过中建设吧?”周厚德忍不住又问,“这里,要不要提前拜访一下?” 中国,现在仍是人情社会,而不是契约社会,有没有关系直接关系到饭碗,关系到升迁,关系到就医,关系到教育、关系到……, 关系,在当下社会已是登峰造极,《西游记》不就告诉了我们吗:凡是有关系的妖怪都被接走了,凡是没关系的都被一棒子打死了! 所以当周厚德提出走走关系时,岳文一点也不奇怪,“我们再能跑关系,也跑不过中广吧,人家是央企,中建设也是央企,我们也跑不过山海吧,公司都在沈南,这关系也是平时感情的积累。” “那……”周厚德踌躇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猫腻?围标、陪标的事可太多了。” “这我们管不着,尽人事,听天命吧。”岳文收拾着东西,来时给陈江平的同学带了几块金石,现在在沈玉璋的帮助下,包装有明显提升,一看就很上档次了。 “那我们没戏了,白来了。” “不过,中建设的人告诉我,这次招标很规范,去年他们出过事,呵呵,你懂得。” “说是这么说,不过,”周厚德喝着着茶,“如果没有关系,我们真是没有希望,你说,有关系吧,我们也拼不过人家,这说来说去,我们……,唉!” 岳文拿出标书,递给周厚德,周厚德笑了,“这就是我做的,”在岳文的示意下他勉强接过来,却马上抬起头,“这不是我做的……” “改了!” “改了?”周厚德懵了,“岳主任,你知道改动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算了,我想弃权!”周厚德把标书往床上一扔,重重地喘了口粗气。 “周总,这一单,如果拿不下,水泥厂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拿下,我们还有一一线生机,凭这个,我们还能有说话的资本,有资本与其它企业重组!” “重组?” “对,从目前看,这是惟一的活路,你们水泥厂里面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几十年的老厂哪会没有阴暗角落?但得找个人来管,找家比我们强的来管,没有利益纠葛的来管,呵呵,能省多少心!” 一语破的,周厚德感觉心里好受了些,见岳文催着他去吃饭,他又犹豫了,“这事王董知道吗?” “他不是说让我全权负责吗?” “他是没有想到……” “你可以告诉他。”岳文拿起礼品出了门。 周厚德拿出电话,又放下了,人家的闺女全程陪同呢,有事也落不到他头上。 饭菜很丰盛,招待也很热情,热情到你看不出这是素昧平生,热情到你看不出这是迎来送往,人家在饭桌上把每个人都照顾得很好,饭桌上气氛也很好,看来,一个层次就有一个层次的人,要学的东西太多。 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与周厚德实在无话可说,岳文就想去找王凤,可是刚走到走廊上,就听到了黑八放肆的说笑声,也不知说了什么,把郎建艾萍逗得直乐。 “王凤呢?” “去健身房了!”黑八小脸通红,看得出岳文此时过来,他是打心眼里不欢迎。 “噢,还是个爱健身的baby?”岳文本想故意当一会儿电灯泡气气黑八,但想想还是朝健身房走去。 健身房里,王凤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一身黑色的短衣短裤衬托得皮肤更加雪白,经过一阵运动,脸上更是白里透红,散发着诱人的红晕,令人血脉偾张的凹凸有致,配上两条雪白的大长腿,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看岳文过来,王凤一挥手,接着下了跑步机,走到力量区开始作拉伸,那胸前的**更是呼之欲出,太特么辣眼睛! 岳文无语了,只是专心地盯着王凤。 王凤站起来,朝着他一笑,走到镜子跟前,突然弯下腰翘起臀,那道魅惑动人的曲线马上让岳文感觉到体内澎湃无限。 “啪!” 王凤打了一下自己的屁股,朝岳文一眨眼睛,“翘吗?” 岳文鼻血差点流出来,感觉身体某一部位瞬间在向眼前的美女致敬。 “嗯,翘!” 第33章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求收藏,求推荐) 中建设山海省分公司,会议室。 踩着厚厚的地毯,一行人签到后在标有秦湾水泥股份有限公司的桌牌后落座,岳文慢慢打量着这个会议室,竞标的企业大部分都已前来,虽然有说有笑,或者不苟言笑,但骨子里都戒心很重。 “八哥,看来除了我们,个个都是胸有一根棍。”岳文笑道,拿出包里的资料来放在桌上。 “啥意思?”黑八不解。 “笨蛋,就是胸有成竹,连这个都猜不出来。”郎建萍插话道。岳文看看相视而笑的两人,敏锐地发现,二人的关系不再敌对,起码在他看来,郎建萍现在并不反感黑八同志了。 “中建设这次招标,周总,怎么来的都是水泥厂?能给我讲讲吗?”岳文又看看主席台上,六位评委都还没有来。 “中建设招标对象指定为水泥厂,这样可以避免中间商加价、以次充好,现在大型建筑公司都这做,”周厚德的神态很疑重,“我们的水泥质量肯定没问题,取样、送检也没有不好的反馈,这次招标最后是要平衡各投标方的质量、价格,决定中标对象。” “我们肯定没问题。”岳文笑着给他打气。 周厚德叹口气,“论质量,我们的水泥多次获得省优部优,但这几年走下坡路了,唉,在那么多水泥厂中,凭什么能突围而出?” 当着一众同行的面,岳文却不想继续这个问题,周厚德也懒得再谈,他烟瘾很大,不断从座位上离席,到卫生间里去抽烟。 时针慢慢指向了九点。 几位评委依次从外面走了进来,当第六位评委进来时,大家的眼光都是一亮,会议室里一时无人交谈,就连王凤与郎建萍的目光也被吸引到了这个评委身上。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估计个子得有一米七五左右,一身白色的休闲衬衣,半长的染发垂落肩头,雪白的鹅蛋脸配上精致的五官,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处处优雅,处处撩人。 坐在主席台上,签到,领取评分表后,她与其它评委笑着打打招呼,就不再多言语。 但,众人的目光还是交汇在她的身上,可能感觉到现场焦灼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往后撩了一下头发,动作随意,却极具女人味。 这个女人我见过! 岳文紧皱眉头,绞尽脑汁,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正思虑间,主持人走上前台,“好,下面开始。沈海高速公路项目路基土建工程已具备招标条件,现进行公开招标,我谨代表中国建设集团山海省分公司欢迎各位朋友的光临,我先介绍一下今天参加评标的评委……” 岳文的耳朵不由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又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女人。 “省交通学院副院长佟自立,省……” 当他介绍到最后这个女人时,眼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省发改委能源交通处副处长林荫!” 林荫站起来,微微一躬,台下马上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似杨柳扶风”!电光火石般,几个字涌入岳文脑海。 “好,下面宣布参加今天投标并交纳投标保证金的企业……” 岳文发现,林荫看资料很认真,趁着监标人与水泥代表企业检查投标文件的密封情况,他又认真打量起她来,林荫好象也触碰到了他的目光,但看看他就把目光投在别处。 “包装整齐,封存严密,合格有效,可以拆开,……”待投标书分发到六个评委手中时,主持人又道,“下面开始唱标,各投标人报价情况是,……”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一时会议室里掉针可闻。 “山海水泥股份有限公司340元/吨,万山水泥股份有限公司335元/吨……秦湾水泥股份有限公司280元/吨……” “哗——” 全场哗然了,连主持人都忍不住朝台下看着,几位评委都快速找着手边的标书,有的直接看向秦湾水泥厂的几个人。 周厚德感觉老脸通红,都是一个行业的,,在座的有不少熟人,这也压得太低了,这哪是前来竞标,这是亏本大甩卖啊。 “老周,你们这是不过日子了啊!” “搅局,纯粹是来搅局的!” …… 底下沸沸扬扬,象是炸开了锅,主持人忙道,“请各位投标人稍安勿扰躁,继续唱标。” “中广水泥集团345元/吨,海润水泥股份有限公司350元/吨……” “好,唱标完毕,各位投标人对以上情况有无异议,没有,再进行下一个程序。” 一帮同行互相看看,有人不怀好意了,“他们秦湾水泥厂现在日子不好过啊!” “不是都在传,已经资不抵债吗?” “听说法院冻结资产了!” …… 评委们面面相觑,主持人反应很快,“我再强调几点注意事项,一是资格性审查,这是今天评标的第一道门槛,这在招标文件第九页已说得很明白了,……如果是一份带病的投标文件,对这种不能满足招标资质要求的投标文件,评标委员会将会予以拒绝……但也请各位投标人保持平衡的心理状态,无中生有进行乱质疑,那样得不偿失,还会给评委留下不好的印象……” …… “今天的评标活动要延续到午后,各位投标的朋友请到隔壁休息,中午我们会提供简单的工作餐,如果外出就餐,不要离评标地太远,以便及时询标,请开通手机保持联络畅通,各位投标的朋友对今天的开评标有无异议,没有异议,请到休息室。” 周厚德看看众人纷纷起身,却仍有些紧张,岳文一拉他,“官场商场人性都是一样的,刚才是大惊之下,有人的言论出格,现在有意见他们也不会说,只会私下里提,走吧。” ………………………………… ………………………………… 果真,到了休息室,大家又是一团和气,岳文注意到,一些小型的水泥厂在热情地打着招呼,而中广集团、山海、海润等大型水泥企业的代表或是感觉胜券在握,或是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场合,有的径直外出就餐,有的坐在一边出神。 “里面开始评标了吧?” 周厚德看看岳文,小声道,“组成评标委员会,开始了,岳主任,我们这次,恐怕连投标保证金都拿不回来……” “会那么惨,老哥,你对我一点没有信心?”岳文笑道,眼睛却盯着一个个投标商走进会场。 同来的人大多出去吃饭了,只有几家厂商仍留在休息室里,当中建设的工作人员把一份份盒饭放到桌上时,岳文顺手把一个盒饭推到周厚德跟前,接着揭开自己手里的盒饭,“呵呵,卤肉饭,有肉有菜,快吃啊,老哥!” 王凤把手里的盒饭推给黑八,“你吃吧。” “呵呵,早上吃饭早,我早饿了,”黑八想了想,又把其中的卤蛋夹给了郎建萍,郎建萍又夹回去,二人夹来夹去,岳文眼尖手快,用筷子一下捅住鸡蛋,“你们不吃我吃。” 郎建萍有些扭捏,王凤一下笑出声来,黑八却愤愤不平,用筷子一点岳文,“吃吧,噎死你。” “你好,哪位是9号秦湾水泥厂的代表?”周厚德皱着眉扒拉着面前的米饭,岳文却吃得正香,当工作人员出现在会议室时,二人同时抬起头来。 “我是。”周厚德站了起来,岳文也站了起来,鸡蛋不偏不倚正噎在嗓子里,他赶紧用手抚着胸口,惹得王凤一阵娇笑。 “请9号秦湾水泥股份有限公司代表进场。” 第34章 我们,凭什么?(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凤、黑八、郎建萍都站了起来,决定项目能否到手的时刻到了,决定秦湾水泥厂生死存亡的时刻也到了。 “放心。”岳文声音有些颤,他看看周厚德,“走吧。” 当二人一前一后推开门,会场里六位评委的目光都投向了两人,周厚德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热,立时汗流浃背了。 岳文的目光却投向了林荫,林荫看看他,又把目光转向一边。 “9号秦湾水泥股份有限公司,根据众多投标商的反馈及审查你公司的投标文件,请回答以下问题。一是请贵司介绍基本情况,人员、业绩,市场等情况。” 周厚德下意识看看岳文,岳文笑着小声道,“照实说。” 周厚德感觉自己的汗更多了,但好在厂里的情况都在脑子里,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可是,我们听说,秦湾水泥厂已经被银行申请法院查封,一个没有生产能力的企业还出现在竞标的现场,本身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评委说道。 周厚德看看岳文,汗珠直接从脸上开始滚落。 “评标委员会对秦湾水泥股份有限公司的投标价格很好奇,这每吨起码低于市场价格60——70元,其它投标商也有对贵公司有不良反映,请解释。” 坐在中间的老年评委又开了口,看来这才今天的重点,一是企业的经营情况,二是价格为什么压得这么低。 岳文看看林荫,此时他发现林荫也在看他,“刚才我们周总大概介绍了厂里的情况以及近年的财务状况……” “等一下,请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主持人突然打断了他。 “我,”岳文看看一众评委,“我是秦湾市开发区芙蓉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我姓岳。” 几个评委互相看看,都笑了,竞标有政府干部参加,恐怕也无先例,只有林荫一人仍是端庄而坐,“竞标是企业行为,请你退出会场。”主持人也笑着,但说话不客气了。 “各位评委,”岳文突然站了起来,朝着评委席及主持人深鞠一躬,“秦湾到沈南三百五十公里,我们大老远赶过来,就是请求一个说话的机会,把标书上反映不出来的东西如实汇报给各位评委……” “请不要浪费时间……”主持人又打断了他,看来丝毫不为所动。 “让他说一下,佟工年纪大了,都还没吃饭,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饭先吃了。”林荫笑着对主持人道,她声音不大,但似乎很有决断力。 “好好,先吃饭。”坐在中间的佟工笑着说道,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边吃边听。” 岳文感激地看看林荫,却见林荫拿着小勺小口地吃着米饭,根本没有看他。 “秦湾水泥厂的现状,刚才我们家周总都介绍了,我们丝毫不想隐瞒,正因如此,区里才决定,由我全权负责水泥厂的经营管理,我也是这个厂子的一员,所以,今天,这个竞标我有资格参加。” 几个评委互相看看,林荫小声地跟佟工解释着什么。 “我们知道,此次前来竞标的二十多家厂商中,我们秦湾水泥的实力不是最弱,但也排不到前面,我们不来,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但我们来了,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岳文站起身来,拿起暖瓶,挨个给六个评委倒水,林荫轻声道“谢谢”,那雪白的脖颈让岳文一时差点忘了正事。 “确实,我们厂遇到一了些困难,但在这种水泥饱和的大环境下,哪个厂都有困难,多少都会有负债,要不也不会这不约而同都来参加中建设的这次招标会,这里的盒饭没有这么大的诱惑吧?” 他笑了,众人也都是微微一笑,此时,幽默是化解尴尬的最有力的武器。 “我也保证,象我们这样负债度日的企业有,但象我们这样和盘托出、丝毫没有保留的企业没有。” 岳文又坐回了椅子上,周厚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怪不得人家在街道名声大噪,这份胆气、魄力、口才就无人能及,这些年他只在一人身上领教过,但那人已是区领导。 “说我们已经被银行查封,这事有,但已经解决了,”周厚德手里的水差点洒出来,前面还是大实话,怎么又撒起谎来了,但如果连资格审查也通不过,不能在这里予以澄清,命运对秦湾水泥厂只有作出踢出出局的决定。 却见岳文仍面不改色,“经秦湾开发区工委廖书记协调,银行已与昨天下午解除了对我们厂的查封。”他突然一顿,下意识又看看林荫,林荫也正看着他,他想起在哪里见过她了! “在这里,我重点想说的有两点,一是秦湾开发区正进行区域内最大的河流的改造,所用水泥将全部采用秦湾水泥厂的水泥,二是我们正进行开发区新区建设,所用水泥仍然全部采用秦湾水泥厂的水泥!” “这是达不到的。”白发苍苍的佟工笑了,“政府行为可以有,但不能支配全部。” 岳文也笑了,“外地建筑商前来参加建设,门槛之一就是用我们的水泥,所以说,我们秦湾水泥厂有区里的扶持,有项目支撑,并没有倒闭之忧,这一点,请各位评委理解。” 六位评委中,有两位是中建设评委,虽然佟工是此次评标委员会的组长,但他相信,依照中国的国情,中建设的两位评委意见很重要。 “价格为什么压得这么低呢?”他突然问道。 “这是你的问题啊。”佟工笑了,几位评委笑了,林荫也笑了,如雨过天霁,晴空一片,让人心动。 “请大家相信,我们的水泥是没有问题的,我相信,取样鉴定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请大家放心与我们合作。我在这里提出一个条件,”周厚德的心马上悬到了嗓子眼,这人也太天马行空了,“我们可以用低于市场20%的价格为中建设保质保量地提供水泥,这对中建设是有利可图的。” “你们能收回成本吗?你们亏的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一位中建设的评委端起手中的杯子,轻松地呷了口水。 “我们就是想让中建设看到我们的诚意,虽然亏了一些钱,但是展示出我们的实力和真诚,只要下面我们秦湾水泥发挥实力好好干,中建设沈海高速工程就是我们的代表作,我们就能靠它重新打开市场之门!” 说完,他看着林荫,林荫也在看着他,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几位评委互相看看,“好,请9号投标商退场。”主持人道。 岳文又朝着主席台深鞠一躬,这才与周厚德退了出来。 “怎么样?”王凤等人就站在走廊上。 “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岳文笑道,“尽力了,就是不成功,也不后悔,……八哥,叫胡开岭上来。” 黑八看看郎建萍,嘟囔着领命匆匆而去。 周厚德却道,“说不上能有一点希望,我看中建设的两位评委听得很认真,毕竟,我们的价格在这里摆着,我们,凭价格,他也要认真考虑一下,况且,只要厂子不倒,他不可能不用我们的东西。” 胡开岭就在休息室里,他大步走向岳文,“胡哥,下面就看你的了。” “看我的?”胡开岭有些愣,“我,”他又看看王凤与周厚德,“什么也不懂啊!” 第35章 黑涩会 会场内。 “因9号投标商根本不具有投标的资格,投标文件也是一份带病的投标文件,我建议,评标委员会将9号作出剔除出局的决定,请评标委员会全体成员和监标人签字确认。” 这位胖胖的评委看看大家,本以为会很快得到大家的响应,但除了一位评委微微点头后,竟无人附和,场内气氛一时比较微妙。 “佟工,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您的意见呢?”林荫看看白发苍苍的老专家,笑道。 这才是面对权威的正确姿态! 佟工很受用,“招标文件上也没有说过,负债企业不能参与投标,是不是刘总?” 中建设的评委点点头,“是的,没有这一条款。” “嗯,况且银行已经解除查封,再加上有区里的扶持,有大量的基建项目作支撑,我看秦湾水泥厂生存不成问题。” “我同意佟工的意见。”林**,一句话,简洁明快。 “好,请10号投标商进场。”主持人道。 六位评委都低下头,在打分表上打下了分数。 …………………………………… …………………………………… “我估计我们现在排名第三,这是两个包,我们一定要拿到其中的一个。” “第三?”周厚德差点跳起来,“不被剔除出局就不错了,还第三?不可能!”他的头摇得象拨浪鼓。 “呵呵,你以为我给专家倒水是白倒的?”岳文吡笑道,“我看了六位评委的打分表,排在第一的山海,第二的是中广,几个评委都是这样,我们的水泥质量不差,报价又最低,如果评委不质疑我们的资格,我们就有希望,嗯,我们必须把中广拿下,……根据报价,后面的海润一家对我们有威胁,只要这两家出局,我们就能进入侯选名单,其它的小水泥厂不需再管。” “怎么拿下?”周厚德看看岳文,岳文的手段他听说过一些,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技术人员,他不无担心,“岳主任,这是省城!” 这意思很明白,这可不是你那一亩三分地,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我知道,”岳文不为所动,“胡哥你去!” “我去?”胡开岭仍懵懂,“去干什么?” 岳文附耳窃笑,王凤推他一把,埋怨道,“这会儿还有什么秘密?” “八哥,你也去,”岳文顺手从王凤手里拿过自己的包,拿出墨镜给黑八带上,“得,都不用化妆。” “怎么象个黑涩会!”郎建萍笑道,“这事应让我哥来。” 岳文看看她,“那就真成黑涩会了!” 胡开岭一抹粗粝的脸腮,胡子扎手“好,这个我会,小八,走!” 看着他的背影,周厚德看看王凤,好象明白过来一些,“这能行吗,这可是在省城?” “我们不是真的黑涩会,呵呵,老周这下你明白了吧,我带胡哥过来,就是因为标书上说过是按价格中标,我们的价格我想肯定是最低的,但也不排除有比我们更低的,到时让胡哥去……,呵呵,你懂得……现在名次大体出来了,虽然中广比我们价格高,但逼退他们,我想还是没问题的。” “逼退他们,也不选我们怎么办?”这个问题很现实,周厚德仍是忧心忡忡。 “那只能听天由命了,”岳文双眉一挑,“我们的命运不会这么差吧?” ……………………………… ……………………………… “今天的评标进入最后一个步骤,定标阶段,请各位专家评委发表意见。” 会场里,主持人的声音很轻松,可是忙了一天,六位专家却并不轻松。 佟工:“从投标情况看,9号投标商的报价最低,且抽样送检各项技术指标均满足招标条件,如果不考虑负债经营等因素,我同意8号山海水泥与9号秦湾水泥作为中标侯选人。” 张工:“秦湾水泥厂一度面临倒闭,虽然有区里的支持,但面临许多不确定因素,我建议,将8号山海与16号中广作为中标侯选人。……” 冯工:“我同意将山海与中广作为中标侯选人。” 林荫:“我同意佟工的意见。” 二比二平,几位评委和主持人、记录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建设的两位经理。 刘总:“秦湾水泥的报价最低,同等厂家,这一点确实很有诱惑力,可是,同样,秦湾水泥也存在许多不可确定的因素,如果不存在企业经营情况,可以考虑。” 张总:“嗯,可以考虑,可以考虑的。” 主持人笑了,依次从六位评委手中接过打分表,朝着记录人念道,“第一名山海水泥股份有限公司,总分是540分,平均分是90分,”他看看佟工与林荫,“第二名中广水泥集团,……第三名秦湾水泥股份有限公司……” “由于本次招标分为两个包,现形成评委会第2号决议,同意2号山海水泥、10号中广水泥集团作为中标侯选人……” ………………………………… ………………………………… “没看电视剧里,老大脖子上都带一条金链子吗?”黑八愤愤不平道,“这角色扮演,没有道具怎么成?” “你以为拴狗呢?”胡开岭瞪他一眼,他就不敢再说话,这也是在金鸡岭形成的习惯,“铁霖,就你这卖相,根本不用打扮,往这一站,跟街上的小痞子没什么两样。” “你才是痞子呢?”黑八却只敢腹诽,不敢说出口来。 “中广与海润的人在哪?”胡开岭在休息室里瞅了瞅,却不见人影。 “人家财大气粗的,哪会在这吃,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吧。” “好,我们出去等他。” 两人刚走出休息室,迎面就碰到了中广的代表,“胡哥,看看,那就是,还带着徽章呢。”看来也是记挂着开标结果,吃也吃不慰贴。 “你们是中广集团的?”胡开岭双眼一瞪,对方代表立马声音低了下去,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模样立马冷了下来。 “走,跟我去洗手间。”胡开岭人高马大,见对方不愿动弹,钢钳一样的手立马卡住了脖子,“哎哎,放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对方的两人乖乖跟了进来。 黑八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突然“噗”地喷到了中广代表的脸上,但看着胡开岭一脸络腮胡子的凶神恶煞样子,对方只咳嗽了两声,就惊惧地盯住了他们。 “都是痛快人,我也不费话,这标,你们不用投了,立马滚蛋。” “为什么啊,这标书不是投了,马上就要开标了吗?”对方笑着摸出烟来。 胡开岭一把打掉他的烟,“滚,马上,再不滚,弄死你!” 他突然把手叉开,朝前一伸,蒲扇大的手掌就要罩在对方脸上,脸上表情狰狞凶恶。 “啪——” 胡开岭转过头来,黑八却抢先动手了,“看什么看,兄弟们就是这一片混的,懂规矩不懂,不懂我教教你?” 中广的代表再也不敢迟疑,转身朝洗手间外走去,“回来!”胡开岭低沉的喊道,看着二人惊惧的样子,又“叮嘱”道,“放聪明点,别整些没用的啊,要不,连沈南你们也出不去!” 第36章 黑猫还是白猫(求收藏,求推荐) 几家欢喜几家忧,重新进入会场,二十几家投标商脸上表情不一,有的胸有一根棍,脸上波澜不惊,或谈笑风生,而有的报价开出后,就自知是来打酱油的,但仍要等到最后一刻,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中广水泥集团还没有回来吗?海润集团呢?”主持人看看桌牌,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关心两家公司,大家的眼睛都盯在了主持人手中的打分表上。 “马上联系中广集团,联系海润集团。”主持人看看记录人。 六位评委结束了一天的评标,却是个个都是一脸放松,林荫翻看着刚刚返还的手机,回着短信,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下有一双眼睛一直不避嫌疑在地盯着她。 “看样子,不会有我们什么事了,”王凤道,“看,主持人一直在找那两家公司,最后中标的肯定是他们。” “我们都被法院封了,还竞的什么标?”郎建萍小声道,但此时结果已定,旁边坐着的其它厂商对她的话都不感兴趣。 门口,黑八鬼鬼祟祟探进半个脑袋,岳文眼睛一亮,他朝着门口挥挥手,胡开岭与黑八就笑着走了过来,黑八摘下墨镜,兴冲冲直奔郎建萍而来,“周总,您让让。” 周厚德看他一眼,也不搭理他。 “怎么样?”岳文小声笑道。 “这一看就没经过事,头一个让铁霖一巴掌就吓跑了,后一个挺麻烦,施了点手段。”胡开岭低声道,笑着摸摸自己扎手的胡子,很是得意。 “不能出事吧?”周厚德把持不住自己了。 “能出什么事?”王凤不屑道,“周叔,你也太小心了。” 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大大,周厚德看看这一对男女,这脾气还真挺象! “好,我们不等了,”主持人与六位评委简单沟通后,作出最终决定,“出现一点特殊情况,好,下面我宣布今天的评标结果,中建设山海分公司沈海高速公路水泥招标结果,第一名,山海水泥股份有限公司,大家欢迎!” 王凤、郎建凤、岳文、周厚德的目光都盯住了主持人,岳文看看林荫,林荫也正看着她,二人目光一碰旋即分开了,“下一个就是秦湾水泥。”岳文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就象叫牌一样虔诚祷告着。 “但愿吧。”王凤喃喃道。 “第二名中广水泥集团……” 周厚德的脸色马上绿了,王凤的眼神也黯淡下来,“好了,白忙活了,我就说嘛,来也是白来。”黑八愤愤不平道,但转头看看一脸愠怒的郎建萍,立马改了口气,“不来就更没机会。” 岳文看看胡开岭,胡开岭也是一脸沮丧。 随着桌椅响动,二十几家厂商代表都站了起来,胜负已定,结果已出,后面的事就是中标厂商的事了,与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此时不走,还留下给人鼓掌啊?! “大家稍安勿躁,由于特殊原因,中广水泥集团退出了此次的投标活动,……”主持人话音刚落,会场里立马喧腾起来,大家都竖起了耳朵,不知那个幸运的花球会砸在谁的头上。 “秦湾水泥股份有限公司按名次递补,与山海水泥一起作为中标侯选单位,……好,今天的评标活动告一段落……” 当秦湾水泥的名字从主持人口中脱口而出的时候,周厚德拿着水杯的手都有些颤抖,王凤激动得差点欢呼起来,她转身一把抱住了岳文,岳文马上感觉到那两团绵软,伴随着那动人的呼吸与心跳,一时竟让他有些迷醉。 啊! 突然,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了,周厚德的眼睛也睁大了,在场的各位投标商的眼睛也睁大了! 王凤激动之下,亲了岳文一口! 可是她马上也感觉到自己失态,又红着脸放开岳文,头一低朝后面走去。 尼玛,这叫什么事! 黑八也乐了,马上转过身去,可是手刚伸出来,郎建萍的两根手指就顶在了他的两只眼睛上,“呵呵,高兴,哥这是高兴!” 他尴尬地笑道,马上又抱住了胡开岭,“胡哥,这次我们俩功劳最大!” “哎,放开,放开!”胡开岭这个大老爷们受不了了,郎建萍却笑了,笑得很开心。 “好,请大家把资料带回,中标候选企业准备好合同,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六位专家退场!” 岳文看看林荫,发现林荫眼里也蓄满了笑意,与几位评委有说有笑走了出去。 岳文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失落,刚刚中标的喜悦夹杂着淡淡的惆怅,就象闷热的雨季,无所释怀。 “晚上我请客,我们不醉不休。”周厚德笑着拍拍岳文的肩膀,出差离开工作的地方,都会有一种放松感,在这种欢闹的时候,这放松尤其明显,周厚德平时是不喜欢喝酒的,但此时却马上想坐到酒桌跟前。 这水泥厂的库存水泥终于销出去了! 秦湾水泥厂的振兴也迈出了第一步! 明天,明天,肯定会好起来的…… ………………………………… ………………………………… “什么,中标了?”王建东走出包间,声音一下大了起来。 “爸,真中标了,你看,把你高兴的。”沈南的夜幕已经落下,华灯初上,到处是繁华与耀眼。 “哦,哦,”王建东看看站在走廊里的服务员,慢慢踱进包间外面的洗手间,服务员见他没有解手的意思,马上递过一块雪白的毛巾来,“怎么中的标,我们的实力也不能跟山海比吧,比中广更是差得太远,……” “爸,你猜得对,”王凤那边很喧哗,周厚德请客,到了一家巴渝烧鸡公,拥挤的食客,红红的辣椒,火辣的鸡汤,清凉的秦湾啤酒,让一行人胃口大开,心情大开,“中广水泥本来是第二名,可是岳文,”她忍不住得意了,好象是她自己的杰作一样,她忍不住又看看人群中那个穿着一身白衬衣的男人,“让人吓唬了他们一顿,就都吓走了!你不是说过吗,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吓唬?”王建东听说过这小伙子手段很多,但在省城搞事,还是需要魄力的,“噢,招标的时候,这种事常有,”他听完王凤边笑边说,心劲却提不起来,“行,我知道了,完事就早早回来,注意安全。” 打完电话,看看镜子,王建东发现自己的双鬓早已染白,而那个自己投入了全部青春与壮年的水泥厂也已经变老,那个计划,虽说不是自己主宰,但他是同意的,可是此刻,他又犹豫了。 人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就是百年身。 可是,当他再回头时,哪有什么百年身,有的只是服务员职业的微笑,他再一看手里,毛巾就这么拿着,连用也没用用,光顾着接电话了,他顺手把毛巾放到盘子里,又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来。 “谢谢。”服务员礼貌地微笑着。 待进了包间,坐在主陪位置上的人马上把目光投向了他,今天这个场合,王建东就是过来付帐的,宴请的是市里几位领导。 看电视台一女主持正与一领导唱歌,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说了几句,那人脸上仍是笑着,好象仍沉醉在歌声里,嘴里却说道,“这事陶沙不干是吧,那就让别人来干,我不信,重赏之下无勇夫?破产,清算,这事还需要我多说吗?” “好!”一曲歌罢,那人带头鼓起掌来,王建东却有些心事重重,心神不定,待再回到座位上,脸上又谦卑地笑起来…… 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 网文界的惯例,上架好象都要写个感言什么的,说一说写书的艰难,谈一谈正版的价值,恳求各位打赏订阅什么的。 但是,当我写到这一行时,却不如如何写下去了。 此时,我才发现,面对着这个时刻,要说一说心里话,一点不比写两章故事容易。 因为写书已经五年了,前面经过三本书的失败,我寄望最深的书,这本前后准备两年、资料百万字的书,历经波折,这一刻就要见分晓了…… 这本书,熟悉的朋友可能都知道,受官文大环境的影响,从发文到16年11月14日停止,再到17年5月15日复更至签约上架,这半年真是来之不易,难、苦、累还不算什么,最关键是太过煎熬,因为看不到官场小说的希望,看不到写书的希望。 好在现在否极泰来,《人民的名义》播出后官文逐渐解冻,《大城》也在断更整整半年后得以重更,回顾这本书走过的历程,这个结果真是来之不易 突然觉得,有许多感性的话要说,也想给自己鼓励一下,那就是坚持,坚持,再坚持,努力,努力,再努力,这与其说是对你们说的,不如说是写给我自己的,因为人总是靠希望活着的,至少在前面我还有一个梦。 ……………………………… 今天什么也不说了吧,就说一下上架后计划吧。 到目前为止,《大城》共收到推荐票两万多张,打赏十六万起点币,这是没有上架之前大家的支持,司马不敢忘记。 上架第一天,五更打底,这已是司马的极限。 上架第二天,两更,冲击三更,加更看订阅及打赏再定。 书的收藏不多,一万多收藏,订阅成绩也不会太好,这个司马心里有数,而且官文沉寂了两年多,爱看官文的朋友流失很多,订阅上,我也不敢求太高的目标。 上架第三天及以后,每天保持两更。 说一下加更,每一百张月票加更一章,累计两万打赏加更一章,盟主加三更,均订过八百,加更另算。 司马的眼睛不好,七百度的近视加散光,白天还有工作,码字不易,以正版计算,以我的码字能力,大家订阅,一个月不会有多少钱,希望大家多支持,尽量订阅吧。 呵呵,就这些吧。 ………………………………… 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吧。 首先,要感谢起点这个平台,感谢我的编辑梧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了官文、给了我这个机会,成绩不算好,还是给了我三江推荐,司马从心底里感谢,很庆幸,在我写书第五年时遇到了您! 感谢果油,写书五年来司马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盟主,真怕写不好愧对你!谢谢你的鼓励啊,兄弟! 感谢薇,从大城起始到现在,你在手机上发过的红包我都看见了,虽然我不太会用app,无人打赏时你一个人单独打赏,真的谢谢你,实在有幸遇到你! 感谢喆,说是兄弟也好,说是老师也好,从政界就悉心指导我,可我始终不知你的年龄,呵呵,你很神秘。 感谢rongke,每天的十二推荐票,不时的打赏,让人心里暖和,上架我会加更,兄弟,多支持! 感谢撒旦di微笑,你的留言“快上架吧,这一书得成神了吧,”呵呵,这是对我的鼓励,努力!! 感谢诸神之天下归心,给大城盖楼,不,从莽乾坤开始,就给我盖楼,兄弟,这份恩情,感谢了! 感谢荆棘王爵,也是个豪气的汉子,在大城成绩还是低迷的时候盖楼,呵呵,从此大城里就有了两座楼,这份侠气,这份豪气,司马永远忘不了!! 感谢musicking810,好兄弟,多年来不离不弃,一时陪伴在我身边! 感谢零度引擎,什么也不说,兄弟,你做的我知,都在心里! 感谢木子,你,是我到起点以来最先遇到的哥们,每天早上按时送上推荐票,看到你的票,我就安心。 感谢青山晚青山远,每天签到,我也每天回复,虽然很少交流,但心里很暖和。 感谢秦之晨风,每次过来扔下或多或少的打赏,让我一天振奋! 感谢枫子邓,虽然没有聊过,但您的支持让我一天心境开阔,敲起键盘感觉有了盼头…… 感谢小夜saya,经常过来,但每次过来就打赏,呵呵,真希望把你树为网文界读者的楷模。 感谢大侠也要跪,我们没有交流过,但你的心意我知,你的打赏我也知,…… 感谢长沙汇盛,一句写得真不错,让我一天码字不感到枯燥。 感谢效曾,呵呵,还没上架,就想到投月票了。 感谢姑娘上我床,这名字让人印象太深刻了…… 感谢妇科的男医师,心如静水化坚冰,虫虫123,clteng,癞蛤蟆想吃鸡腿饭,书院十八楼,940802tony,阳光灿烂的蔡菜,断夏,无聊看看,天空是蓝色的么、冰封飞翔飞飞、独立时光.....要感谢的人太多了,谢谢你们,几年的网文写作,能结识你们,真是我的幸运。 还有,那些一直以来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你们的点击、投票、订阅都是我把这本书完成的动力。 ……………………………… 还想再唠叨一句。 官文,曾经辉煌过,到今天的沉寂,可以说是令人痛心。 历经两年,现在,官文在起点重新上线,司马在这里恳请喜欢这一类别的朋友,多支持,多支持,让这一类型不致因成绩不好而消失!!让这一类型能重新发扬光大!! 拜托了,拜托了!!! …… 写书五年,漫长的日子,司马虽然仍是一介扑街,一介咸鱼,但谁说咸鱼就不能翻身,谁规定扑街就不能有梦想,我心里也有梦,在这个大城的世界里做着我的网文梦,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神,有朝一日能看到自己的书印成铅字,有朝一日也能卖掉版权…… 而能助我再上一步,让我翻身的—— 是你们!! 最后,再说一句—— 今天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 第37章 come on,baby(已订阅的不要再订) 一顿巴渝烧鸡公吃得一行六人个个汗流浃背,心境大爽。 “唱歌去,我请客。”黑八小手一扬,难得大方起来。 郎建萍看看王凤,王凤笑道,“我请吧,今天高兴,我再叫几个朋友,……嗯,到幸福时光吧。” 幸福时光岳文没有去过,但看样子王凤现在很幸福,也很享受现在的时光。 八哥象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围着郎建萍献着殷勤,王凤用手肘一碰岳文,一努嘴,“看上我们家建萍了?” “嗯,有情况。”岳文笑道。 “有什么情况?”王凤红红的嘴唇一撅,“差着半个头呢,瞧黑八那两条小短腿,建萍会看上他?” “不要以貌相人好不好?” “以貌相人?”王凤促狭地笑了,两只眼睛如弯月一般,在这远离平州的红尘俗世中,颇撩人春思,“某些人看那个女评委,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说不以貌取人?” “我那是……”岳文一糗,电话响了,王凤笑着打断他,“快接电话吧,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岳文看看她,王凤笑着向前走去,电话接起来,那边却传来大灰狼粗犷豪放的声音,“兄弟,我就知道你能行!好了,水泥厂现在有救了,你不知道吧,我以前也是水泥厂的职工……” 这显然是郎建萍跟哥哥报过喜了,岳文正想谦虚几句,电话那边却压低了声音,“兄弟,我们俩什么感情,你到芙蓉街道来,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吧?嗯,我的妹子就是你的妹子,你可不能让人欺负她!” 这话从何说起?岳文这轴承脑袋一转,马上想到了大灰狼的担心。 “听说黑八在追小萍,”大灰狼扯着嗓子几乎是吼上了,听得出,喝了几瓶酒,正是兴奋的时候,“我不同意啊,我妹找也要找个好人,找个好人家……” 岳文瞅瞅人群中黑八殷勤的背影,就象侍候主子一样,他吡笑道,“人家黑八他爸是粮食局局长,他妈是劳动局的政工科长,这样的家庭条件,哥哥哎,你就知足吧!” “我看不上。”电话那边又吼起来,声音太大,振得岳文赶紧把手机拿向一边,“老爹走得早,我就这一妹妹,……要是你,另说另讲,……” 这叫什么话?“郎哥,我有对象了!” “所以,你就把她当亲妹妹看,不能让人坑她!”大灰狼恶狠狠道,“我都看不上黑八,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好地方,我妹妹肯定也看不上,回来我就好好警告警告他,让他,滚一边晾快去……” ……………………………… ……………………………… 惊艳! 真的很惊艳! “嗷呜——” 一声如狼般的长鸣,就象点燃了高潮的焰火一般,岳文看着麦克风前风姿万千的王凤,马上知道要嗨了。 桌上的啤酒瓶摆了一堆,脚下仍有横七竖八的瓶子躺着,随着音乐响起,王凤叫来的几个朋友兴奋地跟着喊起来,扭动起来,口哨声、尖叫声、摇铃声,充斥了岳文的耳朵。 “这嫚,有意思!” 黑暗变换的光年中,黑八笑道,使劲拧了一把岳文的腿。 狂野的音乐重重地敲在心上,敲得让人心神迷乱,岳文使劲拧了回来,疼得黑八随着音乐一声狂叫,“发骚了?你拧她啊!” 出乎岳文的意料,郎建萍却是正襟危坐,默默地吃着爆米花,看着王凤尽情表演。 在音乐的狂轰乱砸下,岳文的眼光又收回到王凤身上,一头飘逸蓬松的金色卷发,醉眼迷离,伴随着头微微摇晃,更加显得狂野而性感。 她的一只手搭在落地麦上,头发甩过,手朝前一伸,食指一勾,“come on,baby!” 众人情不自禁都站了起来,周厚德笑笑,一把拉起目瞪口呆的胡开岭,“抽烟,出去抽根烟。” “她熄掉晚灯,幽幽掩两肩 交织了火花,拘禁在沉淀 心刚被割损,经不起变迁…… 王凤的双手风情万种地抚摸着自己的双肩,双手魅惑般上下游走,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神秘,说不出的诱人…… “她偏以指尖牵引着磁电 汹涌的爱,扑着我尽力乱吻乱缠……” 王凤突然抬起头来,长发甩甩,手指向岳文,那眼神火辣,热力十足,黑八又是一巴掌拍在岳文腿上,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我靠!” 岳文却也摇头甩肩,沉浸在这性感狂野的音乐,沉醉在王凤摄人心魄的歌声里。 “偏偏知道,爱令我无明天……” 高音,象高潮! 王凤的歌声就如海潮一样,摇滚了整个房间! “我靠,炸天了!”黑八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与王凤的一班朋友一起,使劲挥着手,摇头抖肩,打着拍子。 王凤双眼紧闭,手扶表克风,很是陶醉,突然,她长发一甩,十指又指向岳文,如梦幻般变换着手势…… “王凤玩得就是嗨!”郎建萍也笑着站起来,站在黑八身边,小声说道。 岳文突然眼睛睁大了,只见王凤取下麦克,风情万种地缓缓地朝前走过来,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 “汹涌的爱,扑着我,令我乱吻乱缠……” 歌声更加富有穿透力,岳文感觉口干舌燥,心脏随着鼓点不断跳跃…… 眼前的王凤,火辣性感,抖肩扭胯,阵阵香风不断钻进他的鼻孔,他不由地也随着王凤站了起来。 王凤魅惑地一笑,却是转过身去,上下扭动起来,岳文慢慢感觉到自己快要膨胀得爆炸了! 突然音乐一变,王凤蓦地转过身子,丝丝长发甩过岳文的脸,他心里一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 王凤眼波流转,怒起火红的嘴唇,慢慢伸出一只手指,抬起岳文的下巴,“嘴巴似极甜……” “嗷——” 一群人马上吼作一团,音乐、摇铃、呐喊要把整个房间都燃爆了! “这妞,特么地……真火辣!” 黑八看看一脸激动的岳文,递过一瓶啤酒来,“来,岳大主任,降降温!” 可是温度还没降下来,“她必给我狠狠的伤势作留恋……” 王凤突然又转过身去,长发及地,弯下腰去,在岳文跟前左右晃动起来! 我靠! 岳文的鼻血差点出来,黑八手里的啤酒瓶堵在嘴上也忘了喝,那啤酒沫子却顺着嘴流了下来! 王凤转过脸来,突然妩媚地朝岳文一笑,又一挑眉毛,扭着腰又走回圆台。 …… 房间里燃爆了! 随着狂野的音乐节拍,五彩的灯光中,王凤的同学都跳起来,王凤也跪在台上,上下甩动着长发,长发如风,不断燃烧着…… 恍惚中,有人推了岳文一把,岳文踉踉跄跄走上前去,王凤把遮住脸的长发往后一甩,诱惑地朝着岳文一笑,仰天向后,双臂上伸,伴随着长长的歌唱,向后倒去, “他必给我狠狠的伤势作留恋……” 斑斓的光影中,诱惑的迷醉中,悠长的呐喊中,岳文马上扶住了王凤,却惊觉眼前头发掠过,一张滚烫的脸贴在自己脸上…… 黑八情不自禁的也拉住郎建萍的手,郎建萍起初笑着看着王凤搂住岳文脖子,良久才反应过来,她脸一红,一脚跺在黑八脚上,黑八疼得马上放开了手,却又拿起桌上的爆米花。 “送花!” 虽然此花非彼花,但这次,郎建萍没有再拒绝…… 周厚德推门进来,老脸一红,赶紧又出去了,拦住了还要往前走的胡开岭,“再抽一支,再出去抽一支!” 第38章 还有这样的干部? 在这一年的夏季,岳文注定是一个传说。 成功地从群狼环侍的中建设手中把定单夺了过来,不只水泥厂人心振奋,经过一千多职工的口耳相传,整个芙蓉街道甚至整个开发区都在关注着水泥厂的下一步动作。 而关注的焦点除了水泥厂的起死回生外,谈论最多的就是那个包保企业的领导——岳文! 虎口拔牙,成功收回金矿,并把施忠孝送进监狱;火中取粟,成功迁移中油化加油站,让不讲理的企业颜面扫地,人们在观望中,都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周厚德也在期待,也在观望,按理说,这是水泥重新走上正轨的关键期,可是这一周过去,岳文又是消逝得不见踪影。 拉着王凤去了街道,岳文的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留守在家的小姑娘周荣告诉他们,岳主任昨天通知,早上七点,必须到辛河工地。 周厚德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八点半了,正是机关干部上班时间,“他能回来吗?” “估计不会,”周荣想了想,“社建办的人都跟着去了,包工头也都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完不了。” “走,去工地。”王凤拉着周厚德就走。 辛河离街道也不远,等二人开着车到了辛河工地上,二人都有些愣,王凤趴在方向盘上,笑得象个孩子,“好歹还是个领导,怎么象个孩子!” 只见岳文站在一群人中央,贾红旗、宝宝、彪子、黑八、蚕蛹与一帮包工头四散着站在旁边,胡开岭拿着图纸看样子还没排上号,万建设拿着一摞单据,岳文正一手拿着油条,一手在签字。 “老万,你给我的东西,我也不看,你要我签,我就签,但出事我就要找你。”声音不大,但很霸气。 万建设陪着笑,“岳主行,你放一百个心,我不可能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现在辛河改造工程,清淤与加油站拆迁已经完成,堤岸砌筑正在进行,陈江平也不知让谁点拨了,终于也想明白了,留着钱干嘛,给下一任吗? 自己花了自己出政绩,自己脸上好看,不能想得太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只要一纸调令,自己就不是芙蓉街道的党工委书记了! 可是他是个仔细人,也是个实诚人,仍叮嘱岳文要把好质量关,有限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水泥厂的事,事关拆迁,但工程质量他不能不管,要双管齐下,要会弹钢琴…… 岳文签完字,拿着油条就往前走,社建办众人及几个包工头紧紧跟着他,贾红旗、万建设紧随其后。 王凤突然觉得,正大步向前的岳文,身上有了领导的作风,有了领导的派头,而且很领导……很男人! 她一加油门,车子悄悄跟了上去。 “谁负责这个标段?”岳文突然在一堆水泥跟前停下了。 壮实的包工头李云峰马上走上前来,讨好道,“是我,是我,岳主任……” 万建设看看岳文沉着的脸,也笑着走过来。 “你还想不想干?”岳文看看李云峰,李云峰下意识地看看万建设。 万建设忙道,“老李也是老行家了,干了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就给我干成这个熊样?”岳文突然暴怒着打断了万建设。 车里的王凤看看周厚德,两人都很意外,平时接触的岳文,可不是这个样子,虽然爱开玩笑,说话幽默,但从没见过他发脾气。 “你这水泥和沙是多少的比例?”岳文咬着牙,紧盯着李云峰,宝宝、彪子互相看看,也不言语。 “三比一……”李云峰陪着笑,他突然愣住了,话也没有再讲下去。 在场的人也都愣了,就连车里居高临下望着这边的周厚德与王凤也愣了。 岳文把手里油条朝嘴里一塞,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和好的水泥和沙子,在手里使劲搓了搓,“这就是你说的三比一的比例?水泥色都没有沙子色深,嗯?你糊弄谁?……我问问你,你糊弄谁?嗯?” 李云峰强笑着,“岳主任,我……” “啪——” 李云峰的笑一下僵住了,在场众人也没有一个再能笑得出来。 岳文把手里的水泥和沙子一把都摔在了李云峰的脸上! 强势的领导见过,这么强势的还是第一次见! 训人的领导见过,这么训人的领导还是第一次见! 宝宝看看岳文,再看看彪子,再看看目瞪口呆的黑八、蚕蛹,几个人眼中全是同一个意思! 李云峰喘着粗气,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泥,“岳主任,打人不打脸……” “今天我还就打你了!你弄些豆腐渣工程来糊弄我,河水一来,明年还得重修!”岳文搓着手,鄙夷地道,“好好干工程,大家都是朋友,你把我当孩子耍,我就也把水泥摔你脸上!” 他看看李云峰,“怎么,不服气?现在我就告诉你,这几年,不管你干了多少工程,只要是芙蓉街道的工程,到年底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岳文,你别欺人太甚了!”李云峰抹不开脸了,心疼钱了,看着他要冲动,万建设赶紧把他拉到一边。 岳文推开挡在前面的彪子,“好人,我不欺负,也不敢欺负!我,欺负的就是你这个黑了良心的人!……好好干,一分钱不少你的,你弄些豆腐渣工程来糊弄我,糊弄老百姓?!” 他看看万建设跟贾红旗,不再理李云峰,“陈书记一分钱要掰成两瓣花的人,我是干什么的?就是把关的!出问题第一个问责的就是我!我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们!……杨勇,你怎么把的关?” 宝宝心里默默一叹,果然,要朝自己的兄弟开刀了!看来,今天是要立威,杀鸡给猴看! “我刚过来,也不懂……”蚕蛹在岳文的气势下,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可是,岳文听清楚了。 “不懂就行了?你就有理了?”岳文声色俱厉,“不懂本身就是错误,谁让你不懂?在这个位置上,为什么不懂?一天不懂,两天不懂,三天还能不懂吗?不懂,你不会学吗?你没脑子吗?” 一连串的话,象打机关枪一样打向蚕蛹,黑八暗暗咂舌,幸亏自己没靠在工地上。 “建设局就在我们的地盘上盖楼,他们经验多,宝宝,把建设局的科长请过来讲客,我有空我参加,我没有空,全体都参加,施工单位也参加!” 宝宝赶紧记下来,谁知岳文又瞄向了监理,“监理不行啊,再这样,我要换人,你们,同样一分钱拿不到。” 现场的气氛是压抑的,众人脸上都没有笑容,岳文在前,一个个尾随在后面,跟着他向前走,却都提心吊胆,不知他什么时候再发作。 岳文走着走着,用手使劲掰了掰河沿上的石头,“这段也不行啊,重新返工!” 几个包工头脸色沮丧,岳文却仍没完,“返工不说,你们,同样一分钱拿不到,我再强调一句,你们干好了,我们还是朋友,干不好就让你们血本无归!” “宝宝,以后每天早上到我办公室开例会,昨天干的什么活儿,今天准备干什么,都给我说说,有困难也可以说说,有经验也可以说说,对黑心建筑商,整理出一个黑名单来,以后凡是芙蓉街道的大小工程,他一个也别想再干!” 众人没有一个人言语,都默默地跟在后面,往前走去…… …… 很快,不出一个周,芙蓉街道岳文把水泥摔在包工头脸上的故事就象插上了翅膀,先是在芙蓉街道传开了,接着,负责辛河改造和新区行政楼建设的三个街道和建设局也都知道了! 岳文强势的名声,传遍了全区! 当消息传到廖湘汀耳朵里时,他重重地把杯子放桌上一放,高脚玻璃杯立马断了。 蔡永进笑道,“他连蒋主任的老婆都当鬼踢了,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廖湘汀一摆手,“得罪人,不是好事,谁看不懂?这,是强势,也是负责任!要是开发区所有的机关干部都这样负责,我们早赶上申东新区了!” 第39章 有客自远方来 “什么?宝岛水泥……股份有限公司要来开发区?” 坐在椅子上的人抬起头来,双眉紧缩,目光锐利,盯得坐在对面的区经贸局局长曹昆赶紧陪着笑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指着他手中的客情单,“管委办公室发的客情通报,掌柜的,错不了。” 曹昆见“掌柜的”默不作声,看看坐在沙发上的王建东,“王总,这可是冲着你们水泥厂来的,你们现在能耐大了,把宝岛同胞都请来了!把宝岛水泥的老总都请来了!” “掌柜的,你知道这宝岛水泥的老总是谁吗?”见掌柜的与王建东都静候下文,曹昆笑着揭晓答案,“前海交会的会长顾家声的大公子!对,就是“王顾会商”的顾家声!” 掌柜的与王建东脸上都是一幅愕然的表情,却听曹昆继续说道,“顾家声的大儿子顾友直,这宝岛水泥就是顾家的产业!” 掌柜的与王建东互相看看,都若有所思,“王总,你们使了什么招,把他给请来了?后天,市领导要亲自作陪,说不定省领导也会过来。” 王建东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宝岛我还没去过呢,哪认识顾友直?”他看看正盯着他的掌柜的,“我们水泥厂现在有个钦差大臣,呵呵,拿着尚方宝剑,全权负责!” “噢,我知道了,是那个,对,叫岳文,”曹昆又转回到掌柜的对面坐下,颇有深意道,“这半年,这人的故事可不少啊,听说,廖书记对他很赏识……” “当领导,手下都要有一帮干活的,有一帮拼命的,小冯,”正巧一个小伙子从外面进来,“到屋里,把宝岛的高山云雾茶拿两盒过来。”他看看王建东,“一个大老总,代表我们区里的形象,没去过宝岛,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王建东笑着从小伙子手里接过茶盒,打开闻了闻,笑道,“掌柜的赏茶,我得接着,没去过宝岛,也喝过宝岛的茶了。” “哎,别光顾着闻茶叶了,他怎么联系的?”曹昆笑着问道。 “我听我姑娘说,他拿了两块金石,去了京城的水泥协会,找到了会长,通过水泥协会会长,联系到了宝岛水泥,正好宝岛水泥也想在大陆建厂,就过来看看!” “还真有些办法。”语气虽然不服气,但表现是服气的,曹昆长喘一口气,又看看掌柜的,“你们水泥厂复工了?” “复工了,”王建东下意识地躲避着掌柜的的眼神,“也不知岳文用了什么办法,中建设的第一笔款子打过来了,我听我的副总周厚德说,就是中午请他们喝了一顿酒,……”他下意识地调整着说话的语气,“现在给工人发了一部分工资,又还了银行一笔贷款,……” 掌柜的突然打断他,接过话去,“岳文这个小伙子,实事求是地讲,还是有本事的,有本事,关键还年轻,毕业还不满一年吧?” “听说,前些日子,直接把水泥和沙摔在包工头脸上了?”曹昆问道,“打人不打脸,一般人不敢这么干!” “这种人就欠收拾!”掌柜的笑了,所话接过去,“我平生最恨撒谎吊蛋的人,最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你干工程,又不是不给你钱,你还偷工减料?这种人,要是我,也是发现一个办一个!” “有天晚上我跟陈江平一桌,陈江平让他抓工程质量,他这是杀鸡给猴看,”掌柜的似乎有些感慨,“也别说,早上带着草帽子五点就上工地了,只要他在家,一天不落,一天走一个来回,听陈东平说,皮鞋都走破了两双了!” “陈江平就是能夸张!”曹昆笑了。 “这不是夸张,这是狠!”掌柜的正色道,曹昆一下收敛起笑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虽然狠,但有办法,请了建设局过去讲课,每天早上开例会,……”掌柜的一下又笑了,王建东也跟着笑了,却琢磨不透他为什么笑,“特么地,是个人才,会当领导!” 曹昆看看掌柜的,又看看王建东,“掌柜的,廖书记这么欣赏他,要不找找老蔡,把他调工委办公室得了!别让他在这挡道!” 掌柜的摇摇手,“廖书记想要,但肯定不能让他过去,因为什么?现在正是辛河改造的关键时候,廖书记刚上任,就提出二次创业,最近频频在提开发区速度、开发区精神,你们会议精神都是怎么领会的?据我看,廖书记是想把他树成典型!” 王建东心里莫名一阵放松,但马上故意问道,“掌柜的,现在银行的封条都揭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银行更钻到钱眼里,我问过老崔,他们行里也是要钱,有钱就不封厂,你们把库存处理干净……至于,宝岛水泥,……怎么来的就他们怎么回去!” “搅黄他!”曹昆狠狠道,“让陈江平把他弄回去?” “不能调以轻心,”掌柜的道,“陈江平是廖书记看好的人,不要打草惊蛇,……廖书记不是表扬他按市场规则解决问题吗,我们也按市场规则去解决……” ………………………………… ………………………………… 宝岛水泥股份有限公司,素有“水泥巨霸”之称。 总经理顾友直于去年开始推行其横跨两岸的水泥王国计划,而山海省作为东北经济最为活跃的省份,秦湾作为山海省经济最发达的龙头,那无论如何都是越不过去的。 秦湾国际机场。 岳文百无聊赖地站在走廊里,看着省政府、市政府办公厅与管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不断联络着,就是鲜花与接机牌,都不用自己动手,他实在无事可干,只能干等。 他看看贵宾室里等候的人群:省政府副省长韩作工、副秘书长郭宝来、省宝岛工作办公室主任秦培文,秦湾市副市长杨宏伟,秦湾市经贸局局长卢伟,秦湾市台办主任刘有义,开发区管委主任谭文正,副主任蒋胜,经贸局局长曹昆、台办主任张晓光…… 加上随行的秘书长及秘书,一群人都在贵宾室外侯着,岳文看看同样站在走廊上的陈东平与邱汇岳,得,自己这个级别,继续等着吧! “来了,来了!” 一群人如风刮过,出了贵宾室,往通道出口走去。 “走!”陈江平看看仍落在后面的岳文,低声提醒道。 笑脸、鲜花马上组成了热情的海洋,宝岛的客人刚下飞机,就体会到了秦湾人民的热情! 丰田考斯特及几辆商务车和轿车早根据客人的人数等候在外面,待一行人簇拥着顾友直等人上车,陈江平向一路跟水泥协会会长徐开诚套近乎岳文道,“走吧!” 车上,陈江平又接到了电话,电话是管委办公室接待处的人打来的,“好,我们马上回秦湾……” “行了,你请回的大戏,不用我们唱了,我们回去收拾舞台吧。”陈江平看来早已习惯。 “我还等着与省长一块吃饭呢。”岳文吡笑道。 陈江平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好啊,要不要我跟省长说说?”他自己也笑了。 “行了,宝岛水泥这次来,接待规格很高,顾总亲自到开发区来,韩省长、杨市长肯定都得陪着,安保、接待级别都很高,嗯,估计我们管好水泥厂就可以,水泥厂那边,一定要准备得万无一失,不能出问题,力争早日重组!” 他突然扭头一看,岳文才发现是曹昆等人的车,看来,他们同样不需出陪,嗯,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都撤了,市里的活动过后,主场才能搬到开发区! “区里肯定还要召开协调会,你给王建东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我们一块商量商量!”陈江平嘱咐道。 第40章 给我十分钟(求订阅!!!) “宝宝,跟我到高速路口接站,其它人,放下手里的工作,都到水泥厂去!” 快九点时,岳文推开社建办的门,大家今天都没有去工地,虽然工作都跟水泥厂不挂钩,但工作是跟着领导走,没有人有异议。 “不是管委办公室负责接待吗?”宝宝喝了口水,彪子、蚕蛹也站了起来,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整天靠在工地上,几个人脸都晒黑了,惹得陈江平大会小会不断表扬,瞧,这就是工作投入的证明! “我们,不是得亮个相嘛!”岳文吡笑道,学着陈佩斯作了个反手瞭望的动作。 “为嘛不让我去,猎豹不是一直是我开的吗?”黑八也站起来。 “文哥不是说了吗?你还问!”宝宝一下扑到在黑八身上,在黑八的挣扎中,挠了几下他的胳肢窝,钥匙就顺利地抢到了手上。 “对啊,亮相,”彪子整天与这帮人凑到一起,脑子反应快了好多,“你这相,有什么可亮的?有碍观瞻不说,再把外商吓走,这责任你能担吗?” “你这形象,傻大黑粗,比我强不了哪去,”黑八火了,又把枪口对准宝宝,“宝宝,你长得就好看了?你长得好,还用一直看对象!连个媳妇也找不着!” 宝宝走到门口,又停下了,哟,这可戳到痛处了,小脸通红了,“是啊,我是在看对象,我可不象某些人,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个头还不到人家肩膀吧,怎么看,就象大姑娘领着个孩子……” 众人一下笑翻了,看黑八要着恼,岳文忙打圆场,“不是有人在水泥厂等你吗?你的心在高速路口,人早飞到水泥厂了,……” 黑八却不领情,“我们闹别扭,到最后就你一人当好人,你长得就好了?”说归说,他还是与大家一道出了门。 陈江平猜得没错,宝岛水泥的老总顾友直亲自过来,副省长韩作工及秦湾副长市杨宏伟亲自作陪,管委办公室已把接待任务接了过去,接待方案也重做了,市政府办公厅和管委办公室的人前后来了几次,提出了很多意见,上下都很重视。 “……谭主任、蒋主任亲自接站,商请廖书记出陪晚宴,呵呵,文哥,又没你什么事了!”宝宝见黑八气呼呼地开车,拿起座位上的接待方案嘟囔着,“怎么还有看夜景?管委办作这个方案不走心,平时看看也就得了,平州的夜景有香江好看吗?有岛北好看吗?我们这里又没有101大厦,也没有维多利亚港,太平山顶!” 岳文见陈江平的车也出了街道大院,示意宝宝别出声,接起电话来。 电话果然是陈江平打来的,却是让他直接到水泥厂,接站都不用他了。 “呵呵,在街道上你还象个人样,出了街道,谁会认识你!”黑八痛快了,喀,把车停在了路边,“陈书记是不是嫌你长得丑,哎哟……” 岳文不说话了,直接卡上了,宝宝从后面又开始咯吱上了…… …… 水泥厂,王建东也参与接站,周厚德与王凤里里外外忙活着,整个厂区虽然显得破败,但打扫干净,还在岳文的授意下,门上插上了彩旗,挂上了欢迎的横幅,嗯,品相还成! 看看负责安保的警察与管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一边闲聊,岳文赶紧迎上去,与接待处王科长握手寒暄起来。 周厚德也不待他寒暄完毕,忧心忡忡地迎上来,“岳主任,有工人要闹事。” 啊! 宝宝、彪子等人看看岳文,“这对他们是好事,为什么还要闹事?” “省长、市长马上到了,这事必须马上解决,你们能不能解决,不能的话就让公安局上。”王科长着急了,转身走到一边,开始联系公安,沟通情况。 王凤看看岳文,道,“有人散布说,重组后工人都要下岗,政府就不会管他们了,他们的饭碗就砸了。” “这不是扯淡吗,”岳文笑了,“不管他们,我们去沈南投标,去京城拜访水泥协会,又把宝岛水泥请过来,是为了谁?” 电话响了,“陈江平”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起来,“呵呵,老大的电话。”他看看宝宝,“有奖竞猜啊,猜猜老大打电话所为何事?” 彪子笑道,“这还用说吗,肯定跟水泥厂有关。” “老大不会也知道工人要闹事吧?”宝宝笑了,“领导就是领导,这真是顺风耳、千里眼啊。” 岳文看看站在一侧的朗建萍,“建萍,都是你的哥哥,”他又笑着看看黑八,“给哥哥倒杯水去,搬把椅子。” 看着他悠闲的样子,王凤道,“哎,你这人,不着急吗?快接电话吧。” “不急,不急,让领导等一会!”岳文笑道,却又嘱咐道,“都是自己人啊,要是传到老大耳朵里,我不接他电话,呵呵——杀无赦!” 见郎建萍朝办公楼走去,“不用侍候他。”黑八不平道,“你以为这是在街道,谁侍候你?!” 郎建萍不搭理黑八,“我哥说了,见着岳主任,就当自己的亲哥哥看。”看着她的背影,黑八指指岳文,紧赶几步追了上去。 “几个副总都来了吧?王总知道吗?” “来了。”周厚德说道,他看看王凤,“应该知道吧。” 说话间,黑八搬来椅子,岳文一笑刚要坐下,黑八一撤,岳文就跌了个腚蹲,惹得众人都笑,周厚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黑八得意地看看郎建萍,郎建萍笑着推了他一把。 岳文也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八哥,可以呀,”在郎建萍跟前,他刻意维护着黑八的的脸面,“周总,想要闹事的工人,在哪,把他们叫出来。” “好,我去。”周厚德一跺脚。 宝宝举着电话为难地走过来,“陈书记电话,找你。” 岳文低声笑道,“这是真急了。”他接过电话来,马上传来陈江平暴怒的声音,“我在会上是怎么强调的,电话响三遍必须接起来,就你特殊?!” 岳文看看远处,周厚德走出来,一群工人跟在他后头,个个穿着蓝色的厂服,拖拖沓沓走过来,看看坐在椅子上接电话的岳文,也不说话,就这么僵着。 “我听说有工人想闹事?”陈江平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怒火隔着电话仍烤得岳文脸热。 “我正在处理。” “什么时候能处理完?韩省长和顾总大约十分钟就到!” “给我十分钟!” “十分钟?十分钟能行?……好,”电话那边声音仍很低,喘着粗气,“你说十分钟就十分钟,领导到达这前务必处理干净。” 陈江平放下电话,看看中巴车,嗓了上下动了动,又把头扭了过去,他不是不相信岳文,但以自己处理此类事件的经验,一上午时间能把人带回去就不错了,十分钟,就是听工人吵吵,都完不了! 他想了想,还是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悄悄发给坐在中巴车上的谭文正。 第41章 我只讲三句话 大批的公安从门外涌了进来,这个级别的安保上下都不敢马虎。 “岳主任,你们能不能解决,不能解决,我们就采取行动了。”王科长声色俱厉,他代表的是管委,这里出了问题,首先挨刀的可就是他了。 周厚德看看一帮公安干警,个个如临大敌,他心里一阵紧缩,这冲突起来,吃亏的还是工人,他也用眼睛急切地盯着岳文。 “不用,我们能解决,十分钟,你看着表。”岳文示意周厚德稍安勿躁。 “十分钟,车队就要到了!”王科长急了。 “你能把所有的工人都抓起来吗?”岳文正色道,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王科长一咬牙,“行,我不管,但出了问题你负责。”他开始推卸责任了,“你们芙蓉街道本来也是负责水泥厂,到时你们自己跟谭主任解释!” “我负责!”岳文笑着在椅子上坐下,郎建萍又递过一瓶矿泉水来。 他看看站在周围的宝宝、黑八、彪子、蚕蛹,又看看王凤、朗建萍,又看看远处的三三两两走出车间的工人,渐渐人越来越多,都朝小树林走来。 “十分钟?”宝宝看看越来越多的人群,起码有百十人的光景,小声提醒道,“光听他们诉苦都不止十分钟!这个锅,还得让管委办背!” “不会背锅的干部不是好干部!”岳文长舒一口气,“好,都学着点,我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如果十分钟拿下,建萍,让八哥连续一个月接送你上下班怎么样?” “我有车,住得也不远……”郎建萍看看黑八,却没有直接拒绝。 “行,这这么定了。”岳文笑道,“要不就请你吃饭,连续请一个月!” 郎建萍看看黑八,“不用!” 周厚德看见岳文不着急,终于沉不住气,小声道,“有些人拿不定主意,还在车间里,这些来的人意见都很大……” 岳文却没有接周厚德的话,坐在椅子上,只是盯着眼前越来越多的工人,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说话,黑八倒沉不住气了,这可是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他刚要上前,就被宝宝一把拉住了。 工人们起初不说话,原本以为岳文会苦口婆心地劝大家,或是声色俱厉地命令大家安守工作岗位,可是面前的这个小领导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喝着矿泉水,一点没有着急忙慌的样子。 终于,有工人忍不住了。 “岳主任,听说今天宝岛人过来?” “我们反对重组,谁砸我们的饭碗我们就砸谁的饭碗!” “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还是不是……” …… 看着群情汹涌,王凤抬腕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宝宝下意识朝大门口望去,还好,没有看到开道的警车,也没有看到区里的丰田考斯特。 “说话呀,说话呀,你不说,我们找区长说去,今天不是说区长也来吗?” 岳文下意识地看看王凤,这接待方案工人们不会知道,肯定有人故意鼓动,这人在副总以上是勿庸质疑了! 这水太深,我今天倒要试试,看能引出哪些牛鬼神蛇来? “啪——” 矿泉水砸在地上,王凤吓了一跳,再看岳文,已站在椅子上。 刚才脸上和颜悦色,现在却是痞气十足了! 这表情的变换是那么自然,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王凤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不需岳文说话,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水泥厂的老少爷们,我就说三句话,”岳文居高临下,环视一圈,终于大声开口了,“三句话后,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不管,周总也不管,街道也不管,谁也管不着!” 宝宝、黑八等人都仰起头看着他,办公楼上,或是探出几个脑袋,或是隐藏在玻璃后面,都注意着下面的动静。 “好,第一句话,”岳文眉毛一挑,“这年头,说什么都是虚的,说什么都是假的,工资才是真的,饭碗才是实的,对不对?” “对——” 底下马上一片叫好,眼看人群要议论,岳文忙把手往下一压。 王凤看看手表,还有三分钟。 “好,第二句话,有工资的饭碗才叫饭碗,挣得多的饭碗才叫金饭碗,大家都想要金饭碗,对不对?” “对——” 底下又是一片叫好,有工人已经乐了。 王凤焦急地看看外面,再看看手表,还有……两分钟! “好,最后一句话,发不出工资的饭碗还叫饭碗吗?!”岳文突然拍了拍手,声色俱厉,“给你金饭碗的人来了,你还想砸饭碗吗?” 底下工人一片静默,继而窃窃私语,议论开来,此时,外面已经能听到警车报话器中的声音,王凤再看看手表,正好五分钟。 “好,我的话大家如果能听进去,王总,”岳文看看王凤,王凤马上笑着应声,“今天老老实实干活想保饭碗的,发加班费,一人二百,下午下班前直接到财务领钱。” “好,建萍记人数。”王凤笑着喊道,“到手的钱不能不要是吧?” 楼上,一副总缩回了脑袋,想了想给王建东发起了信息,信息就六个字,“工人回车间了”。 车里,王建东看看水泥厂大门上迎风招展的彩旗,却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接待处的王科长看看慢慢散去的工人,也松了口气,看看一脸轻松的岳文,又打起电话来。 ………………………………… ………………………………… 警车开道,中巴车打头,车队慢慢驶进水泥厂。 陈江平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当车子刚刚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下车后直接找寻岳文。 副省长韩作工陪同顾总也下了车,却见工人三三两两进楼,又三三两两从楼里出来,都是一脸喜气。 “工人的面貌代表工厂的形象,这样的公司还是有前景的。”水泥协会会长徐开诚笑道。 “好,文正,介绍一下情况。”韩作工笑着转头,谭文正马上笑着走过来。 “秦湾水泥厂成立于1929年,是由德国人筹资所建,是我国最早的水泥厂之一,解放后,在省市领导的大力支持下……” 谭文正的稿子背得很熟,一群人簇拥在韩作工与顾友直周围,打量起水泥厂来。 王凤带着郎建凤等几个漂亮女工迎了上去,给领导分发安全帽,岳文则拿过一顶安全帽,走到徐开诚跟前,小声道,“徐会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给盼来,欢迎,欢迎莅临开发区指导工作。” “小岳,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你?”徐开诚笑道,“还不错嘛,不象你说的那么坏。” “这都是您指导的好……”岳文笑道,电话中两人有限的交谈中,徐开诚特别提到工厂的精神面貌,第一眼就要给人以好印象。 “好,请各位领导到里面参观。”谭文正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 大家簇拥着韩省长与顾友直朝车间方向走去,陈江平却没有跟过去,看看仍陪在徐开诚身边的岳文,朝他一招手,岳文笑着跟徐开诚打声招呼,来到岳文跟前。 陈江平看看周围的警察,“解决了?” “解决了!” 陈江平也不问过程,却叮嘱道,“不能再出问题!” 第42章 试水(求订阅) “岳主任,还是你有办法!”按照接待方案,水泥厂是重中之重,参观完成再回区里坐谈,下午还有其它参观活动,总之一个目的,让客人充分了解开发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情况。 “我有什么办法?整天与工人打交道,都熟悉了,我的话他们听得进去。”岳文笑道,笑得很是谦虚。 “你,我听说过,就是无缘认识,今天就算正式认识了,”王科长把手伸过来,两人重新握握手,“留个电话吧。” “好啊,感谢管委领导支持,没事常到芙蓉街道过来指导指导……”岳文说着机关里通用的客气话。 二人拿出手机,岳文打给王科长,宝宝凑上前来,吡笑道,“文哥,水来了!” 王科长看看宝宝手里,空空无一物,并无矿泉水,又疑惑地看看岳文。 “王科长,王科长,外面开过来十几辆车,把大门堵了。”步话机里传来接待处小伙子的叫喊,王科长脸色一变,看看岳文,“岳主任,我们过去看看!” “好。”岳文也不多说,跟在他的后面朝大门跑去,站在一旁说话的王凤与郎建萍等人也跟在后面,一齐跑了过来。 等到了大门口,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辆大卡车冲破了警戒带,横挡在了水泥厂门前,司机把驾驶室的门锁上了,任外面的警察怎么敲就是不开门。 “王局长,拖车!……拖车什么时候来?”王科长离领导近,位小权重,直接朝着公安局一副局长喊上了。 “还得有一会儿吧,”王局长看看王科长,虽然是本家,但并不亲近,“派出所已经调车了。” 高明,这个场合、这个级别却是要亲自在场的,在自己的辖区里发生这样的事,听着不断的叫喊声,他头上也冒汗了。 “水泥厂要重组,我们的债务谁来管?” “还钱!” “我们要见省长,我们要见市长、书记!” …… 一群警察与一群人纠葛在一起,撕打在一块,拉起的横幅转眼间又被扯掉了,冲突中,火气都很大。 “我们要钱,你拉我们干什么?水泥厂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能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门口嘈杂成一片,“带走,都带走!”王局长铁青着脸指挥着,副省长陪着外商在里面参观,安保出了漏子,首先要拿他是问。 “他们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今天才过来?”王凤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有人组织呗。”宝宝看王凤一眼,笑着竖起大拇指。 “谁组织的?” “那就要问他们了。”岳文指指这群“心齐”的讨债人。 陶沙与阮成钢说过,水泥厂的水很深,但不管为什么,肯定利益攸关,人啊,都是无利不起早! 如果说,要债的人第一次过来,是法院有熟人的话,及时得到通知,但今天,在这个外商前来的时刻,这帮要债的人齐齐聚集在水泥厂门前,如果说背后没有人组织,王凤都不信! 岳文看看宝宝,他与宝宝说过心中的想法,果然,外来的鲶鱼一来,这水被搅动了,水下的东西或许该露出些什么来了吧。 整个接待工作是以管委办公室为主,芙蓉街道的任务就是清扫卫生和负责水泥厂的安全稳定,此时,岳文肩上毫无压力,王科长又着急了,“岳主任,你有什么办法?”他看看时间紧张,说不定省长、市长马上就从车间出来了,一急就开始寻找外援。 “都是老熟人了,”人群中,那天前来讨债的人今天大部分都来了,岳文指指前面的五金店,“彪子,借把撬杠给他把车门砸开。” “砸开!给他砸开!拖车来得什么时候?”王科长也回过味来。 彪子行动很快,对面五金铺借了橇杠,几下就把车门给砸扁了,里面的司机待不住了,骂骂咧咧下来了。 “熊二!”呵呵,又是一张熟脸,岳文愣住了,左眉毛不为人知地挑了挑。 熊二也看到了岳文,骂骂咧咧地使劲一挥手,手中的钥匙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快去找钥匙!” 王局长急了,众多干警放开讨债的人群,都去寻觅那把钥匙,可是水泥厂跟前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哪是那么容易找得着的? 王局长火大了,“搜他!”,几个干警满腔恕火,如狼似虎地扑向了熊二…… 步话器里又传来焦急的声音,听声音,估计是管委分管接待的副秘书长,如果省长的车队被堵在这里,那丢人就丢大发了,许多人很可能要换个岗位了,前途很可能就戛然而止了。 “兄弟,你有什么办法?”王科长有些六神无主,大型接待搞过多次,但象今天这样事情不断的还真没有过。 “这些车,好象是我们水泥厂的,……”岳文看看一脸惊愕的王科长,马上笑着补充道,“前些日子被他们拿去抵债了,嗯,得拿回来。” “好,这事,我来协调,我协调不了,让秘书长协调,一句话,不能让水泥厂吃亏。”王科长表态了,很干脆。 “好来,彪子、蚕蛹,把车开回去!”岳文一招手,王凤也乐了,她才不管什么省长,在商言商,前些日子的损失弥补回来才是重要的,她热热地看岳文一眼,那眼神糖分太大,一般人消受不起! 岳文几步走到车头前面,掀开前机盖,王科长与王局长都围了上来,“岳主任,你会开货车?” “会?”岳文笑了,“我睡觉都能开车,去,拿个钣手过来。” 王科长马上爬上驾驶室,找出一个扳手,赶紧下来递给岳文,“看,这个小接线柱连接着钥匙开关,很容易的!”岳文用钣手把正极和小的接线柱搭在一起,只听货车一声闷响,马上启动起来。 看看里面还没有人群出来,众人的心都放到了肚子里。 “岳主任,还得麻烦您把车开到大院里面,不能堵在门口。”王科长现在的语气好得不得了。 “没问题,王局,王科,有件事我得跟两位汇报一下,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省长来才来要钱,里面肯定有人组织。” “查,一查到底,”王局长脸色铁青,如果今天真把副省长堵在厂里出不来,公安局他是待不下去了,就是今天这事,谭文正也会知道,廖湘汀也会知道,对自己的前途是很不利的。 “可以现场就问问,我估计,他们不会隐瞒。”岳文笑着转动方向盘,大车往前一冲,车头一拐就稳稳倒进了水泥厂大院。 彪子、宝宝开着要债人的车也都进了院子,王凤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有两辆车是前些日子被开走的车,就是将来这些车还给人家,至少人家会说几句客气话,逼债态度也要好一些了。 “岳主任,我问了,都说是戚力群的天和律师事务所打的电话!”王局迎上来,“他们大多与天和有业务往来,请的天和所的律师当法律顾问。” “戚力群?”一个律师,是岳文没有想到的。 “梁莉跟戚力群什么关系?”岳文突然问道。 王局笑了,脸上一脸暧昧,王科长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嗯,这个开发区都知道,——握手的关系!” 第43章 做事让人感动 晚宴,岳文是吃到一半被廖湘汀点名叫过来的。 虽然副省长韩作工下午离开了秦湾,但仍由副市长杨宏伟与开发区工委书记廖湘汀等人亲自陪同,这种规格的宴席连陈江平都无缘参加。 岳文赶到时,宴会才刚刚开始,富丽堂皇的大厅中觥筹交错,在廖湘汀简单把他介绍给顾友直时,他谦卑地笑了。 他知道,他能到来,多半是水泥协会会长徐开诚的功劳,这也是一个顺水人情,让基层干部有机会接触一下高层,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位置,这个宴席上根本没有他的椅子,在简单寒暄问好之后,他就退了出来。 在司机桌上简单用餐,他又被廖湘汀钦点登上了后面的那辆中巴车,坐在中巴车里,看着平州并不繁华的夜景,看看隔海一侧的点点星光,他的心也如这无边夜空一样,变得深沉起来…… …… “27日白天到夜间,秦湾将有一次中雨局部大雨的天气过程,预计降雨自27日凌晨前后开始,夜间逐渐结束,……市区及内陆地区东南风转东北风5~6级阵风7-8级,……受降雨和弱冷空气的共同影响, 27日我市内陆地区气温略降,最低气温市区22℃左右……” 岳文推开宾馆的窗子,起风了。 秦湾的天气就是这样,初夏时节雨水很多,但气温也忽高忽低。 “文哥,你不再多睡会了?”宝宝好似还在发着呓语,昨天是宝宝开着猎豹,二人昨天没回街道,直接在这里开了间房。 “不睡了,今天要下雨,管委接待处那帮人,雨伞是能准备的,但衣服就不一定了,徐会长年纪大了,你现在就去,去买件好一点的外衣。” “人家或许自己个带了吧,”在正事上,宝宝从来不敢怠慢,也不含糊,且有思路有办法,这也是岳文高看他一眼的原因。 “不管他带没带,这是我们的心意。”岳文笑道,顺手把电视关了,“今天早上我还要去陪早餐,你买完后也一起过来吃。”当然,正桌他是上不去的,宝岛来的属员由管委的秘书长及陈江平等人亲自陪同,他只是充当临时服务员的角色。 “文哥,这房费?”宝宝草草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出来问道。 “亏你还在办公室干了三年,现在好歹也是副科级干部,传出去丢人,别说在这跟我开房了啊,”岳文吡笑道,“等会买完衣服直接找我吃饭,这些费用嘛,都记在管委帐上。” 宝宝也笑了,一幅心照不宣的样子。 ………………………………… ………………………………… 早餐的花样很丰富,也很有秦湾特色与海域风情,顾友直一行不住夸奖。 宝岛水泥此次前来,通过水泥协会这个中介作试探性接触,接下来仍要与众多水泥企业进行商谈,因此,无论是杨宏伟还是廖湘汀与谭文正,都只是介绍秦湾和开发区的发展概况,或是秦湾、平州的地理气候,人文掌故,都没有再说水泥厂的事情。 窗外的雨,开始淅沥淅沥地下了起来,管委办也早有经验,马上修改了接待方案,把一些户外景点由步行游览改为乘车浏览,雨伞,宾馆里有现成的,可是气温降了,衣服却没有提前准备。 海风凉嗖嗖的,看着大家都有些冷,一身新衣的徐开诚笑了。 早上,岳文就守候在他的门口,即没有敲门,也没有打电话,只是静静地守着,当他开门才把一件衣服递给他,不是专门搞行政接待的干部,且还是一个刚毕业不满一年的小伙子,如此心细,如此懂事,让他很是感动。 特别是听说只给他一人准备了衣服,徐开诚心里就更加感动,在这趟参观考察中,他明白,顾友直才是主角,省市领导对他的客气也只是表面上的,现在岳文却把他当作真正的贵客,他确实有些动容了。 昨天,在参观了水泥厂与座谈后,今天上午的行程排得很满,廖湘汀、杨宏伟、谭文正与蒋胜全程陪同,在徐开诚的“建议”下,岳文也坐进了中巴车里。 雨越下越大,从车窗望去,整个平州淹没在白色的雨雾中,车子驶出宾馆,驶在熟悉的街道上,岳文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天,那个大雨锁城的上午,和雨中闪烁的而又模糊的车灯…… 秦湾维多利亚广场,开发区第一高楼,可以俯瞰整个开发区风景,此时,也在苍茫的雨雾中弱隐若现,海风吹过阵阵雾气,才隐隐露出真面目来。 车队慢慢在楼前停下,岳文故意坐在中巴车的门前,车门刚开,他一跃而下。 “徐会长,您慢些,这里有水。” 管委接待处与街道的领导早已等候在现场,雨下得颇大,大家都打着伞,见领导下车,都赶紧给领导撑起伞来,岳文挤开接待处的小伙子,把伞罩在了徐开诚头上。 “小岳,”徐开诚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你都淋湿了,我们一块打伞,一块打。” 在一群领导及工作人员的簇拥下,顾友直、杨宏伟、廖湘汀、谭文正朝大堂走去。 “秦湾真是个好地方,”顾友直操着一口宝岛话,“四季宜人,景色也很好。” “平州在秦湾就是工业区,北部港口区虽然是工业聚集地,但平州的新区,已经开始建设,新区往南的芙蓉岛海滩,沙细、水清、潮平,沙子金黄,也称金沙滩,是我国沙质最细、面积最大、风景最美的沙滩……之一……” 一行领导热情地介绍着,顾友直也礼貌地回应着,可是电梯却不给力了,领导们站了五分钟了,电梯始终停留在二十八楼,迟迟不愿下来。 蔡永进走到一边,脸上不乐意了,“老萧,这电梯,怎么回事?” 街道的领导赶紧联系大厦经理,管委接待处王科长赶紧把客人与领导往大堂里的休息区让着,“电梯出了点故障,各位领导先休息一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我上去看看。”岳文看看徐开诚,转身进了楼梯间。 “二十八层,小伙子想爬上去吗?”身后传来顾友直的声音,但很快领导们的对话就消失在脑后,耳边只剩下自己的气喘声了。 爬到十楼还行,可是再往上爬,岳文感觉到腿酸了,脚软了,呼吸也急起来,慢慢地就喘得不成样子了,可是,他扶住楼梯,喘了一会儿,又往上爬去。 十层…… 十八层…… 二十三层…… 爬到二十三层,岳文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二十五层…… 终于,他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气喘吁吁、七扭八斜地走出楼梯间,才发现几个工人正在搬家俱,一直按着电梯,也不让上,也不让下。 “下……面,还……有……客,客人,别,别……按了!”岳文爬上来,几个人工人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其中一个马上把家俱搬出来,主动替他按下了下行键。 衬衣已经被湿透,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汗水,顺着头发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抹把脸上的汗,捶捶腰,揉揉腿,静静站直了。 电梯缓缓下行,门终于慢慢打开了…… 一众领导都愣了,眼前的岳文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红扑扑的,汗水不住从头发和脸上滚落,呼吸仍很急促,却马上闪到电梯外边,长按下上升的按钮。 第44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为打赏加更) 王科长赶紧一路小跑到了休息区,陪着笑请领导们登梯。 杨宏伟市长打头,与廖湘汀一左一右陪着顾友直往电梯走来,谭文正、蒋胜等领导陪着宝岛水泥的副总、徐开诚等人跟在后面。 就象晴天中突然出现的雨天,这个小插曲丝毫不影响感情提升的温度,可是顾友直看到象刚从雨水中进来的岳文,还在不断抹汗的岳文,浑身上下气温骤升的岳文,一下愣住了,步子停住了,笑容也凝住了。 “杨市长、廖书记,”顾友直一脸正色,很严肃也很认真,“刚才我就在想,一口气爬上二十八楼是什么样子,……其实,我们等一会儿没关系的,”他伸手掏出手帕递给岳文,“但,这样的员工,一心为顾客着想,是优秀的,……在哪里都是优秀的!” 最后一句话,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小伙子很不错!你不用跟着上去了,休息休息吧,”杨宏伟也亲切地说道,“多喝点水!你看,流了这么多汗!……顾总请。”他手一挥,礼让着顾友直进电梯。 顾友直看看岳文,又和蔼地说道,“好好休息,谢谢。” “顾总能到秦湾还是小岳的功劳,”徐开诚把一切尽收眼底,笑道,“这个小伙子,在协会大厦第一次拦住我的时候,自我介绍说是街道的领导,我还以为是来诈骗的呢。” 这个玩笑虽然不好笑,但陪着的领导还是都笑了,廖湘汀笑着看看岳文,跟在后面进了电梯,“小岳,是我们街道的领导,也是我们全区最年轻的街道领导……” ……………………………… ……………………………… 顾友直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当天晚上就要赶往山海省的省会沈南。 “宝宝,相片作成相册了吗?”吃完饭,岳文与一众管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等候在宾馆的大堂里,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心里暗笑,这接待工作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算完成,这也跟做爱一样,前戏虽然有用,但高潮往往发生在最后。 这一天的的游览,宝宝与黑八坐在猎豹车里也是全程参与,接待处的王科长起初并不让他们跟着,但在岳文的要求下,还是破例给了面子。 “相片打印出来了,正在做相册,电子相册要做几个?” “每个人的相册都要单独做,来了多少客人就做几个。”岳文又叮嘱道,“快啊,不要怕花钱,都在三楼吃饭,估计马上就要下楼了。” 放下电话,他又打给了胡开岭,“胡哥,你到哪里了?” “快到了,现在山上修路,摩托车不好走,我快进城了。”胡开岭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爽朗,“保证耽误不了你的事。” …… 雨后初霁,空气格外清新,宾馆里的粗大的银杏经过大雨的洗礼,绿意浓郁,生机勃勃。 放下电话,看着接待处的人从商务车上往下拎着礼品,再转过头,他一眼发现,陈江平正朝他走过来。 “我们是不是也要给顾总和徐会长准备点小礼品?” “陈书记,我已经准备了。”岳文站起来笑道,“快过来。”他眼尖,已经看到宝宝和黑八从外面走了进来。 “什么东西?”陈江平看看二人手里的几个手袋,“太贵了不合适,太轻了又留不下印象。” “不会的,这次,他们肯定印象深刻。”岳文笑着接过宝宝手里的手提袋,递给陈江平。 陈江平看看他,慢慢打开了相册,相片上,有顾总的个人照,也有顾总与杨市长和廖书记的合影,都是笑意吟吟,一脸宾至如归。 “好,”陈江平一语定音,笑着看看岳文,又看看宝宝,“就是宝宝这个照像技术还有待提高……噢,还有电子相册?嗯,好,好,礼轻情义重,”他又看看接待处的人,又开心地笑了,“我们这效率,这是什么?这就是接待工作的开发区速度!对了,金鸡岭……” 他还没说完,黑八就喊上了。 “老胡,这呢。”从外面进来的胡开岭,正小心地在地毯上蹭着鞋上的泥水,“快来,都等着你呢。” “陈书记。”胡开岭也看到了陈江平,“岳书记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陈江平眼前一亮,“金石,好,嗯,这字提得更好,这是沈玉璋的手笔吧?” “不是,”胡开岭道,他看看岳文,“镶金是他的手艺,字,是岳书记想出来的。” ………………………………… ………………………………… “土石生金?” 顾友直眼前一亮,看着青玉上雕刻的四个金光闪闪的隶书,微微动容。 “好,好,这四个字我要留下,我要留下,”他笑着抬起头来看看杨宏伟与廖湘汀,“这就是说是我们水泥业嘛,水泥,本来就是石灰石做出来的,利润就来自土石!好,好!” “芙蓉玉是我们平州的特色玉种,这是青玉,还有红玉,价格现在一路上涨,已经翻了几番,……”廖湘汀介绍着,恨不能把平州的特色一股脑地灌输给人家,“我们山上还有金矿,但现在已控制开采……” “平州是好地方,金镶玉,玉镶金,金玉满堂!”顾友直儒雅地笑着。 “对,我们平州的定位就是平州新区,金玉之城,”廖湘汀笑道,这是他的杰作,“欢迎顾总、徐会长重回开发区作客。”他话虽说得委婉,但里面的意表达得再直接不过,重回,那肯定是有投资意向再来嘛。 “一定,一定。”顾友直礼让着上了车,车子调转车头,向高速路口开去。 “这是什么?”徐开诚随手拿起车上的袋子,这是岳文故意提前嘱咐宝宝放到车上的。 徐开诚随意一翻,看看廖湘汀,却更为感动,“相册都做好了,呵呵,还是两种。”他看看副市长杨宏伟和廖湘汀,“杨市长,廖书记,这效率,……上午不才照出来吗?” 接待工作中,一般都是等客人走了,相册再邮寄过去,留下对一个地方的回忆与温情,但直接拿在手里,却更让人感动,更能体会到当地对本人的重视。 顾友直也拿出自己的相册来,慢慢翻看着,“好,好,嗯,秦湾开发区的山好,水好,人也好,……杨市长,气宇轩昂啊……” “顾总才是温文儒雅……” 车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只这一着,完爆管委接待处,谭文正看看跟车的王科长,王科长却不敢触碰他的目光,有些汗颜。 一路警笛,一路绿灯,高速路口前与昨日一样,又站满了同样的人群。 不同的是,今天,岳文亲自送站来了。 岳文握着徐开诚的手,依依不舍,看得宝宝和黑八直想发笑。 徐开诚看看顾总,低声说道,“小岳,我本来想回头说,……昨晚有人往顾总的房间打电话,说是水泥厂欠债太多,工人对于重组抵触情绪太大,昨天下午爆发了小规模冲突……嗯,你不用着急,顾总也是刚才在洗手间说了那么一句,……小岳你也不用解释,我知道,现在全国的工厂面临重组都是这个样子,但,看来你们开发区有人捣鬼,不想这次合作成功……” 这事岳文还真不知道,他看看气质儒雅满面春风的顾总,如果不是徐开诚,别人休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 “这是他们在大陆第一次,宝岛水泥很慎重,接下来还有几个地市,有的是省里直接邀请,我会做工作,但秦湾水泥也要接触其他人,不能光等着宝岛……” …………………………… …………………………… “徐会长怎么说,有希望吗?”陈江平看看岳文,曲终人散,还要各归各位,杨市长回秦湾,廖湘汀回开发区区里,他们还是要回芙蓉街道,但刚回到芙蓉街道,马上就让谭文正叫到了管委。 “一般不会有希望的。”徐开诚说得委婉,其实已是在暗示他找别家,岳文看着谭文正直言不讳。 “嗯?理由?省市领导花了这么多时间,没有结果我们怎么交代?”谭文正的脸上顿时晴转多云。 “有人打电话给顾总,把昨天下午水泥厂冲突的事……”岳文把徐开诚的的话复述了一遍。 还有这事? 谭文正发火了,一拍桌子,“谁搞破坏,查,让公安局查出来,处理,严肃处理。”管委秘书长赶紧联系周平安,谭文正又把目光转向陈江平,“江平,你们也不要等着,今天就可以到沈南跟顾总解释,招商引资,主要就是一个诚字。” “还有这事?怎么不早说?”出了谭文正的办公室,陈江平有些不满。 岳文笑道,“走时徐会长才说,不过,陈书记,我原本觉着希望不大,宝岛人第一次在大陆选择合作伙伴,肯定非常慎重,我们区位优势虽然明显,但土地等优惠和矿产条件,肯定不如黔州等一些省份……” “希望不大你还让他们来?这不是浪费功夫吗?”陈江平重重地把车门关上,“有这个时间,有这个精力,你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大集搬迁!” “陈书记,”岳文从副驾驶上转过身来,“他们来,当然对我们有好处,不是浪费功夫!” “一是这是免费的广告,接待费才多少钱?何况不用我们掏,管委掏!我看重的是顾总的身份,他一来,后面主动接触我们的人就多了,再重组时,我们的筹码就上去了!” 陈江平看看他不作声,嗯,这是一笔明白账。 “二是,与其是接触顾总,不如说是接触协会领导,接触徐会长,今后的招商重组,离不了他指点我们。” 陈江平还是不说话,默默地点点头。 “三是有人就根本不想水泥厂好起来,水泥厂内有人鼓动工人罢工,厂外戚力群、梁莉串通一帮债主也在搞事,呵呵,我这是引蛇出洞,果然蛇出来了,至少我们知道敌人是谁了。” “戚力群?!”陈江平很是惊讶,“梁莉?这倒不奇怪,他们俩……”他没有再说下去。 “第四,”岳文把一张纸条递给陈江平,陈江平狐疑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刚才徐会长给的,这才是我们接下来真正要接触的对象,”岳文很平静,“宝岛人来提高我们的法码,就是为了后面与真正想重组的人接触,这是徐会长提供的,这家企业已经开始攻城略地了!!” “中国建材工业集团?”陈江平轻轻念道。 第45章 听人劝吃饱饭(求订阅!!) “哥哥,你这个办公室,比我们家陈书记的办公室还气派!” 陶沙的办公室装修得一派欧式风格,陶罐、油画琳琅满目,高大的绿色植物随处都是,进了办公室,感觉不象是一个律师的办公室,倒象是一位艺术家的书房。 “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柜上有红酒,法国王朝原装进口,走时自己拿两瓶。”陶沙一边写着诉状,一边笑道,“老弟,也就是你,今天我谁也不见,专心把这个案子研究透彻,对了,下个周就是我姑娘的生日了,到时叫着老阮一家一块,你替哥哥记着啊。” 岳文感觉来到陶沙这里很是放松,有种回秦湾的感觉,“我知道,哥哥的时间按小时算钱……” “笑话哥哥,是吧?说吧,找我什么事?” “哥哥,戚力群是谁?” “怎么问起他来了?” “听说他跟梁莉是握手的关系?”岳文吡笑道。 “这个典故你也听说了?”陶沙抬起头来,扶扶眼镜也笑了,“戚力群这货,听见这三字我都腻味,我就先说大洋马梁莉,”他拿起电话,很快一个漂亮的姑娘走了进来,“把这份诉状给我打出来……东北人,不过,老家是芙蓉街道周疃的吧,呵呵,吃药吃多了,这脑子不好用了!” “你这脑子不好用,糊涂着都比我聪明,要不,哥哥,你吃的什么药,我也吃点算了!”岳文笑着调侃道。 “你又笑话你哥哥,那,”陶沙一指茶几,“降血压的药,就在桌上,随便吃,不够还有……嗯,大洋马是不是特别有女人味?” “嗯!”岳文笑着点点头。 “不用不好意思,”沙涛也笑了,旋即正色道,“梁莉可是正儿八经的秦湾大学的毕业生!” “靠,还是校友?”岳文有些愣。 “对,我忘了你也是秦大的,这个女人毕业后分配到咱开发区的化工厂,先是搞海参养殖,后搞路桥工程,这王八看绿豆对眼了,不知就怎么跟戚力群搞在一块了,骊都的地下赌场就是他们开的,这你都不知道?”陶沙也有些愣,“再就是放高利贷,不过,现在都取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投资公司,城里在皇冠小区北边那两家,都是她的,另外,现在周疃大集的海鲜市场也都是她控制着……” “我靠,开高利贷的人都要断子绝孙啊!”岳文骂道。 “现在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你就是个痞子,只要你拳头硬,别人也怕你,”陶沙感叹道,“这两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狼狈为奸,祸害人间!还都是高学历,戚力群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兄,都是汉东政法毕业的……” 他站起身来,从冰箱里取出两听饲料来,“到哥哥这放开些,……戚力群虽然在开发区吃得开,但我才是法律界的老大,他也明白,他约我吃饭,我从来不出去。” “水泥厂的事?……”岳文问道。 “水泥厂的事,”陶沙打断他,“你不要再管,听人劝,吃饱饭,赶紧撤出来,梁莉手下有帮人,专门讨账的,这么说吧,都不是善茬子,都是些好孩子……” “阮局也不管管?”“啪”地一声岳文打开芬达,白气直往外冒。 “他倒是想管,”陶沙似乎有难言之隐,“老弟,你也在官场里面,有些事自己说了不算!戚力群这种人,是吃官面饭的,”他指指上面,“上面有人,级别远远在成钢之上,水泥厂,你就不要再管了!” “可是,徐会长答应我替我联系中建工。”岳文犹豫道。 陶沙一摆手,“别管什么中建工了,宝岛水泥你都请过来了,有用吗?还不是让人搅黄了?中建工就是来,也够呛,没人想接烂摊子,后面的人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戚力群,说明白了,就是个前台的傀儡,后面操纵的人才厉害,”岳文深深感觉到,以陶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忌惮此人,“不过,戚力群这人,我能小看他,你不能,他的道行很深。” 见岳文仍然不服气,陶沙笑道,“你不能挡着人家的道,人家现在还没有直接针对你,兄弟,你还年轻,弄你一下,你一辈子翻不过身来,你这一辈子就完了,特别你还是吃官家饭的!”他一口喝完罐中的饮料,变得语重心长了,“我知道你现在升官的心正热,想出政绩,但在哪不能出政绩?秦南区司法局,还不行吗?你还不想去?你知道,成钢动用了多大的关系?” “我不是不想去,我是想把辛河改造完了再去。” “行了,这世界,离开谁都照样转,赶紧跟你的女朋友商量商量,及早定下来,赶紧给人回信。” “可是,陈书记已经给廖书记汇报了,廖书记对中建工也很感兴趣!” “那就没办法了,”陶沙一下变得很无奈,“老廖不放人也你也去不了啊!” “可是,我还担心……” “担心什么,有廖书作后盾,至少现在没人敢动你!” “我阴了中建工一把!”岳文吡笑道,丝毫没有任何担心。 陶沙一下来了兴趣,听完岳文的讲述,他一下笑了,“这主意,也就你能想出来,噢,你前天去京城,没见着老总?我知道了,是人家不见你吧!” ………………………………… ………………………………… 精致的竹屋,覆盖着厚厚的茅草,竹屋的和竹帘挑起,映入眼帘的是满满的一池碧水。 “我小时候,山上有很多野鸡,自己下网自己捉,”蒋胜坐在主陪的位子上,面对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野鸡,只是撇了撇油,动手舀了一碗鸡汤。 这是一个吃野味的地方,在落雁山的北侧,地点很是隐蔽,价格也很是不菲。 曹昆、邱汇岳、戚力群、王建东等人赫然在座,坐在副陪位置上的正是大洋马梁莉。 “蒋主任,我这个副陪做得不称职,哪能让您自己动手?”梁莉急忙站起来,蒋胜却一摆手,“你坐下,你不知道我愿意吃什么。”一张黑脸在女人味十足的梁莉面前,仍是板着的。 梁莉却走到他身边,拿起梦之蓝给蒋胜倒上,“掌柜的,我们这是多少天没见了,你有大半个月没宠幸我了吧!” 包间里一群人都笑了,可是笑归笑,谁也明白,这就是逢场作戏,在一堆男人中间调节气氛,如果两人真正有事的话,那是拿不到桌面上的。 “想找掌柜的宠幸的女人多了,”曹昆笑了,谄媚道,“掌柜的顾都顾不过来,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有空,我宠幸一下梁妹妹!”他笑着看看戚力群。 “去你的吧,你整天就想着你的名字,掌柜的还有正事等着你干呢。”梁莉娇笑道,胸脯笑得一颤一颤的。 “我的名字?”曹昆不解了。 邱汇岳一拍大腿,“梁姐高明,……呵呵,曹局,昆,分开来就是——日比啊!” 第46章 破产清算 蒋胜喝了几口汤,“今天下午,管委主任办公会定下了,要对全区的资不抵债的企业进行破产清算,”他看看大家,举起了手中的白酒,“来,我先敬一下以曹局长为首的清算领导小组。” 他看看在座的几个人,除了法院的没来以外,都是熟悉的面孔。 “我们一块敬敬我们尊敬的蒋主任。”曹昆反应很快,酒桌上丝毫不含糊。 蒋胜黑着脸看看大家,杯中五十二度的白酒一饮而尽,众人纷纷响应,“哎呀,我一个女同志,你们能不能怜香惜玉,”梁莉好象万难的端起杯子,“要不,我喝红酒好了?” 众人一齐起哄,包间里气氛骤然升温。 “掌柜的喝白酒你敢喝红酒?” “刚才还让掌柜的宠幸你,这酒风见作风,下次还想不想跟掌柜的坐了?” 蒋胜微微笑着也不说话。 “咕咚——” 梁莉爽朗地端起杯子,喝完把杯子掉了个个,“还是那句老话,掌柜的在上我在下,掌柜的说几下就几下!” “好!”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蒋胜微微一笑,身处高位,免不了有女人常来献殷勤,其中有风姿绰约的少妇,也有徐娘半老的美妇,不心动是假,但他自信,与发妻在几千度炉火高温中生出的感情,能经得住任何美色的捶打。 “好,趁着没喝多,说一下水泥厂的事,”蒋胜看看王建东,“谭主任的意思,不要因为宝岛水泥来就存在幻想,不是没谈成吗?水泥厂的基础摆在这里,现实摆在这里,还是要走破产清算这条路。” 破产清算,除了梁莉外,众人都参与其中,但王建东作为秦湾水泥厂的董事长,利益攸关,众人看看王建东,王建东笑着夹起一块兔肉,嘴里却不言语。 “其实,宝岛水泥来,政治意义远大于经济意义,我们还要争取其他台资企业,宝岛水泥就是要树立一个示范作用,人家也是在大陆第一次设厂,慎之又慎,好于我们秦湾水泥厂的企业,数不胜数……” “岳文前几天又去了一趟北京。”王建东突然道。 “这个小伙子最近名声挺响!”梁莉看看蒋胜,又看看王建东,有些话,却不容易出嘴了,名声响的另一方面,就是与这二人的姑娘走得都很近! “他去干什么?难道还不死心?还真有毅力!”曹昆夹了一块驴鞭,接过话去。 “老邱,他现在是你的手下,他干什么去了?”戚力群的大背头油光可鉴,戴着一幅民国式的圆圆的眼镜,笑起来也让人心悸。 “我可管不了他,”邱汇岳给蒋胜盛了一碗鳖汤,“呵呵,他眼高于顶,眼里只有廖书记、陈书记,哪会把我这个街道办主任放眼里?” 蒋胜与岳文不睦,加上后来的打老婆事件,邱汇岳似乎在急着撇清关系,又象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官场中真真假假的事太多,都当真听得累死,众人也都一笑而过。 “说正事吧,”蒋胜习惯地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这次清算涉及到街道有两个,汇岳这算是一个,曹昆尽快破产清算的班子组织起来,法律方面的事,与法院联系,就交给老戚,尽快先拿出一份方案来,报给廖书记、谭主任。” “这小伙子总有惊人之举,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吧?听说这些日子还在筹备搬迁周疃大集,”梁莉笑道,“你看,他一个人也不认识,蒙头瞎撞,谁会想到能把宝岛水泥请过来?” “他,翻不起浪来!”蒋胜把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 ……………………………… 天越来越热了,窗前的银杏坚韧挺拨,枝叶繁茂,蓬蓬勃勃。 温暖并不热烈的阳光从窗子外洒进来,洒在这张年轻坚毅的脸上,可似乎仍在生着气。 烟,原本是不抽的,可是毕业不到一年,竟然学会了,桌上的缕缕青烟还未消散,幻化出诡异的蓝色。 手边仍有大量的材料,乍一看,都是关于破产清算与破产重整的。 刚才,周厚德打过电话来,说是破产清算小组已经进驻厂里,王建东也召开了股东大会,会上,有副总保持沉默,也有副总当场表示反对,他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反对最激烈的那一个。 岳文重点问了王凤的意见,周厚德苦笑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女兵,应该跟她父亲保持一致吧。 岳文站起来,敲响了陈江平办公室的门,财政所长老唐正在汇报工作,岳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不再说话。 邱汇岳来了也有几个月了吧,虽然是街道办主任分管财政所,但陈江平还是通过老唐把财政所握在手里,一千块钱以下的单子邱汇岳都签不了,弄得一些中层干部都开始看不上邱汇岳。 “什么事?”宝岛水泥来过秦湾之后,陈江平明显对岳文冷淡了许多,这一出手就惊动了高官,后来才汇报,不能给他养成这个习惯。 “陈书记,我听说区里的破产清算小组入驻水泥厂了?您知道吗?” “我知道。”陈江平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淡定了。 “那芙蓉街道总要有人参加吧?” “水泥厂是区属企业,不需街道参加。” “不需要街道参加,那为什么还要我包保企业?”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包保企业是区里定的,破产清算也是区里定的。”陈江平与人谈话,向来愿意倚在椅子上,这是他心理不设防的表现,证明他现在很轻松,可是,此刻,他却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管委主任谭文正开的破产清算会议,邱汇岳过来汇报过,就水泥厂一事,蒋胜也打过电话,可是多年的从政经验,他仍觉出里面不寻常的味道,当里面又出现了戚力群与梁莉的身影,他更感觉此事不简单,嗯,那个女人哪,不寻常! 岳文却有些气结,“好,那我不管了,我回秦湾算了。” 他一语双关,陈江平却以为他要回去看葛慧娴,“好,去吧!” 看着他的背影,生机勃勃却有些落寞,嗯,退出来吧,集中精力搞辛河改造,不要参与到事非中去,也是为他好! 第47章 我不做大哥整半年(求订阅!) “一大、二腚、三胖子,……四毛、五鱼、六狗子,……神仙厉害,……军师……联盟!” 声音凄楚低沉,但铿锵有力,令人动容,包间内,一时只有火锅的热气伴随着声音四处飘荡,耳边只有空调单调的吹风声在不断回响。 大灰狼、二腚、胖嫚、咸鲅鱼围坐在桌边,却都不看坐在主陪位置上的施忠孝,一个个沉着脸不说话。 “毛子,挂了,”施忠孝低沉道,几个月的监狱生活,让他黑瘦了许多,“狗子还在里面,二郎神……没了,陆德江……残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都抬起头来,二郎神与陆德江因制造金鸡岭村原会计施忠玉的血案,一个判了死刑,一个判了无期,二郎神前几天已经执行死刑,没想到陆德江在里面却残了! 四人又互相看看,心头都是一懔,施忠孝因盗窃国家财产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等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八年,仅半年功夫却能保外就医,本就不简单,陆德江,昔日他最信任的人,也是背叛他的人,这“残了”二字从他口里吐出来,大家浮想联翩。 “我知道,你们心里对五哥有气,”施忠孝的声音不紧不慢,“但,你们错怪五哥了!” 他说完看看四人,但四人仍低着头不说话,满桌的菜无一人动筷。 “今天五哥把你们找来,就是想当面给你们解释清楚,”施忠孝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慢慢说道,“就是想让你们知道,金矿,明面上是我的,其实,不是我的!建辉,你是我的司机,这事,你也不知道!” 大灰狼一下抬起头来,却紧咬牙关仍不开口。 “那天晚上,……你们的车里都有有汽油,可是,还有一样东西,你们不知道,”施忠孝长叹一口气,“车底都有炸药!” “啊!”四个人一齐站了起来,穷凶极恶了,大灰狼一把拦住掣出刀子的胖嫚,“先别动手,听他说。” 施忠孝眼皮都不抬一下,“还是建辉知道我的脾气,……如果是我干的,我还能说出来吗?”他慢慢道,“实话告诉你,胖嫚,我的船里也有一船的炸药,那是……送我上路的。” 他一摆手,制止住要发问的二腚,“是谁放的,我知道,但我不能说。”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狼哥,我们走,不听他瞎叨叨!”咸鲅鱼恨恨道。 施忠孝却不阻拦,“建辉反应快,逃了出来,我跟你们也一样,就在爆炸前跳了海……” 他低下头,拿起桌上的白酒一口干了,突然又站了起来,唬得胖嫚等人接连退了几步,施忠孝凄惨地一笑,“去年,我们弟兄几个在开发区横着趟,没有人能入我们的法眼,可是,现在,死的死,关的关,……残的残……” 大灰狼几个人不由都站住了脚,昔日的风光不再,而那份豪气,正是眼前的这个五哥给他们的。 “我活了快五十岁了,什么也看透了,”施忠孝慢慢走起来,腿脚有些不利索,慢慢围着桌子给四人的杯中倒满酒,“什么金子银子,书记市长,都是假的,弟兄们的情义才是真的……”他看着大灰狼等人,“如果你们还信我的话,还认我这个五哥,就把这杯酒干了!” 大灰狼看看施忠孝,走上前去,“狼哥!”咸鲅鱼叫了一声。 大灰狼端起杯子,脸上狰狞毕现,一杯酒一下泼在了施忠孝的脸上。 “好!……好!!”施忠孝也不抹脸上的烈酒,“谁让我这当大哥的不称职,五哥今天就给兄弟们陪罪了!亮亮我的心意!” “啊!”连带着大灰狼等人都惊叫起来。 暗红色沸腾的火锅底料中,突然多了一只手,施忠孝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牙紧咬着,脸上顷刻间变得苍白起来,身子也晃了几晃,大灰狼赶紧上前扶住他,顺手把这只惨不忍睹的手从锅里捞了出来,“施总!” “五哥!” 二腚、胖嫚,咸鲅鱼都围了上来,“快,快,快送医院!” 施忠孝圆睁双眼,牙齿都快咬碎了,用一只手努力推开大灰狼,“兄弟们……还认……我这个……五哥吗?” “认!”四人连看也不看,齐声应道。 “好,”额头上的细汗变成了汗珠,脸也更加白了,施忠孝犹自强撑,“以后,……自我以下,就是建辉,……不用当……司机了,总经理!” “五哥!”大灰狼百感交集,“别说了,先去医院。” …… 二腚的车开得比赛车都快,一路上喇叭摁得飞沙走石,群兽避让,“施总,我们以后干什么?金矿都让岳文给收回去了!” “芙蓉街道……不让干,我们……就去别处干,总有我们……一口饭……吃!”施忠孝强撑着,脸上竟挤出一丝笑来。 “现在梁莉风头很劲,跟戚力群勾搭到一块了,珠山的大春,区里的老方,藏米崖的洪涛都不服气,五哥,你出来我们就有主心骨了。”胖嫚讨好道。 “你们是我的兄弟,什么时候……都是!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黑暗中,施忠孝的双眼象狼一样盯着外面雪亮的车灯,“梁莉,贱逼!平州的事……还得平州人……说了算,记住,他们玩的是人,我们玩的是命!” “五哥,我也想跟她握手!”一阵沉默中,咸鲅鱼突然说道,众人一阵淫笑。 “好,五哥,替你作主,一定……让你跟她……握次手!”施忠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听说周疃大集要搬迁,兄弟们也要把市场……握在手里,不能让她说了算,我们……土生土长,前些年光顾捣鼓金矿了,水泥厂我们不管,新大集,我们要——管起来!” ………………………………… ………………………………… “这是一个东瀛老爷爷开的,料理长是东瀛人,食材都是从东瀛运过来的,味道不用说,你看装修,就很地道!” 任功成跳下车来,岳文也拉着葛慧娴、尼亮和女朋友走下车来。 “老六,卢姗姗她们什么时候到?”今天,在任功成几次三番催促下,岳文终于请到了袁疏影,借着袁疏影的面儿,又请到了卢姗姗。 任功成原本不想叫尼亮两口子,岳文不乐意了,任功成的女友张倩脸上虽然不好看但也同意了,任功成见女友不反对才打电话给尼亮。 “这的炸猪排、芥末章鱼、鳗鱼饭和海鲜拉面都不错,在秦湾绝对是number one,就是地方不太好找。”张倩炫耀着,“赤暖廉,吉宗、将太无二也不错,可是卢姗姗肯定吃过了,大酒店的日料自助又没有特色,只能选在这里了。” “这是我老婆选了一个周才选定的,掌声在哪里?”任功成说着,自己先鼓起掌来。 岳文却不理会任功成的拍马屁,“卢姗姗爱吃东瀛菜吗?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去吃开封菜!” 第50章 做寿司的村上春树 大学四年的情谊,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 尼亮也看不惯任功成女友的嘚瑟样,“要不,兰※州料理也行!” “兰※州什么时候有料理了?”他女朋友好奇地问道。 “嫂子,兰※州拉面啊!”岳文吡笑道,“那福※建料理就是沙县小吃了!” 葛慧娴与尼亮的女朋友都忍俊不禁,张倩看看他们,一扭头,踩着高跟鞋朝里面走去。 “哥哥弟弟哎,算我求你们,”任功成糗了,“能不能给个面子,看我的面子,你看,我什么时候当着你们的面儿还打击过嫂子和弟妹?”他一把揽住岳文,“别看地方不怎么样,你知道吃一顿多少钱吗?我们八个人,没有七八千拿不下来。” 嚯,这顶岳文大半个月工资了,“四哥,我能提个要求吗?” “说,”任功成警觉了,这小子越是谦虚,这坑挖得就越大,就越憋着坏水,“非人类的要求就不用提了。” “不,绝对是人类的,而且很人性,”岳文吡笑道,“这个,我跟葛慧娴我们不吃了,你把钱给我俩结了,我们去吃拉面去。” 尼亮的女友与葛慧娴都笑喷了,任功成一指他,“滚蛋,你好歹也是领导干部了,怎么……”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了那辆兰博基尼,忙撇下岳文等人迎了上去。 晚风之中,夕阳把醉人的金黄洒在这条街道上,风景、豪车、靓女共同构成了独特的风景线,让过往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一番寒暄,袁疏影热情大方,卢姗姗礼貌矜持,任功成舌灿莲花,引导着两位美女上了木质楼梯,拉开一扇推拉门,走廊尽头就是人声灯影了。 “倩倩,姗姗与袁姐来了。”任功成的本事之一就是快速拉近与人的距离,包括语言上与心理上的双重距离,这一点岳文自愧不如。 张倩马上转过身来,笑着迎上来,这笑却有些尴尬,“卢姐袁姐,不好意思啊,知道这地方火,没想到火成这样,就剩下靠近吧台的两个座位!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卢姗姗笑道,“这里的位子需要提前一天预订。”她看看袁疏影,二人朝吧台走过去,看来,人家是这里的常客了。 袁疏影大方一笑,看看张倩,“时间还早,等等没关系。” 岳文也站在了吧台边上,看着一个胖胖的老爷爷现场制作寿司,周围的人说话他一句也没听懂,全是东瀛人,一个个都很虔诚的样子。 “对了,东瀛有个寿司之神,一家子专门做寿司的,好象美利坚总统去访问,就是吃他的寿司,叫什么来着?”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香气,岳文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情不自禁地朝袁疏影靠过来,“对对,我想起来了,村上春树!”他指指胖大爷,“这就是我们秦湾的村上春树!” 卢姗姗一下睁大了眼睛,看岳文认真的样子,再瞅瞅周围几个瞪着他们的东瀛人,笑得两只眼睛象弯弯的月牙,几个东瀛人都直直地盯着她,“袁姐,村上春树也开了家寿司店?” 袁疏影也笑了,“岳文,出去以后,千万不要说你是秦湾大学毕业的,对了,你毕业时不是省三好学生吗?” 张倩厌恶地看看岳文,自动远离他,转到了卢姗姗一边。 任功成也听出毛病来,对这种自卖自夸夸到马屁股上的同志,他的打击从来不遗余力,特别当着两位美女的面,“他啊,那是讨好老师得来的,大学四年,他替老师擦了四年黑板……” 袁疏影却敛笑正容了,“你,你就是那个大学给老师擦了四年黑板,毕业时老师让全班同学起立,给你鼓掌三分钟的……” “就是他!”尼亮也凑上前来,“这事在秦大都传遍了!地球人都知道!” 借着灯光,袁疏影又看看岳文,“得,你是秦大的村上春树!” 众人又笑了,一侍应生走过来,“您好,哪位是岳主任?” 岳文笑道,“对不起,能说东瀛话吗,汉语听不懂。” 葛慧娴笑着打了他一下,“说正经的。” “好,是我,”岳文笑着四处打量着,自己这个没有级别的主任助理,不会提前于任功成,名动秦湾吧?“你怎么认识我?” “有位女士把她的座位让给了你们,请跟我来吧。” “女士?” “对。”侍应生作了个请的手势。 “那太好了,”张倩的尴尬一下消逝得无影无踪,“老六,你不是在开发区吗?怎么在秦湾还有熟人?” “没有,我们大西部来的干部,”岳文笑道,“不认识秦湾的人。” “我们岳文马上就要调回来了,”葛慧娴也听明白张倩话里的意思,马上把话接过去,“区司法局,到时跟老五就近了。” “你小子,有好事还保密?请客啊……”任功成乐了。 怎么在这里还能碰上熟人?岳文的脑袋飞速地运转着,自己认识的人里面,能在这里吃饭的人寥寥无几,能找到这个巷子更是想不出来,“这人长什么样?” “很漂亮,个子也很高,很有礼貌……”侍应生看来是多拿了人家的小费,嘴里全是好话。 ……………………………………… 菜上得很快,口感和卖相都是一级棒,食材都很新鲜,让舌尖上的味蕾一下子复活了,接着就不断跳跃起来。 卢姗姗与袁疏影是这里的常客,二人对各式花样都很熟悉, 看着张倩极尽讨好之能事,生鱼上来后,岳文吡笑说:“五位美女,生鱼片上来了,趁热吃…” 几个人又都笑了,葛慧娴拧拧他的腰,那意思是别出洋相! 张倩也笑了,“岳文从没吃过日料吧?” 岳文笑道,“西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别说日料了,韩料都没吃过。” 袁疏影笑道,“岳文的意思是感谢张倩,你的心意让我们感觉心里是热的,”她举起大麦茶,“我们都不喝酒,以茶代酒,敬一下张倩如何?” 一句话轻轻化解了张倩的尴尬,众人都举起茶来。 任功成借着上洗手间的功夫,紧赶几步,“老六,别逗你嫂子了行不,她是个实诚人,不经逗,今晚给个面子……” “五哥,”岳文也正色道,“谁逗她了?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啊,……” “别说了,别说了,”任功成有些尴尬,“她就是那样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都表现出来,看我的面子,今天不是请人家卢姗姗吗?” 两人回到座位,张倩正掏出钱包来,“买单!” “单买过了。”侍应生笑道。 “卢姐,这次说好了是我请,”张倩马上笑着看看卢姗姗。 卢姗姗也笑着摆摆手,“不是我买的。” 张倩又看看袁疏影,袁疏影也笑着摇摇头。 “是这位先生,”侍应生看看岳文,又看看笑着走过来的一位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女人。 “开发区来的岳主任的朋友,以后随时过来,一律免单!”那女人笑道。 哎哟,这份礼送的,太及时了,但让人不敢接! 葛慧娴定定地看着岳文,任功成也定定地看着他,好象不认识了似的。 张倩也愣住了,“老——六,这多不好意思,下次我来啊!” “我……?”岳文愣了,“也不好意思!” 第51章 挨打比挨刀有福 “哗拉——”——“哐当——” 周厚德两口子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周厚德下意识地看看墙上的时钟,差五分凌晨一点。 “厚德,有人……”周厚德的老婆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但马上想起另一个卧室的女儿来,“冬冬——” “别动!” 周厚德眼镜也没带,顺手抄起床头的长手电,他刚刚打开手边的壁灯,“哐当”,卧室的门就被一脚踢开了。 周厚德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感觉头部被坚硬的东西砸了一下,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仰面跌倒在地上,一股热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啊——” 声音凄惨,见蒙面人手中的钢管正朝周厚德身上砸着,周妻发了疯似地扑了过来,却被一个蒙面人一脚踢开,腰撞在柜子上,她痛苦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卧室,周厚德上高中的女儿被这凌晨突发的变故惊醒了,打开窗子大声喊叫起来,“来人哪,来人哪,救命啊——”声音凄惶惊惧,长长在水泥厂的院子里回荡。 暗夜里,水泥厂家属院两栋家属楼的灯光一一亮起,有大胆的披衣下床,却被自家老婆拉住了。 “别打头,砸腿!”一蒙面人大声喊道。 马上,钢管朝着周厚德的身上腿上招呼起来,周厚德下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渐渐地连扭动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是要组织上访吗?你不是能耐吗?看你能耐到天上去!” “救命啊——” 看着周厚德渐渐无力,周妻拼尽全力大声喊了起来。 叫声却逐渐远去,周厚德意识慢慢变得模糊,终于,混沌成空了。 蒙面人住了手,踢了踢已经失去知觉的周厚德,“这次不要你的命,你老老实实记住了,挨打总比挨刀有福……” 一阵汽车轰鸣之后,水泥厂的院子再次沉寂下来。 周妻拖着沉重的身子,一下一下往丈夫身边爬着,如此短暂的距离却如此漫长,爬一下,腰部就发出钻心般的疼痛,可是她仍不管不顾,手,一心想抓住这个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男人的手…… “妈,爸!”周厚德的女儿踉踉跄跄从卧室里跑出来,见爸妈躺在地上,一下扑了过去,“爸爸,爸爸……”却光顾着哭喊,不知该干什么了,周妻见女儿没事,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冬冬,冬冬,你没事吧?” “老周,老周!” “周总,周总!” 周家的防盗门洞开着,左邻右舍毫不费力地都走进来,人,越来越多,顷刻,两栋家属楼就乱作一团。 “送医院,赶紧送医院!” “用不用给王建东打电话?” “给他打?说不定人就是他派来的!” “那怎么办,我们工人能相信谁,副总有的跟王建东穿一条裤子,有的根本连个屁都不敢放!” “嗯,有一个人,周总一直夸他。” “谁?一直跟凤丫头一直在一块的那个小伙子吗?” ……………………………… ………………………………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那里,日子过得怎麽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袁疏影的粤语字正腔圆,嗓音也非常富有女人味,伴随着音乐的流淌,葛慧娴此刻觉着心里如蜜一样,原本以为难如登天的调动经一夕之间竟解决了。 岳文,马上就能成为真正的秦湾人,嗯,户口、工作、楼房都在秦湾的地道秦湾人,朝九晚五,共同上班,共同下班,嗯,一起过着平凡的日子,她情不自禁地又看看岳文,又看看沙发另一端的任功成、张倩…… 沙发上,张倩、任功成围着卢姗姗说着什么,气氛很是热络,任功成有说有笑,不时比划着,逗得卢姗姗抿嘴浅笑。 嗯,真象任功成说的那样,生活待我们不薄! 美食,美酒,眼前这个小美男,葛慧娴看看岳文,不由地发自内心地笑了,再置身于这顶级的娱乐休闲会所,这是学生时代的奢望,那时与岳文无数次路过这里,心想只要进来看看就好,工作后也去过一些ktv,但从没去过这里,她,从心底里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袁姐的粤语歌唱得真好。”欣赏着包间里设计前卫新颖而又不失豪华典雅、富丽堂煌的装修,葛慧娴笑了,她把一瓶饮料拧开,示意岳文递给袁疏影。 “袁姐,好嗓子,唱得真好,都快赶上原唱了,再来一首要不要?”岳文带头起立鼓掌。 袁疏影笑着接过饮料,“别光我们唱啊,你们来一首,岳文,你带个头。” “他五音不全,”任功成起哄道,“他最拿手的就是英文歌了,老六,来一首。” “你还会唱英文歌?”张倩惊讶了,又看看任功成,“卢姐的英文歌唱得好,请卢姐来一首吧。” 卢姗姗笑道,“我们先听岳文唱吧,嗯,你都不用点歌吗?” “天生一幅好嗓子,清唱更显功力。”岳文双眉一挑,吡笑道。 袁疏影看看他,顺手拿起摇铃来,笑着摇了摇。 “咳咳,ABCDEF——HIJKLMN——OPQRST——” 原本就是这首英文歌啊! 袁疏影早已乐不可支,卢姗姗笑道,“这也是英文歌?” “是啊,”岳文吡笑道,“这是我学的第一首英文歌,印象很深,既然你们对这首歌有异议,那下面,我再唱一首东瀛歌好了。” “老六,当个小领导能耐了啊,”尼亮也惊奇起来,转头望着葛慧娴,“老六什么时候学的日语?” “不知道。”葛慧娴笑着把桌上的小零食递给尼亮的女朋友,任功成与张倩一直围在卢姗姗旁边,他们两口子略显落寞。 “阿那达那猫台耐,多多古那拉,猫大猫那七卡七卡里卡屋,卡地土挖比土……” 袁疏影笑着看着岳文,卢姗姗附耳在袁疏影耳边说了几句,二人一低头都笑起来。 “嚯,还真象那么回事儿,任功成你就不会,”张倩看看葛慧娴,“你们家老六是秦大日语系吗?” “他?”任功成哑然失笑了,“他与我一样,是地道的汉语系毕业,不过,他从小心里就一直有一个梦?” “什么梦?”袁疏影笑着问道,卢姗姗也笑着看着任功成。 任功成马上来了动力,“他从小就希望皇军能再打回来,他好有机会做个汉奸,鱼肉中国百姓,所以,从小就苦练日语!” 葛慧娴看惯了这几个人整天斗嘴,也不以为意,见尼亮出去,心知他的个性,不愿欠人情,保准是去买单了。 “哎哎,说什么呢,老五,不准说我坏话,看我这日语发音,怎么样?” “你这是日语吗?”袁疏影站了起来。 “嗯,地道的北海道普通话。”岳文吡笑道,“要不您来一段。” 袁疏影笑着接过话筒,随着音乐响起,《月半小夜曲》如月光流水一般的旋律再次响起来。 袁疏影唱得很投入,几乎忘情地投入进去,眼中不知不觉充满了泪花。 岳文却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呵呵,袁姐的日语不错啊。” 卢姗姗看他一眼,“她在日本留过学!” “啊!” “刚才那家日料店还是她发现的的呢。”卢姗姗笑道。 “呵呵,我这个假李鬼今天碰到了真李逵!”岳文拿起桌上的爆米花,“献花?” “献爆米花啊!”卢姗姗笑道。 岳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尼亮又从外面走回来,脸上一幅见到鬼的表情,“老六,现在是红人哪,到哪都有买单的人!” 第52章 无利不起早 “买单?”岳文又有些愣,原本今晚是任功成请客,是他力主邀请尼亮两口子,葛慧娴看歌唱得差不多了,想去把账结了,尼亮女朋友却把葛慧娴压下来,非要让尼亮去付不可。 到了前台,尼亮才知道有人把单买了,还以岳文的名义办了一张卡。 “先生,这是您的卡,”一位经理模样的的人弯腰双手递过一张卡来,岳文忙起来,双手接过来。 温莎公爵会馆,作为最顶级的大型豪华休闲娱乐总汇,在秦湾一直被客人当作最尊贵身份的象征,所以,张倩才要坚持到这里来,岳文也看到了尼亮要去付账,估计他现在在地产公司办公室,报销还是没有问题的,也没有再阻拦。 “我也有这里的金卡。”张倩炫耀道。 “我们这里的卡分为四种,普通卡,金卡,白金卡和钻石卡,”经理轻轻说道,脸上仍是一脸微笑,“岳先生这是钻石卡。” “有什么区别吗?”张倩看看卢疏影,问道。 “有一点区别,”那经理毕恭毕敬道,“金卡是两万起,钻石卡是十万起。” “十万?”尼亮的女朋友叫起来,卢姗姗与袁疏影相互看看,拿起桌上的饮料轻轻啜了起来。 葛慧娴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但心猛地收紧了。 “什么人送的?”岳文笑着把玩着手里的钻石卡,“呵呵,还不如送钻石呢,是不是,卢总?” 卢姗姗看看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岳主任,现在炙手可热啊!”袁疏影轻轻笑道,她想提醒两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自己与岳文又不是那种可以交心的朋友,她也没有多说。 任功成已从懵懂中醒来,“行啊,老六,都有人追到秦湾来行贿,没收啊,呵呵,我先用两天。”他一把抢过岳文手里的卡,在黑暗的灯光下仔细看着。 “行,那就送给你了。”岳文大度道。 “我可不敢要,”任功成鬼精鬼精的,这出手也太大方了,马上觉得烫手了,卡在手里漂亮地翻了个个,就又回到岳文手里。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卢姗姗站了起来。 “岳主任,楼上已开好包房,您可以今晚在这下榻。”经理又礼貌地说道。 “我,”岳文掏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收到一条短信,他抬头看看葛慧娴,又低下头来,信息只有短短一句话,“祝岳主任度过一个美好之夜。” “特么地,见鬼了,”岳文马上明白,自己是被人盯上了,不是盯梢的盯,是被当作猎物盯上了。 一行人刚走出包间,手机又响起来,他有心不接,又怕是送卡之人,可当手机一接通,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与会所中那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气氛很不协调,“岳主任,我是周厚德的老婆,周厚德被人打晕了……” ……………………………… ……………………………… 周厚德仍在昏迷,从芙蓉街道医院转进了区医院,但在岳文强烈要求下,陈江平联系熟人,又转进了秦大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从昨夜的灯红酒绿红尘颠倒中骤然被来苏水的味道和白色的绷带大褂包围,岳文一时有些不适应。 葛慧娴也过来了一次,昨晚那撕心裂肺的喊声让她一晚上没有睡好,当打电话给岳文,得知他又重秦湾,趁着午休急匆匆赶了过来。 去年的金鸡岭已让她心有余悸,今年的中油化更是让她夜不能眠。 本来选调生在基层工作两年不能进行调动,阮成钢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进行借调,这可真是不易,这次,她千叮咛,万嘱咐,既然区司法局答应接收,那就赶紧过来,不要,不要再参与到当地的乱事、破事中。 ………………………………… 一个水泥厂的副总被打,顶多算一刑事案件,进入不了廖湘汀的视野;破产清算,是管委那边的工作,区工委也不过多进行干涉,但水泥厂事关新区建设,又处于规划中的新区商业区,陈江平左思右想还是在汇报末尾提了提。 “噢?”廖湘汀那张瘦脸上浓眉就紧缩到一块,旋即又分开来,“这人哪,无利不起早,这是有人看上那块地了!” 他起身从一旁拿起新区的规划示意图,“嗯,水泥厂属于将来的商业区,厂里的设备还能值不少钱吧?”他目光锐利,一扫陈江平,“管委那边谁在牵头?” “蒋主任。”想到蒋胜那张黑脸,陈江平感觉这个在一起搭伙三、四年的老伙计让他看不清了。 “不用管,杀到秫秸,露出马虎,这事,我知道了。”廖湘汀又恢复了平静。 ………………………………… 王凤也赶到了第一附属医院。 周厚德与工人想要求访,并没有通知王凤,众所周知,她是王建东的女儿,王建东在股东大会上宣布进行破产清算,她是王建东的女儿,总不可能反对自己的父亲吧! 但王凤来,却是王建东的意思,一是周厚德刚进厂时就与他是一个师傅,两人还是师兄弟,二是他也知道周厚德的为人,从来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个好人,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让王凤过来看望。 周厚德的老婆一瘸一拐已能走路,看到王凤进来,情绪却激动起来,扑上来就要挠王凤。 在水泥厂工作了一辈子,也没什么文化,她的举止与普通工人毫无差异。 岳文赶紧上前把她拉开,王凤看着依然躺在床上插着各种管子、昏迷着的周厚德,抹把眼泪又走了出去。 岳文赶出来,见王凤仍在走廊尽头,知道是在等他,可是,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没有清算,就已经差点出了人命,里面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既然自己想回秦湾,那多说无益,何况现在王凤的态度也不好琢磨。 二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王凤先开了口,“岳文,周叔被打,不是我爸干的。” 岳文打量着有些激动的王凤,仍没有开口。 “真不是我爸打的……”她看看岳文,“我爸的想法是,如果水泥厂还有前途,就不搞什么破产清算!” 见她情绪激动,说话也不似作假,岳文叹了口气,如果王凤说的是真的,那王建东也是身不由已。 王凤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我知道,我爸跟他们走得很近,我爸去陪他们,我去陪他们的孩子,一家人围着人家转,别看这样,人家还是觉着我们就象条狗,也看不起我们,平时说话就能听出来,岳文,我不想这样,我想挺直腰杆做人!” 王凤哭得鼻子眼圈都红了,雪白脸上上泛着红晕,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刚想说什么,七八个工人又慢慢走过来。 昨天是他们送周厚德来秦湾的,也与岳文说了大半个晚上,中心意思就是想让岳文答应他们,阻止破产清算,可是,这哪是岳文一人能管得了的! 第53章 风雨暴 岳文自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更不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至少现在不是,但能回到葛慧娴亲手打造的温暖的小家,过上自己的小日子,水泥厂的混水,他不想再趟,何况这水太深,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周厚德,就是前车之鉴。 秦南区司法局,与葛慧娴所在的街道相隔不远,只要能成功借调,那我挑水来、你浇园的日子就真正在眼前了,但此事没有最后尘埃落定,岳文也不声张,他抱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心态,每天早上仍去辛河工地早检,水泥厂他却再也没有踏足一步。 周厚德被打,刑警队派蒋晓云与曹雷作过调查后,不能说不了了之,但不见下文,周妻忙于在医院照顾醒来的周厚德,没有回到秦湾,也没有人再去追究。 昨天,在王建东主持下,秦湾水泥厂给一千多职工下发了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工人的安置问题、拖欠的加班费及工资的发放及矽肺病工人的检查治疗等实际问题却是一概不提,群情激奋,当场就有人砸了桌子…… “这吃相太难看!” 黑八猛然抬起头来,擦擦嘴巴,茫然地看看仍低着脑袋喝着豆腐脑的彪子、宝宝等人,“哪里难看了?” “不是说你,吃你的吧!”宝宝顺手从黑八碗里舀了一勺豆腐脑,作为岳老板的四大金刚,他是最懂岳文心思的人,岳文私下里就跟他一人透露马上要走了,这些天水泥厂的事他也听说了,他明白岳文这是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在小日子与大道义跟前,没有几个圣人,就是想当圣人,付出的代价也太多。 “老板,再上两斤油条。”岳文招招手,把手里的油条塞进嘴里。 今天又是周疃大集,阴沉的天气下,河道里,一望无际全是各色名式的遮阳伞。 早上顺着工地走了一遍,到了大集这段就走不过去了,几象人往常一样,一起坐下吃早饭。 “文哥,我几个月都没休息了,今天是七一,放我们一天假得了!”彪子把油条泡进豆腐脑里,“你看我这脸晒得,估摸着辛河改造完了,我也要成了黑包公了。”他跟小学教师进展很快,两家大人都已经见过面,马上就要订婚了,这些日子他对形象很是看重,出门就带草帽,但仍是晒得黑不溜丢。 “今天报得有雨!”蚕蛹又端过一盘咸菜来,“文哥,歇一天吧。” “有雨也得赶集,”宝宝抬头看看天上,“也得干活,”他吡笑道,“让我们在工地上度过一个有意义的难以忘怀的节日,迎接党的生日!” “滚蛋,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黑八很腻味,彪子订婚的消息深深刺激了他,郎建萍这几天不咸不淡,让他着实有些上火,“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要不要扫起来放你碗里吃了?” “算了,今天也没法干活,都跟着我上山。”他马上就要走了,这跟着自己的一帮兄弟,除了彪子与宝宝提拔了以外,蚕蛹与黑八还什么也不是,走之前他决定跟陈江平建议,让黑八与蚕蛹接上在金鸡岭的职务,这样也算是半个中层了。 中午在胡开岭家里吃了一顿茴香馅的饺子,几个人分着喝了一瓶“闷倒驴”,黑八还没吃完饭就在炕上打起了呼噜。 窗外,天阴得越发厉害了。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紧接着就是几个闷雷,惊醒了靠在被窝卷上打盹的岳文。 “起来了,起来了,”岳文喊着炕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哥们,黑八的呼噜声仍是打得震天响,他用手捏住他的鼻子,黑八喘不过气来,马上醒了过来。 “快,下雨了,不好走,下午街道还开会呢。” 几个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屋子,雨,已经开始下了,铜钱般大小的雨点砸得地上直冒热气,打得车窗噼里啪啦直响。 车子刚开出村口,周围就被雨雾包围了,低速档……中速档……高速档,车窗前的雨刷快速摆动着,车窗玻璃仍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特么地,好多年没见下这么大的雨了。”车子的四轮溅起欢快的水花,黑八兴奋地直按喇叭。 新修的水泥路,空无一车,黑八的车速很快,晃得几个人东倒西歪,不时招来几句骂声。 透过模糊的车窗,整个落※雁山笼罩在大雨中,风声雨声伴随着混沌的天地,让人心神为之安静。 “文,往哪走?”黑八突然问道,“往街道走。”岳文睁开眼睛,却也茫然了,顺着车窗向外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地全是水,顺着山上往山下流去,路也看不清了。 “走吧,慢点开,走哪算哪。”岳文把紧了车上的扶手,“八哥,慢点开啊,这五条命全都在你手里了。” “开不快,我还没结婚哪!”黑八嘟囔道,有些紧张,弄不好就要掉到沟里,“我靠,这哪是开车,这是开船!” 疾风暴雨中,一辆车子,在漫山遍野的流水中,有如孤舟一般,左右摇晃,朝山下开来。 “别回街道了,直接去周疃大集!”岳文突然醒悟过来。 ………………………………… ………………………………… 周疃大集的水已齐腰深。 雨水从上游水库倾泄而下,从山上倾流而下,来势很急,气势汹涌,许多人来不及转移货物,就泡在了水里。 此时,无论人们是否承认,占用泄洪通道的后果显现了! 河道里,衣服、大米、蔬菜、馒头、鱼虾、塑料袋、垃圾甚至钞票……漂得到处都是,偶尔还能看到游过几条金鱼,追逐着河里的米粒。 芙蓉街道的“庆七一大会”开到一半就终止了,机关干部全体出动,陈江平与邱汇岳撑着伞来到河堤,也傻了眼。 平州是个好地方,依山靠水,气候宜人,历史上没有大灾,原本只能发生在南方的洪灾,没想到北方也赶上了。 “报告工委和管委吧。”两个街道主要领导在新砌筑的堤坝上短暂碰头,不约而同都提出这个意见来,这已不是芙蓉街道能解决的问题了。 电闪,雷鸣,雨一直在下。 绵延六里多地的河道里,到处是哭喊声,哭自己的倒霉,哭自己的货物,到处是咒骂声,骂老天爷,骂自己的男人,骂自己的女人…… 百十人的机关干部象芝麻撒进大海,根本不起作用,面对着损失惨重的商户,个个失去理智,让他们赶紧撤离,可是老百姓舍命不舍财,没有人愿意听…… 待廖湘汀、谭文正、蒋胜等人都赶往这里时,整个辛河芙蓉河段一片汪洋,也一片狼藉,水位上涨得很快,大批小商贩和货物被困在河道中。 蔡永进打着电话联系着水务局,要求汇报雨情,这短时强降雨,水位上涨速度常常令人防不胜防,这样安置在河底人流密集的大集,一旦发生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第54章 我不要打伞的干部 雨下得越发大了,这时才下午两点多,天空却象晚上七点多一样,全黑了下来,依稀可以看到近在几米的人群。 “立即启动防汛应急预案!”几乎所有的工委常委和管委主任都赶到了河堤上,大家都知道,考验开发区班子执政能力的时候到了,而且,今天是七一,党的生日! 如果在党的生日这天,在集中精力建设的新区,发生了重大人员伤亡,无论廖湘汀还是谭文正都是说不过去的,而直接责任人陈江平、邱汇岳,等待他们的只有免职! 但此时,防汛应急与一般意义上又不一样,此时已然受灾,最重要的是抢救群众的生命与财产! “两委办公室,马上下通知,”瓢泼大雨中,闪电不时划过,照亮了堤岸上的一群领导,“全区除沿河四个街道以外,所有处局、街道,都过来增援,工委办牵头,组织部、纪委参与,协助芙蓉街道划分区域,分头抢救群众生命财产!” “协调武警中队,调公安局各派出所前来增援,疏散群众,……” …… 黑沉沉的天空下,是黑沉沉的河面,是拥挤在河里的黑沉沉的人群,小贩的嘶喊声,痛哭声、咒骂声、吵架声……,可以传出几里地去。 “这黑灯瞎火,群众情绪不稳,要防止发生踩踏事故!”蔡永进大声说道。 他话音未落,附近的河道里一个妇女尖利的嘶喊就划破了耳膜,“军军——军军——你走哪去了?军军——” 廖湘汀紧盯着河面,看看蔡永进,“工委、管委办公室带头,马上下河疏散群众!” “严防踩踏事故!严防乘乱打劫群众财物!” “我的要求就一个——零伤亡!” “你也去。”廖湘汀接过秘书王晓书手中的雨伞,“我不需要打伞的干部,到一线去!所有常委和管任主任都下河,做群众的工作!” 王晓书一愣,连雨衣也没穿,带着工委管委几个小伙子冲下河去,几位常委和管委主任也打着伞走下河去。 “调大功率的探照灯,边防有,交矿也有,有多少调多少来……” ………………………………… 廖湘汀坐阵中枢,所有处局和街道都不敢怠慢,河堤上,很快停满了车辆。 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在三公里的战线上,分配着前来增援的机关干部队伍,整个现场人声鼎沸,雨声震天。 可是,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是永远是渺小的。 水位不断在上涨,“廖书记,快到三米了。”蔡永进伞也没打,浑身上下淋了个透,“怎么办,上游的水都开了闸了,山上的水也堵不住……” 就象中国的天气预报永远不会报到气温超过四十度一样,这容易引起恐慌,同样,水位再升,此时也不宜大肆宣扬。 廖湘汀看看漆黑一团的河面,河面上没有丝毫光亮,只能听到间或的雷声和无尽哭喊声、吵闹声。 “怎么才能把电拉过来,”廖湘汀皱着眉头,抬头看看这墨一样漆黑的天空,还泛着黄色,“这河面上太黑,群众情绪不稳,万一哪里出乱子,整个河道就容易发生踩踏,……机关干部……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也是人命啊!” “我通知供电局侯卫东!他们有应急车!”蔡永进道,“群众情绪怎么才能稳定下来?” “把陈江平叫来,”廖湘汀命令道,“他是地主,……唉,这河道幸亏还疏浚了,否则,这么狭窄,后果不堪设想!”他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岳文……” 黑暗中,大雨中,陈江平一身淤泥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头发上还有几块青苔,“损失太重了,损失太重了……” 邱汇岳带人下河了,他就在廖湘汀不远的地方,现场指挥着。 “有没有大喇叭,那种农村的大喇叭,广播一下?”廖湘汀直接命令道,“马上派人到周围村的大喇叭上去广播,提醒群众不要慌张……” 他话音未落,警报却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廖湘汀一阵恼火,公安局谁这么不懂事? “现在发布区防汛办第一号命令,第一号命令!”声音仍不紧不慢,灯光也慢慢在河两岸巡游,看得出是从一辆车上发出来的。 报话器的声音在大雨中,在满河道的喧哗中,仍显得声音太小,但走近却能让人听见。 “谁让发布的?”廖湘汀火气更大,谭文正摇摇头,身为区三防总指挥的区管委常务副主任也摇摇头。 临时帐篷已搭好,水务局的局长请两位主要领导进去,廖湘汀看也不看他,仍盯着河面。 “是我们街道的岳文。”陈东平听说来了,小声道。 刚才几个人一身酒味,让他劈头盖脸一顿训,他本以为岳文带着他们下河了,没想到岳文却搞起了广播。 “河里的群众马上撤到岸上,马上撤到岸上,舍命不舍财,到老一场空,到老一场空!,好,我再广播一遍……” “这怎么说话呢?”蔡永进皱皱眉头。 廖湘汀却舒展开眉头,说话就要说进人的心里去,否则,冠冕堂皇的话说多无用! 嗯,这么多群众与机关干部都挤在狭长的河道里,是应该有个统一的指挥系统。 “现在发布区防汛办第二号命令,第二号命令!所有前来救援的司机马上回到车上,调转车头,打开车灯,打开车灯,照向河面……” “好!!” 廖湘汀大声说道,肆虐的雨水早已打湿他衣襟,但蔡永进还是听到了他语气中的喜悦。 “岳文,有办法!” 河里的不断有人上岸,两岸一时尽是发动机的轰鸣,伴随着滚雷与闪电,蔚为壮观。 慢慢地,两岸警车、轿车、越野车,无数车灯亮起,一条条雪亮的光柱投向河面,照亮了河面,辛河中的散乱的人群立马看得清楚了…… “以前也这么淹过,但没象今年这么厉害……”陈江平也看到了河里密密码码的人群。 廖湘汀打断他,竖耳倾听着,周围村子的大喇叭开始发威,四个村的四个大喇叭几乎覆盖了这三公里长的河道。 黑八、宝宝、彪子、蚕蛹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辛河的上空…… “一是大家不要拥挤,注意安全;二是大家要看好孩子,不要走失;三是大家不要再顾货物,撤到岸上……” “嗯,这几条想得好,现场估计没问题了,”廖湘汀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但仍是站在磅礴大雨中,“水务局,泄洪准备好了吗!” “泄洪通道的闸门锈死了!”猪一样脑袋、猪一样身子的水务局长很不好意思地说。 第55章 替罪羊 “闸门生锈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脑袋生锈,你不用站在这里,到现场去,站在这里闸门就能打开吗?”风雨中,廖湘汀的脸色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丝毫不给水务局长面子。 水务局局长尴尬地笑笑,穿着雨衣尴尬地走了。 水位仍在不断上涨,武警、边防,公安,加上机关干部,在千余辆车灯的照射下,虽然仍是风雨如晦,但那些仍站在雨中的商贩开始慢慢朝岸上撤离,一步一回头,走一步停一步,从高处望去,河道中间的人群开始减少。 但,刚刚搭好的花棚、轧芝麻油的机械、成箱成包的衣服、一盒一盒的鱼虾、回收的旧自行车、成排成列的瓷器……全都泡在了大水里。 上岸的群众有的目光呆滞,抹着眼泪,有的哭天抢地,眼泪也如这暴雨,倾盆而下了。 岳文开着猎豹在堤岸上来回巡视着,车外的哭喊、咒骂声,声声入耳,让人痛心。 “我这刚从景德镇进的瓷器,二十多万,一场大水就都变成破瓦片了。”河里全是受惊的人群,碰撞之下,瓷器碎了,都不知道要谁赔偿。 这男子刚喊完,众人比赛着诉起苦来,“我刚从韩※国进口的榨油设备,四台机器,全泡水里了……” “我的衣服哟,水淹了谁还要,打折人家都不买!” …… 小时候在场院收夏粮,大雨来了,抢不走的小麦都泡在了水里,父母那焦急心痛的表情仿佛就在昨天,岳文的车慢慢停了下来。 他看看河道里,在车灯的映照下,水位一直在升,这里他太熟悉了,一天一趟,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到哪里高哪里矮! “陈书记,”天色渐渐亮了一些,起码对面的人能看清楚是谁了,岳文看到陈江平,马上下了车,“再不泄洪,河道里的东西就全毁了,水务局呢?” 陈江平看看廖湘汀与谭文正,两位区主要领导都在呢,还轮不到芙蓉街道来发号命令。 岳文此时才看到浑身上下也是湿透的廖湘汀等人,混在人群中,与普通机关干部毫无两样。 廖湘汀却皱了皱眉,相隔不远,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这个时候,你中午喝酒去了?”谭文正严肃地看着岳文,“中午不准饮酒不知道吗?” 区里有禁令,除非工作接待,否则中午一律不准喝酒,但在街道,直接与老百姓近距离打交道的一线,你不喝酒许多事就办不了,你不喝洒村里的书记、村长就以为你是不给面子,看不起他们,而许多工作要靠村里去完成。 “江平,你们芙蓉街道的干部是不是中午都喝酒?”谭文正突然又把矛头指向了陈江平。 “没有,中午他有接待任务。”陈江平替岳文掩饰着,心里却在腹诽,这救灾抢险的时候,还捣鼓这些小破事干嘛? “岳文,你是负责辛河的管理吧?下这么大的雨,你不靠在河滩上,还去喝酒?”谭文正见陈江平要解释,马上打断他,“我不管你有没有接待任务,你负责的工作,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要严肃处理。” 陈江平看看岳文,马上明白了,谭文正是想把岳文当作此次洪水的替罪羊了,毕竟,处理一个年轻的干部要比处理一个资历深的干部容易,处理一个副职要比处理一个正职容易。 大水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不处理人是说不过去的,处理人,则对上对下都能有个交待。 廖湘汀看看谭文正,不言声地转过脸去。 “我又不是河长,我管得着吗?”岳文急了,“我只是负责施工,也不负责排涝……” “别说话。”陈江平也急了,抬腿踢了他一脚,他看看廖湘汀,“有话以后说。” ………………………… 下午2时50分许。 “廖书记,”蔡永进匆匆赶过来,后面跟着水务局局长,“现在洪水不断上涨,最高时一度超过闸坝0.6米,辛河沿河两岸有十四个村,将近八万人口,老百姓都还没转移……” 廖湘汀与谭文正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河里的商贩已经损失严重,但如果河流两岸受灾的话,灾后安置、重建等问题将接踵而来…… “由于水流反复冲刷,上游三个街道附近河岸不时出现小面积塌方,有的缺口越来越大,最近的民居离缺口仅约20米远……”水务局局长补充道。 “其它地方呢?”谭文正问道。 “沿河三个街道都差不多,但,”水务局局长看看陈江平,“就芙蓉段河道,很牢固,就有一处垮了,芙蓉街道的工程质量没的说。” “嗯,我们所在这一段,我也看了,都很牢固。”蔡永进道。 廖湘汀看看陈江平,陈江平解释道,“那一段正在修,因为赶集就耽误了……” 廖湘汀一下打断他的话,命令道,“抢险队上来了吗?抢险物资也要马上到位……”他又看看水务局长,“老冯,闸门开了吗?不能光堵,得把洪水泄下去!” 水务局长一脸难色,“水流太急了,没法靠近……” “我不听理由,我就看结果,”廖湘汀一挥手,“要是淹没了村庄,你不用干了!” 话说得很重了,水务局长的脸色比辛河里的水还浑,他一句话不说,匆匆赶过去,边打电话边骂起来,“刘军,你这科长是怎么当的,闸门再不开,你不用干了,我不听理由,……我就看结果……” ………………………………… 下午3时许。 由水务局等单位迅速组成的抢险队伍赶赴现场,沙包等抢险物资也及时运了上来,上游新洪峰抵达,现场水流越来越湍急,抢险人员投下的数百个沙包很快被席卷一空。 两位主要领导真是急了,水务局长则彻底不敢露头了。 “去闸门。”廖湘汀铁青着脸上了车。 蔡永进一施眼色,早已站在身旁的王晓书也坐进车里,“廖书记,能不能请求平州的驻军部队,用炮轰开?” 廖湘汀看看窗外,一群干部跟了上来,“我们协调不了,得通过市委市政府,再说,部队的火炮拉过来,也来不及!” “我联系一下吧,”廖湘汀想了想,“双管齐下,让民爆公司准备炸药,不行的话,就实施爆破!” 车子在泥泞的路上行驶着,可到了闸门跟前,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由于多年雨水缺少,闸门多年没有使用,沉重的闸门再也升不起来。 闸门前的水已经不断上涨,慢慢没过闸门,水流湍急,泛着浑浊的泡沫,无人敢上前。 “廖书记,来了,来了,”水务局长穿着雨衣从后面赶了过来,“民爆的专家来了!” “赶紧吧。”看水务局长还要解释,那是典型的要挨训的节奏,蔡永进赶紧拦住他,“马上组织爆破!” 下午3时40分。 众人都远远地退到了一旁,民爆公司的几个人不敢下水,想办法弄来一根“爆破竹竿”,顺利地架入闸口之中,轰然一声引爆,却只激起了一团轻微的水雾。 “再想办法。”廖湘汀铁青着脸。 下午4时40分。 爆破专家们再次找来一根竹竿重新设计装药,再次引爆,地表震动,水雾飞溅,却仍无法撼动坚固的闸门。 第56章 玩命 两次爆破不成,廖湘汀开始急起来,与谭文正一道,马上安排如何疏散沿河的群众。 可是,面对世代居住的家园和屋中的财产,何况洪水还没有决堤,还没有进门,要想做通群众的工作,那可比河水没过胸前的小商贩们难太多了。 刚才远远站立的人群慢慢又涌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当着诸葛亮,替爆破人员想着各种办法。 水流湍急,已经漫过闸门,可是闸门两侧是可怕的漩涡,一旦卷入水底,后果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出来,因此,大家只是当着诸葛亮,却没有人充当猛张飞,当阳桥上一声喊,跳进这激流中。 岳文站在人群里,见这里人多热闹,宝宝等人也都从村里赶到现场。 “要是有人能游过去,把炸药包放进闸口就好了。”一爆破人员在竹竿上重新固定好炸药,看看周围的几个小伙子。 “别有人,你自己游过去。”宝宝笑道,“这就是你们的活儿,谁也替不了你们。” “我们是爆破组,不是抢险队!”那人红着脸杠上了。 雨还在不断下着,可是面对着咆哮着的浑黄的水流,却无人敢于下水尝试。 “去,找两架长梯子来,”岳文拨开人群。 一旁布置工作的廖湘汀和谭文正不由自主都朝这里看着,陈江平的心突然放回到肚子里,眼膀这个小伙子,敢想,敢干,而且能干,会干,有时棘手的事一来,他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他,他办事,陈江平很放心。 “把梯子成十字架形状绑到一块,”岳文道,“这样就不怕漩涡了。” “好主意,赶快下水,这样就没危险了。”那爆破人员夸道。 “那你下水。”岳文马上接口道,“反正没危险。” 那爆破人员立马不说话了,周围的人都笑起,对这样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都是看不起的。 很快,竹梯绑到一块被扔下了河,虽然水流湍急,十字形的竹梯在河里打着转,但始终沉不下去。 岳文笑着把黑八拉到河边,撺掇道,“八哥,不是有句话吗,不怕不干,就怕领导看不见,这机会千载难逢啊,所有的常委和管委主任都来了,你下水,把炸药放进去,嚯,这下,你不想提拔都难。” “我不去,这可是玩命,”黑八一口拒绝了,面色严肃,不容质疑,“岳文,你都坑了我一回了,上次我差点挂了,……我不去!” “这回不一样,”岳文笑着,“你看,那是在金鸡岭,顶多卜凡一个组织委员在场,现在你看有多少领导,哎——那不是你爸吗?” 黑八慌忙转过头去,嘴里犹自念叨着,“哥这条小命还要留着娶媳妇,哎哟,……”话音未落,脚步一趔趄,就掉进了傍边的水里。 黑八在里面扑腾了几下,就抬起头来,“岳文,我就知道跟你在一块没好,你阴我——” “嘿,别骂,要不掉下河就不值当了!你看领导们都朝这里呢!八哥!坚持就是胜利!人民等着我们立功消息,兄弟,顶住!给我顶——住!” 岳文笑着摆摆手指,人群里已经看见有人下河,他大声喊道,“芙蓉街道的宋铁霖下河了,把炸药递过来!” 几个人在金鸡湖里游过泳,彼此水性都知道,黑八也不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小时候也是池塘、水库里的常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黑八身上。 廖湘汀、谭文正等领导简单地布置过后,都一齐走过来。 “小伙子,有危险就上来!”廖湘汀喊了一句。 黑八踩着水,朝岸上大喊一声,“没问题!”当着区工委书记,他还想再喊,可是灌了一口黄汤后,马上把嘴闭上了。 “这是粮食局老宋他儿子!”蒋胜轻声在廖湘汀旁边介绍着。 “好,好!”雨雾中,廖湘汀看到了同样打着雨伞的老宋,一张黑脸没变,但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一脸关切,一脸担心。 雨,落进闸门前的漩涡里再也不见,上游的水却汹涌而下,黑八一只手攀着竹梯,一只手拿着竹竿,在水中不断转圈,就是接近不了闸门,突然,竹梯被转到了漩涡附近,他马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在吸附着他…… “我去。”岳文脱下衬衣鞋子,一下跳进了水里。 “我也去。”宝宝二话没说,待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时,彪子早跳进了水里。 蚕蛹一犹豫,一闭眼一咬牙,也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五米多深的水中,虽然是夏季,仍是冰凉,不一会功夫,岳文就感觉冷得直打哆嗦,上下牙关一直打架。 十字形的竹木梯子不断转动,待岳文游近,一拉梯子,黑八马上感觉到往下吸他的力小了许多,他无力地趴在梯子上,“我靠,幸亏……你有……良心……”黑八冻得话已说不成个。 “宝宝,你们四个人把着梯子四个头,踩水往前走。”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阴霾的天空,岸上的人一片肃穆。 十字状的梯子在在湍急的水流中不断前进,岳文靠在梯子中间,等过了漩涡,他轻轻踩水游到闸口附近,将炸药放了进去。 “撤!” 五个人撇下梯子,奋力朝岸边游去。 ……………………………… 七一,5时10分许。 在清场之后,所有领导及在场机关干部、群众的目光都投向了闸门,五兄弟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河水不断从身上流下,但没有一个人换衣服,也在现场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但心却一样齐,一样企盼…… “轰——”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一股高达20多米的巨大水浪混杂着泥土从闸口处冲天射起,腾起二十多米的水柱,坚固的闸口终于被炸开了一道宽约10米的大口,浑黄的浊水奔流而下,声若惊雷,气势如虹…… “好,”廖湘汀高兴道,转头看看区工委管委一班领导,“灾区如战场,抗灾如打仗,这五个小伙子,好样的,都是芙蓉街道的?” “都是我们芙蓉街道的,”陈江平看看蒋胜,“都是芙蓉街道的小伙子!” …………………………………… 河水东流,奔腾远去。 村里的老百姓的房屋和财产保住了,可是,等水位慢慢退下去,辛河里一片狼藉,小商贩们都下河收拾着自己的货物,可是哪里还分得清? “周疃大集年前必须搬迁完毕!”廖湘汀看看其它领导,“这是天灾,损失太惨重了!”他一语定音。 陈江平马上抬起头看看谭文正,谭文正脸上有些尴尬,这一句话是天灾,那就不是人祸,算是把岳文从砧板上救了下来! “大集,以前搬过几次……”蒋胜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廖湘汀打断他,他穿着水鞋,沿河走着看着,“嗯,芙蓉河段修得好!好!”他大声道,“这是百年工程,就要有百年质量!纪委牵头查一查,其它三个街道的工程里面,有没有以权谋私的行为,有,要严惩!!” 第57章 岳扒皮 风雨过后是——晴天! 拼搏之后是——荣耀!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伴随着《在希望的田野上》欢快喜庆的音乐,岳文又一次站在了全市半年总结暨抗洪抢险表彰大会的领奖台上。 与年终先进不同的是,年终时,是岳文一人上台领奖,而这次却是兄弟五人一同作为表彰对象;年终时,是岳文作为先进个人来领奖,而这次却是作为先进个人和抗洪英模接受颁奖;年终时,他只是上台领奖,而且还当众出丑,而这次,却是要作为开发区精神的六位代表之一作典型发言! 阮成钢看着白衬衣蓝领带的岳文,正慷慨激昂地念着手里的稿子,不禁暗叹一声,秦南区司法局他是去不成了! 廖湘汀在去年年终工作总结时就提出了重振开发区精神,二次创业,后来又加了开发区速度的提法,而岳文作为全区各条战线上涌现出的英模人物,成功地成为开发区精神的典型! 阮成钢慢慢翻看着手里的材料,他下意识地一抬头,蒋晓云也在认真地看着,他又是一声长叹,蒋晓云几乎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她的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师傅的眼睛? 可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岳文也真是狗胆包天,阴差阳错把蒋胜的老婆打了,他不由地抬头看看坐在主席台上的蒋胜,这两人啊,没戏了!彻底没戏了! 表态发言也就是五分钟,但短短的五分钟却相当不易,因为这六个人是从全市精挑细选出来,组织人事部门与两委办共同拟定名单,管委主任与副书记审阅之后才由廖湘汀最后拍板定夺。 阮成钢慢慢翻看着手里红色的《光荣册》,嚯,他赫然发现,岳文不光是开发区精神的典型,还是二次创业的典型,抗洪救灾的典型,后面的先进村庄的名单中仍有金鸡岭的名字! 呵呵,惟一的“三料典型”,阮成钢笑了。 “三料典型?”同样,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队伍中,有愤愤不平了,人黑八仍为不能上台领奖而气馁,看着台上岳文激扬顿挫、万人瞩目,心里就更加窝火。 “那天他还喝酒了呢!”黑八小声嚷嚷道,“他那是酒令智昏!” “那你为什么下去了?”宝宝坐在黑八后面,弹了黑八后脑勺一下,“也是酒令智昏?” “我那是为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见义勇为……” “屁!”蚕蛹奸笑道,“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你是让文哥一脚踹下去的,”他顺手在黑八肥肥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八哥,你这可是一脱成名啊!” “滚蛋,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味了呢。”黑八不耐烦地看看蚕蛹,又开始声讨岳文,“他就是岳扒皮,建筑商都这么叫他,背后叫啊,不敢当面叫,他光知道压榨我们,我们这半年容易么,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吃得比猪还差,干得比驴还多……” “八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宝宝吡笑道。 “猪狗不如呗。”彪子嚷嚷道。 “好了,都会抢答了,”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周围的人纷纷暗笑,万建设瞪他们几眼,这可这几人根本不屌他,“八哥,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幸亏文哥还惦记着提拔你们……”他看看周围,这可是个敏感话题。 黑八却一下来了兴趣,马上改变口吻,“这压榨都是正常的,什么时候提拔?” 宝宝吡笑道,“估计是没戏了!” “怎么没戏了?” 宝宝心里道,看这样子,下半年,岳扒皮是要大干一场了,但他口风严密,嘴上却说道,“因为你嘴欠!” 黑八媚笑着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我改还不行吗?潘德宝,潘主任?” “你跟他说得着吗,跟岳扒皮说!”蚕蛹见宝宝插根狗尾巴草,冒充大尾巴狗的样子,不待见宝宝了。 “别说了,廖书记开始讲话了。” 区里的青年干部都喜欢听廖书记讲话,没有大话套话官话,没有水分,没有修辞,风格朴实接地气,很吸引人。 几个人顿时静下来,黑八还要嚷嚷,却被无数道眼光扫视着,赶紧闭了嘴。 廖湘汀满面春风,脱稿而出。 “今年开春,在年终总结表彰大会上,我提出了要重振开发区精神,二次创业……上半年,全区各行各来,各条战线上,涌现出一批杰出代表……” 按照惯例,廖湘汀依次点评了一下六位典型,“但,在这里,我想着重说一下芙蓉街道的岳文同志。” 全场哗然了! 区工委书记在全市的大会上对一个年轻干部作出着重表扬,还是首次! 汗出脸红了! 被在全区大会上当着全区机关干部的面进行表扬,也是首次! “什么叫开发区精神?上次我没有总结,这次,工委办公室给我拟的稿子挺好,但也没说到点子。” “我认为,开发区精神就是‘敢担当、敢突破、善攻坚’,我们就是要用开发区精神去创造开发区速度,实现二次创业的目的!” 廖湘汀看看下面密密码码的机关干部。 “我在这里点到的岳文同志,就是开发区精神的代表,刚才大家也听到了,满山遍野,跑断了腿,不畏专家,脚踏实地,引来水源,这就是敢担当,敢突破,善攻坚的开发区精神,……拆除加油站,八年没通的断头路在他手里一朝通车,群众放鞭炮庆祝,这是什么,这还是开发区精神!……抗洪,第一个跳进水里……” 黑八很不服所气,嘟囔道,“我是第一个……”马上又射过无数道厌恶的目光。 却听廖湘汀在会场里继续回荡,下面鸦雀无声。 “……冒着生命危险,炸开水闸,力保辛河两岸家园繁荣,群众乐业,这还是开发区精神!” “他用这种精神创造了开发区速度,岳文同志主持的辛河芙蓉段改造远远走在了前面,嗯,有人要说了,芙蓉街道有玉,这不假,但是我问一句,那为什么以前发现了没有作用,现在发现了不仅把淤泥清理了,还带动了一条新的产业呢?” 廖湘汀扫视着会场,“这是因为,你还在被窝里睡大觉的时候,岳文就戴着草帽子上工地了,你还在酒桌上应酬的时候,他还在工地上披星戴月……” “这个过了!”岳文小脸一红,但不自觉挺直的胸膛,脸上象蒋胜一样,一脸肃穆。 “……你敢得罪人,把水泥砂子摔在黑心建筑商脸上吗?大部分人,不敢!” “相信在下半年的辛河拆迁与建设上,岳文同志依然走在前面!这就是二次创业,就是用开发区精神创造开发区速度,达到走在前列的目标……” 廖湘汀似科仍是意犹未尽,当讲到新区建设时,又拿岳文说起事来,“我也听说,建筑商背后都喊他岳扒皮,我倒希望开发区有更多的这样的扒皮干部,扒奸商的皮,干老百姓的事!” 他的眼光扫视着台下。 “顺便说一句,芙蓉街道的辛河河堤砌筑经受住了百年一遇的洪水的考验,可是其它三个街道的河堤,不同程度都出现涨裂、坍塌,垫方不实、砌石不规范、灌浆不饱等问题都存在,……嗯,区纪委已对其中一个街道的负责人立案侦查!……” 啊! 第58章 先驱与先烈 大会结束了。 人流都朝出口走去,可是,黑八拉着宝宝等人却逆流而行,左推右搡挤到了主席台下面。 表彰人员都是坐在前几排的,岳文见人多,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往外走,黑八就挤到身边,“文哥,借我用用,借我用用。”他凑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把岳文身上的绶带摘了下来。 “那飘带,你用不用?”宝宝吡笑着指指岳文蓝色的领带,象大海一样的深蓝色,“道具要齐全才是真的。” “用,用,为嘛不用?”黑八就要伸手去摘领带,岳文一把打开他,“干嘛?”他自己解了下来,这玩艺,大夏天的,戴在脖子上勒得太难受。 黑八把绶带往自己身上一披,胡乱地套上领带,又一把夺过荣誉证书,“照像,给哥照张像!” 几个工委的工作人员站在台侧,笑嘻嘻地象看西洋景一样,岳文脸上挂不住了,“得了,走吧,年终的时候自己站到上面来” “行了,”黑八却不理会正主了,他凑到宝宝跟前,“观赏”着手机里的相片,“回头拿给建萍看看,哥往河里这一跳,就没白跳!” 几个人说笑打闹着出了会场,岳文下意识地四下瞅瞅,却没有那辆熟悉的警车和那个熟悉的倩影,他顿觉心里一暗,好些荣誉一时也好象黯然失色了…… ……………………………… ……………………………… 下午,芙蓉街道党工委扩大会议召开。 会议的议题之一就是落实全区半年工作总结暨抗洪救灾表彰大会精神,但明天还要召开全街道的机关干部会议,陈江平这一块讲的很少。 辛河的改造,包括接下来的市政工程和景观工程,水泥厂和周疃大集的搬迁,这四块重点任务,才是他要讲的重点。 在开发区,相对于廖湘汀与谭文正,他只是个中层领导,可是回到芙蓉街道,他就是这里的一把手,坐在会议桌的顶头,背后就是党旗,无声宣示着他的权威。 邱汇岳,虽然在长圆桌一侧就坐,紧挨着陈江平,但高下立判。 这世上,原本见利忘义、见风驶舵的人就多,机关里更充满了精于算计、忙于趋利之人,邱汇岳与陈江平掰了几回腕子之后,陈江平已然看出他不听话来,又是几个回合下来,邱汇岳的话已经不好使,颇有令不出办公室的尴尬,就是有些村干部,也在背地里嘲笑他。 “邱主任,”陈江平捋着头发,靠在椅背上,岳文注意到,对待老资格的人大工委主任,陈江平是坐直身子讲话的,“你,说说水泥厂。” 语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语气也轻得不能再轻! 邱汇岳看了陈江平一眼后,就不再看他,对着一众班子成员和中层讲起话来。 “破产清算,是当前的大形势,是运用市场机制、经济手段、法治办法完善企业退出机制……” “什么形势?”陈东平突然插话道,底下立马有人窃笑起来,党工委书记很不礼貌地打断办事处主任的情况,还真没有,“我们不明白,省里的文件在哪里,嗯,明星?” 祝明星马上道,“没有,我没有收到。” 大家都把目光盯住了邱汇岳,“在我屋里,我还没看完。”邱汇岳解释道。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学习!”陈江平笑得很强势,下面的中层也都笑起来,谁都听得出陈江平是在调侃邱汇岳。 邱汇岳也知道,陈江平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让他下不来台,他刚辩解什么,陈江平一摆手,“继续说。”口气比训斥一般的机关干部还要不客气。 岳文长叹一口气,但愿自己将来不会跟邱汇岳一样,这人怎么象是让屎糊了心呢? 是人的本性如此,向来头上不要人,还是情商不高呢?如果情商不高,不可能干到管委办公室副秘书长,那只有本性如此,头上不要人,惟我独尊了,难道仗着给蒋胜做过几天副秘书长,就敢到芙蓉街道来装逼?陈江平在组织部、在工委办公室白混了?! 高手过招就在谈笑间,邱汇岳一上来已是输了两着,如果不转变对陈江平的态度,今后的处境怕是更艰难。。 邱汇岳慢条斯理地喝口水,以示对陈江平的不在意。 “区里成立了破产清算领导小组,管委那边蒋胜主任牵头,经贸局曹昆局长任组长,法院、律师参与……”这些他都已经跟陈江平汇报过,但这种形势下,必须得说,因为其它班子成员还没听到。 “等等。”陈江平又打断了他,邱汇岳立时脸红耳赤起来。 一慢二看三通过,是陈江平的行事作风,但看明白想明白之后的通过之时却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 对水泥厂,他是有顾虑的,梁莉、戚力群在里面搅合,准没好事,他也知道里面的水很深,但水泥厂破产清算,简简单单一张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就把工人的权益都拿走了?这就说不过去了,他早过了生气的年龄,可是这次真的很上火。 你们吃肉,街道汤都不能喝一口,最后工人的养老、保险,矽肺病工人的救治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们一股脑全部给了街道,哪有这样的好事? 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他一个解释,他的老搭档蒋胜,也没有。 他习惯了谋定而后动,总觉着哪里少了一块,对,廖湘汀还没发表意见,就是自己跟廖湘汀当面汇报,廖也没有明确的意见。 要知道,领先一步会成为先驱,领先两步,就会成为先烈,他还有老婆孩子,他不想捐躯,也不想当先烈。 “岳主任,你的意见?” 众人都把目光射向岳文。 岳文暗叫不好,看着陈江平一幅重视自己、察纳雅言的样子,心里却破口大骂开来,直接问候了陈江平的祖宗。 平时,自己被大家看作是陈江平提拔的人,此时,自己的意见,肯定是被认为代表陈江平的想法,但自己此时又不能不说话,附和着邱汇岳说,那真实的想法以后更无从实现。 这条老狐狸,岳文忍不住看看陈江平,他正气定神闲地倚在椅上往后捋着头发,可以说,他真正控制了党工委会,是芙蓉街道真正的一把手。 “邱主任,水泥厂的情况可能跟其它厂子不一样,有些厂子要急于破产,还是可行的,可是,现在水泥厂,前些日子宝岛水泥刚来过,与我们有合作的意向……”岳文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可是邱汇岳早所他看成了陈江平的喉舌,心里憋着一口气哪,这话里就不客气了,而且岳文只是个主任助理,虽然取得过成绩,但在这个重视职务与级别的机关里,在这个论资排辈的机关里,他仍看不起岳文。 第59章 怼 “据我所知,宝岛水泥自从离开开发区后就再没有下文,”邱汇岳笑道,“我倒是前几天看报到,人家不断在考察,秦湾开发区只是人家的备选目标吧?” “水泥厂还有与中建设的合同,新区的许多面目水泥采购都可以……” “这不切实际,也没有道理,合同履行完后呢?” …… 岳文说一句邱汇岳否一句,把在陈江平那里吃的“鳖”和喝的“大曲”,都朝岳文使了出来。 一众领导班子成员象看笑话一般看着两人,岳文看看陈江平,陈江平却象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好象此事与他无关。 “下个周我决定再到北京去一趟,中建工那里……”岳文倒底年轻气盛,亮了底牌。 邱汇岳笑了,他轻轻一按桌子,仿佛就要从会议桌后跳出来,他与中油化的武胖子吃过一次饭,武胖子也不听从哪听来,挤兑岳文说,岳文在人家那里等了两天,根本见不着人,招标的时候使了坏,听说中建工的老总对他的人品很是鄙夷。 “等了两天都见不着,这次去就能见着吗?”邱汇岳又一次打断他。 “那照您的意思,”岳文左眉毛一挑,食指与中指敲了一下桌子,“水泥厂就该自动倒闭,等待破产,不需要想任何办法,不需要做任何努力,让它自生自灭,让一千多工人自生自灭,将来所有的负担都转嫁到街道头上,谁如果不同意,有意见,去求访,谁也会在半夜三更让人拖出被窝揍一顿?” 他的语速很快,象射机关枪一样射向邱汇岳。 邱汇岳有些吃惊,平时笑眯眯的岳文,见到他总是邱主任长邱主任短,说往东从来不往西,说撵狗从来不赶鸡,今天吃了枪药了? 他下意识看看大家,有的脸上兴灾乐祸,有的则一脸麻木,有的静观其变,没有一人想来维护他这个主任的权威。 “话不能这样说……”邱汇岳镇定道,“水泥厂这个样子,用了多少法子,我在管委的时候就知道,多少年没翻过身来,以前不行,将来也不行,……秦湾水泥厂是市属企业,管委定了调子,我们就应执行,否定破产清算,必须请示管委才能执行。” 陈江平阴沉着脸,突然插话道,“你,去请示吧,我们,讨论下一个议题。” 邱汇岳一下哑了火,想说的话一下又憋在了心里,可是,这火噌噌直蹿,直到会议结束,他终于忍不住了。 “……啊,我们有些干部,风气不正,事情干不来,还妒忌别人干,仗着区里有关系,到处打小报告。“陈江平看都没看邱汇岳,也没有点名,但人们都清楚,他批的就是邱汇岳。 “每个街道有每个街道的具体情况,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具体对待,上级作出的决策部署,我们坚决拥护,不是说有令不行,但我们的的想法也要反映上去,一味只知道死搬教条,……” “砰——”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邱江岳身上,大家都意识到,街道的老大跟老二的矛盾激化了,从台下走上了台面。 “你骂谁?”邱汇岳铁青着脸。 陈江平也不生气,慢悠悠喝了口水,“党工委扩大会是骂人的地方?你邱汇岳的觉悟怎么比个小学生还低?” “好,你不是说让我去请示吗?我现在就去!”邱汇岳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笔记本。 “去吧,”陈江平并不着急,“明星,把我们给工委和管委打的请示打印一份,给邱主任带上。” 邱汇岳一下转过头来,愤怒地盯着陈江平,半晌,一句话不说,摔门而去。 “端个茶倒个水,侍候个人还行,干具体工作,还不如刚毕业的学生。”陈江平笑道,又礼貌地征求着班子成员的意见,还有没有想要讲的东西,“好,散会!” 大家纷纷站起来,却个个心知肚明,都知道他说的是邱汇岳在管委当副秘书长的事,这个学生,那无疑就是岳文了。 见陈江平在一群干部的簇拥下离开,马上有人到办公室借请示工作之名表达着自己的立场,岳文没有随波逐流,可是等到了十点钟,陈江平又把他从水泥厂叫了回来。 周疃大集必须搬迁,是廖湘汀定下的基调,没有异议,作为党工委书记只能执行,但正象那天蒋胜说的那样,几次搬迁未果,他感觉肩上的压力陡增。 “这活儿还没干完就象卸磨了?”陈江平对岳文在会上的态度是满意的。 岳文愣了,他只与宝宝一人讲过自己要走的事,宝宝肯定不会透露,“你不用猜,秦南区的人,我比你熟。”陈江平笑道。 岳文心里马上又问候了一下他的父母,这人的城府也太深了,这话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不说,他永远能掌握住,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就能知道,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就象已经打报告给工委和管委,可是邱汇岳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 “我就跟你说一句啊,”陈江平看着岳文,“水泥厂的问题不解决,周疃大集的问题不解决,你哪也去不了,你去了我再把你拽回来。” 他能办得到! 岳文感觉自己就象潍※坊的风筝,线是掌握在陈江平手里的。 可是陈江平也有感觉,廖湘汀虽然没有指示,但他明白廖湘汀一贯的动作,越是他不直接指示的事,后面越蕴含着大的动作。 “这地球离谁都转!”岳老板不乐意了,挑衅地看看陈江平。 陈江平不为所动,“驴拉磨马拉车,你就是来解决这两件事的最佳人选。” 这骂人都不带脏字,岳文气急,这是把自己当驴当马了! “把这两件事办明白了,我敲锣打鼓把你送过去。”陈江平 又变得苦口婆心了,“再说,你现在成了三面典型,你走,得廖书记同意!” 这句话倒是真的! “我的意见,还是拆迁大集在先,你考虑一下,但我不干涉你的思路,”这等于把命令下达了,又等于卖了个好,岳文咬着牙,“对了,我差点忘了,山海水泥厂要过来,就是上次山海大厦我那个同学介绍的,你负责接待一下。” “京城那边我也约好了。”岳文道,哪里约好了?人都见不着。 “好,”陈江平平静道,“那你去京城,我们双管齐下!” 第60章 美女如此多娇 七月,满大街的芙蓉树都变得郁郁葱葱,红缨如冠,冠盖如云。 绿树,红缨,碧水,蓝天,整个芙蓉街道走到哪里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淡淡、甜甜的芙蓉花香,随夏风吹过,让人迷醉,可是眼前更让岳文迷醉的是芙蓉树下的王凤,火烧云映红了天际,也映红了合欢树下的王凤。 王凤今天打扮地分外妖娆,吊带装、包臀裙,露出雪白的肩颈和两条迷人的长腿,风吹芙蓉花落,更显女儿本色。 美女如此多娇,引无数青年竞折腰。 “hello,who are you!” 岳文感觉自己心里也是火热的,今晚,他推掉了三个应酬,一人前来,只为王凤说有事要商量,可是当这蹩脚的英语一出口,他自己感觉都是无话找话说,可是他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在那片雪白处逡巡。 食髓知味,差不多两周没见着葛慧娴了,岳文感觉特么地真饿!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王凤娇嗔道。 “哎,你说对了,”岳文吡笑道,“以前还真没见过,这不刚见着吗?” “就你会说话!”王凤娇媚地一笑,上前挽住了岳文的胳膊,胸前的波涛立马触碰着了他象岩石一样的胳膊,哎哟,岳文立马不蛋定了,他暗道,哪个龟孙发明的这个词,真特么地形象! “呵呵,这天更热了,马上就要大暑了吧?”还没到大暑,岳文已是感觉人在火炉里了。 “上午工人又去求访了吧?”王凤笑着挽着他往办公楼走去,“我听说,你又要去京城?带着我一块吧。” “你?”岳文看看王凤,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他的目光不断向下,就象许多被抓拍了的名人一样,与女明星在一块,那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向下脖颈之下留恋,“你爸不是已经下发了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了吗?这水泥厂马上要破产清算了,我们可是跟你爸的思路不一样。” 王凤看看他,玉手一伸,推开了办公室虚掩着的门,岳文眉头不由一挑,“你爸呢?” “出差了。” “噢——那你也想出差?” “我也想跟着你去京城看看,对水泥厂,我是有感情的。” “可是,孤男寡女实在不方便,老周又不能下床……”岳文吡笑道。 “有什么不方便?”王凤嘴角一翘,娇嗔的样子煞是好看,“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你不还是机关干部吗?” “可是,俺也是个正常男人啊,”岳文走到王凤坐的转椅上,坐了下来,“万一我再动了坏心思,这干柴烈火的,烧起来可不得了!” 王凤笑着坐在了办公桌上,媚眼如丝,秋波横撩,“那就让它烧好了!”短裙上扯,雪白的大腿更是诱人。 “现在我就想烧!” 王凤浑身燥热,脸上滚烫,却又感觉软弱无力,她无力地推拒着岳文,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丝丝娇吟…… “哎呀——” 岳文突然一下子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凡尘,从红尘颠倒中堕入痛苦的深渊。 王凤“扑哧”笑了,脸色酡红,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又看看这个弯着腰不断在地上转着圈的男人,不过,这次的主角换了,呻吟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他了。 “能不能轻点,这样会出人命的!”这痛苦的男人转了半天,突然又冒出一句痛苦的话来。 王凤一理鬓角,笑道,“活该,我可学过跆拳道!” “高丽鬼子的东西,全是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岳文夹着腿弯着腰坐在了沙发上,他看看隔壁的房门,“出来吧!” 王凤也下意识地看看房门,“什么意思?” “王建东,出来吧。”岳文高声叫道。 “王建东也是你叫的?”王凤不乐意了,踩着高跟鞋走近岳文,“我爸出差了。”见岳文趴在沙发上,忽然又抬起头来,她脸色又是一红,“再偷看,再偷看,削你!”后面的一句话,她声音很低,就差在岳文耳朵边上说了。 “你爸,出差了?你,骗狗呢?”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毛病,“王凤,我帅吗?” “还行吧。”对话转变得太快,王凤有些跟不上节奏。 “对啊,我就纳闷了,鄙人长得不帅,也没有钱,你为什么整天陪着我,就差陪我上床了!?” 王凤脸一红,啐了他一口,还没说话,却听岳文继续说道,“无利不起早,肯定是有目的,你不抽烟吧?” 节奏依然很快,王凤感觉自己的脑子跟不上岳文的速度了,“肯定不抽,”岳文自问自答,“从没看到过你抽烟,可是——这屋里的烟味,我现在还能闻到,这个时间,能有幸进入你的办公室,除了鄙人,在这个厂里,那就是你的父亲了吧!” 王凤笑道,“工人都能来,你别把自己抬到天上去!” “那天周厚德被打,你也说了,你爸的想法是,如果水泥厂还有前途,就不搞什么破产清算!”岳文却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走,“那时你看到周家的惨样,情绪激动,我相信那是真话!” 王凤又笑了,“我说过吗?” 岳文一摆手,“商人重利轻别离,在商言商,老马在《资本论》里不是说过吗?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鲜血和肮脏的东西……如果水泥厂搞得好,你们家地产公司、建筑公司加建材公司就会形成一条龙,上下游产业齐全,那可就真是集团公司了,嗯,如果搞不好,破产清算的话,当然,我也知道,现在觊觎这块地皮的人太多,但无论多少人,你们家肯定会分一杯羹,这样你们都不会输,稳赢,但这一杯羹,那就少得多喽!” “我爸有你说得这么厉害吗?”王凤笑道,却不再在屋里走动。 “有,有其父必有其女,虽然你的算术并不好,但你商人堆里,素质算高的,你们父女定的好计策,你帮扶水泥厂,跟我走近,你爸走近的是另一帮人,想破产清算,都不得罪,看哪方有利,哪面都输不了!” 王凤想笑,却发觉自己的脸部肌肉有些僵。 “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呼朋引类,也不算计,但钱从哪里来?水泥厂不盈利,只有你父亲给你,如果你父亲真的不想水泥厂好,你支持水泥厂,他不会答应的!你肯定没有经济来源,这前几次去沈南的钱、去京城的钱,是哪里来的?是你父亲王建东出的!”岳文一摆手。 “你不会不听你父亲的,你的性格虽叛逆,但你没资本,特别是在生意上,所以呢——”岳文发觉两胯间的痛楚好了许多,“王总,出来吧。” 他慢慢走近王凤,王凤立马紧张起来,心跳起来,却没有挪步。 岳文在她跟前停住了,突然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嘴唇上一贴,又轻轻一扬,“机关算尽太聪明,别误了卿卿性命——走了!” 门关,楼响,人远去。 王凤快步走到窗子前,望着窗外,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建东推开隔壁的门走了出来,“这小子,果然不是凡人,想套他的话,却让他看破了,”他怀疑地看看王凤,“你跟他讲过吗?” 王凤却答非所问,“爸,我真希望水泥厂好,我们一家子在这住了二十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王建东看看窗外那个消逝在晚霞中的背影,“这帮人太难缠了,爸也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突然又看看依然注视着窗外的王凤,“刚才怎么了?” 王凤脸一红,掩饰道,“没怎么,脚崴了!” 第61章 壕 东直门立交桥西,簋街。 第二次到京城拜访中建工,仍是没有见到正主,在人家办公楼里等了三天,只喝了几杯水,主要人物一个没见着。 待要打道回府时,岳文地仍是是一幅笑嘻嘻的表情,黑八更不往心里去,王凤更是早已不耐烦,驱车直奔鬼街而来。 麻辣小龙虾,馋嘴蛙,重庆烤鱼…… 一行人吃得大汗淋漓,爽翻了天,岳文这才发现,原来看美女吃饭也是一种享受,吃得正嗨的王凤,看来对麻辣口情有独钟,雪白的肌肤泛着红晕,汗珠直躺到那深深的峡谷中,在岳文心里不断回响。 “你怎么不吃?”王凤、郎建萍抬头看看岳文,黑八拿几张餐巾纸擦着汗,讥笑道,“我们岳大主任前世是和尚转世,吃素不吃荤!” 王凤给他剥了一个小龙虾,昏暗的灯光下,抬起雪白的胳膊,“张嘴!” “我吃素,你们吃。”岳文拿起筷子一挡,两双筷子就纠缠到一块。 “吃素?”王凤娇媚地一笑,“那女人可是荤的,有麻辣味的,有红烧味的,有清淡味的,有酸甜口,有咸甜口,请问岳主任,你吃吗?” “这个,我吃,”岳文看看笑得脸上的肉直颤的黑八,“不是有道菜叫女体盛吗?……”他的声音一下笑了下来,眼光也直了。 王凤等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却见梁莉正笑着朝他们走过来。 “呵,大洋马,”黑八淫笑道,“王凤,这是什么味的?” 岳文一瞅他,“八哥,看到你,我才明白,人和动物的区别越来越小了!” 郎建萍看看黑八,“吃你的饭。” 黑八赶忙收敛笑容,又谄媚地打开一听饮料递给郎建萍,郎建萍白他一眼,还是接了过来。 “岳主任,缘份哪,在哪吃饭都能遇见你!”梁莉的胸前更加巍峨,却是穿着一身巴宝莉的黑色长裙,更显火辣身材。 “梁姐,相逢就是缘份,”岳文看看一脸正色的王凤,“一起吧。” 梁莉瞅瞅桌上的餐盘,“这样吧,姐看你也不愿吃这些,那姐姐单独请请你如何?” 黑八看看郎建萍,“好好。” 郎建萍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又没请你!”黑八马上闭了嘴。 王凤笑道,“梁姐,还有什么悄悄话吗?”她又看看岳文,“岳主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吃香了?” 岳文看看王凤,“人有本事,在哪也吃香,不就是吃顿饭吗,走着!” 看着二人有说有笑走出餐馆,王凤坐下,“我们吃,吃完我们直接回去,让他跟那个握手的女人……”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 …………………………………… 陆虎在车灯如海、霓虹如云的京城里徜徉,七拐八拐之后直接开进一处会所,中式的院落,幽静而华贵,里面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 两名清朝宫女装的服务员提着红灯笼迎了上来,在前引导着,穿过几处院落之后,进入到一处四合院当中,进门穿过一处雕饰精美的楠木隔段,就到了吃饭的正厅。 岳文就象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睛都傻了,“梁姐,这是哪里?” “保密!”梁莉笑道,“留个念想,你想吃什么?” 看来是没有菜单,岳文又不想丢份儿,“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没那么多讲究!” “那就照往常的标准吧。”梁莉莞尔一笑,“喝点酒吧!”那语气霎时就象吴侬软语一般,融化了岳文的防范之心,就是让他喝毒药他也会尝一尝。 他突然发现,梁莉的眼睛就如两汪春水,灵波转动,秋湖吟唱,能让人瞬间沉醉,特么地,这就是相书中讲的桃花眼吗? 菜上的很快,酒也上得很快。 岳文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酒是马爹利,看到那只金色飞燕,岳文马上认了出来。 他只认识XO,可是不知这瓶是个什么东东,他又不好意思问。 “马爹利蓝带,……佛跳墙,青龙……”服务员京腔京韵,声音也很悦耳。 岳文暗自咋舌,龙虾中最贵的是花龙,其次是青龙,再次是蓝龙,往下才是澳洲龙虾,波士顿龙虾,而且,这青龙上的是单人份! “这是什么?”一块东东入口即化,他又夹起一块放进口里。 “日本A5级和牛……” 噢,岳文差点噎住了,但马上这东东就滑进他的胃里,他干脆不问了,吃,今天还管什么荤素,就一个字,吃! 香煎鳕鱼……鸡汤海蚌……鱼翅捞饭…… “姐,太贵了!太破费了!”岳文一边朝着龙虾使劲,一边喜笑颜开道,“呵呵,我是吃素的!” “那不能为姐改变一次?”不为为什么,以红灯照射下,梁莉不象是那个在周疃大集上看到的大姐大了,更有风韵,更有女人味,她轻轻晃动着酒杯,屋时顿时弥漫起一种迷醉的气息。 “能!”岳文吡笑道,“可是,下不为例啊!”他又喝了一口酒,嗯,贼难喝! “在京城还要待几天?” “今天就走。” “噢,有个剧组在秦湾,想去探班吗,陈明道,左青,我有个朋友与他们认识,回去一块吃个饭吧。”梁莉轻轻用汤勺搅动着精美的盅子。 “我对男演员不感兴趣,呵呵,对年轻演员也不感冒,倒是对姐这个年龄段的很感兴趣!”说起女人,岳文才从美食中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美妇。 “呵呵,喜欢成熟女人,姐老了,青春已逝,红颜不在,不过,假话仍令人高兴。”梁莉举起杯子,岳文也举起来,“干杯。” 梁莉不太吃菜,吃是喝着酒,几杯酒下肚,她的眼睛如雾似水,朦朦胧胧,象春雨一样,让岳文的心潮湿起来。 “不是假话,”岳文正色道,“这二十岁的女人就象是青苹果,咬一口,虽然酸中带甜,但太酸,姐这个年龄的女人就象是熟透的苹果,颜色也好,吃起来更好,又甜又香!” “是吗?”梁莉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这可是我听到过的评论女人的最中听的话!” 第62章 我可以骚你不可以扰 “回首青春,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岳文也学着梁莉举着杯子摇了起来,可是并不象电视上演的那样容易,酒差点从杯里洒出来,他赶紧尴尬地停了手,看着一脸笑意的梁莉吡笑道,“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抓住青春的尾巴,以后会失去的更多。” “对,”梁莉高兴道,“及时享受,及时行乐,抓住青春的尾巴!”她的烈焰红唇上下翻动,很是性感,岳文不由地由衷地赞道,“梁姐,你不老,很漂亮!” “漂亮吗?” “难道不漂亮吗?” 梁莉轻轻站起来,挥了挥手,服务员退了出去。 岳文只觉着一阵香风袭来,那诱人的巴宝莉长裙下包裹的肉体就走到了身边,“呵呵,姐可是很前卫,要不,我们俩也赶一把潮流,试一下姐弟恋?”那嗓音如夏花般绚烂,让人无法拒绝。 岳文也站了起来,迎着那两汪春水笑道,“好啊,就怕我配不上梁姐呢,”两个玻璃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呵呵,我对梁姐可是崇拜已久,晚上还要想着姐姐才能入睡!” 梁莉笑了,似乎爱怜地看看他,“想姐想得睡不着觉?”她的皮肤很白也很细,圆润光滑,让人很有一摸的冲动。 “是啊,”岳文给梁莉倒酒,“那天我心血来潮,用你的照片作了电脑桌面,你猜怎么着,天哪,居然中电脑病毒了!” 梁莉一愣,接着就笑弯了腰,那胸前的大白兔呼之欲出,岳文感觉自己浑身燥热,不行,反正花王建东的钱,让黑八与郎建萍开车回开发区,自己坐飞机回秦湾,下飞机就去找葛慧娴…… 他正自打算,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梁莉看看手机,诧异道,“儿子?你有儿子了?” 岳文一糗,“还没有。”电话接了起来,陈江平的声音就传到了梁莉耳朵里,“噢,是陈书记的!”她开心地笑着又回到了座位上。 陈江平的电话就是告诉岳文,山海水泥明天就要回沈南,问岳文这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回去见一面,聊一聊,山海对秦湾水泥厂还是感兴趣的。 “梁姐,你知道世界上年龄跨度最大的姐弟恋吗?”岳文漫不经心地放下手机,又笑道,梁莉轻轻把自己那份龙虾也转到了岳文的桌上,一抬玉手,示意他慢用。 “年龄跨度最大?”梁莉一皱眉头,“不知道。” “许仙与白娘子啊!白娘子历经一千七百年的修炼才得到人身,才想起世间还有一段情缘未了……” 梁莉一愣,旋即又笑起来,两人好象久未谋面的老友,这一说一笑,转眼间两瓶蓝带已经见底,岳文却不太适应这洋酒,感觉脸上身上都有些热。 梁莉却又是笑了起来,她的笑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不提前也不落后,不多也不少,声音不高也不低,配合着表情,让说话人的谈兴更浓。 “岳文,开玩笑归开玩笑,远离平州,与你在一块吃饭,姐姐很开心,也很放松,”梁莉突然又换了一幅面孔,身上的豪爽气消逝得一丝也无,女人味更浓起来,似乎有些伤感,“在这个陌生的京城,谁也不认识谁,姐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姐的故事……你是不是听说了不少?” “嗯,听说了一些。”岳文直言不讳,马上想起那个著名的典故来。 梁莉伸手用双手向后理了理那大玻浪似的头发,“我也想做一个优雅的淑女,可是,生活把老娘逼成了泼妇。” 哦,呵呵,岳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是进入今晚的正题了吗? “但我有个原则,我可以骚,你不可以扰,”声音如泉水般清冽,似乎很决绝,“……女人嘛,不就是凭着自己的姿色,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中生存吗?否则,我们一穷二白,出身寒门,你又没有利用价值,凭什么谈人脉,对不对,小文?” 没有利用价值,谈什么人脉? 岳文暗自回味,这句话堪透世情,这才象秦大毕业生说的话嘛。 “我知道,社会上给我起了许多外号,有人叫我大洋马,梁大****,他们不知道我也是秦大毕业的,八九级,”梁莉叹口气,“……这些年,我也认识了许多所谓的大人物,小文,你知道,大人物是什么吗?” 岳文轻轻地摇摇头,却疑视着这个江湖上艳美的传说。 “姐理解啊,大人物,就是一直不断努力的小人物。”这句话又很有哲学意味,岳文看看一脸思索的梁莉,这个人太复杂了,远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小文,你将来也会是大人物,但现在还在努力,姐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需要我帮忙吗?”她说得很诚恳,语气也很诚挚,就象亲姐姐对亲弟弟一样,“对男人来说,有奶就是娘,有用就是亲人,”梁莉又恢复了娇媚的模样,眼波盈盈,“小文,姐见你有亲人般的感觉。你,知道什么叫亲人吗?” “父母,兄弟,姊妹……” 梁莉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你说得对,也不全对,还有,老婆也是亲人,”她看着岳文,“前者呢,是血缘关系,后者呢,本质上是肉体的关系,前者呢,是血水的融合,后者呢,也是水的融合,呵呵,你有女朋友吧,你懂得……” 这也说得太赤裸裸了,岳文有些把持不住,梁莉抬头看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把一段海参轻轻放进火红的双唇之间。 “来,过来,”她伸出食指勾了勾,“姐会相面术,姐给你相相,你,五行缺金……” “对,中国人都是五行缺金,”岳文笑了,“也可以这样说,我五行缺钱。” “要钱,找姐!”梁莉豪爽道,她侧着脸看看着岳文,一幅不相信的样子。 “我知道,梁姐有钱,”岳文吡笑道,“那温莎公爵会馆的钻石卡就是梁姐的手笔吧。” “钻石卡?”梁莉笑了,“这事,我还真不知道,那天日料店巧遇倒是真的,要不,姐送你一张得了!” 岳文认真地注视着她,“那算了,这卡烫手。” “嗯,有所为有所不为,是男人的样子,……对了,你看,跟你在一块,姐很放松,有件事,我都忘了跟你说了。” “什么事?” “施忠孝出来了!” “噢!”此事,大灰狼跟他说过,是那种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朝重又做主人的喜悦,他提醒过大灰狼,可是他不听。 “施忠孝在开发区有一号,他这次出来,去交城了,小文,你们俩的事,地球人都知道,他背后有人,手眼通天,你得小心,姐姐看好你,不想你吃暗亏!” “我有数!”岳文豪气地摆摆手,下意地一看手表。 “噢,十点多了,”梁莉马上抬手也看看手表,笑道,“有点晚了,……回去吗?” “回去吧,”岳文下意识地又在那豪放激荡的地方抠了两眼,“姐,我最近这几天不舒服,大姨夫来了……” “大姨夫?”梁莉又夸张地笑起来,“你想歪了,姐可没往那儿想!”她轻轻走近岳文,“好,让姐的司机送你吧!”她拿出电话,“约翰,把岳主任送回去!” 京城的七月的夜晚仍是燥热一片,梁莉看着岳文的背影却有些发愣,黑暗中,电话响起来。 “戚哥,嗯,没往细里谈,嗯,我知道,我没有小看他,好,山海水泥明天就要走吗?行,你安排吧,要做得漂亮!” 第63章 “黄赌毒”专打 “先生,需要按摩吗?” 维多利亚大酒店里,负责此次考察的山海水泥负责人洗了个澡,正准备休息,床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声音软软的,带着粤东味的普通话,令人想入非非。 这几天经山海大厦副总从中牵线,山海水泥一行六人来到秦湾对秦湾水泥厂做出实地考察。 整体来说,工厂的基础还是好的,设备也不错,但就是债务太多、包袱太重,从几个副总遮遮掩掩的谈话中,他才知道,这家水泥厂马上要面临破产清算,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都发出去了。 可是,区管委主任谭文正、副主任蒋胜、芙蓉街道党工委书记陈江平在吃饭时,专门郑重声明,破产清算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但凡有一条路走,支持企业产权重组。 上次中建设在沈南的招标会,秦湾水泥厂爆冷力压海润水泥与中广水泥,一举中标,就让他很想见见这位建材界的新秀,可是当得知新秀是一位街道的机关干部,而且到京接求访户去了,他又感到颇为失望。 虽然条件并不好,但他仍是很满意,红红火火的工厂也不可能接受重组,何况区管委的主要领导与分管领导都信誓旦旦表态支持,山海的老总也通过关系给谭文正打了电话,谭文正也作出承诺,他这才放了心。 “好,过来吧。”他懒洋洋地放下电话,经常在全国各地出差,这样的电话不知接过多少个。 门响了,人进来了,是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灯光下,皮肤是那种黄黄的小麦色,脸上却没有那种风尘的气息。 “先生,您是做头部还是全身按摩?”嗯,是秦湾话!他从心底里笑了,这守家在地的,也几乎不可能是那种卖皮肉营生的。 “全身吧,给我好好按一下头。”他说完,自己个就先躺在了床上。 手法很轻柔,力道也很合适,走罐也很爽,采耳更是让他昏昏欲睡,终于,这几天的疲惫袭来,上下眼皮粘合到了一起。 “砰砰砰——” 几声粗暴的敲门声,他蓦地醒了,惊恐地抬起头,那妹子正给他修脚,他长舒一口气,命令道,“开门!” 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一拥而入,那妹子突然一下跌倒在床上,紧接着,闪光灯亮了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他脑袋一晕,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们这是正规按摩!” “披着正规的外衣,干着不正规的营生,叫什么名字?” 他下意识地看看外面,外面很嘈杂,但有几个同事的脑袋在门前一闪,接着就不见了,这几个都是人精,怕他尴尬?给他留面子?特么地,越抹越黑了,“我打个电话……”他愤怒道。 “打给谁也不行,今晚,是区公安分局组织的黄赌毒专项打击竞赛,你撞枪口上了……” …………………………… …………………………… “什么,行政拘留了?” 秦湾,是著名的夏季旅游消暑的地方,晚上睡觉不用开空调就睡得很好,陈江平刚洗完澡,就接到了电话,司机小傅正在外面与一帮人烧烤,接到电话后立马赶了过来。 这特么地也太巧了吧! 他马上掏出手机打给了阮成钢,阮成钢还在京城,他这个副局长只分管刑侦,这是治安上的事,但他答应替陈江平问问。 电话一会儿就回了过来,虽然行动中都上交手机,负责人手机也关着,但找着治安大队的负责人对阮成钢来说不是难事。 “江平,我问了,没事。” “没事,把人行政拘留了?”陈江平的火气骤然大了,“你们公安局就可以随便抓人?” 阮成钢也不客气,“传唤回去审查,再正常不过,”他刚才也问了,此人是山海水泥厂的一位副总,他马上就想到了秦湾水泥厂,却是不想跟陈江平往深里说,“你别着急啊,马上就放出来了。” 陈江平不着急。 虽然,现在他正与邱汇岳掰着腕子,较量的着力点就是秦湾水泥厂,但胜负已定,就是将来水泥厂破产清算,也无关大局。 他本是不想趟这浑水,也不想岳文跟着瞎掺合,可是,作为街道的主要领导,适度地发出不同的声音,作出强硬一点的动作,既可展示自己的存在,也可表达自己的不同意见,又可为工人争取到一些权益……… 但如果水泥厂真能破产重组,这对街道来讲是大好事,对工人来讲是大好事,对工厂来讲是大好事,对他本人与岳文同样是大好事,因为,这政绩的份量很沉! 陈江平陷入了沉思。 …………………………… …………………………… 梁莉的司机约翰冯把岳文送回酒店,又把梁莉送到另一家酒店。 梁莉踩着高跟鞋,径直上了十六楼,房门打开了,掌柜的出现在了门口。 “我见了几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来晚了。”梁莉笑道, “嗯。”掌柜的不置可否。 “刚才戚力群打电话,事办完了,就是让山海水泥的人吃只苍蝇,恶心恶心他们。”梁莉把包放在沙发上,架起了腿。 “嗯。” “芙蓉街道的那个小伙子,……十万的卡,能定罪吗?” 掌柜的笑了,“十万以上,在法律规定里属于数额巨大,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他收的是卡!” “购物卡、银行卡、会员卡……,只要能折合成现金的,都算!”掌柜的笑道,“这孩子,也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小能人,但还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上次在检察院就让他逃了,老许对我还有意见,这次,这次弄就要弄死它,板上钉钉,办成铁案。……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听说阮成钢在给他办调动,秦南区司法局。”梁莉不紧不慢道。 “人在这时候最容易放松,也最容易忘形,”掌柜的笑道,“不过,这次他回不去了……” “听说,廖书记对他很赏识!”梁莉明显有些犹豫。 “老廖这种人,善用人,这一点我得跟着学,但不会维护人,兄弟们跟着你吃苦遭罪,谁也不是圣人,谁也难保不犯错误,可是,你看他保过几个人?让人心寒哪!”掌柜的看看梁莉,“这些年你的工程也做足了,新区廖湘汀看得很紧,所有土地都冻结,我们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拿地了,我不出面,你也不出面,让邱汇岳、曹昆、戚力群出面,嗯,王建东,现在也在我跟前耍心眼,他忘了他是怎么起来的了?!这人哪,三天不教训就要上房揭瓦……” 掌柜的看了梁莉一眼,让梁莉不寒而栗。 “好了,你走吧。”梁莉站起来,“还有句话,你给我记住了,和气生财,施忠孝出来了,他采他的金,你盖你的房子修你的路,你不要跟他冲突!” “好,不会。”梁莉简短答应一声,就走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地关上了,一阵香味传了出来,梁莉回过头来,看了看这扇门,刚才在套间里,肯定还有人! “盯紧施忠孝,”踩着厚厚的地毯,梁莉对着手机吩咐着,“看阮成钢在不在开发区,约他吃顿饭!” 第63章 纪委请我去喝茶(月票加更) 京城酷热难耐,而秦湾却是清凉世界。 一进机场大楼,岳文就大喊着,“凉快,比京城凉快多了。” 王凤看他一眼,她一路上阴阳怪气,话也没有好话,脸也没有好脸,现在又讽刺打击上了,“领导,这里有中央空调好不好!” “有空调?”岳文看看那张细腻白嫩的脸,“秦湾的空调就是比京城的空调凉快!”岳文看看大楼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又感叹道,“你说这大热天,全国人民都涌向秦湾来避暑纳凉,我们好好在自己家里待着不行吗,非要到京城那个大火炉里去找什么中建工?” “这是你自己吃苦找罪受,”王凤揶揄道,“下次要去你去啊,别拉着我,哎,你往哪走,机场大巴在哪!” “你自己回去吧。”岳文笑着挥挥手,朝出租车走去。 王凤略一犹豫就跟了上来,岳文一回头,“哎,不是让你回开发区吗,你怎么阴魂不散哪,……我去哪?我去哪还得跟你请示汇报?去去!” 他快步走着,王凤的两条大长腿也快步跟着,“你去哪我就去哪,听说你还有个女朋友?让我见识见识呗!” “去去去!”虽说秦湾的平均气温比京城低着八九度,但他此时体内的温度却仿佛接近了火山喷发的临界点,上飞机前就给葛慧娴打了电话,二人相约回家,你说,多了这么个电灯泡算怎么回事? “噢,你是不是想去找你女朋友,”王凤笑了,很暧昧地那种笑,“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外面等你。” 岳文看看她,“电灯泡有你这么当的么?”他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咣当”把门关死了,“师傅,秦南区老干局家属院。” 王凤却又笑着把门拉开了,一屁股坐了进来,岳文立马感觉到软软的屁股紧挨着他坐了过来,立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身体某一部位立时象雨后的野草一样,茁壮生长起来。 他无奈往旁边挪了挪,“师傅,开车!”他恨恨地看看象无知小少女一样笑着的王凤,“师傅,有没有那种四、五十岁还找不着老婆的光棍,这是我妹,智商有点低,给我一百块钱彩礼就成,别的我什么也不要。” 司机借着反光镜往后看了看,“大哥,我三十六岁,还没对象,行吗?” 两人都有些愣,司机得意地笑笑,露出一口豁牙来,“吓”得王凤拉住岳文的胳膊,“哥,你要把我卖几家啊?上一家咱不是才坑了人家二十块吗,这次你真够狠的,直接坑人家一百!” 岳文看着她“委屈害怕”的样子,也乐了,“去去,该减月巴了啊,整个座位盛不下你的屁股。” 司机笑着开着车,又往后瞄了瞄,“大哥,这是你对象吧,你看,屁股大生儿子,再说,你对象这屁股,还叫大啊!” 岳文从兜里掏出电话,这才想起没开机,“去去去,别盯着人家的屁股看,哎,哎,谁是你大哥,你三十六,你管我叫大哥?” 听着他俩斗嘴,王凤在一旁直乐,可是这手机刚打开,就进来一堆短信,短信还没看,电话又打进来了。 “儿子?”王凤看看显示屏上的字,诧异地看看岳文,“哥,咱们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岳文忙紧张地一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王凤却笑着凑上来,也把耳朵贴了在手机上,岳文立马感觉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压住了自己的胳膊,他马上感觉到自己又有了反应,“去去,滚一边去!”他推着王凤。 电话那边传来陈江平的声音,“你让谁滚一边去?”声音明显不悦了,估摸着用力在压着火气。 “陈书记,不是,不是,”岳文狠狠地瞪了王凤一眼,“陈书记,——你儿子?”王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岳文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王凤却狠狠地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差点又叫出声来。 “陈书记,我们刚下飞机,”岳文解释道,“正想给您打电话汇报……” “跟儿子汇报?”王凤又出声了,仍是笑不可遏。 岳文急了,使劲推了她一把,想把她推到一边,却一下又推到了那软绵的山峰上,他愣住了,王凤也愣住了,他的手却却一直捂在那里,电话那边陈江平仍在絮絮不止,说着山海水泥的事。 “啪——” 王凤红着脸打掉了岳文的手,“流氓!” “山海水泥,走了,公安局说人家**,后来查明是按摩,又给人家道歉。”岳文放下电话,怏怏道,“这真巧了,维多利亚广场不是免检酒店吗?” 二人正说着,岳文的手机又响起来,王凤立马笑了,“快,看看是不是你儿子,呵呵,真笑死我了!” “喂,”岳文点点她的鼻子,“对,我是岳文,噢,好,好我知道了。” 王凤还要闹,却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忙问道,可忍不住又开玩笑,“看样子,不是儿子了,是你爸爸吗?” “这次,你猜对了,”岳文放下电话,面无表情,看看前面的司机,“师傅,送我们去汽车站吧,不去秦南区了。” “怎么了?”王凤得意地笑了,“不见女朋友了?” “不见了,不见了,……爸爸请儿子去喝茶。”岳文一挑双眉道。 王凤笑道,“什么情况,谁请你喝茶?” “纪委!” “纪委?” 王凤笑了,岳文也笑了,“廉政公署?”王凤笑道。 “你港剧看多了吧你!”看着王凤没心没肺地笑着,岳文把电话又打给葛慧娴,只说陈江平找他,,却没有说到纪委的事,“东西,你保管好了。”他又叮嘱道。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自己暂时不能去区司法局的事告诉她,组成一个温暖的小家相夫教子是葛慧娴最大的愿望,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愿望也不能满足她! 刚把电话打给宝宝,嘱咐了宝宝几句,陈江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电话里陈江平的声音低沉而又严肃,王凤也慢慢收敛起笑容,她虽不在机关,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你有没有收受包工头、建筑商的好处?”陈江平真接了当。 “没有。” “购物卡?” “没有!” “其它的呢?” “没有!” 电话那边明显松了口气,“好,你的人品我信得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没贪没拿,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岳文对着电话没来由一阵感动,这个从他一进芙蓉街道就把他推到了火山刀海里的领导,他感觉是离他那么远,又那么近,他想了想,慢慢他把“儿子”两个字删掉了,又郑重地打上三个字—— “陈书记”! 陈江平放下电话,祝明星就走了进来,递过一份文件来,“陈书记,审计局打电话过来,要进行半年审计!” “审计?不是每年的九月份吗?”陈江平抬起头来。 “说是廖书记亲自布置的,重点对辛河改造工程进行审计。” “嗯。”陈江平不置可否,可是,纪委、审计局一齐出动,他还是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64章 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岳主任,今天叫你来,就是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一位秃头的中年男子简单确认身份及介绍注意事项后,很客气地开始询问,旁边坐着另一位长脸男子,“有人实名举报,送了你一张秦湾温落公爵会馆的钻石卡,有这回事吗?” “有。”岳文直截了当,毫无遮掩。 两人互相看了看,“那你收下了吗?” “收了。”岳文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两人又是互相看看,都长吸了一口气,纪委办案多年,这么爽快招认的还是第一人! 整个询问过程不超过两个回合。 秃头男子很是谨慎,“能说说整个过程吗?” “可以。”岳文很是配合,配合得让秃头男子觉着自己不是在审他,而他在审自己。 “那天在秦湾,我跟几个朋友去温莎公爵会馆去唱歌,我的朋友去结账时,经理说有人送了我一张这里的钻石卡。” “那你知道钻石卡的充值数额吗?”长脸男子不甘寂寞,打断了他。 “知道,经理给介绍过。”岳文笑道。 电光火厂之间,他似乎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完美的圈套。 尼亮过去结账,他现在就敢肯定,在经理的阻拦下,尼亮没有付钱,当天的消费肯定是从卡里扣的,这说明,这张卡,自己是用过了,嗯,自己不承认都不行,估计人家有录相可以证明。 然后,就是经理跟着进了包间,双手递过卡来,他也双手接了过来,呵呵,现场有人证,当然,如果这些人证不承认的话,包间里肯定有摄像头。 噢,还有,任功成的那个势利的女朋友张倩,傻乎乎地当了一次托,托着经理又成功地说出了钻石卡的数额。 噢,还有,热情地邀请自己下榻,那是在铁的证据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把“铁证”变成“钢证”,那自己受贿的证据就是请最好的律师,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了! 特么地,完美! 这个套设得,环环相扣,丝丝入里,让人不知不觉堕入彀中。 “岳主任……”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虚空中传来,又把岳文从秦湾拉回了开发区,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那卡现在在什么地方?”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秃头男子已经开始惦记晚上的饭局了,脸上的表情更是亲切,他猛然发现,岳文的表情比他还亲切,又突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坐着的小伙子,去年还毫发无损地从检察院顺利脱身,而且,刚刚工作一年就已名震平州,官场和社会上都有过他的许多传说,秃头男子马上收敛心神,专心起来。 “在温莎公爵会馆啊。”岳文笑了,笑得人畜无害,百毒不侵。 两个人互相看看,那长脸男子说话了,“岳主任,辛河改造任务繁重,我们也知道,你是开发区精神的代表,……” 这句话,岳文听着不对味,笑着打断他,“那你们是在怀疑代表喽!” 两人互相看看,却心意相通,何止是怀疑,你自己承认收了十万块钱,而且知晓情况,当场使用,你这是自己作死,还怪我们吗?这人,也不象传说中的那样难缠啊! “岳主任,我们今天把你请到这里来,”秃头男子不客气了,“是掌握了确凿证据的,请看大屏幕。” 岳文看看他的秃头,马上想到某著名相亲节目中某著名主持人,当然那人变眼前这秃头帅多了,可是台词竟然都是一样的。 “岳主任,请你端正态度。”长脸男子不乐意了,看来是两个人中的领导,立马替秃头扎起架子来。 大屏幕上,画面不是很清晰,但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过程。 一脸懵逼的尼亮,在前台正在付款,当听说有人办卡结账的时候,那嘴都张大了…… 包房里,自己搂着葛慧娴,洋洋得意地接过卡来,顺手在手里潇洒地旋转了一下,又轻轻笑着弹给任功成…… 张倩,任功成怎么找了这么个蠢货?在她的成功指引下,经理笑着就把钻石卡的数额说了出来…… 哟,不对啊! “退回去,退回去。”岳文突然摆摆手。 秃头一看长脸,二人以为有什么问题,忙按了后退键。 “好,停!” 岳文痴痴地盯着屏幕,袁姐正一脸关爱地看着自己,画面虽然模糊朦胧,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是太过明显。 “继续吧!”岳文长叹一声。 画面很快,直到岳文出门,袁姐又一次想对他说什么,可是仍是什么也没说,岳文有些惆怅,又有些伤怀…… “岳文,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这卡一直在你身上吧?从你拿到卡到你离开会馆,就再也没有见到卡?”秃头男子已经换了称呼,岳文已经从主任被剥夺成名字后面没有任何点点缀了。 “二位领导,我能问个问题吗?”岳文不急不恼,态度出奇地好。 两人互相看看,“问吧。” “我能问一下,这卡是谁送的吗?大约送卡的人就是举报我的人吧。” 两人又交换一下目光,长脸发话了,“你猜得没错,不过,我们可以告诉你,人家也没要求保密,这举报人就是李云峰!” 噢,这出乎岳文的意料了,“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吧,他,还有这份胆气?我还真没看出来!” 李云峰不是别人,正是他把水泥沙了摔在他脸上的包工头。 “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张卡在哪了吧?”似乎是在作交易,长脸把举报人告诉岳文,那岳文投桃报李,就应把卡在哪里告诉他。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岳文笑道,“在温莎公爵会馆啊!” 长脸有些生气,“岳文,你不要狡辩,你走之前,卡一直在你兜里!” “是啊,可是,我又回去了一趟,……”岳文笑道。 “岳文!”秃头的声音一下升高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要执迷不悟,到了这里,没有人能来救你!” “我知道,”岳文笑道,态度让长脸与秃头觉着很是油滑,“只有我自己能救自己!” 第65章 停职,接受调查! 不管是职场中的上司,还是官场中的领导,其实就是一把伞,你能给别人遮风挡雨,别人才把你举过头顶。 陈江平这把伞现在很着急,为岳文的事。 自己的下属还在里面接受询问,他这个党工委书记说什么也在办公室坐不住了。 邱汇岳不在平州,他自己找到区纪工委书记罗宽让,罗宽让的回答客气但又很程式化,“纪委就是要为党员干部撑腰正名,不会冤枉一个好干部,也不会放过一个腐败分子,真没有事,通过调查还他一个清白,也是好的……” 看看在这里没有实质东西,告别罗宽让,陈江平又给王晓书打电话,廖湘汀却在参加秦湾的中国国际啤酒节,作为市委常委,一天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这样吧,陈书记,你如果有急事,我现在就进去告诉廖书记。”王晓书知道陈江平在廖湘汀心中的份量,对陈江平很是尊重。 “这样吧,晓书,”陈江平心里着急,但语气上仍是波澜不惊,“我还是想当面跟廖书记汇报,麻烦你帮着安排一下,五分钟就行。” 放下电话,他马上收拾东西下楼,很快,小傅的车子就驶出了街道大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又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夜晚。 秦湾在凉凉的晚风中,散发着热闹的气息。 街上到到处都是行人,有几条路还禁行,小傅对秦湾的路还是熟悉的,终于赶到了啤酒节开幕式晚会的现场。 廖湘汀确实很忙,也确实只给了陈江平五分钟。 “他确实干净?” “确实干净!”陈江平看看廖湘汀,又补充道,“去年在金鸡岭,金条都没收,房子都没收,这一张卡不就才十万块嘛!” 廖湘汀一点头,“看来,有人是盯上水泥厂那块地了!想兴风作浪,”他几乎从来不笑,两条眉毛永远拧在一块,鼻音也很重,岳文是他刚树立的典型,这面旗帜让人这么砍倒了,他脸上也无光,“我给罗宽让打电话,只要是干事的干部,不能让他流汗流血再流泪!” 短短几句话,陈江平就象吃了定心丸,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接到了纪工委书记罗宽让的电话,“岳文是开发区精神的典型,廖书记一直很重视,在秦湾还专门打电话回来询问情况……” 陈江平滑头地的把自己找廖湘汀这件事变成了廖湘汀找他,毕竟,罗宽让也是工委常委,他不想罗对自己有意见。 “罗书记,街道上还有许多工作等着他,这可是个壮劳力,能不能让他配合调查,审计上也得他配合……” 罗宽让答应了。 可是,一桩未平,一桩又起。 第二天,审计局又审出了问题。 工程款账目不清、账务处理不规范等问题就反馈给了陈江平,审计小组组长凭多年经验,暗示里面有问题。 陈江平当场把岳文与万建设、贾红旗叫到了办公室。 贾红旗还好,万建设一个劲地叫屈,“所有单据都是岳主任签的字,我只是个跑腿的,具体干活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在岳文脸色铁青中,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总之就一句话,“谁签字谁负责!” 当然,上面也有邱汇岳的签字,可是这头一个要找的人肯定是岳文,邱汇岳顶多监管不力! 审计局的人动作很快,很快把审计结果移交给了纪委。 终于,温莎公爵会馆钻石卡一事加上审计出来的问题,又一齐报到了纪工委书记罗宽让的案头,最终促使纪委作出了决定: “岳文同志停职接受调查。” ……………………………… ……………………………… 芙蓉街道炸开了锅。 幸灾乐祸有之,因为,中国从来就不缺乏落井下石之人;划清界限的有之,因为,这是一个迷茫躁动的时代,每个人都在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投入得到最大的利益,当在一个人身上没有利益可图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他;半信半疑有之,惋惜担心有之,可是当大家都在四处寻找那个处于风暴中心的小伙子时,办公楼里却再难觅那个走起路来都风风火火、意义风发的年轻干部。 心寒! 这六月飞雪彻底让岳文的四大金刚失去了工作的动力和热情,半年来,他们付出的最多,彼此也了解的最多,都是年轻人,都知根知底,他们不相信一顿饭还要自己掏钱的岳文,金条放在面前的岳文,会为一张破卡心动。 大灰狼也听说了,还专门打电话给黑八,自从上次从京城回来,与郎建萍一路同车回到平州,二人之间好象好生了微妙的变化,郎建萍对于黑八同志来讲,不再是那么遥远,遥远地触不可及。 “罢工!”他愤愤地坐在桌子上,嘴里塞着烟卷,“干了多少活儿,最后落这么个结局,不干了,都请病假!” 今天早上,已经没有人去工地,包括万建设与贾红旗,他们两人叫得比四大金刚还响,马上快到退休年龄了,图的是什么,让人家左查一下,右查一下,丢人上火,损面跌份,两位老小子象约好了似的,真的跟副书记请起了病假。 “岳扒皮呢?”黑八出去了一趟,岳文的办公室里却没有人,“是不是回秦湾了,……麦芽美酒玻璃杯,欲饮啤酒美女催……” “八哥,你个没良心的,”彪子拿起桌上的尺子打了过去,“还有心思吟诗?想想办法!”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黑八叫上屈了,“顶多给以精神和道义上的无私援助!” “我们去找陈书记,反应一下。”蚕蛹道。 “不用了,文哥撂话了,”宝宝“叭叭”地剪着指甲,认真地拿着指甲刀磨着,“天塌不下来!” “完了?” “就这一句?” “啊,这就一句。”宝宝很淡定,转眼又笑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文哥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那他去哪里了?” “呵呵,你说呢?”宝宝卖了个关子。 ……………………………… ……………………………… 蒋晓云得知消息,已是晚上。 不是阮成钢说的,也不是王凤通报的,更不是父亲蒋胜带回家的,而是自己的舅舅过来,从表弟潘涛的嘴里得知的。 现在芙蓉街道是一片叫好声,群众就差点放鞭炮了,许多看他不顺眼的干部晚上都自发聚餐庆祝,芙蓉街道终于除去一大祸害,感谢英明的区纪委…… 在潘涛的嘴里,岳文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公然与人民为敌、应立即处以极刑的不耻于人类的渣子! 自从岳文把潘涛赶出社区建设办公室,潘涛从心底里就恨上他了,殡仪馆那天晚上,还把他的姑姑给打了,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自己就是一司机,人家岳文可是陈江平眼里的红人,何况红人的战斗力还在自己之上,红人的团结力也在自己之上,职务更是与人家不能比,潘涛也只能背后过过嘴炮的瘾。 今天终于迎来了这欢聚时刻,他的姑妈也就是蒋晓云妈,也由衷地高兴,“这个岳文,他的事我也听说了,就是个混星子,也不知道这么个人,江平为什么重用他?!” 第66章 虎来了,狼也来了 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 从小一起长大,对于潘涛这个表弟,蒋晓云不想多做评论,但碍于舅舅的面子,她也不好当面训斥,“机关里的事,说不清楚,岳文在你们芙蓉街道口碑不错……” “那是碍于陈江平的面子,大家敢怒不敢言,姐,你不知道,自从姑父走了,陈江平在芙蓉街道,没有人敢说个不字,邱汇岳让他整治得头都抬不起来,岳文就是他的狗腿子……” 这次,连他的姑妈也看不下去了,打断他,“涛涛,好好干你的工作,领导的事不要作评论,也不是你能评论的。” “我知道了。”潘涛一糗,却不敢跟姑妈犟嘴。 “陈书记有水平,”潘祖荫笑道,“我们这些村里的书记、主任提起陈书记,都很佩服,”他看看自己的姐姐,“就是太强势了,比姐夫还强势,姐夫当党工委书记的时候,办事处的事儿,姐夫从不掺合,现在邱汇岳花一分钱,陈江平都掐得死死的,连吃顿饭的单子都报不了!”他看看姐姐潘祖芬,“我还给他报过几次呢!” 众人正在拉扯着,门外一阵钥匙乱响,接着,蒋胜就推门走了进来。 不知为什么,潘祖荫与潘涛对这个姐夫与姑父很是忌惮,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而去。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潘祖芬笑道,起身去卫生间把澡盆里的水放满,又拿过一块热毛巾来。 蒋胜擦着脸,“都去秦湾参加啤酒节了,都空下来了,”他看着电视里人潮如海的画面,“秦湾太拥挤了,开发区很宽畅,要是能把啤酒节挪到秦湾来就好了!” “隔着太远,”潘祖芬笑道,“根本不可能,其它几个区都抢破头呢,嗯,刚才我听潘涛说,那个岳文停职了?贪污?还有其它事?” 蒋胜看看蒋晓云,蒋晓云却在拿摇控器换着台,“说是收了一张十万块的消费卡,工程里面也不清不楚,……听说检察院也关注这事了……” 他又拿起毛巾来揩了揩脸,“这是个聪明人,不会干不聪明的事,好了,我去洗澡了……” 看着蒋胜走进卫生间,潘祖芬笑着问蒋晓云,“工委办公室有个小伙子,刚从你们局政工办借调过去,听说不错,……” “妈,我们认识,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蒋晓云莫名其妙有些烦。 ……………………………… ……………………………… 灯如利剑,劈开无边的黑夜。 一辆面包车拉着几个年轻人沿着刚刚修好的水泥路冲下山来,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金鸡岭村主任胡开岭。 今天早上他到街道开会,才听说了岳文被停职调查的消息,去他办公室没人,打电话无法接通,回去跟胡家嫂子一说,半个下午,整个金鸡岭的人都知道了。 “不能让好人受委曲!”这是胡家嫂子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岳书记什么时候都是金鸡岭村的书记!” 胡开岭怒火中烧,召集几个年轻人在家里喝了点酒,趁着酒劲带着几个年轻人下山,要找包工头李云峰替岳文讨个公道。 李云峰家里没人,一打听才知道在街道望海楼喝酒,一行人又直扑望海楼。 可是车刚停下,后面马上窜过两辆越野车来,两帮人从车上下来一打照面,呵呵,认识! “胡哥,你们这是……来吃饭?”从越野车上跳下了大灰狼,长长的狼尾在晚风中潇洒地飘动,看到胡开岭一帮人有些愣。 “建辉,”胡开岭在岳文调解下,早与大灰狼一释前嫌,“岳书记让人冤枉了,我们来找李云峰!” “巧了,”大灰狼粗犷地笑了,“走,一块去,这货,特么地欠收拾。” 胡开岭马上明白了,大灰狼一伙人也是来找李云峰的,“等等,”他到底在部队上待过,又干了几年村委会主任,早过了用拳头说话的年纪,“还是我们去吧,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你们去,惹出闲话来,给岳文添些麻烦……” “话不能这么说,”咸鲅鱼不愿听了,“光许你们去不许我们去……” “闭嘴,听胡哥的。”大灰狼一下打断了咸鲅鱼,“你以为我们的名声好吗,也就岳文看得起我们!” 胡开岭拍拍大灰狼的肩膀,“走!” 一行人很快在一间包间里找到了喝得兴奋的李云峰,胡开岭二话不说,“啪啪啪啪”,上去就扇了李云峰四个耳光,打得李云峰是鼻血直流,吓得一同吃饭的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待把李云峰拽到厕所,在地上又是一顿狠踹,前来上厕所的人个个躲到一边看着热闹,却都不敢上前拉架。 “胡主任,胡主任,”在肮脏的瓷砖地上爬起来,李云峰身上混合着令人恶心的尿液与呕吐物,“兄弟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哥哥你明说,我改还不行吗?” 他看看周围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胡哥,兄弟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没得罪你吧?” 大家都是芙蓉街道的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坐一个饭店还要到对方席上敬杯酒,金鸡岭下山的水泥路他也参与了,这是个社会油子,他已知道胡开岭来所为何事了。 “出去说。”胡开岭踢了踢李云峰,李云峰马上爬起来往外走。 “哗——” 刚走进后院,一个小伙子到厨房里提起一桶水就泼在了他身上,冰凉的水激得李云峰马上清醒过来,暗影里,几个人又围了上来,他的心马上一缩,已是看清楚,今天,不仅虎来了,狼也来了! “说吧,还用兄弟们动手吗?”黑暗中,大灰狼嘴上的烟卷发出一明一暗的光影,看不清他的脸色,李云峰吓得语无伦次,“郎哥,胡哥,真不是我干的……” 没有人回答他,响应他的只有一只只有力的脚。 一声声沉闷的响声传来,脚与肉的接触伴随着阵阵惨叫,令人心悸。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李云峰哭了,被打哭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整个脸已是鼻青脸肿,象个血葫芦一样。 “有人逼我干的!” “谁?”一虎一狼同时开了口。 “戚,……戚力群!” …………………………… …………………………… 一个城市可能有许多张名片,但节日这张名片,注定与一个城市有着不可分割的情感和共性,展示着这个城市的独特韵味与城市风情。 七月,在这个充满了万种风情的城市,在这个吃货的天堂,哈着秦湾啤酒,吃着赤甲红、梭子蟹、琵琶虾,大对虾,……人生啊,有时想想,也不过如此,满足了…… “葛书记,贾科长,我敬你们俩一杯,感谢你们培养了一个好孩子!”岳魁举起杯子,满脸堆笑,看着葛慧娴的父亲与母亲,方秀兰也赶紧端起了玻璃杯,岳言笑着看看坐在一边装老实人的岳文与略显腼腆的葛慧娴,偷偷笑了。 第67章 谈婚论嫁(请看正版) 这种场合,身为一家之主、一村之主的方秀兰自然也不甘落后,或许是要给未来的亲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强忍住不再抽烟。 葛妈放下杯子,看看葛慧娴与岳文,“小岳就是在开发区,隔着有些远,来回不方便。” 葛爸见岳魁似乎有话要说,忙说道,“都还年轻,以后机会有的是,再往回调不就行了,小岳刚工作不满一年就是街道副主任了,这点事,将来难不倒他。” 葛慧娴笑了,却先拿起啤酒给岳魁和方秀兰倒上,“可以借调的,我们家岳文,”她大方地拉住岳文的胳膊,身子也几乎靠在了岳文身上,“下半年就能调到秦南区司法局。” “真的?”葛爸葛妈放心了,对这个未来的女婿,感觉模样谈吐都好,就是两地分居让人操心,现在最后一个问题也解决了,那就没有什么不满意了的。 岳文“腼腆”地笑着,两家人高高兴兴,那不高兴的事就不要提,就往后拖,他看看葛慧娴兴奋中略带羞涩的笑脸,“调动不了”四个字就说不出口了。 “好啊,先借调,以后再正式调进来。”葛妈高兴地夹起两个大虾放到岳文的小碟子里,接着又夹起两个放进岳言的碟子里。 岳文剥开虾皮,自己没有吃,葛慧娴撅撅嘴,岳文笑着把虾放进葛慧娴嘴里。 四个父母就装没看见,仍是谈笑风生,岳言不乐意了,“哥,嗯——?” “自己剥!没有手么?”说归说,他仍剥了一个,岳言笑嘻嘻地张开嘴,一个大虾就吃进嘴里。 “正式调进来也没问题,我们岳文工作满一年,两次受表彰,前几天还被树为开发区精神的典型,他们区里的廖书记都多次表扬他。”葛慧娴很是满足,在商言商,在官言官,如果说,商人是以挣钱多少为成功标志的话,那官员就是以提拔和在领导心中的份量为标志,在这两点上,岳文绝对走在了同年龄机关干部的前列,不管是在开发区还是放眼整个秦湾。 “这个我信,小岳身上有种精气神。”葛母是搞政工的出身,一辈子从事政工工作,看人还是有一套的。 岳言吐吐舌头,小声在葛慧娴耳边道,“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嫂子,你是情人眼里出周杰伦,我哥就是一只猪,你也能把他吹上天去!” 当着父母的面,听到嫂子二字,葛慧娴还是有些羞涩,她拧了岳言一把,笑道,“你哥在你眼里这就形象?我怎么觉着,周杰伦不如你哥帅!” 她俩看看岳文,岳文微笑着,听着四个老人说话,不时恰到好处地点点头,恰到好处地笑一笑,恰到好处地添茶倒水,惹得葛父葛母的眼光愈发怜爱起来。 “看,多有眼色,话也不多,有内秀!”葛慧娴得意地夸道,她也笑了,自己的这个小男人,绝对有内秀,那是当着父母的时候! “嗯,小岳这孩子是有内秀。”葛母又夸上了,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岳魁谦虚道,“萝卜是不是糠心的只有自己知道,他还年轻,还得进步,大学四年多亏有慧娴在旁边管着他!”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是融洽,岳魁看看方秀兰,方秀兰会意,“葛书记,贾科长,你看现在房子有了,文也调回秦湾来了,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在我们老家,他这么大的人,孩子有的都上小学了,你看,要是你们没意见,我们就先把婚订了,什么时候结婚他们自己商量。” 葛父看看葛母,葛慧娴年龄比岳文大一岁,这也是他们心里有些担忧的地方,“行啊,我看就这么办。”葛父很干脆,“有些什么程序,就按你们当地的规矩来,到时候打电话通知我们或者我们再见个面都行。” 方秀兰高兴了,忙又举起杯子,岳言调皮道,“多小算是不小啊?” “你这个年龄就是小,”岳魁笑着训道,“过来上大学,要听嫂子的话!” 她刚刚结束高考,自我感觉发挥正常,如果按照往常的分数,她想报考秦湾海事大学,正好哥哥嫂子可以照顾她。 “行,岳主任,酒就这些酒,我们去看看他们的房子?”葛父笑道。 听着他们亲家见面,仍互相称呼着官职,岳言就要笑,“今天不是啤酒节吗,爸妈,你们去,我让我哥我嫂带我出去玩玩。” “玩什么玩?”岳魁笑道,“考上大学你能玩四年,不差这一天!外面人挤人,你这小身板都能挤成像片,老老实实到你哥家待着吧!” 岳文撅撅嘴,有些不乐意,“言言,过去吧,过去看看你的房间。”葛慧娴笑道。 “真的?”岳言笑了,突然一把抱住了葛慧娴,就在葛慧娴脸上亲了两口,“谢谢嫂子了,我爱死你了!么么哒!” 看着这未来的姑嫂如此融洽,四个大人也很高兴,“看这孩子,看见慧娴就象见到亲姐姐了……” 葛爸也笑了,与岳魁并排走出饭店,“老岳,乡镇工作不好干吧?” “老兄你在纪委,站得高看得远,”岳魁也立马改了称呼,顺手送了顶高帽给未来的亲家,“鸡拉的狗尿的,什么都得管,现在这个形势,上面有高压线,下面的机关干部都是戴着橡胶手套干工作……” …… 老小区的绿化很好,枝高叶茂,遮天蔽日,洒下一片荫凉。 进得这个未来的小家,岳文偷空往卧室里一瞄,枕头早收起来了! 葛慧娴忙着烧水,岳言跑到一个房间,“呵呵,这就是我的房间,我喜欢!嫂子你真好,比我妈还好!” “我在你们兄妹两个眼里,哪有一点好处?”方秀兰笑道,“这房子有了,多亏慧娴找了个好单位,下一步,再买辆车,就齐活了,”她笑着让座,“人家有的咱也要有,不能委曲了慧娴!” “委曲?”岳言突然插话道,“噢,我知道什么是结婚了?” “什么是结婚?”岳言话多,但并不令人讨厌,十七八岁的年纪,这般出头的也不多,葛父饶有兴趣地问道,众人也都看着她。 “嗯,结婚就是用一种合法的方式,把两家的东西倒腾到我哥家!” 几个人都笑了,葛慧娴也笑了,她已经适应了这个未来的鬼灵精怪的小姑子,岳文弹了一下岳言的脑袋,“将来你不准倒腾!” “疼!哥,我是你亲妹,不是后的!”岳言哪是吃亏的主,非要再弹回来不可,“我考不上秦湾海事,就怨你,从小就让你把我弹傻了!” 几个人正有说有笑,岳文的电话又响起来,这是他的另一个号,很少有人知道,他脸色一沉,“阮成钢”三字不住地在手机屏幕上跳动。 “阮哥,你在秦湾吗?”岳文走到厨房,“有什么指示?” “胡开岭跟大灰狼把举报你的李云峰揍了,李云峰报警了!” 几句心里话 我妈从小教过我,买包咸菜也要给钱。 可是,我辛辛苦苦作了一桌菜,你认为是满汉全席也好,是农家饭也罢,但你要吃,总不能白吃吧? 我想,对于想加入正版的读者,作者们随时都会欢迎。 即使有以前看盗版的历史,作者们也不会计较,他们感激每一个真心喜欢支持他们的人,会向真爱的小天使们永远敞开怀抱。 说到底,盗版是对是错,这种问题,你也一定清楚地知道答案。 因为,对于全职作者来说,订阅打赏就是饭碗,对于想挣点小钱给孩子报个补习班的作者来说,订阅打赏就是老婆的笑脸。 盗文满天飞的情况下,我们连维权都维不了,因为,在这个国度里,有关部门care的是文章的内容,是审查制度,不care的是发生盗版,是作者的权益,就是有时偶尔扫一下,盗文站关一个两个,一天后又会开两个三个。 有读者说,我们看盗版是为了替你宣传!是对你的支持!我的回答是订阅就是真正的支持!盗版就不是支持! 有读者说,网文质量又参差不齐,凭什么我要花钱? 我的回答是,别人的文我不敢保证,我的文用心写了,你看了,就是认为符合你的标准,那就请付费。 有读者问,有土豪养着作者,我们小市民就喝喝汤好啦! 我的回答是,土豪吃你家饭长大的?天生欠你的? 有读者说,我穷没钱,看不起书,奶茶我都觉得贵。 我的回答是,起点淘金频道,长期获得读书币免费渠道, 起点APP还时时有人发红包,还有过节过年的活动,如果以上你都不愿意尝试,我也没辙了。 网文的环境就是这样,我说了也没用。但,请尊重一下作者的劳动,你喜欢的作者,十年后只要她/他还在写,你还在看。即使她/他不再写文,原因也不应是盗版猖獗,颗粒无收,而遗憾封笔。 说一句题外话,看个正版小说几毛钱,而且非常方便,如果一个人这点钱都舍不得花,宁可去看模糊不清或错字连篇的的盗版资源,说明他认为自己的时间连几毛钱都不值。这样的人是典型的穷人思维,真的将来出息不会大。 我也想过防盗版,但觉着对正版读者不公平,你花钱了,给你看一堆以前的章节,连个解释都没有,太伤人心。何况,看小说,本来就是为了身心愉悦,弄些不愉快干嘛。 最后,两句话,与盗版读者共勉—— 勿以恶小而为之。 拿而不问是为贼。 噢,还有,希望这篇文,盗版网站依然能盗去! 第68章 截访 交友无贫富,情义重千金。 在岳文的脑袋瓜里,岳魁与方秀兰从小给他灌输的思想就是,多交朋友,广交朋友,朋友千个不嫌多,多次跟车南下,他从心底里既能接受达官显宦、文人骚客成为朋友,也能接受没有文化的贩夫走卒、商贾农工成为兄弟,而且与他们打成一片。 大灰狼是他刚到芙蓉街道第一天就认识的,而胡开岭这个糙老爷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用胡开岭的话来说,比战友还深。 “欠揍,我没在开发区,在开发区我也想揍他!”岳文看看相谈甚欢的四个老人,调节着脸上的表情,仍是那幅人畜无害的样子,语气却恶狠狠的,“阮哥,哥哥你能给我打这个电话,胡开岭和大灰狼肯定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阮成钢语气很是不屑,“揍得好!李云峰背后站着是谁你还不知道吧?听说让胡开岭几个耳刮子就刮出来了,——戚力群!” “戚力群怎么了?”岳文笑道,“有你跟陶哥在,别说一个戚力群,再来十个,我也不惧!” “好,你下楼吧,我们进小区了,老干局家属院对吧?” 岳文一惊,但马上回过味来,这点子事对一个老刑侦太容易不过了。 “爸妈,叔叔,大姨,我下去趟,有两个朋友过来了。” “谁来了?”葛慧娴从厨房里端了一盘西瓜走了出来。 “阮哥和陶哥。” “就是把你借调回来那两个哥哥吗?”葛慧娴慌忙嘱咐道,“请人吃晚饭吧。” “都到家门口了,请人上来坐坐。”岳魁在后面嘱咐着。 下了楼,刚出楼门,就看到一辆“霸道”停在楼前,“两位哥哥,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阮成钢板着脸,陶沙笑道,“别人找不到你,我们还找不到你吗?”他走下车来,习惯性地抹把光头,“兄弟,听说一下飞机就让纪委带去喝茶了?这个待遇,一般干部没有,怎么听怎么象那些副省级以上干部的待遇!” 陶沙开着玩笑,岳文心里蓦地一跳,好象一丝曙光穿透云层,又好象小荷轻轻绽开花苞,俺的娘哎,难道就这是灵感来临的感觉吗? “你在想什么,我们俩也是闲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阮成钢埋怨道,“身上都有事,都有客人在等着,陶哥一听这事就急了,兄弟,还是那句话,听人劝,吃饱饭,真正撞到南山上那一天,什么都晚了。” 葛慧娴轻手轻脚走下楼来,她是想把阮成钢与陶沙请上楼,听到这里,心里不禁一沉。 “里面水太深了,兄弟,你一个人,就是陈江平支持你又怎么样,你斗不过他们,”陶沙也劝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见了钱都红眼,别挡人家的道,……我听说,你还跟大洋马单独吃过饭?” “呵呵,这你都知道了?”岳文一惊,在平州,两个哥哥的信息太灵通了,“听谁说的?” “这个你不用管,”陶沙笑道,“握手了吗?” “没没,”岳文有些糗,“咱是有为青年,国家干部,哪能干那种事!” “行了,别提她了,陶哥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是公职人员,一步错,步步错,停职这还是轻的,检察院也关注了,纪委下一步移交到检察院的话,你就麻烦了!” 葛慧娴只觉腿一软,心里“砰砰”乱跳起来。 “平常人,平常事,我们俩一个人就够了,现在我们俩加起来也不行,也不是人家的对手……”阮成钢继续说道,突然他一愣,看到了从楼门里慢慢走出来的葛慧娴。 “你放心,”陶沙也看到到了葛慧娴,他虽没有见过葛慧娴,但马上猜出她的身份,“弟妹,我们俩既然过来了,就说明还没有什么事,有事也会过去!我们相信岳文的为人!他为人不好我们也不能交他这个兄弟!”岳文第一次见他说得这么郑重,这么认真。 “我不知道岳文又出了什么事,”葛慧娴的声音很弱,“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精明,但重感情,也容易轻信别人,两位哥哥能帮就帮帮他!”她突然又象想起什么,“这事,不影响他回秦湾吧?” 阮成钢看看陶沙,“你们别吓唬她啊,”岳文笑了,“这事我得说清楚,两位哥哥放心,肯定没事,我说没事就没事,”他又强调道,“但回秦湾得往后推一推了。” “嗯,刚被树立成开发区的典型,你接着就走,说不过去,”阮成钢道,“最快今年年底吧,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弟妹,这句话,我就敢应你。” 葛慧娴心里一宽,“那就拜托两位哥哥了,你看,光顾着说话了,都到家了,上去坐会吧。” 陶沙看看阮成钢,笑道,“不坐了,我还有几个朋友,听说这事才赶过来,我们走了,等你们温锅的时候我们再来。” 葛慧娴也知道趁着啤酒节许多人都邀请了朋友,这两位哥哥交游面广,朋友肯定不少,她也没有多加挽留,“那到时我让岳文给哥哥们信儿,欢迎两位哥哥常来。” 看着陶沙与阮成钢上车离去,葛慧娴一把扭住岳文,“为什么停职了也不告诉我?怎么停职了?还能再到检察院吗?” “还不是为那张钻石卡的事,”岳文轻描淡写道。 “吓死我了,我以为什么事,”葛慧娴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那你说清楚不就完了吗?” 岳文瞅瞅四下无人,也把手放在了葛慧娴的胸口上,“别累着,来,我替你捂着。” “去去,”葛慧娴两颊飞起两团红晕,“没正经,快上去吧,都等着呢,对了,大洋马是谁?” “噢,一个女人……哎哟——” “再敢与别的女人单独吃饭,”葛慧娴拧着岳文的腰,嘴凑到他耳朵上,“阉了你!” “这也太严格了吧?” “就得严格要求,养成好习惯,保持一个丈夫的先进性!”葛慧娴笑道,紧跟潮流,现学现卖。 二人刚进屋,岳文的电话又响起来。 “你看你,能不能好好陪你叔叔阿姨说会话!”方秀兰训道。 葛父却和蔼地说,“现在这个社会,谁整天没有电话才不行,小岳现在是领导,请示工作的、请吃饭的就一大堆,理解,理解!” 电话依然是阮成钢打来的,“水泥厂的职工到秦湾求访来了,你知道吗?” “噢,”岳文不紧不慢,“阮哥,这事跟你没关系吧,你是管刑侦的副局长,我着哪门子急?” “今天不是啤酒节吗?那么多领导、客人都在秦湾,这时候去求访,事就闹大了!”阮成钢声音很急促,“廖书记跟谭主任都急了,我们家周局长也急了,你还不知道啊,行了,不说了,我得赶过去。” 刚放下电话,陈江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也有些急,“水泥厂的职工到秦湾求访了,你不是在秦湾吗?马上赶到高速路口去!截住他们!邱汇岳带着机关干部也往秦湾赶!” 岳文仍是不紧不慢,“陈书记,这事我们不能管,谁弄出来的事让谁管去,让经贸局管去,破产清算撇开我们,出事了让我们去擦屁股,当我们是傻子?!” “现在不是讲条件、发牢骚的时候,得讲政治!顾大局!”陈江平一下挂了电话。 “去吧,去吧,”不知什么时候,岳魁走到岳文身边,“少跟领导讨价还价,你爸这一辈子就是害在一张嘴上,活儿没少干,还没落好,……眼睛里能揉沙子,才是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嗯,心胸宽些,去吧!” 第71章 精细鬼与冤大头 岳文又看看一车间主任,“方主任,你吃。”那车间主任手里拿着西瓜,也笑着摇摇头。 “好,生瓜都知道不好吃,是不是?”岳文笑着把手里的西瓜狠狠地摔在地上,瓜老板刚要说话,彪子凶狠的眼神一瞪他,话立马咽回了肚子里。 “我们得将心比心,你们不愿意吃生瓜,市领导、区领导就愿意吃生瓜了?”岳文跳上三轮车,“我说句话,大家可能不愿意听,我也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就是想在这个当口来求访,让领导重视,但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闹这一出,领导不乐意不说,肯定影响秦湾形象,这就好比是一个生瓜蛋子,硬让领导吃下去,你是领导,你乐意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来?”一个工人嚷嚷道,立马几个工人吃着西瓜跟着响应。 “大董,特么地,我说话大家没有插嘴的,就你嘴快是不是,西瓜还堵不上你的嘴?”岳文拿着手中的刀作了个扔刀的动作,那工人笑呵呵地又蹲下了。 “这就好比家里有矛盾,平时不说,非要等上梁、娶媳妇这个大日子再闹吗?”岳文笑道,下面的机关干部和工人也笑起来,“这个日子闹,让外人看笑话,丢不丢人?” “我们就想解决问题。”周厚德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几个人围在他周围。 岳文看看他,“对啊,就是要解决问题,水泥厂现在这个情况,外有欠债,内有矛盾,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个生瓜蛋子,不好吃,谁也下不去嘴,得等瓜熟了……” “现在就有人把我们往死里逼!”一工人又嚷上了,“什么不管,让我们喝西北风去?还不如有生西瓜吃呢!” 刚才缓解的情绪立马又紧张起来,阮成钢看看邱汇岳,他正站在一旁,拿着西瓜,紧张地看着岳文与工人对话,连西瓜也忘了吃。 “你非要生吃,我也没有办法,”岳文也不恼,他一屁股坐在一个瓜上,“吃坏了拉肚子,再弄个阳萎、肾衰竭什么的,到时兄弟们还得帮忙照顾漂亮的嫂子,是不是?” 一句话,又把气氛拉了回来,几个年轻的工人也跟着起哄,岳汇岳这才慢慢吃起西瓜来。 “兄弟们,听我一句话,你们刚上高速,市里区里都接到信了,你们进不去市区,回去吧,都回去吧,往深里我就不说了,你们都懂。” 周厚德板着脸不说话,他看看邱汇岳,“岳主任既然说水泥厂现在是生瓜蛋子,这瓜现在不能摘,那破产清算现在也不能搞,我们就这一条要求,答应我们,我们立马回平州!” “这个我说了不算,得我们家领导说话。”岳文走到邱汇岳前,“邱主任,您定吧!” 上次山海水泥来时,谭文正对水泥厂破产清算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蒋胜也不是十分坚持,但,……他一咬牙,“这事我要请示管委。” “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周厚德又喊上了。 “对对!”一帮工人马上附和起来。 邱汇岳走到一旁,给蒋胜打电话,蒋胜同意暂停却不同意写什么保证书,让他自己看着办,邱汇岳一咬牙又回到工人跟前,不过,周厚德却没坚持,“您是街道的主任,吐口唾沫是个钉,我们都是工人,骗我们也没有意思,”他站了起来,“瓜都吃了,秦湾也逛了,走吧!” 三辆大巴与两辆中巴终于启动,邱汇岳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他刚想给廖湘汀打电话,想想不妥,又改为发信息——“廖书记,工人全部返回。” 开发区来的干警、经贸局、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也都上了车,有人刚提出顺便去看看啤酒节,就让邱汇岳给骂了回去。 “连求访都搞不定,说话都没人听,还亏得人家岳文,还当什么办事处主任?” 有人小声骂开了,这情绪很快在机关干部中蔓延开来。 “坐我的车。”阮成钢见岳文也没有回芙蓉街道的意思,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不要搞事啊,别以为大家都傻,就你一个聪明人。” 岳文笑着看看他,“哥哥,我不明白,我搞什么事?” “你胆子太大了,这节骨眼你演这一出,工人真到了五一广场,你就完了,赶紧的,把屁股擦干净!” 岳文挑挑眉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让工人们来的吧?看周厚德的表情动作,我都不用看第二眼。”阮成钢生气地磕着烟斗里的烟灰。 岳文忙看看仍站在轿车旁打电话的邱汇岳,“哥哥,还是你厉害……” “真是你让工人来的?”阮成钢的脸立马拉长了。 “啊,你,不是……” “我就是感觉不对劲,跑了这么远的路,一顿西瓜、三两句话就打发回去了?” 岳文大呼上当,“你咋呼我?” “这是我们对付嫌疑人常用的方法。”阮成钢淡淡道. 邱汇岳看着阮成钢的霸道远去,机关干部的车也上了高速,自己刚要上车,一个人就挡在了他前面,“给钱!” “什么钱?”邱汇岳一肚子不合时宜,满脸的不耐烦。 “瓜钱!”瓜老板见大部队远去,立马掣刀在手,“你不是他们的领导吗,吃了我一车瓜,加上这些砍碎的生瓜,一共是……” 邱汇岳再找岳文,哪还有岳文的身影,“谁答应你的你找谁要去。”他拉开车门。 “我就找你,”瓜老板不干了,“你给不给钱?” 他面目狰狞,脸色通红,邱汇岳真怕他一激动,这刀真砍下来,无奈叹口粗气,拿出钱包,“这够了吧!” “够了,够了!”瓜老板立马眉开眼笑,岳汇岳却憋气上火地坐进车里,得,今天这冤大头当的,让廖书记训了一顿,在机关干部跟前丢人现眼不说,还白白填进去两千块钱!关键陈江平死死地卡住他,回街道还不知能不能报销! 特么地! 他望着车窗外,狠狠地骂道。 …………………………………… …………………………………… 水泥厂的工人回到芙蓉街道,再没有别的动作,不仅街道的机关干部松了口气,紧盯住水泥厂的人也放下心来。 而岳文,身为停职干部,也没有人再去注意他,虽然他成功地劝返了二百多工人,但自己身上的屎还没擦干净,纪委仍在调查,许多人相信他也无暇他顾。 可是,就在工人们返回的当天下午,一辆车又从秦湾悄无声息地出发了,目的地只有一个——中建工! “这是我们三顾茅庐了吧,如果这次还不成功,我就在京城不回来了!” 第72章 要么牛逼要么滚蛋 “那秦湾人民都要欠你一声谢谢,谢谢你不要再祸害秦湾,不,你现在还没有那么高的档次,是祸害芙蓉街道,”王凤笑道,“你知道现在人家都叫你什么吗?” “他们叫他们的,反正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叫。”岳文开着车,这一点,他很是自信。 “我看也差不多了,”王凤看看他,心里怦然一动,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脸的上线条还挺硬呢,“岳扒皮同志!”她说完,自己先乐得咯咯直笑,胸脯上下起伏。 岳文忍不住又看看那胸前的波涛滚滚,王凤下意识的掩住,嗔道,“往哪看呢?” “往该看的地方看,你这里写着不能看吗?”岳文老脸一红,嘴里“吧嗒吧嗒”着开始强词夺理,“你提前也没说啊!” 王凤脸一红,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耳朵,“看见过流氓,没看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流氓,怪不得有人说,流氓其实不可怕,就怕流氓有**********?”岳文吡笑道,忍不住又往下看去,天热,王凤的裙子也很短,“你真抬举我,糟蹋了这词了!好,既然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在流氓中,我可能是最有文化的,在文化人中,我是最流氓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你看啊,自古以来,名传青史的都是流氓,或占点流氓气的人,流氓和文人,从来不是流氓向左,文人向右。流氓不比文人低俗,文人也不比流氓高大。它们可以相互拥抱,也可以相互汲取。看,有名的文化人,他们骂街也不比写作逊色,象什么朔,什么寒之类的……” “嗯,”王凤笑道,吃着小零食,“深刻!” “对,”岳文又吡笑道,“女人,每个女人,不管是流氓还是非流氓,都想着深入一刻,……张爱玲不是说过吗,通往女人内心的是什么来着?” “张爱玲是谁?”王凤懵懂道,“……你以前的女朋友?通往女人内心的是什么?” “你不是大学毕业吗?”岳文怀疑地看看她。 王凤不好意思了,“自考生,花钱上的那种,基本没怎么听过课。” “我靠,万恶的中国教育啊,”岳文喟然仰天长叹,“你教出来的都是什么人,调戏个嫚都有代沟!” 这代沟归代沟,障碍归障碍,一路上的气氛很是融洽,王凤准备了无数种小零食,有些还是到东瀛和高丽扫的货,愣是把这严肃的招商引资变成了京城之旅,岳文一路上大饱眼福,也大饱口福。 “哎,这次能见着人吗?”这融洽的结果就是王凤称呼岳文逐渐连称呼也省了,“上两趟可是连个中层也见不着,更别提人家的副总、老总了,在楼前看到人家老总,你刚要上去,保安差点把你当成本拉登,防你比防贼还厉害!办公室那个什么熊啊还是狼啊的主任,见着我们就象打发要饭的!” “我们可不就是要饭的吗?”岳文笑了,“你以为我们是走亲戚啊!不过,那是第一次,第二次不是都快成亲戚了吗?”他突然加快了车速,“不过,这次一定能见着!” “真的?”王凤看他说得斩钉截铁,也来了兴趣,“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保密,”岳文笑道,“不过,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要么牛逼回来,要么滚蛋离开!”他神情突然有些忧郁,“水泥厂那边,工人们求访,逼着他们把破产清算往后拖,我嘛,他们把我弄到了纪委,搞了个停职调查,呵呵,爷正好趁着这一步给他们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明白。”王凤摇摇头。 “就你这脑袋瓜,幸亏有我,能提高一下你的智商,感谢你八辈祖宗吧!” 王凤反应却很快,一把又扭住他的耳朵,“感谢你——八辈祖宗!” ………………………………… ………………………………… 夏天的京城很热,是那种闷热,但也有一点好处,就是雾霾没有秋冬那么严重,从清朗的秦湾来到京城,想体会一把京城纯霾的朋友可能会失望。 早上的霞光照在中建工总部的大楼上,十几层的大楼并不巍峨,甚至还有些寒酸,从外面看去,很是朴素,仅比芙蓉街道办事处强一些,这对于一个本身就是建筑材料商的国企来讲,很不一般。 “这个唐总不一般!”岳文由衷地夸道,看着王凤疑惑的眼睛,他解释道,“一个单位的办公楼体现的是一把手的意志,这是一家国企的总部哎,这么朴素,可以看出当家人的特点!” 他们来得很早,公园里练剑、遛弯的大爷大妈刚刚收摊,几个保安正百无聊赖地闲聊。 看着岳文与门口的保安聊上了,就象久未谋面的兄弟一般亲热,这自来熟的本领也真没谁了,王凤笑着站在一旁,上两次来,他次次都给这些保安带点小礼物,这次也不例外,是两条烟,看着他们抽烟扯皮侃大山,此时,岳文还真不象个机关干部。 慢慢地,中建工的职工开始陆续进楼,保安扔掉烟屁股,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岳文也收起了笑脸,与王凤在大厅里侯着。 “给这些门卫带东西有用吗?”王凤道,“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这你就不懂了,”岳文笑道,“想当年,我往南方押送苹果的时候,一个看门的老大爷都能难为你,你可别小瞧这些保安,有时候他们的信息,比普通职工掌握得还多。” “什么信息?” “唐总确实出差了——出国了。” “这不是更见不着了吗?” 大厅中,一个高个子大背头的男人走了进来,岳文赶忙迎上去,嘴里去继续说着,“女人啊,心眼要放大些,给人东西不要挂在心上,行下春风就有秋雨,哎,熊主任,您好——”他老远就把手伸了出来。 “就你们吗?”熊主任看岳文,手都没伸,岳文笑着变戏法似的把手又缩了回去,“电话里不是说了吗?唐总不在,出差了,你们俩……?” “我们就是来打个前站,”岳文笑道,“这是我们王总,秦湾水泥厂她能当家的。”他指指王凤,王凤很大方,笑着伸出手来,熊主任看看她,才勉为其难地伸出了手。 “你是政府干部吧?”熊主任笑着跟几个人打着招呼,又板下脸直接朝电梯走去,“这属于地方的招商引资吧,要是来见唐总,至少也应是你们秦湾的市委书记、市长。” 岳文抢先几步给他按下了电梯,“我虽然在企业里面,但这是企业行为,是秦湾水泥厂想探讨一下跟中建工的合作!” 合作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上门求人家求购来了! 进了办公室,岳文顺手把手里的两个精致的木匣子放在地上,“熊主任,一点心意。” 熊主任瞅瞅东西,脸上好看了一些,“岳主任,您太客气了!” “是熊主任您照顾我们,我们这金镶玉刚刚研发出来,您看得上呢,是帮我们的忙,您顺嘴帮我们宣传一句,就省了我们多少广告费呢,说起来,我们还得谢谢您!” 王凤看看他一脸笑容,得,这礼送的,还得感谢人家! 熊主任却笑了,“岳主任会说话,岳主任会说话!” 第73章 截机 “您叫我小岳就成,”岳文点头哈腰,象个饭店的小伙计一样,趁着熊主任接电话的空当,拖地、倒水、抹桌子,这脸上笑得呀,比见了亲人还高兴,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王凤坐不住了,站起来也忙活起来,门外进来一个小伙子,看样子想过来收拾卫生,见自己的活儿被两个陌生人抢了,不禁有些尴尬。 看着岳文与小伙子争抢着拖把,熊主任那个感动哟,“小岳,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干这个,快坐,快坐。” 强行把岳文按在了沙发上,熊主任看着小伙子出去了,这才说了实话,“小岳,我个人呢,对你印象很好,”见岳文笑得谦虚谨慎,人畜无害,熊主任轻轻摇摇头,“不过,我们唐总对你们印象很不好,……具体说,就是沈南招标的事,认为你们这是不择手段……稍等,我接个电话……” 趁着他打电话的空当,岳文笑着跟王凤一眨眼,王凤却瞪大了眼睛,那意思有些着急了。 “不光是沈南的事,中油化加油站的事,搞得也挺大,岳主任,里面有你的身影吧?”熊主任说得很含蓄,“当然,你们可能有你们的道理,但站在企业角度,你们用的那些方法,……”他轻轻地摇摇头。 “这是误会!” 王凤正微笑着注视着熊主任,听这话吓了一大跳,只见岳文一脸委曲,满脸通红,几乎快要掉泪了! 王凤惊讶得看看他,影帝啊,这演技,不去报考京城电影学院真可惜了! 熊主任赶忙道,“小岳你别着急,也别难过,”他看看岳文,“我们接触过几次,我看人还是比较准的,你,我想干不出那种事来!” “熊主任,感谢!”岳文“感动”道,“我们来,不是代表政府,是代表企业,是企业行为,就是想开诚布公,能不能合作在其次,是想先邀请中建工的领导实地过去看一下,考察考察!” 熊主任略一沉吟,“这事你们上次来就提过,嗯,你们这是第三趟来了吧,这个,我可以跟唐总汇报,我们集团的战略也是走联合重组的路子,秦湾水泥厂我也了解过,……这样,我试着汇报一下!” 他看看岳文,口气里却有了送客的意思,岳文赶紧站了起来,这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对于一个大型国企的集团办公室主任来讲,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两人走出来,王凤很沮丧,“连个管事的中层也没见着,这次我们又要灰溜溜地回去了!” “那我们就见唐总!”岳文笑道。 王凤一下抬起头来,“不是出国了吗?怎么见?我们也出国?” 岳文却不回答她了,走过去笑着跟几个保安打了招呼,又小声说了几句这才走出大楼上了车。 “刚才我问过保安了,唐总这几天确实都不在,保安没见着他来上班,因为据这保安讲,如果唐总在京城的话,每天早上八点前肯定到集团公司,不来的话,肯定是出差了,”岳文随手拿起一个桃子啃起来,“我们就在这等,如果唐总回来,老熊这个办公室主任,肯定要到机场接机,那我们就直接到机场堵人,——截机!这样还能见上一面!” 王凤想了想,“这样行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告诉你啊,办公室主任的话,十句话当中,有一句话是真的,那这个人就很实诚了!当然,象我们祝公公那样的办公室主任,十句话之中有五句话是真的,这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你的意思是,老熊不会汇报?” “百分之九十不会!”岳文口气很笃定。 “那可就太坑人了。”王凤粉脸含怒。 “你跑到京城来,也变不成好人,你们父女俩,不也是一样坑人?”岳文笑道。 王凤也笑了,“这也是被逼的,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两人在车上闲聊着,这种时光流逝得很快,王凤感觉一点也不枯燥,甚至希望这时光持续下去,那个什么唐总永远不要回来。 “哎,我忘了一点,”王凤突然说到,“老熊会不会晚上去接机?” “对啊,”岳文马上笑了,“我就说嘛,跟我在一块,你这智商一直在增长,别掐我,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你一思考,飞机上的唐总肯定打喷嚏!” “去你的,说正经的。” “说正经的,就是我们一直跟着老熊得了!” “那唐总不要他接机呢?”王凤得意地笑道。 “那,我们就直接到唐总家里去找他,就没有人拦我们了吧。” “唐总家,你也知道?”王凤惊讶了。 “保安跟我说了,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大致的方位,那我们就跟踪好了!”岳文说得轻描淡写,王凤却是心里一动,这水泥厂他不是非要参与不可,可是这份投入劲,都让她感觉汗颜。 “下雨了,——哎哟,出来了,出来了!”岳文突然叫道。 熊主任匆匆从楼里走了出来,上了一辆商务仓,“嗯,就一辆商务仓,唐总真低调啊!”岳文由衷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人驾车追去,岳文与王凤欣喜地发现,商务仓正是去的首都机场的方向,“但愿是去接唐总!”岳文一咬牙,车子象一条大鱼一样在车流中穿梭,但紧紧地咬住了前面蓝色的商务仓。 ……………………………… ……………………………… 首都机场二号航站楼。 灯光映衬下的机场流光纷纭,雨幕下的夜色昏黄一片。 岳文停下车,注视了好一会儿,直到王凤催他,方才低声道,“如果将来有机会,开发区也要建一座机场!” “别痴人说梦了!”王凤取笑道,“你说了又不算!快,快,哎哟,人哪里去了?” “在那呢,不要急。”岳文眼尖,熊主任的形象早已深入脑海,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他来,这也是看人的本事,“你去买花,等会献花!要热情大方啊!要充分展示我们开发区美女的良好形象!” “你想用美人计?”王凤笑道。 “别自夸好不好,”岳文白她一眼,“你不过就这点性别优势而已。” 刚说完,王凤一个侧踹正好踹在他腰上,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惹得旁边来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熊主任与两个小青年到了B口国际到达处,正向里面张望着,岳文眼尖,他马上认出,人群中那个胖胖的中年人正自己拉着行李箱走了过来。 这人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如果自己不是提前在网上做足功课,把能搜到的资料都搜到了,真是很难相信一个国资委管辖的大型企业集团的老总会自己拖行李箱。 “上!”岳文推了王凤一把,王凤立马手捧鲜花迎了上去,刚刚走出来的唐总明显一愣。 第74章 一双皮鞋 熊主任反应很快,情知自己被跟踪,脸上已是一幅很不悦的表情,但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岳主任,你们过分了。” 岳文朝熊主任歉意地一笑,王凤早在两个年轻人的“阻拦”下,笑着把花递到了唐作钧跟前。 “唐总,”她落落大方地笑道,“欢迎回京城。” “谢谢。”唐作钧接过来,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顺手又把花递给一个小伙子。 这是岳文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唐作钧,他的身材并不高,还有些胖,浓眉大眼四方脸,脚上却穿着一双圆头的皮鞋,而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尖头的皮鞋。 “唐总,您好,我是秦湾的岳文……” “岳主任,你的事,我已经跟唐总汇报过,唐总刚下飞机,有事明天再说。”熊主任的语气里已有按捺不住的火气,估计不是唐作钧在场,当场就能冲突起来。 “唐总,”王凤笑着上前,在一众男人中,她的性别优势很突出,在一群男人面前,她的漂亮女人的性感优势也很突出,她往前一靠,熊总等人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听听我们的想法吗?” 岳文在路上就想好了见面的话,他本来想说天气的,这原本炎热的天气下起雨来,是唐总您带回了清凉,可是一见本人,马上觉着这些话就不合适了,在这个山岳一般的老总跟前,这些话显得很是浅薄。 但王凤说给他们一个机会,他心里又骂开了,还是太嫩,给什么机会,眼前这个机会我们自己都创造出来了,你还要让机会溜掉吗? “这样,我还要回集团开会,”唐作钧的态度仍很和蔼,“后面让熊主任安排。” 安排到猴年马月熊日了,那可就是没影没踪的事了! “唐总,”岳文拿出打篮球的本事,晃过两名防守他的中建工的年轻人,“我们就有几句话要说……” 王凤笑着把熊主任又拦在一边,唐作钧看看岳文,脸上仍是恬淡虚静,语气却不容质疑,“好,你说吧。” 他再也不看岳文,直接朝航站楼外走去。 岳文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只有这半程的航站楼这么多了,出了航站楼,人家上了车,恐怕此生就再无相见的机会。 他一急,话有些语无伦次,“唐总,在对待中油化加油站的问题上,因为加油站的存在,致使一条路八年不能开通……在沈南的招标,我首先要考虑的是一千多职工的生存,让他们有饭吃……我是政府干部,面临那么多职工失业我没有办法……” 他越说越急,越是没有条理,没有章法,也难怪,面对这样一个相当于副省级的企业老总,他还是有些紧张。 “秦湾水泥厂与中建工寻求合作,是企业行为,不是政府行为……” “在沈南那样做,我承认方法不当,但我不后悔,我这样做,虽然为人不齿,但我不是为自己,我心中没有私利,我是为了一千多职工……” 大步向前走着的唐作钧终于看了他一眼,来往的行人们也都奇怪地看着一个操着山海腔普通话的小伙子面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喋喋不休,后面还跟着一位一脸紧张的漂亮姑娘。 但此时,这个漂亮姑娘的心却收紧了,马上快要走出航站楼了,留给岳文的时间不多了,留给秦湾水泥厂的时间也不多了! “选择合作伙伴主要看人品,我是为利他,不是为利己……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只管努力,要努力到神灵和老天爷都要情不自禁的帮助我……” 熊主任不禁看看他,两个年轻人及唐总的随员也都看着他,脸上都是一幅惊讶的表情,这可是唐总常对总经理办公室的人说的话,他怎么会知道? 唐总脸上仍然微微笑着,岳文发现这是他一惯的表情,在这张淡然的脸上,你看不出好坏,甚至一点情绪的起伏都看不出来。 “唐总,秦湾水泥厂是北方较大的水泥厂,在山海省排名第二,中建工与我们合作,有三个有利于!” “第一个,山海省作为北方经济最为发达的省份,秦湾作为山海省经济最为发达的市,开发区作为秦湾经济最为发达的县,只要中建工想在北方有所作为,都不可错过,与我们合作,有利于中建工开拓占领北方市场!” “第二个,邻省的海润水泥目前是全国最大的民营水泥企业,中建工的中广水泥与海润在南方打得很辛苦,与秦湾合作能形成对海润的地理优势,有利于与海润的竞争。” “第三个,我们以前在招标中采取了不光明的做法,如果中建工不计前嫌,仍与我们合作,有利于中建工树立形象,为以后与其它企业的兼并重组树立示范作用!” 唐作钧脸上始终微笑着,出了航站楼却径直朝那辆蓝色的商务仓走去。 岳文抢先一步,替他拉开车门,“唐总,为秦湾水泥厂,我,拼尽全力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还在遭受审查,还在停职检查,此行怕又是要失败而归,声音不禁有些悲咽,“即使您不答应我,我也不后悔,我活在了当下这一刻!全力投入了!” 唐作钧笑着说声谢谢,坐上车去,又看着他,略一踌躇,“小岳,谢谢你,也欢迎你来京城,小吴,”他看看后面跟上来的小伙子,估计是总经理办公室的人,“你陪秦湾来的客个吃个便饭。” 岳文看看小吴,熊主任一把把车门拉上,却再也不看岳文,自己在副驾驶上坐下,凄风苦雨中,商务仓慢慢驶进雨幕中。 小吴的话岳文好似没有听见,他仍伫立原地,看着那辆再也看不到的商务仓,任身边人来人往。 王凤心里一酸,看着这个孤单落寞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她感觉有股咸咸的东西涌上喉头,这一幕,她可能会记一辈子。 小吴的电话响起来,他看看岳文,慢慢走远,这才接起电话,他又看看岳文,“好,熊主任,我知道了。” 他看看王凤,才慢慢走近岳文,“岳主行,唐总请您到他办公室。” 岳文倏地转过头来,不相信似地看着小吴。 小吴笑了,轻轻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王凤——开车。”岳文大声说道,脸上立马笑了起来。 王凤也笑起来,可是她清楚地发现,岳文的眼角处,有两朵晶莹的泪花,正在这雨夜的灯光中悄悄绽放。 …………………………………… …………………………………… 一碗普通的肉丝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岳文吃得很香,唐作钧也吃得很香。 岳文发现,进了办公室,唐作钧又换了一双布鞋,那种市面上很普通的老头鞋,透气! 嗯,穿宽头皮鞋,并不是因为他脚肥,胖胖的人穿尖头皮鞋的有的是,这人,是个大度忠厚的人,这与自己在机场的判断没有出入。 换布鞋呢,说明这人很随和,也很自然,不做作,就象吃这面条。 “岳主任,够不够,不够的话再来一碗!”唐作钧边看文件边抬手招呼着。 第75章 一条路走到黑 “您叫我小岳就行。”他已是吃了三碗,嗯,说实话,没吃饱,但不好意思再要。 王凤也饿了,也已吃了两碗,却主动放下了筷子。 唐作钧的办公桌虽然很大,但很整洁,电话、台历、文件等一丝不乱,嗯,这是个有条理的人,岳文暗自琢磨着,喜欢简单直接。 唐作钧手边的白瓷茶杯又吸引了他的目光,就是一个简单的白瓷茶杯,没有花纹,没有颜色,造型也很简单,岳文笑了,后来他跟王凤讲,却仍是对牛弹琴,因为在那一刻他想到了乔帮主——乔布斯,崇尚简单,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有效果。 唐作钧终于从文件上抬起头来,仍在慢吞吞吃着面条,“小岳,读过稻盛和夫的书吗?” 王凤一脸懵懂,岳文笑道,“嗯,他的著作我全部读过,正在身体力行!” 唐作钧抬头看看他,“嗯,知行合一,王阳明与稻盛和夫在很多方面是一致的。”他又看看熊主任,“现在的人们太灵活,不少人都不愿读书了,我倒希望大家都来读书。” 他的声音很平静,这种温和的力量很快打动感染了岳文。 温和,也是一种领导方法,强势,也是一种领导方法,如果在没有亲自见唐作钧以前,岳文倾向于强势,那今天,他对这种温和的领导方法很是钦慕。 “唐总,你在报纸上的各种访谈我都看过,中建工这么大的国企,我还以为您会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一不二,可没想到,亲自接见我们两个无名小辈,还跟我们一块吃饭。” 岳文由衷道,是戴高帽,但这也是心里话。 唐作钧笑了,“雷厉风行?”他又笑着看看熊主任,“我没有吧,我每天打交道的员工里面,有博士也有不识字的工人,几千名员工当中,当然也有不讲理的愣头青,但是,一路走来,我从来没有跟大家拍过桌子瞪过眼,也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红过脸。” 熊主任微笑着点头,岳文相信,这不是假话。 唐作钧吃得很少,仅一碗面条而已,他把碗筷放在一边,“秦湾水泥厂的事,熊主任确实跟我汇报过,你们选择走破产重组的路子,这是当前建材行业的大势所趋。” 他说得仍很平静,岳文马上接口道,“过去十几年,我国GDP从十万亿元增长到几十万亿元,‘水涨船高’,借助经济增速与规模,我国企业呈现爆炸式、井喷式发展;从行业来看,中国的大宗基础原材料行业纷纷陷入过剩困局,市场发展的内在逻辑就是要提高集中度,由大企业牵头整合重组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唐作钧笑了,他抬头看看熊主任,熊主任也有些愣,“小岳,你不是政府干部吗?对建材业这么熟悉?” 唐作钧却道,“水无常形,变化万端。看到了势,但未必人人就能精准把握。” “做事情先要进行认真的分析和深入思考,早早制定出一个非常清晰的战略,而后淡定从容地等待机会,一旦机会来临,就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岳文道,“我们接触过宝岛水泥,本省的山海水泥,外省的海润水泥,我们认定了中建工,认定这是一个机会,就一条路走到黑了。” 唐作钧笑了,“不瞒你们说,海润水泥还有你们山海省的临州水泥、山南水泥也都来过,有的我亲自接待了,有的是马总接待的,嗯,都是江南和山海的水泥企业,我也真想过去看看” 岳文反应极快,张口就来,“什么时间,您定,我们回去做准备!” 唐作钧笑着看看熊主任,“小岳这是赶鸭子上架,好,既然答应你了,就半个月之内吧,”他又笑道,“你这才是雷厉风行,不过年轻人应该有朝气。” 熊主任看看手表,唐作钧马上道,“好,我刚回来,集团还要开会,”他微笑着站起来,“到时我们会派一个考察组,”他突然看看熊主任,“给岳主任、王总准备点小礼品,留个纪念。” “那谢谢唐总,”岳文也不推辞,“行,我在秦湾等侯,不见不散。” 从中建工总部大楼里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这下可以出去吹牛皮了,唐作钧,一个大型国企的传奇老总,亲自陪着我们吃面条,走时还送我们礼品,”岳文得意道,“能吹一辈子。” “这个人确实跟想象的国企老总不一样,让人感觉很亲切,不过省内的水泥厂都愿意被收购重组,我们有机会吗?”王凤有些担忧。 山海省水泥产能过剩问题还不是最严重的,但在资金和市场的压力下,都想寻找强有力的合作伙伴或是象秦湾水泥厂这样的,政府就想一次性打包出售。 “有,不是要来考察吗,我们好好准备就是。”岳文倒是很乐观。 ……………………………… 熊主任送罢岳文与王凤,又回到唐作钧办公室。 “唐总,秦湾水泥厂已经严重资不抵债了。”唐作钧听得很认真,“而且这小伙子,还在停职审查。” 唐作钧抬起头来,“看不出啊!” “千真万确。”熊主任马上道,“而且,据中广水泥的何总说,山海水泥前阵子到过秦湾,莫名其妙就发生了**事件,宝岛水泥也确实去过,海润水泥他们也接触过,但都没成功,据说水泥厂已经在破产清算了,不知为什么半途又停下来了,这里面挺复杂……” “山海作为经济大省,毗邻江南省,经济发展对建材对水泥的需求量就大,”他喝了口茶,“收购的时机直接决定了收购成本,现在秦湾水泥厂处于困难的时刻,山海省内水泥的仗打到极致了,应该有人来收场了,我的想法,去看看,除了山海水泥,一起收了,这样就形成了对山海水泥与海润水泥的包围,我们就占优势了。” 唐作钧又一沉吟道,“这小伙子有韧劲,我很看好。先过去看看再说,你说呢?”他站起来,熊总赶紧跟在后面,二人走进会议室。 ………………………………… ………………………………… 这小子太能折腾! 陈江平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凤坐在对面笑着佐证,他仍有些不信,与一个副省级的国企老总一起在办公室里吃面,走时人家还送了礼物,关键是答应派团前来考察,这一切好象都很不现实。 可是它又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至于将来是要走破产重组还是联合重组或者先破产后重组的路子,都要等中建工的考察过后才能定,现在他们要做的是把考察接待好。 与岳文研究了几条,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上次宝岛水泥来,其实就是一次演习。 看着岳文要去准备,陈江平又把他叫住了,“水泥厂和大集的搬迁你上心,市政工程你也得抓紧,我听说,省里有小城镇项目资金,这是无偿资金,你联系联系区发改委,一块到省发改委去跑一跑!” 第76章 上交了 当领导,就要学会两条,一条是空手道,手里没有资金仍然能把活儿干了,把工作完成了;另一条就是弹钢琴,合理安排自己分管的几项工作,分得清快慢,分得清轻重,分得清缓急。 岳文明白陈江平的意思,还是打心眼里不想街道出钱,拆迁加油站没用一分钱,清淤河道也几乎没有投入,但沿河两岸的苗木、房屋、坟头、机井的补偿却是要实打实地补偿给群众,这市政工程上,他又打起了上级资金的主意。 在那个时代,这也是能干的干部的标志,能成功地把外资引回来,能成功地争取回无偿资金来,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哪个领导也喜欢这样的干部! 可是陈江平没有弄明白,小城镇建设资金与城市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的区别,但这不要紧,谁让他是领导,只要岳文搞清楚,争回来,回来再汇报给他就行。 约了发改委的一个副主任、建设局的一个副局长,芙蓉街道出车,几人吃罢早餐后直奔省城。 “发改委这边的问题不大,”发改委的程主任笑道,“我们与省发改委的关系一直很好,能源交通处的林处长就是我们平州的儿媳妇。” 岳文心里一动,“是林荫林处长吗?” “你们认识?”程主任目光霍地一跳。 “我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我。”岳文自嘲道。 “呵呵,”发改委的老主任笑了,“林处长长得很漂亮,少见的漂亮。” 在坐的都是一帮男人,建设局穆局长也到发改委跑过项目,也笑了,“林处长,确实漂亮,一米七的个头吧,”他拿手比量着,“穿上高跟鞋,一般男人不敢到她身边站。” 说起女人的话题,车上一片融洽,岳文却不想他们以这种口气继续说林荫,他插科打诨,穿针引线,又聊起了别的话题,车里的气氛始终停不下来,众人接连笑着,岳文笑得连自己的手机都没听见。 宝宝开着车,把手机递过来,“岳主任,陈书记电话。” 岳文笑着接过来,表情却凝重起来,放下电话,他笑道,“程主任,穆局,不好意思,街道有点事得让我回去处理一下,这样,”他看看外面的高速路,“宝宝到前面找个出口,我先下,你送两位领导到省里去。” 看着宝宝的车重新又驶回高速,岳文没有犹豫,直接打了一辆出租就往回赶。 陈江平打电话叫他回来,是纪委那边打电话通知岳文过去,因为,在钻石卡与账目的问题之外,岳文又添了新的罪名,包工头李云峰到纪委告岳文指使人打他、威胁他,并且还到公安局报了案。 车上,岳文先把电话打给阮成钢,阮成钢明显有些不悦,“兄弟,你还用再打一遍电话吗?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纪委也干预了?好,我知道,嗯,我说没事就没事!” 岳文看看外面,蓝蓝的天下,玉米地里一片深绿,沃野无边,苍穹高昂,他长舒了一口气。 呵呵,后天中建工就来了,有人又要给我演这一出! ……………………………… 给岳文打完电话,陈江平考虑了一下,却不好再给廖湘汀打电话,一个市委常委、开发区工委书记,总不能为岳文的事再找他,何况现在还没有具体结论,没有实际进展。 他略一踌躇,还是打给了纪委书记罗宽让,罗宽让这次很直接,说并没有证据表明岳文已把钻石卡交还给会馆。 同时,审计出来的线索也已经移交纪委,纪委通过调查,里面的问题还不少,最后,罗宽让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骄傲使人落后,江平,看来年纪轻轻就出名,也不是件好事!” 这句话,让陈江平琢磨了几分钟,也有些愣神,他站起来刚要出去,一看电话,忙又接了起来。 电话是管委主任谭文正打来的,纪委书记罗宽让跟他汇报过,他问陈江平是不是真有其事? 陈江平有些为难,他对岳文是信任的,对他的人品也是相信的,可是他对工程里面的事懂不懂?是不是把关不严、代人受过?这些问题他没有把握。 “发现问题就要一查到底,”谭文正在电话那边道,“他管辛河改造工程,你知道这次查到的数字有多大,胆子太大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陈江平却这才会意,数字太大,就是贪污或者挪用的数字,唉,如果属实的话,他也没有脸去保岳文了,下一步,等待岳文的是纪委移交给检察院,检察院会立案侦查! 不招人忌是庸才,总招人忌非英才。 看来,年轻盛名真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椅子上坐下,又倚了回去,唉,走一步看一步吧,纪委,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 ……………………………………… 岳文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面还是老熟人,秃头与长脸。 但秃头与长脸没有笑,两人都是一脸严肃,还是例行询问了个人问题之后,直击重点。 “岳文,”噢,上次来还是称呼岳主任,这次连职务名称都省了,“根据我们的调查,事发当晚及日后你都没有跟会馆交还那张钻石卡,对吧?” “对。”岳文笑道。 二人诧异了,这个小伙子真是太奇怪,按理说应该拼命抵赖才是。 “那你上次为什么说已经交还给温莎公爵会馆了?” “我想交还,可是他们不要,没办法,我只能送到一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二人相互看看,却都不相信。 “市纪委。”岳文收敛笑容,轻轻道。 “市纪委?有证据吗?”秃头问道。 “有,市纪委给我打了收据,我也补交了当晚消费的钱款。”收据,确实有,否则当葛慧娴知道了区纪委在查这件事时,为什么还那么轻松。 “证据呢?”长脸不甘心地问。 “在秦湾我的家里。”这也是实话,谁会无缘无故把这张收据带在身上。 “行了,给市纪委打个电话不就都清楚了吗?”长脸见秃头还要再问,制止了他。 秃头跑出去,长脸的态度好了很多,“岳主任,我们理解工作当中的难处,但查清事实、还干部一个清白也是我们的职责。” “我理解。”岳文笑道,“能给我一杯热水吗?这水太凉。” 长脸看看他站起来给他换水,秃头走了进来,“情况属实。”他又看看岳文,“确实上交了。” 第77章 手太黑! “岳主任,钻石卡的事情虽然说清了,但据李云峰举报,你指使退役军人、金鸡岭村委会主任胡开岭及芙蓉街道周疃村村民郎建辉对其进行殴打,造成身体各部位不同程度地损伤。” 秃头又拿出了几张照片及医院的检查结果,“这事,你怎么说?” “这事我不知道,”岳文笑道,“谁打的你们找谁去。” “岳主任,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秃头的态度不好了。 “我就在配合你们的工作,”岳文笑了,“胡开岭与郎建辉为什么揍他,我不知道,但如果说是我指使的,那好,第一,我要看胡开岭与郎建辉的口供,如果他们说是我指使的,我认!第二,请提供能证明是我指使人殴打李云峰的证据。”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直接证据,但据当天饭店的人讲,他们二人明显是在替你出头,为你叫不平!” “我就是不平啊,不用他们为我叫!”岳文正色道,“李云峰先给我一张卡,又告到纪委,这不是明显是在挖坑害我吗?但,替我鸣不平,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支使他们去打人啊!” 三人正在僵持,一个小伙子推门进来,朝长脸一使眼色,长脸站起来走了出去。 “李云峰撤销举报了。” “撤销了?”长脸惊讶道。 “嗯,刚刚来了,还在给他作记录,他改口了,说这是他与胡开岭、郎建辉的个人恩怨,与岳文无关。” “你彪吗?”长脸骂了一句,“好,我知道了。”他长喘一口粗气,又走了回来,附下身子在秃头耳边嘀咕了几句,秃头也是一脸惊讶,手中的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叫什么事,逗我们玩吗?太不象话了!” 长脸一使眼色,转而对岳文说道,“岳主任,这事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 “好,那我们说下一个问题。”他又是长喘一口气。 岳文马上明白过来,肯定是阮成钢起作用了,对付李云峰这种人,舌头不好用,拳头绝对好使。 “好,最后一个问题,七月十六号,区审计局对芙蓉街道辛河段的河道改造工程进行了审计,发现以下问题,”秃头拿出一撂单据,“这些上面都有你的签字,白纸黑字,这你不能否认吧!” “我不否认。” 二人对视一眼,“据你们芙蓉街道社区建设办公室主任万建设交代,这些都是经过你的同意的。” “不能说是同意,我只是履行职责。” “但现在根据审计结果及我们的调查,存在严重的账目不清、监管混乱等问题,有些问题我们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 “不只这些问题!”岳文笑着打断了秃头的话。 二人愣了,这还没开始,也没到艰苦的拉锯阶段,这人会主动招了? “账目不清的问题主要积中在拆迁补偿与河堤砌筑上。”岳文笑着喝了口水。 “对对。”秃头很受鼓舞,“你继续往下说。” 长脸看看岳文,再看看秃头,却感觉到好象哪里不对劲。 “拆迁户的补偿,省里有统一标准,拆迁户也有具体户数,里面有两个问题,一是虚列拆迁补偿户,重复冲账,侵吞公款。二是擅自提高补偿标准,克扣农户补偿款,你们不用看我,拆迁太复杂,可以适当提高补偿,这是党工委会议上定了的,但这里面有操作空间。”岳文笑道。 二人对视一眼,前面的问题查得很清楚,后面一个问题审计也没有审计出来。 “河堤砌筑就一个问题,就是编造虚假工程,虚报工程量。”岳文笑道,“工程量的统计里面有水分,对不对?” 秃头与长脸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秃头却不断地作着记录,不时要求岳文慢一点说。 “除了以上这些,还有两点,是你们没有查出来的,第一点,就是以虚列工地用品费用及截留就餐费的方式套取公款6万余元,第二点,将个人消费发票在街道财务报销,侵吞公款2万余元。” 二人又是相互看看,就这些,也绝对不是小案子了! 秃头把笔录递给长脸,长脸看罢,忍不住声色俱厉了,“岳文,既然你供认不讳,那就签字吧。” 秃头没有想到进展得这么快,一看桌上没有印盒,赶紧跑出去拿印盒。 “签字?”岳文笑了,“该签字的也不是我!” “那你说,谁应该来签这个字?”长脸感觉自己被看轻了,但仍压抑着自己的火气。 “万建设——就是给你们作证的芙蓉街道社区建设办公室主任——万建设!” 长脸笑了,岳文也笑了,“我知道,有些单据上面没有万建设的签字,但套取和侵吞公款的发票上面都有他的签字,工程量的统计的一部分是他牵头统计的……,” “岳文,你们不要互相攀扯,交代你的问题!”长脸粗暴地打断他,到了纪委与检察院,不只被审问的干部自觉矮了一块,就是纪委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也无形中把进来的干部当嫌疑人来对待,口气自然没有那么和蔼。 “我没有问题,两位领导听我说完,工程量的统计还由一部分是我们街道的老主任贾红旗牵头,他那部分就没有问题。”岳文笑道,面不改色。 二人有些疑惑,秃头心里一动,刚想问,被长脸拦住了,“听他说。” “虚列拆迁户和提高拆迁标准是他一个人操作的,”岳文继续道,“河道砌筑的工程款现在都没付清,这部分钱都还在街道财政所的账上,但发票都已经报了,拆迁款也打给农户了,这些钱,都装进了万建设的腰包。” 二人又相互看看,可是嘴唇动了动,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良久,长脸才道,“岳文,就是真如你所说,你作为分管领导,你就一点没有责任?” “您说对了,我一点没有责任,”岳文笑得很轻快,“这些问题,前几天我就已经反映给了检察院反贪局一科马俊明马科长,作为分管领导,我不存在监管不力和玩忽职守行为!” 如果确实如此,在纪委询问以前他做出举报,那他真没有责任。 长脸定定神,走出去给检察院打电话,马科长的电话也很快回了过来,确实有此事,证据也确凿,正在上检委会,还嘱咐长脸不要走漏风声。 看着长脸回来,岳文笑着站了起来,“领导,我可以走了吧?” 举报到检察院,百分之百可以确定不是岳文了,如果自己真有事,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引火烧身? 二人相互看看,都回过味来,“可以,可以,不好意思啊,岳主任,我们这也是工作职责……” “理解,理解,”岳文“亲切”地握住了长脸的手,“我正准备跟我们家陈书记汇报,想请纪委的领导给我们上一堂廉政教育课,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邀请二位领导方便的时候给我们的机关干部特别是工程一线的干部上堂课?” 两位互相看看,脸上都是笑逐颜开,被人尊重高看一眼的感觉总是好的,“我们也得汇报,不过,一般没问题,一般没问题……” 两人一起把他送出到楼梯口,就在两人摇着头要去汇报的时候,岳文又回来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刚才忘了讲,万建设还收了包工头两万块钱,还有他以前开的车,也是包工头送的!” 第78章 知人与用人 岳文这么快从纪委说清楚、走出来,是陈江平没有想到的。 区纪工委书记罗宽让也很快来了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除了感慨还是感慨,他可以说是开发区的老领导了,是一步一步从街道组织干事干起来的,人还正直,就是年纪大了,有些滑头。 但这次罗宽让的话很直接,话也有些多,直接得陈江平都接受不了,话多得不象个区工委常委的样子。 “这个小伙子什么来头,这举报说撤就撤了?听说举报人还吓得不轻!” 这事陈江平还真不清楚,按理说不是岳文所为,他人在纪委,也不可能使什么手段。 “还真有人在十万块钱跟前不动心?你说,我这个岁数,什么都经过了,也看明白了,他这么年轻,送卡地点还不是在开发区,是在秦湾送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他说上交就上交了?” 陈江平有些好笑,暗道,金条与房子放在他跟前,他都不动心,何况一张破卡? “他怎么知道万建设有问题,是审计时刚刚知道的?那么报到检察院你知不知道?还是知道问题一直在给万建设攒着,到最后……?” 说到这里罗宽让沉吟了,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陈江平明白,明白他的意思,“到最后……搞他一下大的?那这样的话,这人就太阴了!” 陈江平也理解纪委的心态,纪委满以为终于逮住一条大鱼了,特别是在新区建设中涌现出来的腐败分子,因岳文是刚刚树立的典型,怕是也报到了廖湘汀那里了吧,这下一下没话说了,他似乎都可以看到罗宽让对着下属发脾气的神情。 但最后一个问题,这也正是陈江平想问的,万建设落马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作为一个街道的老同志,不说兢兢业业吧,但尊重领导,团结同事,也算认真工作,群众基础也很好,上下评价也很高,但出了这事,那就只能用一句话来解释了——老实人作大业! 他轻轻地按着太阳穴,这是有心焦心了,罗宽让的话还有一句,那就是今天下午就要对万建设采取措施了,这也是提前跟他这个街道一把手通个气。 “让宝宝到我办公室来。”他习惯性地拿起电话打给了办公室,当听说宝宝被岳文安排去了省城之后,马上又道,“让宋铁霖到我办公室。” 很快,黑八屁颠屁颠地敲响了陈江平办公室的门。 “万建设的事,你知道不知道?你参与了吗?” “万建设?”黑八懵懂道,现在知道的人还很少,陈江平看他的表情,估计是不知道了。 嗯,这是个老实孩子,虽然面相长得不老实,但跟岳文与宝宝比,让这两人卖了还得乐呵呵地帮这两人数钱! “你回去,让宝宝给我回电话。”他挥挥手。 宝宝的电话很快打了回来,那边很静,估计是寻了一个僻静的去处,这个时间,正应是在省发改委办事的时间,晚上一般还要吃饭的。 “万建设的事,你知道不知道?你参与了吗?”陈江平仍然声色俱厉。 “万建设的事?”那边传来小伙子沙哑的声音,声音滑滑的,显然在快速地琢磨,他没问什么事,那肯定就是知道的了。 “虚开发票、虚列开支、虚报工程……”陈江平有些不耐烦了。 “知道。”小伙子老老实实道。 “知道不汇报?”陈江平火了,也忘了机关里不能越级汇报的忌讳了,但他是一把手,可以这样训人。 “岳主任知道这件事。”对面的声音低下去了。 “自始至终都知道吗?” “一开始不知道,后面才知道的,”对面的声音逐渐平定下来,小伙子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岳主任就让我看紧万建设……” 果然岳文是知道的,“那么这些问题你们发现了为什么不汇报?”街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好事,党工委书记脸上也无光。 “岳主任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想给万建设一个机会,他也多次提醒过他,有时是喝酒的时候,有时是开例会的时候,他都多次强调过!” “好了,这件事,现在谁也不要说。”陈江平不想听他给岳文摆功评好,立马挂断了电话。 宝宝放下电话,瞅瞅周围,却又打给岳文,“陈书记刚才打电话问了,我就照你嘱咐的说了。” “那就没问题了,”岳文很轻松,坐在理发店里,看着镜子里那张有些英俊的年轻的脸,“师傅,我想改个发型,去去晦气,理成寸头吧。” 理发师的手艺很好,手法也很到位,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刚才,宝宝只说了一半。 狗改不了吃屎,万建设是有前科的人,虽然在岳文的监督下把车与钱退了,但在这么大的工程面前,难保他不犯错误。 因为,一个人只要贪污受贿过,如果没有进行有力的惩戒,他就会象染上瘾一样,仍然乐些不疲。 嗯,工程开工后,他分组时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就把宝宝与万建设分到一组,就是让宝宝盯住他,他的所有的账都有底子,他起初也没想把万建设怎么着,就是想不听话的时候教训他,或者犯错误的时候制止他,却不想他胃口这么大,有些报销的餐费单据还有邱汇岳的…… 这就让他有些踟蹰。 可是谁也没想到审计局就来了,万建设竟把责任往他身上扒,特么地,因为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芙蓉街道这一锅粥,自己也不得不下狠手了! ………………………… 两天后,万建设正式由纪委移交检察院,检察院的动作也很快,当天上午正式立案,下午正式批捕。 芙蓉街道办事处里议论纷纷,出了这样的事,无论与万建设关系好还是关系坏,表面都是一幅惋惜的样子,当然,私底下有人偷着乐,还有有就惦记上了社建办主任的位子。 社区建设办公室里,岳文正主持会议,传达党工委扩大会的精神,主要就是陈江平就万建设的事讲的话,要求大家安心工作,不以谣传谣…… “……好,以后社区街道办公室就由潘德宝同志主持工作,大家欢迎!” 在传达了党工委会的会议精神之后,对前段工作稍做总结,岳文又宣布道,这是他刚刚在陈江平办公室里争取到的,本来陈江平对宝宝的资历还有怀疑,但还是勉强答应了岳文,岳文马上在十分钟后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这样,即使陈江平将来反悔,自己这也是快速落实的结果,只要宝宝不犯大错误,将来社建办主任的位子是跑不了了! 掌声不是很热烈,毕竟加上他才八个人,有的人心里还有意见。 岳文吡笑着看看大家,“王金彪,主持拆迁办工作。” 彪子一下抬起了头,虽然是副主任,但主持工作就相当于正职,这也是一个进步,他感激地看着岳文,又看看垂头丧气的蚕蛹与黑八,与宝宝交换了一下眼色。 “嗯,前段时间,大家的工作都很好,……杨勇同志,没白没黑,没日没夜,靠在工地上,成绩有目共睹,现经党委会研究决定,杨勇,暂时担任社建办副主任!” 岳文笑道,这个副主任没有竞争上岗,也是他跟陈江平要求的,将来还要补手续,“协助潘德宝同志抓好社建办日常工作。” 杨勇笑了,几乎要跳起来了,工作这么多年,熬上副主任太不容易了,现在还没对象,找媳妇说出去都好听! 黑八不乐意了,却听岳文继续说道,“宋铁霖,任拆迁办副主任,协助王金彪同志抓好拆迁办的日常工作。” 皆大欢喜了,群情沸腾了。 岳文却一敲桌子,“宝宝,下半年工作任务繁重,打个报告,再要几个人!” 他站起来,看着这几个喜形于色的兄弟,是啊,人,不怕辛苦,就怕没有回报,不怕劳累,就怕没有盼头! 人,毕竟是靠希望活着,为尊严活着,活得为的也是一张脸! 第79章 我犯了一个错误(求订阅) “出来了?”掌柜的一下抬起头来,手里仍握着笔,这字却怎么也签不下去了,“谁让他出来的?” “自己走出来的。”梁莉笑道,又看看戚力群,“老戚,你找的那个李云峰,真不是爷们,让阮成钢一个电话吓得屁滚尿流,自己就把举报撤销了。” “那张卡呢?”掌柜的看看戚力群。 戚力群道,“纪委的人说是已经交给秦湾纪委了,秦湾那边也确认了。” “啧啧,”梁莉惊叹道,“这可是十万块钱啊,他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一点也不动心,还真不简单!” 掌柜看看她,“施忠孝给他一坐房子、两根金条他都不动心。” 戚力群扶扶眼镜,“送卡是在秦湾送的,不是在开发区,我们以为,他一大意就能装进兜里,或者是当晚就消费了,那就说也说不清喽!” 掌柜的已是平静下来,喝口水继续签字,“这小子,金鸡岭那么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你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还不慌,两个眼一眨巴就是一个心眼。” 梁莉“扑哧”笑了,“掌柜的,你把他说成阿庆嫂了!老戚可不是刁德一!” 坐在掌柜的对面的曹昆凑趣道,“梁总才是我我们开发区的阿庆嫂!比阿庆嫂可漂亮多了!初中的时候,我还演过郭建光呢!” 戚力群笑了笑,见梁莉不接曹昆的茬,继续说道,“芙蓉街道的那个叫什么建设的昨天已经进去了,据说,还欠扯到邱汇岳,邱汇岳本来就让陈江平搞得灰溜溜的,这下更抬不起头来了。” “他再大胆,再小心,刚工作一年,工程上的事他也不熟悉吧,我就不信,一点没有审计出毛病来?”掌柜的不相信。 曹昆道,“审计出来的问题全是万建设一个人作的业,这小子都给万建设记着呢,纪委查他的前几天就交到检察院了,……这小子,太阴了!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这么多心眼!” 梁莉突然笑了,“爹娘给的呗!” 掌柜的看看梁莉,“不说他了,明天中建工的考察团就要来了,老戚,你不是找过中油化的王瑜亮吗?” 戚力群赶紧说道,“王瑜亮通过中油化的朋友侧面给中建工办公室的熊主任说过,并且岳文在沈南招标时,找人假扮黑涩会吓唬过中广水泥的人,中广水泥就是中建工在江南的水泥企业,……这些都传到中建工的老总唐作钧的耳朵里,秦湾水泥厂现在的境况,唐总也都知道了,但从中建工传出话来,唐作钧说,越是这样,越是要看看,我们有眼睛,也有头脑,实地看看比什么都强!” 他一口气说了不少,掌柜的仔细听着,也没插话,听完才道,“嗯,这人不简单!” 众人看他说得郑重,也不知他是说岳文还是唐作钧。 “给王建东打电话,让他马上从申城回来,他还是公司的董事长,让他继续破产清算的工作。”他又看看曹昆,曹昆马上道,“谭主任不是说暂停吗?” “那是求访的情况下,现在情况变了,谭主任不是也没有明确意见吗?” 掌柜的缓缓道。 ………………………………… ………………………………… 对于中建工来的客人,岳文是以接待上级领导的方式来对待的,虽然比不上宝岛来的客人,副省长与秦湾副市长亲自作陪,但接站、卫生、食宿等安排也是一丝不苟,全力以赴。 值此重要时刻,王建东仍然在申城出差,厂里只留下王凤与周厚德二人,其它副总有的待在厂里,有的打过几个照面就不见了踪影。 “文哥,水泥厂的厂房有些破旧,能不能找一处新厂房,就说是水泥厂刚建的?”宝宝刚刚主持工作,表面上还象以前一样,走路仍是懒懒散散,但工作积极性更高,每天绝对第一个到办公室。 “宝宝说的有道理,”蚕蛹道,“这就好比我们穿着一条花裤衩,上面还有补丁,现在人家要来看,我们怎么着也得换条新裤衩吧?” 岳文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蛹,你也是中层了,虽然现在没有走程序,不能老离不开下三路,行吗?”他看看黑八,“如果你们外出考察,最怕什么?我认为啊,最怕的是受到欺骗!如果中建工看了水泥厂之后决定不跟我们合作,那是水泥厂的命,但我自己会很安心,我没有欺骗人家,我就是想让他们看到一个真实的水泥厂,因为我有信心,……你们就对水泥厂一点信心也没有吗?” “有!”黑八马上大声响应着,可其它几个人却不言语了。 “你是对郎建萍有信心!”蚕蛹小声嘟囔着。 “好了,都是中层领导,就该有个领导的模样,”岳文看二人要抬杠,马上笑道,“宝宝,你联系一下管委刘主任的秘书,就说我们往高速路口走了。我给陈书记打电话,让他直接过去。” 今天的接站,蒋胜说出差,没有参加,陈江平无奈,只能协调了管委的刘主任参加,算是给足中建工这一行十六人的考察团的面子。 “他们会跟我们谈吗?”彪子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岳文表情有些凝重,“那如果对方看了我们的水泥厂,仍然愿意坐下来跟我们谈,那么我们可能还会有机会,水泥厂还会有机会,否则,连中建工这样的国企,连唐作钧这样的老总,都不能接手秦湾水泥,那只有死路一条。” 当着几个兄弟的面,岳文不说假话,这确实是背水一战了,如果水泥厂不能重组,没有起色,那他搬迁水泥厂的计划也要彻底搁浅,把大集搬往水泥厂的想法也要破产。 ………………………………… ………………………………… 水泥厂的厂区早已打扫干净,就是门前的街道,宝宝也组织人收拾了一遍。 红缨如云,绿冠如盖,芙蓉树也在默默等候着京城来的客人。 一进三楼会议室,岳文马上晓得自己犯了个错误。 水泥厂的会议室太小,就一室一厅那样的面积,虽然按照名单,上面都摆了桌牌,但宝宝把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安排得非常小,几乎胳膊靠着胳膊,而且会议室里本没有那么多椅子,椅子也是各式各样,什么年代的椅子都出来了。 十六个人加上管委的刘主任、副秘书长、秘书,陈江平、邱汇岳及自己,宝宝、彪子等人,再加上水泥厂几个副总,王凤和接待的几位漂亮姑娘,一屋子黑压压的全是人,后面,也根本坐不下...... 岳文心里一阵光火,但他马上冷静下来,要学唐作钧,平静,平和,平静,平和! “空调,打开空调!”这么多人挤到一间会议室里,大夏天的,人人都立刻汗流浃背。 郎建萍马上去看空调,可是摆弄了一阵,空调仍不管用,“哥,”她一急,改了称呼,“停电了!” 那一刻全场寂静。 突然中建工的经理就笑了,然后,岳文也跟着笑了,陈江平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场景,岳文永远不会忘记,无论是他走到秦湾还是重又杀回开发区,无论他身在那个位置,都不会忘记。 因为,对方的笑是因为好笑,而他自己,则是无奈的陪着他们笑,很尴尬,很难堪。 第80章 不服不行 “马上想办法。”陈江平低声道,管委的刘主任已经礼让着中建工带队的黄经理坐下,又招呼着水泥厂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漂亮姑娘切西瓜,拿矿泉水。 岳文赶紧示意无关人员退出会议室,又让宝宝赶紧通知供电所来人,又让王凤去找几把蒲扇,实在不行,赶紧到街上去买去。 几个漂亮的菇凉给客人又端上葡萄和桃子,可是菇凉和水果也没能让中建工一行人凉快下来,刘主任用纸巾擦着汗,首先忍不住了,提议道,“要不我们回区里?” 随行服务刘主任的管委副秘书长马上打起电话来。 黄经理不断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不过,是不是先要看一下厂里的情况。” 这大热天的,汇报都没法汇报,座谈都无法座谈,看着会议室里黑压压一群人,中建工一行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站了起来,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用桌上的材料轻轻扇动着……黄经理看向岳文。 岳文马上说道,“黄经理,不好意思,我们日思夜想,终于把中建工的领导给盼来了,可能是我们比较热情吧,热情地把电线都烧了。” 黄经理一下笑了,刘主任看看黄经理也笑了,会议室里的人表情不一,有笑的,也有继续板着脸的。 “来电了,来电了。”郎建萍突然喊起来,话刚出口,她马上又捂住自己的嘴巴。 看着空调重又吹了起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岳文也松了一口气,估计是线路跳闸了,见一班人终于能坐下来了,终于能拿起桌上的材料仔细阅读了,他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好了,小岳,你先说说吧。”刘主任见黄经理坐了下来,方才笑道。 岳文笑着朝大家点点头,“黄经理,非常感谢贵公司对秦湾水泥的重视,你们的到来,我相信,不管对我的一生还是对秦湾水泥的未来,都有极大的影响。” 这开场,一下压住了全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呼呼的出风声。 “今天上午我还在想,一家顶尖的国企,又是国内建材行业的领军企业,对于像我们秦湾水泥厂这样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无关重要的企业都做到如此的正规、如此的认真,还能亲自来到我们秦湾,就是你们不与我们合作,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的到来,你们的做事的方式,包括见到唐总给我的教育,我从中吸收到的营养,我相信,一定会改变我的人生和水泥厂的将来。” 宝宝站在门口,不出声地朝里张望着,他发现,刚才大家还在吃着手里的水果,中建工一行人也有说有笑,可是当岳文说完后,那一刻,全场的人再没有一个人发笑,甚至都不出声,紧紧地看着眼前的岳扒皮。 “我知道,我们秦湾水泥厂如果有幸能与贵公司合作的话,对我来说是三生有幸,对我们水泥厂来说三生有幸,对我们秦湾来说也是三生有幸,但,对于你们来说一定是史无前例!” 管委的刘主任,中建工的黄经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西瓜,早已放在了桌上。 “但是今天,中建工重要的经理、领导都过来,你们一定都是公司非常核心的人员,水泥厂的状况,我已提前写了一份材料,里面每个数字都是真实的,不敢丝毫夸大或隐瞒。” 大家都拿起桌上的材料看了起来,黄经理看看材料,又抬头看看岳文。 “为什么我们水泥厂的状况这样糟糕,我还敢于说实话,亮家底?”岳文的双手按在桌子上,象对黄经理说也象对刘主任说,“为什么我们秦湾水泥厂敢于连续三次求见唐总,敢于请求与国企重组联营?” 宝宝突然发现,岳文停了下来,停了好一会儿,可是中建工十六名考察团成员一句话都没说,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下文。 “是,不错,我的工厂现在有困难,而且刚刚有所复苏,刚刚接到一笔大的订单,但,如果有幸成为中建工的的合作伙伴,那么中建工就是我们秦湾水泥最大的伙伴,我们一定会怀着敬畏的心态与你们合作,我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工厂一样去服务你们,配合你们。” “当然,你们可以去选择比我大很多的工厂,实力强很多的工厂,但是对方一定不会像我们一样全心全意、全力以赴的配合你们,今天中建工的领导都来了,在这个小会议室里,你们看到了、也体会到了最真实的情况,我相信你们也真实的触摸到了我和我的水泥厂的决心和勇气。……至于我们有没有办法能够成为伙伴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我这一生,都能够和像你们一样的人交朋友,我们秦湾水泥太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前辈和领导在重振水泥厂的路上指导我们,所以中午,我们水泥厂请客,请大家吃一顿便饭。” 一气呵成,没有停顿,会议室一片寂静。 宝宝看看同样站在门口的王凤,眼角竟挂着晶莹的泪花,他不禁也转过头去。 这人哪,真是不服不行,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了?说得那么悲壮,那么动情,说得人都想掉泪…… “好,秦湾水泥厂的决心,我们知道了,”黄总一双鹰眼,站了起来,“那我们就别坐着了,去看看车间吧!” …………………………… 午饭,那肯定是海鲜为主,秦湾的海鲜响誉全国,秦湾的啤酒中外驰名,但饭桌上的话题,仍然离不开秦湾水泥厂的重组。 “重组?”黄总笑了,亲自陪宴的廖湘汀与谭文正都很是不解。 “小岳,”黄总看看岳文,“你的材料里写得很清楚了,当前,秦湾水泥厂负债多少,欠职工养老保险与工资有多少?其它的我就不说了,……好,谢谢。”见廖湘汀亲手抓起三个大虾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黄总抬手致谢。 “可是,我们现在有中建设的大订单,我材料里面也写得清楚,”岳文拿起啤酒,起身走到黄总身后给他倒满,又依次给廖湘汀等领导倒满,“而且我们开发区的新区正在建设,水泥的订单不是问题!” 秦湾与开发区的经济地位与经济总量,区位优势与发展前景,也正是中建工看中秦湾水泥厂的原因,可是,黄总却不能说出来。 “岳主任,订单只是工厂经营的一部分,”黄经理又拿起一个海螺,“据我们的推算,秦湾水泥厂想要缓过劲来,至少得需要三年时间,三年啊,我们能做多少事情!市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势?” 廖湘汀看看谭文正,打断又要说话的岳文,“黄总,您到秦湾来,就是对我们的支持,我与谭主任也商量过了,也要支持中建工继续做大做强,……只要能水泥厂能搬迁到我们西部的工业园,当然,那里有一处闲置的厂房,我们可以考虑以零资金的形式将整个水泥厂划拨给中建工!” 第81章 白给也不要? 黄总又笑了,却拿起手中的杯子,站起来先敬了一杯酒。 “感谢开发区各位领导的盛情款待,廖书记、谭主任,我们这次来,只是唐总答应小岳,要过来看一下,工厂我们也看到了,材料小岳也准备得很充分,”岳文回到座位上,他知道前面都是铺垫,后面那个但是才是人家想要表达的内容,“但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将秦湾水泥厂上年度的报表以及上个月的报表拿给我们看一下?” 廖湘汀目示岳文,岳文马上走出包厢打起电话来。 一声令下,郎建萍与黑八很快开着车把报表送了过来。 黄总拿过来看了几眼,接着就递给财务经理,“表扬的话我就不说了,”他看看岳文,“账面上体现着秦湾水泥厂的资产,由于高负债,企业处于亏损状态,虽然你们拿过来的是近三个月的报表,但仍是资不抵债,我认为,开发区关于重组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依我的经验,我们无法接手。” “为什么?”廖湘汀很是纳闷,但他只是举起杯喝了口茶,这句话由岳文问了出来。 “刚才我已经说了啊,”黄总笑了,“我这人说话直啊,我建议走破产重组的道路。” “必须通过破产解决吗?”谭文正插话道,管委这边已经定下的思路就是水泥厂要破产,这京城来的专家的意见与管委不谋而合,他不由挺直了腰杆。 “必须通过破产来解决,秦湾水泥厂属于集体企业吧,工人的遣散安置、工厂的债务等问题都可以通过破产来解决,如果走这条路,”黄总见开发区的两位主要领导听得认真,不由地话也多起来,“企业相关债权人均需担责,破产清算所得,根据现行法律,工人有优先所得权。” 岳文马上明白了,同样是破产,但管委主导的破产是不顾工人的权益,是要谋取水泥厂的地皮及附属资产;而黄总讲的破产,首先照顾的是工人的权益,甚至水泥厂的债主也要一同承担企业破产的责任。 廖湘汀也明白了,但他仍坚持自己的想法,“黄总,水泥厂的贷款多是银行的钱,我们这么大的厂,也有快一百年的历史了,不要你们花一分钱,白送给中建工,你们都不要吗?” 他举起杯子,黄总也举起杯子,两人都是笑着一饮而尽,不知情的人,从脸上丝毫看不出二人的分歧来。 “不敢要啊,”黄总笑道,“如果我们接受,秦湾水泥厂原来的负债将一同转移到中建工,我们接过这个企业,就要负责清偿债务。” 眼见南辕北辙,廖湘汀马上道,“这是具体问题,以后就由小岳负责,来,我们再次举杯,欢迎中建工的各位领导!” 他的话大气有力,语调热情爽快,大家又共同站了起来…… …………………………………… …………………………………… 中建工的考察团在开发区只停留了两天,却又匆匆赶往山海省的临州水泥厂。 就在中建工走的当晚,王建东终于从申城回来了,破产清算的步子马上明显加快了,水泥厂资产正在清点,水泥厂地块不需国土局招拍挂竟想倒卖! 管委也召开了关于全市企业破产清算的会议,蒋胜主持,谭文正讲话,要求各部门形成合力,加快倒闭企业的破产清算工作…… 而中建工考察团在考察了山海省六个水泥厂企业后,一去不复返,杳无音讯,头一个周,岳文几乎是天天打电话,打得熊主任见到山海省的电话,一律不接。 后面,岳文又一个电话都没打,而我们敬爱的熊主任不见了山海省的电话,又有些不适应。 开发区,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京城,依然是艳阳高照,热得透不过气来。 王凤开着车,岳文懒洋洋地倚在坐位上。 “黄总的意思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岳文笑道,“他不是说可以通过破产来解决吗?那我们就同意破产。” “破产?”王凤按了一下喇叭,“那我们家怎么办?那些工人怎么办?” 岳文看看穿得一身清凉的王凤,“还算你有良心,还能想到那些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叔伯婶子们!”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听话,直勾勾地直往一个部位瞅,他赶紧又弯下腰来,掩饰着自己的窘态,“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在破产的基础上,争取最大的权益。” “什么叫最大的权益?”王凤傻傻地问道。 岳文怪怪地看她一眼,“大小姐,你不是上过大学吗,还是水泥厂的副总,什么权益还要让我教你啊?” “你教我有什么不好,我不耻下问。”王凤笑了。 一句话顶得岳文鼻子冒烟,“什么叫下问,搞清楚了好不好,你问我,是上问,不是下问。” 王凤笑了,岳文也不是真生气,继续说道,“一是破产后他们购买的价格,我们要往上抬。二是工人他们不能不管。”他又看看王凤,“第三,你跟你爸费尽心思,你们家及公司的几位副总,看能不能保留股份。” “真的?”王凤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不过,说好了啊,水泥厂重组后,要马上搬到西边工业区里去。” “这没问题,”王凤高兴道,她魅惑地一笑,“那中午本小姐是不是先要犒劳犒劳你?” 岳文看看那两条裸露在外面的大长腿,不由喉结动了动,“怎么犒劳?” “去燕沙吧。”王凤一加油门,车子朝亮马河畔驶去。 “那我们破产后他们会收购吗?”王凤始终不放心。 “当然,”岳文笃定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太急了,你别看唐总整天笑呵呵的,其实他内心压力很大,我们见过他了,你注意到他他经常做什么动作吗?” 王凤想了想,却想不起来。 “他虽然看着文件,吃着面条,但却几次按摩脖子,注意,是按摩侧面,不是按摩后面,这表示他压力很大。”岳文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几年中建工一直在攻城拔寨,南方他们旗下的中广水泥与民营的海润水泥打得难舍难分,北方收购了一些小厂,却没有整合,而他们想要整合全国的水泥企业,山海省与我们秦湾他们是越不过去的,要想在北方有所作为,他们必须占领山海的市场,要想占领山海的市场,就必须占领秦湾的市场!” “那他们可以收购别的水泥厂啊!”王凤很是好学。 岳文也好教,“当然,他们看中的可不是一家,依我对中建工这几年来收购动作的研究,唐总魄力很大,胃口也很大,他们往往就是一个会议之后,出一个价格,然后那一片的水泥厂都收了!” 他得意地看看王凤,“山海省这七家水泥企业,依我看,他都想收,这一直抻着我们,是让我们互相杀价,争着来求他们收购,然后他们坐受渔利……” 顺着王凤的洁白的脖子,他突然看到了窗外的牌子,凯宾斯基、昆仑、长城等五星级酒店一一映入眼帘,“哎,嫚,怎么来这个燕沙?不行,太贵了!” 第82章 善战者谋之于势 古奇的皮鞋、路易威登的皮带和手包,加上据说是产自意大利的T恤与休闲裤,牌子挺拗口,岳文根本没记住。 王凤得意地看着一同从燕沙走出来的岳文,“呵呵,这打扮,绝对看不出你是个街道干部!” “那是什么?” “是……”王凤思索着,岳文却笑了,“是小白脸吧!” “你?”王凤忍俊不禁,“小黑脸还差不多!” 说归说,她的眼光始终不离岳文,“小白脸才穿不出这个品味来呢!我爸说过,三辈子学吃,五辈子学穿,”王凤很自然地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吧,我们去见黄总,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次准行,呵呵,我的眼光还行吧。” “噢,你这是怕我谈不成,那这钱是不是也算公款包装啊!”岳文笑道,“不过,这一身到底多少钱,说出来,让我们这些街道干部开开眼界。” “你一年的工资,”王凤笑了,瞪了他一眼,“嗯,不过也差不多。” “一年的工资?”知道这地儿的东西贵,没想到能贵到这个程度,“算了,我不穿了。” 王凤赶紧拦住他,“这是在京城,你以为在水泥厂呢?”她又上下一打量他,“你这体型,适合穿这个板型。” 穿的国际品牌,那口里不吐出几个国际企业来,都不好意思。 “上世纪70年代开始,全球水泥工业就掀起了并购的浪潮,现在,9家国际水泥巨头把持着全球大部分的市场,法国的拉法基、瑞士的霍尔希姆、德国的海德堡水泥集团……” 晚餐并没有在高档的饭店,却选在了虎坊桥路口一家有名的卤煮店,黄总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本来是想要回家的,却让岳文硬拉到这里。 他这个级别的老总,什么没吃过?但就好这一口,岳文也不想其他人打扰,如果坐上饭桌,弄一大帮人,那不是谈事的氛围。 黄总能不能来,王凤起初还不确定,但岳文却很笃定,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一个办公室可以用狭小来形容的央企老总,一个在办公室吃面条的央企老总,手下的副总吃碗卤煮火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黄总吃了几口,却上下打量着岳文,“小岳,这一身不便宜吧?” 王凤脸上有些得意,却不料黄总说道,“你在机关里工作,穿出去可太招眼啊。” 岳文笑着看看王凤,“乡下人进城,就象走亲戚,总得穿身好衣裳,这不,今天上午现买的。” 黄总大口吃着卤煮火烧,“你们来提前打个招呼,这么大的中建工,也不差你们一口饭吃,……你接着说!” “中国排名前十家的水泥企业所占市场份额,加起来甚至不到20%,这远远低于西方80%的行业集中度。” “呵呵,小岳对水泥行业是下过功夫的,对水泥行业的形势看得也透彻,”黄总笑着抬起头来,“你就不象个政府官员,倒象是我们做企业的,”他又看看王凤,“唐总很看好你,去了秦湾之后,我个人对你印象也很深,怎么样,到我们中建工来吧?这里的平台更大,层次也更高!” 黄总象是半开玩笑,又象是在发出正式邀请。 岳文给碗里加了点辣椒油、蒜汁和香菜,又给黄总碗里加了醋,方才笑道,“我就是盘狗肉,上不了台面,在秦湾还行,真要到了京城,一准迷糊!不过,我们破产后中建工如果收购了秦湾水泥厂,我们也算是中建工的人了。”他看看一头大汗的黄总,“黄总,如果我们破产,中建工会收购吗?” “收购,是一种市场手段,这是以前的老思维,就是一门心思想着我怎么打死你,你怎么打死他,我们中建工现在的思维就是……” “联合重组!”岳文抢先答道。 “对。”黄总看看他,拿着筷子一点,“看来,你对我们中建工也没少下功夫。” “那您到底是重组呢还是不重组?” “只要价格合适我们就会重组。” “那您的价格在多少?”岳文看看王凤,小心翼翼地问道。 “呵呵,”黄总笑了,“在这等着我呢,”他看看岳文,伸出两根手指头。 “八千万?”岳文与王凤同时道。 “嗯,如果秦湾水泥厂走破产程序,最后的资产交易权在法院,我们要通过拍卖才合法。” “职工呢?”岳文的卤煮吃不下去了。 “八千万里有支付职工工资欠款的部分。”黄总笑道,一碗卤煮火烧已经见底,汤汁不剩。 人家刚出差回来,岳文也不好一直缠着人家,能来吃碗卤煮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这还是冲着秦湾水泥厂而来。 “这样可不行啊,”王凤目送着黄总远去,“这样回去,我爸会吃了我,就是那些叔叔婶子们还不得把我撕了?我成了卖厂贼了我!” “卖厂贼?”岳文哑然失笑,“好,有进步,还知道这三个字。”如果真照这个价格,自己在芙蓉街道恐怕也待不下去了,水泥厂的职工与王建东等一干副总也不会放过自己。 “走吧。”岳文道。 “去哪住?”王凤看看岳文,打量着这一身衣服,越看越喜欢。 “回家住,”岳文笑道,“回秦湾。” “你想累死我吗?”王凤马上叫了起来,“一天一个来回,人受得了啊?” 她的声音很大,岳文却不管她,直接朝车里走去,“谁让你今天花这么多钱,呵呵,我得让你这一身行头物有所值啊。” “你是不是有办法了?”王凤紧追几步,赶了上来。 “没有,”岳文老老实实答道,车外的温度太高,如果在秦湾的话,立秋之后,早晨与晚上的温度就降下来了,凉爽的很,“但破产这一步必须走,既然绕不过去,那就走吧。” “这不跟我爸他们一样了吗?”王凤嘟囔道,撅着嘴,一幅很不乐意的样子。 “不行,今晚还不能走,”岳文突然又松开了手,象想起什么似的,“我们还得找地方住下。” “住哪?”王凤不禁喜上眉梢。 岳文收回思绪,看看这个眼前的俏佳人,突然又想起她一身大汗健身的场景,那小蛮腰,和小腰下的丰满,有时还真让他在梦里回味,“昆仑饭店吧。”岳文笑着指指那远处闪烁的灯光,“呵呵,就这么愿意跟朕在一块住?” 呵呵,这句话就有歧义了! 豪车之旁,一个靓男,穿着一身名牌,一个靓女,打扮也是不俗,来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王凤瞥他一眼,“你是朕吗!是根针还差不多!也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绣花针!”她有些幽怨地看看还是一脸不解风情的岳文,“小岳子,给我拿包!”她顺手把包递给了岳文。 岳文笑着配合着接过来,“嗻!” “明天陪我逛街吧,我们玩一天再回去。”上了车,王凤突然变得含情脉脉,声音也低了下来。 “没空,”岳文立马拒绝道,“明天,我有正事!” 第83章 在此一举 走亲戚,走亲戚,亲戚不走动就不是亲戚了。 岳文说的正事就是要去拜访水泥协会会长徐开诚,只要他来京城,如果徐开诚没有出差,他的时间也有富余,他都会到水泥协会走一遭。 时间不拘多少,哪怕只是见个面儿再出来,那自己的心意也到了,这个人老成精的徐开诚肯定也会感受到自己的尊重。 尊王攘夷,这个策略多好啊,岳文看见水泥协会的牌子,暗自感叹,人家曹操那是真聪明啊,把汉献帝握在手里,什么事就都办了。 今天,我也要学一把曹操了。 王凤抿抿嘴唇,她刚抹完口红,“你每次来京城,都到水泥协会,是不是这里有漂亮妹纸啊?” “妹纸?”岳文哑然失笑,“妹纸她爸爸!要不,你也上楼看看?” 王凤摇摇头,“你快去吧,别忘了你还要陪我逛街呢。” 昨晚没有回秦湾,到底在这里住下了,又陪王凤逛了一晚上的街,累得脚软腿酸,可是王凤依旧乐此不疲。 葛慧娴也愿意逛街,但风格与王凤就太不一样了,葛慧娴看中的东西,是要东比较西比较,讲价钱问赠品,有的还要等到快换季时才买。 可是,王凤见到自己心仪的东西,就一个字,买! 这同是一个年龄段的女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难道王凤真是个投胎小能手?他看看这个打扮得前卫时尚的小能手,“逛什么街?有瘾吗?你干脆逛我得了。”他推门下了车。 王凤想了想也下了车,这人说话办事,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太多了,而且,她也愿意一直与他待在一块,看着他说,看着他笑,看着他发愁发火发牢骚! 这大热天,徐开诚还能待在京城,岳文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幸运,当把自己的想法跟徐开诚说出来,徐开诚马上同意了,并且大力支持,把岳文与王凤送到楼梯口方才作罢。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凤强忍着走到电梯里才问道。 “意思多了去了,”岳文看看王凤,长舒一口气,“秦湾水泥厂能否重组,在此一举了。” …………………………………… …………………………………… 工程,是一个油水很多的地方,正因为油水多,许多人才趋之若骛,蜂拥而至。 政府工程,因其常年都有,并且没有破产之虞,还有一些事情,你也懂得,因此,政府工程成为各类包工头的最爱。 可是,岳文认为,常年在此类工程里面站住脚、又能及时要回钱的人,才是此中的人才,无论他是用什么方法,无论他是站着把钱赚了,还是躺着把钱赚了,甚至跪着把钱赚了。 而滕春来,就是这么一个人才。 两人也是不打不相识,在岳文刚刚上任之后,立马拿滕春来立威,可是在从年初到现在的大半年时间,人家老滕从不说岳文一个不字,就连岳文的绰号岳扒皮,人家都从来不叫,人前人后必称岳主任。 岳文也检查过滕春来的施工段,工程很用心,质量没得说,起码从这一点上看,这人很上路,也很聪明,知道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办法去接近,知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好,当然,岳文的喜好就是工程质量。 特别是万建设事发以后,纪委那边传过几个包工头,里面有滕春来,让岳文惊奇的是,还是年初那点事,后来竟没有一丝瓜葛在里面,岳文不由对这个包工头有些刮目相看。 “老滕,”站在金鸡湖边,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很熟悉,让他心里格外慰贴,“你看,在这建一座亭子得多长时间?” 身后,跟着宝宝、黑八、胡开岭等人,岳文说完,都注视着滕春来。 “一个月吧。”滕春来看看远处蜿蜒曲折的水泥路,又补充道,“最快二十天。” “我只给你三天。”岳文笑道。 “三天?”滕春来的头摇得象拨浪鼓,“岳主任,您别开玩笑了,三天,打死我也干不完。” “那打不死就能干完!”岳文狡黠地一笑,“并且,把这里,”他带头朝前走去,“啊,就是这里,”他踩着脚下,“建一个停车场!” 滕春来马上又要叫苦,宝宝打断他,“老滕,你这个人怎么不识抬举,这么多建筑公司,岳主任一个没找,从京城回来就把你叫过来了,这是信任你!” “我知道,这是领导看得起我,可是,这个工期太紧了,岳主任要求又这么严格!” “那你自己想办法!”岳文笑了,当然,也不可能只让马儿跑得快不让马儿去吃草,“市政工程开始了,我准备给每个建筑公司都评评分,以后只要芙蓉街道认定的五星级建筑企业,优先考虑!” 这几乎就是在许诺了,滕春来哪能听不出来,他一咬牙,“好,岳主任,这个工程,我接了!” “费用呢,”宝宝悄悄上来,“算到市政工程里头吗?”与胡开岭关系很好,也经常在胡家喝酒,这笔费用宝宝就想给胡开岭个人情,这也是工程里面的猫腻了,是违纪,但不是犯罪。 “水泥厂出。”岳文很干脆。 “水泥厂出?”宝宝犹豫了。 “你别小看水泥厂,”岳文笑道,“将来可是要大变样的?” “能变到哪里去?”宝宝也笑了,“能变到天上去,变来变去还不是那块地,那些人?” 岳文笑着指指他,不再理他,却向胡开岭走去,“全村打扫卫生,这一段路,包括凉亭周围,必须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 …………………………………… 时间不紧不慢地朝前走,还有几天就是中国人的情人节七夕了。 在多方“努力”下,水泥厂终于启动了破产程序,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不管是各方如何动作,最后竟是殊途同归,但破产之后,马上又要泾渭分明,分道扬镳了。 水泥厂的地块正在操作,水泥厂的资产正在清点,水泥厂的工人不是周厚德压着,就象火山一样,马上就要爆发了。 岳文的京城之行,总在回来的当天,不管多晚,都要到周厚德家里去一趟,这个计划首先要得到周厚德的支持,当前也只有他能成功地压制住工人。 陈江平那里,岳文也作过汇报,陈江平一时却有些踌躇,这个计划不可谓不胆大,但成功的把握有多少,他与岳文一样,心里都没底。 “要不要区里或者市里出面?”在机关工作多年,遇到困难的第一思维就是找上级领导汇报。 “这是企业行为,还是不要政府参与了吧。”岳文有信心,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惊动了市委市政府,这事再不成功,那就不好看了。” 陈江平想想也是,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二人商量的时候,曹昆也正在掌柜的办公室,“什么,让陈江平到交通局?他这个党工委书记不才干了半年吗?” 掌柜的看看他,曹昆心里也惦记着这个位子,“交通局现在就是个烂摊子,你以为是香饽饽,港口发展不起来,路破破烂烂,廖书记把交通局的老王骂得狗血淋头,当着那么多干部的面,……交通局,不好干!” “行,那让他走吧,正好把邱汇岳扶正。”曹昆笑道。 “组织部也正想在从下面调人,岳文,工作满一年了吧,胡鸿政很赏识他,估计这次十有八九就被调到组织部去了!” 掌柜的慢慢道,曹昆也笑了,如果这两人被调走,那水泥厂进入破产清算就毫无悬念了! 第84章 茶,局,茶局 京城,中建工总部。 “呵呵,有点象英雄帖,”黄总笑道,又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熊主任,“嗯,看不出来啊,小伙子蛮有文采的!” “他想干什么?”熊主任仔细地看着手中烫金的请帖,皱皱眉头,低声念道,“农历癸未年阴历七月十八,秦湾落雁山金鸡湖畔,与君品茗论剑,笑对明月。”他又抬起头看着唐作钧,“这都是什么啊,不伦不类的!” “呵呵,这才有味道啊,”唐作钧温和地笑着,“他知道我愿意读金大侠的小说,嗯,颇有些华山论剑的意思。” “落雁山在哪?金鸡湖又在哪?”熊主任又问道,这是典型的办公室主任的思维了,开始往工作上考虑了,要打前站了,可是这句话下意识也透露出他的心思,他认为唐作钧肯定能参加。 “都有哪些人参加?”黄总笑道,刚才水泥协会的徐开诚来,他并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 “山海省八家水泥厂加我们中建工,”唐作钧缓缓道,“水泥协会的徐开诚亲自来下的请帖。” “那您……”黄总在察觉人的心思上,与熊主任还是有距离的。 “当然要去,”唐作钧站起来,手按在桌子上,“山海省八家水泥厂打得不可开交,异常激烈,破产的破产,亏损的亏损,都是咬着牙在硬撑,嗯,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嗯,”黄总笑道,“我们一直在关注着这几家企业,有的要与意大利签协议了,有了接了德国人的订金,有的要与化工集团合作,都有自己的路子,我们再不出手就晚了。” “是啊,”唐作钧笑道,“这些民营企业家长期在商海搏杀,他们虽是草根,但都曾是王者,这些人,将来还要为我们所用!” 他看看熊主任,“去安排吧,别忘了每人准备点礼物!” 这已是常例了,熊主任并不感到副省级的老总给草根的民营企业家准备礼物有什么不妥,匆匆走了出去。 “老黄,我有信心,这个月,——组建华东水泥!”唐作钧眼里闪着亮光,但表情依然平静。 黄总笑道,“那您可要虎口拔牙了!” …………………………………… …………………………………… 全国水泥协会会长徐开诚来到秦湾,岳文亲自接机。 陪着徐开诚走上王凤的那辆豪车,岳文笑道,“其余六家水泥厂,也收到帖子了,幸亏有您有水泥协会,要不我们饭做好了,却没有人来吃,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徐开诚笑着摆摆手,“这些人都饿得皮包骨头了,你突然端上了满汉全席,还不都得抢着过来啊!” “呵呵,那也是您召集的,要不,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啊。”岳文这句话有戴高帽的成分,但也是实话。 徐开诚坐在车里,很放松,“小岳,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嗯,你搭台,让中建工唱戏,给大家一个机会,这份心胸与眼光,……”他看看岳文,“将来肯定能成大事,……嗯,唐作钧这个人很厚道,也很大气,秦湾水泥厂的结果起码不会太差!” “那还要您多多美言,都知道您是水泥界的元老,”岳文笑着很自然地又送出一顶帽子,“现在这个形势下,是时候提高集中度了,也是时候抱成一团了!” 黑八开着车,王凤坐在副驾驶上,她不时从反光镜中看看背后这个男人,侃侃而谈,丝毫不怯场,嗯,这才是真男人,比起那些小鲜肉强千倍万倍! “唐作钧一来,其余六家水泥厂肯定也会来。”徐开诚笑道,“你这也是借东风,借唐作钧的东风!” “我们秦湾水泥厂是瞄准了中建工,但现在其它七家各有各的想法。” 徐开诚一笑,“唐作钧既然能来,看中的就不只你们秦湾水泥厂一家,如果只是这一家水泥厂,不值得他亲自动身,……这是个围棋高手,到时你看吧。” 岳文的手机响了,说了几句后,他又把手机放下,“其它几家水泥厂,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就略尽地主之谊,没打电话,我们也不管,明天的茶局,照常进行!” ………………………………… 一曲《锁麟囊》,半部文化史。 看着亭子上高悬的“春秋亭”三个白底黑字的大牌匾,岳文笑了。 中午,徐开诚喝了点酒,毕竟年纪大了,又是长途奔波,下午在宾馆休息,简单处理了工程上的事后,傍晚,他让黑八开着车拉着他来到九顶金鸡岭,作最后一遍检查。 “好,滕春来是个干事的人!”岳文很满意,停车场并没有用水泥,而全是清一色的石头,与湖光山色很搭调。 他慢慢朝前走去,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扯得很长…… 山风阵阵,吹起满湖涟漪…… ………………………………… ………………………………… 农历癸未年阴历七月十八,秦湾落雁山金鸡湖畔。 湖面水波徐兴,天气阴沉欲雨。 唐作钧的车子缓缓驶进了金鸡岭,坐在副驾驶上的熊主任透过车窗看着这个小山村,看着这古朴的石头房子,看着新修的水泥路和广场,“这不就是个小山村吗?” 唐作钧却饶有举趣地看着街头奔路打闹的孩子,静默不语。 “唐总,前面就是春秋亭了!”熊主任一指前方的亭子,车子缓缓在停车场停下了。 “好!”唐作钧笑道,“湖光山色、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是个好地方。” 他一语双关,一来呢,这金鸡湖确实是个好地方,二来呢,谈事谈收购,还真不宜声张,谁也不知最后的结果,选在这里,也很恰当。 所有的人包括徐开诚、山海水泥的张大勇、秦湾水泥的王建东及其它各位老总都在外面迎接,见唐作钧下车,都笑着迎了上来。 唐作钧笑得很温和,一一地与众人握手,又嘱咐熊主任把礼物拿过来。 众人一个个接过礼物,都有些愣,唐作钧这个央企的老总相当于副省长,而他们本身在县里或市里,能不能到县长、市长的办公室还在两可,地位相差悬殊,而唐作钧却如此行事,一时都有些感慨。 礼物也不贵,但情义很重,众人都簇拥着唐作钧往亭子里走去。 春秋亭很宽敞,推开窗子,湖光山色扑面而来,秋风吹尽一身湿燥,真是个品茗的好去处! 第85章 春秋亭外风雨暴(为果盟主加更) 都是商场上的老手,虽然眼界与地位不一样,但热情的寒暄与互递名片的环节还是少不了的。 从区里茶楼借过来的两位姑娘开始冲茶倒水,春秋亭里,一时竟莫名其妙地冷淡下来,大家好似都对两位姑娘的手艺很感兴趣,对着茶碗和姑娘洁白的手出起神来。 岳文看看徐开诚,忙站起来,“我来给唐总跟诸位老总介绍一下,这茶呢,名叫落雁茶,就产自我们落雁山上,一叶一芽,形状跟龙井差不多,生长周期很长,味道也不错,有人称呼它为江北第一名茶呢!” 这番话,就有些自卖自夸的味道了,可是八位老总各有心思,茶汤口中过,问题心中留,勉强或稍稍夸奖几句后,都开始静默着品起茶来。 “冲茶用的水就是山上的矿泉水,据记载,顾炎武、蒲松龄都喝过我们落雁山的茶……” 唐作钧看着杯里的茶芽,条索扁平挺直,色泽翠绿带毫,汤色也是嫩绿明亮,他仍笑得很平静,“名山蕴名水,名水育名茶,看来我们不虚此行啊!”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好茶——好水!” 徐开诚站起来附下身子在唐作钧耳边说了几句,就走了出去,岳文也连忙跟了出去,“徐会长?您……” 徐开诚回头看看他,笑道,“让人陪我在湖边走走,这湖光山色,我看,不比张艺谋拍那个《英雄》里的场景差!” 胡开岭赶紧走了过来,两人一交流,徐开诚竟也当过兵,这竟有说有笑地开始朝前亲逛去了。 “这个老狐狸!”岳文笑道,“太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是啊,水泥协会的作用说白了就是中介,既然大家看他的面子坐在了一起,下面你们谈得好与坏,失败还是成功就与他没有干系了,坐着也是干坐着,冷场之后或者吵闹起来还要圆场,还不如出去走走呢! 岳文刚要进去,王凤走过来,“里面怎么样?” “喝茶呗。”但看样子要冷场,这不是老友相聚,也没有明确目的,猜疑、防范、讨好、巴结等心理都会有,心思越复杂,对这些商场人物来讲,越是要少说话,多听别人说。 他也理解王凤的心思,事关水泥厂的将来,事关一千多职工的命运,事关他们家的切身利益,岳文也想有一个好结果,起码比黄总说的结果更好一些。 但,他心里只有五分把握,这五分把握还是建立在他对唐作钧只见过一面的揣度和新闻媒体的报到上。 不过,自己费尽心思攒这个局,没有功劳也会有苦劳,唐作钧如果想一举成功,一下把所有的水泥企业收入囊中,必不会算计得太细! 何况,自己还有一着杀手锏! 他刚要往里走,突然又注意到了王凤的穿戴,今天打扮得倒是不俗,简单的白衬衣,简单的的黑裙子,干净利索,身上也没有那种刺激男人情欲的香水味,他一竖大拇指刚想夸奖两句,但马上,他又皱起了眉头,这一身打扮挺好,可是要命的是戴了一幅无镜片的黑框眼镜,令他一下想到了岛国的*****里的女主角,那都是他这个年龄段中国青年的老熟人。 王凤笑着在开着车门的车座上坐下,“看什么看!”从小学到初中,中国的老师都给这个年龄段的中国青年立下了规矩,那就是校庆、六一,必须穿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所以潜意识里,重大节日都要这样穿! 岳文平时就是一身白衬衫,王凤也有与他看齐的意思,见他盯着自己,内心颇是欢喜。 “看过东瀛的*****吗?”他看看春秋亭里面,小声道。 “没有,只看过《东京爱情故事》。”王凤俏皮地眨眨眼。 “那可惜了,”岳文转身就要往里走,王凤在后面却笑道,“看过《本能》。” 岳文倏地转过脸来,只见王凤魅惑地笑着,学着莎郎斯通的动作,轻轻翘起了二郎腿,那丝袜美腿,性感妩媚,两腿之间充满诱惑,一瞬间,让岳文差点流出鼻血! “真是只性感小猫咪!” 岳文不舍地又看看那两条长腿,匆匆朝春秋亭走去,背后传来王凤刻意压低声音的娇笑声。 ………………………………… 春秋亭里,果然不出岳文所料,有些冷场。 初次见面,大家相互寒暄后,开始喝茶。 这茶喝得蹊跷,被邀请者面面相觑,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王总,你把兄弟们请来,不光是为了喝茶吧?”临州水泥厂的老总到底忍不住了。 王建东笑笑,表面上自然,内心却尴尬,这场茶局,说到底,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需王建东提示,岳文轻咳一声,“唐总,熊主任、各位老总,今天借水泥协会的名义邀请大家来,就是想一起磋商山海水泥的将来,”在座的几个老总都看着他,敢情这才是今天的主角,不过这么年轻,他是谁?“说实话,这几年,我们的日子都过得不轻松,大家兜里肯定都有一本账,现在的水泥行情都到了每顿200块钱以下了,连成本也保不住了吧?” 这几句话,马上就象一块巨石投在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有老总窃窃私语,有的直视岳文,唐作钧也笑着平静地看着他,山海水泥的老总却沉着脸不说话。 “据我所知,大家都上门找过中建工,都表达了收购或是联合的想法,秦湾水泥厂现在虽然稍有起色,但水泥市场的大势就是要集中联合,今天呢,我们秦湾水泥厂抛砖引玉,把中建工的唐总请过,大家一起——谈谈!”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唐作钧,唐作钧很平静地微笑着,但心里并不轻松。 这些企业中,除了山海省省属的山海水泥,其它的包括秦湾水泥厂,日子都不好过。 虽然这些企业的老总都到京城拜访过他,但那也只是人家多条途径中的一条,里面的变数太大。 他心里也明白,在座的有几个人,别看模样不一,但名字在山海省的水泥行业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每一个名字后边都是一家具有区域影响力的水泥企业。 而他与中建工,要在北方组建华东水泥公司,必须得到这七位大佬的支持! 他又看看岳文,这是个聪明人,也是这次茶局的发起者,他的态度,他相信是没有保留的,但与其它七家公司的谈判是一个艰苦的过程,所以这次茶喝得并不会轻松,他,也早已作好准备! “轰隆隆——” 一阵闷雷响过,天气也愈发阴沉得厉害,随着几条火蛇在黑暗的山空中乱舞乱动,豆大的雨点马上从天上倾盆而下,水面上泛起一团团烟雾,远处的山景,也隐藏在山岚与雨雾中。 窗子仍开着,烟却早抽上了,亭子里的烟气与外面的烟气浑到一处,四处流动。 第86章 温和的力量 “刚才,小岳也说了,其实呢,就是徐会长、小岳组一个局,让大家认识一下,”唐作钧笑得很温和,这种温和让每个人都想与之接近,“大家到京城,有的是熊主任接待的,有的是与黄总谈的,我也见过几个老总,但只限于中建工对某个企业,这样把山海省甚至汉北、汉东一起拿来看,还是第一次。” 唐作钧讲话很平静,却如这雨水一样,润物无声,大家没有一个乱插话的,都静静听着他往下说。 “山海省水泥业现在的情况,我用一个词概括,就是群雄混战,虽然山海水泥是省内的龙头企业,但其它企业也不弱,拥有不少新型水泥生产线,拥有先进的设备和技术,也就象小岳讲的那样,现在产能过剩,恶性竞争,水泥价格从每吨400元打到不足200元,已经低于成本价。”他环视大家,竟亲自站起来,给大家添起茶来。 众人见他这么谦虚,也都急忙站起来,谦让着,亭外风雨如暴,亭内却是不再象刚才那样冷淡了。 “因此呢,政府、行业协会和生产企业对水泥行业进行整合的呼声很高,需求也很迫切。” 唐作钧看看大家,“在坐的除了山海水泥的张总,大都是民营企业,或者以前是集体企业改制而来,民营企业要想做大做好,在资金、贷款上的阻力很大,困难也很大,我相信,这几年大家做得并不愉快,很累。” 从水泥行来的现状又说到了民营企业的艰难,立马引起了又新一轮的共鸣。 “经常是围绕一个石灰石矿,前后左右都是水泥厂,竞相压价。” “我们上了干法水泥生产线,工艺提高了又怎么样,仍是亏损!” “我们不能与你们比,资金、地位、平台都不能比,一句话,做得累!” 众位老总都叫起苦来。 不知不觉间,茶越喝越浓,话越说越多,气氛差不多了,火候也差不多了。 唐作钧缓缓道,“中建工已经在江南组建了中广水泥,我这次来呢,是想把大家整合到一块,把山海与临近的三个省整合到一块,组成一个汉北水泥!”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春秋亭里马上冷却下来。 “整合说得好听,这说到底还是收购,您收购,有什么条件?”山南水泥的老总笑道,他笑着看看大家,“总不可能一下子把我们也变成国企吧?” “也算是吧。”唐作钧缓缓道。 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却见唐作钧拿起茶杯说道,“在这里,我给大家敬三杯茶,大家看这三杯茶能否喝得下。” “这第一杯茶,就是收购时公平合理定价,”他看看大家,见有人想问,他笑着摆摆手,“当然,在公允的价格基础上可以适当溢价。” 他看看岳文,“比如秦湾水泥,在破产的基础上,我们可以提高收购的价格,我相信,只要水泥厂还在,这笔钱迟早也会挣回来的,我们不算这个小账。” 秦湾水泥的境况是在这八家水泥厂中条件最差的,唐作钧都说可以商量,其余的人顿时来了信心。 “爽快! “大气!” 众老总纷纷叫好,端起面前的茶杯都一口干了。 只有山海水泥的张总沉着脸不说话,王建东笑着看看唐作钧,手指在桌子有节奏地敲着,不知他在想什么。 “那我就敬第二杯茶,”岳文感觉眼前这人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虽然说话缓慢,动作缓慢,但沉稳大气,稳如渊岳,“收购并不是收购大家水泥厂的全部,我们可以考虑给大家留下适当的股份,大家进中建工,不是赤着手来的,是带枪参加革命!” 众人都笑了,喜形于色了,这一条是大家都没想到的,王建东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股份,将来的汉北或汉东水泥肯定是一个巨无霸的企业,保留股份再合适不过。 “好,那我敬第三杯茶,”唐作钧又举起了杯子,这次大家也都跟着举起杯子,每人双手握杯,静听他讲,“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我们这些人,除了小岳,都是四十岁往上的人了吧,干了半辈子,除了水泥,恐怕我们不会干别的了吧。” 众人都笑了。 唐作钧继续说道,“我的第三杯茶就是想把各位老总聘为职业经理人,你们带着股份加入中建工,大家都是中建工真正的主人,”见众人个个喜形于色,他笑道,“就是那些水泥厂的职工,我们也不能不管他们,不能简单扫地出门,凡是愿意留下来的都可以留下来。” 这三杯茶的份量就很重了! 岳文一盘算,秦湾水泥破产之后,以破产后拍卖的资金入股,剩余的破产后的资金用来发还工人工资,债权也能一笔勾销,这恐怕是当前最好的一条路了! “唐总,您的设想是好的,但我们已经跟意大利人签了协议……”山南水泥的老总有些犹豫了。 “是啊,您要是早说就好了,这个茶局早办就好了!”临州水泥的老总也有些举棋不定。 “我们也接了德国人的订金了……” …… 唐作钧没有打断大家,只是笑着静静听着,当众人七嘴八舌讲完,他方才平静地笑道,“大家虽然各自找到了战略伙伴,但并没有解决山海水泥的根本问题。换句话说,过去在一线打仗的是你们,现在是你们请来的雇佣军在帮助你们打,战场的环境并没有改变,被动的局面没有改变。” “如果中建工把大家联合起来,由散兵游勇集合成为共同利益而战的作战兵团,这样的联合,我们才能枪口一致对外,才不会出现赔本赚吆喝的事,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一个道理?” 这是一条走出恶性竞争怪圈的良策! “高见,高见!”一直沉默的山海水泥的张大勇此时竟也赞出口来,看表情也是心悦诚服。 熊主任抬手看看手表,朝岳文使个眼色,二人就悄悄退了出来。 “小岳,快两点了,这午饭怎么安排?”熊主任开始关注后勤保障了。 岳文这才感觉肚子里有些饿,刚才光顾听唐作钧讲话了,他十二点时就悄悄问过唐作钧,唐作钧说再往后拖一拖。 “熊主任,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吃农家饭如何,地道的农家饭!就在这吃!” “行,那我进去请示一下唐总。”熊主任返身又进了亭子,苍茫的雨幕中,金鸡湖上仍是烟气四溢。 “唐总说了,众位老总也说了,不吃饭了,”熊主任笑着走出来,“弄点点心垫垫饥,这茶,接着喝!” 外面的雨慢慢停了下来,山色清翠,湖面如镜。 茶,喝了整整一天,这茶真的喝出了点味道——味道好极了! 第87章 开门迎客关门翻脸 岳文搭台,唐作钧唱戏,这一出大戏从早上十点一直唱到下午五点,唱得乐此不疲,听得也津津有味。 岳文心里已是十分笃定,中建工将来溢价收购水泥厂差不多已是板上钉钉,他看着仍在温和地象拉家长一样与大家做着工作的唐作钧,在这么多水泥厂跟前,要想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把所有合同都签了,就不能扣得太细,得有一个大框架。 刚才三杯茶即是三个框架,所以,即使秦湾水泥厂是在山海省条件是最差的,也要这在这个框架内,利益均沾,收购溢价、股份和职业经理人看来都是没有问题的了,那么,这次茶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大家久在商海,对政策是最敏感的,”唐作钧笑着答道,“央企的使命,就是先行先试,摸着石头过河,走在前面,”他笑着看看大家,“政策上的事,大家不用担心,……国家发改委等部委正在调研,鼓励大型水泥企业的兼并、重组与联合,我们走在前面,也会形成一个示范作用。” 这些草根老总的政策水平当然不能与国企的当家人比,可是,马上又有人问道,“唐总,我们并入中建工,这说过去就过去了?” 众人都看着唐作钧,这第一步不好走,走好第一步,第二步才顺理成章。 唐作钧也知道,今天必须让几个老总把所有的疑问顾虑都拿出来,要不以后的重组也不会顺利。 “秦湾水泥厂是东道主,王总、小岳,你们有什么想法?”唐作钧笑着看看王建东与岳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好贸然出口,必须有人作引子,抛出砖去试探一下大家的反应,他再根据反应,斟酌下一步的做法。 王建东笑道,“我没有什么想法。”他看看岳文,岳文却看向唐作钧,“唐总,我提三个不变,您看是否合适。” “好,”唐作钧又下意识地开始揉脖子,“哪三个不变,愿闻其详。” “第一个不变,设定一个3~5年的过渡期,在此期间维持原厂商标、品牌不变;” “第二个不变,原有人员及其工资待遇不变;” “第三个不变,现有运作机制不变,按照原来的方式开展市场经营、产品推广和渠道网络建设。” “但在财务与整合上,各厂接受中建工的领导,三到五年以后统一易帜!换旗子,换牌子、换名字!” “好!” 众人纷纷叫好,唐作钧也笑道,“与我们设想的差不多,那就这么定了。” 时针慢慢指向六点,亭外的雨一直在下。 远远望去,漆黑的湖边,一处亮着的凉亭,远处来来往往的车灯,光束耀眼,划破夜色。 外面来的领导太多了,但都在等着。 王凤有些紧张,她推开门走了进来,却听坐在王建东身旁的一个企业老总小声道,“这可是秦湾水泥业的少帅啊,王总,是不是你女婿啊?” 王凤心里一动,王建东笑道,“是我们街道的的领导,嗯,最年轻的领导。” 众人又都抬起头来,只见岳文又在发言,“其实,我认为,民企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都是散兵游勇,暴发户和大土豪。事实上,民企也有英雄。很多民企老板都是从市场中拼杀出来的,年富力强,非常优秀。” “好!” 刚才与王建东窃窃私语的老板忍不住叫起好来,带头鼓起掌来,一时亭子里掌声一片,等候在外面的领导纷纷朝里观望。 “央企,有资源资金、人才技术、品牌价值和管理优势,民企有活力、激励机制和职业化精神,二者的优势为什么不能有效结合起来呢?我想,我们就是走了一条结合的道路!” “这是中建工的领导吗?”透过亭子的窗户,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年青人侃侃而谈,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发问的却是一个中年人,正是秦湾市市长郑权。 他看看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廖湘汀,廖湘汀赶紧道,“不是,是我们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 他看看郑权,没有多说,郑权皱着眉头,也没有多问。 “不要进去打扰,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看看无边的雨幕道,“国华省长估计现在也出发了,他们飞到秦湾,再从秦湾过来,还得有一段时间。” 几个领导静静地坐在车里,只有秘书的电话不时响起来,安排着接站、保卫、吃饭、住宿等事宜。 亭子里,却依然热火朝天。 王凤拉拉岳文,岳文正在兴头上,看看她,又回过头去。 “唐总,我再问一个问题,那么,我想知道,重组后,我们每家工厂能给我们保留多少股权?”又一个企业老总问道。 “百分之二十。” “这么少啊?”现在每个人脸上虽然表情不一,但心里的小九九绝对打得一样,都想增加股权,争取权益的最大化,因为现在是群狼对一虎。 “这要看你们怎么看!”唐作钧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岳文又插话了。 “是,现在我们是百分之百的股权,但是你现在不挣钱,生产一袋水泥就亏好几块钱,但我们加入中建工,虽然只有20%的股权,但是我们能挣更多的钱,不比当前亏本还要强得多吗?” 他又看看一个在盘算着的老总们,“以后我们出门,可不是什么山南、秦湾水泥厂了,我们代表的是中建工,这份地位也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岳文最后一句话,真真击中了每个老总的内心深处! 亭外的雨,一直在下。 山海水泥的张大勇站了起来,轻声地跟唐作钧说了几句,就走了出去。 “山海怎么回事?” “人家是来看热闹的,根本就不想重组。” 岳文小口喝着茶水,这原本是他以为的杀手锏,如果中建工不答应秦湾水泥的条件,自己马上就可以再找山海水泥,搅乱市场,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唐作钧的心胸与气魄。 透过窗子,雨幕中,张大勇的背影有些寂寥。 岳文赫然发现,几排车子停在了停车场上,其中一辆正是开发区工委书记廖湘汀的车。 还有一辆车,牌子特殊,号码也特殊,他马上猜到,莫不是市长也来了? 他迟疑着站了起来,又看看在使着眼色的王凤,二人刚要出去,唐作钧却把他留下来,“小岳,你有事吗?” “没事。”岳文无奈,只得坐了下来。 众人的疑问也终于接近了尾声,岳文刚想跟唐作钧说说市长可能来了,山南的老总却又发问了,“唐总,我们先小人,后君子,中国建材会不会‘开门迎客,关门翻脸’?” 他问得很直接,直接得有些唐突,唐作钧笑了,“现在这个社会虽然还不是一个契约型社会,但所有的条款都可以在合同里得到保证,都有法律效力,这个你放心。” 岳文笑道,“诸位老总都是生意人,我们做生意,做的是人的生意,我相信,一天接触下来,大家知道唐总是什么样的人……” 他又生情并茂地讲起了中建工简朴的办公楼、唐作钧狭小的办公室,自己在唐作钧办公室里陪着他吃的面条,走时唐作钧专门送的礼物…… 这些,有些是在坐的老总亲眼看到的,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唐作钧摆着手,却笑着站起身来,将自己衣领上那枚印有公司标志的司徽取下,亲手戴在了岳文的身上。 掌声雷动。 亭外的领导又被这掌声吸引住了,“嗯,看来谈得不错!”郑权笑道,正在这时,秦湾市政府秘书长打着伞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国华省长到秦湾了!” 第88章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蝴蝶效应。 可是,在中国,我们的老祖宗只用了八个字就概括了这个现象,叫做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岳文这只小蝴蝶,在金鸡湖畔振了振翅膀,不仅刮起了大风,而且还把众多领导也刮了过来,也刮走了整个山海省水泥业旧的格局! 金鸡湖畔,胡开岭的眼睛已经应接不瑕了。 停车场上,已经排满了车辆,有轿车,有中巴,还有警车。 金鸡岭从建村以来,就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领导,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车,更是没有来过市长——秦湾的一市之长! 春秋亭里,已是接近尾声。 山南把意大利的资金当场就退了,临州也马上辞掉了化工集团,中建工满满的诚意他们已经感受到,唐作钧的三杯茶也实在是份量太重! 岳文也见识了唐作钧作事的大气,一个茶局、一场谈话,哗啦啦就收了一大片,整个山海省的水泥就已经改旗易帜了! 看着几个老总轻松地抽烟喝茶,岳文这才悄悄跟唐作钧说道,“郑市长来了,就在外面。” 唐作钧马上站起来,“是秦湾市的郑市长吗?失礼了!” 几个水泥厂的老总也跟着站了起来,唐作钧刚要往外走,恰巧一行人簇拥着郑权也走进春秋亭来。 “不好意思,郑市长,让您久等了,我刚刚得知,您就在外面,实在是失礼啊。”握手之后,唐作钧笑道。 “唐总,失礼的是我们,您来秦湾,我也是中午才知道,感谢您对秦湾的支持,”郑权笑道,他看看一行人挤在这亭子里,太过拥挤,“唐总,这里应告一段落了吧,村里的条件毕竟有限,我们换个地方?” 唐作钧说,“这里蛮好的,嗯,金鸡岭,是个好地方。” 他正在与郑权寒暄,高官李国华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大家看着他笑着与李国华通着电话,口气很熟悉的样子。 “国华高官听说您来了,专门从沈南过来了,”郑权补充道,“听说您中午只吃了点点心,要不我们到饭店边吃边聊边等?” 秦湾的行政主官亲自到场,众老板都变得局促起来,唐作钧笑道,“郑市长,您看这样行吗?”他语气与对待一众草根老板一样,“我们草签协议进行到一半了,忙完协议正好国华高官也到了,我们再吃饭!” “行。”郑权的目光在几位老板脸上一扫而过,却在岳文脸上停留了几秒钟,“那我们就在外面。” 临州,山南、滨城……一个个签了协议,最后一个是秦湾水泥厂的王建东。 签完字,王建东长舒一口气,唐作钧和王建东客气地握了握手,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岳文发现,王建东还是掉了眼泪。 他婉拒了唐作钧晚上吃饭的邀约,冒雨坐上车,汽车的尾灯照着地面上泛起的点点水花,缓缓驶去。 唐作钧也送到亭子门口,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他似乎也有些感慨,“其实,我给秦湾水泥的价格已经很好了,但工厂毕竟象是他的孩子。……这种感情,只有创业者才能体会……” 岳文看看王凤,王凤的眼睛也弥漫着雨雾,这个王建东,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王建东不再那么鄙视了。 ………………………………… …………………………………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掌柜的站起来,在座一众客人都吃惊地望着他,他铁青着脸伸手作了个往下按的手式,意思是让大家先吃。不用管他。 “今天上午开始的,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电话是戚力群打来的,他的声音很沮丧,语气却象这黑夜中的雨天一样,又潮湿又阴暗。 “王建东也去了吗?”掌柜的简直怒不可遏了,“找王建东,让他给我回电话!”他刚挂电话,王建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掌柜的想了想,还是没有接,“去,给我开一个房间。”他转身对服务员说道。 王建东的电话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打过来,掌柜的索性关了手机,黑暗中,他也没有开灯,就象一只野兽一样,在黑夜中潜伏,伺机寻找猎物。 嗯,这小子还真能折腾,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得挺高明! 他马上想到,虽然山海水泥半道退出,但省内七家水泥厂被中建工收购,这可是一件大事,并且,按照唐作钧对应的级别,到了山海省至少是高官李国华要亲自会见的! 他看看窗子,滴滴水珠正从窗子上流下来,窗外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嗯,这会子,怕是李国华首席、分管副首席,省政府秘书长,省发改委主任及省政府有关部门都从沈南赶过来了吧。 他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小伙子,什么也不用说了,这种形势下,说什么都晚了,这省府首席亲自出席的签约仪式,谁也不敢搅合,本来打算的走破产清算这条路,也彻底破产了! 看来调走这个瘟神去组织部是来不及了,陈江平的去留现在也是毫无意义,他咬咬牙,总有办法的! 他拿出另一块手机来,按下了电话号码。 ………………………………… ………………………………… 晚上的晚饭,陈江平、岳文也随着一同到了宾馆,可是他们的级别,根本上不了正桌。 “我刚才问了一下行程,今晚国华首席跟唐总都回秦湾住宿,明天回省里,举行一个签约仪式。” “客走主人安,我们也该歇歇了。”岳文笑道,“水泥厂的事结束了,我就可以腾出手来搬迁大集了。” “廖首席刚才给我打电话了,”陈江平却不乐观,“肯定是陪着首席、唐总吃饭,半道出来的,说是这次中建工准备成立汉北水泥,总部能不能放在开发区?” “一般都是在省会城市的,我们也不是中建工,这个就无法左右了。”岳文笑道。 “廖首席也考虑到这个,说让我们也想想办法,他也给唐总说一下。” “那我找找中建工的熊主任,晚上见面?”岳文马上道。 陈江平想了一会儿,“晚上不合适了,快六十岁的人了,从京城长途跋涉而来,又开了一天的会,也累透了,况且,今晚他们也不在开发区住!” “那我们去秦湾!”岳文笑道。 ……………………………… 宴会结束地很快,中巴车早已等候在楼前,警灯闪烁,庞大的车队马上就要出发。 看着李国华高官陪着唐作钧笑着走出来,上了中巴,岳文就想凑上前,斜刺里却让人拦住了,“懂不懂规矩,往前瞎凑什么?”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训上了。 岳文笑着刚要反驳,却见廖湘汀陪着熊主任等走了过来,“你懂不懂规矩?”他冷眼一看那秘书,那秘书马上红了脸,瑟缩着站在一旁。 廖湘汀看看岳文,拍拍他肩头,却一句话也没说,也上了中巴。 看着车队迤逦驶入夜幕,岳文咬咬牙,也上了自己的猎豹,发动起车跟了上去。 第89章 一个人顶一个招商局 今晚的车队经过的秦湾各区,恐怕大半的警力都出动了,大街上警察明显增多。 交通也实行临时管制,岳文的猎豹到底没有跟上省长的车队,落在了后面。 陈江平也来了秦湾,他却没有选择跟在车队后面,而是找了个地方自己先住下了,然后等待着廖湘汀与谭文正。 等岳文联系上中建工的熊主任,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秦湾宾馆,这里是秦湾市的“钓鱼台”,历史悠久,倚山傍海,风景秀丽,由二十几座万国风情的别墅楼组成。 在秦湾上大学时,他无数次与葛慧娴坐公交车经过这里,从外面望去,里面似乎很是神秘。 这里的日常管理应该也很严,今天省长下榻在这里,驻地安保恐怕更严。 果不出所料,车子刚刚开到宾馆,就被拦住了,猎豹也不是什么好车,他长得也太年轻,就是亮出芙蓉街道主任助理的身份,仍没有人把他当根菜。 坐在猎豹车里喘着气,他注视着门口,寻找着机会,只见一辆辆轿车进进出出,保安不时打起敬礼来。 对啊,廖湘汀过来了,他的司机肯定也会过来,岳文马上掏出手机打给陈江平。 陈江平一听他想坐廖湘汀的车进入宾馆,也吓了一跳,但想了想,也别无办法,总不能让他去爬围墙吧! 再说,如果见不到唐总,见不到熊主任,光指着打电话就能把汉北水泥留在开发区吗? 岳文刚放下电话不久,廖湘汀的司机小武竟给他打了过来。 司机,这种特殊时期的产物,精明!作为一把手的司机,除精明之外,首先要懂规矩。 小武接到陈江平的电话后,先是打电话给廖湘汀请示,得到首肯,才又给岳文打的电话,电话里,小武很热情,丝毫没有那种一把手司机身上的坏毛病。 岳文坐进了廖湘汀的车子,廖湘汀是市委常委,他的车出入市委大院与秦湾宾馆都是有通行证的,丝毫没有受到阻拦就进了宾馆的院子。 小武对这里的情况很熟,很快,车子毫无阻拦地停在了18号楼前。 岳文是第一次来这里,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一座座独立的小楼,不同的建筑风格,掩映在绿树碧草之间。 “这里还有天然的海水浴场?” “有啊,”小武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这可是我们秦湾市的第一宾馆。” 熊主任没有接岳文的电话,一会儿却又给他打了回来,说国华省长与唐总正在说话,让他再等一会儿。 小武也不言语,等岳文打完电话方才道,“今晚怕是不行了吧?这都几点了?还是明天再来吧!” 岳文当然也知道时间已经不合适,但明天唐作钧有省领导作陪,自己就是想上前说句话都困难,他含糊道,“再等等看吧。” 两人瞎聊着,小武的司机态度很好,“听说这次中建工过来,都是你一手操办的?这个唐总也真是不简单,一出手就收了七家水泥厂,你们秦湾水泥厂这下再也不用愁了!” 作为一把手的司机,消息有可能比处局长们还要灵通,小武说这番话岳文并不意外。 可是,小武接着说道,“廖书记都表扬你了,说你一个人能顶一个招商局,廖书记还从来没怎么夸过人!” 岳文看看他,笑了,“我可顶不了,……武师傅,什么时候有空到芙蓉街道,晚上我们聚一聚,认识认识。” 一个司机,领导说的话是不宜外传的,不论什么话,传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是卖人情做好人的话也不能说。 小武答应着,“工委办公室我叫几个人,大家认识一下,你们年龄都差不多……” 岳文忽然心里一动,按理说,自己作为一个街道的主任助理,区工委书记的司机没必要讨好自己。 他狐疑地笑着看看小武,廖湘汀的秘书王晓书今天没来,小武刚才说叫几个工委办公室的人认识一下,按理你一个应说的是王晓书啊! 是不是两人有矛盾?岳文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两人有矛盾,那结局只有一个,两人一块滚蛋! 那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王晓书犯了错误,这个,一般来说不会,另一种情况就是——王晓书要走!区工委书记大秘的位子空了出来! 秘书的提拔一般都是领导要离开一个地方才提拔,难道廖湘汀要离开?不会,他才干了半年! 那只有一种情况,王晓书是从管委一路跟着廖湘汀到了工委的,年纪也不小了,应属于提前任命! 那小武交好自己,难道自己有机会?…… 他正在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小武说着话,小武突然一指前面,“廖书记出来了。”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笑着说了几句,又朝另一座楼走去。 岳文马上推开车门迎了上去,只见廖湘汀没有跟过去,他很平静,“上车说吧。”廖湘汀道,岳文赶紧快跑几步,给他拉开了车门。 “江平都跟我说了,汉北水泥的事,你想再找唐总,”廖湘汀鼻音很重,“国华省长的意见倾向于放在沈南,罗宏民书记与郑权市长也不好再说别的……” “那唐总的意见呢?”岳文见他不说话,方才小心翼翼地问。 “唐总,”廖湘汀好象在回忆着唐作钧的表情,“他好象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省长定下来的事,秦湾这边自然只能听令,开发区就是有想法,也只能没有异议。 “廖书记,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见见唐总。”岳文道,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里的安保?”廖湘汀有些犹豫。 “我跟中建工办公室的熊主任打过电话,”岳文忙道,“就是最后一刻唐总没有答应我们,也只是我个人的行为。”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代表秦湾水泥厂,并不是代表开发区,代表廖湘汀,不会让他冒跟领导意见不一致、背后搞小动的风险。 岳文目送廖湘汀的车子驶离了18号楼,可是打电话给熊主任,熊主任却说时间太晚,要等明天! 岳文有些犯难了,他看看外面车光闪烁的黑夜,一咬牙,在一楼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也罢,有人来问,我就说在这里等唐总,可是安保都在外面,重点是李国华省长,18号楼里面很安静,也没人来打询问他。 想着今天的从上午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他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90章 行动,照亮前程 这一晚,恐怕廖湘汀没有睡好,而岳文倒在沙发上睡得很香。 唐作钧早上很早就醒了,这是五冬六夏养成的习惯,提前一个小时进办公室,是他刚刚参加工作给就自己立下的规矩。 昨晚喝了点酒,加上有些兴奋,今天醒得更早,他看看表,才不到凌晨四点。 他给自己泡了一壶浓茶,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昨天的事情。 昨天,他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不禁又想起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来,农历癸未年阴历七月十八,秦湾落雁山金鸡湖畔,江湖夜雨,论剑昏灯…… 他长舒了一口气,嗯,昨天,绝对是自己职业生涯的一个亮点,不,应该是又一个高峰,一口气收了七家水泥企业,继中广这个江南的水泥企业巨无霸之后,汉北水泥就要破土而出! 他还是有些兴奋,起身慢慢拉开窗帘,推开窗子,一股夹杂着海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外面,到处是鸟语花香,绿树碧草…… 他穿上衣服打开了门,熊主任就走了进来,做了多年的办公室主任,他对唐作钧的生活习惯早已了如指掌。 两人下楼,突然,熊主任惊叫了一声,闪身挡在了唐作钧前面。 叫喊声也惊醒了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的岳文,他象梦魇般坐了起来,犹自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小岳?”熊主任很惊讶,看着睡眼惺忪,衬衣露在外面,显然不是刚到,是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唐作钧也注意到了岳文头发和衬衫的凌乱,“小岳,你昨晚……?” 岳文急忙站了起来,“我一直在这里,怕影响您休息,一直在下面等着您。” “等了一晚上吗?”唐作钧有些动容,他看看熊主任,“你早应该上来,我早醒了,”他邀请道,“外面空气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嗯,等会,一起与熊主任吃早餐。” 宾馆的早晨,满目绿荫,凉风习习,让人心情愉悦,心旷神怡。 “是为将来汉北水泥的事吗?”唐作钧兴致很好,主动提了出来。 “唐总,您昨天整合了山海省的水泥业,一定要再帮一把开发区,”唐作钧的步伐很快,岳文紧走两步,陪在他的右侧,这是一个方便人们转头的方向,“开发区现在急需发展,我们不象沈南,有整个省里的支持。” “现在都在发展总部经济,省会城市有优势,当然,秦湾也有优势,可是,开发区不同啊,这毕竟是一个……一个区,”唐作钧笑道,却一转话题,“你举办的茶局,国华省长昨天晚上也听说了,你把秦湾水泥厂已经带上正轨,这在基层干部中已很经了不起,为什么还要去管一个与你无关的汉北水泥呢?” “唐总,您知道我们开发区的区歌吗?”岳文停顿了一下,唐作钧诧异地看看他,“我不知道啊。” “那您肯定听说过,就是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岳文的耳边仿佛响起那欢快的旋律,仿佛又看到了庄严的会场,“我们现在正在建设我们开发区的新区,这是一个希望的田野,我们将在这里建成一个新的城市,需要每一块砖,需要每一块瓦,更需要来自央企的支持……还请唐总多支持!” 唐作钧的脚步一下停了下来,他看着岳文,岳文也看着他,一晚上沙发上的睡眠,眼前这个小伙子头发凌乱,眼角还有眼屎,“小岳,你不用说了,……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为工作等一晚上的基层领导,”他看看同样有些唏嘘的熊主任,“既然你给了中建工一个茶局,那中建工就给你一个——总部!” “真的?”岳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唐作钧笑了,笑得很舒心,“汉北水泥的总部,就放在秦湾……的开发区!” ………………………………… ………………………………… 十年一觉扬州梦,风雨归来已是春。 签约仪式如期在山海省秦湾市富丽酒店举行。 廖湘汀拍板,开发区西部工业园一处闲置大型厂区全部无偿划拨给中建工,作为将来汉北水泥的总部与秦湾水泥厂的厂区,这样,秦湾水泥厂的地皮终于也腾出来了,岳文构想了半年的大集搬迁终于也见到了一丝曙光! 他静静地坐在台下,可是他不知道,在以后的仕途中,象这样腾笼换鸟的大动作,还有,而且,一次比一次动作都要大,也都要艰巨,考验着作为一个城市管理者的执政能力与从政良心! 大红的布景板,几排白色的大字—— 山海省人民政府中国建设工业集团 汉北水泥项目签约仪式 2003年8月22日山海?秦湾 台下的七个水泥厂的老总包括周厚德,一个个屏息止气,岳文突然感觉眼睛有些湿润,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刚刚包保水泥厂的上午,那份法院的传票,想到了那个沈南的午后,胡开岭一脸络腮胡子恶狠狠的样子,想到了黑八戴着墨镜的滑稽的表情…… 他不由得心情又愉悦起来。 本来,这样的签约仪式他也没有资格参加,还是唐作钧力邀和廖湘汀的安排。 领导们陆续走上了签约台,探照灯已经打开,把背景板与一众领导的脸照得铮明瓦亮,却个个神采奕奕,正襟危站,廖湘汀站在最边上,却仍是不茗言笑。 协议是由中建工的黄总与秦湾市长郑权一同签署的,省长李国华与中建工总经理唐作钧分别致辞。 双方的会见是在仪式签署之前进行的,签完协议后的午宴,岳文可没资格参加了。 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他本想去找葛慧娴,却又怕领导们吃完饭找不着他,因为午宴前蔡永进特地给陈江平打电话,说是晚上还有重要活动,要一块参加。 他的心里火急火燎,你说男女之间这事吧,以前不知道,不知道也不知道了,但一旦知道了,那可就是食髓知味了,就一直想,就象吸大烟一样,有瘾了! 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与王晓书、陈江平等人聊着天,王晓书的态度很好,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而不是象以前的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岳文心里不由怦然一动。 午宴后,李国华省长回了省里,唐作钧回了京城,市委书记罗宏民与市长郑权在与陈江平、岳文等人一一握手之后,表扬了几句,也上车离开。 “江平,晚上我请市交通局的老彭吃饭,你一块去。”廖湘汀中午喝了点酒,但眉头却一直皱着,无论喜怒哀乐,眉头永远拧在一块。 “郑市长那边,永进联系郑市长的秘书小朱,”廖湘汀已到了电梯旁,岳文赶紧快走几步,按开了电梯。 “这几天都累了,都回去休息休息,晚上还有硬仗要打。”廖湘汀道。 岳文突然一阵失落,难道,难道自己的猜测不准确吗? 他回到房间,洗了把脸,心里的欲火却无法平息,他关门下楼上了一辆出租车,葛慧娴在电话那边也是又惊又喜,当听说要直接回家的时候,只是在电话里轻轻啐了一口。 干柴烈火,久旱甘霖,当岳文把雨露洒下干涸的大地,房间里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可这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别亲了,都是你的,快接电话吧,”葛慧娴推了推仍然匍匐在她胸脯上的岳文,“别耽误了正事。” “这就是正事。”岳文仍不抬头。 葛慧娴无奈,只得自己一只手努力拿过手机来,“王晓书?他是谁?” 岳文马上从软峰低谷中抬起头来,“我们区廖书记的秘书!” 第91章 孙悟空与如来佛 “你好,王科长。”岳文的声调马上变得热情起来,语调中包含着尊重与惊喜,葛慧娴笑着看看他,这是机关中典型的机关语气,自己这个小男人,一年来也学会了。 王晓书的语气也很好,“岳主任,秘书长找你。” “领导交办件事,好,我马上往回赶,麻烦您跟秘书长说一声,半个小时我准到。”岳文边说边从温柔乡里撑起了身子。 “来见自己的老婆也是领导交办的?……什么事?”葛慧娴拧了他一把,却有些兴奋,雪白的胳膊又勾在他的脖子上,“区里的秘书长吗?” “当然,”岳文又亲了亲那两个小白鸽,无数次梦里,小白鸽都在自己嘴边徜徉,可是醒来之后,只有枕头上的口水,“我估计,是不是想调我到区工委办公室。” “嗯,选调生工作一年后借调到组织部、区委办大有人在,”葛慧娴放开了胳膊,但突然有些犹豫,“那还能回秦湾吗?” 岳文已是下了床,笑道,“当然能,现在只是能回来,到秦南区司法局,到那时直接进秦南区的区委办,不是更好!” “也对。”葛慧娴马上也想通了,“等会要好好表现啊,表现得好,姐今晚有奖励。” 岳文忍不住看看乌发垂肩、雪臂半露的恋人,禁不住又要向前再温存一阵。 “你吃不够啊,”葛慧娴娇嗔道,“快去吧,晚上的。” 岳文刚要出门,手机又响起来,电话却是陈江平打来的,“嗯,肯定也是为这事吧。”葛慧娴分析道。 “你在哪,去找女朋友了吗?”陈江平笑道。 岳文看看葛慧娴,小声道,“你都结婚了,而且老婆也在开发区,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但他只敢小声说,却不敢对着话筒说。 陈江平也没有听他解释,也不听他啰嗦,“我说你听啊,……你工作也满一年了,前些日子,区委组织部胡鸿政找过我,想调你过去,让我推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岳文却是勃然大怒,你虽然是街道的党工委书记,但你也太霸道了吧?这事,总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 葛慧娴也是一脸不满,在她的心目中,组织部还要强过工委办公室! “刚才,老蔡,蔡秘书长找我,想把你调到工委办公室,你有什么想法?” 小两口互相看看,你先告诉我,你把组织部辞了,又问我的想法,你这是啥意思?是想让我进工委办还是不想让我进…… “小岳,你不要激动,听我给你分析一下,”电话那头的陈江平倒很平静,仿佛不在跟前也能看到岳文的表情,“你是选调生,现在担任街道主任助理的,放眼开发区,仅你一人,就是整个秦湾市,也不多。” 这倒是实情,葛慧娴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你现在虽然没有级别,但也是街道的领导,一个人,担任过领导职务,再从领导职务上下来,让别人支使,听别人使唤,心理上肯定适应不过来……” “你到了工委办公室,就不再是领导,以前别人给你擦桌子收拾卫生,以后你就得给别人擦桌子、倒垃圾,从最基础的开始干,你能做吗?” 岳文心里一动,陈江平讲得不是没有道理。 “再就是,工委办公室在领导眼皮子底下,当然,有成绩一下就能看得到,但是有错误也会无限倍地放大……”陈江平继续在电话那头讲道,“你不是一个侍候人的人,也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你的特长在于解决实际问题,让你搞些具体的鸡零狗碎的东西,你肯定坐不住,那真不如不去!” “你看啊,现在,你手下有一帮人,手里有一摊事,都听你的,你都说了算,你要求什么,我没难为你吧?”陈江平略一停顿,似乎在感觉岳文是不是在听,“这摊事,你干好了,提拔得很快,到了工委办公室你还要熬资历,论资排辈,轮到提拔你至少得十年吧!” “你在芙蓉街道,别的我不敢说,将来一个副书记跑不了你的!”葛慧娴眼睛一亮,岳文鼻子一哼,“将来的新区就在我们这里,你就是到了工委办公室,再下放,还不是要抢着到我们这几个街道,哪赶得上你在这里稳扎稳打……” 陈江平并没有太过于啰嗦,放下电话,葛慧娴说道,“好象,他说得也有道理!” “有个鸡毛道理,哎哟,”岳文的耳朵就被葛慧娴拧上了,“松手,松手,我是让他坑惨了,这次他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听他的。” “能有个人整治整治你也好,”葛慧娴笑道,“不过,对,你可以问一下陶哥与阮哥,听听他们的意见。” 坐进一辆出租车,陶沙的电话才好不容易打通了,他正在看守所会见犯人。 “别听陈江平瞎**叨叨,人往高处走,对,你到了工委办,将来调到秦南区区委办公室,也是对口,他就是想抓住你干活,让你给他当长工……” “再说了,你现在得罪人,到了工委办,到了领导身边,对你也是一个保护……去,坚决去,不去是大彪子!” ………………………………… ………………………………… 王晓书把岳文带到蔡永进的房间,蔡永进正在看书,岳文用眼睛一瞅,噢,一本有名的机关小说《办公室十年》,据说还不错。 这是一个强势的秘书长。 工作一年来,岳文耳边已经听到了他的许多传说。 比如提拔,以前,组织部每年提拔自己部里的年轻小伙子,人数也总是比工委办公室多,蔡永进任秘书长后,工委办公室的提拔人数与组织部持平,甚至有超过组织部的趋势。 这不,组织部想调自己,陈江平不同意,可是工委办要调自己,陈江平却不敢放声,他刚才那番电话,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让自己拒绝蔡永进。 蔡永进也笑着看看岳文,示意他坐下。 这个一脸和善的小伙子,真与解决金鸡岭、智斗中油化、救活水泥厂的人扯不到一块,但人不可貌相,关键是廖湘汀对他感兴趣。 王晓书年中调整干部的时候就要走了,从当前的小伙子当中再给廖书记选拔一个秘书,他已经物色多时,工委办公室几个候选人都已在案头,可是廖书记却明确要求,可以把岳文调到工委办。 这,已经是不能再直接的暗示了。 寒暄,亲切的寒暄之后,直接进入正题。 “我已经征求过你们陈书记的意见,把你借调到工委办公室,他不同意,不舍得,但他说不想耽误你的前程,……” 我靠,刚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个老狐狸! “嗯,今天就算与你正式谈话了,回去后组织部统一谈,这次工委办、管委办、纪工委、人事局要调一大批人……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蔡永进很和蔼。 “干好工作,服从组织分配。”岳文慷慨激昂道。 从蔡永进房间出来,果不出所料,陈江平一个电话又把他召了过来。 岳文有些幸灾乐祸,但语气上仍是一幅死了老子娘的口气,“陈书记,我辞了,可是蔡秘书长说组织部还要找谈话,我实在推不过去……” 他心里暗自偷着乐,再看陈江平却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岳文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表情太熟悉了,往往是在自己已掉坑时,陈江平就会出现这种表情。 “你不用着急了,既然你不想走,嗯,刚才,我找过廖书记了,廖书记同意你继续留在芙蓉街道。” 啊! 第92章 真话还是假话(屏蔽后改) “你去工委办公室,我是支持的!”陈江平笑道。 可是,岳文现在觉着,这笑太假,假得让人倒胃口。 就是嘛,支持我去工委办公室还跟廖书记汇报?为我这事汇报得着吗?嘴上一套,手上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不由地又看看陈江平,这人也太可怕了。 “你不是不想去吗?”见岳文脸上阴晴不定,陈江平笑了,“我知道,人往高处走,我找廖书记是为你的事,也是为我的事,……我可能也要离开芙蓉街道了,调到交通局了!” 啊! 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出生到现在,老爸老妈都拿自己没办法,惟独这个陈江平,自己工作以来的第一个领导,岳文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就象孙悟空,头上总有紧箍咒,甩都甩不掉。 “廖书记确实有把你调到工委办公室的想法,我的想法还是让你干完大集搬迁,如果慢的话,这个年底前也能完成,不差这半年时间。”陈江平很舒服地倚在宾馆的被子上,“我也暂时不走,我们一块把辛河的芙蓉段完成了再走。” 岳文看着他不言语。 “年中,会动一批干部,……交通局,可是个烂摊子,你可能也听说了,局长到秦湾开会,让秦湾的副市长在会上批得狗血淋头,谭主任,更是大会批小会批,整个交通局的工作扯开发区工作的后腿……” 见岳文听得认真,陈江平一指椅子,“坐,我们俩自从去年在秦湾好好交流过,还没再交过心。” 岳文看看他那铮明瓦亮的大脑袋,暗道,心都交出去了,人,还能活吗,你骗谁呢? “我的设想是,我们一块在这把大集搬迁完成,到时如果你还想去区工委,我找廖书记,如果想回秦湾,我找周书记!” 说得推心置腹,信誓旦旦,岳文却更不敢相信,这人太能了,自己这点心眼在他跟前,简直就是小孩子 他质疑地看着陈江平,陈江平道,“你看,今年的辛河改造,我们无论是加油站搬迁、清淤,还是水泥厂搬迁,我们都没花钱,没花一分钱,否则,就这几项,会把我们街道的财政拖垮的,不仅没花钱,中建工还给我们送了一个大礼包——汉北水泥!” 陈江平笑得很是开心,“廖书记知道你的功劳,我这个人,不贪功,也不诿过,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廖书记想让你给他干秘书,他没明说,我听出来了,‘不能一直干具体工作,还是要让他接触一下全局’,这是他的原话!” 岳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一点他自己敢肯定,陈江平的这些话,他不可能找廖湘汀去当面询问。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气馁,别因为一时达不到目的,就泄气,那以前的表现都做无用功了,廖书记也看不起这种人,”陈江平看看他,“你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捶。” 岳文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却让陈江平又给叫住了,“你转正定级的事,定为副科级,仍兼主任助理,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 这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岳文只简单说了句谢谢。 可是,关于定级,岳文不知道的是,陈江平给他努过力, 使过劲,他的目标是给岳文定为正科。 可是,否定的仍是廖湘汀,“正是年轻时,又取得大成绩,也正是气盛时,不可过快,这对他以后成长不利。” 这些话,也是原话,可是他却不能对岳文讲。 “我说的这些,你考虑一下,”看到手机上蔡永进的电话,陈江平看看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晚上吃饭,为什么让我去陪交通局,这下你明白了吧,今天是周末,在这陪陪你老婆吧,……周一继续上班。” ……………………………… ……………………………… “他这是干什么,他不走也不让你走?” 葛慧娴很气愤,连被岳文搂在怀里也茫然不觉, “这年龄是个宝,有时候晚一年,什么都晚了,廖书记能在你们开发区干三年,四年?他出去基本上就是地级市的一把手,到时候你才二十七、八,怎么着也是实职副处吧,他是市委常委,再给你安排到秦南区,怎么着也是局一把手或是街道的一把手……哎,你干什么,说正事呢?”葛慧娴羞恼地推着岳文。 “这就是正事,不是讲究实干吗,那我们一定要听从市领导的号召……”岳文起身压了上去。 …… 一时云收雨散。 葛慧娴双脸泛着红晕,静静地躺在岳文的臂弯里,“你是怎么想的?” “既然都这么决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岳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陈书记有些话是对的,你现在一定不能表现出情绪来,还要干好工作,……不过,这可难为死宝宝了,”葛慧娴突然来了兴致,娇笑着起身压在岳文身上,温香软玉在怀,岳文感觉又是一阵热血沸腾,心中鼓号齐鸣,不可遏制。 “也罢,我们……再坚持四五年,到时候……你二十八,在秦湾也差不多是最年轻的副处了……” 葛慧娴很是敏感,不由自地地扭动着,却激起了岳文更大更强的战斗力…… 这种事与做饭,有时是一对孪生胎,不可分离。 特别是对年轻的男女来讲,对那些还未成家的年轻男女来讲,都是乐此不疲的。 所谓的食色性也,讲得真妙,理解得也真透彻。 好不容易从床上下来,岳文打下手,葛慧娴炒了几个菜,又打开两听饮料,葛慧娴突然叫道,“快开电视,让姐也看一下我们宝宝的风采!” 电视里,山海新闻联播还没开始,两人慢慢吃着菜,喝着饮料,岳文感觉很放松,多回来几趟,这里就有了他的味道,有了他的足迹,这,就是他的家了。 “这大集拆迁没有危险吧?”葛慧娴突然问道。 “比起金鸡岭,比起水泥厂,应该没危险。”岳文也在看着电视,想看看自己在省台的光辉形象。 “这我就放心了,赶紧到年底,能回来最好,不能回来,就去你们区工委办公室。” 电视上,首先是省委书记的新闻,第二条就是省长李国华参加汉北水泥项目签约仪式的新闻,估计着省长已经离开秦湾,不涉及到安保,这条新闻才播出的。 “怎么没有你?”画面上全是领导,岳文连个影也没看见。 “谁让咱是小人物!”岳文自嘲道,“哎,我的手机响,哎,是陈书记!” 第93章 烧烤 陈江平打电话是叫他出去吃烧烤,并且特意嘱咐让他带上葛慧娴,说是秘书长钦点的 让两人意外的是,烧烤的地点并不在某个小店,而是在他们下榻酒店顶楼的“户外花园”。 食色俱佳的应季时蔬,琳琅满目的海味生鲜,精致可口的西式餐点,美味诱人的甜品鲜果,更有各类软饮及啤酒,这次烧烤真给岳文开了眼界。 他们刚才跟交通局的人喝了酒,工发区的大秘王晓书显得很平易近人,一个劲往桌上叫东西,一个劲地叫葛慧娴弟妹,弄得葛慧娴都有些不好意思。 蔡永进也摘下秘书长的面具,一个劲地举杯相邀,他的酒量也真大,这啤酒一直喝也不醉,王晓书不行,又灌了两杯目光都游离了。 葛慧娴表现也很好,话不多,举止也很得体,惹得蔡永进不住夸她。 曼妙悠扬的音乐,惬意舒心的氛围,徐徐吹动的微风,让岳文心境大开,与蔡永进、陈江平不断地干杯。 当凌晨一点,蔡永进没有让他们二人回家,也在这里开了房间,葛慧娴一进房间就感慨道,“听姐的话,一定要到区工委办公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档次,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档次……” ………………………………………… ………………………………………… 岳文是周日晚上从秦湾回到开发区的,年轻人不知疲累,床上鏖战,床下继续,他感觉,走的时候他的腿都软了。 开着车到了街道,已是晚上八点多。 办公室有人值班,他信步走了进去。 两个人正腻歪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见有人进来,马上条件反射似地站了起来。 “哟!”岳文乐了,正是黑八与郎建萍,他虽给两人创造过机会,但没想到进展这么快,抛开了长相、家世与职业,二人竟能走到一块? “哥,你回来了。”郎建萍很不好意思,有些扭捏。 “走人!”黑八倒是理直气壮,“识相点,别在这当电灯泡!” “看,把你能的,什么时候敢对领导这么说话了?”他让走岳文偏不走,他一屁股在办公桌前坐下来,顺手把车钥匙放在桌上,嗯,从二人表情看,有门! “文哥,我先回去了。”郎建萍让他盯得更不好意思,也不管岳文,风风火火走出去。 黑八气愤地指指岳文,“一点好事不干,得了,这班你替我值了!”他拿起岳文放在桌上的钥匙,追了出去。 “哎,我没吃饭呢,拐角烧烤,让他们给我送点东西来。” 百无聊赖,他不禁又想葛慧娴了,拿出手机编了一条短信:“宝贝!真想抱着你的破折号,摸着你的冒号,亲抚你的句号,举着我的感叹号,穿过你的小括号,在里面留下一串省略号。” 葛慧娴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就两字,“流氓!” 岳文禁不住心荡神漾,他又拿起电话,煲电话粥,黑八却气急败坏地拎着烧烤走进来,把东西茶几上一扔,“吃吧,吃死你。” “这是怎么了。”岳文也不恼,又说了几句才放下电话,看着一脸懊丧的黑八同志。 “小萍今晚好不容易答应跟我过来” “停停停,你酸不酸啊!”岳文淫笑道,“过来干嘛?办正事吗?小心人家哥哥知道骟了你。” “你的思想就是龌龊,还是领导呢,党组织真是瞎了眼,提拔你!”黑八狠狠地拿起羊肉串,一根一口就进去了。 见他吃得快,岳文赶紧上前,“给我留点!” 两人正在争抢,两个街道的干部走进来,“有吃的?” 两人抬头一看,都站了起来,来人一个是街道纪工委书记孙志刚,老资历了,从工作开始就一直在芙蓉街道打转转,在这里根深蒂固。 岳文对老同志很尊重,何况自己这个主任助理就是个虚名,他赶紧拉过椅子来,“孙书记,赶日不如撞日,才不到十点,我们再喝点。” 另一个副主任郭旭东,四十多岁,笑道,“我办公室里还有半瓶六粮液,我上去拿。” “八哥,打电话再让烧烤店送点东西来。”岳文又嘱咐道。 郭旭东很快拿着酒瓶下来,酒是好酒,估计是哪次没有喝完的,他存下来了。 想想前天在曼妙音乐中烧烤,蔡永进就象长者,风度翩翩,而眼前这两人都挺着中年男人特有的大肚腩,满嘴酒气,嗯,老婆说得对,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档次,一瞬间,他坚定了去工委办公室的想法。 岳文从饮水机处拿了几个纸杯,把酒倒满,看样子,两人都喝了不少,不过,再喝到天亮他们也能喝得下去。 “岳主任,老哥敬你一杯,水泥厂的事办得漂亮!”孙志刚举起酒杯,岳文赶紧与他一碰,“都是领导指导的好,我就是干活的。” “一般干活的能干成这样?能把省长引来?”郭旭东笑了,但舌头有些大了,“别看我们分管的不一样,兄弟,你这块营生,出力不讨好。” “治安这一块也不清闲,现在工地上到处都是人,老哥你的压力也不小,陈书记前天还念叨。” 果然,一听这话,郭旭东眼睛亮了,他一拍胸脯,孙志刚厌恶地看他一眼,“陈书记交办的事,我老郭就是头拱地也得完成,从来不给党委书记栽跟头。” 唾沫横飞,酒话联翩了,但众人也不好撵他,黑八还是很有眼色的,侍候众人吃喝,谁让他一个人不是领导呢。 “水泥厂搞完了,下一步就该搬迁大集了吧。”孙志刚又举起杯子,但都只是呡了呡。 “嗯,说起来有可能比水泥厂还复杂,我想开个会,发动全体机关干部!”回来的路上,思路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落实了。 “大集,流动的就是人,固定的就是河道两边的铺面!铺面有什么说法吗?”孙志刚看看他,递过一串烤辣椒来,他这个吃素的名声,与能干一样,也打出去了。 “河道两边一百五十米,所有的不管是平房还是二层楼、三层楼,必须都拆掉。”岳文一下警觉地抬起头来,“有找孙书记打听的吗?” “党工委会定下的事,反对也没有用。”郭旭东嚷嚷道,在晚上安静的办公楼里回荡, 孙志刚厌恶地看看他,“有找我打听的,嗯,补偿标准出来了吗?” “省里有标准,我们也不搞另外一套,”岳文笑道,“芙蓉街道也不是坐富庙,从陈书记裤腰兜里往外掏钱,难受死他” 两人都笑了。 “行,出来补偿标准告我一声,”孙志刚站起来,走到门口,却又转过头来,“岳主任!” 岳文赶紧出去,两人又在黑影里说了一阵。 等岳文回来,郭旭东也走了,黑八自己一个人撸着串,喝着六粮液,“是不是老孙自己也有房子?” 岳文挑挑眉,“他倒没明的,说是亲戚的,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怎么说?” “我说陈书记定。” “现在都说陈书记听你的,”黑八突然道,“你不知道吧,这些天机关里传疯了,都说你回来就要拿这些铺子开刀。” “对啊,这事上过党工委会,我提过。” “你忙着水泥厂,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小郎跟我说,这些铺子有不少是街道机关干部的,还有村里书记的,能盖起这些二层楼、三层楼的在农村不是一般人,在村里也不好惹。”黑八少有的郑重。 “机关里有多少人有铺面?”岳文笑了,孙志刚估计也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明天给我统计出来,我上楼睡觉了。” “靠,”黑八气得把肉串扔在茶几上,“我这不是自己找营生吗,天生吃苦受累的命!” 第94章 拆人家房子砸人家锅 周疃大集,并没有受洪水的影响,依然在逢农历初五、初十开集。 洪水的痕迹已经退去,整个大集上又是一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老板,来五碗豆腐脑,五斤油条!”这早上巡视工地而后在这里吃饭,已经成了规矩,几个害虫吃得唏哩呼噜震天响。 人群中,孙志刚笑着走过来,“孙书记,一块吧。”岳文笑着站起来,邀请道。 “这顿算我的,够不够,都是些小伙子,再上五斤葱花饼。”孙志刚豪气地挥挥手。 “您这是从家里来?”宝宝挤眉弄眼道,“还是从二嫂子那里来?” 孙志刚一下笑了,“我揍你个小兔崽子,开我的玩笑,”他虽这样说着,并不着恼,“从我妹家来,那就在哪,”孙志刚指指一座二层小楼,“我就这么一个妹子,以后见面叫姐就行。” “你们吃完了吗?”岳文看看大家。 宝宝知道他们要谈事,拿着大饼站了起来,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往河岸上走,“上去等你啊。” 今天,几个人其实是来看河岸上这些建筑的,不用看,岳文心里也有数,这些小楼或者平房都紧靠河岸,上次发大水,家里都进了水,距离嘛,绝对都在一百五十米之内。 “孙书记,我想请你帮个忙。”岳文谦虚道。 “有什么事你尽管提,在芙蓉街道还没有也驳我的面子。”孙志刚一口应了下来。 “我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些房屋拆迁的政策,”岳文笑道,成功地把孙志刚带入沟里,“你昨天说的我考虑了,但留下你的房子太过明显,我们能不能想个别的办法?” 孙志刚掰了块饼递给他,“什么办法?”他盯着岳文,“你姐建这二层楼花了十几万,拆了要这一家人怎么过?” “我知道,拆人家房子砸人家锅,人家会跟你拼命的。”岳文笑道。 大集上人来人往,可是,谁也没注意两个街道干部在商量河岸上的违章建筑。 “我想了个办法,也只有一个办法,孙书记,你帮我斟酌一下。” “你说。” “这些二层楼或平房,今天早上我让宝宝查了,都没有手续,”岳文上来先定了调,“一分补偿也拿不着。” “农村谁还管这个?”孙志刚蛮不在乎。 “但现在要管,”岳文吡笑道,“我们先说第一条,这二百二十家,一家补偿一万块钱,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还没跟陈书记商量。” 孙志刚笑了,很蔑视那种笑,“好,你接着说。” “一家一万块钱,二百家就是二百万,陈书记能不能出还不知道!”岳文也笑了,“第二条,水泥厂南边的盐碱地,将来除了水泥改建成市场外,要盖两排楼房,谁先拆谁先挑,按工业用地的价钱,几乎就是白送!” 孙志刚又笑了,“工业用地便宜…” “但是孙书记,那可是将来的商业区,规划我在党工委会上汇报过,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地将来就是摇钱树。” 孙志刚这次没有笑,“还有呢?” “第三条,同意这两条的,马上签合同,马上领钱,不同意的,当场拆迁。” 孙志刚有些气急,“小岳,我知道你是个痛快人,也是个干事的人,能揽事,也能成事,你想过没有,你要得罪多少人,你还年轻,还要在开发区混!” “孙书记,你想想就能明白,一点也不吃亏,我知道一万块钱补偿太少,但这些年你们也挣下钱了,现我在新区的地都扎死了,就那片盐碱地了,将来的黄金商业区,肯定是寸土寸金。” 孙志刚咬了一口饼,“补偿再多点,这二百二十户我负责作工作。” “孙书记,咱们街道的机关干部在这有房子的能有几个?” “七八个吧。” “这样吧,谁叫你是我的领导,关上门也是一家人,既然领导说话了,那就找陈书记,不地,要照十万补偿,得两千万,快赶上芙蓉街道一年的的财政收入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孙志刚想想也是,“理是这么个理,但我不保证能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能盖起这些房子的,都是农村的能人,小岳,小心不好收场。” 他把饼噎进嘴里,就站了起来。 岳文看着他走远,仍是不紧不慢地喝着豆腐脑,喝完出了一身汗,感觉全身通透。 到了岸上,宝宝拿出一张表格,“这二百二十户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岳文马上夸道,“看,人家宝宝为什么能主持社区建设办公室的工作,什么事都想在领导前面。” 他看着表格,“嗯,机关干部七八家,村里的书记、主任、会计也有,还有劳动改造的刑释解教人员?” 他看看这些房子,“没有手续,按理说,一分钱也不应补偿他们,”不过,岳文心里一软,“老百姓也不容易,能拿多少拿多少吧。” “好,下个周召开机关干部全体大会,大下个周,用一天时间扫了它!” “一天?”宝宝笑了,“根本不可能。” 彪子也笑道,“文,你是搞大手笔的,这些具体拆迁,到年底能拆一半就算好的。” 黑八马上逗道,“”你就吹吧,要不要打赌? “打什么赌?”岳文饶有兴趣地看着黑八,黑八一时有些踌躇,“就赌你那个zippo!” “你不抽烟要那个干什么?”黑八不乐意了。 “那你还是不敢赌。”岳文笑了,这二百二十块楼房横亘在河岸上,这哪是楼房啊,这是碉堡! 得,那自己就想个办法,把这二百二十个碉堡一块炸了! ……………………………………… ……………………………………… 陈江平很吃惊,一天的时间拆二百二十座房子,这会出事的! 这是他的第一直觉。 “老孙说他妹妹在那有房子,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说是盖的时候花了十几万,现在赔偿不到,他们不搬。”岳文把早上跟孙志刚的谈话向陈江平汇报,其实就是想探一下这些房主的底线,“我也跟他说了,这些年你也挣钱了,光出租门头房,这十几万早挣回来了。” “他还说什么?”陈江平往后捋捋头发。 “说补偿能不能多点。” 陈江平没有犹豫,“可以,平房两万,楼房三万。” 知道自己年底到交通局了,攒着钱留给下一任花啊,他总算算明白了。 岳文很意外,但马上也想通了,他不动声色道,“水泥厂南那片盐碱地,谁先搬迁谁先挑位置,按照规划,在水泥厂南是露天市场,但两边也可建房子。” “工业用地不贵,但将来值钱,”陈江平道“这个条件就很好了。” 见他支持,岳文又道,“机关干部的工作您来做,我去趟电视台,把这些条件在电视上播一播。” 陈江平一皱眉,“还非得上电视台?”他担心的是电视上一旦播出去了,将来拆不动,那就在全市成了笑话了。 “这样有声势!”岳文坚持道,“陈书记,声势小了,那真要成夹生饭了。” “你准备怎么拆,还要一天?”陈江平又问。 “我去趟公安局和建设局……”岳文吡笑道。 陈江平吃惊地抬起头来,“这样,这样,不会出事吧?” 第95章 问计 岳文本想先去电视台,可是猎豹转了个弯,还是到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门卫很严,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无奈之下他只好打电话给阮成钢,阮成钢正在开党委会,让办公室一个小伙子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还是岳文第一次到阮成钢在局里的办公室来,与其他领导一样,办公桌椅、沙发茶几都是标配,可是,个人的物品,还是强烈地展示着这个分管刑侦副局长的个性,墙角那一人多高的炮弹壳,让人一看就难忘。 整个屋里,没有一株植物,也没有一幅字画,倒是墙上,挂了一把东瀛刀。 男人,从小不爱舞刀弄枪的不多,岳文摘下刀来,刀上还搽了黄油,哟,还开了刃,他抽出刀来,做了个劈刺的动作,刀光雪亮,感觉很威武。 “看上这把刀了?”阮成钢拿着笔记本出现在门口,“拿去吧。” “哥哥,不好这么样,一见面就送东西,”岳文吡笑道,“这大方的让兄弟都没法接受。” 阮成钢看看他,“别在我跟前卖乖了,马上就要到工委办公室了,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起身把门关上,又拿出茶叶来倒水,“我可打听过了,廖书记可能想让你跟他。” “暂时不会去了。”岳文笑了。 “为什么?”阮成钢眼珠子一瞪。 岳文就把大集拆迁跟陈江平的话大致说了一遍,惹得阮成钢直骂,“他这是不负责任,啊,这大集搬迁离了你谁都干不了吗?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多少人盯着哪,这一拖半年,中间多少变数?” 眼前这个老哥是真心实意、设身处地地为自己考虑,岳文一阵感动,“哥哥,为兄弟好,那你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阮成钢点起烟斗。 “帮我谋划一下大集拆迁!”岳文笑了,“河堤上有二百多块房子,我想一天都给他推平了。” “这里面复杂了,”阮成钢疑惑地看看他,“你找我也没用啊,里面的法律问题吗,你该去找沙哥啊!” “如果拆迁引起纠纷怎么办,”岳文笑道,“街道一共六十几个机关干部,也全都拉上一线!做工作,只要是工作做通,当场签协议,当场拆迁,当场定新市场的建设地址!” 新的市场早有规划,机关干部已经提前划定出不同的位置,只等谁先拆迁,谁先选号。 “纠纷,我也没处理过”阮成钢踌躇了,“你如果让我给你协调警力维持治安,这事,我就办了,拆迁,我可真没干过,”他突然一磕烟斗,“不会出事吧?我可是听说拆迁闹出人命的事不少!” 他又填上烟丝点着了火,“你现在正在节骨眼上,不出事是是最主要的,真要闹出事来,你还去不去工委办公室了?” “拆不掉这些房子,大集搬迁不了,我也去不成啊。”岳文笑道,拿起桌上用子弹壳做的坦克看起来。 “这个,你还要想好,但有一条,人都是为利益而活,我办了这么多年案子,那些刀口舔血、肚里藏毒的犯罪分子,不都是为钱吗?这说得有些极端,但大家不是活在真空里,都要生存,要好好生存,都会追求利益。”阮成钢的语气很是郑重,“把好处给足了,不怕他们不搬!” “哥,就这一次,你说什么好处才是给足了?”岳文道,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主意是挺好,但农民嘛,讲究眼前利益,你得让他看到眼前的好处,你跟他讲将来地皮能升值,他们不信这个。”阮成钢笑道。 “对,对,我明白了,哥哥,还是你对人性看得透彻。”岳文马上来了思路。 “从二十几岁还在派出所的时候就一直跟农民打交道,到刑警队有些案子也是农民做的,你别看有些人看起来老实巴交,”阮成钢看着一脸青春的岳文,“兄弟,工作,有时只是块垫脚砖,要会低头拉车,还要会抬头看路,在官场上混,一味光知道干工作没有用。” “我知道了,哥哥,现在路有了,我要是不拉车,这条路也进不去,”岳文笑道,“那我先走了。” 阮成钢站起来,“拿着刀,拆人家房子砸人家锅,小心人家背后砸你黑砖!” “我是砸黑砖的祖宗,”岳文真的拿刀在手,“谢了!” 公安局大院里,一个小伙子拿把东瀛刀边走边比划,惹得进进出出的干警纷纷侧目,不知这个小伙子是什么来头,还是犯病迷糊了,到这有枪的地方充大尾巴鹰来了。 岳文也感受到了这一样的目光,慌忙把刀夹在腋下,等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差点让人当成傻子……” ……………………………………… ……………………………………… 但是,思路有了,办法却一时找不着。 以岳文现在的个性,又是办什么事成什么事,他不愿对这些违章建筑妥协,可是虽然是违章建筑,但下面住的是老百姓。 回到街道,他立马又找到陈江平,陈江平听说还要再涨拆迁费,脸就沉下来了。 “那这笔钱能不能不从街道出?”岳文提议道,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从哪出,区里出?”陈江平没好气地问。 “能不能找找蒋主任,看能不能支持一下,毕竟,我们这也是给区里干活,区里不能一毛不拔吧?”岳文实话实话,“加油站拆迁、水泥厂搬迁,我们没用一分钱,这要是加起来,得多少钱,现在我们要求拨一点还不行吗?” 区里确实从辛河改造开始到现在一分钱没有出过,四个街道叫苦叫累不说,能更是一个委曲。 可是蒋胜一听陈江平的要求,马上开始摇头,身已不在芙蓉街道,屁股下面坐的也不再是街道党工委书记的椅子,这脑子就不一样了。 陈江平在他办公室坐了一下午,蒋胜拗不过,又把问题推给谭文正。 谭文正不在开发区,但电话中只简单地问了三个问题: “为什么要一天内拆完?” “你们有多大把握?” “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到了此时,陈江平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一天拆不完怕以后做成夹生饭……” “我们出台了政策,又提高了补偿标准,老百姓不吃亏,我们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我是党工委书记,出了问题我负责!” 电话那边沉默了,但紧接着,谭文正道,“我给老蒋打电话,补偿可以有,区里原本对加油站和水泥厂的拆迁预留的资金,可以拨一部分给你们。” 蒋胜还耍滑头! 陈江平暗自腹诽,他刚要放电话,谭文正却继续说道,“拆迁那天,十二个街道的一把手加上建设局,现场观摩,希望你们给全市树立一个和谐拆迁的典型!” 陈江平的手机却放不下了,这就意味着谭文正也要来现场观摩,他明白,新区的建设将来免不了拆迁,仅就当前一个辛河改造,芙蓉街道的拆迁量就不小,他是想树典型了。 典型的功能又是什么呢? 引路!让其它街道都跟着来学。 可是,那也要是成功的典型,如果,如果当天拆不掉,当着这么多领导同事的面儿,芙蓉街道可真要丢人丢到家了。 并且,如果当天发生什么过激的事,当场第一个叫停的恐怕就是谭主任本人了。 “晚上七点,召开党工委扩大会,”陈江平终于把电话打给了办公室主任祝明星,“中层干部一块参加。” 祝明星等了好一阵,电话里却没有声音了,“陈书记……”他却不好先挂电话。 “告诉岳文,让他拿出具体的拆迁方案来!” 第96章 最原始的博弈 “轰隆轰隆——” 象天上的闷雷,还夹杂着机器的轰鸣,一阵一阵从远处不断传来,慢慢就开始在街道上蔓延,滚过。 这是早上五点钟的芙蓉街道,芙蓉树的叶子还没有打开,芙蓉花也紧缩成一团,几个晨练的老人吃惊地看着街上开过的铲车,一辆,两辆,三辆…… 慢慢地,都朝办事处那条街上开去,并且,不是从一条路上开来,各条路上陆续有铲车一路轰鸣而过。 “怎么象是坦克呢,”临街一老头起床推门一看,又无声地把门掩上了。 “怎么回事?”老伴紧张地问。 “街上全是铲车,望不到头。” “怎么全是铲车呢?”老伴也忍不住拉开门朝外看着。 “电视上不是报到过吗,要拆迁南边那些房子,”老头很是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人啊,好日子也到头了,这些年也赚够了。” “都是些关系户,要不就是有人,一般老百姓哪能盖得起,也盖不起来。” “吃饭,等会看热闹去!”老头兴致很高,老伴一转眼,桌上的疙瘩汤已经下去了半碗。 …………………………… 芙蓉街道食堂,早上新蒸的包子,猪肉大葱馅的,陈江平就好这一口。 他昨晚没有回家,早上与机关干部一样,也早早起床了,邱汇岳等领导也一样,不同的是,吃饭的时候,领导们一桌,大家则分散着,有的坐着,有的站着。 岳文拿着包子和几瓣蒜,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一会儿跟这个逗几句,一会儿跟那个开玩笑,又不时到窗口上,让大师傅再给他盛碗玉米面稀饭,这一顿饭吃得不亦乐乎。 陈江平看看这个一脸阳光的青年,他倒是没压力,可是自己这个党工高官可丢不起这个人。 但他一想到谭文正给提供的弹药,信心立马足了几分。 邱汇岳跟陈江平坐一桌,主动给陈江平剥蒜,自从传出陈江平要走的消息,老伙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也知道,党政两位主官闹矛盾,后面那一位肯定接不上前面那一位的位子。 “大家利索点,时间也差不多,上午拆完,食堂还管饭,陈书记说中午炖排骨,好好犒劳大家伙!”岳文把包子塞进口里,身后已是站齐了四大金刚,黑八感觉没吃饱,一转身,又去拿了一个包子。 机关干部三三两两都站了起来,不管男女,都是一身的迷彩服,这也是拆迁的标配。 岳文看看几位领导也抹抹嘴站起来,陈江平向他点头示意,他一挥手,“出发。” 街道上,伴随着二百多台铲车的轰鸣,机关干部有的开车,有的骑摩托车,一齐朝辛河岸边开来。 孙志刚也在一辆车上,旁边有个干部看着他阴沉的脸,讨好道,“岳文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一天拆完,吹牛吧!” 别一个干部马上接口道,“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年轻,出了点成绩,就膨胀了!” 孙志刚却板着脸道,“走你们的道,包子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几个干部顿时噤声不语。 …………………………………… …………………………………… 五点十分。 辛河就象一条巨龙一样蜿蜒在田野间,凉风吹过,辛河沿河铺面里的居民惊奇地发现,房外一排铲车慢慢开过,待机器轰鸣停止,每家门口都停着一辆铲车,车斗高举向天,阴影笼罩住了房子。 机关干部、派出所干警、交通所工作人员、国土局工作人员及治安联防队员也一一就位。 岳文笑了,他发现,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位房主来签协议,但大部分人家的东西都搬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对补偿是基本能接受的,但都想谋求更大的利益,现实的利益。 岳文看看宝宝,宝宝吡笑着拿出高音喇叭,“大哥大姐,叔叔阿姨,拆迁马上开始,拆迁马上开始,第一条,凡是……” 这第一条与第二条没有什么新意,电视也已过广播过。 “第三条,凡是签合同的,都将享受新市场的基建补助,凡是拖延阻挠,将不得享受基建补助!” 这些房主包括请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兄弟朋友一干人等,早就都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就补两三万吗?” “孙志刚说的!” “特么地,孙志刚这个孙子!” 黑八看看蚕蛹,又看看站在人群里铁青着脸的孙志刚,蚕蛹道,“别看了,”但他又止不住地笑,“八哥,你说,谁家有这么大的孙子?” 黑八也忍不住笑得肩膀抖动。 岳文起初并没有广播第三条,就是想造成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让他们商量都没法商量。 “基建补助,前十个签订协议的,享受三万,前二十个签订协议,两万五,依此类推……” 不把区管委贴补的钱用在拆迁费里,想出个盖房基建补助的名堂,也是为与拆迁费用区分开,让这些居民潜意识不再在拆迁费上再纠缠。 “大哥大姐,叔叔阿姨,……谁先签协议,谁先选地址,谁先得补助,快点行动啊!” “我靠,这口才,赶上大街上卖西瓜的了!”岳文笑着递给宝宝一瓶水。 “卖西瓜也没我这费劲,”宝宝笑道,“我简直就是威逼利诱了,就差点给大家伙跪下了!” 临近三个街道的党工高官、办事处主任已经都来了,都站在一旁与陈江平说着话,有的还把班子成员都拉了过来,美其名曰参观学习。 “老陈,你们搞的动净够大的啊,这是多少辆铲车,接近三百辆吧,怎么凑的,谁出钱?” “我们芙蓉街道出,”陈江平笑着,“建设局帮忙给协调的。” “那拆迁费呢?”又一个办事处主任道。 “我们芙蓉街道出。”陈江平又笑道。 “你这可够大方的啊,好嘛,幸亏我们哪没有大集。” 人群的气氛开始慢慢改变,居民脸上的表情也不象刚刚看到铲车时的紧张和愤怒了,许多人都在合计着,紧张地合计着,看还能不能涨点,再涨点! 一众机关干部拿着拆迁协议,却没有一人上前签字。 第97章 岳拆拆 “好,第一家。”岳文一挥手,朝前面走去。 第一家就是农村人说的那种惹不起,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丈夫这样,老婆也这样,二人象门神一样坐在门口,挑衅地看着一脸微笑的岳文。 机关干部纷纷四散开来,拿着协议去做工作。 领导们抽着烟,议论着,看着这混乱而又清晰的漫长战线,不时再看看陈江平,看他到底有几分把握。 芙蓉街道的老百姓也都早已拖家带口地赶过来看热闹,瞧这这阵势,近三百辆铲车,这可是从没见过的大阵势! “怎么样,拆不拆,你们这又没有手续,早拆可是拿得多,晚拆拿得少!”岳文劝道。 “二十万拿来,我就拆!”肥厚的大手一拍肥厚的大腿,哟,早上刚吃了大蒜,差点把岳文熏晕过去。 他也不着急,远远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与几个其它街道的干部聊起天来。 “好,第一名,杨得福,杨得福签协议,”喇叭又响起来,众人的目光马上被吸引了,只见宝宝拿着喇叭,后面跟着一名机关干部和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领取基建基金三万元,当场点票子!” 现场哗然了! 只见街道财政所的的老唐亲自点出三万元,直接递到中年人手里。 票子,红通通的票子,真点,现场直接给人! 围观的群众眼睛都直了,拆迁户的居民也都眼巴巴地看着,看来街道说话真算数。 “好,杨得福第一个选址,补偿费直接打到卡里。”宝宝接着喊道,“谁先签谁就能选好地方,谁就能接着发财!”他又加上了一句。 拆迁户议论纷纷,看看高兴地开着面包车直奔水泥厂南的杨得福,又看看铲车轰鸣着驶向杨得福的房子,房子转眼间被扒倒了,墙壁砸在地上,发现巨大的声响。 “今天看这阵势,这么多领导,这么多铲车,非拆不可了!” “嗯,光这铲车就有二百多辆吧!” “怎么着,签吧?” 马上又有人凑过来找机关干部,并且,一人上来,邻居家两口子一商量,也比赛似地跑了过来。 漫长的战线终于动摇了! 岳文笑了,这杨得福,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做了好一通工作的,这叫什么,这叫典型引路!给有心想拆迁的人做个榜样! “前十名,享受三万的楼房补偿,加上三万的基建补助,还有将来的地皮或值,还等什么,还看什么,走过路过别一下错过……不要急,排队,都排队……”宝宝拿着喇叭不断喊着。 “人才啊,老陈,瞧这工作做得,一套一套的!”一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看看陈江平,逗趣道。 “一看是个机关干部,一听却象街道卖膏药的!”另一个街道的主任凑趣道。 陈江平一笑,“你们那能有这样的卖膏药的,有的话,我两个机关干部换你们一个。” 协议签得很快,跑得快的,签了协议,直接去了水泥厂南,那里也有机关干部在等着他们, 岳文再看看眼前这两口子,仍是不为所动,“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岳文不再费话 下一家,是周疃村的会计盖的,这个人是老实人,选中他也是有原因的。 “叔叔,签不签?”岳文也不废话。 会计还装模作样地在精打细算,岳文一挥手,“你也算半个公职人员,还是党员,带个头吧。” “凭啥我带头?”会计不服,“有人十多套房子呢!” 他还没说完,几个派出所的警察冲了上来,一把扭住他把他拖出屋子,紧接着,进来几个机关干部,把原本不多的货物搬了出去。 铲车开动,两辆铲车一齐使劲,“轰——”房子倒了! 肥肉男与肥肉婆互相看看,暗自心惊,这墙象是砸在他们头上,他们坐不住了。 岳文却来到车后,看看会计,“叔叔,快去吧,别去晚了,挑不着好地方。” “老婆子早去了,”会计笑道,“那我先走了。” 岳文笑着又从车后转了出来,这会计,也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做了好一通工作的,这叫什么,这叫敲山震虎,给那些一心想胡搅蛮缠的人立威! “这挺快嘛,你们看,从东往西数,这拆了二十多块房子了吧!”一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赞道。 “嗯,一天还真能拆完,你们那个小伙子还真有魄力,我手下要是有这么个人,我得省多少心思!” 陈江平看看他们,“他可是连李国华省长都见过的人,我可是只在电视上见过。” 得,这一句,几个党工委书记没话说了。 转眼间,有人争着自己往外搬货物了,这阵势,这力度,是从来没有的,看来,不拆真的不行了! 光想着能讲讲条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现在奶有了,哭却不顶用了! 一辆轿车顺着河沿慢慢开了过来,车号大家都认识,正是管委副主任蒋胜的车子,陈江平看看三个书记,大家都笑着迎了上去。 “怎么样?”蒋胜道。 “还算顺利!”陈江平指指前面,“现在拆了多少块了?” 前面马上报过数字来,“三十六块!” “嗯,七分之一了。”蒋胜耷拉着眼皮,继续往前走。 岳文朝宝宝一使眼色,宝宝拉着电视台的小姑娘,举起摄像机拍摄起来。 这是二人昨天就商量好的,单等谭文正过来,可是谭文正没过来,却把蒋胜等来了,也罢,这大尾巴鹰谁当不是当,只要是区领导,都一样。 一听喇叭声,孙志刚马上就出现了,站在一旁板着脸不说话。 岳文早已弄明白,什么他妹子的房子,就是他自己的,他妹子给他看店而已!并且,除了这一幢,他还有十几间,他是这里最大的地主,所以,他的阻力最大,跳得也最急! “孙书记,听说这些店铺是你的?”岳文一板正经,背对着电视台的镜头。 孙志刚马上别转过脸去,用手对着镜头,“别录了,别录了。” 蒋胜朝这里看看,又看看陈江平,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到底是不是你的啊?”岳文吡笑道。 “不是。”孙志刚一咬牙。 “不是你的就好,”岳文笑了,“拆!” 第98章 威信来源于工作 孙志刚急了眼,“我看谁敢?” 旁边站着的几个婆娘立马扑了上来,“哎哎,松开,松开。”岳文的脸都紫了,两条腿被两个婆娘死死抱住。 “你刚才不是说不是你的吗?”岳文喊道。 孙志刚铁青着脸,不搭理他。 “到底是不是?”岳文朝包抄过来的蚕蛹和黑八一使眼色,二人一对眼神,双双拖住了两个婆娘,岳文一使劲,马上冲出了包围圈。 镜头却又对准了孙志刚,孙志刚有些发虚,始终不敢直面镜头。 “不是就拆呗,反正也没主儿。”岳文轻松下来,朝孙志刚吡笑道。 见孙志刚与岳文理论着,蒋胜与陈江平就朝这边走过来,宝宝早迎了上去,把一顶安全帽递给蒋胜。 蒋胜皱皱眉头,又伸展开来,只见漫长的“战线”上,烟气升腾,尘土飞扬,有咒骂但却没有哭泣。 孙志刚却不能哭也不能骂,他求援似地看着蒋胜,蒋胜在芙蓉街道什么事不知道?就是哪家两口子打架,第二天早上都会有干部说给他听。 “行了,老伙计,新区的地皮多值钱,以工业用地的价格卖给你,你还不知足?”他转过头来嘱咐陈江平,“老孙的家属也不容易,能照顾照顾就照顾照顾。” 得,即在孙志刚面前卖了好,又在陈江平跟前出了力,两边都要欠他的人情! 孙志刚看看蒋胜,垂头丧气道,“你弟妹那里工作不好做!” “不好做也得做!”蒋胜停下脚步,“这是大形势,兄弟,人,认不清形势,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他拍拍孙志刚,又朝前面走去。 孙志刚看看岳文,岳文也看看他,手一挥,铲车就开了上去,孙志刚却没有再发作。 岳文笑了,他不想得罪孙志刚,但这是一条迈不过去的槛,不拆他孙志刚的,别人的肯定拆不动!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机关干部行得正、做得正,他们佩服,行得不正,作得不正,他们攀比,现在攀比对象——最大的地主都被剃头了,他们还等什么? 果然,肥肉男已经跑到机关干部那里报名了,一些还没拆到的农户也都开始往外倒腾东西了…… ……………………………… ……………………………… 夕阳西下,原本矗立在河北岸的楼房与平房,被近三百辆铲车快速推倒,辛河沿岸一片瓦砾,呛人的烟尘弥漫了周边的原野。 机器轰鸣着,人流却都已散去。 岳文与宝宝等人却走在了最后,“明天吧,明天就不用这么多铲车了,把这里打扫干净后,”说了一天的话,站了一天,岳文感觉很累,“河两岸全部种上草坪,全部栽上芙蓉树……嗯,到时,芙蓉花开,流水穿城而过,漂亮!” 宝宝、彪子等人早已累垮,哪还有心思听他做梦,“走吧,再不走,那帮人菜底子都剩不下。”黑八嚷嚷道。 一天完成二百多处房子的拆迁,陈江平很高兴,全体干部一起会餐。 “急什么,吃完了就再做新的,瞧你那点出息。”彪子看看黑八,“跟着岳主任,我们还能吃菜底子。” “嘿,你们还别激我,我从小就愿意吃菜底子,”岳文心情也很放松,来了劲了,“小时候谁家上梁、结婚、娶媳妇,吃不了的菜都折合在一块,哎哟,吃起来那个香啊,现在找不着那么好吃的菜了,就是你到饭店要几个菜掺杂在一块,也没那个味……” “行了,文哥,别说了,都是农村出来的,谁没吃过啊,想想更饿了,”彪子道,“快走吧——” 等回到街道,望海楼安排了几桌,陈江平、邱汇岳,单单又叫了岳文,三人挨桌敬酒,这一场酒,直喝到晚上十二点钟以后方才散去。 眼见着机关干部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走出饭店,祝明星又忙着安排车子送着机关里的女同志,“喝足了没有?”一天下来,岳文感觉很有成就感。 “没有,没有。” “岳主任要请客?” “好,”岳文豪爽道,“吃烧烤去,走啊,不怕老婆的都去啊!” 人群里立马一片轰笑,都喝了酒,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怕老婆,这开车的开车,骑摩托的骑摩托,浩浩荡荡朝拐角烧烤杀奔而来。 祝明星有些眼热,“陈书记,小岳的号召力还挺强?” 陈江平也有些酒酣耳热,他看看远去的机关干部,“号召力就是威信,……这就是威信,威信又是怎么来的,是通过干工作得来的!” 喝了酒,他似乎话就多了起来,“明星你信不信,有的班子成员,我就不说是谁了,晚上值班,打扑克他都凑不起人来,因为机关干部不尿他!” “岳文,往院里一站,多了不用,一个电话,打够级打保皇的人数都出来了!” 祝明星笑着把陈江平送进小傅的车里,“小岳今天可出风头了!” “嗯,”陈江平不置可否,“但,这风头,也是自己挣的!” 望着陈江平的汽车远去,祝明星本想回家,可是岳文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让他鬼使神差也来到了拐角烧烤与大家同乐,不能脱离群众不是,可这一来,却被已经东倒西歪的机关干部按住一顿猛灌,灌来灌去,祝明星也放下了办公室主任的架子,主动出击了。 “听说岳主任唱歌——嗝——很好听——嗝——” 黑八喝啤酒喝得直打嗝,话也不利索了,还没表达完就让宝宝赶下去了,“让岳主任给大家来首《大实话》,大家欢迎!” “不唱了,不唱了,”岳文笑道,“又没有奖励!” 蚕蛹马上递过两个肉串来,岳文笑着一把推开他,“祝主任结账我就唱,大家伙说行不行?” “你唱,我就结。”祝明星难得豪爽一回。 “好!”众人又是一阵鼓掌。 “这才象个真男人!” “对,以后可不能叫祝公公了啊,对不对,公公?” “滚一边去,”祝明星笑着扔过几瓣蒜去,“谁是公公,你们才是公公!” “别说了,听岳主任唱……”宝宝赶紧制止众人。 只见岳文摇晃着站了起来,这一扶桌子又差点摔倒,众人一笑,立马又有两三个醉汉从椅子上滑在地上。 “墙上哎画虎哎,不咬人哎!砂锅哎和面来,顶不了盆哎!侄子不如亲生子哎,共产党是咱的贴心人……吆唬嗨……” 岳文的声音很嘶哑也很粗野,在这寂静的初秋夜晚,却听了想让人流泪。 宝宝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彪子、蚕蛹……一众老少机关干部也都站了起来…… “天上哎下雨哎,地上流哎!瞎子哎点灯哎,白费油哎! 千金难买老来瘦哎,共产党是咱的好领头……吆唬嗨……” 一个个脸上如痴如醉,双手握拳,仰头高歌,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声地唱着…… 第99章 人民币五万元整 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乱赶集。 秋季的落雁山,瓜果挂满枝头,坡边沟边零零散散生长的柿子树,山上田里成片成片的核桃树,都挂满了果实,压弯了枝头。 辛河的改造在经历了加油站的拆迁、水泥厂的搬迁之后,河里的淤泥已经清理完成,岸堤砌筑也已经基本完工,再就是景观绿化工程和大集的搬迁了。 这好比一个农夫从春天忙到夏天再忙到秋天,眼看着就要享受胜利果实了。 可是另一个胜利的果实却提前到来了。 “什么,分红?”岳文有些惊讶,中午前来蹭吃蹭喝的几个害虫的筷子也都停在了半空中。 胡开岭豪气地一笑,“金矿上的年中分红,你也有份,你是村里的书记嘛。” 虽然还担任着金鸡岭村的党支部书记,但岳文早把一应事务都撂给了胡开岭,光辛河这一摊子就够他忙活的了。 胡开岭也确实不负众望,跟着交矿学管理,学技术,你别说,从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出来的干部,素质与能力就是高,胡开岭也舍得钻研,经常是拿着馒头咸菜就下井了,还两次累晕在矿井里。 但十八家金矿却是管理得井井有条,人啊,谁都有能力,差就差在一个平台,一个机遇,一个展示自己的能力的平台与机遇! “多少,多少,老胡?”黑八马上来了劲了,端起酒杯递给胡开岭,“我跟老杨也是村里的干部,我们俩也有分红的,对吧?” “有,”胡开岭笑着与他一碰杯子,“户口在村里的都有,岳书记有,你们也有。” “那我们呢?”分红可是真金白银,宝宝与彪子立马眼馋了,一个快要结婚,一个在谈恋爱,都是用钱的时候啊! “你们,”胡开岭显得有些为难,“关键是不好操作啊!” “操作什么?”黑八气愤道,“去年我跟岳主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遭了多少罪,才把金矿都收回来,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有你什么事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彪子现在反应也很快。 “多少荣誉,多少掌声,都让岳文一人得了,多少苦,多少累,都让一个八哥受了,”宝宝吡笑道,“对不对,八哥?” “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黑八立马来了精神,但马上回过味来,这种情况下,宝宝不可能与自己站一条线上。 果然,宝宝深得岳文精髓,先给他挖了个坑,接着就开始埋人,“那依你这智商,不早成烈士了,要不要把你的照片p成黑白的挂墙上啊?” “去去去……”黑八有些恼。 胡开岭见岳文笑着不语,忙打圆场,“宝宝、彪子,要不你们俩把户口落到金鸡岭吧,就算村里的人。” 分红是乐意的,可是要说到落户口,二人却都不乐意了,户口在街道不比在这个山沟沟里强? 岳文吡笑道,“你们俩是不是不识抬举,现在给你们个机会啊,如果以后想落,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他看看胡开岭,“说正事,每家多少?” 胡开岭有些激动,“按人头算,一人分五千,一家基本是一万到两万,不过,大家都同意你多分。” “他是多少?”黑八迫不及待了,“我们呢?” “岳书记一人五万,你们一人五千。”胡家嫂子笑着走上来,黄澄澄的韭菜炒鸡蛋,是农村那种土鸡蛋特有的颜色。 “五万?”众人都红了眼,这一盘鸡蛋竟没人下筷子了。 “我说吧,”岳文吡笑道,“刚才让你们把户口落在这,你们还不乐意,一年就是一万的分红,快赶上一年的工资了吧。” “我落,”宝宝的脑子比彪子转得快,“我女朋友也落,我爸我妈……” “呸!”黑八“义愤填膺”了,“还要不要那张face了,我们出这么大力,都这没说这话呢,我现在算明白岳文你常说的那句话了,没有贪婪的体魄,怎么装得下猥琐的灵魂?” “好,”岳文拍手大笑,“八哥有进步啊,我的话都背下来了,都快赶上屎人了!” “你才是屎人!”黑八立马听出了里面的毛病,“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对,说正事,这钱什么时候领?胡哥,哎,你是我亲哥!”他下炕一把抱住了胡开岭,看胡家嫂子端着一盘炒豆角进来,立马又要抱胡家嫂子。 胡家嫂子笑着把盘子往他手里一放,烫得黑八赶紧放在炕桌上。 胡开岭也乐了,“钱,明天就能领……” “现在领行吗,”黑八急上了,“上个月穷得买宝宝的钱都没有了。” “买我?”宝宝挠挠头,掉坑里了。 黑八窃笑道,“对啊,象你这种处男,当然不懂,就是护舒宝啊!” “噗——” 岳文一口酒喷了出来,胡开岭一口鸡蛋呛到了嗓子里,“特么地,你把我当卫生巾了?”宝宝小脸胀得通红,一下把黑八压在炕上。 “行了,行了,”岳文看看他俩再闹就当真了,“快吃吧,都快十点了,还得回街道呢,黑灯瞎火的,还得走山路。” “这钱,”岳文感觉自己心里也痒痒,这不是受贿,也不是贪污,这是合理的分红,况且他也把自己当成了这个村的一员,这不是违法所得,“先给我存着。” “行。”胡开岭笑着答应着,“都给你攒着娶老婆。” “行,你们走吧,我好几个月没来了,胡哥带我去井下看看,这尾矿不能老堆在那里,得想想办法,”见几个人吃得差不多,“宝宝,明天就开始动员商户,准备搬迁大集。” “好,那明天我过来接你。”黑八殷勤道,到底还是惦记着五千块钱的分红。 ……………………………… ……………………………… 几个人上了车,仍是黑八开车,岳文不在,宝宝自动坐上了副驾驶。 山风吹进来,众人都很惬意。 “瞧,这日子,车子有了,位子有了,票子有了,妻子也马上有了,”黑八卖弄道,“哥这叫什么,这叫五子登科!老天爷待宋某人不薄啊!” 说到最后,他几乎喊起来,声音在落雁山上久久回荡着。 宝宝手把着车顶的扶手,头发给山风吹得象跳动的火焰,“呵呵,宋某人还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黑八大声喊道。 “你才四子,还少一了,那哥们送你一顶帽子,大大的绿帽子!” 蚕蛹与彪子都大笑起来,山风吹进嘴里,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咳嗽起来。 “去死吧,你们!”黑八突然瞪大了眼睛,“我靠,有土匪!” “什么土匪?给我来个狐狸精还差不多!”蚕蛹笑道,可是笑容马上僵在脸上。 前方,车灯闪耀下,一辆金杯面包正横亘在路中间,透过车窗玻璃,隐隐看到里面的的人都拿着家伙什。 “走土路,快打方向!”宝宝急眼了,手忙脚乱地帮黑八转动着方向盘,猎豹一转车头,冲下水泥路,爬上了山路。 越野到底是越野,金杯一会儿就被甩在后面,几个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特么地,”宝宝骂了句,“会是谁,你们看清了吗?算了,我还是先给文哥打电话说一下。” 可这电话刚放下,黑八的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宝宝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只下意识地轻轻吐出两个字,“我靠!” 第100章 宝宝,挨了两刀 生活,就象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挂了宝宝的电话,岳文笑了,几个毛贼还想打劫,彪子一人就能把他们揍趴下,宝宝一人就能把他们涮到沟里去,保证把自己个卖了还要帮着宝宝数银子。 胡家嫂子坐在炕沿上,等这两老爷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掰了一块饽饽,就着菜吃饭。 这是山海省的老规矩,但是,比以前已经进步多了,以前女人是不能上桌的。 “没听说过落雁山上有抢道打劫的啊?”她看看倚在被窝卷上的胡开岭。 胡开岭一摸胡子,“都是金矿惹的祸,以前施忠孝雇的那些工人,什么事不敢干,这风气就从那时候带坏了!” 但他马上自豪地接着说道,“我接手村里后,村里治保主任、民兵连长,我就他们下了死命令:晚上一律不准睡觉,带着民兵沿路巡逻,村里一组,山上一组,外面路上一组,……钱,村里现在有了,小伙子们劲头都很高!” 喝了酒他满面红光,仿佛又找到了当年在部队的感觉! 岳文慢悠悠吃着鸡蛋,“嗯,嫂子,这鸡蛋好,好吃!” “呵呵,”胡家嫂子笑得很开心,把盛鸡蛋的盘子换到岳文跟前,“你在外面吃了那么多饭店,还爱吃这个,爱吃嫂子就都给你留着,将来小葛要是怀孕,鸡蛋嫂子包了,全是自己家的鸡下的蛋!” 提起葛慧娴,岳文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潮澎湃,举起杯来与胡开岭一碰,两人一口都干了。 不算原来喝的,又一瓶白酒见底了,胡开岭仍意犹未尽,“晚上让你嫂子到珍珍屋里与姑娘挤一挤,咱兄弟俩一块睡。” “先别忙着睡,”岳文闭闭眼,摇摇头,感觉没有喝多,“我们俩上趟山,明天还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好,那回来接着喝。”胡开岭也下了炕,“你现在是领导了,事太多,我的事也不少,明天不是街道还有个会么。” 山上的夜晚,天空很是纯净,深蓝色的天空点缀着几点繁星,与地上隐隐绰绰的灯光相对,映衬着远处起伏无边的山脉,一切都是那么沉深辽阔…… 机器轰鸣作响着,每个矿区都很忙碌,但井井有条,不得不说,在交矿的的指导下,胡开岭的管理能力是不错的。 岳文突然又想到自己刚上山的时候,晚上睡不着也是沿着山上一直走,走得人累马乏之时再回村委会睡觉,那时的生活看不到边,看不到希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走,下井看看。”他突然对胡开岭说道。 井下与井上都一样,胡开岭也是下了功夫的,待重新回到地面,岳文看看矿区里那些小山一样的尾矿,“这些尾矿,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胡开岭兴致很高,“只要你说的,我们就去干,保证没错。”他现在精气神很好,中气更足。 “我想,”岳文指指村北的金鸡湖,“就在金鸡湖边筑一高山,越高越好,把尾矿库都堆到那里,将来覆盖上植被,就取名落雁台,嗯,这个名字不好听,就叫黄金台,专门迎接贵客。” “贵客?”胡开岭笑了,“金鸡岭建村以来,一共才来过几个贵客,那唐总和郑市长来,还是你的功劳。” “将来当然有贵客来,”岳文笑了,“我们将来还要建度假村,发展乡村旅游,这黄金,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能少采一点就少采一点。” 胡开岭却跟不上他的思路,“爬了半天山下了半天井了,你不饿吗?”他抬手看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多钟,“我们回去接着喝。” 二人沿着新修的路往山下走去,还没走到村口,迎面就碰上治保主任带着几个民兵匆匆赶了过来。 “什么?”岳文的脸都变形了,他感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胡开岭看看他,递过一支烟来。 防风打火机点了几次好不容易才点着,但抽了几口,烟却掉在了地上。 “上车,去现场!”胡开岭招呼着,一行人骑上摩托车,“轰隆隆”朝村外驶去…… ………………………………… ………………………………… 宝宝被人捅了! 待到了现场,岳文发现,自己的那点侥幸已经荡然无存。 猎豹,那辆自己熟悉的车,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大树已经歪倒,而车的前大灯已经碎了,前保险杠也掉在地上,挡风琉璃也碎成了珠网状…… 四个车门拉开着,象在默默倾诉着什么,自己的四个兄弟却一个也不见了。 岳文感觉自己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两条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沉重得挪不动步子。 警察已经到了,雪亮的大灯照着现场,隔离带已经拉开,几个警察正在拍照,提取物证。 其中一个警察正是蒋晓云,她也看到了岳文,却仍是那幅冷冷的表情。 见有人往里闯,有警察马上拦住了他与胡开岭,“他是街道的副主任,”蒋晓云发话了,“让他进来吧。” “我的兄弟哪?”他焦急地问道,现在他很自责,第一个电话就应把他们叫回来,或者他赶过去,而今独自站在这里,让他心里一阵揪了似的疼。 警察冷冷看看他,却都不搭理他,估摸着要不是看蒋晓云面子,早喝退到一边去了。 “晓云,人呢,怎么样了?” “去了医院了,”一声晓云,蒋晓云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瞬间融化了,她看看有些失魂落魄的年轻的副主任,“宝宝挨了两刀,我们过来的时候,彪子和黑八还晕着,估计让钢管或者球棒之类的打晕了……蚕蛹一人清醒。” 几句话,信量量很大,但岳文却无从辨别。 “现在彪子跟黑八问题不大,就是宝宝……”蒋晓云补充道,“曹雷过去了。” 岳文好似没听到一般,围着猎豹转了两个圈,脸色变得异常狰狞,“妈的,谁干的,老子要撕了他!” 他烦燥地在原地回走着,象一头困住的饿狼。 见他快步朝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走去,蒋晓云叮嘱几句,追了上去,“你现在不适合开车,我送你。” 岳文看看他,也不坚持,“胡哥,你不要去了,”他已经变得冷静下来,“万一家有事,你不能走。” 胡开岭点点头,“到了来个电话。” 警车很快融入这无边的黑夜,此时,正是月亮偏西,光华已退,一天中是黑暗的时候。 第101章 我不是窝囊废 宝宝,是自己到芙蓉街道第一天认识的第一个——兄弟! 那张永远长不大的脸上,永远带着笑,沙哑的声音和脸型都很象春风灿烂的猪八戒! 第一天,还是用他的饭卡打的饭,晚上还是他张罗着给自己接的风,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碰到这么一位热心肠的兄弟,真是自己的幸运! 他突然又想到了黑八、彪子和蚕蛹,这一年来,几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宿舍里吹牛打屁谈女人,喝酒玩球买彩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可是,现在,一人生死未卜,其它三人受伤入院,岳文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这事不象是普通的抢劫财物,倒象是预谋伤人。”跑了一路,快到医院,蒋晓云方才道,“他们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他们?他们能得罪谁啊?得罪人的也是我!”昏暗的灯光下,岳文咬牙道。 刚才他也看了现场,掉落在车座上的手机都没拿去,显然不是一起抢财劫财案子。 “受伤最重是为什么是宝宝?”岳文的表情很痛苦,宝宝的家里就他一个宝贝疙瘩,三代单传,潘德宝,意思就是潘家得到一个宝贝儿子,这宝贝儿子要是出了事,让这一家人怎么活? “从现场看,有打斗的痕迹,是不是宝宝反抗的厉害。”蒋晓云道,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说话也简单。 “特么地,袭击公职人员,嫌活得长了!”岳文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三个货,怎么手机一直不通?” “彪子跟黑八都还在昏迷吧,”蒋晓云道,“就蚕蛹一人清醒,可能手机也丢了,”她突然话风一转,“袭击公职人员,如果是普通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可是,这年头,刑不上大夫!”蒋晓云话里有话, “是,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富。”黑暗中,岳文紧咬牙关,紧攥双拳。 “机关干部不象以前了,也是普通人,打了就打了,挠了就挠了,你能怎么着,对不对,”蒋晓云道,“我爸说,现在街道的机关干部到村里,狗都不叫,没有害怕的!” 岳文沉默不语,蒋晓云说得没错,机关干部的地位真不如以前高,特别是在沿海,在这个金钱至上的年代,有钱比当公务员管用,好使! “有些人,真正逮回来,一个电话就放了,就是到了检察院,马上就取保了,人依然在外面,那个施忠孝,坐了半年牢,不是也保外就医了?” “吱——” 警车在急诊楼前停下了下来,岳文一把推开车门,“难道流泪流汗还要流血不成?” “这社会不就这样吗,你还看不清?”蒋晓云也下了车,“敢对机关干部动手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看得清,但自己的兄弟被人打了,被人捅了,不管不顾那是窝囊废,这窝囊废,谁愿意当谁当去……我不是!” ………………………………… 手术中! 几个大字无声地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是一个生死存亡的地方,也可能是一个阴阳两割的地方。 宝宝的父母早来了,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他母亲一直流着眼泪,他父亲一夜间感觉苍老了十岁。 见岳文进来,祝明星、曹雷等人都站了起来来,头上缠着绷带的黑八与彪子,身上破衣烂衫的蚕蛹,却快步迎了上来。 三个人仿佛都有主心骨,彪子大喊一声“文哥”,立马变得涕泪横流,一米八的山海大汉哭得象个孩子一样。 岳文还没来得及问,宝宝的爸爸就走过来,“小岳,怎么会这样?宝宝工作中得罪人了吗?” “叔叔,”岳文有些哽咽了,又看看手术室里,“宝宝,不要紧吧?” 宝宝的爸爸艰难地摇摇头。 “这是工伤。”黑八看宝宝的爸爸拉着一个护士急切地问起来,嚷嚷道,“这绝对算工伤。” 彪子骂道,“人没了,工伤顶个屁用。”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你们干什么吃的?”岳文的火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彪子,你平时挺能打,那时你跑哪去了?” 彪子看看一脸暴怒的岳文,嗫喏道,“我一人打一个,让他们拿家伙砸晕了……” 黑八看看岳文,赶紧道,“我刚下车,就挨了一下,就什么不知道了。” 蚕蛹看看岳文,声音比蚕宝宝还小,“对方面包车一下冲下来十几个人,我吓得就钻座位底下,没下来……” “砰——” 蚕蛹一下跌出去两三米远,众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们。 “看着兄弟挨打,你躲在车上,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岳文赶上去又要踹,却被祝明星拉住了。 “你呢,你不在车上,你不知道那个危险,”黑八委曲道,“你在胡开岭家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得罪谁了,这都是替你受的!” 岳文一下没话说了,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出来了,出来了。”曹雷叫了一声。 岳文赶紧转过身来,只见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几个医生连同病床一块出来了。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是。”宝宝的爸爸声音都颤了,宝宝妈妈直接扑倒在宝宝身上,那哭声撕心裂肺,连一向见惯了这些场面的蒋晓云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两刀都捅在肚子上,出血过多,……需要好好调养……” 宝宝静静地躺在床车上,嘴唇铁青,脸上也没有了血色,还有伤,看见爸妈,勉强笑了笑。 等再转眼睛看见岳文时,眼泪就流了了来,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来,“文哥。” 他或许想告诉岳文,他没事,或许是想说,他不怕…… 蒋晓云看看岳文,她从没看到岳文这么温馨地看着一个人,这么担心地看着一个人…… 岳文强忍住的悲酸,忍了一晚上的自责,在这一声文哥面前,他再也忍不住,“兄弟……”他紧紧地握了握宝宝那冰凉的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起身退到了一边,望着东方鱼肚见白,任脸上泪水肆意横流…… 黑八、彪子和蚕蛹无声地跟在床车后面,可是床上一进病房,三人被两个警察拦住了。 来人也是刑警队的,曹雷道,“文哥,这不象是普通的抢劫财物,车都没拿去,倒象挟私报复,对了,你上哪去了,你们不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 第102章 惹了纪委是什么后果 这一句话,更让岳文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胡乱掏着身上,黑八一碰他的胳膊肘,递过一支烟来。 Zippo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手术区很是响亮,蓝色的烟雾从嘴里吐出来,岳文才感觉堵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微微透开一点气。 “谁干的?”刑警队的警察履行着公事,直盯着彪子,“看清是什么人吧?” “没看清,不认识。”彪子老老实实答道。 “体貌特症?” “不记得了。”他仗着体格好,与三个人纠缠在一块,身上挨了几下,也把两个人打倒在地,可是后面的事,他就一片模糊了。 “哎,别看我,我俩一样,”黑八见那警察盯着他看,马上自己个开口了。 那惊魂的一刻,其实时间很短暂,两辆车猝然从岔路口蹿了出来,宝宝反应快,叫了声“我靠”,他就猛踩刹车却一下撞在树上,这一撞,人早已撞了个七荤八素,挣扎着下车后本来头就晕,等看到一群人拿着钢管、砍刀冲上来,一害怕,已经人事不知了。 “车牌呢?”那小年轻警察有些不耐烦。 “人都没看清,你让他们看车牌?”岳文忍不住,发火了,“跑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瞅那个东西,车牌,就是有,也是假车牌!” “你是谁?这没你说话的份?”年轻警察很不慢道。 “我是谁,你没资格问!”岳文马上怼上了,“让你们阮局来问我!”他两眼好象能冒出火来,“你说,你挨打你能记住什么,要不要我现在敲你两棍子?”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你袭警就拘你,你信不信?”小警察面红耳赤了。 曹雷赶紧过来打圆场,“文哥,消消气,例行程序,小孩子不懂事,不认识你,”他死拖活拉地把小警察拉到一边,轻轻地说了几句,小警察就睁大了眼睛,“他与阮局是老铁,你不要自己找霉头,施忠孝知道吧?就是他与阮局一起送进去的?” “他就是岳文?”小警察张大了嘴巴。 蒋晓云却接过记录本,问起了蚕蛹,她的眸子黑白分明,脸上却如严霜一般,蚕蛹却一直在回避着她的眼神,“姓名。” “杨勇。”蚕蛹老老实实道。 “杨勇,以下我的问话你要老实回答。”岳文忍不住看看蒋晓云,见她说得正式严厉,不由地也打量着蚕蛹。 …… 蚕蛹说得跟彪子与黑八差不多,但对宝宝负伤说得似乎挺详细。 “宝宝,顺手拿起一车上的扳手,就笑着下去了,”岳文的表情不由凝重起来,自己也仿佛走入了上半夜那个惊险的时刻,“那些人也没有防备,宝宝砸倒两个人就往公路上跑,后面的人就追了上去,我就听到宝宝在叫,……后来,人走了,彪子和八哥就躺在地上,宝宝,躺在公路上,血……” “那帮人说什么了吗?”蒋晓云突然打断他。 “说了,说往死里打,还说,”蚕蛹看看岳文,“哪个是姓岳的?” 噢,果然是朝着自己来的,岳文狠狠地抽口烟,把烟头捻死在窗台上简易的烟灰缸里。 ………………………………… ………………………………… 天慢慢亮了,光明重新又回到人间。 与祝明星简单地安排了众人的早饭,又到住院处办理了住院手续,待回到芙蓉街道,已是上班时间。 岳文发现气氛有些不正常,不只人们看他们四人的眼光不正常,许多人也都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岳主任,”街道纪工委书记孙志刚迎面走了过来,“宝宝没事吧?” “没事,”果然,坏事传千里,岳文勉强一笑,前些天的拆迁虽有芥蒂,但他自忖问心无愧,孙志刚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就是失血有点多。” “人没事就好,这么年轻,你这说事,唉,知道是谁干的吗?” 岳文摇摇头,刚想回自己办公室,孙志刚拦住他道,“陈书记找你,”他的口气一下严厉起来,“你们三个,”他指指彪子、黑八、蚕蛹,“到二楼小会议室,区纪委的同志在等你们。” “什么?”岳文一听就炸毛了,“孙书记,你说谁在等他们?”他的语气一改平时的从容温和,变得咄咄逼人。 孙志刚看看他,“区纪委的同志。” “等他们干什么?”岳文突然笑了,“给他们发奖状还是亲自来慰问?” “区纪委的同志是来调查辛河拆迁的,”孙志刚字斟句酌地说道,“陈书记找你,你快去吧。”他匆匆地走了。 彪子、蚕蛹与黑八都看向他,岳文看看孙志刚的背影,“特么地,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们去,没什么可怕的,你们是吃人家还是拿人家了?记住,就一句话,知道的说,不知道的不说。” 祝明星正在陈江平办公室,岳文也不避讳,“陈书记,纪委来调查我们?” 陈江平抬起眼皮看看他,却又对祝明星说道,“中午安排在望海楼,标准高点,”祝明星也是一脸凝重地看看岳文,推门而出,陈江平这才看向岳文,“是来调查你们的。” 纪委来调查,按照惯例,都会先与党工委书记通气,调查哪个干部调查哪件事情,也会提前预知,可是这次不同,直接到了街道后才到办公室来拜会陈江平,并且,是纪委的副书记亲自带队。 “我们有什么事?”岳文不服气道。 “有人告你们野蛮拆迁。” “告吧,告到天王老子那里,老子也不怕,我一分钱没往兜里装,也没欺负老百姓,他们得到的还少吗?”一股又酸又咸的东西突然涌上心头,堵在了嗓子口,“宝宝,还在医院里,刚刚醒过来,彪子和黑八头上还缠着绷带,他们,他们也能问得下去!?” 陈江平叹口气,表情有些颓废,“我知道,可是,引子就是周疃那个妇女。” 岳文知道,周疃村有个妇女因为与丈夫口角喝农药自杀了,虽是拆迁户,可这事都过去多少天了,但家属非说是因为拆迁引起的人命,告到了纪委。 纪委这帮人,一向拖拖拉拉,程序能走几个月,可是这次竟动作很快,他估计是孙志刚在里面起了作用。 “去说说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惹了纪委,后果不好。”陈江平心里一阵憋气,与姓曾的纪委副书记也认识,当曾书记说出是要调查拆迁的事,他当场就坐不住了,甚至拍了桌子,弄得曾书记也下不来台,当场也给区纪工委书记罗宽让打了电话。 虽说罗宽让在九个常委中比较弱势,但好歹也是区工委常委,陈江平这个面子功夫还要做到,他看看眼前这个也一样强势的下属,知道很难说服他。 “我没什么好说的,”岳文一下站了起来,“我也真想知道,惹了纪委是个什么后果。” 第103章 虎气与猴气 二楼小会议室。 几个害虫个个愁眉苦脸,一人跟前摆了一张纸、一支笔,三个人不时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胖胖的曾书记,都是一幅恨得牙痒痒的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如果手中有棍子,估摸着早一棍子把眼前这胖子敲倒了。 门开了,几乎是被踢开的,声音很大,曾书记与几个害虫都抬起头来,一脸阴沉的岳文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阴沉着脸,也不打招呼,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是那种长条圆桌,纪委的坐一边,他本该坐到另一边,现在,他却在顶头坐下了,象主持会议似的,凌驾在纪委之上了。 街道纪工委的工作人员慌忙给胖子介绍道,“这是我们街道的岳主任。” 曾书记扶了扶金丝眼镜,看看岳文,再看看陪笑的孙志刚,“岳主任,大名鼎鼎,谁不认识?”说着说着,话里就带着讥讽味了。 岳文却连眼皮也不抬,根本不看他,一抬手,“烟。” 黑八马上屁颠屁颠跑过来,掏烟,递烟,点烟,岳文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来,顺势架起了二郎腿。 这人身上有虎气,也有猴气! 来之前区纪工委书记罗宽让就曾嘱咐道,曾书记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不止有虎气,简直是有霸气! 他不甘示弱,打孩子给爹看,转脸训上黑八了,“谁让你站起来的,你写完了吗?” 黑八却不敢顶嘴,看看岳文,就要回座位上。 “你让他们写什么?”岳文终于开口了,却连个最基本的称呼也没有,这让平时习惯了笑脸与奉迎的曾书记很不满意。 “野蛮拆迁,如何逼死人命,”曾书记不由加重了语气,“不只他们要写,你也要写,把你们强制拆迁的过程老老实实写下来。” “扑哧——” 岳文笑了,笑得曾书记心里有些发毛,他看看孙志刚,孙志刚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那你不应找他们,他们都是些小虾米,说了也不算,你应找找陈书记,找蒋主任,他们是大官,你审他们问他们才有意思,你放着大的不找,净找些小的,你是不是欺软怕硬?” “啪——” 曾书记火了,拍了桌子,这一上午净碰到些什么事啊! 在陈江平办公室,让陈江平拍桌子发了一顿火,眼前这个年轻人,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又是一顿数落,敢情自己不是来查案的,是到这里接受教育来了?! “岳文,你老实点,要正确对待组织的调查。” “我怎么不老实了?”岳文笑着吐出一口烟圈,“你说,我哪一句说的是假话?” 曾书记一下语塞了,孙志刚一看要僵,马上走了过来,低声道,“兄弟,消消气,有事哪能处理领导,不都是弟兄们顶雷?” “这雷,我们不顶,”岳文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大声道,“这黑锅,我们也不背,当天有蒋主任视察,有陈书记现场指导,有电视台现场录相,你说,我们犯了哪条哪款?即使退一万步讲,我们犯了错误,那你指出来来啊!别放些没有味的屁来熏我!” 曾书记气得直喘粗气,带来的几个手下也都面面相觑,跟着曾书记办了许多案子,往往是你一亮纪委的招牌,对方就熊了,就软了,就低头哈腰了。 可是,眼前这位,你说一句他有十句在哪等着你,不仅一点错不认,理由更是充分得了不得。 “出人命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已经引起众怒了,你们几个被打,就是强拆的后果……” 看到曾书记口不择言,孙志刚不淡定了,这句话说得也太没水平了! 果然,岳文收敛笑容,板着脸站了起来,彪子把笔往桌上一拍,也站了起来,黑八想拍,又犹豫了,结果手一松,中性笔扔出去了,直接扔到了曾书记面前。 蚕蛹胆子也大了,一踢旁边的椅子,嘴里已经开始骂上了。 “曾书记,公安局现在都还没有结论,你凭什么定性就是拆迁户干的?”岳文走到黑八与彪子中间,冷着脸直视着曾书记。 曾书记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可是仍嘴是硬,“反正你们是犯了众怒了,把人都逼死了……” “闭上你的嘴,”岳文突然也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孙志刚一跳,“那个妇女怎么死的,不关我的事,也不关拆迁的事,还真能扯,什么都往拆迁头上栽,开发区一天死几十个人,要不要一起都算在我们芙蓉街道的拆迁头上,都算在我们头上!” 岳文明白,这明显是有人拿这事在做文章,纪委这帮人能来,现在看来孙志刚肯定在里面起了作用。 曾书记的一张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这时,街道党政办的一小伙子匆匆走了进来,“岳主任,辛河边上那二百二十户拆迁户到管委求访去了。” 噢,这就有意思了,这拆迁都结束一个周了,雷打了半天了,才想起下雨来啊? 他的脑子象轴承一样飞快地转着,是为了要更多的拆迁费?还是不想搬迁?后面鼓动的是谁?是孙志刚还是商户还是四个村的村党支部书记?…… “走。”岳文看看大口喘着粗气的曾书记,大喝一声,彪子、黑八和蚕蛹马上跟在他后面就要往外走。 孙志刚忙站起来,“岳主任,你别冲动,纪委的领导还在这呢。” 岳文已经冷静一下,宝宝现在还在医院里,哥几个不能由着他们折腾,就彪子与黑八这智商,蚕蛹胆小如鼠的样子,让纪委这胖子三吓唬两吓唬,没事都能整出事来。 “你以为我们去哪,我们是去工作,是去接访,把人接回来。”岳文看看孙志刚,又看看曾书记,。 “调查还没完,哪里也不许去。”曾书记几乎是吼上了,也彻底火了,“孙志刚,这就是你们芙蓉街道干部的素质,都给我坐下,哪里也不准去,老老实实交代问题。” 纪委是专门管着查干部的,虽说不如检察院力度大,但这些人审案子都有一套,一般人不敢得罪他们,特别是那些屁股不干净的人,见面都很恭敬,表面功夫都做得很足。 岳文一下转过头来,一下拉开了门,走廊上,三三两两站满了人,见他了来,都有有些愣。 “这都是准备过来谈话的?”岳文看看街道纪工委的小伙子正拿着街道机关干部的花名册,一个一个准备往孙志刚屋里领人。 “岳主任。”民政办一个干部朝他竖竖大拇指,紧接着,组织办一个干事也低声说了句,“岳主任,痛快!” 他马上知道,自己在里面讲的话,拍了桌子,外面可能一字不落都听到了。 敢和上级部门拍桌子是真了不得,敢把纪委的调查组晾在这一走了之,还没有人敢这么干过。 “大家都过来,都过来。”岳文看看走廊上的机关干部,又看看从其它班子成员屋里探出的脑袋,“都过来。” 彪子、黑八和蚕蛹还是对他不够了解,如果宝宝在,可能马上会明白,岳文,要闹事了。 第104章 以下抗上 众人相互看看,都走过来,也有从一楼、四楼、五楼快速围过来的机关干部,祝明星、贾红旗、迟远山等人也都在其中。 岳文咬咬牙,心里一阵酸楚,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兄弟们已经走完工地吃完饭了,要么在一块说笑,要么在一起研究,可是,现在却剩下了四个人,还有两个头上缠着绷带。 他又想起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宝宝,不由一阵怒火中烧,没有人关心破案,没有人关心缘由,没有人关心一个干部的生死,却急吼吼地利用手中的公器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到曾书记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他不由胸中一阵痛快。 祝明星等人看看他,都是暗自叹息,这四个人,号称是岳文的四大金刚,五个人平时又疯又闹,领导没有领导的样子,下属没有下属的样子,众人是都看惯了的,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 “曾书记,你过来看看看,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你想调查就来调查吧。”岳文朝里面招招手。 曾书记哼了一声,却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孙志刚看看曾书记,赶紧走出来,岳文看看他,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大家都知道,基层的工作不好干,上面动动嘴皮子就把活干了,我们得实打实的去落实,去贯彻……” “基层工作人员也不好干,受苦受累不说,还没有人理解,出了事还得背锅顶罪……” “岳文,闭上你的嘴。”孙志刚声色俱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岳文轻蔑地看看他,根本不理他,“曾书记,你从一进来就对基层这些工作人员吆三喝四,还没调查清楚就训来训去,我们基层干部是人,不是球,让你踢来踢去!” 岳文看看一脸通红的曾书记,“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们好,为我们好,你们怎么不督促公安局尽快破案?为我们好,这两个人缠着绷带,需要静养休息,你却象审犯人一样揪着他们不放,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还是一句真话没有?” 马上有机关干部响应道,“他们就没有句真话。” “换过来试试,让我们到纪委干,让他们干我们的工作试试。” “一个个都站着说话腰不疼!” 岳文又轻篾地看看曾书记,“让我们干活不要紧,但出了事就先拿基层这些弟兄们开刀,实在是让人心寒。” 他把目光收回来,又扫视着眼前的机关干部,“宝宝让人捅了,我们不能去看他,还得在这接受调查,我想,如果是你们当中的一位让人捅了,我们无动于衷,街道的领导无动于衷,你们会不会心寒?就这么老老实实看着,让人拿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往我们身上栽,你们心寒吗?” “心寒,这就不是人干的活。”彪子用脚一踢门框,却扯着了脑袋,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工作一天干不完,以后还有其它工作,明天,说不准谁还会被打,被揍,被捅,大家伙也都这么看着,无所作为?……到那时,谁都会看不起我们,谁都敢在我们头上拉屎,”岳文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门,“我还不信,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现在我们说理去,到纪委说理去。”蚕蛹马上道。 “走,到纪委去。”黑八马上也响应道。 岳文看看大家,“不想明天挨揍的就跟我到区纪委去,把理找回来,让他们看看,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他挤开人群就要往外走,彪子、黑八、蚕蛹紧紧跟在后面,“走!” “算我一个!”贾红旗道。 迟远山笑着鼓动道,“都去,都去!” “都去!” “都去!”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机关干部也要去求访了。 “快拦住他们,”孙志刚急了,招呼着街道纪工委的工作人员,可是没有人动,也没有人下楼去劝。 曾书记冷冷地看着孙志刚,嘴唇都紫了,“你们,你们芙蓉街道有能耐啊,……”他掏出手机开始给罗宽让打起电话来。 孙志刚颓丧着拿起暖水瓶,他使劲一摇,暖水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了,“办公室,办公室倒水。” 祝明星轻蔑地朝里面看看,对一个小伙子道,“不用给他们倒,让他们渴着吧。”他也拿出手机来,忙不迭地给陈江平与邱汇岳打着电话。 陈江平与邱汇岳都在区里开会,两位领导一接到电话,当场急了,会也不开了,直接请了假出会场,陈江平再打电话给岳文时,却总是传过一个好听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这熊玩艺!他狠狠地骂道,一边跟邱汇岳商量着,让他就到区工委大院的门口去堵人,自己却悄悄地给廖湘汀发了个信息,唉,这事闹的,街道机关干部集体求访,还真是第一次! 不过,有岳文在,也从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廖湘汀也惊了,急匆匆从会场里出来了。 “谁,谁组织的,噢,又是岳文,这威信够高的!”领导向来喜欢正话反说。 罗宽让也从会场里走出来,估计曾书记也报信了,他脸色铁青,却看也不看陈江平,他现在已经把所有的责任推给陈江平了,心里很是怀疑全体机关干部来堵纪委的大门,没有街道党工委书记的授意,他们敢吗? “让他们芙蓉街道来吧,来一个审一个,纪工委全体工作人员都在家等着。” 老常委脸上挂不住了。 廖湘汀看看罗宽让,“老罗,你先不要火上浇油,江平,你们街道那个伤的干部怎么样了?” “被人捅了两刀,两个干部被打晕,”陈江平道,“但那个喝农药死的农妇真不管拆迁的事,都死了一个周了,不知怎么又扯上了。” 嗯,纪委出昏招,廖湘汀暗道,这老罗也是真老了。 “公安那边有什么信,晓书,你问一下公安局。” 公安局长周平安也在会场里,他不敢怠慢,马上打起了电话,却没有进展。 “嗯,拆迁户是求财,他们没有这么大胆子,那个农妇的死,也不会全是为拆迁吧,要死,当场不就喝农药了吗?”廖湘汀定性道,“这件事怎么还能演变到现在?” 第105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老罗,你让纪委的工作人员撤回来吧,纪委那边,也不用那么多人等着。”廖湘汀皱皱眉,罗宽让虽然心里不乐意,但廖湘汀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江平,你说呢,这小子还真敢去冲击纪委吗?”廖湘汀看看陈江平,似乎仍没有从惊讶中回过味来。 陈江平一阵牙疼,有能力的人就有个性,就不好管理,但这个主儿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主儿,在他的印象里,还没有他不敢干的事,现在好了,一个兄弟在医院里躺着,两个兄弟被打得头缠绷带,这口气他肯定咽不下去。 虽说从私底下,他很欣赏这样的义气,也很欣赏岳文的为人,但这是机关,有机关里的规则与秩序,纪委是干什么吃的,就是调查干部不法行为的,调查干部违纪行为的,还从没有因为纪委的调查而发生干部到纪委求访的事。 “没有他不敢做的事,”陈江平强笑道,“他的个性,敢想也干,也敢作敢当。” “你这是在表扬他?”罗宽让不满了,“我看,是无法无天,这样的干部,能力再大也不能用。” 廖湘汀看看罗宽让,却对陈江平说,“你也去,到管门门口,就告诉他一句话,他如果胡闹,自己打辞职报告吧!这样的行为不能鼓励,纪委调查干部谁都到纪委请愿求访去,纪委的工作怎么开展?” 罗宽让微微点点头,可是下面的话他不愿意听了,虽然不愿意听,但书记站在面前,仍要听他下去,“年轻干部,年轻气盛,我们党向来的方针也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廖湘汀一脸严肃,语气却不容辩驳,“给个警告处分吧,重了也不好。” 他边说边往会场里走,这事,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机关干部遭袭,有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但无利不起早,这是动了某些人的奶酪了啊。 “散会后,让蒋主任到我办公室,”廖湘汀对王晓书说道,“大集搬迁本就不是芙蓉街道能解决的事,区里牵头,成立个搬迁组,让老蒋任组长!” ………………………………… 工委门前,等得一脸不耐烦的邱汇岳终于把岳文等机关干部拦了下来。 这人还真敢! 邱汇岳心里暗自感叹,不过,他可不赞成甚至鄙视这种行为,别说因为纪委的调查求访本身就是与纪委打擂台,就是赢了能怎么样,得罪了纪委,以后有根小尾巴,都会被人揪出来。 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到底没全来,来的也是打酱油的,反正前面有岳文顶着,就是将来处理,也法不责众。 “邱主任,我们就是要到纪委讨个说法,”岳文很平静,“我们就是要找一下罗书记,把我们的想法表达出来。” 邱汇岳看看大门口前围观的人群,看看大门里进进出出的机关干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是区工委,你们到纪委去,不是找不痛快吗?” 机关干部不干了,人群中有人立马喊道,“你们当领导的怕纪委,我们不怕!” “对,屁股不干净的人才怕!” “领导哪个屁股干净?” 哎哟哟,这话说的,邱汇岳象吃了苍蝇似的,“纪委这是履行程序,我们不能干扰纪委的工作。” 理是这么个理,但情分就不是这么个情分了,干了这么多工作还要背一口黑锅,人群中立马又有人咬牙切齿道,“我们正常工作,纪委凭什么揪住我们不放?” “这是孙志刚捣鬼!”蚕蛹喊道。 “他十多处房子呢,他是芙蓉街道最大的地主!”彪子补充道。 眼看着自己是压制不了这些二百五的机关干部了,邱汇岳立马把目光投向岳文,“小岳,你也是领导干部,你可不能带头胡来,你还年轻。” “我们这也是正常反映问题,正常走程序,”岳文一句话就把邱汇岳顶到了南墙,“我们要找罗书记,反应我们的情况。” 工委大院门前,进进出出的干部越来越多,有认识的熟人,当打听清楚时,也都惊呆了,谁啊,这胆子也太大了,带人围攻纪委来了? “罗书记是向着你们还是向着纪委的人?”邱汇岳终于说了句人话,他看看从工委会议中心方向走来的陈江平,心里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陈江平在芙蓉街道的威信那是邱汇岳不能比的,他一出来,所有的人立马噤声闭口了。 “纪委的人都撤回来了,我们芙蓉街道在拆迁上没有责任!” “就是没有责任,这是有人在挑事!” “不能自己心里不痛快,就拿机关干部开刀!” 机关里都是人精,都明白此事的来由,无非就是孙志刚不满补贴,趁着有人自杀,鼓动人们到区纪工委闹事,区纪工委询问他后,他就添油加醋……这才引来了区纪工委的调查人员。 当然,矛头是冲着岳文来的,冲着社区建设办公室来的,不过,却把大家都捎带进去了。 “大家都回去,岳文留下。”陈江平挥挥手,机关干部们却不也象顶撞邱汇岳那样顶撞他,纷纷散去。 彪子、蚕蛹、黑八回到车里,却不发动车,依然紧张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你等着挨处理吧!”今天这个会议,街道党政一把手与部门一把手全部参加,这面子,可栽大了。 “处理吧,我心里好受些。”岳文看看陈江平,又把目光投向别处。 陈江平心里一时有些恻然,他知道他心里难受,他突然一拍他的肩膀,“廖书记说处分你,谁也不能改,党内警告吧,能争取不进档案就不进档案!” 看着陈江平又朝会议中心走去,岳文心里一阵失落,处分,那是必须的,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个处分,可以说无关痛痒。 一般人直接跟纪委对抗,早卷铺盖卷滚蛋了。 “我们去哪?”黑八看看岳文,“还回街道吗?” “回个屁,回家休息!” “你去哪?”见岳文没有上车的意思,彪子问道。 “我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做大保健吗?”黑八道,“带兄弟们一块去。” “做大头鬼!”岳文骂道,朝丽都方向走去,刚才给阮成钢打电话,阮成钢洗完澡后正在理疗,让他自己一人过去。 宝宝被捅住院,几个人同时遭袭,纪委不早不晚又来调查,虽说有孙志刚的作用,但难保后面没有人操作,想到蒋晓云的话,他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怪味来! 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那自己就要查个水落石出,把这些妖风邪气,把这些魑魅魍魉,一举奋起千钧棒,打个粉碎,打个稀烂,还他一个澄清玉宇,还他一个万里晴空! 第106章 有仇不报,还是男人吗 骊都。 这是岳文第二次来,上次来还是在去年,刘志广攒的局,给岳文下的套,但现在却已是物是人非,刘志广去年就在快过年时从窗口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只留下孤儿寡母。 岳文刚从十二楼出来,一下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漂亮的姑娘,个个都是一米七以上,都身着齐屁股的短裤,露出雪白的胳膊和雪白的大腿,走起路来个个摇曳生姿,暗香袭人。 当岳文推开一间房门时,突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那漂亮姑娘捂嘴一笑,把门轻轻关上走了出去。 “停停,”大热的屋子,岳文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一脸晦气地埋怨道,“这不是哀乐吗?” 屋里很热,阮成钢赤裸着上身,只穿一件洗浴的大裤衩,身上还放着一些滚烫的沙袋,正躺在火热的炕上做理疗。 “怕个毛啊,”阮成钢抽着烟斗,里面热气蒸腾,让人喘不过气来,“人总有一死,一口气喘不上来,已是两世为人,……印光大师墙上就挂了一个大大的‘死’字,这叫堪破生死……” 堪破生死,阮成钢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多少次执行任务,都与死神擦身而过,有一次,差点就要开追悼会了,他又挺了过来。 岳文跳到炕上,舒服地嘴里直呵呵,“老阮,你也太会享受了。” “到了我这个岁数,苦也吃了,罪也遭了,也该享受享受人生了。”阮成钢磕磕烟灰,“喝点什么酒?” “随便。” “皇家礼炮吧。” “算了,这么热,还不如来两瓶冰镇啤酒呢,”岳文不乐意了,那洋酒,还得加冰,喝起来有股骚乎乎的味。他看看阮成钢,这货,最近毛病渐多,不只喝这洋酒要加冰,就是喝六粮液也要加冰,也不知这是种什么喝法。 两人躺着,不时有人进来,岳文知道他的圈子非常杂,党政、企业,其他各行各业,包括酒店、娱乐的……都有,他是工发区神通广大的人物,白天在办公室干公家的事;下班后,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朋友们的事,当然,也包括他这个朋友。 见他有一搭无一搭一应酬着,岳文趴下炕上自己点上烟,默默地想心事。 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他,阮成钢也不介绍,可是岳文读懂了这些人眼里的意味,怎么这里躺着个大男人啊,起码也应是个漂亮小嫚才对嘛。 见阮成钢终于把哀乐关了,岳文取笑道,“你都看破生死了,什么都是身外之物,那还穿着衣服干嘛,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生不带一缕来,死不带一缕去,不是更好。” “兄弟,就凭这句话,就证明你有慧根。”阮成钢说得很严肃,很正式,岳文看过他去许多寺庙的摄影,无论是构图还是光线,都给人以震撼,要说有慧根,那也是他有慧根。 岳文笑了,“我有什么慧根,我特么地是傻根。” “咳咳,”阮成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就堵个纪委吗,干都干了,党内警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嗯,这也是廖书记爱护你,换个人试试,不早开了?” 他的信息真灵,这一会子的功夫,他就知道了,岳文喘着粗气,屋里更特么地热了。 “不要让人进来。”阮成钢嘱咐了服务员几句,“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你胆子可真大,纪委你也敢惹,罗宽让虽然快退了,毕竟是区委常委,你就一副科级干部,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副厅,你不想活了?” “我是气不过,”岳文觉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了,“纪委有精力去管管破案,宝宝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哎,对了,你们怎么还不破案?你说,要你这个刑警大队长是干什么用的?” “也就你敢跟我这么说话,”阮成钢装上一袋烟,“换个人我今天让他跪下。” “别说些没用的,”岳文也不怵他,“这案子其实也简单,要不要我给你分析分析。” “噢,”阮成钢递过一支烟来,他身的标配——中华。 “这场袭击,是有人针对我,围绕我,用排除法一个个排除不就行了。” “嗯,你说。” 说到案子,岳文发现阮成钢一改慵懒的面容,浑身上下重又聚集起精悍之色,好象换了个人似的。 “我从我得罪的人一个个开始说,首先是施忠孝,他最恨我,可以说弄死我的心他都有,可是,他出来都多少天了,他没有动作,就是有动作,大灰狼也会跟我讲,所以呢,排除。” “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犯罪分子。”阮成钢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只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中油化,他们不敢,武胖子那人,色厉内荏,欺负个有求他的人还可以,何况,如果是他们的话,让那帮痞子缠上,他们没有好日子过了,他不会傻得支雇人来收拾我,得不偿失。” “嗯。”。阮成钢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排除了施忠孝与中油化,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这事早不出晚不出,马上要搬迁大集了,才出了这档子事?这是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了,所以我想,搞这事的,不外乎四种人。” “一是大集上的商户,包括前些日子拆迁的二百二十户拆迁户,直接拿刀捅人,他们不敢,但说不定会铤而走险!” “二是大集沿岸四个村的书记,他们最是反对迁集,大集迁走,他们就没有收入了,周疃村雇了人痞子‘管理’大集,叫什么佐藤的,手下听说有几个好孩子,大集迁走,他一年四十万的收入就黄了,所以这帮人有嫌疑。” “三是水泥厂后面那帮人,只要大集不往水泥厂搬,他们仍然可以操弄水泥厂那块地皮,梁莉、戚力群!跑不了他们!” “嗯,”阮成钢终于开口了,“不过,除了水泥厂的地皮梁莉一直盯着以外,她在大集里面也有好处,……佐藤因为搞得早,又是芙蓉街道本地人,是地头蛇,所以大集‘管理’这块,一直是他在搞,梁莉一直想收了去,现在海鲜市场她把持着,跟佐藤也算打个平手。” “佐藤,这名有意思,有什么典故?”岳文突然笑着问道,“他爹妈是东瀛人吗?” “嘿,他?地道的平州人!”阮成钢有些得意,“这个绰号还是我起的,我在芙蓉街道当所长的时候,收拾过他好几次,不过,名头打出去以后,他后来还专门摆酒谢过我!……你记着有部电视剧陈真,他长得就象里面的佐藤,长得矮,人也阴……” 这部电视象岳文这个岁数的都看过,山海台播过多少次,想着这个人那个样子,他不由一阵发笑。 “象这种老炮,不好收拾!”阮成钢也笑了,想起年轻时候的事,他有些唏嘘。 “阮哥,你帮我分析一下,谁在背后搞事?” 阮成钢看看他,“梁莉在大集和水泥厂里面都有好处,水泥厂的地皮,大集的管理,她嫌疑最大!”阮成钢也不绕弯子,说得很直接,“打你,就是抓牛鼻子,你不在,他们就可以从容操作,……嗯,包括群众上访、纪委出面调查说不定也是为搞你,他们有这个能量。” 呵呵,直接! 不过,话很对,对,自己倒下了,彪子、宝宝不成事,水泥厂还不由着他们折腾,陈江平也马上要到交通局了,邱汇岳态度暧昧,模棱两可,原本就倾向于他们一面。 “捅人的人抓到了吗?”岳文突然问道。 阮成钢吐出一个烟圈,“抓到和不抓到有什么两样吗?”见岳文疑惑,他接着说道,“就是抓到人,也无非就是几个小痞子,在里面蹲个几年,就又出来了,那些痞子拿了钱也不在乎在里面多蹲几年,真正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你最近有些危险,得小心了,没事多跟我一块喝酒。” 岳文不禁有些感激,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得那么直白,他也明白阮成钢的意思,跟一个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大队大队长一块喝酒,让一些人有些忌惮。 “阮哥,你确定,是梁莉一伙吗?” “不是梁莉,是戚力群。”阮成钢慢条斯理地说道。 岳文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真的?” “我阮成钢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抓到人了吗?” “没有,不过,这些人是梁莉的人,”阮成钢看他一眼,“据有人跟我反应,梁莉可能并不知道这件事。……哎,你去哪?” 只见岳文已是跳下炕来走到了门口,“有仇不报,还叫男人吗?” 阮成钢也坐了起来,很严肃道,“这仇,你现在还真报不了,” 见岳文一脸地不服气,他继续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跟你说的原因,你不要小看戚力群,他只要不犯法,你没办法整治他,但他却有一千种法整治你。” “我有我的道。”岳文犹自不服气。 “不就是叫着大灰狼,揍他一顿,”阮成钢笑了“你,不懂法,你打人耳光可以,但你打掉他一颗牙齿,那就是要负刑事责任了,你是机关干部,戚力群有的是办法整你,何况他们后面,还有人!” “你有什么办法?”岳文道,。 “好办法暂时没有,对这等讼棍,我也没有着,等会陶哥来,我们兄弟一块商量商量。”阮成钢道,拍拍炕上,示意岳文再回去。 “你们商量吧,”岳文不为所动,咬牙切齿道,“今天他们就是龙,我就是一根草,他们到了我跟前,也得盘着,得卧着,得跪着!” 第107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秦湾水泥厂。 厂区里的工人明显减少,现在厂里只保留一条生产线,另一条生产线正移向西部工业区的新总部,积压的库存加上这一条生产线已经足够满足中建设合同段的要求了。 “停止向梁莉的路桥公司供应水泥?”周厚德扶扶眼镜,但他没有多问,马上操起电话打了起来。 岳文笑着坐在他的对面,感觉周厚德现在的气色比两个月之前好了许多。 与中建工的合同签订之后,有的人选择了离职,但大部人都留了下来,与水泥打了一辈子交道,除非自己有别的买卖,否则还是离不开这个老本行。 周厚德更是不可以离开水泥厂,前些日子无论是招标还是带领工人维权,他的表现都让人心服口服,王建东干脆直接提拔他干了总经理,毕竟两人是同一个师傅,情分还在。 打完电话,周厚德方才问道,“梁莉的路桥公司,可是我们的大客户……”他是个老实人,这样言而不预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大户?”岳文吃着周厚德桌上的花生米,这不是普通的花生米,而全是那种长得不饱满用筛子筛下来的,但这种小花生带甜味,对胃有好处。 “她是大虎!”一句话说得站在一旁的王凤嗤嗤直笑,“她那是趁人之危,趁着水泥厂困难,压价买进。” “嗯,现在我们不卖给她了,她吃惯了软柿子,再让她进山海的高价水泥,她肯定受不了。” “行,”周厚德很痛快,“我也不问,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破产重组后,岳文在水泥厂领导班子与普通职工中的威信也是大增,与周厚德共同进退,也算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周厚德站起来要给他倒茶,他的腿还是有些瘸,可能要落下后遗症了,岳文忙阻拦道,“老周,你的腿,唉,算了,我马上就走,你不用忙了。” 棒打周厚德,刀捅严德宝的都是一伙人,真特么太猖獗,也罢,你岳爷今儿就会会你们! 王凤一路跟了出来,“我知道你是针对谁,你惹不起他们,我爸也惹不起,你不要把事情闹大。” 最近王建东很焦虑,头发一把把地掉,按理说,水泥厂结局很不错,保住了工人,保住了一部分股份,王建东仍是董事长,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王建东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不知道掌柜的会怎么收拾他,但他知晓危险正步步逼近,他也已做好了准备,大不了鱼死网破,这几年,重要的证据他都留着呢。 “不是我要闹事,是别人闹事,”岳文笑道。 “那你打算好怎么办了吗?”王凤真想找个机会跟岳文好好说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先定个小目标吧,”岳文吡笑道,“让他们知道在芙蓉街道地面上谁才说了算。” 那大目标呢,他没有说出来,那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那就掀起一场急风暴雨,而他,或许就是始作俑者。 不出二十分钟,梁莉也接到了路桥公司的电话,这是她在开发区赖以起家的地方,她很重视。 她是人聪明人,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操起电话打给戚力群,“让你不要动手,这不,才不到两天,人家就报复上了,这个岳文,可不是什么善茬子。” 电话那边的戚力群有些踌躇,“不可能吧,他有这个本事?”当天,他其实就想给岳文几个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有些事不能乱插手,可是谁成想,打人的人把持不住,把人捅了。 “他不会知道的,人都遣散了,就是抓住,也咬不到我们。”戚力群定下心神,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大不了弄个替罪羊呗。 “他背后还有阮成钢,还有陶沙!”梁莉生气地道,“我们是求财,不是捅人来了。” 挂掉电话,梁莉又把电话打给了阮成钢,可是电话中却提示,电话不在服务区,她情知阮成钢是不接电话,又打给陶沙,陶沙的电话打通了,但说马上就要会见一名重要犯人,接着就把电话又挂了。 梁莉想了想,又直接打给岳文,岳文却干脆连手机都没接,直接挂掉了。 ……………………………………… ……………………………………… 芙蓉街道供电所。 黑八叨着一根烟轻车熟路来到了供电所所长赵庆春的办公室,他也不知道这是第n次来了,以往却都是找赵庆春给他报销过发票单子 “拿来吧,”一来二去赵庆春也有些烦,但碍于局长的面子,也是看黑八他爸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这不,连称谓也都省了,脸上也是一幅不耐烦的表情。 “没有单子,我过来看看叔叔都不行。”黑八顺手把两盒葡萄放在地上,“刚从山上摘的,甜着呢,叔叔你尝尝。” 哟,赵庆春看看窗外,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看看头上裹着白纱布的黑八,那张黑黝黝的脸,真是黑白分明,他强忍住笑,扔过一支烟来,“谁这么大胆,敢打我大侄子?” “就是,就是,不看我爸面子,叔,你的面子也不给,在芙蓉街道,有可能不知如道邱汇岳,不知道岳文,可是提起你,谁不知道。”黑八赶紧就坡往上爬。 一句话说得赵庆春心里很慰贴,“谁打的你?叔找人收拾他们。” “梁莉。”黑八眨巴着眼,拿腔拿调道。 赵庆春倒吸一口凉气,不言语了。 黑八看他要怂,马上道,“叔,我是让你替我出头来了,这个头,也只有你能替我出。” 我就知道,这葡萄不是好吃的,“怎么出头,”赵庆春含糊道,“你该去找派出所高所长。” “我找了,高所那没问题。”黑八马上道。 赵庆春看看他,有些犯糊涂了。 “梁莉不是在周疃村有个保鲜库吗?”黑八见赵庆春把烟掐灭,马上又给他续上一支,并殷勤地点上火。 赵庆春明白了,可他就是支吾着不肯说出来,黑八忍不住了,“断她的电,叔,这你能做到吧。” “这个不合适吧?”梁莉这个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名声在外,听说很有背景,赵庆春却是不敢也不愿同这样的女人为敌。 “合适,我就是想出口恶气,叔,梁莉跟你握过手吗?你们不是真握过手吧?” “没有没有,你这孩子,”赵庆春笑道,说到这个雅俗共赏的话题,赵庆春心里一阵荡漾,他倒是真想跟梁莉握一次手,不过人家看不上他。 “叔,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吗,”黑八教唆道,“平时过年过节她还过来看你吗,怕是走碰头招呼都不打一个吧,你不卡她,她还以为你好欺负呢?眼里还真没有你。” 赵庆春心里一动,却听黑八继续道,“你也不要刻意停电,一会儿功夫就行,就说检修线路,保鲜库那玩艺,一时半会也离不开电啊,梁莉肯定求你,这样,你大侄的气也出了,你也树立了威信,这可是一石二鸟啊。” 这么简单?赵庆春飞快地合计着,突然,他一拍桌子,“成,就停一上午吧!”保鲜库自己都有发电机,也造不成什么大的损失,自己也算给足了黑八的面子。 给了黑八面子,就是给他爹与局长面子,说不定,说不定还真能握一次手呢。 赵庆春笑得露出一口让烟熏黄了的大板牙。 第108章 好日子 梁莉的保鲜库,就建在周疃村南。 与周疃大集很近,方便来来往往进货出货。 从外面望进去,保鲜库占地面积不小,四周全用围墙铁栅栏隔离了起来,门前一条水泥路,也是专门为保鲜库所修。 转运叉车在包装车间和保鲜库间往来穿梭,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人忙忙碌碌,一派兴旺的日进斗金的景象。 “搞定了?”岳文扶起座椅,刚才小睡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着,自从宝宝住院后,他心里感觉没着没落的,晚上睡眠也不好。 “搞定了!”黑八得意道,也不急着上车,自己个解下头上的绷带,“戴这个玩艺闷死了,要不是我们家小萍坚持让我戴,我早摘了!” 岳文一按喇叭,吓了黑八一跳,他疑惑地望着岳文,“以后不要在我跟前提起小萍这两字,”岳文双手搓了搓两只胳膊,“特么地,牙都酸倒了,这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你活该,”黑八骂道,“我这几天一直陪着你,就差陪你上床了,干工作都有我这个干劲,开发区早腾飞了!” 二人斗着嘴,眼睛也不离保鲜库,果然,赵庆春还是讲信用的,十分钟后,保鲜库里就彻底歇了下来,工人们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反正停电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上一天班拿一天的工资,能歇一歇比什么都强。 “我们的车呢?”岳文看看远方,慢慢地,从周疃村村口就拐出几辆大卡车来,车上装的不是别的东西,全是建筑垃圾。 一辆, 两辆, 三辆…… 这机械化作业,用不了半个小时,几辆车轮流作业,保鲜库的大门就被堵上了! 岳文管着辛河工地,调几辆车来,那是太简单不过,垃圾嘛,也是现成的,全是辛河工地上的建筑垃圾。 门外的车进不去,里面的车也出不来,保鲜库惟一与外界连接的通道就被堵死了。 “文,我们堵了,他们还可以再推开嘛?这招,管用吗?”黑八看岳文跳上猎豹就要离开,也跳上车来。 “没用啊。”岳文吡笑道。 “那你还堵?有意思吗?” “你以为我只有这一招?”岳文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你刚才去供电所了,我给他们下了个通知。” 黑八看看他,疑惑地接过来,却是一张责令限期拆除违章建筑通知书! “你疯了?你是不是拆上瘾来了?”黑八吓了一跳,“这个大型保鲜库,建起来也不便宜吧,戚力群、梁莉还不得跟你拼命?” 岳文一下拉下脸来,“他们这是自找的,违章建筑,要么补办手续,要么就拆掉。”他看看黑八,“今天周五,我要回秦湾,我们到医院再去看看宝宝吧。” …………………………………… 保鲜库的电话又打给了梁莉,她此时却正好在掌柜的的办公室里。 刚才一停电,她马上就感觉不对劲,这不,果然出事了。 “嗯,停供水泥,断电堵门,”掌柜的手指有节律地敲着桌子,“还要拆除保鲜库?这都是街道机关干部常用的法子。” 梁莉看看坐在沙发上的戚力群,“我本来挺看好这个小伙子,没想到他这么不识抬举,……” 掌柜一摆手,打断她,“给邱汇岳打电话,让他去处理,一个街道办事处主任,我不信,连个小伙子也压制不住。” 邱汇岳接到电话,不敢怠慢,马上又把电话打给了岳文。 “邱主任,保鲜库是违章建筑,我们正在做前期的准备工作,”岳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恭敬,“工作中也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就没敢惊动您,让领导关心了,……啊,领导有什么指示?” 敢情我打这个电话是给他们撑腰扎架来了,是给他们解决困难来了?邱汇岳鼻子都气歪了,可是他也从他的渠道得知,不只陈江平年底要调走,岳文也要调走,据说还是要给廖湘汀去当秘书,这都是将来用得着的人,他强压火气,没有发火,“兄弟,梁莉,你也知道,这个保鲜库就是她的,当然也有律师所老戚的股份。” “啊,我不知道,”岳文故作惊讶道,“邱主任,你说怎么办吧,你指到哪我打到哪。” 这句话虽然听着假,但还算中听,“这样吧,让她补手续,”这样的先建后批的例子有的是,“把费用缴齐了,主要费用还要缴在建设局,我们得不着多少费用,何苦得罪她。” “行,我听您的,费用就算了,”岳文笑道,“就当您给她个面子。” 邱汇岳挂了电话,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小子,前些日子还发动机关干部包围纪委,现在是全市有名的刺头,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梁莉那边可没有这么轻松,保鲜库从来没有停过电,发电机一直不用,也找不着了,整个保鲜库里乱作一团。 邱汇岳把电话又打回去,梁莉正驱车往芙蓉街道赶,简单跟邱汇岳客气几句挂了电话后,她直接打电话命令道,“什么人都敢骑在我头上拉屎,让大胜去,教教姓赵的怎么做人。” 很快,芙蓉街道供电所所长赵庆春的办公室就被人从外面踢开了,在一顿耳光之后,老脸通红的赵庆春抖抖索索拿起了电话,保鲜库的电重新又通了。 可是,梁莉站在保鲜库门面,却看到从远处不断驶过来的铲车、勾机…… 她一问,心里的火更大了,工人们说他们没有接到通知,仍要按原计划拆除这里的大门。 后面,紧跟着过来几辆轧路机,不偏不倚横在路口,一打听,说是要在这里拓宽修路。 乡村道路的建设权限在交通所,并在不社区建设办公室,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但她马上明白,只要保鲜库还在芙蓉街道地面上,岳文总能想出歪招来。 让一家企业走向成功实在太难了,没有几个机关干部有那水平,有那本事,但让一家企业关门实在是太简单了,几乎大多数机关干部都有这个手段! 何况,她现在面对的是人称芙蓉街道五大精之一的岳文! “文,这够他们受的了吧。”黑八开着车,看看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不语的岳文。 “不,这是第一步!” 岳文想想宝宝那张惨白的脸,嗯,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将来,他们要血债血偿! 岳文慢慢攥紧了拳头,暗自对自己说道。 …………………………………… …………………………………… 作为一个老牌港口城市,作为一个沿海开放城市,作为一个东西交融的时尚城市,秦湾的夜生活,多姿多彩,绚烂异常。 岳文一直以为,山海省最好的酒店不在省会沈南,而在秦湾;山海省最好的迪吧也不在沈南,而在秦湾。 五星级的环境,五星级的菜品,五星的级服务,当葛慧娴挽着他的胳膊,踏进一品宝岛牛排,他的胸膛从没挺得这么直。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葛慧娴心里始终有种浪漫情结,在秦湾这家顶级的西餐厅吃饭,一直是她心中一个绮丽的梦! “一份宝岛牛排,一份法式香煎鹅肝沙拉,热浓浆巧克力拉瓦,金皇芒果慕斯……” 岳文轻轻翻动着菜单,嗯,这只是开始,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第109章 marry me 葛慧娴身上有小家碧玉的温婉,也有大家闺秀的大气,这种温婉来自于家庭,而这种大气,却来自于工作以后的眼界与阅历,来自于这个城市的熏陶与感染。 虽然她也因为这里的不菲价格而心疼,但并没有象小女人那样说出口来,影响自己这个小男人的心情和极力想要营造的氛围。 不过,她捂着嘴偷偷笑了,看来岳文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瞎点一气之后,在服务员的介绍下,不得不改成了套餐。 他,她是知道的,他宁肯去吃拉面也不会吃什么意大利通心粉,宁肯去吃酱排骨也不会来吃什么牛排,今天的一切安排,显然为了她。 相亲去西堤,求婚在一品。 这是秦湾年轻男女中颇为流行的一句话,嗯,看来……她的脸不由一阵发烫,心里也象小鹿乱撞,跳个不停。 看看外面还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候用餐,她的心里就象海面掠过阵风一样,间杂着小雨,悸动又有些湿润,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看看大厅里对立的宣传画,嗯,是中国人的情人节——七夕! 深红的高背沙发椅,金灿灿的桌子,亮晶晶的装饰,从窗外望去,就能看到远处的大海和大海之上星星点点的灯光,环境是蛮好的,葛慧娴不由有些期待,她看看眼前这个一身白衬衫的男人,又翻翻菜单,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蜜意。 这是昔日的宝岛首富招待贵宾的知名私房料理,严选一头牛的第六至第八对肋骨这六块牛排,其它的菜品据说也很有名,嗯,这才是理想中的生活,理想中的生活就应是这样。 不得不说,这里的服务很好,好到伴随着轻柔的音乐,服务员说话轻得都听不到。 上餐也很快,岳文拿起毛巾,对有些发呆的葛慧娴一笑,“先擦把脸吧。” 葛慧娴笑笑,发觉自己有些走神,她脸色一红,笑着看看服务员,又看看岳文。 这哪是什么餐巾,这分明是餐前面包,是包在餐巾里端上来的! “先生,小姐,这是餐前面包。”服务员依旧温声软语,好象丝毫没有感觉到客人小小的尴尬。 “这面包,有个性,我喜欢。”岳文咬了一口面包,“不错,你尝尝。”他示意葛慧娴,葛慧娴也笑着轻轻咬了一口,刚才由于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散,不过马上被口中的美味冲淡了刚才的尴尬,面包酥脆,很有口感,涂上银鳕鱼酱,口味更加浓郁。 “真好吃。”葛慧娴的脸上满是笑意,也满是满足。 一品宝岛牛排,没有半熟、八分熟,是全熟的,配的是黑胡椒酱,牛排的烤的真心不错,不老也不嫩,搭配的深海龙鳕,鱼肉非常的鲜嫩可口,葛慧娴吃一口看一眼岳文,又不时透过窗子,看看远处与天际融合的大海,人生,真是太棒了! “鹅肝沙拉。”葛慧娴轻轻吃了一口,立马又竖起了大拇指,鹅肝煎的相当的好,很滑嫩,再搭配上红酒酱,那滋味没得说。 嗯,美食、美酒、美女,美景…… 岳文看看刚刚上来的巧克力拉瓦,也是蛮讲究的,黄色的小果冻,白色的冰淇淋,黑色的是巧克力蛋糕,葛慧娴轻轻吃了一口,立马又是陶醉的表情。 突然间,一只盛着玫瑰花瓣的碟子就放在了她跟前,玫瑰花中间赫然是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那个她梦牵魂绕的小盒子,碟子却用巧克力写着两个英文单词—— Marry me! 葛慧娴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她笑着捂着嘴站了起来,这是企盼了多少年的事,当宿舍的女生一起看《大话西游》时,紫霞仙子曾对至尊宝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今天,她感觉,自己看到七色的云彩,而那个盖世英雄,也慢慢跪了下去。 激动,激动,一切如堕五彩云中…… 葛慧娴在抬眼看时,身边突然间多了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旁边还站了一个牧师,年轻的男女说笑着,起哄着,牧师也笑呵呵地望着他们。 岳文也有些激动,这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他颤抖着手从盛满玫瑰的盘子里拿起戒指,可是打开盒子,他突然发现,事先背好的词忘了,算了,那就直接说吧,“慧娴,你愿意嫁给我吗?” 葛慧娴不由一愣,又捂着嘴笑了,她红着脸看看一众年轻男女,都是被服务员鼓动过来的,“快起来,快起来。” 服务员也笑了,围着的年青男女也都笑了。 人家求婚都是单腿跪下,可是我们岳爷一激动,直接改双腿了。 岳文也马上发现了自己的“虔诚”,他脸上一糗,口里却继续说道,“今天是七夕,是我们中国人的情人节,我就行一下中国人的大礼,娘子,嫁给我吧。” 玫瑰,火红的手捧玫瑰,他顺手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来,递给了葛慧娴。 昨天订桌时,他就与服务员讲好,可是一激动,把服务员教给他的程序都给忘了,眼看着没有牧师什么事了。 牧师一笑,这样激动的年轻男女他已经看过太多,他轻轻道,“岳文先生,你愿意向葛慧娴女士求婚吗?遵照上帝的诫命与她共度人生,无论是否健康、是否富有、有无挫折,你都愿意尊敬他、爱惜她……” “我愿意。”还没等牧师说完,岳文就开始抢答了,惹得一众男女都笑,有人笑着掏出手机录起相来。 牧师也笑了,调侃道,“这都等不急了?”他又看看一脸激动手捧玫瑰的葛慧娴,“葛慧娴女士,你愿意答应岳文先生的求婚吗?遵照上帝的诫命与她共度人生,无论是否健康、是否富有、有无挫折,你都愿意尊敬他、爱惜她……” “我愿意。”葛慧娴轻轻道,眼睛里却不由自主泛起了泪花。 从小女孩开始,就一直做着一个绮丽的梦,而今,这个梦,终于实现了…… “好,从此以后,无论生死苦乐,你们都永远在一起。尊敬、爱惜、陪伴,永远为彼此献上衷心。” “愿这戒指成为你们爱的信物,愿你们永远相爱!” 岳文站起来,满眼爱意,轻轻地把戒指套在葛慧娴的手上。 周围的女生立马一片惊呼,脸上都充满了惊羡之色。 “好漂亮!” “这是DR的新款,至少2克拉!” “好幸福啊!” …… 激动中,掌声,率先从女生的手里鼓出,接着,一众男青年也跟着鼓起掌来。 葛慧娴幸福地看看手上的钻戒,轻轻地揽住了岳文的脖子,轻轻道—— “我爱你!” 第110章 swing吧 三十五岁之前,岳文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工作就要疯狂地投入,玩起来也要疯狂投入。 但三十五岁之后,在成为最年轻的区委书记之后,在机关工作与夜间休闲之间,似乎永远有一道鸿沟,不可逾越了。 一个象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一个象英俊挺拔的青年才俊,当服务员推开门,两人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从一品宝岛牛排走出来,岳文就开始联系任功成与尼亮。 现在正是十点多钟,在秦湾,第一场晚宴大多已经结束,而第二场的夜生活大多才刚刚开始。 “到Swing,哥们有重大事情宣布。” 电话那边传来任功成的聒噪声,什么回秦湾也不打电话,又问他在哪,要不要开车过去接他,最后才啰里啰嗦道,他与几个朋友马上就到。 尼亮那边倒很安静,他刚刚在沧浪区买了房子,估计着晚饭又是简单凑合一下,同那个北方草原来的姑娘,在收拾着自己的小家。 九月初的秦湾,晚上已经很凉爽,岳文看看依偎在他身上的葛慧娴,轻轻地搂住了葛慧娴的腰,葛慧娴轻轻挽着他的衣袖,两人就在万家灯火中随意地徜徉,在车灯如海中轻松地穿梭,葛慧娴一路上说着单位里的家长里短,说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眼里不时跃动着希望的火苗。 过马路了,绿灯亮起,两人随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穿过马路,走到路灯下,岳文看看葛慧娴,葛慧娴也抬起头来看看他,岳文突然伏下身子吻住了她,葛慧娴没有抗拒,两只手也顺势抱住了岳文的脖子…… 在秦湾这个日益国际化的城市中,中西文化不断交融,这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两人身边不时走过行色匆匆的行人,只是偶尔看他们一眼…… ………………………………… ………………………………… 秦南区,香江中路,秦湾最有名的Swing酒吧。 这是秦湾第一家五千多平方米的迪厅,每晚,都吸引着紧贴潮流的年轻人和时尚人士前往消遣,岳文、任功成、尼亮大学时就是这里的常客。 任功成早已等候在swing的门口,岳文看看一脸笑意的张倩,这嫚,已经一改以前的高傲,从心底里把他当作任功成的哥们了。 “哥们求婚成功了,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啊!”任功成笑着看看张倩,“这么快?” 他马上拿出车钥匙,当作话筒比划着,“葛主任,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当着任功成一干朋友的面儿,葛慧娴有些羞涩,她笑着摆摆手。 女人到底是女人,张倩惊叫一声,立马拉起了葛慧娴的左手,“哟,这么大的钻戒啊!”她颇有深意地看看任功成,“这是DR的新款,得六万多吧?” 葛慧娴立马睁大了眼睛,她虽然也与同事一起逛过首饰店,但五千块往上的钻戒基本是一看而过,看着这钻戒好漂亮,她从心里就喜欢,但没想到是几万块钱的东西! “老六,你还真舍得?”任功成立马感受到了压力,“都能买辆车了!” “什么真舍得,给自己老婆买东西,我从来不看价格!”岳文自豪地搂住了葛慧娴,葛慧娴抬眼看看他,眼睛里的爱意氤氲在脸上,在全身的血液中流淌。 任功成贼笑道,“慧娴,你能用四个字概括一下你答应岳文求婚这件事吗?” 葛慧娴幸福地看看岳文,又看看一脸羡慕的张倩,“去去,当记者当不够啊,”她跟任功成比张倩认识还早,说话也就不客气。 “我来给你总结啊,”任功成窃笑道,“四个字,就是一时糊涂,老六,你老实交代,你贪了多少,要不就是有人买单!” 这也是巨大的幸福中葛慧娴一丝丝担心的地方,也就是那么一丝丝担心,她相信岳文在经过去年检察院和今年纪委的考验后,不会在金钱上栽跟头。 何况,六万的钻戒,相比十万的钻石卡,多吗? “去你的,这是我自己的分红。”岳文看看葛慧娴,又看看与任功成一起来的朋友,他不想多说了。 “哟,你还入股了?”任功成笑道,“我也正准备开一家策划公司,年底开张啊,到时都来捧场啊!” 张倩也笑道,“地方都选好了,就等开业了,到时发请贴,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岳文看看一脸兴奋的任功成,两人虽然是要好的朋友,但任功成什么事情从不甘落后,他本想提醒一下他,但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儿,任功成又是在兴头上,他就没有说话。 他要说的很简单,就是不交叉原则。 追求权力、荣誉、财富没有错,但三者一起追,肯定出问题,利用记者手中的那点权力,来换取财富,就是交叉。好事情你都同时得了,你担不起,要出事的。 阮功成看来喝得不少,搂着岳文就要往里走,岳文却指指手里的手机,电话是阮成钢打来的,阮成钢也不说什么事,直接就问人在哪? 岳文抬头看看闪烁的霓虹灯,“swing!” 陶沙愿意泡吧,生活方式也很西方,阮成钢虽然穿着对襟开衫象是民国式的人物,但作为刑警队长,肯定对这个秦湾最大的吧也不会一无所知。 电话里,阮成钢那边很热闹,明显听着有人敬酒的声音,说了几句,阮成钢就把手机挂了。 一个很大的DJ台子,周围一圈全是吧台,一进去,岳文就感觉到眩目变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岳文感觉脚下的地板都在沸腾。 好长时间没来了,DJ的打碟技术好象进步了不少,迪曲很嗨,很嗨,很嗨,很高涨,高涨,高涨…… 岳文马上混进了人群,任功成与张倩早已疯狂地扭作一团,葛慧娴也随着音乐,不断晃动着身体,在这个美女、美酒和音乐混合的疯狂天堂里,一时间,你所能领略到的,瞬间超乎了你的想象…… 音乐节奏极其强劲,极其动感,每个人都在尽情的享受音乐的魅力,疯狂的扭动年轻的身体,让心灵随着音乐和舞蹈一起放飞。 在这样的环境里,你没法安安静静坐着喝酒,因为所有的细胞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动起来,所有的荷尔蒙都已经不由自主地放飞起来…… 幽暗变幻的灯光下,葛慧娴紧贴他的身体,不住地扭动着,口里的甜香也不断喷在岳文的脸上,岳文慢慢感觉到自己某个部位不断地爆棚,葛慧娴娇媚地一眨双眼,一下背过身去,站在他前面,上下扭动着身体,疯狂地摇着头…… “喝点酒去。”任功成不合时宜地凑了过来,“走,慧娴,给你们贺一贺!” 尼亮与老婆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几个人朝最近的吧台走过去。 虽然DJ进步不小,但调酒师的表演依然没有进步,酒也还是那些酒,任功成看来是真心为他高兴,喜力、百威、嘉士伯等啤酒挨样都点了,洋酒,特么地,这里价格贵的离谱,一瓶BLACK LABEL居然要480元,任功成咬咬牙,点了两瓶! “喝,”他举起一瓶百威,“祝贺我最好的兄弟求婚成功!” 酒还没倒进口里,音乐,火爆的音乐突然停止了,一个声音在迪厅上空响了起来,“岳文先生、葛慧娴小姐,岳文先生、葛慧娴小姐,请上台来,请上台来!” 巨大的LED屏上也打出了岳文、葛慧娴的字样。 这是搞那门子鬼?岳文看看任功成,又看看尼亮,二人同样也是一脸惊讶,不知所措。 第111章 枪火 “OK!为庆贺岳文先生向葛慧娴小姐求婚成功,特为每位朋友送上一瓶百威啤酒,或一杯Black Label,下面,为葛慧娴小姐送上一首艾薇儿的Girl Friend,希望在座的朋友,跟身边的女朋友,重温一下往日情怀,拉近彼此距离,走向甜蜜归宿。” 巨大的舞池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拍掌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老六,你发财了,”任功成一下搂住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岳文,“这能有几千人吧,一人一瓶百威,一杯黑方威士忌,这得几万块吧!” 尼亮也凑趣道,“能报销不?”他当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下意识里脑子里就涌上报销二字。 “谁呀,谁呀?”岳文看看同样一脸惊讶,又是一脸自豪的葛慧娴,“当**连个名字也不留吗?算了,还不如把这贺礼给我呢,这几万块钱,我心疼!!” 他作出一幅捶胸顿足的模样,惹得任功成在他背上捶了几拳,“别装了,你手里掌握那么多资金,指头缝张大那么一点点,就什么都有了。” 他朝葛慧娴眨眨眼,又看看葛慧娴手上的钻戒。 “岳文,葛慧娴,岳文,葛慧娴,岳文,葛慧娴……” 一曲Girl Friend之后,五千平方米的舞池里,大家喝着啤酒,在吧台旁边端着杯子,声音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声音慢慢弥漫了全场…… 张倩羡慕地看看葛慧娴,“任功成,将来我要你就在这里向我求婚!” 任功成看看岳文,“快上去吧。” 岳文笑着拉起葛慧娴的手,他心里波涛起伏,不能自己,葛慧娴也有些激动,抬头不眨眼地看着他,“走,上台!” 二人拉着手,快步朝台上走去,所有的跳舞的男女自动闪出一条道来, 黄色、红色、蓝色、绿色、紫色……五彩灯光不断在闪着,葛慧娴感觉自己就象走在五彩祥云之上,眼前,她羞涩地抬起头,看看这个拉着自己手的自己的这个小男人,他,他就是自己那个盖世的英雄! 口哨、欢呼,震耳欲聋,岳文一边走一边挥着手,马上有人递过一瓶啤酒来,他一手拉着葛慧娴的手,一手挥动着啤酒瓶,白色的泡沫喷涌而出,一路上,酒瓶与酒瓶之间发出清脆的不间断的碰撞…… 台上,一个戴白色小礼帽的小伙正在劲舞,一个漂亮嫚围着钢管不断在扭动着身子…… 岳文拉着葛慧娴冲到台上,马让小伙子走过来,“祝福,祝福两位!两位想要说点什么,或对大家表达点什么?” 岳文笑着示意葛慧娴,葛慧娴却笑着拉着他的手摇摇头。 岳文走到麦克风后面,“一句话,祝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谢谢!” 他伸出手指,指指台下的尼亮与任功成,任功成马上吹响了口哨,台下口哨声顿时响成一片。 “好,下面送上精彩的嘉宾表演,希望在座的所有朋友,在这里能拥有个丰富多彩、开心尽兴之夜!稍后将是我们疯狂动感的Disco Party!希望喜欢跳舞的朋友,做一下准备,酝酿下自己感觉!”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岳文拉着葛慧娴又滑进舞池,“这是谁送的?”葛慧娴大声喊道。 “什么?”岳文一下抱起了葛慧娴,接连转了两个圈,“愿意送就送,我也不知道,这不犯罪,也不违纪,跳舞!” ………………………………… ………………………………… 秦南区,一家游戏厅。 两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阴沉着脸从游戏厅出来时,已经夜半时分。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一个是梁莉的司机约翰冯,在京城时还载过岳文一程,另一个胖胖的小伙子,诨名查理曹,也是梁莉的手下。 两人拦了一辆夏利出租车,“到Swing,我女朋友在那跳舞,找她要钥匙。”胖胖的查理曹边说边打电话。 很快,出租车就停在了Swing门口,查理曹要了房门钥匙后,又一起乘坐出租车,向新建的一处小区驶去。 待下了车,趁着昏黄的路灯,两人就朝小区里面走去。 “冯哥,不对。”查理曹突然惊叫道,一指路边,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捷达的车窗慢慢摇了下来,一支黑洞洞的猎枪瞄准了他们。 “快跑!”约翰冯大喊一声,两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各自撒腿就逃,就在约翰冯刚刚转过楼后,只听“砰砰”几声枪响…… 过了不大一会儿,黑色的捷达车就消失在夜幕中。 此时,时针定格在2003年9月2日凌晨1时。 “冯哥,冯哥——” 见捷达车远去,查理曹方才从一座楼后探出了脑袋,他乍着胆子走到约翰冯跟前,只见鲜血已经染红的约翰冯的上衣。 曹查理象疯了一样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司机的帮助下,将中弹的约翰冯送往最近的医院,可是,还没进手术室,约翰冯已经没有呼吸…… 院方立即报了警,查理曹由此被秦湾市秦南区警方扣留。 几天后。 友谊路,四十多辆宝马,奔驰呼啸而至,从车上冲下一百多人,混战在一块…… 沧浪区某大型连锁KTV,号称有着东北最NB的背景,就在生意最好的十一点多钟,一群人冲了进来,顷刻,一片狼藉,小姐的尖叫声、双方的打斗声就掀翻了整个KTV…… 9月14日上午 大灰狼带着二腚一伙,开了四辆汽车,纠集了七八个人,闯入区管委重点工程新区行政楼工地,以施工人员抢了他们的生意为由,将准备干活的梁莉一方的施工人员杨某用棍棒一顿乱打…… ………………………………… ………………………………… 岳文起了个大早。 宝宝已经能下床走动,可是他一天不来上班,他就感觉自己那象哪里少了一块似的。 沿河的市政工程开经开始,昨天又下了一夜的雨,一台勾机掉到了沟里,他正思量着怎么把勾机捞上来。 岳文与黑八开着猎豹到了沟边,两人都笑了,两个痞子模样的小伙子正开着车往外拽着勾机,后面有几个人正帮着往路边推。 “别下去,让他们弄。”岳文吡笑道,“省了我们的功夫了。” 黑八不听他的,仍开门下了车,“这是谁的勾机啊?” 一小痞子叨着烟卷,抬头看看他,“没主儿,我们去卖废铁。” “靠,发财了啊!”黑八朝车上的岳文挤挤眼睛,“能卖给我们吗?” 两个痞子看看他,“价钱合适就卖。” “行,你们也有车,就直接给我们拉到水泥厂南边,行吗?”黑八很谦虚道。 “没问题,一斤是一斤的钱,可不能耍赖啊。”一个小痞子拿出烟来递了一支给黑八。 第112章 湾仔一向我大晒我玩晒 “不耍赖,”zippo发出清脆的响声,黑八潇洒地吐出一口烟来,“我们前面带路啊。” “哟,八哥,”岳文上下打量着重新坐回驾驶室的黑八,“最近有什么情况,瞧这打扮,象过年啊!” 一头黑发梳得光亮顺滑,蚊子都站不住脚,红白相间的polo衫搭配着黄色的悠闲裤,配上一双红棕色的休闲皮鞋,这一身行头没个一千块钱都打不住。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黑八吐出一个烟圈,“就许你三妻四妾,就不许俺成家立业!” “呵,还挺押韵,”岳文笑了,“最近进步了啊,……谁三妻四妾了,俺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准乱说。” “谁乱说,前些日子都晚上十二点了,曹公子又把我叫出来吃烧烤,”黑八看看岳文,“说蒋晓云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他掐了掐指甲盖,“指甲盖的机会都没有,那天就我俩,喝到凌晨三点,……”黑八一犹豫,不想往下说了,“蒋晓云、王凤、还有秦大你那个袁老师……” “八哥,你就是个bug,”岳文是谁,鬼机灵的,他一下打断了黑八,“怨我,怨得着吗?找不着媳妇怨政府,发不了财怨老天爷,……开车!” 黑八看看他,也不争辩,几个人当中,抡开嘴皮子,岳文能不重样的说上三天三夜,这一点,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没有人不服,这在岳扒皮、岳大精之外,又添了一个绰号,岳大嘴! 勾机的状况不错,那个痞子竟然还会开,猎豹慢慢在前头带路,还没到水泥厂南边那块空地,岳文就发现前面有情况。 远处,横七竖八停着许多车,许多人明显分成两帮,在对峙着。 黑八也发现了情况,他扭头看看岳文,“过去看看。”岳文道。 猎豹一下加快了速度,距离越来越近,岳文已是看清了,确确实实是两帮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把车停一边,给高明打电话。” 黑八不敢怠慢,猎豹远远停下,车还没停稳,他就掏出手机来,等打完电话,二人正在往前看着,后面的勾机也开到了,“你们开得这么快干嘛,……给钱!” “给什么钱,这勾机就是我的,你们要卖废铁,就是盗窃,不把你们送派出所就不错了,”黑八板着脸训道,“还管我要钱,我还没跟你们要钱呢?” 两个痞子雇人忙活了一个早晨,又大老远把勾机开过来,到最后一分钱拿不到还挨了一顿训,一个痞子按捺不住性子,一拳打了过来。 “我是街道上的!”黑八咋呼道,他也早有防备,撒腿就跑。 两个痞子不管不顾,“就你这模样,还是街道干部,那我们都是市里的干部!” 痞子刚想追过去,却见岳文从车上慢悠悠走下来,两个痞子不提防,一个挨了一耳光,一个被一脚踹翻在地。 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个痞子互相看看,自觉武力值赶不上人家,骂骂咧咧地走了,得,这一早晨白忙活了! 黑八哼着歌走了回来,“湾仔一向我大晒,我玩晒……” 两人重新坐回车里,哟,这才看清,前面还是老熟人。 一方是大灰狼,还有二腚、胖嫚、咸鲅鱼,另外一个一头短发,又矮又壮,看来就是传说中的佐藤了。 另一方,带头的岳文不认识,是查理曹,但跟在他后面的熊大、熊二、光头强却都打过交道。 再看后面,双方后面都跟着三四十人,几乎是清一色的T恤衫、牛仔裤,清一色的不是黑头发,黄发、红发……什么颜色的也有! 看来,双方着装基本一致! “哟,还牵着狗呢。”黑八一指前面,岳文乐喽,“那是藏獒,比你都贵!” “你比他们便宜。”黑八的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丝毫不吃亏。 只见两方都牵着藏獒,不同的是,佐藤与大灰狼牵着的藏獒多一些。 “呵呵,火并啊,有好戏看喽。” 两人都是看殡不怕殡大的主儿,拿出核桃酥,这是车上常备的东西,一边就着矿泉水,一边吃早饭。 “你们东北人了不起啊,牛逼啊,”大灰狼手里的钢管指着查理曹,“滚回你们的老家去。” “我老家就是这,老人闯关东去了东北,现在我们回来了。”查理曹也不甘示弱。 …… 岳文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前土著与后土著说相声,这核桃酥也越吃越多。 他只当是两方掐架,可是后来才听阮成钢说,前些日子发生在秦湾的一系列案件,是本地人对东北人的一次反攻,而凑巧的是,梁莉也是东北人,虽然老家是芙蓉街道,但也被看作是外来户,而佐藤与大灰狼等人,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看着两方,再听着嘴里的话,他大体明白了,这是为大集来谈判来了,对,不是打架。 不要以为混子里面都是烂人,虽然嘴里说着粗话,但论起行事来比那些戴眼镜装斯文的强过百倍,不要以为混子只会打打杀杀,论起眼光与手段,比那些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人强过三辈。 看来,双方都看中了这将来的新大集,提早入手了。 嗯,也确实是这样,谁拿下这里,谁的手里就擎了一棵摇钱树。 佐藤,也知道梁莉的实力,却不知梁莉的背景,在周疃大集经营了这么多年,还让梁莉把海鲜生意夺了去,他早就憋了一口气,眼见着新大集马上就要搬迁,梁莉却想吃独食,这一急,就求到五哥头上了。 施忠孝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介入,这好比人犯困有人就递枕头,他欣然同意支援。 他,同样也不知道梁莉后面站着的是谁! 相比梁莉,在掌柜的心里,他只是外围,是一条马仔! 而前些日子工地被砸,技术员被打,梁莉也是憋了一口气,她的原则就是交好当官的,痛打竞争的,对这些跟她争生意的人她从来不吝下手,下重手,下辣手,下狠手。 如果现在怂了,将来大集搬迁后就没她什么事了,海鲜市场,是块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大集上的生意,她就别想再做了,何况她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其它市场抓在手里。 一战安天下,搞就搞个大场面,收拾了这帮平州的土逼老帽! 她手下的几个痞子今天是倾巢而出,连带着两只藏獒,那畜生,叫起来也让人心悸。 车也是清一色的好车,陆虎,霸道、宝马…… 她还专门捎信给佐藤,敢来就要他一条左腿,让他彻彻底底的“左疼”! 可是没成想,大灰狼这半年弄了个獒园,专门给这些家伙配种,他们牵两条,大灰狼一口气牵了八条。 车,当然也是清一色的好车,这不能跌份,奔驰,清一色的奔驰,好象又胜了一筹…… “藏獒好吃吗?”黑八咬了一口核桃酥。 “等会儿跟大灰狼说说,让你咬一口。”岳文笑道。 “去你的,咬你还差不多,大灰狼拿这些畜生比自己的媳妇还亲,今天怎么舍得都牵出来了?”黑八说归说,吃归说,眼睛不眨地盯着前面。 “这叫心理战,”岳文笑道,“到了这份上,也不一定真打,双方都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我靠,这怎么象津门,我记着有一年我跟我爸去看我爷爷,看到两人掐架,唾沫都吐到脸上了,就是不打,我在旁边都急了!” 这就象***与特朗普玩心理战一样,一个要削平关岛,一个要打击朝鲜,都是口水战,谁先怂谁认输。 但就怕擦枪走火,有一个小弟想表现表现,那为了面子,几个大哥只能开打,放眼全国,能与东北人直接干仗的也就是山海人了。 “大灰狼,你得瑟啥,”查理曹一口标准的大茬子味,“欺负我们没人吗?” 大灰狼轻蔑地看看他,八条藏獒一齐大声狂叫起来,惊得黑八手里的核桃酥一下掉在车窗外面。 第113章 我的地盘我作主 查理曹带的藏獒也叫了起来,这竟是人都不说话,全改成狗来代言了。 大灰狼一抹藏獒的头,八条藏獒立马不叫了,一个个威风凛凛虎视眈眈地看着查理曹等人。 面对着八条凶恶的藏獒,查理曹等人还好,可是带来的好孩子一个个脸上肌肉僵硬,喉结不停地抽搐,眼光游离无神,刚才的气势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久经江湖,佐藤岂会看不出对方人心涣散来? “曹查理,”他偏不称呼他为查理曹,“识想点的立马滚蛋,这是我们平州,这大集是我们的!” 佐藤看看大灰狼,大灰狼立马甩甩头,长发如狼尾般在空中划过。 “那是在旧大集,现在是新大集,风水轮流转,这皇上也不是你们一家当吧。”孩子们没有经过大阵仗,可是查理曹、熊大、熊二、光头强的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并没有被几条畜生吓倒。 “靠!”大灰狼轻蔑地看看他们,回答他们的只有一个字。 “你说谁呢,”熊二从查理曹左面一下蹿了出来,手指着大灰狼骂道,“约翰的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大灰狼看他一眼,“别用你扣**的手指着我!” 大灰狼一帮人的队伍里,立马爆发出一阵哄笑。 大灰狼又看看佐藤,佐藤却紧盯着熊二,“我们求财,从不犯法。”大灰狼大声嚷道。 车内,岳文“扑哧”笑了,这聚众斗殴,就是犯法啊,狼哥,你心中的不犯法,就是不杀人放火,不贩毒**,这简直是地地道道的法盲啊! “我看就是你们做的,”光头强也蹿了出来了,他的半边脸上全是伤疤,耳朵也掉了,看着就狰狞恐怖,见光头强与熊二出头,手下的好孩子们紧张了,这是要开打的节奏啊,一个个举起手里的家伙,大灰狼一伙一看,二腚、咸鲅鱼等人也不甘示弱,这马上一个火星子就能炸了。 “不行,我得下去帮一下我的大舅子。”黑八摩拳擦掌,但却始终坐在驾驶位上,不见下车,“派出所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可要打起来了!” 他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他就是想派出所来时再出手,这样即“帮”了大灰狼,又伤不着自己。 “八哥,这会功夫,你可不能怂啊,你得下去,”岳文推推他,“你下去帮着大灰狼,再弄点伤,说不定你小苹妹妹一激动,立马从了你,”黑八一听,热血沸腾,可是看看藏獒,再看看手里的家伙什,嘟囔道,“下去,下去,我的公职就别想要了啊。” 岳文笑笑,推开车门走下车来,黑八马上也下了车,不知为什么,有岳文在,他感觉心里有底。 “走,去会会他们,这大集谁的也不是,是老百姓的!” 两帮人都看到了猎豹,可是,只有大灰狼知道,猎豹里坐着的是岳文。 一手拿着核桃酥,一手拿着矿泉水的岳文在距两帮人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了,后面则是朝大灰狼讨好地笑着的黑八。 两帮人看看他,都没有说话。 大灰狼还是有社会经验的,没有上来套近乎。 “这大清早的不搂着老婆睡觉,争地盘来了?”岳文笑道,指指前面,“水泥厂将来也要改造成市场,厂外还有一大块赶集的地方,比原来的大集大多了,这地盘有的是!” 佐藤想说话,却被大灰狼一伸手拦住了,大灰狼轻声嘀咕了几句,佐藤就象那藏獒一样,毛立马顺了。 查理曹并不认识岳文,手一指骂上了,“你是那根蒜……” “我们是街道的!”黑八背手神气活现地说道。 查理曹一愣,这样的干部还是第一次看到,可是他并不害怕,“这没你们的事啊,立马滚一边去,身上别沾上血!” 威胁,赤裸裸地威胁! “我还就愿意见点血!”岳文笑着把核桃酥放进嘴里,喝了一口矿泉水,顺手把瓶子丢在脚下,狠狠地踩着。 熊二对岳文印象很深,他转身在查理曹耳边嘀咕了几句,查理曹疑惑地看看岳文,掏出手机来。 岳文走上前一步,“地盘有,但谁的也不是,是街道的,是老百姓的,我就是负责大集搬迁的,这可以说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还轮不到你们在这抢来抢去!” 查理曹放下电话,目示熊二,熊二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前面停了梁莉的水泥供应,堵了保鲜库的大门,还要拆掉保鲜库,梁莉也是一肚子火,那晚她约了阮成钢一起吃饭,听说岳文在Swing,当场就打电话给秦湾的朋友,她也是泡过吧的人,也知道年轻人要面子,那晚,不声不响,也算给足了岳文面子! 可是,这面子,是要说在关键时候,用在关键时候! 现在,拉也拉了,那就试一下打吧!对钱的作用,梁莉很有信心,可是,对拳头的作用,她也有信心! 熊二蹿上前来,岳文也进了一步,“你动手试试?” 刚才他干净利落地打发走两个小痞子,在大集上也曾把熊二打翻在地,熊二知道,这可不是个白面书生,光会耍嘴皮子,这可是个说干就干、说动手就动手的主儿!他吃过亏,就有些犹豫。 “我操……”虽然手上不动,但嘴里却不干不净了。 “啪——” 话还没说完,就被岳文结结实实抽了一耳光。 要动手! 大灰狼、佐藤等人一齐逼了上来,查理曹与熊大等人也亮出家伙。 “没你们的事,滚一边去!”岳文吼道。 黑八愣了,双方加起来将近百人,没想到,第一个动手的居然是岳文! 查理曹也被震住了,熊二正想动手,“啪,”又是一个耳光,抽得熊二有些晕。 “牛逼吗?在谁跟前说脏话哪,你爸妈没教你,我就教教你怎么说话!” 眼瞅着熊二的面皮变得紫涨,黑八担忧地看看挑衅似地盯着熊二的岳文,这时候,就听到了远处的警笛声,妈呀,黑八不由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半块核桃酥还噎在嗓子眼里。 看着远处红蓝色的警灯,岳文指指查理曹,又指指佐藤。 “这地盘谁也甭惦记,不用任何人来管理,街道来管理!” …………………………………… …………………………………… 派出所的人过来,见双方没有动手,驱散了两帮人马,也就了事了。 大灰狼与佐藤上了车,佐藤阴沉着脸道,“建辉,你还害怕一个街道干部?” 大灰狼虎着脸不说话,二腚说道,“不是害怕,”他又看看大灰狼,“怎么说呢?反正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嗯,当时二郎神还活着,我们五个人没有占一点便宜,……后来,五哥不是进去了吗?” “我知道,”佐藤拿出烟来散了一圈,“去年的事,金鸡岭的事,不是阮成钢把五哥送进去的吗?他一个刚工作一年毛头小子……” 大灰狼看看佐藤,打断了他,“他不是毛头小子,你的脑袋,三个也顶不上人家一个,你别不服气,我今天把话撂这啊,你不许打他的主意,他也是我兄弟,”他看看佐藤,自觉话有些重,又圆场道,“兄弟,我这也是为你好!” 佐藤有些急,“那这大集?这一年可是不少钱哪!” 当初,四个村都在争大集的管理权,集上小偷小摸,不时打架斗殴,治安情况也不好,当时党工委书记蒋胜就指定由佐藤负责管理大集,以痞治痞,以集养人,一年让他收二十万的管理费。 “找五哥再商议,”大灰狼道,“就是五哥,也得给岳主任几分面子。” 第114章 罪与罚 一袭黑色长裙,更显肌肤的雪白细腻,一头乌黑的短发,更显气质的干练从容。 体形丰腴而婀娜,举手投足间韵味十足,梁莉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处理着公司的日常事务。 待人尽散去,她才点上一支女士烟,随着袅袅青烟从指缝间冉冉升起,她姣好的脸上掠过一丝疲惫。 这是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办公室,不象机关中的女领导一样,非要把办公室弄得非常中性化,这里的家具都很雅致,但不失婉约,墙上的油画更彰显着女主人非同一般的品位。 折了一个约翰冯,梁莉心里跟明镜似的,肯定是佐藤那帮人干的,两帮人围绕周疃大集斗了多少年,她硬是虎口夺食,把一个日进斗金的海鲜市场从佐藤手里夺了过来,但公安局没有定案之前,说什么都没有用,查理曹还是托了多少人、找了多少关系才来保出来的。 今天,本来想弄个大阵仗,震慑一下芙蓉街道的那拨土逼,也有提升士气的意思,却没成想对方比她的谱摆得更大,临了,还让岳文给搅了。 嗯,他跟大灰狼倒走得很近…… 本来,在平州的地面上,象在秦湾一样,东北人是占上风的,可是最近秦湾那边一直出事,自己这边好象也落了下风。 她慢慢抽着烟,想着心事。 她做生意,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对当官的,“拉”字当头,对竞争对手,“打”字当道,无论是诉诸武力还是诉诸法律,再加上她秦大毕业生的头脑,这些年,无往而不利。 可是,生生从石头缝里蹦出这么个冤家,水泥厂地块费了大把力气半途夭折,周疃大集眼看又要再生事端,再想想,水泥厂停供水泥,保鲜库面临强拆,简直没有一件事让人省心…… 对这个年轻人,前面该用的招数几乎都用上了,皆不奏效,他,简直就是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的一粒铜豌豆! 想到这里,梁莉突然笑了,老娘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还不信,他不向这烟花路上走? 可是想归想,前面该用的招数都用了,下面就是让人消失了,可是那样就是犯罪了,这么多年,她向来游离于法律的边缘,犯罪的事坚决不干,法律上,有戚力群托着,她相信毫无问题。 拿下这个毛头小子,需要多大的本钱?她暗暗问自己。 可是这不是个爱钱的主儿,那剩下的路,可能只有一条了。 她把烟轻轻捻灭,自己倒了一杯普洱,红茶的茶香很是浓郁,却让她更加清醒。 当前,自己的生意,周疃大集与水泥厂地皮的关键人物就是他,必须要他为我所用! 梁莉轻轻地啜了口茶,红艳的嘴唇很是诱人。 她突然又想到了掌柜的,掌柜的对水泥厂这块地现在比她还热衷,要想拿下这块地,阻力除了岳文,还有一人,也是掌柜的恨之入骨的人,那就是王建东。 这人的算盘打得太过精明,要知道,过犹不及,以她对掌柜的的了解,不会放过王建东,就是掌柜的想放过他,后面还有一群人,曹昆、法院的老李,……个个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当然,这些人中也有她与戚力群…… 区里,好象也没有什么动静,领导们依然出镜,仍然忙碌,形势依然一片大好。 街道呢,邱汇岳不必说了,是一条狗,乞食的狗,以前在管委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但陈江平不一样,那是个精明人,几乎从不犯险,这一年多来都是岳文在前面拉犁,他在后面吆喝,可是,成绩还是他的! 掌柜的会收拾岳文吗,梁莉又点上一支细细的烟,估计不会,据传廖湘汀很看好这个小伙子,那,只能软刀子杀人了! 嗯,这个小伙子将来不可限量,不能闹翻,那只能收买,梁莉轻轻地走到镜子前,镜子中出现了一张姣好的面容,丰满而妩媚。 成熟的女人就如中秋的明月,太过年轻的女人却象未长成的月牙,月牙,哪里能与明月争辉?哪里有明月诱人?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梁莉轻轻在镜前转了个圈,看看那柳腰丰臀,翘起了兰花指…… ………………………………… ………………………………… 芙蓉街道二楼会议室。 区管委副主任蒋胜沉着脸坐在会议桌的中间,而不象以前那样,坐在顶头。 毕竟,他现在已经离开了街道,是区里的领导了,就是再回来开会,也不能喧宾夺主。 陈江平与邱汇岳都是一脸平静,与经贸局的曹昆等人分坐蒋胜两侧,一众党工委和办事处的班子成员,个个正襟危坐。 蒋胜先是对辛河芙蓉段的拆迁、清淤及市政工程大力表扬了一顿,接着,话题一转,转到大集搬迁上来。 “周疃大集,历来存在设施简陋、乱搭乱建、占用泄洪通道等问题,食品卫生问题突出,……被省、市列为重大安全隐患……” 看着一众班子成员都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一瞬间,蒋胜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是党工委书记的时代,可是他看看那个坐在最远处的小伙子,嗯,这已经不是自己的时代了! “办法倒是有——实施搬迁,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此前,周疃大集曾三次谋划搬迁,均因为商户的阻力而搁置……” 岳文看看这张侃侃而谈的黑脸,他并没有说全面,除了商户的安土重迁以外,还有大集四个村的阻力,还有大集上霸痞的阻力…… “这次,区里决定由我担任周疃大集搬迁工作的组长,这名我担,但工作还要指望大家来做……” 他话题又是一转,“前段的商户拆迁工作,可能是以前的工作太顺了,也可能是我们有些同志骄傲了,太过急燥,不扎实,……” 众人都抬起头,下意识地朝岳文这里看过来,岳文却低着头,事先,陈江平就跟他通过气,蒋主任可能会讲,果然,蒋胜以不点名批评的方式,说了几句,又很快绕开了。 “下面的工作,一定要扎扎实实,不急不躁,稳扎稳打,周疃大集涉及到三千多商户,这不是个小数字……” 岳文装模作样地在笔记本上记着,领导讲话,四平八稳,可是没有一条行之有效的措施,全是些空话套话,蒋胜当了管委主任后,几乎就不再说人话了! 蒋胜讲着讲着,手机却突然响了,就在他手机响起的同时,岳文的手机也响了。 陈江平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开会还不知道规矩?还不关掉手机? 蒋胜轻轻把手机一按,放在一边,岳文一看,却是阮成钢打来的,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接听,可是,过了一会儿,一条信息就发了进来。 他看看蒋胜,又看看陈江平,打开了信息,他的眼睛一下瞪圆了,信息只有几个字,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王建东偷税漏税、单位行贿罪,被调查。” 他刚想放下手机,又有一条信息进来了,这次字数更少,只有区区五个字,却让他一阵心悸。 “大灰狼拘留。” 蒋胜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过了一会儿,陈江平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岳文看看他们,“我靠,我的信息比你们早了十秒!” 第115章 稳定压倒一切 开完会,蒋胜没有在芙蓉街道吃饭,直接回了区里。 惦记着水泥厂的事,现在西边的新厂正在建设,水泥厂改造成室内大集,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大集也要开始搬迁,可以说,当前,一切都要求稳,不能出乱子。 等岳文与黑八赶到水泥厂,水泥厂里却风平浪静,他马上明白过来,毕竟现在知道消息的只有几个人而已。 黑八急匆匆扭着屁股弹上了二楼,他原本以为郎建萍会哭得象梨花带雨、海棠着露,甚至看到他直接扑到他怀中,诉说担心与害怕,可是推开沉重的防盗门,郎建萍却笑嘻嘻正与两女工打闹,两人互相咯吱,闹得不可开交,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大家看黑八进来,都笑着看看郎建萍,没办法,往这里跑得太勤,瞎子也能闻出味来,两个女工打趣郎建萍几句,郎建萍有些不好意思,看都不看黑八,又疯闹几句,才掩上防盗门。 黑八这才急吼吼道,“你哥……”没有称呼,当着本人的的面儿,“小萍”两字他反而吐不出口来。 “又进去了。”郎建萍不为所动,弯腰提起水壶给桌上的君子兰浇起水来。 “你一点也不着急?”这真成了皇后不急急死宫女。 “急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 黑八一下变得哑口无言,他上下打量着郎建萍,瞧,这份云淡风轻,这份大气从容,还真有份母仪天下的味道。 黑八马上觉得自己有些浅薄了。 他讪讪地在郎建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很热心道,“我给我爸打电话了,让他帮忙协调一下,他熟人不少,公安局的政委也很熟,至少不能让郎哥在里面遭罪。” “谢了。”郎建萍抬起头,感激地看看他,她与大灰狼兄妹情深,从小相依为命,在这世上,她也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嗯,我知道你对我好……” 一句话,虽然简短低不可闻,但说得黑八热血沸腾,立马胀红了脸,他冲动得一把拉住郎建萍的手,郎建萍看看外面,想挣脱,但还是被黑八握在了手里。 ………………………………… 王凤的办公室,敲了半天门,没有见到人。 岳文想了想,还是先到了周厚德办公室。 周厚德办公室里,几个车间主任正在汇报工作,见岳文进来,周厚德与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就打发走了他们。 “王建东被刑拘了。” “什么时候的事?”周厚德很吃惊,“昨晚还一起喝酒来着。” “四十分钟以前吧。” “厂里的人都不知道,”周厚德扶扶厚厚的眼镜,站起来给岳文泡茶,“会有什么影响?” “水泥厂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不在,你得顶起来,”岳文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对周厚德的人品,还是信任的,“帮助王凤顶起来。”他又强调道。 “王凤知道吗?” “估计已经知道了,刑拘是要通知家属的。”岳文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长条沙发的的下围都破了,可是周厚德仍没有更制印。 “老周,我们俩私下说,王建东出事,是有人还在打水泥厂这块地皮的主意,虽然水泥厂迁到西边的工业区,但大集的用途不能变,”岳文喝了口茶,“这几天,肯定有人会跳出来,鼓动职工改变这块地的用途,比如说开发商品房,”他脸上的表情很凝重,“王建东当初的设想也是水泥厂搬迁后,这里作为大集,水泥厂收取租金,……” 周厚德听得很认真,这半年多来,经历了一系列的风风雨雨,他对岳文的分析与推断深信不疑。 岳文接起手机,却是是陶沙打来的,他是王建东地产公司的法律顾问,但得到消息仍比阮成钢晚了一些。 岳文又说起大灰狼的事,陶沙答应到公安局去协调,一般的打架斗殴不要紧,就怕惹上其他事。 电话却没完没了了,刚挂断陶沙的电话,蒋晓云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现在在王凤家里,问岳文能不能过来一趟。 岳文又嘱咐了周厚德几句,周厚德瘸着腿把他送到二楼,两人一进去,立马把这对鸳鸯给惊散了,黑八忙不迭地松开手,郎建萍也红着脸站了起来。 黑八一脸的不高兴,但看看周厚德,自觉把话咽了回去。 听说岳文要到王凤家,郎建萍红着脸道,“文哥,王凤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一块过去看看吧。” 郎建萍虽然泼辣,但心地不错,岳文想想,现在了确实需要有个人来陪,就答应了。 …………………………………… 王凤家里已经乱成一遭。 王凤的妈妈躺在沙发上已经哭成泪人,王凤与蒋晓云一左一右正在劝着,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几盒药,看来身体不是太好,又受了强刺激,正需要有人照料。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岳文发现,王凤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还在一个劲地安慰着自己的妈妈,郎建萍也坐下来,忙着收拾着杂乱的客厅。 蒋晓云站起来,两人走到一边。 蒋晓云作为王凤的朋友,区管委副主任的女儿,刑警队的副中队长,这个时候不避嫌疑出现在王凤家里,不禁让岳文刮目相看,这个年头,碰上这种事,躲都来不及,锦上添花永远有人在做,可是,雪中送炭就不见几人的身影了。 “证据确凿,估计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蒋晓云道。 “看来,想收拾他,也不是一时半会了,”陶沙与阮成钢担心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岳文抬起头看看蒋晓云,蒋晓云也在盯着他,二人眼光一碰,蒋晓云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假装朝王凤那边张望。 会是蒋胜吗? 如果是蒋胜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他是负责全区破产清算的区管委副主任,水泥厂前期的破产清算工作他直接负责,可是,他的女儿此时来到王建东家里,就说不过去了。 惟一的解释就是蒋晓云是蒙在鼓里的,她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但如果是蒋胜的话,他的能量似乎又没有大到让阮成钢与陶沙担心的地步,这两人,在开发区,也是平趟,还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们不敢直接对岳文讲! “妈,你放心,天塌不下来,有事我顶着,”王凤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安慰着自己的妈妈,“我爸也没有什么事,顶多把事说清楚就出来了。” “但愿如此吧,”王凤妈妈抹着眼泪,“这些天,大概能有两个月了吧,你爸一直就睡不好,谁知道真出事了,你们是?”她抬头看看岳文和黑八。 “这是芙蓉街道的领导,包保我们水泥厂的,”王凤笑道,“你看,领导都来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王凤妈妈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岳文哪里肯让她起来。 蒋晓云、郎建萍加上王凤,侍候着王凤妈妈,他与黑八就退了出来。 相比把水泥厂改造成室内大集,专门收取物业费与管理费,王建东算的是长远账,一铺养三代,何况这里将来是开发区新区的商圈所在! 但如果开发住宅区,那只能赚一笔,这一笔当中,真正分到他手里的那杯羹,恐怕要少得可怜。 水泥厂,也是他赖以起家的地方,从在水泥厂当青工时,他就养成了每天早晨爬落雁山的习惯,这几年,虽然在区里开了地产公司,但爬山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岳文知道,这是一个念旧的人,在追逐金钱与利益的同时,良知并没有完全泯灭。 他主动朝黑八要了一支烟,二人正在外面吞云吐雾,王凤与蒋晓云走了出来,一出楼门,王凤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岳文马上明白,她身上的压力现在有多大,刚才,在她妈妈跟前,她都是装的! 第116章 谁也不许闹事 岳文看看蒋晓云,蒋晓云也看看他,她其实也是个粗线条的女人,并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人。 岳文却是顾及男女有别,看看双颊泪流的王凤,他内心油然升起一种要保护她的冲动。 王凤抹抹哭红的鼻子,“我这就去地产公司,”她看看岳文,“我爸说过,你与陶主任关系最好,陶主任现在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我跟他不熟,你能替我给陶主任打个电话吗?” 噢,与陶沙和阮成钢的关系,他并没有对外显摆,几个人一起吃饭,全是那种私密的地方,但两人都是开发区炙手可热的人物,王建东知道也不足为怪。 岳文掏出手机来,陶沙正在公安局,岳文刚才就是提了提大灰狼的事,陶沙竟直接赶到了公安局,他也兼着公安局的法律顾问,有些事比较好办。 当听到岳文请求他与王凤一道去地产公司时,陶沙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岳文一阵感慨,人这一辈子,有几个知己足矣! 陶沙,他的时间是以小时来计算的,作为平州首席大律师,一个电话,就放下手头诸多案子,忙活岳文的事,在他心里,钱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兄弟之间的感情。 老大就是老大,怪不得连横行平州的阮成钢也很敬佩他,这不是无缘无故的! 见王凤双眼通红地望着他,岳文赶紧道,“行了,陶主任从公安局往那赶了,”他心里莫名一阵心疼,长吁一口气才道,“你放心,去吧,水泥厂那边,有我!” 王凤紧抿着嘴唇,头一低朝车子快步走去。 岳文看看黑八,“估计你大舅哥没事了,嗯,你跟郎建萍说说。” 黑八立马高兴起来,他看看蒋晓云,“等我一会儿。”这就笑着朝楼里跑了进去。 蒋晓云看看岳文,似乎有许多话要讲,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互相看看,慢慢走近,蒋晓云的眼睛更不敢看岳文了,倒是岳文先开了口,“你最近好象瘦了……” 蒋晓云眼睛一眨还没回答,王凤的车却倒了回来,车窗玻璃慢慢降了下来。 “王凤,你现在能开车吗,要不我送你吧?”蒋晓云道。 “我还行,”王凤道,“有件事,”她似乎很是踌躇,看看岳文,突然好象下定决心似的,“我爸说过,他会出事,他说,有个笔记本,就放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岳文与蒋晓云对视一眼,这,就不同寻常了! 但这个笔记本弄不好是个烫手的地瓜,从小在官宦家庭中长大的蒋晓云与在风雨里闯荡过的岳文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公安局的权限管不着,岳文不想生事,一时间,现场一片静寂。 但有一条,大家都明白,笔记本不放在公司里是对的,如果放在公司,被抄走是迟早的事。 王建东本身是搞房地产的,家里几处房子那不是什么稀罕事。正所谓,狡兔三窟,王建东深谙此道。 “公司,你爸肯定早有安排。”为什么王建东会选择陶沙作法律顾问,而不是选择一向有往来的戚力群,看来也是早有打算,“至少陶主任会在法律层面上帮你,但你在公司有职务吗?” “嗯,”王凤点点头,“上个周任命我为公司的总经理。” 噢,这就好办了,法律层面和人事层面上看来王建东都早已开始布局,那王凤掌管公司可能并不是什么难事了,说不定,杀魏延的马岱都已经安排好了。 “今天,你与陶主任去,只做一件事。”岳文嘱咐道,“等会儿,我再给陶主任打个电话。” 王凤与蒋晓云都直直地看着他,“什么事?” “开除人!” 王凤脸上慢慢舒展开来,可禁不住马上又充满了悲伤,“你与我爸说到一块去了。” “你爸?”岳文不解道。 “我爸前天还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来接管公司,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威,”她看看岳文,“开除的人选都选好了,就是我们地产公司那个副总,以前在建设局做副局长的,丁汝芬。” 岳文不禁凛然了。 王建东可谓是算无遗策了,女儿的每一步都给她想好了,开除这个建设局退休聘请到公司的副局长,副处级干部,足可以立威,而且,开除的又是一个女性副总,也能避免将来两个女人闹矛盾! 不过,看来,形势也是万分凶险,否则,王建东也不会这样殚精竭虑,步步为营。 那个阮成钢与陶沙说的人到底是谁,能让家财万贯的王建东如此忌惮,连退路都想得这么周全,简直是从容赴死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笑道,“三胖子继位之后,元老不服啊,所以,他要选择立威,他的方式是炮决或者处决,而我们只能走开除这一条路,王凤,你会行的,”岳文打气道,“你爸想得这么周全,他一定会没事的。” 王凤看看他,却是满脸凄苦,父亲这些日子很反常,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以他商场中三十年看人的经验,你会帮我的。” “我肯定会帮,”岳文拍拍反光镜,“快去吧。” 王凤又看看他,车子慢慢朝小区大门驶去。 是的,我肯定会帮,帮王凤就是帮我自己,帮水泥厂就是搬迁大集,这个账,王建东看来也早替我算好了。 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岳文禁不住一阵心惊,最近的事太多了,指不定又是哪里出事了。 “岳主任,你快过来吧,齐子波想造反!”周厚德这个老实人在电话里几乎吼上了,看来水泥厂那边的情势也不容乐观。 他匆匆叫着黑八上车,蒋晓云给他带上车门,却仍是一脸雪霜,只是轻轻嘱咐道,“凡事小心。” 岳文点点头,猎豹疾驰而去。 ……………………………………… ……………………………………… 齐子波,也是水泥厂的副总,排名仅次于王建东,还在周厚德之上。 王建东除了水泥厂之外,还在外面开了地产公司,而齐子波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自己在水泥厂的优势,也开起了建筑公司,承揽全区的建筑工程,王建东那里的工程他也没少做。 黑八车子子开得飞快,上了公路之后,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把车上安装上了警笛,一路警笛,来往的车辆纷纷避让。 他窃笑道,“蒋晓云知道你订婚了吗?” “滚蛋,都什么时候了,”岳文有些烦躁,“你再说,我把你跟郎建萍的事搅黄了,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黑八吐吐舌头,猎豹在警笛声中如入无车之境,朝着芙蓉街道快速驶去。 嗯,现在有人想要水泥厂乱起来,乱中取粟,那我就要稳,稳定压倒一切。 猎豹飞快地驶进水泥厂,直朝小树林而来,远远地,岳文就看见小树林里聚满了人,齐子波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正在跟一帮工人说话。 第117章 我给大家算笔账 猎豹的速度很快,车子“吱”得一声,停在了齐子波身后,吓得齐子波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恼怒地盯着这个不速之车。 岳文的猎豹,这小半年来经常出入水泥厂,水泥厂的职工没有不认识的,齐子波也熟悉,有意见归有意见,这恼火与埋怨也只能藏在心里。 周厚德迎了上来,眉头紧皱,悄悄道,“你上午说的事,应验了。” 呵呵,岳文笑了,这动手也忒快了吧,看来真是迫不及待了。 他四下一打量,却只有齐子波一人在,并没有见到戚力群等人的身影,齐子波见岳文看他,吩咐一个工人给岳主任拿把椅子,自己又在椅了上坐了下来。 “他们鼓动工人卖地,说是能分现钱。”周厚德又道。 “我知道,”岳文轻松道,可是也只是嘴里轻松,心里却绷得紧紧的,因为他知道,在眼前利益唾手可得之时,很少有人绷得还会去想长远的事情,特别是这些多少年穷过来的工人,工资一直拖欠着,手里没有几个活钱,当一块肥肉摆在跟前时,当听说很快能分钱时,他们不会再想其它,只会一条道走到黑,这,就是人性! “岳主任!”齐子波对这个小伙子很尊敬,有志不在年高,能力不在年龄,现今这个社会,你就是个痞子,你拳头硬,别人用得着,那也对你要尊敬。 岳文,这两年办的事,可以说在整个芙蓉街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子波自忖不如施忠孝,更赶不上中油化的实力,他不敢直接跟岳文叫板。 “吃了吗?”岳文下了车才感觉肚子里“咕咕”直叫。 “吃了。”齐子波在椅子上欠欠身子。 “刘平,看看食堂还有什么,给我拿点过来。”岳文喊道,刘平是一青工,跟大灰狼关系不错,见岳文单点他的名字,笑着象中了奖一样往食堂跑去,黑八一看,急忙喊道,“给我也弄一份”。 “有事?”岳文乜斜着眼看看齐子波。 “嗯,”齐子波有些尴尬,“有点事。” “跟我汇报了吗?”岳文脸一沉,突然声色俱厉地问道,齐子波一愣,“水泥厂现在处于过渡阶段,王建东有什么事也得跟我商量,……你,站起来!” 齐子波有些尴尬,在场的工人也都不说话了,“岳主任,……”他到底不想在工人跟前折了面子,让个小年轻说训就训。 黑八看看岳文,一挤眼,笑着一撤椅子,齐子波“哎哟”一声就跌坐在地上,现场马上传来一片哄笑声。 齐子波尴尬地站了起来,岳文看看他,他却不敢动手。 刘平端着两份菜,后面大师傅用筷子插了几个馒头,朝这里走过来,远远地看见工人七嘴八舌笑着议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把菜放在椅子上,“岳主任,食堂里就剩下点豆角,郭师傅又给你炒了个葱花鸡蛋。” “谢谢郭师傅,谁还没吃,一起吃点。”他也不客气,也确实是饿了,拿起馒头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根本不把齐子波放在眼里。 他边吃边道,“水泥厂的地皮,任何人说了也不算,我们跟中建工签协议的时候,其中就有地皮用来发展大集收取租金的条款,”他夹了一块葱花鸡蛋,“这一点王董和周总都知道,如果违约,大家的股份就没了,将来也不能继续留在水泥厂了,是不是,周总?” 合同中根本没有这一款,在这里发展室内大集只是岳文的想法,但见他说得郑重认真,周厚德情不自禁点点头。 “王建东都抓起来了,谁知道这是真的假的?”齐子波面红耳赤大声嚷嚷起来。 工人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一句话,立马象在油锅里泼了一瓢水,炸锅了! 周厚德眉头就要挤在一块了,可是看看岳文,仍是大口咬着馒头,“刘平,给我弄点水去,你想噎死我啊!” “给你盛了一碗汤,嘿,让黑八喝了。”彼此年龄都差不多,平时他与黑八也熟,黑八看看他,“让你盛你就盛,哪那么多废话。” 刘平过去一把卡住了黑八的脖子,黑八立马憋得脸色通红,刘平这才吡笑着跑开了。 现场,经两人这么一闹,气氛立马轻松下来。 “王建东有事吗?说不定过两天就出来了,哪个民营企业家没有原罪?”岳文轻描淡写道,“再说了,水泥厂与中建设合作,与中建工合作,哪一条是王建东主意,都是周总与王凤带的头,你们看在眼里的,有他们在,你们还担心吗?” “不担心。”声音稀稀拉拉。 “声音不响亮啊,”岳文笑道,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接过刘平的汤来,“平,跟老郭说说,多加点碱,不怕馒头发黄,吃起来香……现在我们说到底是中建设的职工,不过现在是在过渡期,就是我、周总都不在了,水泥厂该怎么运行还怎么运行,有中建工在,你们担心什么?” 提到那个建材企业的巨无霸,工人们马上放心了,是啊,救命的合同和续命的合同都是岳文签的,有无王建东真的问题不大。 齐子波有些恼羞成怒,昨晚有人找到他,他权衡了一晚上,对方提出的条件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取代王建东在水泥厂的位置,地皮卖后还能分得一杯羹,就是将来盖楼,自己的建筑公司也能拿下一部分工程,何乐而不为? 既然上了船,那就不能退缩了。 “这一条款可以改,只要我们心齐,中建工也得考虑。”他前面并没有参与对中建工的谈判,对条款并不了解,见岳文这样说,他也跟着就梯上楼。 “改?呵呵,你说得轻巧,就你,怕是连唐总的面儿都见不着!”岳文把汤底突然泼向齐子波,齐子波狼狈地一闪,退到一边,他想上来理论时,岳文却根本不看他。 “我给大家算笔账,大家看能接受,我们下午继续干活,不能接受,我们下午接着说,不过工资可就没了,如果,你明天还不干,后天还不干,那大家的饭碗可没了,虽是过渡期,但也得按规矩来不是。” “岳主任,你就说吧。”工人们纷纷吵吵起来 “行!”岳文一挥手,现场马上安静下来,“大家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作一铺养三代!” “听说过。”工人们齐刷刷地答道。 “好,我们的想法呢,就是把水泥厂搬迁走,在这里发展商铺,将来这里的铺面钱,是谁的,还不是我们大家伙的?” “但,你要卖地,区里拿大头,开发商拿小头,真正能分到你头上有几发钱?” “这就好比是你原来有棵摇钱树,你非要把它砍了,刘平,这叫吃饱了怎么着?”岳文笑着看看刘平。 “撑的!”刘平大声道。 工人们都笑了。 “好,我就不多说了,谢谢大家陪我吃饭啊,我要睡觉了,就不陪你们了,大家愿意站就多站一会,消化消化。” 岳文说完看看周厚德,二人有说有笑地朝办公室楼走去,根本不看现场的齐子波。 “不是这样的,”齐子波见岳文与周厚德真走了,立马大声道,“将来的地租谁知道能收几年?万一大集发展不好怎么办?” “你快闭嘴吧,”刘平脸一沉,指着他骂道,“水泥厂不好的时候你出去开公司,现在好了你又回来瞎搅合,就是看你年纪大,再说我揍你,你信不信?” “真不是个玩艺!” “特么地,差点上他的当!” 老工人看看他,吐口唾沫,年轻工人不怀好意地看看他,慢慢围了上来,齐子波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岳主任,合同中有这一条款吗?”周厚德回头看看一众工人,和夹在人群里的齐子波。 “没有,”岳文吡笑道,“不过,我给唐总打电话,可以加上。” 第118章 清明上河图 马上就要中秋了。 开发区去往秦湾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秦湾去往沈南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而从沈南南下去往京城的人也多了起来。 廖湘汀、蔡永进、王晓书的车刚出了高速路口,秦湾驻京办副主任吕晓锋和平州驻京办主任李启迪就迎了过来。 廖湘汀是秦湾市委常委,吕晓锋这个副主任前来迎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我们的李主任两个月不见,又漂亮了,看来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蔡永进打趣李启迪道。 李启迪还不到四十岁,以前在工委接待处,原本就是蔡永进的部下,两人很熟,前年刚刚改任驻京办主任,她个子很高,人也长得漂亮,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那也赶不上我们平州的水土养人,都把廖主任养成了市委常委,把秘书长也养成了区委常委了。” 几个人都笑了,就连一向皱眉板脸的廖湘汀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几个人都上了驻京办的商务仓,“几位领导都请到了吗?”廖湘汀突然问道。 “都答应了,”李启迪笑道,“国家行政学院的鲍院长,交通部水运局的原局长、……发改委办公厅的赵良平主任、产业司的吴军司长、……301医院的鲁主任……” 今晚的这些客人,大部分都是平州人,也有几个秦湾其它县市的人,但这个日子,能把这么多领导同时请在一起,就很不简单了,李启迪这个女人,执行力很强。 廖湘汀却没有直接表扬李启迪,“嗯,鲁主任能来就不简单,他是首长的保健医生,……晚上安排两个套间,档次要高一点。” “礼品呢?”王晓书问道。 “就是我们平州的金石,价格很便宜,但是家乡的东西。”李启迪笑道。 “嗯,这是刚刚开发的礼品,”蔡永进看看又把眉头皱到一块的廖湘汀,“金镶玉也有了,也可以试着用一下,东西不贵,包装的盒子一定要上档次……” 他知道廖湘汀的规矩,基本不接受送礼,但一些茶叶或者衬衣之类的,他可以收下,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但也要适时还礼,如果这两样东西格较高的他坚决不收。 送礼呢,廖湘汀只送平州当地的特产,推介平州,宣传平州,价值不高,却很有意义。 “等会儿,我看看礼盒,廖书记提到的‘平州新区,金玉之城’八个字,一定要印在礼盒上。”蔡永进又嘱咐道。 作为工委的大管家,但又是区委常委,蔡永进的特点就是事无巨细,他特别推崇一句话——“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甚至直接就把这几个字挂在了办公室里。 “秘书长,忘不了,”李启迪的眼睛如秋水横波,“已经印上了,里面还有我们平州新区的宣传小册子。” “我就知道李主任心细,”蔡永进夸道,“今晚,他们一般不会带人吧,快八月十五了,都忙。” ………………………………… 客人们很守时,他们虽是在京为官,但家乡的父母官来了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他们并不是看重廖湘汀四十几岁就是正厅级的干部,前途不可限量,其实,就是山海省副省长来,发改委一个处长都有可能见不着。 李启迪准备了两个厅,来的领导加上蔡永进和秦湾驻京办主任武大伟差不多一个厅就坐满了,而王晓书陪着司机及驻京办的工作人员则在另一个厅。 宴席上的全是家乡菜,也全是家乡的海鲜,也不贵,红烧海参,海菜包子、红烤全虾、清蒸加吉鱼、蒜蓉粉丝蒸扇贝…… 酒本来安排了其它的酒,可是水运局的原局长非要喝秦湾自己的酒,大家就都换成了秦湾啤酒。 廖湘汀平时紧皱眉头,可是到了京城,这眉头逐渐就理顺了,三杯啤酒下肚,更是眉开眼笑。 “平州核电站,可能明年要有结果了。”发改委办公厅赵主任夹起一个扇贝,笑道。 廖湘汀也放下杯子,脸上却换上一幅叫苦的样子,“在座的领导都是秦湾人,我也不说假话,平州四十八万老百姓早也盼,晚也盼,为这座核电站都盼了快二十年了,……不行,我得单独敬赵主任一杯酒。” 蔡永进马上站起来,敬在座的其它领导。 赵主任笑着站起来,廖湘汀却绕过来,两人一碰杯都喝了,赵主任又轻轻地说了几句,廖湘汀伸出手来,两人的手重重地一握,这才又回到座位上。 “前天与中建工黄总一块吃饭,听说中建工在我们平州投了一个汉北水泥厂的大项目?”原局长笑道。 “嗯,就在西部工业区,将来可是要辐射汉东,辐射汉北,总部也在我们平州。”说起项目,说起工作,廖湘汀很兴奋, “这个项目投资少不了,黄总对平州的干部赞不绝口,说这也就是平州的干部,要不唐总也不会同意在平州建厂!”原局长又道。 廖湘汀笑了,“我们的一位年轻干部,为这个项目,出力不少,到飞机场截唐总,在唐总房间外面等了一晚上,下了大力气!” 原局长似乎也有些感叹,“我们的家乡有这样的干部,都是廖书记领导的好,来,我们一块敬一下廖书记!” 廖湘汀马上也举起杯子,“我们敬一下各位领导,老乡!” 众人都站了起来,杯子响亮的地碰在一块,金黄色的液体顷刻从杯子里流进了嘴里。 “申城的申东新区、津门的滨海新区我们不能比,将来我们的目标是要在全国的开发区中前入前三!” 喝了酒,廖湘汀似乎话也多了起来,人也变得更有激情。 “好!” 众人一片叫好,都是久历宦海的人物,虽然有不同意见,但也不表达出来,大家都知道开州开发区现在的实力,廖湘汀的目标似乎有些远。 “廖书记,听说咱平州要建新区?”鲍院长笑道。 “这正想跟您汇报,”廖湘汀笑道,“行政楼马上就要封顶了,辛河的改造很顺利,芙蓉街道段年底前就能完工……”廖湘汀如数家珍,“各位领导过年回家,蔡秘书长可以安排各位领导视察一下新区建设。” 发改委产业司司长吴军笑着说道,“说起辛河我就想起了周疃大集,我姥姥家就是周疃的,小时候赶大集,大集上什么也有,我舅舅给我买一斤油条,现在油条都装在塑料袋里,那时候就用马镰草捆着,吃起来又香又甜,啧啧,真好吃!” 他这一说起周疃大集,在座的平州籍领导马上来了共同语言。 “从针头线脑、面人糖瓜、红白喜事用品到蒜臼子、面板、香炉等,什么都能买到。”国土部人事司的魏司长不胜感慨地说道。 “谁没赶过周疃大集,俺娘做的鞋垫子,每个集都要去卖,靠鞋垫子养活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供我上的大学,老娘走我也不在家里,正在南方调研……”鲍院长的脸红扑扑的,但眼睛里涌出一片泪花…… 蔡永进很精明,马上提议道,“我提议,大家一起举杯,为我们的母亲喝一杯。” 众人都举起了杯子,鲍院长也举起了杯子,眼圈仍有些红。 可是放下杯子,话题仍然围绕周疃大集展开。 “快八月十五,我记着小时候大集上卖的月饼还是红绿色的丝子,但是很好吃!”鲁主任笑道。 “那是用西瓜皮做的,”吴军马上笑着补充道,“我小时在大集上最爱吃2毛钱一碗的脂渣烩饼。那时候,摊主在大集上支一口大锅,每次开锅时,那个香哟,口水就顺着嘴角直往外流。” 廖湘汀看看蔡永进,这一众领导争相回忆起年轻或小时候赶大集的事,基本上没有他们插话的份了。 “大集上人多,我都挤掉了,害得俺娘满集喊我的小名,涛涛——”办公厅的赵主任把手放在嘴边,他学得惟妙惟肖,众人又笑着举起了杯子。 “前年我回老家还赶过一次周疃大集,”央视的一个主任笑道,“我要了一碗羊汤烩火烧,唉,那个滋味,什么也不用说,就是家乡的滋味!” “我记着有一年大学暑假回家,我二哥结婚,我跟他到集上去抓猪,那时准备结婚,男方家里都需要提前养一头猪,而抓猪崽只能去周疃大集……” …… 说起了家乡,说起了大集,一个个领导都放下了架子,摘下了面具,气氛好得不能再好! “我看,这周疃大集啊,”鲍院长举起杯子,“就是当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第119章 探班 “好!” 众人又是一片叫好声,不为鲍院长的官职是这几人当中最大的,就为这份家乡情结,就为这份对周疃大集的自豪。 另一个厅里,不时有人朝这边张望,王晓书也不时走过来看,虽然司级干部在京城里如过江之鲫,但在这个讲究低调、秩序、城府的官场上,能喝成这个样子、一阵一阵的轰然叫好,还是让秘书与司机们惊诧不已。 “廖书记,我听我二舅说,大集要搬,”吴军笑道,竟拿过服务员手里的酒瓶,亲自走到廖湘汀跟前,给他倒酒,“几百年的大集了,也算文物了,都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国家发改委产业协调司设有石化化工处、冶金建材处、机械装备处等处,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开发区现在的支柱产业就是石化化工,现在重点发展的就是机械装备,看似都离不了这个老乡的支持,虽然他只是副职。 廖湘汀赶紧站起来,却绝口不提大集搬迁的事,“让吴司长倒酒,还让不让我喝了。”仍然是到了京城和省里惯有的眉开眼笑,彬彬有礼。 听话听音,蔡永进对这些人的的关系了如指掌,吴军的二舅就是周疃村的书记,周疃大集如果搬离了河道,搬离了周疃村,那也不叫周疃大集了,相应,周畔村的诸多便利、好处也就没有了。 这是作说客来了! 蔡永进笑着站起来,现在正是考验秘书长的时候,丑话不能让廖湘汀说,蔡永进自己说,还要说得圆满好看。 “吴司长,大集搬迁,不是人想搬,而是天想搬。” 蔡永进一句话,就把众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廖湘汀见吴军回到座位上,起身给身边的鲍院长和原局长每人抓了三两个大虾。 “各位领导不知道,八月份,大集又被水淹了,当时差一点就淹到老百姓家里,全区所有机关干部,不管哪个局哪个街道的,都集中到辛河两岸抗洪救灾,”蔡永进道,“当时,下午三四点钟吧,天黑得手指头都看不清,河道里全是哭声,河里漂得什么也有,我们到最后,还是把闸门炸了,才把洪水泄下去……”他讲得绘声绘色,众人也听得认真仔细,“当时上到省里、市里下到我们区里的领导,谁都提心吊胆,万一出现人命怎么办?!” “是,蔡秘书长说的是,”交通部水运局原局长道,“我就经过一次,当时我还上小学吧,要不是拉着俺娘的手,早把我冲走了!” 蔡永进要的就是这个有人配合的效果,他马上道,“一到汛期,从区里到街道,都绷着根弦,就怕来场暴雨,上游来水,下游来不及上岸,……我们的打算是,将来大集搬迁之后,沿河全部改造,建绿地、建广场、建公园,让老百姓在家门口就能休闲娱乐,到时候还请各位领导回家的时候能过去指导指导。” “好!”央视的主任第一个喊出好来,“让山海电视台作个专题片,可以到中央电视台播一下。” “那就先谢谢李主任了,”廖湘汀笑着举起杯子,“我们宣传部杨部长这两天肯定也会联系您,我们想在中央四套上个城市形象的广告。” “没问题。”李主任一口答应下来,这是给央视送钱来了,并不需要他协调,他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廖书记,我记着大集以前就搬迁过,搬了几次?”吴军不动声色道。 廖湘汀是谁?也是从万千机关干部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吴军朝哪甩屁股,他就知道他朝哪里尿尿。 “解放后搬了四次,五四年一次,六八年一次,八二年一次,八五年一次,”廖湘汀笑道,“现在是第五次。” 发改委办公厅赵主任马上道,“搬了四次,又都搬回来了,什么原因?” 在座的众人都是人精,马上感觉到里面有事,一个个都缄口不言,廖湘汀却笑道,“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他想想还是说道,“五四年那一次,是商户自己又搬回河道里了,后面三次,种种原因吧,又都回来了。” 吴军马上笑着说道,“看来,周疃还是块宝地,离开周疃真不能叫周疃大集了,老祖宗选地方也真会选,廖书记,大集能不能不搬离周疃村,也算延续周疃大集几百年的历史,也给在外面的老乡留下点回忆?”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一时间,在座的领导虽然没有口头支持,但一个一个都纷纷点头。 “只要搬离了河道,没有危险了,周疃大集还是周疃大集,……我们也可以为家乡做点事,区里可以打个报告给山海省发改委,争取一部分资金,这个,我就能做!”吴军看看廖湘汀,“报告的名义,我跟那边的林荫处长说一下,她也是我们开发区的儿媳妇嘛!” 为家乡争资金、为家乡做好事,是家乡的父母官拜会这些在外当官的老乡的原因,也是他们引以为豪的造福乡梓、惠及邻里的好事情。 廖湘汀笑着站起来,蔡永进也笑着站起来,鲍院长笑道,“小吴,算是给家乡办了件好事,来,我们一块喝一杯,为平州,为周疃大集,祝愿我们的家乡明天更好!” 众人纷纷端起杯子,蔡永进看看廖湘汀,水泥厂那边的设备都搬走了,芙蓉街道正在动员,这时候突然插进一杠子来,怕是芙蓉街道前面的工作就打了水漂了。 “吴司长的提议,可以考虑。”廖湘汀笑道,“永进秘书长回去后拿出个意见来,具体情况,要让群众满意,领导满意,把好事办好,实事办实!” …………………………………… …………………………………… “探班?” 岳文乐了,这些日子忙得焦头料额,大集搬迁的前期动员工作在经过半年的酝酿之后,已经正式开始了。 可是又遇到八月节,他上面还有对应的各个口子,他也都要上去跑一跑。 工作不累人,说这些无用的话、办这些无用的事、喝这些无用的酒、送这些无用的礼,才最累人! 就在他在办公室里开会时,阮成钢把电话打了进来,“我靠,哥哥,小弟哪有你那么潇洒,”岳文叫苦道,“你手下多少人,我手底下才几个人?!”他看看黑八等人,马上又想起了宝宝。 阮成钢刑警大队大队长的职务并没有撤销,刑警大队也有办公室,许多事办公室主任就给他处理了。 “那你就赶快提拔,”阮成钢难得笑了,“你真不去?我现在开车去接老大,那个剧组马上就要杀青了,杀青了就撤了,你到京城再去见你喜欢的那个左青,怕是一时半会也见不着了!” “好,去!”岳文一咬牙,去特么地什么关系,去特么地什么走访,老子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 跟两个哥哥在一起,他还是学不会放下,陶沙手头那么多案子,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毫不含糊。 阮成钢去京城听演唱会,也是上午定了,下午就到了。 就自己,最年轻,论起玩来,赶不上两个快四十岁的哥哥! “哎,你们等我啊,算了,我不开车了,我的车丢份,坐陶哥的车吧,Q7,有档次!” 第120章 鲍翅楼 上了陶沙的车,黑八直接开着猎豹回了街道,明天又是周末,岳文决定,也要来一次关掉手机、尽情享受的放松之旅。 陶沙仍是一身黑色的紧身西装,阮成钢却是一身中式对襟大褂,而岳文雪白的衬衣配上深蓝色的牛仔裤,三个人,三种不同穿衣的风格。 “老大,到哪儿?直接去片场吗?”看看时间不早了,岳文的车速提得很快,不得不说,特么地,Q7就是比猎豹强,提速快,车还沉稳。 “成钢安排,费用我出。”陶沙笑道。 平时在一块吃饭,陶沙就从没让岳文掏过钱,知道他是挣死工资的,他的包里平时都是放着几万块钱,随用随取。 阮成钢笑道,“也不是我安排,有人安排了。” 陶沙与岳文都以为他在秦湾的朋友安排了,也没有往深里细问。 “成钢,他们今天的戏还有夜场吗?”陶沙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估计赶到秦湾得到晚上十点了。 “不行,我得给老婆打个电话,她特喜欢陈明道!”岳文开着车就要往外掏手机。 大学里,有一阵子,每个宿舍到了晚上都看《康熙王朝》,这种老牌帅哥,最能打动小姑娘的心。 “打住!”阮成钢与陶沙同时叫道,陶沙一拍扶手,笑道,“我们去了是看姜丽和左青的,请她们吃饭的,我们都不带老婆,带老婆多煞风景!” 阮成钢在车上烟斗照抽不误,“带老婆干什么,离开老婆不能活吗?” 岳文笑道,“能活,也罢,那我们就自己活动!” 车子的性能很好,到了二百仍不见发飘,阮成钢却还不知足,一个劲地要求岳文加速,奥迪在漆黑的高速公路上如流星划过,后面的车一会功夫就只能看见两只若隐若现的尾灯…… 车子进了市区才不过九点,阮成钢掏出手机联系起来,那边有些啰嗦,阮成钢很不耐烦道,“直接说去哪吧。……鲍翅楼还是蟹王府?……嗯,那就鲍翅楼吧。” 鲍翅楼,岳文没有去过,只听说价格齁贵,里面纯是鲁菜和粤菜,以燕鲍翅参为主,可以说是那个时候秦湾数一数二的饭店。 陶沙看看坐在后座上的阮成钢,“上次我们三个人花了两千多,今晚至少得七八个人吧,得小一万块钱。” 阮成钢在陶沙跟前不敢托大,“老大花得起,我也花得起,朋友请客,今晚没有夜戏,姜丽回京城了,左青只是答应出来吃顿饭。” 陶沙精明得很,“怕也是二场还是三场了吧?” “能请得动人家,就是给面子。”阮成钢道,“这还是龚晴出面,左青不好驳她的面子。” 龚晴也是秦湾人,出演过四大名著,也是少有的美人,岳文一拍方向盘,“呵呵,不看左青也罢,光看龚晴也够了!” 陶沙取笑道,“这可是个大美人啊,年轻时号称古装第一美女,成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刚分配到平州时,还把她的挂历挂在床头上。” “老大,记性就是好,”阮成钢也笑了,“我们这个岁数的谁不喜欢龚晴啊!” 鲍翅楼的装修很是豪华,豪华得简直不象吃饭的地方。 在包间里刚刚坐定,门就被推开了,岳文一愣,梁莉笑语嫣然地走了进来,后面紧接着就是龚晴和一个年轻的美女,大概是助理之类的。 龚晴的脸上一点也见不到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么温婉动人,风姿绰约。 陶沙与阮成钢立马站了起来,岳文暗笑,在青年时代的偶像跟前,陶沙与阮成钢竟有些拘谨。 “这位就是大美女龚晴,”梁莉笑道,她的嘴唇好象纹过一样,唇形很漂亮,今晚,她仍穿了一身巴宝莉,深绿和白色的搭配,露出纤长的美腿,让人不忍移目,“不用我介绍吧?” 阮成钢忙把烟斗灭了,又亲自打开窗子,陶沙却笑道,“不用介绍,天下谁人不识君。” 岳文暗笑,陶沙,虽然酷爱西方文化,但一向以文人自居,见到年轻时心仪的美女,拽两句诗也不足为怪。 阮成钢却笑着走上前来,这一身打扮,成功地引起了龚晴的注目,“龚……”他一时有些犹豫,在机关里久了,商场与官场的人物后面都可以加上某长和某总,怎么称呼这位演艺界的美女?叫小姐,岁数与称谓都不合适啊! 梁莉很善解人意,“我先来郑重介绍一下吧,龚晴,古装第一美女,出演过四大名著,也是我的好姐妹。” 岳文看看陶沙,又看看阮成钢,这两位,面对梁莉,这戒心好象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六只眼睛都不眨眼地盯着龚晴,当然,陶沙是四只眼,现在,四只眼都闪着光。 “这位是我们平州首席大律师,平州律师事务所的陶主任。”梁莉笑着介绍道。 龚晴一伸手,陶沙更激动了,赶紧伸出手,握住龚晴的手,“陶主任,幸会。”龚晴轻轻笑道。 “幸会,幸会。”陶沙很精明,干脆没有称呼。 “这位是我们平州公安局的阮局长。”梁莉又介绍道。 龚晴又是伸出手来,阮成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两个是什么人啊,岳文暗笑,不就是青春时代的偶像吗,至于成这个样子吗? “这位是我们平州的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岳主任。”梁莉介绍道,“刚工作半年就已经是副处级领导了。” 这个社会有些浮躁,称呼人没有官职就愿意给人在后面加上官职,几个官职的那就称呼最大的那个,岳文虽然不是副处级,也让梁莉介绍成了副处级的街道办副主任了。 “前途无量,你好,岳主任,”龚晴的声音很好听,手也软若无骨,岳文笑道,“幸会,龚老师。” 他这个岁数,称呼一声老师没什么不妥。 “先入席吧。”梁莉笑道,眼如秋水,眉共春黛,看一眼岳文,饶是岳文满身满心戒备,仍不由心头一漾。 “左青今晚还有一个聚会,等会儿她直接过来,”龚晴笑道,“我们先吃饭吧,不用等她。” 这演艺圈也是一个圈,圈子虽然有自己的规则,但有一条与其它圈子一致,那就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一晚上的饭局是要赶好几场的。 “您还没吃饭啊,梁总不早说,”阮成钢一下变得很殷勤,“服务员,上菜,梁总,有龚老师在,我看就行了,我们就陪龚老师吃饭。” 梁莉笑道,“你的龚老师刚下飞机,就直接赶过来了。”看样子,是梁莉去接的机,这梁莉手面还真大,三教九流,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菜上得很快,服务员一面布菜,一面介绍,龚晴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陶沙热情地举起酒杯,“我先说啊,谁都不准跟我抢,”阮成钢也举起了杯子,见状只能微笑着把杯子放下,“龚晴,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虽然知道你也是秦湾人,但就好象在天上,我们好象在地上,今天,你终于飘落一回凡尘,让我们几个从年轻时就崇拜你的粉丝终于见到了真人!” 他说得热情洋溢,龚晴却笑着摆摆手,刚要解释,阮成钢却打断了她,“我们刚才还说呢,我刚毕业就把你的挂历挂在床头上,晚上不看看你,睡不着觉。” 龚晴一下笑了,笑得花枝乱颤,陶沙与阮成钢却有些傻了,也都傻傻地陪着人家傻笑。 “陶主任,阮局长,过奖了,来,我们一起喝杯酒,我也敬一下家乡的三位领导。” 第121章 孙悟空与铁扇公主 虽然阮成钢讨厌喝红酒,还是一饮而尽。 这酒喝得很痛快,龚晴也象老朋友一样,很放得开,当阮成钢试探着邀请她方便的时候到开发区做客时,龚晴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她这次回来是看望家里的老人的,马上就是中秋,陪老人一起过节,岳文吃着海参,看来这些明星也与普通人大致差不多,也有父母,也有朋友,不同的就是银幕荧屏给他们镀上了一层光而已。 龚晴很健谈,她正历数从秦湾走出去的明星,老一辈的,年轻一辈的,为数还真不少,看来,家乡观念也都挺浓的,估计也经常会在一起聚聚。 龚晴的手机响了,她却仍是笑语嫣然,助理轻轻道,“左青到了。” 还没等龚晴站起来,梁莉马上道,“你们先吃着,我下去迎一下,”龚晴毕竟是前辈,让一个前辈去迎一个后辈,没有道理,但这个局却是以龚晴的名义召集的,所以梁莉代表她出迎最合适,梁莉看看岳文,“岳主任,左青是你的偶像,你不能干坐着吧!” 岳文笑着一抹嘴巴,“那我就跟梁姐一块跑一趟。” 他跟在梁莉的身后出了门,梁莉姣好的身躯隐藏在这一身雅致的长裙里,却露出两截雪白的玉腿,随着裙裾摆动,香气阵阵袭来,这种成熟的醉人的风韵,让走过路过的食客都纷纷回头。 花气袭人知昼暖,鹊声穿树喜新晴,岳文脑袋中突然冒出陆游的两句诗来。 “小岳主任,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啊,”两人在门外站定,可是车还没到,梁莉趁机笑道,“等会吃完饭,能赏光喝杯茶吗?有些问题我们沟通一下,误会解开就不是误会了。” 这种场合,岳文不好煞风景,“行,那我听姐安排。” 梁莉对他的态度好象在意料之中,她正要继续说,一辆丰田商务就慢慢停在了门前,门开了,左青从车上走了下来。 红色的卫衣,胳膊上还有三条白色杠杠,就象小时候穿过的秋衣一样,噢,这是怀旧风吧,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加蓝色的牛仔裤,红白蓝三色,气质清新,赏心悦目,青春逼人。 灯光下,看得出,左青一脸素颜,不施粉黛,皮肤真是不要太好! “你好,左青,”梁莉笑着伸出手来,“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她看看岳文,“这是我们开发区的岳主任。” “你好,”岳文笑着伸出手来,左青笑得很甜,“岳主任你好。” “龚姐在楼上等着呢,到楼上说吧。”左青还并不出名,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惊诧于她的气质,纷纷侧目或驻足。 龚晴、阮成钢、陶沙早已站在了楼梯门口,龚晴笑着伸出双臂,“青青,好久不见!”声音很热情,热情地象六月的沙漠。 两人轻轻一抱,梁莉也笑着站在一旁,三位美女横空出世,来来往往的食客纷纷议论,却都是指着龚晴的多一些,毕竟在这里吃饭的年轻人不多。 进了包间,陶沙才热情道,“坐坐,先请坐,左青老师,我们也都是你的粉丝,看过你演的《楚汉演义》。” “先吃点,原汁野生鲍鱼。”阮成钢也很殷勤。 “谢谢。”左青一笑,很有礼貌,汤勺轻轻搅动,却不见下筷。 龚晴笑着介绍道,“左青最初入行是在江文的电影里吧,后来做过一段时间的主持人,这次是与陈明道搭戏吧?” “嗯,我在里面演一个医院的女医生。”左青笑道,笑容很灿烂,就象纯净的天空,纤尘不染。 后来,岳文才知道,左青就是靠着这部戏里面那个心无城府又不失机敏的角色被全国观众所熟知。 “龚姐,我敬杯酒行吗?”左青笑着站起来,龚晴带头,众人马上鼓起掌来,几个服务员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包间,在一旁崇拜地看着。 “秦湾是个好地方,秦湾人也太热情,我就敬敬我们美丽的龚晴姐,这位梁姐和三位……”她看看岳文,“三位领导吧!” “我先喝,我先喝,谁也不准跟我抢啊。”岳文开始调节气氛,他伸杯与左青一碰,一口气干了。 不待众人说话,他又拿出手机来,“青青老师,能合个影吗?” “我可不是什么老师,”左青的声音也好听,笑起来也很灿烂,“当然能,等会我与龚姐也照一张。” 龚晴笑着点点头。 岳文轻轻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左青一侧,他试探着又把头靠近左青,立马一股清香直冲脑海,这不是脂粉香水气,而是女人身上真正的清香。 “好了,好了,”阮成钢道,“照完了,给我们与龚老师、左青小妹也合照一张。” 几个人摆好姿势,只听得包间里拍照的声音和欢快的笑声。 几个服务员趁机也走过来,龚晴与左青也不拒绝,笑得依然那么灿烂。 “龚姐,各位领导,晚上还要对剧本,不能让剧组里的各位老师等太久,实在抱歉,我得先走一步了。” 众人都知道,她能出席是看龚晴的面子,挽留几句就把她送上了车。 “莉莉,三位领导,实在抱歉,我也得走了,”龚晴笑着看看大家,“刚下飞机,还没回家看老头老太太哪。” 这句话说出来,谁也不好再挽留,梁莉忙道,“那这样,龚姐,我让司机送你,这几天你在秦湾,就让他一直跟着你。” “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大家都是老熟人。”梁莉笑得很大气,也很温暖。 几个人一一与龚晴握手,岳文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看陶沙与阮成钢,陶沙也在看手机,却仍是一脸笑意,阮成钢看看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手机信息是阮成钢发过来的,只有个十三个字—— “王建东心肌梗塞于看守所离世。” 岳文心里一沉,他看看大家,勉强笑着把手机装进裤兜。 “这么好的一桌酒席,别浪费了,我们上去接着吃。”阮成钢看看大家。 梁莉却笑道,“阮哥,陶哥,小妹有个请求。” “说。”一身对襟大褂的阮成钢很大气,也很霸气。 “我想借岳主任两个小时,找岳主任有点事。”梁莉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美目顾盼,让人心动。 阮成钢看看陶沙,突然笑了,“老妹,你不会是想找我兄弟握手吧?我兄弟还是雏儿,正好给调教一下!” “去你的,岳主任能看中我这个老大姐,是有些误会,我想跟岳主任解释一下。” “行,那我们就不管你们了,”阮成钢笑着往楼里走去,陶沙一句话没说,看着梁莉上了一辆奔驰,又看看岳文,“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阮成钢笑道,“你也太小瞧岳文了,金鸡岭一路闯过来的人,我不信会让梁莉给收拾了?……老大,梁莉是有道行,可是她就是铁扇公主,能吃得了孙悟空,到最后还得把孙悟空给吐出来,要不孙悟空在她肚子里,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第122章 小鹿乱撞 陆虎、奔驰、知名女演员、豪华海鲜酒楼…… 路桥公司、建筑公司、周疃大集、…… 这就是岳文对梁莉的大致印象。 车里弥漫着一股高级香水味,黑暗中,一种暧昧也在悄悄滋生“梁姐,你这是往哪里开啊?”岳文嘴上笑着,心里却十足地戒备。 梁莉笑笑,伸手打开音乐键,却是梅艳芳的一首《女人花》。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 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车子一路疾驰,岳文却不再说话,梁莉也不说话,任流光 溢彩的大道上,车灯与路灯的灯光在车内摇曳、远去……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分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岳文慢慢降下车窗,马上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也吹醒了他 有些发昏的脑袋,“梁姐,有什么话现在说不行吗?” “马上就要到了。”梁莉笑道,“我知道你愿意喝茶,去年我到云南去,朋友送了我一点茶,都是纯料的古树普洱,树龄都在三百年以上,……你尝尝。” 车子慢慢驶进一个小区,岳文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小区内都是独栋或联排的别墅。 车子慢慢在一处别墅前停来,梁莉笑道,“到了,下车吧。” 岳文看看小区里,灯光不多,住的人恐怕也不多,在这个寸土寸金的秦湾,他与葛慧娴有套六十多平米的老房子,都感觉象是头上掉了馅饼,在这里有坐别墅,那得是一笔多大的财产。 而同是秦大毕业生的梁莉,恐怕,恐怕在秦湾的房子不只这一座别墅吧。 梁莉很是善解人意,轻声笑道,“那几年秦湾的房价还没起来的时候,我手头正好有几个闲钱,就全投在房子上了,……进去坐坐吧,”她见岳文仍有些踌躇,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我一个女人都不怕,还怕我吃了你?” 岳文笑笑,“梁姐这么漂亮,我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梁莉笑了,“那好,姐就给你个机会。” 岳文一糗,却不敢接话了,乖乖下车,跟在梁莉后面进了客厅。 别墅装修很雅致,包括客厅的穹顶与地板,全是红橡木。 客厅里也很干净,看来是定期有人打扫。 岳文要换鞋,被梁莉笑着阻止了,岳文也不坚持,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很柔软,他立马就有一种被包围的感觉。 梁莉自己换了鞋,鲜红的指甲盖点染在雪白的脚上,岳文禁不住喉头又是一动。 “你坐一会儿,我去拿茶。”梁莉烧上一壶水,笑道,岳文笑着点点头,他的眼光追逐着梁莉的丰臀,等不见了踪影,这才有时间打量这客厅。 他的目光慢慢停留在一幅油画上,画面是草原上的白桦林,旭日初升,叶子金黄,意境开阔而又深远,静谧而又深邃…… 音乐,音乐好似从楼上洒下来一般,悄悄弥漫了整个别墅,音乐充满了灵动与自然,班得瑞的音乐——《the sound of silence》。 突然,他的眼睛又直了,梁莉慢慢从楼上走了下来,她仍是穿着那身巴宝莉,但一双长腿此时格外清晰。 她好象没有看到岳文的目光,轻轻地在沙发上坐下,温杯、醒茶、冲泡……动作很是娴熟。 “有时,一个人,……阳光明媚的秋日,暖暖的午后,”梁莉脸上惯有的那种应酬式的热情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的笑,就象面对一个多年的朋友,或者,或者是自家的兄弟,“听着音乐,喝着茶,就这样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她突然又笑了,“你是喜欢热闹的人,爱蹦迪,能欣赏……” “我喜欢班得瑞的音乐。”岳文笑道,他拿起茶杯,汤汁深黄饱满,有种淡淡的陈香,他轻轻喝了一口,茶汤柔顺回甘,那种微微的甜,热腾腾地流淌到身体里,从口腔弥漫到胃和全身,让人很是满足,“好茶!” “那待会你就带着。”梁莉笑道,“别推辞,推辞就是拿姐不当自己人。” “那我能现在拿着茶就走吗?”岳文笑道。 “你舍得吗?”梁莉笑道,两道眉毛如弯月一般,两泓秋水勾人心魄,立马打消了岳文要走的念头。 她轻轻拿起茶杯,“姐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有些事情想说开,我知道,前面可能有不少误会,但今天姐在这里都把话挑明了,”她突然一敛笑容,正色道,“戚力群与我不是一回事,我是我,他是他,虽然他是我公司的法律顾问,他在我的公司也有股份,但我们不是一家人,他的账,你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岳文看看她,却没有说话,他轻轻地把茶给梁莉倒上。 梁莉感觉自己的话就象拳头打在了棉花包上,找不到着力点了,她的眼睛看着岳文,眼中似乎能氤氲出水来。 “还记得上次在京城一起吃饭吗?”岳文点点头,那恐怕是自己平生吃过的最好的一餐,“姐不容易,……但真不象社会上传说的那样,……我主要做的还是工程,开发区的,秦湾的,我不愁没有项目,当然,什么挣钱我干什么……” 岳文仍然没有说话。 “我手下也有几个人,生意场上,什么人也有,给你使绊子的,给你玩阴招的,所以,我守法但有时并不遵纪,这个社会就这样,有时好言好语行不通,还得拳头说话。” “但,我也是严格约束他们,佐藤,就是周疃大集上管理大集那个痞子,我们自己的海鲜生意,他也要插手,就这样打起来了,”梁莉说得云淡风轻,就好象在诉说别人家的事,完全与己无关。 “高利贷呢,我不干那个,那个是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戚力群与的事不能算到我的头上!” 岳文喝着茶,脑袋却如轴承一样飞快地转着,这是在撇清宝宝遇袭一事,就是因为这个,岳文停了梁莉的水泥供应,现在每天还有工程车在保鲜库门前“修路”。 “岳文,我其实特别赞同刘晓庆那句话,作女人难,作个名女人更难,你别看我现在是什么政协委员,其实姐就想安安静静地工作,平平静静的赚钱,可是,我能吗?” 梁莉似乎说得掏心掏肺,“现在这个社会,你要是没有点背景,你掏心掏肝给人吃,人家还嫌腥!姐,也是秦大的毕业生,也有头脑,我也想把企业做大,也想加入什么木兰会,把人生活成传奇……” 岳文微微动容,走南闯北,他是太知道民营企业、民营企业家的不易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干企业,有人觊觎的是她的钱,有人看中的却是她的貌,但各种骚扰是少不了的。 “商人是逐利的,这是商人的本性……水泥厂的地皮不只我一人盯着……” 梁莉轻轻拿起杯子送到嘴边,却点到即止,没有深说,但响鼓不用重捶,该说的却是一句没落。 “你看,光顾着说我了,姐看你对左青挺感兴趣,这部戏马上就要杀青了,没关系,到京城,姐再通过关系邀请她……” 梁莉慢慢倚在沙发上,眼睛如雾似水,朦朦胧胧,象春雨一样,让岳文的心潮湿起来。 突然,她的腿轻轻一抬,那雪白的腿就露了出来,轻轻地架在了另一条同样雪白的腿上。 这个姿式太特么诱人,岳文举起的杯子都忘了往口里送。 “吃萍果吧,”梁莉突然笑道,“你不是说过吗,二十岁的女人就象是青苹果,咬一口,虽然酸中带甜,但太酸,姐这个年龄的女人就象是熟透的苹果,颜色也好,吃起来更好,又甜又香!” 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诱惑了,岳文喉头上下耸动着,他努力想抬起屁股站起来,可是感觉屁股是那么沉,就象粘在了这沙发上。 梁莉笑了,慢慢站了起来,岳文也抬起头,他以为她要上楼,却没想到梁莉轻轻坐在了他的身旁,梁莉那充满了女人味的声音夹杂着身上的香气与热气就在耳边响了起来,“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you never know what you are going to have。” 岳文看看梁莉一张俏脸,一头精干利落的短发,又忍不住盯着绵延起伏的身子,他感觉在这寂静的秋日,心脏有如小鹿般乱撞,自己的心里已经着火,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了。 他一把搂住了梁莉,那朝思夜想的感觉马上令他眩晕起来,耳边梁莉的声音却如间关莺语,幽咽泉流,让花底一片湿滑,冰下立马融化成水 岳文咬咬牙,马上就要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他突然站了起来,快步朝门口走去。 不,不是走,是跑,待到跑出别墅,跑出小区,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123章 你得把老百姓放在心上 “什么,八月十五开常委会,不过节了?”岳文惊讶地看着陈江平,他刚从王凤家里回来,家里到处都是哭声,但令他惊讶的是,王凤忙里忙外,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陈江平不满地看看他,“书记、主任都不过节,常委们都不过节,我们过什么节?” 见这头叫驴不叫了,陈江平喝口茶方才继续说道,“常委会两个议题,第一个议题就是周疃大集的搬迁,另一个议题是交通局的,农村路网建设。” 两个议题其实都与他有关,一个是现在有关,另一个是将来有关,交通局负责的农村公路建设在全市排在倒数第一,谭文正和管委分管交通的刘主任不止一次发火、批示,可是就是扭转不了公路建设的颓势。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廖湘汀才起了动干部的心思,把自己的爱将陈江平放到交通局长的位子上,虽然从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到处局一把手看来是后退了,但只要在交通局长位子上做出成绩,又加上廖湘汀的看重,将来一个副厅是跑不了的。 “蔡秘书长从京城回来,给我打了个电话,”陈江平的脸上仿佛有些无奈,当着岳文他也不掩饰,“周疃大集的搬迁可能有问题。” 岳文拿起他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给他添上水,大集拆迁作为辛河改造芙蓉街道段最后的重头戏,涉及官、商、痞、霸,动哪一方利益都会有人跳出来。 “廖书记什么态度?”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把水泥厂迁走,难道就是为给他人作嫁衣裳?岳文有些气闷。“他不是没参加过七月份那次抗洪救灾,大集在河道里,卫生、安全、防洪等问题太突出了,不只街道,区里的领导恐怕也一直提心吊胆吧,……今年没淹死人,明年,后年,大后年,只要在河道里面,谁也说不好!” 陈江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也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周疃大集的问题,他往后捋捋头发,“蔡秘书长的意思,能不能搬离河道,但赶集的地点仍然放在周疃村!” “那其它三个村没意见吗?”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就有新要求,肯定是有人说了什么,岳文这脑袋,转得比轴承还快,马上想到了新问题,“据我所知,周疃村的书记有个外甥,但其它三个村也是谁都能托关系,就是退一步讲,不能托关系,村民还可以来求访,以后的罗嗦事、麻烦事太多!” “并且,我们事先拆迁了河道一侧的二百二十处房子,这些商户在新址都选了地皮,如果大集不搬,这些人闹起来也不好安置吧?” 这两层,陈江平也想到了,可是他是一把手,这些事不用他去操心,“你考虑一下,看怎么办合适,我还有个会。”他站了起来,“蒋主任说了,开常委会的时候,让你汇报。” “我来汇报?”一个副科级干部到常委会上汇报,这恐怕也是没有先例的,但这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倒是非常珍贵,岳文都有些感激黑脸的前领导蒋胜了。 “还有件事,你抽空再去一趟省里,找一下省发改委的林荫处长,可能有笔资金,看看什么时候能尽快到位。” 林荫,岳文心里一动,老天待我不薄啊,又能见到那位美女处长了,“行,那我明天就去。” 陈江平看他一眼,看得岳文心里发毛,“我是说,如果这两天没有事,我就去一趟。”他画蛇添脚地解释道。 陈江平拿起手包,有意无意地说道,“林处长的对象也是我们芙蓉街道的,飞行员,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岳文有些愣,这是个啥子情况呦? …………………………………… ……………………………………… 在办公室里熬了一下午,写了份汇报材料,又找党工委秘书李海燕给把把关,毕竟写材料不是他的强项。 但要把大集单独搬到周疃村,他怕是做不到,想起大集从搬迁以来的种种,他心里象被塞了一团棉絮似的,堵在胸口拿不出来,说不出来,好不难受。 “喝酒去。”叫上彪子开着车,又拉上宝宝,弄了点啤酒和海鲜,就直奔金鸡岭。 黑八让他留在了王凤家帮忙,见能与郎建萍在一起,黑八倒是什么也没说。 从工作到现在,一直在人家胡开岭家吃,在胡开岭家喝,八月十五和过年,他总是弄点东西去看看人家两口子,当然,也到老书记家走一遭,看看这个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文哥,金鸡岭现在真变了个样了!”宝宝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在家里却坐不住,他想回来上班,岳文不让,但有时吃饭时仍带着他。 岳文看看起伏蜿蜒的水泥路,看看路边窗明几净的三排瓦房,那是新的金鸡岭小学,再往前走,就是砖铺地的广场,金黄饱满的玉米、累累垂垂的花生,堆满了广场的,都预示着今年,仍然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在广场下了车,他顺手揪了几粒花生,“这是鲁花13号吧,花生果比白沙结得多。” 围着头巾摘花生的妇女笑道,“岳书记还知道花生的品种,”周围几个妇女马上笑起来,“知道你爱吃那种捡下来的蓖子花生,全村都给你留着呢。” 这种小花生就是没长成的,皱巴巴的,但吃起来很甜。 岳文也不客气,“谢谢五嫂子了,那到时候我来拿。” 他赫然发现老书记也在广场上的扒玉米的队伍里,他急忙快走几步,“老书记,你这个岁数,还种地啊?” “不种地吃什么?”老书记笑着拍拍手站起来,“这是开岭家的苞米,他一直在井下忙活,光老婆一个人在家操弄六七亩地,我和你大娘帮他扒几天苞米。” 他看看宝宝,“好利索了吗?” 宝宝一拍胸脯笑道,“早没事了。” “伤筋动骨一百五,这是有数的,”老书记的腰有些伛偻,见他拿起马扎,岳文赶紧接了过来,“走,中午到我家吧,等会儿让开岭也过来,中午让你大娘简简单单整几个菜,你陪着我喝两盅。” 正是农忙时节,胡家嫂子没功夫做饭,老书记想得很周全! “小岳,你看,现在的金鸡岭,老百姓的精神面貌,跟你去年刚来的时候,是不是不一样了?”老书记弯着腰,在前面慢慢走着。 “嗯,是不一样了,”彪子笑道,“村里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老百姓,怎么说呢,爱笑了,以前打个招呼也象是要跟人打架似的。” “分红了,手里都有钱了,心里的气也顺了,”老书记笑道,突然回过头来,“小岳,过节了,你心里还有什么气不通?” 岳文一凛,这个老书记哟,果然是人老成精,自己还是太嫩,脸上表现出来了? “还不是为周疃大集的事!”岳文努力轻松道,踏着脚下的石板路,跟在老书记后面,慢慢朝家里走去。 搬迁周疃大集可不象当初解决金鸡岭,问题还要复杂几倍,那个不露面的令阮成钢与陶沙噤若寒蝉的人,四个村的书记,大集上的霸痞,三千多商户,还有梁莉、戚力群…… 多方纠葛,想想都令人头痛。 这些人当中,有的为大集,有的为地皮,所以大集与水泥厂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遥相呼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宝宝被捅,看来象是阻挠迁集也象是为前面水泥厂的事报复,三方痞子大打出手,是为了大集,那王建东之死,肯定也是为了水泥厂的地皮。 梁莉,这个尤物,对自己放电,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疼与爱?! 再加上区里的态度模棱两可,想想都让人心烦。 “嗯,周疃大集几百年的历史了吧,”老书记慢慢道,“以前袁昂书记在的时候,也搬迁过大集。” “谁是袁昂书记?” “就是咱开发区第一任书记,”老书记笑了,“风风火火的,你有点象他,……小岳,记住,这世上没什么难事,金鸡岭以前穷散乱的时候,不也那么过来了,但有一条,你得把老百姓放在心上,只要走这条正道,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第124章 屁股与脑袋 农历八月十五,阳历九月二十七,秦湾市委经济技术开发区工委常委扩大会议如期召开。 第一个议题就是周疃大集的搬迁。 邱汇岳进会议室的时候还有些担心,“陈书记,要不我来汇报?” 工作不是你干的,原本你是街道办事处主任,你来汇报也在情理之中,但陈江平淡淡道,“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让他多些历炼。” 他现在在芙蓉街道的地位比当时的蒋胜有过之而无不及,岳汇岳看看正在跟宣传部杨部长说话的的经贸局长曹昆,二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很快,常委们就到齐了,正在大家小声谈笑风生之时,廖湘汀走了进来,后面紧跟着蔡永进和王晓书。 廖湘汀坐了下来,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材料,工委办公室提前几天就把材料要过去了,改了几遍才最后定稿。 特么地,搞文字太累了,锱铢必较,岳文看看同样坐在后排的政研室主任,前额的头发已经能看见头皮了。 “好,”廖湘汀抬起头来,“芙蓉街道……”他环视一圈,“到前面来。” 岳文看看同样坐在后排的陈江平,又看看在前排就座的蒋胜,站起就朝蒋胜走了过去,负责记录的王晓书赶紧朝旁边挪了挪,板着脸示意岳文坐到他的身边来。 岳文已经参加过一次常委会,但正式进行汇报还是大姑良上轿第一次。 后来,进了工委办公室后,他才知道工委、区委最讲究秩序与规矩,在哪里汇报就在哪里汇报,坐的位置是不能改变的。 岳文在王晓书身旁坐下来,离廖湘汀很近,可是廖湘汀根本不看他。 他定定神,开始汇报。他的的汇报很简单,第一部分是当前大集搬迁的情况,第二部分是大集搬迁中遇到的问题,第三部分,下步的打算。 常委们听得都很认真,都翻看着手里的材料,有的还用笔划出一条条杠杠。 “蒋主任,你有什么补充的?”岳文汇报完毕,廖湘汀目示蒋胜,蒋胜忙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 “芙蓉街道?”廖湘汀又看看坐在后排的陈江平,陈江平也笑着摆摆手。 岳文刚想站起来回到后排,王晓书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坐下,这个议题完了后再回去。” 岳文只得老老实实坐下,他看看一旁严肃认真的王晓书,却没想到年底,他就坐在王晓书这个位置上,也是一脸严肃认真地记录着。 “经贸局?”廖湘汀看看同样坐在后排的曹昆,“什么意见?” 曹昆马上站起来,很少见地直接亮明了观点,“我们不同意周疃大集搬到现在的秦湾水泥厂。” 靠,够直接的,岳文看看陈江平,陈江平也在看他,蒋胜一张黑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特么地,曹昆这货,常委会讨论的是如何搬迁大集,他一句话就把会议的方向给改了。 “对,现在的周疃大集是存在设施简陋、乱搭乱建、占用泄洪通道、食品卫生等突出问题,但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曹昆慷慨激昂道,“最突出的就是占用泄洪通道的问题,只要搬离河道就是了,没必要搬到几里地以外的水泥厂。” 岳文有意见了,估计陈江平心里也不舒服,好话好事都让你一人做了,那当初让经贸局负责搬迁大集,你曹昆一万个不愿意,什么理由都来了! “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他看看廖湘汀,见廖湘汀没有任何不满,方才继续往下说道,“周疃大集上的商户有三千多户,一个人一个心眼,三千多人就是三千多个心眼,这些商户的工作非常难做,我知道,芙蓉街道现在肯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是,如果就近搬迁,商户们的工作还能好做一些,要是因为远距离搬迁大集引起大规模的求访,区里的压力就太大了。” 维稳这一块属于政法委,岳文看看温起武,他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第三点,历届工委、管委都有搬迁大集的想法,可是,前面搬了四次了,群众又自发动回到了原址,这说明什么?况且,搬到水泥厂,周疃大集就不叫周疃大集了,那三百多年的历史传承还要不要?大集搬迁到水泥厂,再有一个问题就是能不能活,如果大集不能成活,三千多商户的生计就成了问题,这个问题谁来负责?当年,秦南区小商品市场退路进市,结果,人气退没了。我们动了周疃大集,会不会伤了开发区商圈的商脉?说到底,大集搬迁,影响的不只是开发区,也影响整个秦湾!”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许多常委都在本子上记录着,准备着自己的发言,廖湘汀紧皱眉头,紧咬牙关,看着手里的材料。 “芙蓉街道,”他终于抬起头来,“有什么要说的?” 岳文轻轻咳了一声,直接说道,“第一点,我就先说一下决心吧,我们芙蓉街道对待工作的决心就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最后的胜利。……我们的芙蓉街道的全体工作人员已经连续三个周没有休息了,都靠在大集上,做商户的工作,四个村庄的工作,陈书记、邱主任亲自在做,现在突然撤下来,那前面的工作都白做了。” “第二点,由于大集的历史性、长期性、社会性和复杂性,我们知道,三千多商户的搬迁工作任务艰巨而又复杂。在搬迁过程中,起初我们不是把水泥厂定为首选的,前后也考虑了七八个地址,但都不合适,水泥厂处于将来新区的商业区,南面恰好有一块盐碱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第三点,政策决定下来以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 政研室主任不由抬起头来看看他,毛主席的话、总设计师的话张口就来,嗯,这小子适合写材料! 岳文没有读过毛选,也没有系统读过邓选,都是听老爸讲,时间一长就记住了。 “搬迁能否平稳,取决于人,取决于我们的干部,我们芙蓉街道全体干部有这个信心。”他看看陈江平,陈江平一脸严肃,似乎有些愤怒。 “我们现在采取日报告,周调度,月汇总的工作模式,争取掌握每一户商户的思想动态、经营种类、家庭住址和社会关系,对搬迁安置意向也进行了详细摸底,并逐一登记造册,对三千余户经营业户提出的意见建议进行甄别分类。” “同时,不断告知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周疃大集安全隐患的危害性、大集搬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提高全社会对李村大集搬迁的认识,形成对大集搬迁的共识。经过大半年的酝酿,群众早从心里接受了大集肯定要搬迁的既定事实。” “第四点,大集将来搬过去,名字还是周疃大集,历史仍然可以传承,水泥厂改造成“天天市”,外面赶露天大集,购物环境和硬件设施都完胜原来的老集……” 一点不怯场,陈江平抬头看着他,又看看邱汇岳,再看看曹昆,这简直是曹昆说一条他驳一条,丝毫不给曹昆面子。 常委们起初静静地听着,后来,相近的常委就坐不住了,这口才,还是第一次参加常委会,大家对这个小伙子都很感兴趣。 “大集能否成活,取决于三个因素,天时,地利,人和。新的大集位置将来是在开发区的商业区,这是地利;人和呢,水泥厂周边也有村子,数量还不少,将来公交线再通到这里,城里的客人也会来,赶大集的人数不会减少;天时,经过七月份的洪灾,最惨痛的现身说法,比我们的工作人员说一千句一万句都强,我认为,现在正是做群众工作最恰当的时机。” “我说完了。”岳文看看王晓书,王晓书面无表情地看看他,岳文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多,他的本子上就记了几行字。 第124章 不一样的中秋 “我补充一点。”陈江平终于主动说话了,他知道,他这个一把手再不站出来,任岳文说得八面琉璃,在这个论资排辈的屋子里,效果始终差些。 “前期,围绕水泥厂改造成天天市的农贸市场,街道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改造周边道路管网,修建停车场等配套设施,……这些都是随同辛河改造一并进行,现在工程仍进进行中……” 廖湘汀不禁抬头看看这个正在发言的光亮的大脑袋,起初辛河改造他是一毛不拔,幸亏有岳文这个干将,不仅一分钱没花,而且省下了许多钱, 现在他能舍得拿出钱来整修水泥厂,说明他也是下了决心的。 “社会上对我们的行为非常支持,我也跟人大裴主任和政协陆主席两位领导都汇报过,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在视察过程中对我们的工作都很满意,对我们的工作都很支持……” 听话听音,在常委会上很少直接的争吵,可以说没有,领导修炼多年如果还为一个议题吵架,那这个领导的素质肯定有问题。 岳文的汇报是就事论事,但姜还是老的辣,陈江平廖廖数语,搬出人大政协,两大班子都支持大集搬迁,那社会上基本没有什么反对声音了。 人大政协的领导,是需要尊重的,果然,裴主任和陆主席的发言虽然模糊,但坚定地站在了搬迁大集一方。 人大与政协的力量与作用,从来不可忽视,多年以后,岳文主持开发区的工作,一心想要把平州创建成国家级新区时,他首先想到的还是人大政协的力量,这也算是跟着师傅陈江平学来的吧。 事已至此,蒋胜咳嗽一声,“我补充一点,搬迁周疃大集,是一个历史性的抉择,不仅可以撬动整个新区的规划建设,而且可以盘活整个新区中部区域。” 位置不一样,讲话的起点和高度也不一样,蒋胜上来就站在整个新区的基础上,放眼平州。 “大集搬迁后,辛河芙蓉段的改造才能完工,才能把脏乱差的环境变成城市景观水带……我也相信,芙蓉街道前期投入了大力气,下了大功夫,大集搬迁工作一定会做好。” 作为老领导,作为当前大集搬迁的区领导,蒋胜无条件地支持起芙蓉街道来,否则,你作为一个领导,手下人忙活了三个周,你一个屁不放或者精放些没味的屁,以后谁开跟着你干工作,你还有什么威信? 蒋胜发言完毕后,会议室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廖湘汀的目光只是一抬,扫到没有扫到蔡永进身上,蔡永进就马上道,“芙蓉街道前期的工作投入是巨大的,机关干部的工作量也是巨大的,搬迁到水泥厂的想法是好的,将来也在规划的商圈之内,我认为大集不会消亡,但,涉及到三千多商户,以前又有群众四次自发搬回原地的例子,我还是建议大集留在原地较近的地方……” 宣传部杨部长,组织部王部长相继发言,好象蔡永进定了调子后,大家的思想都差不多,都是上来一通表扬,后面委婉提出大集驻留原地。 政法委书记温起武开始发言,这是岳文接触到的第一个区委常委,那时还在金鸡岭,“周疃大集以前的历史不能重演,不管大集搬迁到哪里,将来的交通都是一件大事,乱停乱占、占道经营等不能不提前考虑,建议芙蓉街道在做新大集的规划时一并考虑进去。” 廖湘汀赞赏地看看他,点点头。 常委们依次发言,到最后才轮到谭文正。 谭文正的发言很长,具体却跟前面常委的发言差不多,一是搬迁有些远,二是搬迁过程中,安土重迁,群众是否愿意,三是将来大集的人气是否能够保留…… 廖湘汀并没有打断谭文正,只是仔细地瞅着大集的规划图,这是附在岳文材料后面的。 他突然抬起头来,一个督查处的小伙子马上匆匆走出去,转眼拿来了新区的规划和平州的地图,“谁还有补充的?”他头一抬,扫视着在场的各个常委。 众常委要么微笑不语,要么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廖湘汀一清嗓子,开始讲话。 “今天过节,”他抬腕看看手表,“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还有一个农村公路的议题,我就长话短说。” 众人纷纷在本子上记录着,岳文偷眼看看王晓书,见这几句话他并没有记。 “大集的搬迁,不是取决于工委管委,也不是取决于芙蓉街道,大集搬迁到哪里,要以群众的意愿为主,当然,可以适当引导。” “会后芙蓉街道马上进行一次摸底,摸清群众最主要的意愿,如果他们想往水泥厂搬,我们支持,如果他们想在周疃就地赶集,我们也支持。” 岳文年轻,一时半会还理解不了廖湘汀的话,可是陈江平心里马上一片豁亮——好招! 让群众自己决定大集搬迁的位置,一是不得罪人,说出去,这都是商户们的自发行为,二是就是不愿搬迁,还可以引导嘛。 对四个村的书记,原本不敢在他跟前阳奉阴违,可是社会上一直在传他要走,许多人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芙蓉街道拿出一个详细的搬迁方案来,把各方面的问题都考虑到,蒋主任把关,送督查室。好,休息一会儿。” …………………………………… …………………………………… 众人纷纷出了楼,岳文刚要跨上猎豹,陈江平喊住了他,“你去哪?” “回西霞口过八月十五。”老爸老妈和老妹都在家里等着呢,这也是老妹岳言进入秦湾海事大学以来放的第一个节日。 陈江平看看他,“先把方案拿出来,走,我也回去,就在办公室等你。” 这节都不让人过了?岳文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江平考虑一下,是有些过分,“晚上让小傅送你回去。” 你这是糊弄孙子呢?人家虽然是个司机,但司机也有家人,人家不过节了? 得,岳文只得上了猎豹,等到了办公室,没别的办法,在电脑上匆匆打起字来。 陈江平果然说话算话,就在办公室等着,岳文午饭都没吃,等到下午两点把方案递给陈江平,陈江平又要召开党工委扩大会,好嘛,这个会从下午两点二十一直开到晚上五点多。 “岳主任,再辛苦一下,”陈江平看看大家,“争取七点以前把稿子改出来,海燕,家里情况特殊,就不用在这陪着了。” 李海燕离了婚,一个人过,还带着个孩子,她不回家,中秋节没法过。 众人纷纷起身,岳文心里一阵光火,“蒋主任回家了,刚才来电话,提前改出来稿子可以送到他家,改不出来,最迟明天上午七点以前给他,廖书记要看。” 陈江平看看岳文。 第126章 女大不中留 官大一级压死人。 还能说什么?岳文老老实实回到办公室细化方案,待从头至尾再看几遍,要加的内容都加进去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都已经七点多了。 开车回西霞口要几个小时,怕是晚上到家明天再回来时间也赶不及,他索性给家里打个电话,不回去了。 父母倒很是理解,“不就一个八月十五吗,现在生活好了,天天都是八月十五,周末你带着慧娴回来,再过一个。”岳魁的嗓音很宏亮,喝了酒话更多起来,岳文却听得津津有味,在这个明月当空的团圆之夜,听听父亲的唠叨,也是一种亲情。 他看看时间,到金鸡岭去? 在这个夜晚,胡开岭肯定不会放过他,又要宿醉一场,干脆,他快步下楼上了猎豹,今晚就给蒋胜把材料送过去,再在区里的饭店随便吃点饭。 家家户户都在庆团圆,公路上很是静寂,几乎没有车辆往来。 待开到区里,他才琢磨过味来,这个时间,蒋胜肯定不会在办公室,在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团聚吧。 “蒋主任,我是岳文,”话筒那边似乎很热闹,蒋胜的兴致也很高,“方案出来了?好,那你送到维多利亚十八楼来。” 蒋胜放下电话,这是一大家子人在聚会,虽然春天的时候老娘走了,但生活仍得继续,蒋胜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个弟弟,这一家在维多利亚包了一大房间,一起吃中秋饭。 “谁啊?”蒋胜的二哥问道,“八月十五,还让不让人过节了?” 蒋胜看看自己老婆,正殷勤地给蒋胜的老父亲剥着蟹子,“一份材料,明天廖书记要看,他们弄完给我送过来。” “廖书记不过节?”蒋胜老婆笑道,“又是你们管委办的小伙子,都有父母,你还让不让人回家?” “不是,是芙蓉街道的一个副主任,”蒋胜含糊道,“估计快到了吧。” 正说着,一服务员走进来,“蒋主任,芙蓉街道送来一份材料给您。” “人呢?”蒋胜接过材料,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小伙子很精明,今天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饭局,是纯粹的家宴,要是别的饭局,你坐下吃两口无非添双筷子而已,而家宴呢,你说是邀请你还是不邀请你? 所以,让服务员送过来,是很合适的做法。 “就在楼下,”服务员道,“他说如果您没有意见,他就回去。” “让他回去吧。”蒋胜看看手里的材料,思路很清晰,却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他自诩是实干家,向来看不起玩弄文字的领导。 蒋晓云在逗弄着大伯家二哥的孩子,吃了一会儿,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有情况?好,我马上回去。” 蒋胜老婆有些不乐意,“这八月十五的,还有案子啊?” 蒋晓云笑了,“案子也不听人的指挥,你让它过节时就老老实实待着!”她看看一桌的饭菜,“我们有同事还没吃饭,我捎点东西给他吧。” 蒋胜不作声色地看着女儿,却见老婆忙不迭地往蒋晓云的塑料袋里划拉着,就怕自己这宝贝闺女没吃饱。 “嗯,把这蟹子、虾都带上,把这肉也带上,这个海鲜拼盘没动,也给晓云带上……” 眼看着塑料袋里盛不下了,蒋晓云有些着急,“行了,妈,够吃了,吃不了了。” 她拿起塑料袋匆匆推门而出,又风风火火进了电梯。 蒋胜老婆追了出去,“晚上出警,别忘了多穿件衣服。” 她一转头,蒋胜也跟了出来,“怎么了,是不是也舍不得你宝贝闺女?” 蒋胜吧嗒一下嘴,“真回刑警队了?” “你闺女还能骗你?”蒋胜老婆有些不满。 “她工作以来,哪个中秋出过警?今天她又不值班,再说,阮成钢别看大大咧咧的,谁也不放眼里,其实也是个精明人,冲着我,他能安排晓云八月十五晚上出警?” “那,”蒋胜老婆突然高兴起来,“她说的同事?”女大不中留,女儿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怎耐蒋晓云一点也不着急,“是那个姓曹的小伙子吗?” 蒋胜看看楼下打车而去的蒋晓云,“是芙蓉街道……岳文。” 蒋胜老婆对这个名字可太熟了,她脸一板,“怎么会是他?噢,刚才就是他来给你送材料吗?噢,怪不得不敢进门,晓云不能有这份心思啊。” 今天的常委会,岳文的表现令许多人刮目相看,面对曹昆的质问,回答得有理有据有节,蒋胜从内心也很看好。 “我听说,廖书记很看重他,年底想把他调到工委办督查室。”蒋胜边说边朝屋里走去。 “他就是当上工委书记,区委书记,他跟晓云也不可能。”蒋胜老婆恨恨道。 …………………………………… …………………………………… 拎着一包吃食匆匆上了出租车,当出租师傅问起去哪里时,蒋晓云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她掏出手机,思索片刻方才拨了出去,“你在哪?”声音仍是冷冰冰的。 “刚到开封菜馆,”电话那头的岳文看来心情还不错,“蒋主任对材料有什么意见吗?” “不是,不是,”蒋晓云轻轻告诉出租师傅调头去肯德基,“我爸看你没吃饭,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那就太感谢蒋主任了,”岳文有些纳闷,蒋胜是个粗线条的人,不会这么细心吧,“我刚要了两个汉堡,两个鸡肉卷,就别麻烦了。” “你不是在肯德基吗,我都到了。”蒋晓云有些生气,没来由的生气,平时走到哪里都是笑脸,但就在这个人跟前,仿佛一点也不领自己的情。 肯德基里,也很冷清。 蒋晓云付了出租车钱,就发现坐在门边的岳文朝她招手,她心里又是一热,推门走了进去。 “吃烧烤吗?”岳文笑着站起来,“我请客。” “这里哪有烧烤?”蒋晓云顺手把吃食放到桌上,不解地问道。 “烤鸡翅啊,这里没有多余的花样,就这一种烧烤。”岳文吡笑道。 蒋晓云也笑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跟岳文在一起很放松,也很开心,就是想看见他,听他说说话也行。 “我看看,蒋主任都赏了什么?”岳文扒开塑料袋,好嘛,螃蟹、大虾、墨鱼馅的水饺……“太多了,哪能吃得了?” 他看看正盯着他的蒋晓云,蒋晓云却在躲避着他的目光,“要不我们到你们刑警队去,慢慢吃?” 第127章 两不相欠 “去刑警队?”蒋晓云有些犹豫,刑警队不象公安局别的科室或队所,值班的同事太多,看见不方便,“去室内射击训练场吧。” “射击?”岳文一听来了兴趣,“要得,要得,这个可以有,很可以有。”顾不得吃饭,他立马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 开发区的刑警队并不设于区里的繁华地段,而是位于靠近国道的郊区,它的北侧就是室内射击训练馆,不过门开两个,各走各的。 猎豹在射击馆门前停了下来,蒋晓云下车跟值班的民警说了几句,值班民警就把电动折叠门打开了,车子顺利地停在了射击训练馆的门口。 那值班民警却也跟了上来,殷勤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岳文左顾右盼,蒋晓云却是轻车熟路,带着他走进一处靶场。 靶场内,室内好象仍弥漫着火药味,四五十个胸环靶被打得千疮百孔,好象刚刚经过一轮激烈的射击。 “试试?”蒋晓云看看岳文。 “试试!”岳文有些跃跃欲试。 每个男人都有英雄情结,这种情结的折射就是对于枪的喜爱,谁小时没有一支枪?无论是木头做的还是塑料的,无论是能打出子弹来的还是只能装个样子比划一下的。 就是大学时风靡一时的游戏CS,岳文、任功成、尼亮有一阵子整晚泡在网吧里,组队枪战,惹得葛慧娴都差点要跟他分手。 岳文看看蒋晓云,突然笑了。 “大学军训时,用的是半自动步枪,可能是兴奋过头了,也不知怎么搞的,一搂扳机,六发子弹全都出去了,打到哪里都没看到。” “这很正常。”跟进来那个值班的民警说道。 “结果,我又一兴奋,一下跳了起来,却让教官一脚给踹倒了!” 蒋晓云难得地笑了,“射击场上,一切听指挥,教官不让你起来你自己起来,自找的!” “是啊,到后来就成了系里军训期间的笑话!”岳文笑道。 那值班警察拿过一把枪来,压上七发子弹,递给岳文。 岳文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来,我靠,好沉! 手枪并不象想象中那样轻松,单手持枪估计不成,他连忙用双手托住枪,怪不得港剧里面都是双手,小马哥那样手持双枪的估计是少数吧。 “这是五四还是六四式?” “六四式。”蒋晓云道,“相比九二式,虽然沉些,但后座力小些。” 看着岳文兴奋的双手持枪比划着,蒋晓云拿过耳机,想了想,又看看他,竟亲手给他戴在头上。 那值班警察脸上顿时闪现出一丝微笑,是啊,八月十五的晚上,谁没事跑到射击训练馆来,还是孤男寡女! 岳文却沉浸在兴奋的情绪里,他看看蒋晓云,模仿着港剧里姿式,暗暗提醒自己三点一线,三点一线…… “砰——” 平生第一枪打了出去! 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双手托枪,都差点把枪扔出去。这枪后坐力真大,幸亏双手持枪,否则根本控制不住,这还震得虎口都发麻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七枪全部打完,他只感觉瞄准完了,手用力了,但是马上手就歪了,就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标靶慢慢开始向他们移动过来,岳文不由睁大了眼睛,待标靶在近前停止,他脸都绿了,不出所料,七发,零环! “是不是这六四式不行,要不我试一下九二式?”岳文笑道,为自己找着理由。 蒋晓云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脸微笑,“9mm子弹动能更大后坐力更强,枪口上跳的幅度也最大……” 那值班民警笑道,“你这个成绩,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你有个好老师,让她教教你。” “老师,谁?”岳文问道。 “你不知道?”值班民警很诧异,“晓云啊,她可是全国警务实战教官技能比武大赛手枪快速射击个人比武的三等奖!” “你?”这下轮到岳文惊讶了。 那值班民警倒很识趣,“你们先练着,我到前面看看,有事叫我。” 蒋晓云客气了几句,果真拿起那把五四式来,开始教岳文射击。 从持枪的姿式到射击的要领,她讲得很详细,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岳文不仅有些意乱神迷,蒋晓云身上的气味又与葛慧娴不同,很是清新,有点象绿茶的味道,那薄薄的衣服下动人的的诱惑也不时触碰着他敏感的神经,让他更加瞄不准靶心了。 蒋晓云也发现了岳文有些心猿意马,见自己与岳文靠得这么近,俏脸一红马上放开了这个徒弟的手,她随手拿起枪,装子弹,上弹匣,开保险,只听几声枪响,一阵硝烟,标靶已经移动到面前。 发发十环! “蒋老师!”岳文都有些崇拜蒋晓云了,“蒋老师,我能拜你为师吗?” 蒋晓云笑了,“这里可不允许人随便进来,区人武部的靶场你可以去。” “这不是进来了吗?” “我是这里的教官。” “那我跟老阮说说,估计问题不大。”岳文笑道,“你可一定要收下我这个学生。” “那你就行个拜师礼吧。”蒋晓云真是难得的轻松,笑意盈盈道。 “行,等我忙完大集的事,就行正式拜师礼。”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蒋晓云见他认真,又笑道,“枪法是子弹喂出来的,很枯燥的。” 岳文一脸认真地看着蒋晓云,“那你是怎么从事这份枯燥的职业的?” “我当过五年的武警,”蒋晓云道,“后来考进了区公安局,……我就想到刑警队,女警在近身格斗中是比较吃亏的,我就有意识地加强手枪速射,……我们大队没人是我对手。” 岳文注意到,蒋晓云的右手拇指和虎口附近,有一圈皮肤明显跟周围皮肤不一样。 “今年四月份,公安系统全国性的大赛,参加训练和比赛使用的是九二式手枪,比平常警用的六四式要大,后坐力也更强。每次射击时,拇指上都要被磨掉一块皮,开始还觉得疼,现在早就不觉得了。” “那选择其它警种不行吗?”作为区领导的蒋胜是完全有能力把自己的姑娘弄到一个闲散的岗位上的。 “你可能也知道,”蒋晓云看看他,“我爷爷是铁匠,我爸没到镇上前也打过铁,……我从小就弄刀弄枪的,小时候,看了一部电视连续剧《女子特警队》后,我就决心将来当一名警察。” 岳文有些唏嘘,这也算是一个为自己的理想付出的姑娘! “蒋老师,有件事我得解释一下。”岳文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作为一名刑警,我理解你的行为动机。”蒋晓云看看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问过黑八了,那晚你们刚从太平间出来,受了刺激……”她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突然,她抬起脚来,岳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行了,两不相欠,扯平了。”蒋晓云看看他一脸的窘相,禁不住又笑起来。 岳文却讪讪地站起来,“蒋老师,你要是还不消气,还可以再踢两脚。” “不用了,”蒋晓云转身带上耳机,拿起九二式,一阵枪响和火药味之后,又是枪枪十环。 岳文一咬牙,也拿起六四式。 “砰砰砰砰砰砰砰——” 当标靶缓慢移动到近前时,蒋晓云不相信地盯着他,“都是十环?!” 第128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八月十五以后,宝宝正式回来上班了,岳文让他“十一”以后再过来,他死活不愿意,“再在家里待,整天光睡光吃,再有几天就成了八哥了。” 一句话,惹得黑八一通老拳打得宝宝求饶不止,办公室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岳文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兄弟们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力干工作的氛围,宝宝的回归,无疑是在大好的形势上,又让他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阴历八月二十,周疃大集。 一群小伙子又象往常一样,把车停在了河岸上,可是一下车,几个人都愣了,“嘿,今儿怎么这么冷清?”黑八学孙悟空的姿式,把手放在额头上,往远处俯视着整个河道。 河道里冷冷清清,商户寥寥。 “老李的油条呢?” “老两口的豆腐脑今天也没出摊!” “我靠,肉夹馍也没了!” 几个人看看稀稀拉拉的周疃大集,不知该到哪吃饭了。 岳文心里一沉,该发生终究还是发生了。 八月十五以后,陆续有机关干部反映,大集上的商户人心不稳,动辄喊出罢市二字来。 这一信息出陆续传进了陈江平、邱汇岳和岳文的耳朵,陈江平还专门又把四个大集村的书记、主任叫到街道,与包村干部与包村领导一起,一起开了个短会,内容就一个,确保大集的稳定。 看看空旷的河道,岳文蹲了下来,他顺手拔起一根狗尾巴草,把草茎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 这个时机选得好啊!果然深谙大集上商户的心理。 为嘛? 过八月十五,老百姓家里都买了不少东西,一时半会儿吃不完也用不完,天也越来越凉,东西放在家里也坏不了,况且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冰箱。 嗯,过了八月十五这个商户挣钱的黄金时段,过了群众的采购旺日,也不致于因断了商户财路引起商户们的不满。 “文哥,海货市人最多,肉市、菜市人也不少,服装、瓷器等市人不多。”宝宝喘着气回来了,岳文看他一眼,顺手也拔起一根狗尾巴草来递给他,宝宝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嘴里嚼着。 菜市、肉市,老百姓天天都有需要,海货市,商户进的海鲜卖不了,那可要臭到自己手里,所以都出来了,其他市经过了八月十五,有的也趁机休息一下。 “肯定有人撺掇,谁干的?”彪子瓮声瓮气道。 宝宝嘴一撇,“还能有谁,都是十里八村的,在这经营不能不听村里的,跑不了四个村的书记!” 几人正说着,老远就看到佐藤带着一帮人,一边走一边指着出摊的商户的鼻子骂,等到了海货市,不骂了,直接掀摊子了! 梁莉与佐藤的矛盾,岳文知道,“给派出所打电话。”他左眉一挑,“特么地,老子没机会收拾东瀛人,那就收拾了这个假鬼子!” 宝宝打完电话,看看佐藤一帮人与海鲜摊主打在一块,“文哥,怎么办?” “凉拌!”岳文一口吐出口里的狗尾巴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爷会收拾他们。”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宝宝的肚子。 “派出所怎么还不来?”蚕蛹看看手表,嗯,也对,这出警速度也太慢了吧。 见一些商户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岳文咬咬牙道,“回街道。” …………………………………… …………………………………… “让四个村的书记马上到街道来!” 陈江平说完,脸色铁青,狠狠地扣了电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怕的就是大集上闹乱子,这果真乱子就起来了。 不一会功夫,办公室主任祝明星就推门走了进来,陈江平脸色阴沉,当场就拍了桌子。 四个大集村的书记,一个说在京城看病,一个说在秦湾,另一个说马上赶过来,还有一个说就在大集上,也马上过来。 “书记不在,让主任过来,”他铁青着脸看看坐在对面的岳文,“告诉那两个在外地的,今天晚上赶不回来,就地免职!” 大集上的痞霸佐藤与周疃书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众多商户也在村里租房子,更有商户本身就是村民,跟他们没关系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 很快,两个村书记赶了过来,陈江平也不让他们坐下,直接劈头盖脸地就训道,“是不是社会上有传言我要调走,你们就不听招呼了?” 两个书记马上脸红脖子粗了,“没有,陈书记,我们也正在做工作,这是群众的自发行为!” 另一个正要解释,陈江平一下打断他,他手一挥罕见地说起粗话来,“别跟我放些没味的屁,我就一句话,下午三点之前重新开市,至少达到百分之八十的出摊率,开不了市,都等着回家抱孙子吧。” 见两个书记讪讪地出了门,陈江平又对岳文道,“全体机关干部上门做工作,挨家挨户做工作……” 他还没说完,祝明星又走了进来,陈江平一脸恼怒,可是当祝明星给他把窗帘拉起来,陈江平的眼睛睁大了。 街道大院门前,陆续有商户开着三轮车、农用车往这里赶,卖布的、贩鞋的、卖肉夹馍的…… 大院门口马上就要变成大集了。 ……………………………………… ……………………………………… 周疃大集现在是全区的焦点。 工委、管委办公室也很快得到了消息,陈江平的车从前门开不出去,无奈之下,是从后门出去的。 掌柜的坐在办公室里,外面秋日的阳光仍有些晒,他起身把窗帘拉上了,“这些村里的书记们果然坐不住了。” 曹昆坐在他的对面,笑道,“这都是些地头蛇,坐地户,都不是什么善茬子,掌柜的,你干党工委书记的时候,我当时还是副主任,街道驻地村的书记比我这个副主任还牛!” 戚力群笑着接过话去,“这些人也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有的手底下还有人,……这下够陈江平和那个岳文受的了!” 几个人的情绪都很乐观。 掌柜的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好,好,”他面色凝重,“我马上过去。” 他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只要大集不搬迁,水泥厂地块还有希望,……嗯,廖书记找我,我去一下,你们什么也不要干,这已经够热闹了的,市委、市政府都打电话过来询问。” 他走到门口,“功过不能相抵,……以前在金鸡岭,头上还有刘志广顶着,现在直接面对老百姓的是他,岳文,这次在芙蓉街道他是真待不长了!” 第129章 我从不走后门 廖湘汀办公室。 廖湘汀、谭文正、蒋胜、温起武和蔡永进都已在沙发上坐下,王晓书忙着泡茶。 “现在是什么情况?”廖湘汀仍是习惯性地皱着眉头。 “罢市从今天早晨就开始了,发现情况后,我们立即组织机关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组织四个村的村干部集中精力做工作,力争下午三点之前重新开市……”陈江平小心翼翼地汇报着,他狼狈地从后门出来,在几位常委跟前却是绝口不提。 “事先就没发现苗头?”廖湘汀盯着陈江平。 “发现了一些苗头,”陈江平道,“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细致,……” 温起武却突然插话道,“现在商户把芙蓉街道的大门都堵住了,需要公安局维持秩序吗?” 廖湘汀略一考虑,却摆摆手,示意陈江平继续汇报。 “这次罢市,最大的原因就是四个大集村的村书记对搬迁大集不满,与当地一些霸痞勾结,胁迫群众、鼓动群众进行罢市……” “有证据吗?”温起武又道。 陈江平一时语塞。 廖湘汀端起杯子来,“老温,派人调查一下。” “好,我马上安排。”温起武在本子上郑重记下来。 “商户们都有什么要求?”谭文正脸色有些黄,精神有些萎靡,廖湘汀不抽烟,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几次想掏出烟来又忍住了。 “一条要求是原地重建大集,如果搬离河道的话,要求把大集建在辛河的两岸。”陈江平看看谭文正,“这样的话,四个村都能沾光,但按照规划,大集两边一百五十米全部是绿化带和景观带,这一条雷打不能动!” “嗯,就是一百五十米开外也不行!”廖湘汀插话了。 在这条河上,廖湘汀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按照他的设想,辛河在开发区的地位,无异于黄埔江在申城的地位,将来,两岸也是写字楼林立,晚上,巨大的广告牌映亮整个河道,将来在芙蓉街道开挖的人工湖,就是整个新城的城市之眼。 “老百姓还有什么要求?”蒋胜道。 陈江平有些犹豫,但坚持着说了出来,“要求调查岳文,调走岳文……” 廖湘汀不动声色,蔡永进问道,“干部的使用在党委,这一条不合理,一个干部,他们说调走就调走了?” “嗯,”陈江平仿佛受到鼓励,“又把以前的老账翻出来了,还是前几个月纪委调查的那件事,还说岳文是历史的罪人,毁了几百年的周疃大集。” 当着廖湘汀的面,由他说出这些话来,总比别人在廖湘汀与谭文正跟前递小话要强得多。 “这罪名够重的,历史的罪人!”廖湘汀难得地笑了,“他从年龄上说,还是个孩子!这罪名他担不起……”众人都是一脸静默,都不作声地盯着廖湘汀,“老谭,你的意见?” 谭文正喝了口茶道,“年轻人有干劲,工作也有成绩,但工作的方式方法上欠缺,……有些急躁,急于求成,急于出成绩,……周疃大集毕竟不是金鸡岭,也不是中油化,涉及到三千多商户,刚才市政府还打电话过来,询问罢市的具体情况,并且,马上要十一了,”他看看温起武,“稳定是第一位的,让大集及早重新开市、理顺群众情绪才是主要的。” 大集及早开市那可以做工作,理顺群众情绪那就要调走岳文,他说的虽然委婉,但陈江平还是心里一凉。 干部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工作是领导让你干的,但一旦出了问题,领导却让你来背黑锅,更让人气愤的是,除了背黑锅,领导还要在大会小会上批评你的错误,显示自己的正确与英明。 这种领导,就是四个字,揽功诿过,从古到今,历来为人所不齿!将来也迟早要遭报应! “老蒋!”谭文正看看蒋胜。 蒋胜欠欠身子,脸上松动了一些,“群众一时想不通,工作我们可以再做,要不,要我们这些机关干部干什么?……” 虽然作为管委的副主任,他并没有附和谭文正的说法,避而不谈岳文的去留,但其实暗地里每一句话都是支持岳文留下的。 这也能给廖湘汀留一下个印象,在管委那边,并不是铁板一块,他,老蒋,是敢于发出不同声音来的。 “老温。”廖湘汀罕见地并没有按照区领导的排序来让几个人发言。 “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和党的建设三位一体,我赞成谭主任的意风。”温起武却罕见唱起了高调,“马上要十一了,市里也不希望闹出动静来,三千多商户,九千多个家庭,将近几万人啊!” 廖湘汀不由地看看他,蔡永进刚要说话,廖湘汀却打断了他,“好了,派出所加派警力,维持秩序,芙蓉街道继续做工作,市里的工作,我来解释。” 仍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当他端起茶来时,众人知道这虽不是古代的端茶送客,但是就这项工作而言,工委主要领导要说的都说完了,大家该走了。 跟随在众人后面出了门,陈江平想了想紧走几步撵上蒋胜,“陈书记!”他一回头,督查室主任王晓书正在叫他,他慌忙又折了回来。 王晓书低声道,“廖书记找你。” 陈江平有些忐忑不安,待重新进门,廖湘汀才道,“让岳文过来,他在第一线,……” 陈江平暗自揣度,可是还没等他揣度出来,廖湘汀递给他一份东西,陈江平一愣,这是自己让岳文修改的方案,与自己看过的差不多,但后面加了东西,……嗯,手笔很大,按这手笔,那肯定要在全区掀起一场疾风暴雨! …………………………………… …………………………………… 岳文手攥着一份材料走到了街道大院的门口,门口很热闹,各式的摊子都有。 “老李,你的油条摊都支到街道门口了?”岳文看看炸油条的两口子,笑着打着招呼。 老李跟他老婆有些尴尬,“岳主任,油还没热,等会炸出油条来,我让老婆子给你送两斤进去!” “今天我就不吃油条了,马上要出去一趟。”岳文笑道,“老宋,你的肉夹馍,给我来两个。”他朝着做肉夹馍的大叔道,“早上找不着你们,这饭都还没吃呢,你们倒跑到街道门口了。” 老宋有些尴尬,忙不迭地剁肉,“岳主任,今天早上算我的,不要钱。” 跟在后面的黑八立马道,“本家,给我来四个!” “好的好的。”老宋答应着,打开炉子,往外拿着烤得金黄酥脆的伙食。 “哪能不要钱,肉和面都关着成本呢。”岳文不满地看看黑八,“八哥,给钱啊,我钱包没带。” 黑八盯他一眼,却不敢在众人跟前顶撞他,小声嘟囔道,“又让我付钱……” 老李老婆凑了过来,小声道,“岳主任,不是我们要来的,是村里让来,我们不敢不来!” 岳文不动声色,“我知道,那你们就来,你们是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嗯,街道本来就是老百姓的地方,你们到院子里炸油条都行,你看,你们还这么自觉,都摆在院子外面!” 一席话说得几个常去摊位的老板都有些不好意思。 “哎,你们想在这炸油条,卖果子都行,但别在这堵着门啊,我的车都开不出来了,都让让,给我让开条道,我走就走前门,从不走后门!” 第130章 一万年都正确 一帮摊主面面相觑,好似自己在哪儿摆摊自己都做不了主似的。 正在做工作的祝明星也瞅瞅岳文,不知他又要闹哪一出。 一个晒得油黑的中年妇女到底先开了口,“岳主任是好官儿,发大水那天,没有他跳下水去炸开闸门,我那些货还指不定得泡到什么时候?这就样,浆洗浆洗还能打折卖喽!” “对,俺村的断头路就是岳主任带人打通的,解气!”一卖小五金的中年汉子喊道。 “大家给岳主任让开条道,”后面一卖皮鞋地喊上了,“发大水,别的街道的河坝都垮了,就我们芙蓉街道没事,这是岳主任一天一趟,一天十多里地走出来的!” “嗯,岳主任的皮鞋没有干净的时候,不是水泥就是石灰,都不象个干部了!”卖油条的老李的老婆抢着道。 …… 听着群众你一言,我一语,起初岳文脸上还挂着笑,笑着摆着手,到最后手也摆不动了,慢慢地,双眼不由自主湿润了,他看看黑八,颤声道,“开车。” 他背转过身去,边往街道大院里走,边擦着眼睛,“这风还真大,眯眼了……” 猎豹慢慢开了出来,商户们挪摊子的挪摊子,退后的退后,人群中自动闪出一条路来。 摊位后面马上跟过几个人来,看打扮就是街道上的“好孩子”,一个指着那个卖衣服的大姐喊了几句,大姐沉着脸嘟囔了几句,可就是不动弹。 “停下,”猎豹一下停下了,岳文探出头来,“小伙子,把你的手拿开!” 那几个小痞子看看车里坐着的岳文,再相互看看,不吭声了。 岳文笑着招招手,几个人有些愣,却都不敢往前走。 “过来,过来。”岳文笑得很有亲和力,“过来,都过来!” 这下,那几人虽然都有些懵懂,但都迟疑着走到猎豹旁边。 “告诉佐藤,老子迟早拾掇他!”岳文仍是笑嘻嘻地说道,车窗慢慢摇上了。 猎豹绝尘而去。 …………………………………… …………………………………… 大集罢市并没有坚持五天,五天过后,阴历二十五,接着就开市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两天前的党工委会议上,陈江平却沉着脸宣布,岳文不再分管辛河改造及社区建设办公室的工作,具体分工没有新的安排,陈江平说完,扔下一干目瞪口呆的班子成员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个上午,他就是上厕所出来了一趟,街道办公室一个小伙子被办公室主任祝明星派到门口,专门替陈江平挡驾。 一场秋雨一场凉了。 而随同秋雨而来的,是各种传言,说是秦湾市政府专门派人过来调研周疃大集,管委办公室研究室主任提前一天就到了街道,陈江平不在,他与街道办主任邱汇岳又是老熟人,两人关起门来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个上午。 街道干部中也传得沸沸扬扬,这年头,盼人好的不多,但盼人不好的人,则大有人在。 就在大集开市的当天,有一则消息传了出来,据说是来自区工委组织部。 阴历二十四的下午,岳文去了一趟工委组织部,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胡鸿政亲自与他谈话,据传,胡部长惋惜的样子,都传得惟妙惟肖。 这次谈话,当然不是提拔谈话,而是诫勉谈话! 而原来有传言说,岳文要调工委办公室,但因为此事,也彻底黄了! 而陈江平要调交通局的说法则更加确凿,据传,等大集稳定下来,组织部立马就要下文…… 这一系列的传言,也不知真真假假,就象秋天田野中觅食的麻雀,一群一群地在收割完的庄稼地里落下,又一群一群地腾空而起…… 当然,有关邱汇岳要接任党工委书记的风声也甚嚣尘上,一时间,到邱汇岳办公室汇报工作的,请示问题的,络绎不绝,有人虽然顾及陈江平的面子,但邱汇岳门前确确实实不再是门可罗雀…… 官场本来就是风波场,见风就是雨的事比比皆是,屡见不鲜。 在街道机关干部的各种眼光中,岳文仍是象往常一样,饭局并不见少,可是这几天却是喝一场醉一场,有几次都是黑八与宝宝把他搀回来的。 据值班的机关干部讲,“岳主任嘴里还一直说醉话,老子不干了,打死也不干了……” 而白天,他不再去辛河工地,辛河工地彻底交给了贾红旗,他就坐在办公室里,要么就去金鸡岭,毕竟现在村党支部书记的职务还在。 这件事,简直成了芙蓉街道的一件大事,不管是机关干部还是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酒后茶余,都在谈论,谈论这个二十几岁、曾是最年轻班子成员的岳文。 阴历二十七日。 传说中的调研组终于到达芙蓉街道,有秦湾市政府的,也有区管委的,还有区经贸局的局长曹昆,据传,区管委主任谭文正力主,下一步的搬迁工作,由经贸局牵头。 调研,说是调研,实际上带有调查的性质。 虽然来势颇大,但有一点,机关里的干部都明白,区里这是丢卒保车,牺牲一人换来大局的平稳。 那个被牺牲的,马上就要被谈话了! 可是,先行进去谈话的却是财政所所长唐桂森,在街道,除了街道办主任祝明星,岳文处得最好的一位中层就是唐桂森,这也是一个精明人,账做得很明白! 调研组了解了一些财务上的情况,接着请的是贾红旗。 贾红旗进去后,别的没说,一个劲地诉苦,诉说社建办几个人的辛苦,风里来雨里去,没白没黑,没日没夜,没个周末…… 说到最后,调研组的同志都忍不住打断了他,可是他接着又摆起了功,给岳文摆功——皮鞋从没干净的时候,手指让水泥烧得皮都破了,一张脸晒得乌黑…… 好不容易调研组的同志“耐心”听他讲完,想引导着他说说大集搬迁中的问题,贾红旗这个芙蓉街道的四大精却忍不住拍了桌子,“我反正也退休了,也不指望提拔了,账上也干干净净的,你们也拿我不能怎么样,……我就一句话,大集搬迁,没有错,现在没有错,将来没有错,一万年都没有错!” 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老同志,调研组也没有办法! 下面,谈话的就是黑八、彪子、蚕蛹等岳文的四大金刚了,不出所料,个个与贾红旗一样,无条件支持岳文,这大集嘛,搬得对,搬得正确,现在正确,将来正确,一万年也正确! 调研组的同志又找来四个街道的村干部与一些商户,却是纷纭各异,但有几个商户,毫不避讳地支持起搬迁来。 问为什么?回答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搬,但相信岳主任的人品!与其它当官的不一样! 调研组待到第二天,才找岳文谈话,可是人竟不在,办公室主任祝明星匆匆赶过来。 “岳主任去沈南了!” 第131章 灰色轨迹 区公安局局长周平安和政委朱弘毅坐的车子在工委大楼前停下,两人脸上都挂着笑,下了车后,边走边不断与熟人打着招呼。 无论在哪个地方,公安局的份量都很重,两人交往面的也广,一路上寒暄声不断。 可是,明眼人都只是说两句或简单握个手就匆匆道别,因为,局长与政委同时出现在工委大楼里,那肯定只有一个原因——廖湘汀召见,而且有重要的事。 督查室的小伙子早等在了门口,王晓书闻讯也走出办公室,笑着给两位领导开门,把他们带进了廖湘汀的办公室。 廖湘汀正在浏览今日的辛河工程简报,见两人进来,朝一侧的沙发上一指,“坐。” 周平安这个公安局长,是经常出入廖湘汀办公室的,他这个局长当得有些尴尬,并没有象其它县市一样,由副市长兼任公安局局长,或者,更进一步,由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长,他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处级干部。 两人在沙发上都坐得很端正,廖湘汀眼光一扫他们,“今年全区的治安形势怎么样?” 这样的问话,本属正常,可是把局长与政委一同叫过来,就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了。 朱弘毅到底有些沉不住气,可是又不能抢答,他看看周平安,周平安却很沉稳,也早有准备,“今年以来,公安局严格按照工委区委关于建设平安开发区的要求,一手抓防范,一手抓打击,明显遏制各类违法犯罪活动,社会治安形势持续向好……” 廖湘汀皱着眉一摆手,“老周,我不是叫你汇报来了,说点干货。” 周平安自失地一笑,却也不辩解,直接执行命令,“大上个周,我们刚刚召开了全区第二季度治安形势分析会……” 朱弘毅拿着本子,在一旁不断记着,他一边记心一边跳,周平安说的果真全是干货,干得不能再干,一点没有涂脂抹粉,赤果果地有些难看…… 廖湘汀不作声,也没有打断周平安,只是不断喝着茶杯里的水。 待周平安汇报告一段落,廖湘汀才说道,“老周,朱弘毅,公安局这个位置怎么样?” 两人还没仔细咂摸出这话里的味道,就马上明白了一件事,从称呼上来说,廖湘汀对待两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二人都是经久仕途之人,这没有摸清领导意图之前,话就不敢随意出口。 “挺舒服是不是?”廖湘汀也不容他们揣摩,一下自己说了出来。 这句话就有些重了,两人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周平安刚要讲话,廖湘汀却打断了他。 “屁股在这个位置坐一天,就要干一天的事,说白了,这个位置是给干事的人留的,不是给混事的人准备的!” 二人连对视都不敢了,朱弘毅一时都忘了在本子上记录了,见周平安飞快地记录着,这才重新快速记录起来。 “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考验就有多大,”廖湘汀皱眉板脸,继续说道,“我知道,任何人都不是活在真空里,谁都有个人情来往,但你肩上挑上了这份担子,担上了这份责任,就应经得住考验!” “人情案、关系案、金钱案,坚决不能办,一旦发现,发现一个,查办一个!” 周平安与朱弘毅更加摸不着头脑,廖湘汀似有所指,又似乎没有所指,把两人一起叫上,是两人都有问题,还是一个人有问题,两人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笔虽然在本子上飞快记着,但心里都在飞速运转,自己是不是有过太过于出格的事情。 “大原则上,一定要把握住方向,要记住,公安局要做党和人民的刀把了,不是哪个人的自留地!” 话如鞭子,一句话比一句话厉害,虽然天气渐凉,办公室也开着窗,但两人都已觉得汗流浃背了。 “你们两个,老周以前在秦南区,弘毅以前在交城,能在一块搭班子,也是一种缘份,……分工不能分家,还得劲往一块使,力往一块拉,各拉各的绳,车子要散架的……” 对朱弘毅又改变了称呼,而且明着说起班子团结的话题来,两人又是一惊,朱弘毅暗自揣摩,自己对周平安在平时的工作中很尊重,班子不团结的事情还真没有。 但,有一点,两人明白了,这是工委书记在敲打他们! 两人互相看看,见廖湘汀端起茶杯,马上开始表态。 廖湘汀却又打断他们,“喊破嗓子不如干出样子,我要见行动。” …… 两人从廖湘汀办公室里出来,朱弘毅看看周平安,“周局,我平时对你还算尊重吧?” 周平安看看他,笑道,“咱们没有什么说的,就从没红过脸,一次也没有……”他话一下停住了,秘书长蔡永进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我找老周有点事。”蔡永进笑道。 周平安也正好想找蔡永进打听一下这莫名其妙训话的背景,“弘毅你先回去,让办公室下通知,十点钟召开中层会。”他跟着蔡永进来到办公室。 蔡永进永远那么和蔼可亲,亲自给他泡茶,“尝尝,我知道你爱喝大红袍,这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味道还不错。” 周平安端起杯子,“老周,你来开发区三年了吧?”周平安手里的茶杯一抖。 “还不到三年,差四个月。” “年底都能动一动。”蔡永进说得很含糊,周平安听得很认真。 “这份方案你先看看。”蔡永进笑道,“廖书记的意思是……” 周平安迟疑地看看蔡永进,疑惑地接过方案来。 一看方案,他立马明白了廖湘汀的意思,明白了每句话的所指。 领导说话,没有一句废话,就是开玩笑,都是有内涵的。 “我立马回去制订方案,……直接对廖书记负责,时间呢?”他站起来,看看蔡永进。 “暂定在10月10号吧。”蔡永进也站起来,正色道。 ………………………………… ………………………………… “酒一再沉溺,何时麻醉我抑郁,过去了的一切会平息,冲不破墙壁,前路没法看得清,再有那些挣扎与被迫……” “我靠,你是领导,你也不能当麦霸啊,还让不让人唱了?”黑八很不满地往嘴里塞着爆米花,坐在一旁的郎建萍捅捅他,示意他不要作声。 “都唱三遍了,光他唱,我一首还没唱呢。”黑八小声嘀咕道。 蚕蛹笑笑,“唱不要紧,你别光唱一首《灰色轨迹》啊,换首别的歌啊!” 宝宝、彪子等人坐在左侧、蒋晓云和几个朋友坐在右侧,其中一个皮肤雪白,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惹得宝宝与蚕蛹都不住打量,一打听蒋晓云,两人都有些泄气,这也是一个党工委书记的女儿。 第132章 底牌的揭开 “怎么领导都生的是闺女?”宝宝吡笑道,又看看坐在蒋晓云身边那个叫刘媛媛的女孩,据说在公安局法制科工作。 “八哥还是儿子呢,不过,他爸也就是个粮食局局长,从没干过党工委书记。”彪子补充道。 那边,黑八坐不住了,死活从岳文手里夺下了麦克风,岳文笑着对蒋晓云的几个朋友说句抱歉,就一屁股坐在最边上。 宝宝递了一瓶啤酒给岳文,自己也拿起了啤酒,岳文却硬是给他换了饮料。 “你想追就大胆地追,”岳文的眼光贼毒,看看那边,黑八已经殷勤地把麦克风递给了蒋晓云,蒋晓云推辞几下,黑八就给她点上了《唱一起走过的日子》,“嗯,蒋晓云肯定是刘德华的歌谜,不过,八哥怎么知道的?” 岳文看看宝宝,宝宝夸张地耸耸肩,又摇摇头,岳文马上想起蒋晓云说过私下里询问过黑八的事来,嗯,以八哥的德性,带着他参加过一次蒋晓云圈子里的聚会,他一羡慕,人一迷糊,就什么都招了。 “文哥你去沈南干嘛?”宝宝一边说着,眼睛一边瞅着那个刘媛媛。 “有事。”岳文含糊道,今天晚上正是从沈南回来,宝宝张罗着给他接风,其实就是喝酒,又叫了蒋晓云,蒋晓云又叫了几个朋友,其实,接哪门子风,两天就回来了,又不是两个月。 “文哥,你心里难受是吧?”宝宝放下饮料又拿起啤酒,借着酒劲,终于问出了这些日子想问而又不敢问的话题。 “难受个屁,”岳文喝了一口啤酒,“认识一年多了,你什么时候看我难受过?” “我就知道你是爷们,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十一回来,我们跟陈书记上书请愿,还让你来分管社区建设办公室,你不分管我们就不干了!” 岳文有些异样了,有些感动了,“兄弟,”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一切顺其自然吧!……哎,你想追那嫚吗?” “嗯,想,”宝宝又瞅了瞅那个叫刘媛媛的女孩,“真白啊,嗯,跟蒋晓云差不多,不过人家的爹是党工委书记。” “哎,退回三代都一样,她也不高贵多少,记住,无耻改变命运,流氓收获爱情,你得厚着脸皮。”岳文吡笑道。 “我不敢……”宝宝不好意思道。 “有什么不敢的,你挨那两刀的时候,你还不是想弄死捅你的人,就要拿出那个气势来,保证拿下!”岳文伸出啤酒瓶,“告诉我,你躺到医院病床上,那时想什么?” 宝宝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拿着一串铃铛心不在焉地数着,又看看一干人选歌的选歌,唱歌的唱歌,这才小声道,“特么地,这一辈子没**呢,就挂了。” “放心,”岳文却并没有取笑他,“我当时在急救室外,我就想,如果你真的挂了,我就在你坟前,把什么苏菲玛索、莫尼卡贝鲁奇、什么李嘉欣、王祖贤、张曼玉的都给你烧了送过去!” “画啊!”宝宝撇撇嘴。 “你以为是真人啊!”岳文也挑挑眉。 两人笑着一碰瓶吹瓶了,几个人都看他们,不知聊什么聊得这么热络。 “文哥,十一回哪里?”宝宝道。 “回秦湾。” “哎,你跟嫂子,你们那个了没有?” “那个?” “那个!”宝宝吡笑道,“文哥,女人什么滋味?” “你得自己体会,”岳文笑了,看着这个仍是光棍一条的兄弟,住了一顿医院,那么多大夫护士,愣是没发展一个,也替他有点着急,这方面怎么不开窍呢!“那感觉,”岳文一时有些神往,“不是你看看教育片就能有的,……当一个爱你的女人在你跟前,心甘情愿让你宽衣解带时,那是一种巨大的征服感,那种满足感,在人生中,不会再有比它更难以忘怀的事,两个人,那滋味,妙不可言。” “我靠!”宝宝咬着啤酒瓶,痴痴道。 那边,黑八也在用牙齿开着瓶盖,可是牙都快掉了,瓶仍开不开。 岳文取笑道,“八哥是不是几天没刷牙,牙有点滑,要不早一开一箱了!” “去死!”黑八竖竖中指,一按屏点了一首《再见青春》。 “去去去,别糟蹋青春那俩字了,你都已经立秋了!”宝宝起哄道。 岳文也吡笑道,“以前,我最喜欢听张雨生的歌,张雨生没了,最喜欢听beyond,黄家驹没了,现在我最喜欢听八哥唱歌了!” 两人联手逗弄八哥,八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几个人都笑起来,蒋晓云笑着看着岳文,连那个媛媛也笑着往他们这边看着。 “滚犊子,”黑八不乐意了,“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当着郎建萍的面,他很硬气。 “宝宝,去,给媛媛点歌去!”岳文撺掇道,“每个男人都想做至尊宝,当上了一帮之主,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但现实并不会如你所愿,你不得不戴上紧箍咒,变成齐天大圣——生活就是紧箍咒,社会就是牛魔王,父母就是唐僧,紫霞就是梦想;可是…你却活的像条狗!!” 他大口喝一了口啤酒,仿佛真的要一抒胸中块垒了,“曾离我们仅一步之遥的人,一旦错过,之后哪怕化身盖世英雄,身披金衣金甲,脚踏七彩祥云,一跃十万八千里,你也未必能追得回来,现在,就把你那紧箍咒取下来,大胆地追!” 宝宝有些蠢蠢欲动,又似乎很伤感,“文哥,你真没事?” “你看我象有事的样子?” “可我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一个吃亏的人,我记得你刚来时,八哥装逼吓唬咱们,你说过一句话,我这人从不记仇,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宝宝眼里映射着五彩的光,“你看,我被捅,纪委来调查,水泥厂闹事,大集上那些痞子也蠢蠢欲动,你又被停职了,街道上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到底怎么回事啊?” “别人有别人的道,我也有我的道,兄弟,你别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会给你把这仇报了!”岳文拍拍宝宝的手,那手瘦消修长,却是汗津津的冰凉,当岳文的手拍上去,一下反握住了岳文,紧紧不愿松开。 …………………………………… …………………………………… 十一的后三天,是连绵不断的秋雨,秦湾在下,开发区也在下。 而十一过后,天气并未见好转,这秋雨霏霏,让人心头温暖晴朗不起来。 十月八日晨。 “文哥一直没回来吗?”宝宝敲了岳文办公室的门,却一直没人。 “人呢?”黑八也很纳闷。 “这就怪了,不上班能上哪去?”宝宝道,“可是,陈书记仍让我们按照以前岳主任在的时候的思路,继续做商户的思想工作。” …… 十月九日晚,开发区工委大院。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小伙子。一身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衣,洒脱干练,精神利索。 他轻声跟门卫说了几句,门卫又给工委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这才放他进去。 他轻轻地走进这熟悉的院子,看看大楼里通明的灯火,他知道,两办、组织部、宣传部等部门晚上都是上班的,无论有没有工作,做也要做个样子。 他算了算,蔡永进办公室的灯光仍然亮着,他信步走进了一楼…… 第133章 督查室 秦湾市委经济技术开发区工委办公室督查室。 年轻人出了电梯,看看一间办公室上面悬挂的牌子,长舒一口气。 他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坐车从秦湾赶回来的岳文。 门是开着的,正对门口的一个小伙子正在吃盒饭,岳文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小伙子马上抬起头来,正在俯案忙活着的王晓书抬起头来。 “小岳,你终于来了。”他马上站了起来,笑着朝岳文走过来,伸出手在岳文一侧的胳膊上拍了两下,“欢迎加入督查室。” 坐在最靠外的那个小伙子也已站了起来,听到王晓书最后一句话,笑着看着他们,但很吃惊。 “我来介绍一下,”王晓书与岳文一样,并不是平州当地人,“这是小崔,崔金钊,其他人都下班了,明天我再给你介绍,”他又热情的指指他自己对面的位子,“以后你就坐这里。” 督查室三间屋子,却摆了四张办公桌,沙发靠近门口,加上他就是八个人办公,嗯,这个位子不错,靠窗,与王晓书也亲近。 “走吧,秘书长还等着你呢。”王晓书热情地在前头带路,顺手拉开靠近门口柜子的抽屉,拿出钥匙来,“廖书记和秘书长的钥匙都在这里面。” 蔡永进的办公室就在廖湘汀隔壁,王晓书敲了两下门,直接拿钥匙开了门,“秘书长,小岳来了。”他脸上笑着,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仿佛岳文进入工委办公室工作,是他家的天大的喜事似的。 蔡永进可能也是刚刚吃完饭,一次性饭盒还放在茶几上没有收拾,他笑着站起来,却并不上前,“小岳,坐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王晓书笑着要收拾桌上的饭盒,岳文手疾眼快,赶紧拿了起来,“王主任,我去吧。” “你坐,你刚来,”王晓书笑道,“不用跟我客气。”他到底还自己是把饭盒拿出去了。 “吃饭了?”这是中国人惯有的寒暄方式,特别是双方不是很熟的情况下。 “没吃。”岳文倒也直截了当。 蔡永进笑着看看他,马上抓起电话,“到了工委办,不能饿着肚子,……再要两个盒饭,卤肉的吧。” 放下电话,他脸上仍挂着笑,“进了工委办,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不用客气,直接说出来,领导能给你办的,也绝对不会推脱,……这次从各街道及部门中选调年轻的小伙子,你是特例,组织部的计划本来想到年底前统一进一批人,廖书记特意点的你,就特事特办了。” 蔡永进的语气很轻松,象是在与岳文拉着家常,但岳文知道,从街道与部门到工委办是什么份量,进入直接服务廖湘汀的督查室又是什么份量。 “前天,鸿政还跟我抱怨,从你刚毕业他就开始关注你,一直想调你进组织部,可是陈江平一直顶着,这下让工委办抢先了。” 蔡永进笑得似乎很是得意,双手圈住手里的杯子,不断摩挲着。 岳文却只是笑着,一句话也不说,他知道这种刚进入一个新单位的谈话,只需到到最后表个态即可。 但上次胡鸿政找他谈过话后,他接着就找蔡永进报了到,蔡永进却说不用及着来上班,并嘱咐他一要声张,但前天又通知今晚过来,他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疑惑,但看着蔡永进,岳文一瞬间仿佛有回家的感觉,所遇到的到处都是笑脸,春风化雨,和蔼可亲,在蔡永进身上,除了温文尔雅之外,还有一种机关干部中少见的长者风度。 “我们在秦湾谈过一次话了,这次我就长话短说,工委办不比街道,要求比较严格,在领导眼皮底下干工作,成绩有可能看不见,但失误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工委办公室的第一条要求就是严谨细致……” “你的工作,先暂不安排,先熟悉办公室的情况,熟悉督查室的工作,……督查室是工委办中最重要的科室,直接服务廖书记,能直接进入工委办,也是你自身的素质与能力早已经受住了考验……” 蔡永进说得不快不慢,但很有条理,岳文也听得很认真,其间也进来几个电话,蔡永进一律都给挂断了,更让岳文感受到他对自己的重视,心里对秘书长的好感一时爆棚。 “你在芙蓉街道是街道办的副主任,但到了工委办,一切要从头干起,所以,心态要摆得正,放得平……” “你女朋友是在秦南区吧,”他下意识地看看手表,“你在平州没买房子吧?宿舍再作安排……在这,吃住都方便,食堂的伙食也不错,嗯,七点半了,走,我们到廖书记那去一趟。” 看着岳文思索的样子,蔡永进马上道,“廖书记如果没有客人,每晚七点都要看《新闻联播》,雷打不动。” 崔金钊就象有顺风耳一样,蔡永进的门一响,他马上探出头来,还没等蔡永进吩咐,拿着钥匙快步走了过来。 廖湘汀正在泡茶,岳文赶紧紧走几步,接过他手里的茶杯,见茶好象是新泡,就慢慢添了热水,给他放在桌上,顺手把茶杯的把儿转到廖湘汀一边。 蔡永进赞赏地看看他,“廖书记,小岳过来了。” 廖湘汀看看岳文,“嗯,不用介绍了,小岳的情况我都知道,”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但接下来的话让岳文一生难忘,“以后就让小岳接替晓书这一块工作,尽快熟悉情况,把工作拾起来,”他看看岳文,“好好干!” 这三个字好熟悉,岳文马上想起,在宾馆的楼前,廖湘汀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将来的事了,但现在就说出来了,蔡永进连忙答应着,一边琢磨着王晓书还没安排,那两人之间的分工问题,可是还没等他琢磨出头绪,廖湘汀接着道,“今晚,就让小岳跟着我。” 岳文马上意识到,今晚有事。 什么事? 他看看蔡永进,不能问,也不适合在这里问。 两人出了廖湘汀办公室,一起又来到督查室。 王晓书与崔金钊都站了起来,岳文眼睛一扫,自己的桌上已经放了两份盒饭。 蔡永进笑道,“金钊,跟岳文认识了吧?”也没等崔金钊回答,他又对王晓书说道,“晓书,督查室的工作你跟岳文说一下,让岳文尽快熟悉情况,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崔金钊马上拿出钥匙,出去开门,岳文看着王晓书的背影,这个开局不错啊,但,现在就让自己接王晓书这一块,廖书记是不是有些着急啊,那以后自己跟王晓书的关系,就有些难处了。 第134章 平州第一秘 王晓书从蔡永进办公室里出来,崔金钊与岳文都在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岳文都有些感慨了,自己有些担心的的人际关系,到了蔡永进手里,春风化雨般化解了。 “秘书长说,今晚廖书记的活动让你跟着。”王晓书笑道,崔金钊一愣,王晓书年底要离开工委办的消息,督查室内部的人还是知道一些的,几个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督查室副主任严挺更是盯得很紧,整天一幅当仁不让的模样。 可是,一晚上功夫,还不到一晚上,竟,竟让人给截和了! 崔金钊是最晚进入督查室的,本来没他什么事,想想平时阎挺的样子,心里竟不知应作何滋味。 那边,近水楼台先得月,王晓书已经把督查室的工作职责及工作程序还有近几年的工作总结一块找出来交给了岳文。 岳文正在看着,王晓书又递给他几本电话本,岳文疑惑地看看王晓书,电话本有省委和省政府办公厅的,也有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厅的,还有区里各部门和街道一把手的电话,最后一本是廖湘汀个人的电话……嗯,这就很私密了。 崔金钊是个鬼灵精怪的小伙子,站起身来跟王晓书与岳文打声招呼,就先走了。 “王主任,廖书记晚上有什么活动?”岳文很真诚地问道,“我刚过来,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老兄,你得多指点。” 王晓书笑了,“小岳,你太客气了,督查室都是伙计们,我们不象其它科室,你不服他,他不服你的,那样,我首先就不能容他!” 嘿,这句话,就有些味道了! 王晓书接着笑道,“今晚的活动,具体我也不清楚,好象公安局那边有个什么行动,廖书记过去慰问一下。” 这不年不节的慰问什么?岳文心里有疑问,但王晓书说了,他也没问,他想到了自己的计划,但那只是几个派出所或者刑警队的事啊。 可是快到十一点了,也不见廖湘汀出来,蔡永进的办公室依然亮着灯,王晓书也没有走的意思,岳文看着材料,不禁又想起在芙蓉街道的日子来,这时候怕是第二场已经开始了吧,或者自己第二场已经结束,正在赶第三场? 正在发癔症,蔡永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小岳,这是我开会发的,我看你也没有包,你先拿着用吧。” 王晓书瞅了一眼,笑道,“秘书长,我的包也旧了,也给我一个呗。” 蔡永进笑道,“王主任还缺包?你看好,我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你现在过去拿,”他笑着看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了,廖书记还没走?” 几人正说着,廖湘汀已是开门走了出来,岳文想想,还是站在一边,让蔡永进先出门迎了上去。 “走吧,都回去休息吧。”廖湘汀似乎不见疲惫,经过岳文身边时,岳文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包,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武师傅,你好,我是岳文,廖书记马上要出去一趟。”他估计司机会在司机班等候,也没多说,况且他与小武早都互留了电话。 果然,出了电梯到了楼下,廖湘汀的车已经等候在门前,岳文快走几步拉开车门,待廖湘汀上车,自己又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去刑警大队。”廖湘汀言简意赅。 十一点的开发区,城市已经慢慢睡去,城市睡着的标志,就是车流人流已明显减少,所以的人几乎都进入了梦乡。 “不是公安局有行动吗,怎么去的是刑警大队?”岳文心里暗自嘀咕,那肯定是以刑警为主喽。 廖湘汀是市委常委,等到晚上十一点,亲自参加的行动,规模与规格肯定不会小,也不会低,那除了他还有些什么人参加呢? “喂,周局你好,廖书记现在已经往刑警大队。”他拿出手机连续拨了几遍才拨通了周平安的电话。 廖湘汀出席,又是公安局的行动,那作为局长,周平安肯定责无旁贷也会出席,并且是主持这次行动。 廖湘汀看看岳文,没有出声。 这个时间,红绿灯都只有黄灯在闪烁,小武的车子开得很快,待到了刑警大队门口,电动门马上打开了,一群人就从刑警大楼里迎了出来。 车子慢慢在楼前停下。 岳文赶紧从车里下来,给廖湘汀拉开了车门,等廖湘汀从车里出来,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从楼里走出来的人。 人群有政法委书记温起武,管委那边分管公安局工作的刘主任,公安局长周平安,政委朱弘毅,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阮成钢。 当温起武、周平安、阮成钢看到岳文时,都很惊讶,温起武打量了足有五秒,周平安的脸上不为所动,而阮成钢的表情却是有些欣慰。 可是,此时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廖湘汀正在与走在人群最中间的一个人握着手,从称呼上看,估计是市委政法委的副书记,还有一个一脸威严的可能是市局的副局长。 众人簇拥着廖湘汀向楼里走去,岳文看看满院子的警车、防暴车,车里似乎人影重重,他也跟在人群的最后面,进了楼。 可是,他看不见的是,防暴车的蒋晓云也惊讶得睁大了嘴巴,今晚的行动规模很大,警力也很多,只等凌晨时分,展开行动。 当从院子外面开进一辆车来,她知道,那肯定是区工委书记的车,当看到那个年轻的背影,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感觉自己的心马上停止了呼吸。 不是被停职了吗?不是诫勉谈话了吗?不是一直在唱《灰色轨迹》吗?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成了区工委书记的秘书,还是那种贴身随行的秘书,人称平州第一秘!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在一众领导中间不卑不亢,站立如松,她不禁有些莞尔,嘴角竟露出一抹微笑,任眼光追随那个背影进了大楼,再也看不到…… 四楼会议室,会议室的尽头是一块大型电子屏,正是平州各街道的地图! 领导们纷纷落坐,岳文看看阮成钢,只是坐在朱弘毅的下首,他自觉地没在在会议桌跟前坐,而是坐到了后排的椅子上。 廖湘汀谈笑风生,先是对市政法委和公安局的领导表示欢迎,接着开始提问,周平安和阮成钢作答,他是市委常委,众人都拿出本子来在本子上记着。 通过提问,岳文已经肯定,这是一次打黑除恶的专项行动!是在自己提议的基础上,扩大到全区进行的行动! 温起武的表情有些恼火,管委刘主任的表情有些怪异,岳文有理由相信,二人事前就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打黄打非专项行动。 但,除了打黄,除了打非,竟又加上了打黑除恶的内容,而且,是本次行动的重点! 这次行动,也可以说是一次真正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而扫黄打非是顺手而来,也是幌子! 而从周平安的前期工作汇报来看,群众反映强烈的高利放贷、建筑拆迁引发的违法犯罪及宗族恶势力犯罪、团伙性行业垄断、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各种“市霸”、“村霸”、、及各类黑恶霸痞分子,是本次行动打击的重点。 “具体行动,什么时候开始?”廖湘汀问道。 “凌晨一点,全区统一行动。”阮成钢的声音带有钢铁之气。 第134章 沙场秋点兵 周平安今晚也是一身警装,汇报道,“现在从全市抽调的警力,与开发区的警力一起,已经完成了对重点犯罪嫌疑人的定位、监控。”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廖湘汀皱着眉头问道。 岳文心头一懔,廖湘汀说得含蓄,打草惊蛇,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公安局内部走露风声,二是布控中,犯罪嫌疑人发现警察的车辆而提前逃逸。 在座的领导面面相视,因为两种情况,没有一种是可以百分之百保证不会发生的。 现场一时有些沉闷。 此时需要的,不是职务最高的人来表态,因为一旦出现错误,轻则面子上过不去,重则是要担责任的。 阮成钢站了起来,在场的除了岳文,只有他一人是副处,“廖书记,监控都是秘密进行的,只有我与周局知道,也是我亲自布置的,如果出现大规模泄露事件,那是我的责任,但我相信不会有此类情况的发生,就是出现个别漏网之鱼,今后我们也一定会将他们抓捕归案!”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岳文注意到,周平安、朱弘毅的脸上明显放松下来。 可是,廖湘汀没有放松,“这些人的生活习惯,可能与普通市民不一样吧,别人休息的时候,正是他们闹得最欢的时候,凌晨,会不会给抓捕增添难度?” “廖书记,”周平安说话了,“不会,凌晨正是他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候,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一网成擒!” 廖湘汀又问了几个问题,脸上难得地和蔼起来,看看仍站着的阮成钢,“成钢,坐,你是警中精英,也是这座城市的英雄,……嗯,这次行动,我就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除恶务尽,不要再给霸痞恶势力滋生的土壤,还开发区一个朗朗青天!” 阮成钢有些激动,“啪”他立正敬礼,大声道,“是!” …… 靠,这哪象那个喝白酒还要加冰、平时叼着烟斗爱穿中式大褂的阮成钢? 岳文招招手,一个年青的公安干警走到他身边,“给我拿一份今晚的行动方案。”岳文悄悄嘱咐道。 市委常委、区工委书记的秘书的要求,就等同于廖湘汀的要求,那个警察不敢怠慢,匆匆出去又匆匆而回。 看到方案,岳文马上明白了。 自己经陈江平、蒋胜审定,递交给督查室转廖湘汀的方案,只是想对大集的痞霸、村霸进行打击,而廖湘汀勾画的行动却更大,把打击上升到了全区的高度,不仅包括芙蓉街道,而且要对全区的痞霸势力进行彻底的清算、肃清。 这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是自己的方案出台之前,还是方案出台之后?是在大集罢市之前,还是大集罢市之后? 突然发生的罢市,自己的思路与工作被彻底打乱,廖湘汀虽然找了自己谈话,自己仍坚持以前的思路,当时廖湘汀却没有表态,不置可否。 但作为区工委书记,他肯定站得更高,看得也更远,对问题的复杂性认识得更清楚。 那自己及整个芙蓉街道社区建设办公室被谈话、被调查,外界又纷纷传说自己被诫勉,陈江平也马上就要被调离,这明显就是一种后退的姿态,后退到让各种势力都以为我岳文要完了,陈江平要走了,芙蓉街道马上要变天了,大集也不用搬迁了。 有传言说,那个市政府的调查组是廖湘汀协调来的,现在看来,完全有可能,一是可以对大集罢市让上面有个最直观的了解,二是可以与上面的败象一起,造成一种姿态,一种不得不后退的姿态。 自己到组织部谈话,胡鸿政要求自己保密,自己当时还不理解,现在也终于可以说得明白了。 所以,这一切假动作之后,各路牛鬼神蛇都放松了警惕! 就在放松警惕的时候,却积蓄力量,暗中布置,突然发起了雷霆一击! 岳文看着手里的方案,“宗族恶势力犯罪、团伙性行业垄断、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各种市霸、村霸……”,不就是指着查理曹、佐藤这些人吗? 那其它的各类黑恶霸痞分子,就是要搂草打兔子,一锅烩了,真正还老百姓一个朗朗晴空! 高利贷,嗯,戚力群就是做这个的,身为律师,却干着这个断子绝孙的买卖,岳文知道,不只平州,许多城市都有这个,有的地区甚至泛滥成灾,但却没有哪个城市的管理者主动去过问,没有哪个城市的保卫者主动去打击,但,廖湘汀做了! 这,是真正把人民放在心上,把城市放在心上! 岳文看看正挥斥方遒廖湘汀,这是一个好领导,也是一个好老师,作为下级,作为青年人,碰到这么一个领导,这么一个老师,是他的机遇! 他决定了,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开发区,老老实实待在工委办,扎扎实实地做好工作,扎扎实实地多多学习! 人生,如果跟对了一个领导,那可以产生质的飞跃! ……………………………… 凌晨一点。 一众领导又一次站到了刑侦大楼楼下的的院子里。 一出楼门,岳文再一次被震撼了! 一辆辆警车整齐地排列着,如钢铁长城,红蓝色的警灯划破了夜空…… 一队队警察整齐地站立着,个个脸上威严肃穆,杀气腾腾…… 岳文仔细地人群中搜寻着蒋晓云,他,很容易地找到了她! 在第一排,同样,也是一身警装,正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昂然站立! 周平安与朱弘毅双双走下台阶,两人正步走到面对廖湘汀的位置,同时立正敬礼,“廖书记,开发区打黑除恶、打霸治痞专项行动准备完毕,请您指示。” 声音,高亢激昂,久久回荡在院子里。 廖湘汀看看满院的警察,满院的警车,长舒一口气,“我没有什么指示,就八个字,就是凡恶必打,除恶务尽!!” “凡恶必打,除恶务尽!” 所有的警察同时高喊起来,声音裂石穿空,如疾雷滚荡,响彻了平州的夜空。 周平安一声令下,一千多名警察整齐地转身行进,数百辆警车呼啸而出,奔向开发区的每个角落…… 岳文感觉心里又酸又热,那浪潮不断在胸口澎湃,久久不能止歇。 廖湘汀似乎也久久不能平静,半晌,他才道,“好,各位辛苦了,……搞好后勤保障!” 逐一与在场众人握手后,小武的车子慢慢开了过来,岳文赶紧打开车门,廖湘汀却看看他,“小岳今晚就辛苦一下,就作为工委的联络员,随时把结果报给我。” 第136章 掌柜的 廖湘汀的车子出了大院,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温起武、刘主任与大家寒暄几句,就陪着市委政法委的副书记与公安局副局长先行离开了,在场的除了岳文以外,就都是公安局的人了。 “小岳,什么时候上的督查室?”周平安笑道,丝毫没有公安局长的架子,朱弘毅也是一脸堆笑,就象大家已经认识很久,不过,与周平安认识确实是一年多了,但作为公安局长,肯定不会往脑子里去记这么一个小人物的。 “刚到。”岳文笑道,也含糊道。 周平安也不多问,“成钢,给小岳安排个睡觉的地方,统计结果估计要等天亮了,也别一直在这干熬,我跟老朱我们回局里,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送走两位领导,这里就是阮成钢的主场,他明显轻松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岳文知道他指的是调到工委办的事,“今晚,具体说六个小时前吧。” 阮成钢摘下帽子,头皮刮得发青,在灯光下闪亮,“行啊,外面都在传,你诫勉谈话,江平也马上调走了!好了,这下产房传喜讯,人家升了!”他难得地大笑起来,伸手亲昵地搂住岳文的脖子,“忙完这阵,把老大叫出来,我们一起喝个痛快。” “让他们传去吧,让他们偷着乐吧,”岳文也笑道,顺手接过阮成钢手里的警帽,扣在自己头上,“今晚,就是他们哭的时候!” ………………………………… ………………………………… 骊都广场。 象往常一样,过了晚上十点,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依然是灯红酒绿,依然充斥着红男绿女。 一队警车闪烁着警灯悄悄包围了这里。 “哎,条子!”一个喝得断片了的客人看着满大厅涌进来的警察,兴奋地大叫道。 但,马上,小姐的尖叫声、客人的乱喊声,夹杂着碰翻东西、打碎物品的声音,就掀翻了整座骊都。 这个昔日开发区最为耀眼的娱乐场所,开发区无人敢动的娱乐王朝,每个楼层都响起警察匆忙而又整齐的脚步声。 查理曹正在做着“大保健”,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象猪猡一样摁在了地上,小姐的声音杀猪一样充斥了楼道…… ………………………………… 芙蓉街道周疃村东,柳树林内是一沙场,七八堆巨大的沙堆,每堆足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 “这哪是沙子?这简直就是钱哪。”一刑警不胜感慨道。 蒋晓云沉默不语,看着前方装修得极尽奢华的四间平房。 可是还没等他们靠近沙场的院子,院子里的狼狗就叫了起来。 等一干警察冲进去,屋里只剩四、五个喝得酸醺醺的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其中一个,蒋晓云认识,正是芙蓉街道政法委员郭旭东。 窗子大开着,蒋晓云大喝一声,“追!” 林子里的树很密,佐藤在前面几个起落眼看就要不见踪影,蒋晓云只好鸣枪示警,可是佐藤却跑得更快了。 芙蓉街道的地形蒋晓云还是熟悉的,她冲在最前面,突然前面火光一闪,几枚钢珠打得柳树哗哗作响。 “大家小心,他带着枪!”蒋晓云喊道,“再不停下我就开枪了!” 可是夜幕下,佐藤仍没有止步。 “砰——” 只听佐藤一声惨叫,在地上打起滚来…… ………………………………… 区里和街道,散落的棋牌室、麻将馆里,在前来“娱乐”的客人心惊胆颤地注视下,大门都被贴上了封条…… 一家“投资公司”里,几个小伙子正横七竖八地躺着,警察破门而入,几个人来不及反应,全部被摁倒在沙发上,从屋里搜出管制刀具若干把…… 同时,从区里到街道,数十个挂着投资公司牌子的直接被查封,人员被带走。 一处小区单元楼内,涉嫌多起寻衅滋事,敲诈勒索犯罪的高某某等人被押进警车。 芙蓉街道,滋扰正常秋收秩序、强行收取收割机主“保护费”的一团伙犯罪嫌疑人六名被直接拘押。 以李某为首的企图垄断秦湾至沈南长途客运线路的车匪路霸团伙在南河街道被抓获。 长期垄断平州中医院护理行业的的某公司,有的病人想自己找比较熟悉且可靠的护工都会遭到该公司的无理阻挠,使得医院病人及护工苦不堪言。 晚两时许,民警将该组织主要负责人王某抓获…… ………………………………… “兄弟,这下发大了!”捷报频传,阮成钢的脸上轻松而喜悦,岳文听到他叫喊,赶紧凑了过去,“摸金校尉!”阮成钢笑道,“专门干盗墓营生的,公安部A级通缉犯,刚刚在云海小区被抓获!” “抓捕率百分之九十!”阮成钢兴奋地一挥拳头道。 岳文一颗心,终于放到肚子里了。 他明白,把自己留在这里,实际上是廖湘汀不放心,至少并不十分放心,但这下,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宝宝的案子,”岳文道,“前面抓住那个就是个替罪羊,给他几万钱就打发了,阮哥,后面的老板,这次能把他网进来吗?”他与阮成钢谈过此事,阮成钢也明白,他指的是戚力群。 但霸痞黑恶,后面总少不了保护伞,这几乎就是一条铁律。 就是公安局的人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严打中,也难免有人牵涉其中,所以今天来的是市委政法委和市局的人,异地抽调了不少警力。 “记得我与老大说的那人吗?”阮成钢道,“他,就是戚力群身后的那个人,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他不是走了吗?”岳文看着阮成钢道。 阮成钢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是廖书记知道了吧?”从周平安口中得知,廖湘汀单独找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谈话,这可是概率很小的事,那就意味着,工委书记对政法委书记并不象以前那样无条件的信任了。 而这种不信任,肯定是有缘由的,或者上面吹了什么风,或者下面行了什么雨。 廖书记知不知道呢?岳文问自己,这么大的行动,为什么政法委书记事先不知情呢?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温起武有些事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而且肯定与本次除霸打痞有关! …………………………………… …………………………………… 温起武并没有回家,家里那个虽然每天把保养当饭吃的婆娘仍旧是细皮白肤,但那个家仅是一份亲情所在。 把市政法委副书记送到宾馆,一进车里,他就开始不断地打起电话来,司机就象聋子一样,充耳不闻,这个司机,从公安局的时候就跟着他,他也很放心。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了戚力群。 第137章 查,一查到底 戚力群,是他最担心,也是他最不担心的一个人。 最担心,是因为从公安局长时,自己的许多事就是假手戚力群去完成的。 最不担心的是,戚力群熟谙法律,知道如何去规避,知道如何才能保全自己,而保全了他自己,那肯定就没事了。 至于他手底下那几个人,温起武连想都不想。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施忠孝…… 第三个电话,他想到了骊都,但仅是念头一闪而过。骊都的老板虽与他走得近,但骊都早已是名声在外,这次行动,作为市委常委的廖湘汀亲自参加,那肯定要有成果,并且,肯定要有一个亮眼的成果。 想到廖湘汀,他手里的手机捏紧了,都说这人抓经济有一套,用人上也有一套,他看中的干部,敢于推荐,敢于提拔,也敢于让他们独挡一面,当然,这些干部也很给他争气。 王军书记当年主持工委工作的时候,管委那边提拔的干部就一点不少于组织部与工委办。 他咬咬牙,想着这个平时开会吃饭都皱着眉头的人,今天看来,除了抓经济与会用人,这个人的政治手腕与政治智慧,怕是放眼秦湾底下各县市,那也是无人可比的,就是在他所认识的市级领导中,怕也是排在前面。 “打黑除恶、打霸治痞……”他喃喃自语,司机忍不住从反光镜往后看看他。 前些日子,温起武快速揣度着,前些日子,廖湘汀找公安局的局长、政委谈话,他是知道的,但紧接着传出来的消息就是要进行扫黄打非专项行动,他当时笑笑,也没当回事儿。 但今天看来,这是早有谋划的,有人走一步看一步,能看清下一步、走好下一步就是高手,可是这人,他是走一步看两步,甚至看三步…… 他看看车窗外面,马路上已几乎没有行人,“小张,停停。” 温起武突然说道,司机小张马上把车拐向一边,在一家名为“大头烧烤”的店面前停下来。 烧烤摊子,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温起武行事不拘小节,从水泥厂时就这样,一路从党工委书记、公安局长直到区政法委书记,有时晚上正餐过后他仍然会拉着一帮局长到小摊上吃烧烤。 “温书记。”他是这里的老客人,从这家烧烤开业就一直在这里,老板夫妇看见他的车早迎了上来。 温起武也笑着打了招呼,却一下子感觉又没了胃口,也许他只是想下来透透气,“给我们下两碗方便面吧。” “您到里面的单间吧?”老板热情地往里让着。 “不了,我就在这吃,吃完就走。”温起武在一张塑料桌子前坐下。 冷风吹过,他的头脑更清醒了。 今晚,从廖湘汀出现,就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而这次行动,公安局上下不汇报,到最后一刻他才知道,更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但刚才在车上,他仔细地梳理着自己近年来的一些动作,似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大口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老板给他又送过一些烤串过来,吃了两口蒜,反而激起了他的胃口,“小张,给我要两串猪腰子,烤十串鸟贝……” 嗯,廖湘汀不会看一步只走一步,按常理,霸痞后面都会有保护伞,以廖湘汀的手段,为了将来新区的建设顺利进行,杀鸡敬猴也是会有的,这样做,其实也是慈悲心肠,打击一小撮,警示一大片,是对绝大多数干部的保护。 那,周平安与朱弘毅走后,检察院的许平秋甚至法院的郁东,都有可能去了工委督查室,等候接见。 他掏出手机来,打给了曹昆,前阵子的破产清算,他风头太劲,社会上已经有声音了, 电话响了两遍,曹昆那边才接通,曹昆喝的舌头都大了,他生气地又挂断了电话,可是曹昆却锲而不舍,电话不断地打过来…… 对了,还有一个梁莉,但这个女人,有胸也有脑子,这些年,承揽工程归承揽工程,在他印象中,她虽然热情有加,但似乎有些渐行渐远 “小张,”他一推碗筷,叫上司机,“给这些人打电话,经侦大队的李学富、芙蓉街道的高明……” 这都是以前公安局的部下,素来与他很近…… …………………………………… …………………………………… 一夜警笛,一夜无眠。 廖湘汀盯着阮成钢提供的数据,这是刑警队小伙子一宿时间汇总的成果,他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嘴角也微微上扬了,“好!” 阳光照在岳文的脸上,也是一脸喜气,一脸骄傲。 这全区性的大行动,亲历其中,亲证其行,他很是自豪。 门开了,蔡永进与周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崔金钊看看岳文,又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周平安手里也拿着材料,看来也是来汇报的。 “平安,成果很大啊!”难得地看到廖湘汀的笑脸,周平安也笑得更灿烂,一屋子的人,都在笑,在这阳光明媚的秋天的早晨,在这个岳文到工委办工作的第二天,让岳文终生难忘,虽然时间过却了十几年,但他很怀念那个充满亮色的日子。 “我还是那句话,一定要除恶务尽,不可手软,”廖湘汀看看坐在对面的周平安与蔡永进,“给开发区、给新区一个安全稳定的建设环境。” 岳文给两人倒水泡茶,可是耳朵却竖得老高,廖湘汀的话一句没有落下。 周平安笑道,“廖书记,行动还没有结束,我们的设想是,行动一直持续到年底,真正打出声威,打出气势,打出效果来,不搞走针绣花那一套,让老百姓真正看到工委抓平安工作的决心……” 蔡永进也是一脸阳光,听着周平安的汇报,周平安很精明,知道岳文一早回来早把昨晚的战果汇报了一遍。但他知道廖湘汀关注什么,知道新区在廖湘汀心里的份量,他重点汇报的是围绕新区建设,新区几个街道的行动状况及部分霸痞的供述。 廖湘汀起初脸上还是阳光灿烂,可是一会儿功夫,竟阴云密布。 昨天晚上,蒋晓云一组连夜对佐藤进行了突审。 象这等老炮儿,年轻时常进局子,年长后凭着多年打人和被打的资历,净干些法律边缘的买卖,几十年下来,这身家竟然也是不菲,除非动他的老根,他一般不会再干杀人放火的买卖。 此次,凭借着以往的经验,他净交代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儿,蒋晓云重点询问的是宝宝被捅案,佐藤一听与自己无关,三言两语夹枪带棒地就把梁莉等人咬了出来。 可是当蒋晓云问到大集时,佐藤却顾左右而言他,一幅得了痨病的大烟鬼的模样。 蒋晓云最后耐不住性子的时候,阮成钢走了进来。 如果说佐藤是一只鹰,那也是一只秃鹫,毛,从年轻时就被阮成钢一把一把地捋掉了。 阮成钢一烟斗烟还没抽完,他就把周疃村的书记供出来了,正是他要撵岳文走,几个村的书记在背后鼓动村民,煽动商户,进行求访! 而佐藤等痞子,则充当了打手与鹰爪! “对这种村霸,检察院要提前介入,不管他背后站着是谁,查,一查到底。” 廖湘汀猛地拍了桌子。 第138章 岳主任,对不住 周平安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与朱弘毅走后,检察院的许平秋检察长也过来了,与廖湘汀在办公室谈的什么,别人无从知晓,但时长很长。 许平秋走后,法院院长沈咏言也接到通知,由于在市院开会,下午饭都没吃就匆匆从秦湾赶了回来,但谈话时间却只有十几分钟。 最蹊跷的是,公检法三家领导挨个谈话,却独独缺少了温起武这个分管的公检法的区领导。 “除公安局外,联系检察院和法院。”廖湘汀嘱咐得言简意赅。 岳文发现,廖湘汀的工作的方法就是指明方向,但并不告诉你如何办理,或者该怎么样,这给了自己很大的发挥空间,但有时也难免会犯偏离方向甚至出错,因为,在不熟悉廖湘汀和全区工作的情况下,毕竟自己以前的视野仅限于一个街道,也不熟悉部门间运转的规律与协调的程序。 但如果这能难得了他,他也就不是岳文了。 出了廖湘汀办公室的门,他直接来到秘书长蔡永进的办公室,又把刚才跟廖湘汀汇报的战果简明扼要汇报了一遍。 蔡永进很高兴,从头到尾和颜悦色,就是门外崔金钊带人进来,他也礼貌地让在督查室等一会儿。 “廖书记,让你联系公检法,第一,是想听到第一手信息,但你要有自己思考的东西;第二,你作为联络员,其实就是代表廖书记,但只能多听多记,而不能多说多做……” 蔡永进说得很详尽,岳文马上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办,等从蔡永进办公室出来,他直接去了检察院。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蔡永进心里也在琢磨,本来王晓书提拔,岳文接任,他以为是廖湘汀的想法,他也努力把书记的想法变成现实,可是现在看,至少从昨晚来看,廖湘汀却并不是想要一个跟班秘书…… 那对岳文的安排就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王晓书昨晚也提出来,不离开工委办公室,虽然他信誓旦旦表明是先跟自己说的,但肯定也在廖湘汀跟前透露过,那王晓书的进退去留,又是一个问题…… ………………………………… ………………………………… 秦湾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检察院。 去年年底,自己还是作为犯罪嫌疑人,在这里待了一天时间,坐了这里的铁椅子,吃了这里的工作餐,岳文心情复杂地看看这幢威严的大楼,掏出手机打给了副检察长鲁远。 检察院的电动门,缓缓地拉开了…… 全国所有的检察院估计大致都是一个样子,高耸的大楼,楼门前立柱支撑,形成平顶,国徽则悬挂于大楼的正上方。 大厅里很安静,岳文走到二楼,却与几人打了个照面,呵呵,其中一人还是老熟人,正是反贪局下属二科的副科长汤来。 “你好,汤科长。”岳文笑着主动伸出手来。 “你是?……”汤来并不象审讯那天那么和蔼,看来和蔼可亲也是一种审讯手段。 “金鸡岭党支部书记岳文。”这是自己目前没有被免掉的惟一官职,岳文笑着就说了出来。 “噢,”汤来马上触电般记了起来,“又犯事了?哪个科叫你来的?”他一幅居高临下的语气,前面几个人看看他们,都笑着往三楼走去。 “唉,又犯了点小事……”岳文跟在汤来后面,也朝着三楼走去。 “什么事?”汤来横了他一眼。 “嗯,下面有几个村庄……能向您自首吗?”岳文笑道。 汤来威严地看看他,“到四楼吧,我现在有事,等会儿让人给你做个笔录,……哎,是四楼,你去哪?” 个子高高的鲁远副检察长从屋里出来,对先行过去的几个人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下楼接个客人,廖书记的……” 虽然以前素未谋面,岳文现在也大概其猜出来他就是刚才通电话的鲁远副检察长。 “鲁检,你好,”岳文热情地走过去伸出手来,“我是岳文。” 鲁远看看汤来,马上笑道,“岳主任,我还以为你在路上呢,你看我,正想下去迎迎你,你一个人就上来了,许检在办公室等你呢。” 汤来有些纳闷,鲁远是排名第一位的副检察长,为什么会对一个村里的书记这么客气,而且,还是检察院差点就收拾了的村干部? 鲁远在许检办公室里面寒暄几句,就直接出来了。 “鲁检,你认识这个村里的小书记?”汤来与鲁远很熟,说话也向来荤素不忌,“对他这么客气,噢,我知道了,他那个村有金子,”汤来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反贪局的领导和同事,“看样子,鲁检没少拿人家的金子!” “什么村里的书记?”鲁远分管反贪局,对汤来也了解,“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汤来笑道,见鲁远认真的样子,也同样摸不着头脑。 “岳文,廖书记的秘书,刚才给我打电话,我还要下去迎迎他。” “啊,什么时候的事?”汤来愣了,“一个村里的书记给工委书记干秘书?!” 这下把鲁远也问住了,但又不能表现出自己信息不灵的样子,那只能代表自己人脉不广,交往的人不够层次,“最近吧。”他含糊道。 汤来有些傻眼,“鲁检,我以前审过这个小伙子。” “什么时候的事?”这下,轮到鲁远发愣了。 ………………………………………… 许平秋检察长办公室。 握手之后,许平秋检察长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示意岳文在他对面坐下。 如果按照级别,开发区检察院的检察长是副厅级,也算区领导了。 别说岳文现在一个副科级干部,就是等闲的街道党工委书记与处局一把手到了这里,能不能进入检察长的办公室都在两可之间。 因为,这里是检察院!!! 许平秋说起话来,官威很重。 “对周疃大集的几个书记,有一个已经立案侦查,公安局移交的案子,我们也会马上进入公诉程序,涉及到贪污的,也要由反贪局严查,……” 岳文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许平秋讲的几个进入司法程序的案子,全是村一级的,而街道一级,立案的仅是前面半年工作总结大会上廖湘汀讲的街道的社区建设办主任,而正在进行侦查还未立案的仅芙蓉街道的政法委员郭旭东一人。 但岳文马上反应过来,公安局、检察院甚至还未去的法院,都是在一个调子行动,整个行动各有侧重,各有重点,但互相配合,环环相扣,滴水不露。 那就还是昨晚自己在公安局的想法,打击干扰大集搬迁的痞霸与村霸,实现大集顺利搬迁,实现新区建设顺利进行,但,恐怕,只是这些人翻不起风浪来,这些人,都是小虾米…… 从许检办公室出来,许检并未远送,待进了鲁远的办公室,汤来马上迎了过来,“岳主任,对不住,上次我的态度有些粗暴……” 第139章 犯得着得罪人吗 “粗暴吗,我怎么不觉着,”岳文吡笑道,“你当时笑得满脸开花,中午还管我一顿饭吃,去年我也是刚工作,也不知道检察院是什么地方,就以为是来走亲戚来了。” 一科的科长马俊明也在鲁远的办公室里,两人以前一起吃过几次饭,但此时只是互相看看,都没互攀交情,这层关系,看来马俊明也不想鲁远知道。 一席话,说得汤来更尴尬,见鲁远要上阵,岳文笑道,“后来我才知道检察院是干什么的,不过,象汤科长这样审案的,和颜悦色、春风化雨般让犯罪分子招供的,这就是本事了,汤科长,对不对?” 这是讽刺还是讽刺?现在,汤来的脸上哪有一点春风化雨的样子? “但有一点,我拿出证据后,汤科长立马放了我,这说明什么?”岳文说话时有一个习惯,就是时刻检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是否说错或不合适,刚才这句话在鲁远跟前就有充领导的意味了,他马上掩饰道,“这说明鲁检平时教育的好,汤科长也是一名优秀的检察官!” “汤科长,”他主动伸出手来,“别人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是不审不相识,正式认识一下,岳文,现在还是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借调到工委督查室工作!汤科长,希望您多指教!” 汤来赶紧也伸出手来,“汤来,岳主任,您说哪去了,”他看看鲁远,“岳主任,今晚有时间没有,让我表达一下心意,…” “我不敢答应你,”岳文笑道,“我不知道廖书记有没有事。” 当着鲁远的面儿说吃饭的事,并且当着一帮反贪局检察官的面,就是汤来真心、有心结交,那也不能是现在吃这顿饭,那他们会看低你,这无关其它,这是人性。 在众人的簇拥中出了大楼,汤来快走几步给他拉开车门,岳文与众人一一握手之后才上了车。 待车子驶远,鲁远才长叹一口气道,“你们相信吗,工作还不满一年半,就这么成熟老练!” “要不,也不会让廖书记选到身边!”反贪局局长把话题接了过去。 “不过,象个工委书记秘书的样子,大气,嗯,确实大气,”鲁远感叹道,“这秘书岗位,从来好比是‘官窑’,进去都是一块泥巴,出来就都变成青花瓷了……” ………………………………… ………………………………… 从检察院出来,一路上电话不断,熟悉的,不熟悉的,街道的,处局的,选调生,秦大的师兄弟,都在表示祝贺,都在邀约晚上的饭局。 岳文都以时间自己不能掌握为由,打发了,可是阮成钢的电话又打进来,他心里还是一沉。 宝宝被捅的案子,果然象阮成钢预测的那样,到被抓的那痞子那里就到头了,戚力群手下这几个人,熊大、熊二、光头强……没有一个人承认,更别提扯到戚力群身上了。 “那水泥厂呢?”岳文紧咬牙关,“打周厚德、搅乱水泥厂、刀捅宝宝、嗯,怕是王建东的死,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吧?” “哎,兄弟,”阮成钢紧张了,“你在哪里?你现在什么身份?这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有证据,没有证据,逮着让人反咬一口,你就麻烦了,注意啊,你已经不在芙蓉街道!!” 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阮成钢也能体会到岳文的心情,本指望着通过这次行动一网打尽,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可是,世上不如意事者,十之八九。 “兄弟,这些人都是老炮儿了,老大也说过,戚力群还是他的师兄,自己本身就是学法律、干法律的,你想要抓住他的把柄,那真是太难了,特别是,温起武还站在他们身后……我,也尽力了。” 刚要挂电话,阮成钢又道,“老弟,以你现在的地位,不值得与他们去较真儿,……去年金鸡岭的事儿你没忘吧,卜凡黯然离职,刘志广快过年时跳楼自杀,就是你进检察院,后面都有他们的影子,……施忠孝是怎么出来的,能把他从监狱中保外就医的人,除了温起武真没别人……唉,我也是今年才知道……” 岳文有些出神,直到那边阮成钢挂了电话,手机里一片静默他才回过神来。 阮成钢说的,只是去年的事,可是,那也充满了机关,充满了算计,充满了鲜血,自己当时是怎么闯过来的,岳文有些深夜扪心自问,自己都不知如何回答…… 可是,今年,宝岛水泥考察时挑动工人闹事,深夜毒打周厚德差点致残,陷害前来考察的山海水泥,以一张钻石卡把自己送进纪委,反复审计芙蓉街道的账本,就差查自己爹娘的银行存折了,刀捅宝宝,王建东之死…… 这发生的种种,统统都与这些人有关。 他们,是开发区的毒瘤,是喷着毒液的毒蛇! 他感觉自己手脚有些凉,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意气风发,感觉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从督查室出来,忘记穿外套了。 温起武、曹昆、戚力群、梁莉…… 后面还有不知多大的人脉、多大的能量,至少从破产清算来看,从他们觊觎水泥厂的地皮来看,法院肯定也有他们的人。 从王建东之死看,看守所也有他们的人。 这是多么庞大的势力啊! 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吗? 自己刚到工委办,上下看重,前程一片锦绣,对,就象阮成钢说的那样,犯得着去得罪这些人吗? 电话又响了,岳文一看,是陶沙的,他马上会意,阮成钢怕说服不了自己,搬出了老大。 他看看头顶的蓝天,秋天了,天比以前更高了,也比以前更蓝了,更纯净了…… …………………………………… …………………………………… 律师,英文名lawyer,翻译过来就是“老爷”。 作为一名老爷,陶沙真正作到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炼达即文章。 律师这个行业,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接触,所以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别人一动眉头,他就能猜出你的心思。 陶沙看着坐在对面的岳文,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兄弟,气不顺是吧?” “没有,”岳文一脸平静。 “怎么才干上两天二号首长,就不会说人话了?”陶沙往老板椅后面一倚,“我什么也不问,成钢也没功夫跟我说,他那儿正忙着,你就听哥哥给你分析一下,你只管说对还是不对。” “你刚从检察院出来,肯定见到许检了,对不对?”岳文点点头,“这次行动,你以为会查处局一级的领导,至少把干扰水泥厂的那伙人都办了,对不对?包括曹昆,对不对?” 老大就是老大,岳文由衷点头,这人太精明,看人看到骨子里,看事看到缝隙里,这颗硕大的光头里,有着太多的人生智慧,做人的智慧。 “结果呢,检察院只查了几个小虾米,我估计,最大的也不过是街道或局里的中层。” “差不多吧。”岳文含糊道。 “这次打黑除恶,动静这么大,你以为戚力群手下那几个货被抓了,也能顺利地把戚力群牵出来,接着咬出后面的……温起武,可是到了这几个货这里,刑警队就审不下去了,对不对?” “对。”岳文一咬牙。 “结果呢,那几个货自己干的事,自己担着,顶多在里面坐几年牢,又出来了,你希望办的戚力群仍然在外面舒舒服服地当他的律师,开他的买卖……” “他们在破产清算中肯定不干净……”岳文插话道。 “别打断我的思路,”陶沙一摆手道,“无论你怎么想,关键,关键是你没有证据!” 第140章 秋后的蚂蚱 “戚力群是谁,汉东政法的高材生,如果不是八十年代受影响,他会回平州?”陶沙仿佛不胜感慨,“那个年代,考得上汉东政法的,”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都是顶呱呱的。” 他看看岳文,突然又笑了,“你没有证据,结果呢,戚力群还是好好地做人家的律师,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次,岳文可没有附和他。 陶沙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那几个货,叫什么查理曹还是约翰冯,给自己起个外国名就是外国人了?!……这些人,无论从社会地位还是个人生活,都和戚力群风马牛不相及,更遑论与前公安局长、现任政法委书记的温起武了,嗯,扯不到二人身上去。” “可是,破产清算,现在,社会上已经有声音了,曹昆的吃相太难看。”岳文表静道。 “领导班子‘休眠’,职工人心涣散,资产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并且,由于没有任何主体为企业主张权利,”陶沙越说越兴奋,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这就为个别清算组暗箱操作、趁火打劫提供了可能,……破产阶段,必是腐败易发阶段!” 陶沙有些手舞足蹈,“虽然说破产的司法程序也是一种监督,但是,由于破产案件清算时间长,合议制往往成了独审制,加上没有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制约,主审法官很容易同流合污……” “陶哥,你能不能写份东西,我递交给廖书记!”岳文试探道。 “我写份材料倒没什么,”陶沙并不回避,“与我不关痛痒,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你想借着这个把曹昆搞倒,我实话告诉你,不可能!你、我的能力都达不到,……除非你是开发区的工委书记,但就算你是工委书记,你也不希望自己底下的官员出事,你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那就没有办法,让这些蛀虫伏法,把这些毒瘤铲除?” “很难,还是那句话——证据!在铁证面前,就是有人想保他们也保不了,但没有证据,很难。”陶沙耸耸肩,一摊手,“特别是温起武这个级别的,副厅级,省管干部,曹昆这个处局一把手,还好一些,但如果都动,那不亚于在开发区来一次地震。” “这次行动,市委政法委和市局的人都来了,异地也抽调了不少警力,廖书记其实看得明白,公安局中也难免有人牵涉其中,对了,陶哥,温起武对这次行动并不知情……” “你怎么不早说,”陶沙有些兴奋,“这样看来,廖书记肯定是有想法了,或者干脆说,是知道温起武的什么事了,或者说,温——,要犯事?……” “不管怎么样,”岳文看看窗外的蓝天,“他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了。” …………………………………… …………………………………… 陶沙的嗅觉很灵敏。 当第二天早晨,岳文把公安局的行动成果继续汇报给廖湘汀的时候,许平秋检察长到了。 岳文给许平秋泡好茶,许平秋笑着看他一眼,可正当他要出门时,廖湘汀看看他,“小岳,你也听听。” 岳文没有办法,又折了回来,廖湘汀盯了他一眼,岳文心里一惊,感觉廖湘汀这一眼瞬间看穿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的那点小伎俩仿佛都已显了原形。 “廖书记,接到群众举报,开发区经贸局在企业破产清算的过程中,存在违法行为……” 岳文的心一下提了上来,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 “具体都有哪些违法行为?”廖湘汀紧皱眉头,看着许平秋。 “存在侵吞国有资产、贪污受贿等行为,”许平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恭敬地递给廖湘汀,“廖书记,这是市院的通报。” 岳文扭头看看,确实是一份通报,不过,是秦湾市检察院下发的,通报的是在全市破产清算中查处和正在查处的违法行为。 但上面却有秦湾市市长郑权的批示,这说明什么? 说明秦湾市检察系统在查处破产清算过程中的违法犯罪行为,是得到秦湾市市长的支持的。 那么,秦湾市长都是支持的,作为市委常委的廖湘汀当然不能反对。 不过,许平秋好象也在表示,这不是他们主动想查的,一是群众不断举报,二是上面领导有批示,是不查不行了。 “查,不管是谁,不管职务,涉及到犯罪,一查到底,决不姑息。”廖湘汀的表态也很直接,很干脆。 “经贸局曹昆在主持企业破产清算的过程中,存在一系列违法行为,”许平秋道,“这是我们前期调查的的一份材料,也是省院、市院点名要查的案子。” 许平秋说得简单,但岳文敏锐地注意到,许平秋并没有直接称呼曹昆为曹局长,而是直呼其名了,那就意味着,曹昆百分之九十要死翘翘了! 廖湘汀翻看着手里薄薄的材料,又看看岳文,这与打黑除恶无关,但又有关,他紧皱眉头,“证据确凿吗?” “有,秦湾水泥厂厂长王建东死前有录音笔与笔记本,”许平秋道,“记录着王建东、曹昆等人合谋,妄图在水泥厂破产清算中,以最小代价拿下水泥厂地块的计划,其中共有录音二十六段,……” “查。”事情涉及到新区,涉及到前阵子一直出事的水泥厂,廖湘汀心中了然。 “但,其中涉及到一位区级领导,”许平秋小心翼翼道。 岳文看看他,这是逼着廖湘汀表态吗?你刚才不是说这是省院、市院都关注的案子吗?那廖湘汀还能说什么?! “按程序来,按法律来。”廖湘汀慢慢说道。 …………………………………… …………………………………… “掌柜的,检察院让我过去一趟,我说我在外面开会。”曹昆哭丧着脸,气喘吁吁地走进温起武的办公室,“到底涉及到什么事啊?” “检察院?”温起武心里一惊,“谁打的电话?” “反贪局一科科长马俊明。”曹昆惊慌道。 “反贪局?”温起武板脸看看他,“你屁股干净吗?” “干净,”曹昆顿时叫起屈来,“掌柜的,我这人,从街道时就跟着你干,你知道我,不过,过年过节,都有人情来往,平常交往的朋友也比较多……” 他还没说完,手机又响起来,曹昆的脸上顿时绿了,“接。”温起武铁青着脸道,“打到免提上。” “曹局,你好,我是检察院反贪一科马俊明……” “你就说你正跟许平秋在一块。”温起武小声道。 “我正跟你们许检在一块呢,”曹昆好象有了底气,大声道,“等会儿让你们许检跟你们说。” 检察院传唤人,是经过前期侦查的,温起武心里打了一个问号,电话那边说了几句,曹昆又把电话挂掉了,“掌柜的,怎么办?” 第141章 凡恶必打,除恶务尽 “我看你是紧张过头了,”温起武看看他,“检察院传唤,可能是作证,也有可能是调查,更有可能是别人的事儿,跟你无关,你可不能象那些彪子,让他过来作证,查的是别人的事,他一紧张把自己的事都撂了。” 温起武这样一说,曹昆的表情立马放松下来,“回去吧,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你沉不住气,没事也要闹出事来。”温起武难得地站起来,“晚上我叫许平秋出来吃饭,看看到底有什么事,给你摸摸底。” “掌柜的,我也一块参加吧……”曹昆马上说道。 “不方便,你在,许科秋肯定不出来,”温起武笑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等曹昆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温起武立马沉下脸来,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什么?立案了?……什么罪名?……是省里戴帽下来的……好,我知道了。” 电话轻轻地挂了,温起武的表情很凝重,手一直按在电话上,久久没有动弹。 检察院立案,那肯定是在前期侦查的基础上掌握了一定证据的,立而案,也就意味着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也一定会有人犯罪。 “嗯,王建东……”这三个字,很熟悉又很陌生了,人虽然已作古远去,但对方乍一提起,仍令温起武心里一惊,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打给了政法委的办公室,“我出趟差,……” …………………………………… …………………………………… 经贸局在开发区所有处局序列中,排名并不靠前,可以说是一个二类或者三类处局。 曹昆这个局长,虽然也是正处级,但与街道的党工委书记、与财政、国土、建设等大处局的一把手是没法比的。 但这大半年,曹昆却在破产清算中大出风头,更是时常出入谭文正、蒋胜等人的办公室,俨然是一幅大局领导的作派。 下了车,他长吸一口气,夹着包大踏步走进楼来,俨然又是一幅标准的领导模样。 可是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上下就象被抽了筋一样,无力、无助、无望……笼罩了他的全身,他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过几口后,心里才稍微平息下来。 “叮叮叮叮——”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马上紧张地坐起来,紧张地望着电话,见是工委办的电话,不是检察院的电话,这才放下心来。 电话中依然是谈笑风生,丝毫听不出他心里的压力。 “咚咚咚——” 几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进来。”他威严地说道。 进来的是经贸局的办公室主任,“局长,检察院的马科长过来了。” 曹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办公室主任身后出现了三张他最不想看到的面孔,他勉强笑道,“马科长,请进,里面坐,小郭,泡茶。”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指着柜子,可却没有放下手里的电话。 检察院进来的共是三人,都穿着检察院的制服,三人也不客气,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曹昆心里不由地一松。 “工委办的电话,廖书记找我,我马上还要去一趟廖书记的办公室,”曹昆笑道,顺手拉大旗做起虎皮来,“马科长,抽烟。”他笑着拿起桌上的“中华”走了过去。 马俊明却站了起来,顺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曹局,区检察院接到群众举报,在企业破产清算过程中有些问题想请你协助调查,请予以配合。” 这是公事公办了,曹昆马上上牙直打下牙,他颤抖着手拿出中华烟来,可是手一软没有拿稳,中华烟撒了一地。 “可是,我马上要到廖书记那里去一趟。”曹昆仍不死心,强笑着走回办公桌前拿起公文包。 “不用了,廖书记那里,我们许检会去解释。”马俊明冷冷道。 曹昆还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曹局,是你自己过去,还是上我们的车?”马俊明说道,曹昆看看同样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办公室主任,马上明白过来,自己过去,是为给自己留些体面,而当着经贸局下属的面儿,上了检察院的警车,那可就是颜面无存了。 “我自己过去。”他有气无力道。 “好,那我们就在楼下等你。”马俊明道。 曹昆长舒一口气,他想对办公室主任笑一下,可是脸上的肌肉动了许多下,就是挤不出一个笑容。 “曹局——”办公室主任颤声道。 曹昆叹口气,走出了这个熟悉的办公室。 下午,曹昆到检察院“自首”,算作主动归案,有自首情节,将来在量刑方面法院会予以考虑,这也是区里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后一点“照顾”。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同一天下午,芙蓉街道街道办主任邱汇岳,法院破产清算主审法官、民一庭副庭长蔡宪勇……先后到检察院“自首”,这几人并没有象他这么啰嗦,只是一个电话就直接到了检察院…… ……………………………… ……………………………… 官场上的事,总能引起整个社会的关注。 曹昆等人被查,立马就在开发区掀起轩然大波,前几天查处的几个村干部立马相形见绌,自动撤出了开发区酒余饭后的话题中心。 “廖书记,检察院已经依法对曹昆、蔡宪勇决定逮捕,对邱汇岳取保候审。”岳文把检察院的材料轻轻地递给廖湘汀。 廖湘汀一句话也没说,接过材料仔细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材料也翻得很急,看完,把材料往桌上一放,一只手就拍了上去,“自作孽,不可活。”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可是杯子空了,岳文赶紧接过去,把残茶倒掉,见茶色有些淡了,又走到柜子旁给他换上新茶。 “公安局那边怎么样?”廖湘汀很关心这些行动的成果。 “成果不断在扩大,”岳文道,“审讯也在持续进行,周疃大集上的痞子,绰号叫佐藤的,已经召供,九月二日晚上,发生在秦湾某小区的枪击事件,正是他亲自作为,起因是与开发区另一帮痞子争夺大集的控制权,把持大集海鲜市场……” “刀捅芙蓉街道干部严德宝的凶手也已抓到,可是,”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也抬起头来,岳文一咬牙,“可是幕后凶手仍逍遥法外。” “嗯,你说说。”廖湘汀不动声色。 这领导与秘书也有个磨合期,磨合得好,秘书就会留下,磨合不好,人打发走也是常有的事。 岳文发现,越是廖湘汀关心的事情,他越是不动声色,话语也很简单。 “现在有人出来顶罪了,但开发区人民都知道,这些人背后是谁,骊都地下赌场谁是真正的老板,高利贷公司是谁开的,这人是学法律出身,有很强的专业知道和社交能力……” “直接说是谁。”廖湘汀道。 “戚力群,群力律师事务所主任!他在开发区的公检法系统中都有同学,也有很多熟人,被称作是政法系统的‘活名片’,很懂得规避风险,所以查不到他身上。” 廖湘汀看看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水泥厂的事,……鼓动工人在宝岛水泥考察时闹事,大晚上闯入水泥厂副总周厚德家里殴打周厚德,……幕后都有他的影子。” 但他没说自己的事,说那张钻石卡的事。 “水泥厂地块,他一直想拿下,在破产清算中,他也捞足了好处,从检察院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他与曹昆狼狈为奸,一边顶着律师的身份进行工作,一边暗中操控,疯狂敛财……” “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廖湘汀一语定音,“公安局那边,你可以直接去找周平安,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他。” 岳文强忍住内心的激动,退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样,是否会给廖湘汀留下越俎代庖的印象,对自己将来在工委办是否有影响,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真凶逍遥法外,看着真象被掩没,看着宝宝那两刀白挨,看着周厚德至今还瘸着的腿…… 廖湘汀不也再三强调,要凡恶必打,除恶务尽吗? 他掏出电话来,本想说事,又改了口,“周局,您好,您在办公室吗,如果您不忙我能过去一趟吗?” 第142章 树倒猢狲散 社会就是一张网,每个人都是网中的结点,不同的是,结点有大有小。 戚力群,作为平州这张网中的很大一个结点,信息很灵通,就在曹昆被带到检察院后一个小时,他就得到了消息。 至于被带走的理由,有人也跟他透露了,还特别强调,这是市院督办的案子。 破产清算,律师有律师的职责,而整个破产清算工作,虽然由他的律师事务所负责,但他并不需要亲自出面,那自然也找不到他头上。 但这些年来,做的事太多,一个下午,他哪里也没去,就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梳理。 现在的形势,与前几天又不一样了,他慢慢分析着。 前几天是打黑除恶、打霸治痞,现在又加上了反腐反贪的内容,不过,从电视上来看,前者是重点宣传对象,无论是市台还是平州电视台,都开足了马力宣传,而反腐,却是在悄悄进行。 他行事向来缜密,梳理了一下午自觉没有破绽,心情逐渐好了起来,破产清算,自己的事务所也是法律框架下进行的,就是赌场,也并不是由自己经营,高利贷公司,那只是投几个闲钱养几个闲人而已,至于已经进去的查理曹等货色,连自己的边都挨不上,平时,都是约翰冯直接找自己,现在现在约翰冯已经去见他的上帝,自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出去一趟,有事打我另一个手机。”他简单地嘱咐了两句就出了门,风头正紧,还是不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先到秦湾看看风头再说。 高速路上,他又拨通了梁莉的电话,但电话竟然不接! 他的牙根有些痒痒,我靠! 这个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也别说,戚力群想了想,平时有些事还真与她没关系,就是有事,也是自己出面,我靠!他又骂了自己一句,让这个女人给耍了! 他接连又打了几个电话,全是给公检法系统的朋友或者同学打的,可是没有一个人接电话,就是接起电话也象作贼般谨慎谦虚! 难道,难道真象红楼梦里说的那样,树倒猢狲散了? 他狠狠地按着喇叭,宝马车飞快地朝前驶去。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在秦湾待了三天,戚力群是吃不好睡不好,但电话却一直对外联系着,但越来越多的信息反馈回来,此次行动,好似都跟他不沾边。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想起后天还有一件大事,他必须回平州了,那就是自己的老母亲马上要过生日了! ………………………………… ………………………………… 戚力群的老家是珠山街道的北庄村,村里大部分人都姓王,作为外来户,从小没少受村里人的欺负,所以长大后,特别是在社会上混出头后,他每年总会在老家给母亲过生日,隆重的场面,奢华的宴席,来往的宾客,总能给这个小村以震撼,成为接连几日的谈资,而戚力群也觉着,从小积攒的恶气逐渐消除。 可是,接连几年生日以后,看着毕恭毕敬的村民,他早没了当初斗狠争强的心,而生日,反而成了结交各界朋友的手段。 望着村里惟一的一条水泥路,这条水泥路也是他戚力群出资修的,水泥路从村外直通他家老屋。 老屋,早已用彩绸装点起来,拱门也支了起来,鞭炮也早已备齐,可是戚力群的心还是一沉,往年母亲生日,不用自己通知,朋友都来了,那可谓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街上的车都停满了,温起武、蒋胜,几个处局、街道的一把手、就是公检法的同学朋友也要开上几桌,可是今天,大街上的车没有几辆。 温起武说出差了,蒋胜说身体不舒服,公检法的同学、朋友似都有意避着他。 那个认了干娘的梁莉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特么地,世态炎凉,自己还没倒呢,戚力群吐出一口闷气,下了宝马。 可是一下车,他一愣,来的第一个客人是他不想见到的,也挺打怵,但这人每年必来,每年都会来给母亲祝寿,可是总是待一会儿就走。 “师兄,你所里的小周告诉我你去秦湾了,我就琢磨,大娘过生日这么大的日子,你多忙也得回来。” 陶沙笑着,刮得铮亮的脑袋就靠了过来。 这是一个吃透了这个社会的人,吃透了人情世故的人,用精明二字来形容他,那是形容不了了,他,会不知道我的处境? 戚力群也笑着迎上去,好象什么事没发生似的,“兄弟,让你哪一年都惦记着,快往里坐,往里坐。”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师兄,”陶沙笑道,“当年我从汉东政法毕业,跟你弟妹回平州工作,第一天,是你给我接的风,我永远忘不了,就在平州宾馆,当时开发区最好的饭店,喝的是秦湾啤酒,你喝了十二瓶,我喝了九瓶。” 提起往事,总令人唏嘘,但唏嘘是留给没本事的人的,是留给在这个社会上靠边站的人的,那些成功的、有本事的,早都朝前看了,过去,就那么过去了吧。 二人进去,陶沙还是象以往一样,跪下给戚母叩了三个响头,这才入席。 客人慢慢多起来,戚力群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他扶扶金边眼镜,秦湾人有句名言,叫做倒驴不倒架子,今天我更得把这架子撑足了。 “老四,你心里有事?”戚母虽然仍是一脸乐呵呵的,但逮住个空子,还是把戚力群拉到另一间屋子。 “没事啊。”戚力群笑道,看看自己上下笔挺的西装,仍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今年来的人少,”戚母看看儿子,“我不爱热闹,都是顺着你们兄弟四个,就是往年你请的那些人,我也不认识,还不如自己家里人,吃吃饭,说说话……” 戚力群心里一酸,“娘,明年我们谁也不请了,就儿子媳妇陪你好好吃顿饭……” ……………………………………… ……………………………………… 一辆黑色的普桑慢慢停在了戚家门前,在一众豪车面前,略显寒酸。 可是眼尖的人会发现,这辆车从清早起来就已经停在这里了,或许,昨晚,前晚,也停在这里,只不过清晨又悄悄开出村去,又开了回来。 蒋晓云一身便装,推门而出。 她一下车,立马吸引了周围前来围观的村民的目光,就连院子里来往的人也被这独特的气质、俏丽的容颜吸引。 人群中的陶沙,也看到了蒋晓云,再看看仍是兴高采烈的戚力群,他悄悄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母亲大寿儿子被带走的场面。 第143章 攻其一点不及其余 戚力群也看见了蒋晓云,开发区那么多刑警,他只熟悉几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蒋晓云,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爸是蒋胜。 心里“咯噔”一下,戚力群还是强装笑脸迎了上去。 “戚主任,”蒋晓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她一惯的风格与这个日子太不搭调,“阮局找你有事。” 在这个日子,这句话就很给戚力群面子了,戚力群也不知动了哪根筋,脸色突然胀得通红,“凭什么?他叫我去我就得去?周平安也不能这么跟我说话吧?” 他的声音虽低,但失态的低声怒吼还是吸引了许多目光。 “你不走,我们就采取强制措施了。”蒋晓云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消逝了。 戚力群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见后面走过来三个同样一身便装的小伙子,知道蒋晓云不是在吓唬他。 他狠狠地看看蒋晓云,“要见我容易,要送我就不容易了。” 他嘱咐几句,转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蒋晓云看看装饰得彩绸飞舞的老屋,转头跟了上去,两个同事,早上前一左一右围住了戚力群。 “把他的车开走。”蒋晓云命令道,看也不看那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宝马。 ………………………………… ………………………………… 审讯室,熟悉而又陌生。 当沉重的铁门“哐当”关上,任你心理素质再好,也忍不住一阵颤抖,一阵胡思乱想。 戚力群坐在椅子上,盯着对面的蒋晓云,很快镇定下来。 他不断地冷笑着,“你们怎么抓的我,还得怎么把我放了,四十八小时,我就给你们四十八小时。” “啪!” 蒋晓云柳眉倒竖,一下拍了桌子,自打工作以来,还没有人敢进了刑警队的审讯室还这么横,这是刑警队,不是派出所! 戚力群冷笑着看看他,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淡蓝色的衬衣,与这个地方很不协调。 “戚力群,”进审讯室就象洗澡一样,头衔、职务等虚名就象衣服,马上被剥得一干二净了,你原来那个由父母叫了多年的现在已经很陌生的名字就突然被警察喊了出来,“说说高利贷的事吧。” 戚力群看看她,一言不发。 这是在意料中之中的,蒋晓云也不生气,相比于地下赌场、秦湾小区的枪击案、严德宝被捅案、周厚德被打案和破产清算中的违法行为,高利贷相对单一且罪行较轻。 “皇冠小区北两家冠以投资公司名义的高利贷公司,共十二人,经我们审讯,证明你就是后面的幕后老板,说说吧,你与这些人是怎么认识的?”蒋晓云诈唬道。 “不认识,不知道。”戚力群回答得很干脆,再问,还是这几个字。 另一个预案员看看蒋晓云,“今年三月六日,你指使张强将盛威机械公司的张力波带到一机械厂院内,在接下来的两天,指使张强带人看押张力波在外面筹钱,钱筹不到,三月八日凌晨,张强等人强行扒光受害人张力波的的衣服浇凉水、此后又逼迫张力波舔张强的脚趾,用鞋底子扇耳光、逼迫张力波喝尿……除高利转贷罪以外,还涉嫌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戚力群看看他,仍是一脸冷笑,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蒋晓云深吸一口气,面对这个深谙法律条文的职业律师,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难题。 面对讯问,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的戚力群总是避免回答实质问题或者干脆不知道,要么不说话,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四十八个小时就得无条件放人了。 …………………………………………… “老阮,老阮!”岳文在走廊里喊上了。 铁门开了,阮成钢走了出来,一幅很不满的样子,“兄弟,这是刑警队,其它人在这喊一声,我早把他铐起来了。” “嘿,你还别吓唬我,”岳文吡笑道,“我又没犯法,你铐我一个你试试!” “里面这位也口口声声不知道,不认识,没犯法,还不照样进来?”阮成钢突然闻到一股肉香,再看岳文手里,是一大包东西,“烧烤?” “你们审案辛苦,我代表工委、代表管委对你们表示诚挚的慰问!”岳文笑道,“……哎,搁哪啊,别让我一直拿着,这一包老沉了!” “到接待室吧。”阮成钢道 “我车上有啤酒,大家都喝点。”岳文又笑道。 两个年轻的警察把烧烤接过去,又朝岳文笑笑,下去搬啤酒去了。 “这就是八月十五晓云带着去打靶的那位?” “嗯,是工委书记的秘书,晓云眼光高,八月十五不陪老爹老妈去陪男朋友。” “这下曹雷没戏了!” “曹雷算哪盘菜?就是长得帅一点,帅能当饭吃?……” …… “阮哥,能让我看看审讯吗?”岳文瞧瞧四下没人,笑道。 “能,”阮成钢很痛快,“你现在是钦差大臣,整天围绕在皇上身边,是侍候皇上的,岳公公,对不对?” “你才是公公!”岳文也不客气,他嘴上向来不吃亏,“你姓阮,阮不举,排行老二,就叫阮小二,对,你是二哥,就叫阮老二好了!” 两个搬着啤酒上来的年轻小伙子听到乐得直想笑,但看看阮成钢一脸煞气,又不敢笑出来,都憋得龇牙咧嘴,浑身难受。 是啊,在开发区,周平安对阮成钢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这么跟阮成钢说话的,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叫晓云、彬彬出来吃烧烤。”阮成钢吩咐道。 “戚力群呢?”一民警问道。 “饿着吧。”阮成钢拿起一瓶啤酒,用牙一咬,瓶盖掉了,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铁门响了,蒋晓云和另一个年轻的预审员从铁门里走了出来,“阮局,他什么也没招。” “意料之中,”阮成钢也就跟岳文开几句玩笑,在一众手下面前,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副局长,“叫上明晓、建军都出来吃点烧烤,晾晾他,我们有三十九个小时。” 蒋晓云也看到了岳文,但是两脚还是不听使唤,下意识地走到了他身边,几个民警看看,都互相笑笑,可是当着阮成钢的面,都不敢开玩笑。 “这人黑心律师,心理素质太好了,如果能突破一点,”岳文笑着拿起一支猪腰子递给蒋晓云,“就顺利了。” “我们还用你教?”阮成钢不屑道,“你拿我们刑警队的兄弟当摆设呢?”他说得象开玩笑,又象是很认真。 “可是现在他根本不跟你说话。”吃了一半,幸福的蒋晓云突然看看手里的猪腰子道,“这是什么?” “猪腰子!”另一个民警笑道,“大补啊,岳主任偏向你,好东西都给你了。” “哎呀,”蒋晓云一下扔在桌上,“恶心死了!” 岳文若无其事地捡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不能糟蹋了,你不吃我吃。”他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一干警察包括阮成钢的眼都直了,这是什么情况,两人到什么地步了? 几个年轻的刑警开始挤眉弄眼了,蒋晓云脸色一红,狠狠地踩了一下岳文的脚面。 “哎——”岳文疼得叫了起来。 “怎么了?”阮成钢点上烟。 “我突然想起来了,戚力群的宝马是不是在楼下,”岳文急中生智,“车上搜过了吗?” “他刚从秦湾回来,能有什么东西?”蒋晓云道,“有东西也留在秦湾了吧。” “不一定,搂草打兔子,看看呗。”岳文跺跺脚,瞟了蒋晓云一眼,蒋晓云只装没看见。 “那就搜一搜。”阮成钢道。 “我去。”蒋晓云道,“我也去看看。”岳文也笑道,在众人的目光中二人下了楼,“你踩疼我了。” “你活该。”蒋晓云的脸微微一红,却不再多话。 她搜得很仔细,手套箱、扶手箱,挨个检查了个遍,岳文一下按开后备箱,转到了车屁股后面,突然,他大叫道,“晓云,你快来!” 第144章 浑身上下全是心眼 “枪!” 一支来福猎枪静静地躺在宝马车的后备箱里。 蒋晓云一惊,突然有些后怕。抓捕时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发生意外,这种不可预知的情况最是危险,许多刑警的牺牲不是因为抓捕方案不够详尽,而是因为没有成功处理这种突发情况。 “戚力群不会开枪,”岳文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到最后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跟警察过不去。” 蒋晓云拿起猎枪,“抓捕过程中没有一万,就有万一,万一一旦发生,那就是生死一瞬间。” 看着这张年轻貌美但坚毅沉着的脸,岳文心里不由一动。 …… “枪?”阮成钢很意外,接过这支来福猎枪,漆黑的枪身,黑洞洞的枪管,比岳文以前在金鸡岭“缴获”的二能那支土枪可高级多了。 “晓云,现在现成的证据不是有了吗?”岳文笑道,“你们想问的那些事,他心里可能早就在心里过了几十遍了,什么破绽漏洞都堵死了,……你们就从枪上说事,从这支枪入手开始审讯。” “这是个路子,可是,他一直不开口说话怎么办?”与蒋晓云一起的预审员叫起苦来。 “你们公安不是有的是手段吗?”岳文吡笑道,“对这种犯罪分子就不能心慈手软。” “你小心他出去告你!”阮成钢不满地看他一眼。 “阮哥,别告诉我,到了你们刑警队,你们还能放他出去? ”岳文递了一串羊肉给蒋晓云,蒋晓云这次仔细看了看,才接过来。 “你有什么主意?”阮成钢突然想起来,去年抓捕施忠孝还是他的功劳,最后的案情分析也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当时他还夸他是干警察的材料。 “上手段。”岳文斩钉截铁地答道。 “注意啊,你现在是工委办的工作人员,”阮成钢笑着提醒道,“我们这里有手段吗?”他把烟斗使劲地在烟灰缸里磕着,“怎么上?” “怎么上你还用问我?”岳文笑了,阮成钢也笑了。当年他当芙蓉镇派出所所长时,收拾佐藤,把佐藤扒光了衣服捆到电线杆上,用电线抽,现在佐藤见了阮成钢还是腿打哆嗦。 “象这种人,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已经到了票子有厚度、人生有高度、小弟弟没有硬度的阶段,你们上点手段,他坚持不了多久的。”岳文暗自考虑,自己说话还是太直,这传出去都是事,可是在阮成钢这里,他放心,就是万一传出去,阮成钢也有办法摆平。 哟哟,这就是工委书记的秘书,怎么说起话来跟这帮糙刑警一样,一帮吃着烧烤的刑警顿时对岳文刮目相看了,大有引为知己之感。 蒋晓云看他一眼,直接拿一串烤茄子堵在他口里。 “哎,哎,晓云,不用照顾我,你自己多吃。”岳文看看他,马上明白,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了,但他假装不知道,“这十一月的天气,打开饮水机的制冷功能,直接让他喝冰水,一准拉稀!非把他弄垮不可!” 他的印象非常深,去年在在检察院的时候,虽然汤来和颜悦色,但他一直想喝水。 “然后呢?”蒋晓云却很认真,她知道,他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到最后,却总能达到目的。 “把审讯室的温度降低,人越冷越恐惧,加上身体的不适,他的心理防线也会一步步垮掉,然后紧紧抓住枪的问题不放,在心理上给他以致命重击!” 刚才还说着、笑着、吃着的会议室里立马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想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蒋晓云看看看看阮成钢,阮成钢道,“如果他就是不开口说话呢!” “那也好办,”岳文拿起一串烤韭菜,也不知是放在塑料袋里还是烤过头了,他小心地摘下烤糊的的部分,“把戚力群这个熊样录下来,给他手下那帮人看看,这比你们说一万句话都管用。” 这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对啊,”与蒋晓云一起的预审员笑了,“那帮痞子不就指望着将来还跟着戚力群混吗,现在戚力群都进来了,他们还抗望着什么劲?!” “兄弟,不愧是工委办领导,浑身上下全是心眼,”阮成钢狠狠地把最后一口肉串放进口里,“我们双管齐下,彬彬,你带人立即提审查理曹,把戚力群的熊样给他们看看!今晚,我要结果!” “好,阮局,我就不信还拿不下这个痞子。”彬彬抓起几根烤串,匆匆下楼。 “晓云,你们这就去,把温度调到十七度,给他喝凉水,把他的西服给他收走,特么地,到了刑警队还这么人五人六的!” 与蒋晓云同去的刑警回来就把戚力群的嚣张态度汇报了,所以才有刚才阮成钢对刑警队变态般的维护,这是他成名的地方,起家的地方,是他的根据地! 他不容许任何人看不起刑警,看不起刑警队! ……………………………… 经过两个昼夜的反复较量,拉锯般较量,戚力群在高烧中瘫软在椅子上,不仅身体抗不住了,脑袋也抗不住了,终于开始交代猎枪的来历。 蒋晓云继而从高利贷公司开始,地下赌场等违法犯罪活动,慢慢开始深挖,每进一步,她都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但想想那个还在外面的人,她的心又安定下来。 周厚德被打案、秦湾小区的枪击案、严德宝被捅案和破产清算中的违法行为,步步紧逼,环环相扣,始终令戚力群不能自圆其说,慢慢地,戚力群开始交代一些人,也交代一些事…… 审讯记录不断送到阮成钢办公室,阮成钢办公室里,烟雾腾腾,他与岳文两人相向而坐,不断翻看着蒋晓云和彬彬两个审讯室送来的审讯记录。 “嗯,查理曹招了,把他的审讯记录送给晓云,争取扩大战果,一举拿下戚力群!” 岳文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阮哥,该进去的都进去了,没进去的还没进去,就剩一个人了。” “你说的是温起武,”阮成钢抚抚头皮,拿出剃须刀和剃须膏来,“他跟戚力群不一样,周局一跟我说查戚力群,我就知道是你在廖书记跟前说什么了,也就是你!”阮成钢有些感叹,“一般人是不敢查他的,……查不查温起武不是开发区能决定的,到了这一步,谁也左右不了了,恐怕廖书记也左右不了。” “阮队,召了,召了,”蒋晓云兴匆匆进来,“戚力群开始召了!”她看看从沙发上起来的岳文,“秦湾温莎公爵会馆的钻石卡,也是他的手笔!” “好,继续追,一件一件都给他捋干净!”阮成钢笑道。 看着蒋晓云匆匆而去,阮成钢道,“兄弟,外面可有风声了。” “什么风声?”岳文笑嘻嘻道,他以为阮成钢要说蒋晓云的事。 “说这次行动是你跟廖书记提议的!”阮成钢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我,有那么大的能量吗?”岳文笑了。 他确实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打黑除恶、打霸治痞的始作俑者,是他,而阮成钢不知道的是,不断举报曹昆继而亲自开车载着王凤去省里递交王建东留下的笔记本的人,也是他! 第145章 公正,在时间的路口等待 今天凌晨,热力公司开始供暖,在度过了初冬的寒冷之后,整个秦湾的室内又开始如春天般温暖。 清晨,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办公室里整洁明亮,杜鹃花开满树,滴水观音青翠欲滴,让人的心境倍加愉悦。 快到年底了,公安局的行动也开始收尾了,但这一仗,确实是打出了声势,扫出了成效,街头巷尾再也看不到那种纹身带着粗大的金链子的小伙子,小区楼下的麻将馆里再也听不到“哗哗”的搓麻声,就连常驻开发区的小姐也纷纷卷铺盖卷走人,别到最后钱没挣着,人进去了,还回不回家过年了? ……………………………… “专项行动开展以来,全市公安机关集中时间、集中力量,对影响基层政权、经济建设和人民群众安全的黑恶势力和霸痞分子,发现一起、打击一起…… 开发区公安分局共打掉恶势力团伙11个,抓获成员54人,破获寻衅滋事、非法拘禁、敲诈勒索等案件14起,……特别是成功打掉戚力群等黑恶犯罪团伙,抓获团伙成员16名,……” 这份材料,岳文都能背下来了,但戚力群的案子,公安局仍在深挖,估计一时半会到不了检察院。 而检察院那边,涉及到年底的案件考核,进展速度很快,曹昆等人的案子,已经向法院提起公诉,而周疃大集两个村的书记,已经取保候审,具体是不予起诉还是仍要提起公诉,还没有结果。 有意思的是,公安局在行动过程中,抓获1名涉嫌销售盗版光盘的嫌疑人,收缴非法光盘861张,经查,犯罪嫌疑人冯某某长期以来一直在周疃大集从事销售非法音像制品的活动。 这让岳文马上又想起了周疃大集上那个卖有色光盘的老人,如果没猜错,冯某某肯定就是他了。 而电视报纸上,温起武依然出镜亮相,王凤数次打电话给他,可是到了温起武这个级别,他也没有办法,已经不是他自己或者廖湘汀能够左右的了的了。 但他相信,公正,始终会在时间的路口等待! ……………………………… 廖湘汀穿着一件衬衣,平静地看着手里的材料,这是公安局两个月以来的成果,他看得很平静,没有表扬,更没有批评。 “嗯,屋子不干净,就应该扫一扫。”他把材料放到一边,平静地抬起头来,“告诉公安局,只要证据确凿,马上提请检察院批捕,争取尽快提起公诉。” 见他好象没有什么要讲的了,岳文就要回出去,廖湘汀突然抬头看看他,“小岳,家是农村的吧?” “是。”岳文笑道,脑中却快速转动着,领导的思维跳跃性太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完这个接下来要问什么,我该如何回答…… 可是廖湘汀说完,还没继续说,办公室的门就开了,建设局局长方洪邦在王晓书陪伴下走了进来。 “方局,你好。”岳文礼貌地打声招呼,方洪邦也亲切地朝他笑笑,这在今年年初两家班子成员聚会上,方洪邦可没有这么客气。 “嗯,”廖湘汀看看方洪邦,眼光仍停留在岳文身上,“小岳,以后穿衬衣,要穿鸡心领的秋衣,这样就露不出里面的秋衣来了,嗯,这种圆领秋衣,外面的衬衫要打领带。” 方洪邦、王晓书都有些异样地看看廖湘汀,又看看岳文,这些话真不象是从工委书记口中说出来的,倒象是岳文的长辈的话。 岳文轻轻把门关上,感觉喉头处有些咸,他宁愿相信,作为正厅级的市委常委、工委书记,心里要想的事太多,每天要见的人太多,还能看到自己穿的圆领秋衣,从穿衣打扮上提醒自己,那只能表明,表明前段时间,廖湘汀对自己的工作是初步认可的,对自己也是初步认可的! ………………………………… ………………………………… 一年之中,如果以几个节日为节点,你算算时间,其实是过得很快的。 春节之后,过不了多少日子就是三八,三八一转眼就是五一,五一过后马上就是端午,端午再过两月又是中秋,而中秋与十一是紧挨着的,十一过后马上就是元旦,元旦过后马上就是春节了,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岳文翻翻办公桌上的故宫台历,已是阳历十二月十六。 蔡永进穿着笔挺的羊绒大衣,从外面走进来,他在穿衣上很讲究,衬衣都是那种订制的衬衣,袖扣也是那种特制的,但他穿得起,他的老婆是秦湾一大型商场的总经理。 “廖书记最近有什么活动?”蔡永进在督查处的沙发上坐下来。 岳文除了联系公安局与检察院外,剩下的任务就是熟悉工作,但最近王晓书给他安排了一块工作,就是每天安排廖湘汀的行程,王晓书虽然安排他干,可是没有说如何去干。 而办公室工作是需要悟性的。 岳文就把最近几年工委书记的全年活动全部梳理出来,不同的年份,不同的月份,都有什么活动,统统录在excel表格里。 他发现,不管是哪个年份,在固定的月份,总会有固定的工作安排,再加上最近最新的工作,基本上就是一个周的工作安排就有了,如果再细化到每一天,那肯定不会漏下重要工作的。 蔡永进对他的这份悟性很满意,王晓书也赞不绝口,直夸他适应得快。 蔡永进看着手里的安排表,“周疃大集开集的日期定了,十二月十六日,上午廖书记所有活动都推掉,廖书记参加新周疃大集的开集典礼!” 周疃大集正在搬迁,这一点岳文是知道的,他走后,宝宝资历太浅,陈江平委任贾红旗继续做周疃大集的搬迁工作。 贾红旗萧规曹随,对岳文制定的鼓励商户搬迁、培育新大集的政策没有任何更改,对免去新大集一年房租的“真实惠”也继承下来, 工委与管委也多次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大集搬迁,廖湘汀要求不能落下一户,不能发生一起信访事件,不能收到一个举报电话,实现按期搬迁、和谐搬迁、廉洁搬迁。 经过前期艰苦细致的工作,大集搬迁从上月初就开始了。 还是按照岳文以前提出的先易后难的原则,搬出一个行市,施工单位立即进入,这也形成了大集搬迁势在必行的氛围。 而时间,选择腊月前,为的是“不把难题留到下一年”,也因为腊月之后的几个年集,正是经营业户挣钱的“黄金时段”,也是老百姓的采购旺季,腊月前不会引发矛盾纠纷,也不会引起群众反感,影响商户的生意。 “行政处正在做方案,到时全国各地的记者都会过来,”蔡永进笑道,与督查处的小伙子们一起,他丝毫看不出秘书长的架子,“你们也可以邀请自己的亲戚来赶赶新大集,赶大集是我们平州人的爱好。” 正说着,行政处的小伙子送来了方案,蔡永进认真地修改后,又递给岳文,岳文看看还真请了不少人,“袁盎?” “这是咱开发区第一任工委书记,”蔡永进笑道,“雷厉风行,当时我还刚到纪委工作。” 这是岳文第三次听人说起这个名字。 当蔡永进离开,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一看乐了,是任功成,“老六,听说高升了,也不给我报个喜,我就在你的地盘上,你说吧,晚上咋整?” 他看看督查处的其它同事,低声说了一句,就把手机挂了,正当他拿起手包要出门时,手机又响起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就从听筒中传过来,“岳主任,恭喜高升。” 第146章 恭喜发财 “袁姐,”岳文快走几步出了督查处,“呵呵,冬天了,瞧我这记性!” “你的记性怎么了?”袁疏影的话语很轻松,还带着些许调戏的意味,让岳文心里不禁一荡。 “我的记性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冻柿子早给你准备好了。”心有些潮湿,话就暧昧起来。 自打工作以后,朋友、领导的爱好和生日,岳文专门制作了一份表格,并把特殊或重大的事情在手机上标注出来,一到日子,手机就会自动提醒。 “呵呵,我们就在吃冻柿子呢,”电话那边的声音象柿子一样甜,“现在应该叫你什么呢,督查处主任,还是处长?” “没有,袁姐,从头撸到脚,到了工委办一切从零干起。”岳文有些委曲,但说这话,还是四下瞅瞅,生怕给人听了去。 他快步走到行政处门口,现在出门都要到行政处要车,虽说督查处要车,行政处会很快安排,可是有司机还是不自由,不如黑八拉着自己想去哪就去哪。 “这我知道,”袁疏影笑道,“不过,以你的能力很快又会起来的,你现在可是平州第一秘!” “袁姐,别取笑我了,”岳文小声笑道,可是脸上洋溢的笑容依然让行政处的司机多看了两眼,“你什么时候有空,到金鸡岭来看看?” “我啊,现在就在金鸡岭,正在金鸡湖上呢,”袁疏影笑道,“我爷爷也要过来。” “噢,什么时候过来,过来我做东,请请爷爷。”岳文笑着顺竿往上爬。 “不用你,”袁疏影那边笑得很爽朗,听声音不止她一人,“不过,今天你可要破费了,姗姗也来了。” “呵呵,两位美女,”他看看行政处的师傅,马上收了口,这毕竟不象在芙蓉街道了,自己已是督查处的工作人员,“中午到平州宾馆吧。”他努力说得不带感情色彩。 我适合在工委办工作吗?从高中开始跑长途,屁股就没有能坐得住的时候。大学时,与葛慧娴在图书馆学习,坐半个小时,他就得起来活动一下。 在督查处是真坐不住,幸亏还不是让我写材料,岳文暗道,那份营生,可真是打死也不能去。 现在,黑八在忙着搬迁大集,他又不好让师傅把他直接送金鸡岭,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打给阮成钢,“阮局,我现在联络员,没车怎么办?” “蒜办啊!”阮成钢那边语气很轻松,也难怪,主持了这么大一个行动,就是不提拔,也在廖湘汀心里挂上号了。 “你那辆霸道借我用一下。”岳文直接开口要了。挂了电话,他长舒一口气,特么地,是得有辆车了。 ………………………………… ………………………………… 袁疏影与卢姗姗玩得很开心,冻得通红的柿子、小脸冻得通红的孩子、墙头覆盖着雪的玉米……都成为他们合影的对象,等快到平州宾馆,两人就开始喊饿了。 岳文要的标准,也没点菜,安排二人先吃着,他信步朝另一个厅走去。 这是一个大厅,能同时安排五、六桌人同时聚餐。 与服务员调笑了几句,服务员红着脸给他推开门,坐在主陪上的宣传部副部长秦高峰眼睛一亮,“岳主任,”他笑着站起来,“看我们这里有这么多美女记者,一块吧?” 岳文瞅了瞅,马上看到了另一桌的任功成,看来我们的任大名妓不受待见,毕竟秦湾电视台是市台!任功成又是刚刚调进去!但,说我的名字也不好用吗? 岳文不动声色地笑道,恭敬又不失亲热,“这么多美女记者,还得秦部长亲自陪,”确实都很漂亮,“我怕花迷人眼,我兄弟在这,我那边还有个场,让他一块过去。” 秦高峰马上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任功成打电话时他听到了,以为只是认识而已,谁知这样亲近! 他虽然是副部长,但在宣传部排名最后一位,而岳文现在正处于上升期,又是廖湘汀眼里的红人。 “任主任上午只说你们是同学,”他笑着解释道,“中午也不敢让任主任多喝,下午还得多宣传报道一下我们平州,报道一下我们新周疃大集……” 岳文却不听他解释,他急于回另一间屋子,任功成也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摄像机,岳文一把搂住他,“这是我睡了四年的兄弟,最好的兄弟,没有之一……” 秦高峰笑道,“那更得一块了。” “那桌的客人他也认识,先让他到那一桌,”岳文笑道,想想还是得给秦高峰面子,“晚上……”他轻声道。 秦高峰马上会意,这才放开岳文的胳膊。 “这势利眼,他以为我套近乎,换桌,老子不侍候了!”任功成一出包间就嚷嚷道,可是马上又羡慕道,“老六,行啊,在开发区平趟啊,你看,从服务员到领班再到这宾馆的经理,再到这个秦部长,都要给你面子!” 岳文笑了,“你是帅得惊动秦湾,那我也只能帅得震惊平州了。” 他笑着推开门,当袁疏影与卢姗姗笑吟吟地站起来时,任功成还是惊得合不拢嘴了。 ………………………………… ………………………………… 十二月十六。 周疃大集全部搬迁完毕,正式开市。 这天早晨,廖湘汀亲自坐中巴车前往平州宾馆,当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出房间时,轮到岳文发愣了,老人虽然白发苍苍,但依然挺胸抬头,健步如飞,后面,后面竟跟着袁疏影与卢姗姗。 廖湘汀、谭文正等领导热情引导着老人上了中巴车,“老领导,”廖湘汀在老人身边坐了下来,“周疃大集历时五十一年,今天,终于成功搬迁了。” 岳文坐在最后一排,他瞅瞅坐过来的袁疏影与卢姗姗,一左一右把他围在中间,满车的人都在看他,禁不住喉头一阵耸动。 “这是你……?”他小声道,已经猜到了老人的身份。 卢姗姗笑道,“这是疏影的爷爷,你们开发区的第一任工委收记,山海省常务副省长。” 老人这岁数,明显已经退下来了,但岳文马上就知道了,他,就是袁昂! 怪不得,怪不得袁疏影爱来金鸡岭,爱吃落雁山上的冻柿子! 中巴慢慢驶离市区,廖湘汀不断汇报着,袁昂不住点头,“周疃大集,我是有感情的,在我任期内迁了一次,没迁成,”老人的声音很洪亮,兴致也很高,“以前有部话剧叫《龙须沟》,龙须沟变成清水沟,现在辛河也变样子了!” 廖湘汀谦虚道,“有了点小成绩,才敢邀请老领导过去视察。” 岳文一边与袁疏影说话,一边注意着廖湘汀,一边看着车外,没办法,当秘书就要眼见六路,耳听八方。 中巴车直接进入了芙蓉街道地面,其它三个街道都没去。 廖湘汀指着车窗外即将封顶的大楼,“袁省长,这是新区的将来的行政中心,我们计划明年把开发区所有的处局部搬过来,将来,这一片,就是行政区,西部是商业区,我们要在希望的田野上,再建一座新城……” “嗯,好。”袁昂道,“北边靠近港口,化工业多,不适宜发展城市,你们建设新区的设想是好的。” 中巴车慢慢在辛河旁停下,芙蓉段的改造已经初见规模,两岸都已平整,河旁的堤坝浆砌得整整齐齐。 “这堤坝修得不错。”袁昂笑道,看着长堤如巨龙般蜿蜒,“这是下了功夫的。” “您老是行家,”廖湘汀笑道,看看正与袁疏影热聊的岳文,“是我们一个年轻的干部主持修的,现在在我身边工作。” “嗯,小伙子不错,”袁昂也看看岳文,“干部就得踏踏实实地的,走,去大集看看。” ………………………………… ………………………………… 排列有序的摊位,琳琅满目的货物,此起彼伏的吆喝,摩肩接踵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 通过新大集2号门进入由水泥厂改建的农贸市场内部,站在二楼上俯瞰商户,场面十分壮观。 数百个摊位按照功能分区绵延向远处,琳琅的商品数不胜数。 “湘汀,不容易!”袁昂边走边道,“从城市建设和管理的角度来说,搬迁体现了决策者的城市管理智慧,是城市建设升级的必然过程。大集搬迁这一个月,能这么红火,可以说是搬迁成功了。” 廖湘汀紧随其后,“袁省长,周疃大集市场还没有牌子,还得请您一幅墨宝!” 袁昂笑了,“你们不嫌我的字丑,我就写,看着不好,你们再摘下来。” 谭文正笑道,“您是省书法家协会的主席,您的字,当年在开发区就求不到,现在更是一字千金!” 宣纸早已铺开,墨汁早已备好,袁昂屏气凝神,挥毫泼墨,顷刻,“周疃大集市场”六个大字就跃然纸上。 一众领导纷纷叫好,廖湘汀笑道,“老领导,今天开市,还得您来宣布。” 一号门前已经搭好台子,行政处的人提前三天就已过来忙活。 但袁昂虽老,却熟谙世事,题字可以,但讲话却坚持不讲。 他不讲,廖湘汀等领导也不好讲。 “那就请为周疃大集付出最多的干部、商户代表上来讲话。”廖湘汀马上想到了折衷的办法。 跟随的陈江平、贾红旗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岳文,廖湘汀笑道,“小岳,你讲两句。” 领导都不讲,自己哪能出这个风头?岳文的手摇得比风车还快,头摇得比拨浪鼓还重。 “去吧。”蔡永进笑道,他看出来了,袁省长不讲,廖湘汀与谭文正也不好讲,那干脆让岳文讲得了。 众人都看着他,袁疏影、卢姗姗,还有人群中维护秩序的蒋晓云,前来逛大集的王凤…… 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笑首向他挥挥手,岳文一下跨到麦克风前。 几千商户的眼睛都盯到了他身上。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就讲四个字—— 恭——喜——发——财!”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声调很长,也很响亮,话音未落,宝宝、黑八等人马上引燃了鞭炮。 马上,现场硝烟大作,彩带飞扬,鞭炮声震耳欲聋…… …… 3000多商户的生计、百年大集的历史文化沉淀、警报已久的防汛安全、交通拥堵和污染难题终于在多年的争论中,获得了平衡和归宿,而这一历程本身,因牵扯范围之广、难度之大、关注度之高也成为秦湾区域发展史上值得铭记的一件大事。 搬迁这个历史性的抉择,不仅让周疃大集再次焕发了生机,撬动了整个开发区新区的规划建设,更盘活了开发区南部区域。 秀美的辛河即将呈现,脏乱差的环境变成城市景观水带;交通依然是车水马龙,但拥而不堵,极大地缓解了交通压力;南部商圈人流如织,这里还是秦湾市商业面积最大、人流最密集的商圈! 年底,公安局竞争上岗,蒋晓云后任芙蓉街道派出所指导员…… 年底,工委办竞争上岗,岳文直接任督查室副主任,王晓书任农工办副主任,仍主持督查处工作,岳文却如廖湘汀的影子,接替了王晓书原来的秘书职能,正式成为—— 平州第一秘! 第1章 大面积停电 大雪覆盖了枝头最后的残叶,街上的行人早已换上厚厚的冬装,不知不觉间,二零零三年已经远行,辞旧迎新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岳文哪里也没去,按照今天的日程安排,廖湘汀与谭文正都要到区财政局看望、慰问财税系统的干部职工。 这是老生常谈了,全国如此,全省如此,全市也如此,不同的是,有的只是市长走一遭,或者分管财税的常务副市长走一遭,而在开发区,向来是工委书记与管委主任一起莅临财政局,以示重视。 下午五点多钟,天已经黑了,崔金钊到食堂打得小米稀饭和咸鸭蛋,黄澄澄的色泽、香喷喷的饭味让岳文的肚子禁不住叫了起来。 蔡永进走进督查处,崔金钊赶忙站了起来,“走吧。”蔡永进穿着笔挺的西装,暗红色的领带也很喜庆。 岳文也站了起来,管委那边,他一直联系着谭文正的秘书吴锋,管委那边要听工委这边的信儿,接到岳文的电话,吴锋也赶紧跟谭文正和管委办公室秘书长李丹枫汇报。 年终岁尾,廖湘汀终于得空,正在翻看着一摞资料,这是发改委送过来,是有关核电的一些资料,还是岳文放进廖湘汀的办公的。 “你把这些资料熟悉一下。”廖湘汀道,见蔡永进来,又说道,“走吗?” 蔡永进笑道,“谭主任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廖湘汀穿上外套,岳文忙把挂在衣架上的羊绒大衣拿在手里,两人随同廖湘汀下楼。 …………………………… …………………………… 财政局是一座老楼了,外表非常朴素,内部装修也很低调,但谁也不敢因为这个而看轻财政局,这个部门毕竟掌握着全区的钱袋子,如果说提拔干部要看组织部,那用钱就要看财政局,用人与用钱,从来都是机关中的大事。 财政局局长黄照东早已等候在门前,区国税局、区地税局、人民银行平州分行等部门负责人也都笑着站在门前,外面的天气已经很冷,但大家踏着残雪,兴致都很高。 在众人的簇拥下,廖湘汀与谭文下了车,黄照东笑着迎了上来,“今天又到了数家底的日子了,照东,数字出来了吗?”廖湘汀下车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全年的财政收入。 “马上出来,预算科和国库科正在算。”黄照东笑得小心谨慎,引导着两位区主要领导走进财政局大厅。 “爬楼梯吧。”岳文看看吴锋,两人岁数相仿,吴锋的年龄似乎还较他大几岁,“电梯里盛不下那么多人。” 吴锋稍一犹豫,看看走进电梯的谭文正,岳文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赶紧也爬上楼梯。 待气喘吁吁爬到五楼,岳文已经气定神闲地跟在一众领导后面,朝前面灯火通明的预算科走去。 区电视台的记者赶紧急跑两步,手里的摄像机就对准了走在最前面的廖湘汀。 预算科里忙活着年终决算的工作人员早就站了起来,科长已等候在门前,廖湘汀笑着伸出手来,“辛苦了,辛苦了,代表工委、管委祝大家新年好,向你们表示感谢和敬意!” 预算科的科长也是满脸堆笑,这样的场面每年都要来一遭,他也是很熟悉其中的流程了。 几位领导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岳文注意到,虽然谭文正也笑着,但不说话,脸色也有些灰,神情很是萎靡。 “怎么样,”廖湘汀与一女职工握手后,笑道,“你在这加班,孩子怎么办?” 蔡永进忙笑道,“廖书记,这是我们督查处阎挺的对象李晓娟,也是咱工委办的家属。” 李晓娟倒很大方,“今天晚上阎挺也加班,孩子在家跟着爷爷奶奶,我们俩在家不在家一个样。” 这是在替阎挺表功吗?岳文左眉一挑,看看蔡永进,蔡永进脸上波澜不惊,廖湘汀却没有勉励也没有鼓励,“……嗯,工作务必认真仔细,一定要颗粒归仓、颗粒归公……” 在预算科挨个与工作人员握手后,廖湘汀等人又来到国库科。 岳文发现,这就是一个仪式,不得不走,但仪式的意义恐怕要大于其实际内容。 从国库科出来,大家又到了六楼的会议室,在这里,仍然有一个汇报。 黄照东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开始汇报2003年有关指标完成情况及2004年工作打算,汇报很简单,大家都还饿着肚子,只等数字最后出来,到食堂就餐。 廖湘汀道,“财政是城市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支柱,有了更多的资金我们就可以为市民做更多、更大的事,……财政局要聚好财,继续把聚财增收作为重中之重,国税、地税抓好税收征管,杜绝“跑冒滴漏”,……要管好“钱袋子”,强化对财政资金运行的监管……” 廖湘汀话不多,可是还没讲完,会议室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记者手里的摄像机的屏幕发出阵阵光亮。 “停电了?”黑暗中,黄照东的声音象是在问财政局的办公室主任,又象是在问自己,大家往窗外望去,对面的居民楼也是一片漆黑。 财政收入的数字正在汇总计算,这年头,没有计算机,恐怕是不行,但没电了,计算机肯定也歇菜了! 数字出来后,还要在食堂宴请加班的工作人员,领导也都还饿着肚子子呢。 岳文不待蔡永进发话,马上走出门去打起电话来,他就坐在门边,黑暗中,没有人注意到他。 “我们马上发电,有发电机。”黑暗中,黄照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停电不是财政局的问题,他犯不着为此负责,但赶紧照亮这间会议室、赶出财政数字却是他的职责。 黑暗中,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嗫喏一阵,终于鼓起勇气,以前在芙蓉街道时,邱汇岳还是街道办主任时,两人到财政局来办事,这个办公室主任可是很牛气的,就是街道办主任仿佛他也要平起平坐。 “局长,发电机坏了。”发电机其实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坏了,不过是最好的借口。 黄照东的脸与夜一样黑,当着廖湘汀与谭文正的面又不好发作。 黑暗中,蔡永进笑道,“这不是财政局的事,这是全区大面积停电,供电公司怕是这阵也乱套了。” 这人永远替人着想,永远在别人尴尬或者难堪时替人解围,替人讲情,替人着想,这种长者风度,让提起他的人从不说他半个不字,提起秘书长都是一片赞扬。 吴锋掏出电话来,“我打电话给供电公司。” 岳文拿着手机从外面走进来,“我问过供电公司了,是全区突发性大面积停电。” 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这停电,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这突发性的大面积停电,大家无力干预,但能干预的是,不能让领导干坐在这里。 “赶紧出去买蜡烛。”黄照东道。 在一片手机的光亮中,办公室主任急忙走出会议室,岳文也跟了出去。 “刘主任,”岳文笑道,“街面上的蜡烛,耽误这一会儿,肯定卖没了。” “不会吧。”财政局的办公室主任道,“这么快?” “嗯,商店里卖蜡烛得不多,”岳文道,“还是让人去买手电吧。” 他们俩的对话,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果然,一会功夫,财政局的小伙子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一塑料袋的手电。 “蜡烛都没了,手电我包圆了。” 廖湘汀已经站起来,“先送到预算科和国库科,看电业局那边,什么时候能来电。” 吴锋掏出手机来给电业公司打电话,“傅总吗?”他直接打给了区电业公司的经理,“我是管委办公室小吴,领导都在财政局,请问什么时候能来电?” “刚才工委办岳主任打电话了,要求派发电车,我已经派发电车过去了,现在估计快到财政局门口了吧,我们正在抢修,具体时间不好说。”傅总显然也知道今天的日子,也知道谁在场,口气很是谦逊。 这小伙子反应太快了! 蔡永进笑了,借着手电的光亮,他看看李丹枫,又看看岳文,嗯,这次,工委办又压了管委办一头。 第2章 辞旧迎新 发电车很快把电供上了,财政局里又是一片灯火通明。 “这是今年第几次大面积停电了?”会议室里,廖湘汀的眉头又拧到了一块,今年全区的财政收入肯定会大幅增长,但他看看楼外依然黑暗一片的住宅小区,话题却从财政收入转到了全区用电的话题上。 用电是工业发展的“晴雨表”,每月供电公司都会提供当月的用电量,开发区作为秦湾市工业聚集地,项目一直不断在引进,企业一直不断在增长,工业用电量也一直在增加。 但从2003年夏季开始的“电荒”,逐步在全国蔓延,除之江省外,山海省成为当年全国拉闸限电范围最大、缺电最严重的省份,企业发展遭受严重损失。 而秦湾又是山海省缺电最严重的地区,开发区自然是首当其冲,虽然山海省及秦湾市按照“先生活、后生产”的原则,努力通过科学调度和有序用电的方法,尽可能确保城乡居民晚间生活时段的基本用电,但大面积停电仍有发生。 工委办政研室已经就全区的工业企业损失情况汇总成材料,不得不说,损失很大,令人痛心,有的企业竟在三个月之内损失了两千万元的外贸订单,想想就令人心痛。 可是,廖湘汀不知道,在座的领导们也不知道,这场全国性的电荒从2003年开始,一直持续到了2006年,以至全国“十一五”规划纲要出台时,明确提出要积极发展电力事业,解决“电荒”困局。 这是经济发展的“附骨之刺”,上到国务院下到省、市都在积极研究摆脱“电荒”的途径与路子。 “第几次?”在座的领导都数不出来,本年度的大事,电荒绝对可以排进前三位。 蔡永进看看廖湘汀,“如果桃花岛现在建起核电站来,肯定是要优先保障开发区的供电要求,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出去求爷爷告奶奶了。” “秦湾电力供应完全依靠火力发电,是不行的,”廖湘汀是市委常委,许多话就站在了秦湾全市的高度上看问题,“我们没有水力资源,不能发展水电,但海上风大,山上风大,完全可以发展风电,我们的沿海资源非常稀缺,也可以发展核电。” “核电,咱开发区是有基础的,”黄照东敏锐地发现了话题的转变,接着不谈财政收入,也谈起了核电,“八三年,当时全国第一批核电站大亚湾、秦山核电站论证的时候,我们桃花岛也入选了,可惜当时没争取下来,就是九三年,还作为备选厂址……” 一直沉默不语的谭文正突然说道,“当时南方经济比较发达,国家的政策就是往粤东和之江倾斜。” 他的脸很黄,是那种不健康的黄灰色,大家都知道谭文正的酒量很大,酒风也很正,就是下级来敬酒,他也不偷奸耍滑,大家都没往心里去,都以为是昨晚喝多了。 “财政收入出来了。”财政局一副局长兴冲冲地走过来。 “多少?”蔡永进看看廖湘汀,笑着问道。 “地方财政收入28.9亿。”副局长也经常参加常委会,对领导心里最记挂的数字了如指掌。 “还是没过30亿,”廖湘汀脸上有些失望,“好,吃饭,一块辞旧迎新!” …………………………………… …………………………………… 虽然就餐是在财政局的食堂,但菜品很丰盛,廖湘汀的兴致慢慢高起来,与财政局领导班子、国地税等领导逐一碰杯,并敬了财政局全体职工一杯酒。 岳文和司机小武并没有上主桌,两人与管委办的吴锋等工作人员坐在一块,小武一个劲地给岳文添着可乐,几个月下来,两人处得不错,财政局有中层干部过来敬酒,不用岳文说话,小武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都打发走了,省了岳文许多事儿。 “岳主任,”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刘国栋笑着走过来,今晚数他最忙,岳文正要叫着吴锋敬他一杯酒,见他象有话说,就笑着站起来,两人走出餐厅。 “我们喝我们的。”小武很精明,看看谭文正的司机,喝的是“露露”,他也换成“露露”,两人就拼起饮料来。 “岳主任,我们准备了点小礼物,”岳文心里一跳,刚要推辞,刘国栋笑道,“这都是惯例,东西也不贵,蔡秘书长的那份麻烦你带给他。”他笑着把几张票塞进岳文手里。 “那谢谢了。”岳文笑道,即然是惯例,那不能因我而打破。 “岳主任,”刘国栋更加热情,“以前在芙蓉街道,周与不周的地方,就算过去了,等会儿,老哥给你敬杯酒,我们就算正式认识了,以后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尽管吩咐。” 想想他以前倨傲的样子,岳文笑笑,“老哥,说哪里去了,老哥你,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刘国栋不知是真没听出话里的味道,还是有意忽略,他亲热地抓住岳文的胳膊,“岳主任是人才,以前在芙蓉街道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别人到工委办都是先到哪个处过渡一下,你直接进督查处,直接伺候廖书记!刚才的表现,领导们也都看在眼里,廖书记真是慧眼识人啊,不服不行!” 刘国栋又伸出手来,岳文只得也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一块,岳文突然感觉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刘国栋却笑得更加灿烂,“新年了,老哥的一点心意,哎,别看不起你老哥,以后私人有什么场合,打个电话,我来安排……” 岳文笑笑,却也不好直接拒绝,金条放在跟前都不眨眼,一顿饭我还去求人吗?“那谢谢老哥了,以后少不了麻烦你。” “别谈麻烦,说麻烦就见外了。”刘国栋笑道,两人说笑着进了餐厅,刘国栋果然倒上白酒,一连敬了三杯,岳文过意不去,要换啤酒,刘国栋死活不让,岳文只得干了三杯可乐,把个小武在旁乐得直踢岳文的腿。 财政局的干部职工很热情,但廖湘汀与谭文正并没有久待,八点多钟,就都下楼上车,在财政局干部职工的热情挥手中,车子慢慢开动,回到了工委大院。 蔡永进晚上了喝了几杯酒,兴致也很高,小武的车还没开进院子里,行政处的人已经准备就绪,烟花摆满了院子。 廖湘汀与谭文正并排站在台阶上,蔡永进看看李丹枫,一挥手,两边行政处的小伙子就开始放起烟花来。 璀璨夺目的烟花猝然绽放,马上点亮了黑暗,照亮了工委大院的上空,火树银花,五颜六色,漫天华彩。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雪花,飘飘扬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廖湘汀与谭文正兴致都很高,两人都笑着指点着,与从楼里出来的组织部、宣传部、纪委等领导交谈着,辛苦了一年,今晚这个时刻,是这个大院里上至工委书记下至普通工作人员最欢快的时刻! 岳文笑着站在廖湘汀的身后,烟花不时照亮他的眼眸,雪花也轻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不知是飘进雪花还是涌出泪水,有些湿润。 不知不觉间,已经毕业一年半了,已经在秦湾有家了,也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也走出了金鸡岭,跨出芙蓉镇,站在了这个开发区最高权力的舞台之上…… 他的心情突然有些激动,烟花渐渐在眼前模糊起来,留在耳边的只有喧腾的炮响…… 嗯,二零零三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她! 第3章 非你莫属 廖湘汀的家属张晓丽原本在市法院工作,廖湘汀从秦湾到了开发区任管委主任后,她也跟着来到了开发区。 等烟花冷却、热情消退、寒月当空,岳文把廖湘汀送回家,又回到了督查处。 工委大院里已空无一人,只有脚踏残雪的“咯吱”声,行政处里,却聚集了工委办、管委办几个小伙子,正在热闹。 岳文悄没声息地上了楼,打开督查处的门,开始整理今天廖湘汀的行程记录与工作笔记。 这是他自己的“独门秘籍”,基本上一天当中廖湘汀重点强调的事儿他在整理中都会记在脑子里,廖湘汀一天当中说话处事的方式、待人接物的方法、推进工作的方略,他举一反三,都会感觉受益匪浅。 学习与成长,这才是作为工委高官的秘书,最大的优势! 门被推开了,蔡永进笑着走了进来。 “秘书长,您还没休息?”岳文笑着站起来,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十一点了。 两办的小伙子们工作繁重,就象没有家一样,加班是家常便饭,可是身为工委常委的蔡永进,有事没事都靠在办公室里,晚上十一点回家也是常事。 “这几个月辛苦了,”蔡永进在沙上发坐下来,见他摆出一幅长谈的架式,岳文赶紧泡茶,“我知道,你十二点半之前就没有回宿舍的时候。” 岳文轻轻把茶杯放在沙发的扶手上,笑道,“我怕廖高官有事找我,回宿舍也睡不着。”他看看蔡永进,静静地等他挑开话题。 “八月十五,我跟廖高官去了一趟京城,核电站有动静了。” 噢,这是好事啊,岳文脸上笑着,心里飞快计算着,这与我有何相干?还是他在为今晚停电的事发感慨? “桃花岛你知道吧?”蔡永进并没有喝茶,却示意岳文坐下。 “知道。”岳文笑道。 此桃花岛可不是黄老邪的桃花岛,而是位于落雁山南麓的一个半岛,岛上有三个村子,世代以打渔为生。 “八三年的时候,当时我刚参加工作,”蔡永进看看岳文,年轻的脸上朝气蓬勃,“桃花岛就经过国家核电厂厂址专家的肯定,九五年,桃花岛又通过国家审查,被确定为优选备选厂址,今年九月,国家核电厂厂址专家组又到桃花岛进行了复核,认为我们的桃花岛满足建设核电厂的一切要求。” 岳文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现在全国电荒的大形势下,国家、省里肯定会推动核电建设,”蔡永进道,对于领导来说,扯工作就是拉家常,就是上下级交流感情,“而核电建设对地方的带动是全方位的,一是税收和建设规费,二是带动相关产业发展,最明显是建筑业和旅游业,三是拉动基础设施配套,提升城市品位,每年还能增加5000万元左右的教育附加费,我们在新区建设新的平州一中的钱也有了。” 对啊,发展核电好处多多,但我不是政研室的那帮笔杆子,蔡永进似乎应该对他们讲啊。 “可是,现在说核电站还为时尚早。”蔡永进注视着他,“发展核电站,首先要拿到省发改委的批文,据我所知,省内其它地市也都在行动,候选厂址就有六个,但,国家和省里不可能同时批复一个省同时建两处核电站。” 岳文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意味着首先要突出重围,在六个候选地址中杀出一条血路,才可能谈下一步工作。 “核电项目主要的开工审批权在国家发改委手中,出了省后,先要上报国家发改委核准,然后由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最后由国家核安全局颁发建造许可证,但除了发改委与核安全局以外,国家层面的还要涉及环保总局、国家海洋局、国土部等部门,省里层面的也一个不会少。” “廖高官的意思是将来成立核电筹备处,要拿出专门的人员专门的机构去跑核电项目。” 蔡永进看看他,岳文的心有些下沉,自己干得不错啊,蔡永进的意思不会是不想让自己在工委办继续干了吧? 蔡永进仿佛看出了他的顾虑,“不是让你去核电筹备处,”岳文心里的石头马上落了下来,但接着却又提了起来,“但你确实是核电筹备的最佳人选。” “我?”岳文笑了,“我大学时学的不是核电,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就是前些日子发改委送来的材料,他跟着学习了一遍而已。 “核电项目,可以说是长期战争,”蔡永进态度很和蔼,“省内要争,出了省,更要争,全国现在哭着喊着要上马核电项目的省份很多,要在全国脱颖而出,比在省内竞争更惨烈。” 岳文马上注意到,蔡永进说的是惨烈,而不是激烈。 “我上面说的国家层面和省级层面的部门也需要不断地沟通,不断地去跑,就是有一天真到了国务院常务会议层面,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难题。” “什么难题?”岳文问道,看来蔡永进绝对是在核电项目上下了功夫的,廖高官关注什么,就应提前了解提前学习,这同频共振的功夫,是当秘书最需要领会的。 “桃花岛上还有三个村庄需要搬迁。”蔡永进说道,“建设期间还要继续跑省里、跑国家,跑各种批文,而且工程建设,也需要协调,几乎是第天都在打仗!” “秘书长,您对核电掌握得真透彻。”见他老是不挑明目的,老是云山雾罩的,岳文开始主动出击了,“您是想我们工委办来抓核电项目?” 蔡永进看看他,“工委办是服务工委领导的,但你可以参与核电项目。” “我?”岳文有些愣,刚才还说不把我调出工委办,我作为专职秘书,整天跟着领导,怎么参与?哪有时间参与? “你在芙蓉街道,不过刚刚毕业一年,自己就能找到水泥协会,把宝岛水泥请来,自己就能到中建工把唐总请过来,这是跑项目的功夫,你身上具备。” “省发改委你也去了不止一趟了,与省里关系正在理顺,最重要的是你有搬迁周疃大集的经验,也有工程建设上的经验,将来搬迁三个村庄,建设核电站,你都有经验可以借鉴。” 岳文的心开始慢慢下沉,怎么说来说去,这核电项目还非我莫属了? 他看看蔡永进,自己进工委办也没得罪他啊,干嘛非要让我去干这个吃力的营生! 相比整天围绕在廖湘汀身边的秘书工作,这营生可是吃力不讨好!秘书工作,就是时间不自由,其它的自己还真没有不适应的地方,那可是俗话中说的二号啊,何况真能学到许多东西! 蔡永进仿佛也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站起来,“你不要有顾虑,督查处的工作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廖高官对你很满意,对你今天的表现也很满意,”这倒不一定是廖湘汀说出来的,不过是蔡永进的满意借着廖湘汀的名义说出来而已,“但放眼整个开发区,有过与国家层面部门打交道的经验,又同时具备建设知识和大规模搬迁经验的人,还真没有,从这一点讲,参与核电,非你莫属!” 岳文眨眨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蔡永进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这是廖高官的意思? 第4章 久违了的哥们儿 蔡永进好象永远能看穿人的内心似的,笑着站起来,“今天晚上我们就是瞎聊,哪说哪扔,核电八字还没一撇哪,不过,廖书记关注,我们也不能无所作为,”他看看墙上的时钟,“嗬,快十二点了,你嫂子在家都等着急了。” 等着急了,你跟我谈了一个小时,一个电话都不打? 岳文笑着顺竿往上爬,拍起蔡永进的马屁来,“都十二点了,秘书长,开发区还没有区级领导在办公室待到这么晚,为什么伙计们加起班来没有一句怨言,都是在跟您学习,整个工委大院提起来没有不知道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蔡永进笑道,“当日事当日毕,从刚参加工作就养成的习惯,”他又站住了,“你还不认识你嫂子吧,也是你们云海西霞口人,是真正的老乡,什么时候到家里坐坐?” 这明显就是示好了,有那么几分要把岳文收为嫡系的意思,岳文马上笑道,“过几天省里的两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嫂子有时间吗?金鸡岭的野味不错!我知道嫂子爱吃风干鸡!” 廖湘汀是省人大代表,要到沈南参加两会,两会期间的几天,无论对蔡永进还是岳文来说,都是难得的休憩时光。 蔡永进笑了,小伙子很上道,连自己爱人的胃口喜好都知道,这不下功夫是做不到的,“你定,定好了直接给你嫂子打电话。” 这确实是个优秀的小伙子,不是优秀,是很优秀! 蔡永进坐进车里,看看督查处仍灯火通明的办公室,这小伙子,这是在给自己打广告啊,每晚十二点以后才睡觉,就是他自己不说,有人也会在廖湘汀跟前提起!而对这份勤勉,哪个领导能不喜欢! ………………………………… ………………………………… 省里的两会最先开始,其后是区里或是市里的两会或先或后地召开,明年才是全国的两会。 一大早,陪同廖湘汀、张晓丽两口子赶了新的周疃大集,买菜买肉买虾买鱼,又与小武在廖湘汀家里吃过早饭,廖湘汀就直奔沈南。 解放了,彻底解放了! 岳文开着阮成钢那辆“霸道”直奔芙蓉街道,那里有他的小伙伴们,也有他的根据地! 自从到了督查处以后,芙蓉街道的老同事没少来,有个人来看他的,更多的是组团来忽悠的,宝宝、黑八他们来过一次,是晚上来的,在行政处与督查处几个主任的强大攻势下,全军覆没,酒量最好的彪子听说一路走一路吐,从区里回到芙蓉街道,几十里的路程,愣是吐了七回! 特么地,霸道的性能就是好,岳文开得很顺手,但价格也齁贵,偶尔开开还成,开多了就有人就容易说闲话了,就这,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了! 坐在工委第一秘这个位子上,可不能让人对自己有闲话,闲话就象野草,雨足地湿的时候,会疯狂生长的! “办公室里还有喘气的吗?”岳文推开社建办的门,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这个时间早已上冻,工程上没事,几个害虫都在办公室里。 “哟,文哥!”宝宝身上已经有些中层领导的作派,在机关中,人的习惯,是位子养成的。 “我靠,哪阵风把你这个鸟人给吹来了?请客啊!”黑八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文,今天不用侍候廖书记了?”蚕蛹笑道,“今天早上赶集我还看到你们了!” “看到我你不打招呼?”岳文笑道,走到蚕蛹跟前,笑着当胸就是一拳。 “你跟廖书记在一块,”蚕蛹有些腼腆,“我不敢。” “切,有什么不敢的?”岳文乐了,“彪子,你们都去赶集了?” “我没去。”彪子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文哥,我年前结婚,你能参加吗?” “能,当然能。”岳文刚想说要看领导的时间,但彪子那么企盼地看着自己,他马上又改了口,“好事啊,陈书记知道吗?” “我还没下请帖,”彪子道,“到时我给你送过去。” “我靠,”这一句国骂出口,岳文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爽透了,在工委办的每天都在端着,端得人好不难受,“你跟我还来这一套,直接告诉我饭店就成,到时我跟你一块去接李老师。”彪子的女朋友是小学的老师,大家不称名,直接称呼她为李老师了。 “走吧,中午还是到金鸡岭吧。”他一回来,请客的人肯定排队,惦记着与胡开岭还有事,那就赶紧溜,等会儿都知道他回来了,怕是溜也溜不走。 几人一起上了霸道,黑八兴奋地一拍方向盘,“彪哥,请帖你要买多少份?” “四百多份吧,她的同事,我的同事,再加上家里的亲戚。”彪子老老实实道。 八哥拿出烟来甩给他一支,“四百不够,起码得一千份。” “为什么?”彪子不理解了。 “打印错误的,有的还有残页,”八哥笑了,“再说,一份两毛多钱,也不贵。” “行了,八哥,”岳文一阵吡笑,“你哪是为彪子着想,是你,是不是马上也有好事了?” 八哥轻松地吐了口烟,“还是岳大秘了解朕,呵呵,彪子,到时用不了的请帖都给朕留着啊……啊!” 彪子的一双大手已经掐上了黑八的脖子,“朕,你就是根针!心眼跟针鼻那么小,连这点小钱都算计,真是扣到家了!” 宝宝吡笑道,“彪哥,你别生气,他那样做是不对的,其实,你多买点也行,给我留着……” “去你的吧,”彪子看看左摇右摆的霸道,方才恨恨地放开黑八,“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哎,人家黑八毕竟有郎建萍,八字还有一撇了,你呢,你有对象吗?” 宝宝脸一红,“郑重汇报给彪哥,还没有。” “等你有了再说吧,”彪子笑道,“毛还没长齐……” 一席话,说得宝宝突然又掐住他的脖子,整个车厢里撺掇的、拉架的、鼓劲的……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哎,八哥,中午有饭吃就行,我们先去旅游去!”岳文笑道。 “行了吧,群众的智商都在不断增长,”黑八瘪瘪嘴,“以前,你说出差,其实就是到金鸡岭,你说放松,其实就是骗我们到工地,你说旅游,其实就是到区里开会……” “这次是真旅游,”岳文吡笑道,“走,去桃花岛!” “桃花岛在琅琊街道,你骗鬼呢!”黑八骂道。 “奶奶的,就骗你这只黑鬼,”岳文笑着回道,“桃花岛上可是个好地方,有银滩……” “文哥,这又不是夏天洗海澡的时候,”宝宝笑了,“不过,你当了工委书记的秘书,真比以前进步多了,这旅游终于不用去开会了!” “这大冷天,文哥,你要买鱼吗?”蚕蛹道,“到桃花岛去干嘛?” 第5章 薅我的羊毛,没门! “桃花岛上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呵,文哥就是不一样,这几个月没在一块喝酒,水平又长了。”桃花岛是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半岛,沙滩的沙质很是细腻,号称开发区的“银沙滩”,而现在这个隆冬季节,却只有萧瑟的树木和绵延起伏的海冰,渔船也都冻在海里,面对海水寂寥出神。 岳文掏出手机来,下车拍起来。 瘦山、枯树、海冰、渔船…… 他拍得很认真,这还不罢休,又费力地爬到山顶,拍了几张全景图方才罢休。 回到车里,都已经冻得手脚冰凉,黑八手忙脚乱地开着空调,“文哥,周星驰太特么地有才了,真是淫得一手好湿!” “八哥,这是唐黄的诗好不好?”蚕蛹搓着冻僵的脸,显摆道。 “啥?唐啥?”岳文笑着哈了一口气,琉璃马上模糊了。 “唐黄。”蚕蛹仍大言不惭。 “唐寅。”宝宝笑着在蚕蛹胸前抓了一把,“你的思想大大地黄了黄了的。” 黑八一掉车头,全车的的人都坐不稳直朝右边歪去,岳文几个月没坐黑八的车,头又重重地碰在B柱上,“八哥,能不能稳当些,我本来还想把你调进工委办……” “真的,文哥?” “吱——砰——” 猎豹突然停了下来,黑八一脸热切地看着岳文,“真的——文哥?!” “我——靠——!!” 岳文没系安全带,他艰难地揉着碰在前车窗上的脑袋,“八哥,能不能……好好开车,这样……会死人的!!” 后排几个人都没坐稳,一个个都碰在前座上,即使前座柔软,几只手也同时掐向了八哥的脖子。 “哎哎,你们妒忌是不是,别闹,别闹,”黑八被掐得黑脸通红,“再闹我撒把加油门了!”众人这才把手松开,“文,文哥,什么时候的事,定了吗?我不求侍候书记,给副书记当秘书就成!” “定个屁,你看你把二号首长撞得,这脑袋撞傻了,谁负责?”宝宝吡笑道。 “你才撞傻了呢,”岳文马上觉出味不对来了,“特么地,八哥,你做梦哪,就你这熊样,副书记坐你的车不到一年肯定嗝屁!开车……好好开车!” “不是去工委办吗,怎么又变成开车了……”黑八嘟囔着,车子绝尘而去…… ………………………………… ………………………………… “嫂子,嫂子!”刚进胡开岭家的院子,岳文就大呼小叫起来。 院子里的白菜整齐地码在墙角下,挂在墙上的玉米还覆盖着白雪,家里却是热气腾腾。 门,开了。 胡开岭穿着毛衣就迎了出来,胡家嫂子扎撒两只手,笑呵呵地跟在胡开岭身后。 “今天怎么有空了?”胡开岭穿着一件新羊绒衫,不再是嫂子给他手织的,而是商场里的正品货。 “放假了,书记出差了呗。”黑八边说边自己进了西屋,出来时已经啃上饽饽了,农村刚出锅的饽饽蒸得雪白甜香,有股天然的面香,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岳书记,你看你,早打电话,我去赶集,买点东西。”胡家嫂子埋怨道。 “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就是没有菜,我跟胡哥,就着你用玉米面煎的咸菜,不是还喝了两瓶白酒吗?”岳文从黑八手里掰了一块馒头放进嘴里,边吃边道。 “还说哪,”胡家嫂子笑道,“那天我不在家,去干什么去了?你们俩就是炒个鸡子也成啊!行了,我做菜去!” “上炕,上炕。”胡开岭笑道,“老书记家吃饭早,叫他过来喝两杯。” “我去。”宝宝自告奋勇,他看看岳文,正朝他使着眼色,马上改口道,“都去,都去。” “我这刚脱鞋。”蚕蛹嘟囔道,可是还是让宝宝拉下了炕。 “岳书记,有什么事?”胡开岭看看几人踢踢踏踏出了院子,他突然兴奋起来,“你不找我,我还要到区里找你呢,年前的分红和村里的账目,你看看?” “我就是为这事,”岳文笑道,“金鸡岭不是以前的金鸡岭了,往后分红没有最多,只有更多,我的分红,就到上次为止吧,”他看胡开岭有些着急,忙道,“上次拿到手里,我毕竟还在芙蓉街道工作,勉强还说得过去,现在不行。” “是不是有人说闲话了?肯定不是村里的人,大家都拿你当自己人。”胡开岭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头一下碰到了顶棚上,顶棚上的灰直往下掉。 “你坐下,坐下,”岳文笑道,“我现在的位置不一样了,许多事要考虑到前面,呵呵,红通通的票子谁不想要。” “那我再做笔账,把你的分红……” “胡哥,你什么时候也会搞歪门邪道了?”岳文笑道,马上打断了他,“做企业跟做人一样,人在做天在看,一时得便宜但迟早会还回来!” “我知道,”胡开岭丝毫没有难为情,“就为你破例一回。” “为谁也不能破例,”嫂子的菜上得很快,腌小白菜、炒鸡蛋、酸辣土豆丝……“老书记还没来,……不过,你得去买辆车,就用我的分红。” “车?”胡开岭道。 “你也是一个村的主任,整个金矿的法人代表,将来肯定在区里、在社会上的地位会不断提高,再骑摩托车对村里的形象也不好,……汽车很方便,但咱金鸡岭不鼓励铺张浪费,钱必须都用在刀刃上。” “什么车?明天我就去买。”胡开岭也很高兴。 “猎豹吧。”岳文道,“平时你们开,我有事我就过来借车。” “再买一辆不就完了吗?”胡开岭不解。 “不能那样,”岳文郑重道,“如果你有车,村里的班子成员就会都想有辆车坐,我们不搞那一套。” “我听你的,但你事儿多,猎豹你用,我们再买一辆不就完了吗?”胡开岭道。 “我平时跟着廖书记,用不着,就是有时不方便用公车的时候,我过来开。” “这事我不听你的,你得听我的,”胡开岭打开一瓶白酒,“咕咚咕咚”给他倒满,“我就做一回主,对了,还有一件事,最近镇上和区里一直来人,都想要金石,要金镶玉,教育局来人,还说要咱赞助一辆车。” “噢,”岳文笑了,“我靠,这是薅羊毛啊,薅羊毛还薅到我头上了!” “快过年,都去送礼吧,”老书记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的来了还真敢张口,开口就要赞助一辆车,我们村里还没一辆车哪,有的是街道带着过来的,也不好让人空手回去,金石装满了后备箱还不满足,话里话外就想要金铜钱!” 这是岳文还没离开芙蓉街道时开发的礼品,在社会上反响很好,市场反应也不错,他的思路是弄几个主打产品,将来打响“平金”的品牌! “你们怎么不早说,”岳文笑道,“想薅我的羊毛,没门!” 第6章 大家都是文明人 岳文记得很清楚,当代文学老师曾说过,在路遥的小说里,没有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坏人,而有的只是那个年代、那个世界里的能人。 老书记,就是这个大山里的能人,也是曾经那个时代的能人。 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就象这落雁山的山沟沟,都是岁月的痕迹与历史的变迁。 “行,当了工委书记的秘书,还没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忘了,还想着我。”老书记眉开眼笑地上炕,靠着窗台坐下。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宝宝笑道,“文哥屁股还没上炕,就让我们去请您。” 老书记笑着递过烟袋锅,岳文也笑着接过来,“不抽老书记的烟袋锅,还真想。” “刺啦——”他划根火柴,点燃了烟袋锅,长吸一口咽进肚里,辛辣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 老书记笑着看看他,主动举起杯子来。 岳文左手擎着烟袋,右手也端起杯子,“来,敬老书记!” 三两多的白酒他一口干了,他抹抹嘴,把杯子翻转过来,一滴不剩。 “靠,能不能文明点,上来就干杯,还让不让这些人喝了?”都说喝一场、醉一场、酒量长一场,可是八哥的酒量仍维持在两瓶啤酒的量上。 胡开岭也笑着干了,一转眼,嫂子又端上了切好的火腿肠与猪头肉,肯定是到村里卖猪头肉的福生那里现割的。 说着吃着,倚在被窝卷上,坐在滚烫的炕上,岳文感觉从没这么放松过,这种微醺的感觉,真好。 “开岭主任在家吗?”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散乱的脚步声,芙蓉街道教育助理周大福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我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岳文看看墙上的时钟,还不到一点钟。 “哟,吃饭哪,”又黑又胖的周大福笑着走了进来,“哟,岳主任也在!”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紧跟着,又进来几个人来,岳文不认识,胡开岭的脸上却阴下来。 老书记看看他们,眼睑沉了下去,自己点燃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上了。 “这是——”周大福忙着要介绍,岳文一摆手,眉毛一挑,周大福的话就咽进了肚子里,转而看看跟进来的几个人,“这是教育局的领导……”他还要往下说,岳文又是一摆手。 官职不分年纪,能力无论大小。 周大福看看岳文,这在街道的时候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就已经是街道的领导,虽然不分管他,但也是他的领导,现在已是工委书记的秘书,他更惹不起,当然,这小伙子的手段他是也见识过的,他更不敢惹。 教育局带头的那人瞅瞅岳文,“看着眼熟。” “眼熟吗?”岳文双眉一挑,继而笑道,“坐吧,彪子,倒水。” 几个人在凳子上坐下来,“你们也是街道上的?” “嗯。”彪子马上下炕,痛快地答应着。 教育局的领导,将来老婆的职称、晋级、考核,说不定有什么事还要用着人家,他麻利地拿起茶壶就开始倒水。 带头的那人看看茶杯,并没有动嘴,他看看周大福,周大福看看一脸奸笑的岳文,又看看沉着脸的胡开岭,这话就说不出口了,但教育局的领导还等着哪,他清清嗓子刚要说话,岳文却先开口了。 “老周,有些话不方便说是吧?那我来替你说。” 啊?周大福有些愣,但马上知道岳文不想他在中间为难,他不由感激地看看岳文,怪不得人家毕业一年半就直接成了工委书记的秘书,这看人识物的本领,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说,你们想要村里赞助一辆车?”岳文吡笑道,“这事不用找老周,也不用找开岭,我就能作主。” 教育局带头那人笑了,“那就不用我们再跑了,教育上也不容易,不过,只要是金鸡岭的孩子,将来都可以进城上学,这一点,我就可以作主。” 这是交换条件,岳文笑着看看恭敬地站立一边的彪子,“我弟妹在芙蓉街道小学,能办进城去吗?” 进城,对于在街道或乡镇工作的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而尤以教育系统和卫生系统感触最深。 两个系统人员庞大,竞争也最激烈,为了进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能找到叔叔,我就能找到舅舅,你能找到秦湾,我就能找到省里。 为此,不只两个局的领导在平衡,区领导也很头疼。 “进城,那是逢进必考,都要管委主任签字,这个我们不敢答复你,”那人看看岳文,突然怀疑道,“你在街道干什么?” “我们街道的领导。”宝宝马上吡笑道,他知道,岳文又要整人了。 “噢,贵姓?” “免贵姓陈,陈江平,取春江潮水连海平之意。”岳文学着陈江平介绍自己时的话一本正经地答道。 黑八见他又要来这一套,强忍住笑,也禁不住憋得满脸通红,急忙穿鞋下炕,跑到厨房里大笑起来。 “陈江平不是你们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吗?”那人有些愣,仔细端量岳文,“你不是!他以前在组织部干过。”看样子他认识陈江平。 那人又转头看看周大福,周大福尴尬地笑道,“这是岳——” 岳文一下打断他的话,“这是越锅台上炕,冒充领导,我当然不是陈书记,唉,我是谁不重要,说正事吧,你们想要车是吧?”他看看胡开岭,“可是,现在村里都一辆车没有,他,村委会主任,还骑着一辆破摩托车。” 教育局那人笑了,“金矿的收入我们是知道的,你们年中分红,全区都知道,……嗯,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这也是给全区教育事业做贡献。”他打着官腔,看看彪子。 “嗯,做点贡献,”彪子马上笑道。 “做你妈个大头鬼!”岳文笑道,一口把剩下的白酒干了,伸手抓起炸花生米,就扔向彪子,看着又走进来的黑八忙不迭地往自己嘴里送着,他拿起筷子一敲杯子,“特么地,都是文明人,吃相别太难看,哎,说你呢,给老子留点!” 一句话,宝宝几个人终于憋不住了,都笑了,老书记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嘴角也微微上翘。 教育局几个人茶也不喝了,都看着周大福,带头那人直接站了起来,“这位领导,你骂谁呢?” “这一屋子人,你看我骂谁呢?”岳文也不恼,笑着嚼着花生米。 看着几个人愤愤不平,周大福忙打圆场,“原主任,这是工委的岳主任!工委督查处的岳主任!以前是我们街道的领导!”周大福终于插上话了,再不插话闹得更僵,他看看岳文,“也是这个村的书记。” “你就是岳文?”带头那人看看搂着膝盖,笑着看着他的年轻人,工委办的人一个比一个正经严肃,这种性格的,动辄称老子的,还真没见过,不过,他可知道,工委书记的秘书也姓岳,还没到督查处名声就很响了,是全市二次创业的典型嘛! “您贵姓?”岳文仍是不慌不忙地吃着炸花生米。 “免贵姓原。”教育局的人有些拘谨了。 “哪个科室?” “办公室。” 原主任的话就象在回答领导的审问,督查处的王晓书他倒是接触过几次,但这个新上来的大秘一直不在办公室,他去过督查处几次,都没碰面。 “原主任,一块吃点?”岳文笑道,却根本不让人添碗添筷。 “下午还有事,中午禁酒。”原科长看看岳文跟前的酒杯。 岳文马上笑道,“我请假了。”看他不服气,岳文不再客气,“那车的事啊,谁说了也不算,村里没有我的签字,一分钱也花不了,找他没用。”他指指胡开岭。 原主任不说话了。 “我们金鸡岭小学,校舍有了,课外图书还不足,教育局能不能赞助一下?”岳文直接提要求了。 原主任看看周大福,“这个嘛……”见岳文脸色不善,他忙改口道,“我们回去看看,让街道先打个报告吧。” 他打声招呼也不等岳文说话,就走出院子,周大福朝岳岳文客气几句也跟了出去,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活该,”胡家嫂子笑着走了进来,“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 第7章 我的太平山顶 “以前街道干部谁来过我们金鸡岭?”胡开岭把人送出门去,回来就埋怨道,“现在有了金子,看到我们分红,有人眼就红了,有些街道干部一个周要来两三趟……” “行了,人都走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胡家嫂子碰碰他的胳膊。 “怕什么,几个小兄弟都不是外人,他们来我欢迎,来多少次我都愿意,这是感情,”胡开岭又开了一瓶白酒,“可是,外人就另说另讲了,眼里光看金子不看人,对不起,我不侍候。” “别说了,”老书记道,“喝酒。” “咣当——”几个玻璃杯碰在一块,几杯白酒同时下肚,黑八看看岳文,一咬牙也干了,停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随便穿了双鞋,就朝院子里跑去,只听得外面菜地里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 这一场酒喝得痛快,老书记年纪到底大了,下午四点多钟就被宝宝搀着回家了,岳文等人直喝到晚上九点多,岳文又吃了两碗白菜松肉爆锅面,这才醉醺醺地上车。 胡开岭两口子笑着送出来,挥着手送别,胡开岭还不愿意让他们走,趴在车窗旁又说了好些醉话,直到胡家嫂子费劲地把他拉到一边,说等会儿雪下大了路上危险,他方才笑着挥挥手,松开车窗。 天上飘起了零星小雪,在车辆的照耀下,如精灵般在落雁山的山坳里穿梭起舞,不知疲倦。 在山海省,秦湾就是个雪窝子,而金鸡岭更是雪窝子中的雪窝子,在岳文的印象中,冬天不飘雪的日子很少。 黑八最后又让彪子强灌了一杯白酒,终于多了,不一会功夫,就在副驾驶座上沉沉睡去。 彪子自已个也喝多了,宝宝、蚕蛹也多了,岳文感觉自己就一只眼睛好用了,朦胧模糊中,仗着从高中开始练就的驾驶技术往村外驶去。 醉归醉,可是几个醉汉却不消停,坐在后排大声说笑着,手舞足蹈着,疯言醉语,却也是掏心掏肺,在这辆车里,不怕你把肝掏出来给人吃,人家还嫌腥,在这辆车里,你掏出肝来给他吃,他就能掏出肺来让你吃! 这,就叫兄弟! “宝宝,知道太平山顶吗?”岳文边开边笑,虽然眼前一片朦胧,但对过没有车,倒也不须紧张。 “不知道,文哥。”宝宝倒也谦虚,“太平山在哪?” “在香江。”岳文大声笑道,冬日的车厢里,穿着羽绒服,又开着空调,他感觉浑身上下一阵燥热,他慢慢摇下车窗,立马寒冷的空气就吹了进来。 “谁把车窗打开了?”黑八睡得模模糊糊,马上裹紧了羽绒服,后面坐着的彪子却促狭地伸过手去,把黑八一侧的车窗也摇了下来。 车灯下,下山的路被照得通明瓦亮,山间的平畴沃野却在黑暗中向远方无尽地蔓延,酒酣耳热之际,岳文突然想起那日与陈江平站在茫茫雪野中的场景。 陈江平的梦想就是在南部建立一座新城,廖湘汀的梦想不只是要在南部崛起一座新城,更要把辛河打造成开发区的黄埔江,这,是他们的城市梦! 而我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的梦想,宝宝,就是把金鸡岭建成开发区的太平山顶!” “太平山顶?”蚕蛹象是呓语,又象是问语。 “对,香江很有名的地方,”岳文神往道,“我的梦想就是把金鸡岭打造成太平山顶,我们开发区的太平山顶!”岳文又道。 彪子摸索着递过一支烟来,又用防风打火机给他点上,岳文突然感觉到内心的豪情瞬间也被点燃,他单手握着方向盘,作了个用力的姿势,落雁山上就响起了豪迈不羁的歌声。 “人生纵有欢喜,难免亦常有泪,我的大家,在金鸡岭下相遇上,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声音渐渐吼了起来,宝宝、彪子、蚕蛹也都加入进来,窗外的雪花不住地随风卷入,扑头盖脑,却更扬起男人的万丈豪情。 “……同舟人,世相随,无畏更无惧,同处海角天边,携手踏平崎岖,我的大家,用艰辛努力写下那不朽平州名句!!!……” 车子在路上扭扭歪歪地开着,间或对面来车,也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辆形同疯颠的猎豹,唱到最后,岳文干脆双手就脱离了方向盘,不断挥舞起来…… “停车,停车,我要撒尿,”黑八嚷嚷道,“唱什么歌不好,偏要唱什么唏嘘、崎岖,停车,我—要—撒—尿——” 这狂放的声音夹杂着狂放的歌声久久地在山里回荡,这是青春的不羁,是生命的野性,也是对梦想无限的渴望,这是他们的青春梦,是他们的友谊梦,也是他们的城市梦! 车子象喝醉了一样在路边停了下来,歌声却依旧回响,只是歌声回响中,有人感觉不对劲了。 “文哥,”宝宝拍拍岳文的肩膀,“八哥怎么还不上来?这一泡尿撒得,得有十分钟了吧!” “这得多大一泡尿!”蚕蛹笑了,“八哥,八哥,你不会让狐狸精把魂勾去了吧!” 声音久久回荡,却听不到任何回响,“不会……”宝宝有些担心,岳文马上想到了那晚宝宝的遭遇,身上一下出了一身冷汗,酒马上醒了大半。 “我靠你大爷,岳文!”山沟里响起黑八的声音,“你特么地坑死老子了!” 宝宝推开车门,却一下缩回了脚,自己往下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文哥,你看你,把车停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地方?”岳文不解道,他推门下车,马上晓得了,车子不偏不倚正停在路边,而路边……并没有平坡,是接近于直上直下的的缓坡,黑八同志一下车,一脚踏空,马上就跌进沟里去了。 “哎哟,我去。”在彪子的搀扶下,黑八一边揉着腰一边往上走,“岳文,我靠你大爷,你就知道,跟你在一块,准没好!” “那你还让文哥把你调到工委办去?”宝宝笑道,“你不去,我可去了。” “调到工委办有什么好,还不如在街道自由自在呢,”黑八兀自辩解着,“跟他在一块,准倒霉!” “嘘——”岳文突然摆摆手,“别出声。”手机在裤兜里突然震动起来,自打到了工委办,他的手机都是调到震动状态。 “廖书记,”岳文恭恭敬敬道,“好,我马上通知,好,好,马上出发!” 放下电话,他看看手表,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什么事,文哥?”彪子把黑八扶到公路上坐下。 “马上回街道,我马上去沈南。”岳文道。 廖湘汀的原话他当然不能说,这是秘书的底线,就是对亲近的兄弟也不能多说,谁知道传来传去,会在那个环节出问题,这在两办,是有着血泪教训的。 车子重新开动起来,待回到街道上了自己的霸道,他才分别给蔡永进、发改委主任李志海和工委政研室主任曾雨来打电话,廖湘汀的原话是让他通知两位领导和吕维基马上出发,到了沈南后先找个地方住下。 那与领导汇后后,到沈南也得凌晨四点了吧!岳文看看手表。 第8章 战斗,已经打响 领导,与普通工作人员的差距在哪里? 除去职务、阅历、经验等不论,单论喝酒,遇到同学故旧、朋友同僚也会喝多,但喝醉的次数少而已。 今晚,蔡永进就喝多了,他的喝多,与普通人还不一样,仅只是脸红而已,岳文从没看见过他舌头打转、眼光涣散的时候,不管喝多少酒,思路依然清晰,依然是那个工委的大管家、全区的秘书长! 李志海也喝多了,但头脑尚可,两位领导一对接,发改委出一辆车,工委办出一辆车,两辆车直接在高速路口汇合。 曾雨来晚上也喝了酒,处在工委各处室的职位上,快的在工委熬个三、五年,慢的在工委熬个七八年,都能提拔,这都是将来各街道或部门的领导,因此,交往的人也多,看重的人也多,酒场相应也多。 两辆车子汇合后,秘书长并没有责怪岳文喝酒,见蔡永进与李志海有话要讲,曾雨来与岳文就上了李志海的车,两辆车子飞一样上了高速。 秘书长的司机老钟向来不服老,李志海的司机虽然还是个小伙子,但晚上开到一百八就不敢再开了。 岳文看看曾雨来,“师傅,再提提速,二百二就行。” 曾雨来却没有鼓励这位年轻的师傅,他坐在副驾驶上,只是用力地把紧了窗玻璃上方的拉手。 “老钟这个龟儿子,”看来年轻的司机师傅跟老钟很熟,“我是撵不上了,开那么快干嘛?” “这么晚到沈南肯定有事。”岳文嘻嘻笑道,“要不我来开?” 老钟开快车,是秘书长喜欢坐快车,这是领导的习惯,他却不对年轻的师傅提起。 “你?”年轻的师傅不服气,车子马上闪着红灯慢慢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岳文嬉笑着上了驾驶位,曾雨来笑着看看他,“岳文,行吗?” “什么叫行吗?”岳文吡笑道,“你能把‘吗’字去掉吗?”说话功夫,时速已经指向八十,这车不错,提速很快,曾雨来再要说话时,时速已经超过了二百,他眼一睁,只觉得身子都要飘了起来。 “岳主任,技术真不错,”李志海的司机倒也不怕,把头探过来,“有这一身技术,不当司机真可惜了。” 我靠! 岳文笑了,这叫什么话,我这个督查处副主任、廖湘汀的大秘还不如一个司机?他笑着又踩了踩油门,李志海的司机笑道,“岳主任的脚都伸进油箱里了。” 说归说,可他靠了回去,主动系上了安全带。 老钟也看到了岳文的车,本来想等一等的,这一来不等了,两辆车在高速上就追逐开来。 等到了一个服务区,老周才发现,开车的人早已成了岳文,他不由悄悄一竖大拇指,把岳文拉到一边,“李志海都快吓尿了!” 岳文也发现,灯光下,李志海脸色铁青,可能他也知道蔡永进的习惯,不好对常委的司机发号施令。 “雨来也吓得不轻,”岳文吡笑道,“还不好意思出声,眼都吓得闭上了。” 老钟一笑,拿出烟来,“咱哥们对脾气。” 岳文掏出火机来给他点上,“老哥,以后多交流。” 老钟心照不宣地拍拍岳文点烟的手,这与秘书长的司机也是要处好关系的,这共同爱好有了,开了个好头,以后就是感情的维护了。 ………………………………… ………………………………… 凌晨还不到五点,廖湘汀就醒了。 今天才是省人大代表报到的日子,而昨天,他提前一天赶到省城,就是为了桃花岛核电站的事。 上午快十二点,在山海省委常委、秦湾市高官罗宏民的带领下,跟省委高官徐文贤汇报了筹划建设桃花岛核电站的计划。 下午,又与罗宏民、秦湾市市长郑权一道,跟省府首席李国华汇报了筹建桃花岛核电站思路。 两位领导都表态支持,在当前的大环境下,作为经济龙头的秦湾建设一座核电站,即能满足秦湾的电力需求,也可缓解沿海乃至全省电力供应紧张的局面,这是一件大好事,没有理由不支持。 可是,晚上,当与在省委、省府任职的一些老乡谈起明天的两会时,廖湘汀才知道,云海、荣阳、连港、昌威四市也都没闲着,有的直接拜会省发改委,有的政协委员直接提出建设电厂的想法,就是四个地市的主要领导,也在积极地向省委领导汇报。 两会开幕之前,事关核电,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今天下午,省政协会议开幕,会议有三项议题,审议通过本次政协会议的议程,省高官和副主席分别作政协工作报告和提案工作报告,议程安排得很紧。 昨天,罗宏民书记就已经跟省发改委主任周长缨约好,今天上午,由郑权与廖湘汀前往发改委汇报,郑市长的意思,必须有一份系统的稿子,这才有了蔡永进、李志海星夜赶进省城。 “你们到哪里了?”廖湘汀又拨通了岳文的手机。 “就在楼下停车场了。”电话那头小伙子的声音透着机灵与精神,让廖湘汀的精神也是一振,“这么快?” “秘书长知道您着急,我们一路杀得很快。” “那马上上来。”廖湘汀道。 一行人到了廖湘汀的房间,岳文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给各位领导去泡茶,一起来的众人当中,他年龄与职务最小,这是他的本分。 “雨来执笔,志海参与,秘书长最后把关,”廖湘汀也不客气,直接下命令,“上午九点,我跟郑市长要给发改委的周主任汇报工作,八点之前拿出一份稿子来,把我们平州在桃花岛建设核电站的优势都说出来,八点之后,郑市长还要审审稿。” 什么叫急难险重? 不到三个钟头,愣是要拿出一份汇报材料,岳文自忖他做不到,可是曾雨来不慌不忙,两人喝了口水,开始讨论,曾雨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列大纲了。 “早饭等写完了再吃,小岳,搞好后勤。”廖湘汀嘱咐道。 先行跟省府高官与省府首席汇报过,已经在两位领导的心里挂上了号,况且,秦湾也有秦湾的优势,毕竟秦湾市高官罗宏民还是省委常委,这是其它四市所不具备的。 但,发改委是具体经管部门,项目上报到国家发改委,必须通过省发改委,项目经过省委常委会讨论定夺,也要经过省发改委,这一关,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 第9章 比我当秘书时强 曾雨来与李志海又开了一个房间,岳文到大厦的餐厅看了看,还没有开门,他又转回廖湘汀的房间。 廖湘汀正与蔡永进说话,见他进来,也不以为意。 蔡永进却敏锐地发现,岳文进来并没有敲门,但房卡还是插在墙上的槽里,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出门时他没有把门关死,如果关死门,还需两位领导给他开门,虽说没有什么,但这样的心细如发,却是罕见。 胆大心细,遇事不慌,工委办的小青年有许多人当得起这个评价,但眼前添茶倒水这个小伙子,却是其中的佼佼者! “别的地市在造势,我们也不能闲着,”廖湘汀道,“上午钱主席就能到,下午姜主任人大那边报到,争取今天晚上,找一下两位领导汇报我们的想法。” 钱主席与姜主任是秦湾市的政协主席与人大主任,廖湘汀平时对两位老领导都很尊重,又有市委书记罗宏民对桃花岛核电站的首肯,两位领导发动一下委员、代表,没有问题。 岳文灵机一动,走进卫生间,拨通了任功成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阵,任功成懒洋洋的声音才从听筒中传过来,显然还在做着春秋大梦。 “五哥,你早晨不跑步了?”岳文压低声音,低声笑道。 “跑步?”任功成还是没有完全清醒,“你不要告诉我,你早上还锻炼!……昨晚到了三点,在床上陪着媳妇跑跑行了,哎哟——”马上传来一声惨叫,岳文笑了,看来任功成没有撒谎,昨晚果真在床上跑步了。 顾不得调侃他,岳文问道,“五哥,山海日报和山海电视台有熟人吗?” 这个时间打电话,那肯定是有事,而且事很重要,任功成也不开玩笑,“日报不熟,电视台有。” “重点是山海日报,我想给廖书记搞个专访。” “两会组稿啊,电视台搞个专访也可以的,看来你不看电视。”任功成的口气很轻松,岳文就知道,这事他搞得定。 “那我有个要求,”一起光屁股洗了四年的澡,彼此之间胜似兄弟,有话从不藏着掖着,“开发区虽然级别高,但与县市级平列,采访我们廖书记的专访,要排在全省所有县市的第一名。” 这个要求就有难度了,那就是肯定有些地级市的书记还没做专访,廖书记的专访就到了前面,何况山海省有些县市,在全国百强县中的排名也很靠前,实力并不弱。 “这个我试试吧,”任功成没有把话说死,“九点给你回信。”在勇于担当、勇于任事这一点上,任功成与岳文一样,敢揽事,也能成事。 岳文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两位领导都抬头看着他,“市委宣传部在两会期间有宣传任务吧,”蔡永进道,“可以让杨部长联系一下,能否突出一下开发区?” “你给老杨打个电话。”廖湘汀并不反对。 岳文见这是时机,赶紧汇报道,“廖书记、秘书长,刚才我联系了一下秦湾电视台的同学,他答应联系一下省台这边,我的要求是,对我们开发区有一个专访,如果能安排成,就要安排在全省所有县级市的第一位。” 第一与第二是不一样的,就象全市所有的单位年终考核时,岳文只会记住第一名,而第二名就不会往脑子里去,遑论第三名了。 “这是好事,”蔡永进赞道,“但难度也不小,这恐怕要排在一些地级市的前面了。” “还有吗?”廖湘汀看看岳文。 “山海日报那边,我们有老乡,我正在联系。”省里各部门的平州老乡,行政处专门作了一个小册子,岳文平时都放在包里。 “要不要通知杨部长,”蔡永进道,“让他直接来沈南。” “小岳给杨部长打电话。”廖湘汀道,“现在就打。” 这个时间,岳文看看手表,还不到七点,廖湘汀和蔡永进打这个电话,杨部长都不能说什么,可是自己不行,会遭人恨的。 他想了想,打给了宣传部办公室,让宣传部办公室直接通知杨部长。 ………………………………… 稿子出来了,不得不说,曾雨来写公文的本事,独步开发区,要不然,也坐不上政研室主任的位子。 廖湘汀仔细地看着,不时提出修改意见来,李志海与曾雨来就站在他的两侧,不时点头。 “稿子不错,如果后面附上我们桃花岛的照片就好了。” 廖湘汀看看李志海,“发改委的资料里有照片吗?” “还没来得及照,”到了李志海这个岁数,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就是自己工作有错误,他也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我已经安排人找全区最好的摄像……” 廖湘汀是什么人,是从多少人中一路冲杀出来到了市委常委、开发区工委书记这个位置上,底下人一说谎,他企有看不出,“马上安排人去,一会儿传到雨来的邮箱里。” 李志海看看廖湘汀,慌忙走出去打电话,在里面当着廖湘汀的面打,就有可能穿帮。 “廖书记,您看这行吗?”岳文拿出自己的手机,廖湘汀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你什么时候去的桃花岛?” “今天,”岳文看看蔡永进,“您到沈南,我也闲着没事,秘书长说让我关注一下核电,我就去了趟现场。” 一句话,把蔡永进也表扬进去了,蔡永进微微笑着,却不说话。 “好,就用这张照片。”廖湘汀拍板道。 “现在让小岳去打印材料吧?顺便把照片打出来。”曾雨来提议道。 “你去。”廖湘汀不容质疑,“小岳还有别的事。” 在坐的属岳文官职最小,这些跑腿的营生自然该他去干。可是廖湘汀却给否了,曾雨来很尴尬,但马上笑着出了门。 廖湘汀站起来,“小岳,你还有什么想法?” 岳文看看蔡永进,蔡永进却丢过一个鼓励的眼神,岳文想了想又开口了,“廖书记,除了人大代表的建议案和政协委员的提案,除了山海台和山海日报的专访以外,……这都不是正式的东西,顶多算是为桃花岛核电站造势……” “你的意思是出台一份正式的、书面性的东西?”秘书长到底是秘书长,马上预测到了岳文的想法。 “李国华省长的《政府工作报告》肯定已经定稿,不能改动,但每年两会后,省政府办公厅都会下发政府工作报告的分解任务的意见,能不能在这个意见中加上桃花岛核电站的内容?” 岳文看看两位领导,接着说道,“《省委工作要点》,按照惯例,每年都会提前于政府工作报告下发各市,毕竟,省政府的工作报告要依据省委的工作要点,但今年还没有下委,能否做做工作,在要点中加上桃花岛核电站的字样?” 他又看看廖湘汀,“政府工作报告代表省政府,省委的工作要点代表省委,如果在这两份文件中有桃花岛的字样,至少从省里层面上已经认可我们建设核电站的思路,我们就已经走在前面,如果在讨论省政府工作报告时,廖书记在发言时直接提出建设核电站的想法,我想领导也会支持。” 廖湘汀看看蔡永进,蔡永进也不说话,眼里却是满含欣赏,“我已经与罗书记、郑市长见过徐书记和李省长了,”廖湘汀道,“但围绕省政府工作报告座谈时,我也要说……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岳文老老实实答道。 廖湘汀看看岳文,“小岳用了心思了,”他象说给蔡永进又象说给自己,“想在前面,也做在了前面,嗯,比我在市委当秘书时强!” 第10章 审议前的提议 廖湘汀年轻时在秦湾市委办公室作过秘书,仕途的起点就是市委办公室,是从市委办公室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 “但省委工作要点不象我们区里的工作要点,那是指导全省明年工作的纲领性文件,不象我们开发区的要点,面面俱到,很详尽。” 廖湘汀虽然没有明说,但岳文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省委工作要点着眼于宏观,是不可能提到具体项目名称的,但廖湘汀笑着看看岳文,丝毫没有指责的意思。 一个刚进工委办不久的小伙子,能想到这个层面已经难能可贵了。 蔡永进看看岳文说道,“省政府办公厅每年都要下发分解落实政府工作报告的通知,这里可以提到具体的项目,嗯,……不管是报纸还是电视台,秦湾市的采访肯定要放在前面,上午我联系一下郑市长的秘书,看能否在采访稿中加上核电的内容。” “好,”廖湘汀看看从外面走进来的李志海,“宣传方面,老杨负责,等到了沈南,让他给我回电话,小岳先行做着工作。” “永进联系郑市长的秘书,刚才说的省政府工作报告分解任务的通知中,必须加上我们桃花岛核电站的字样,我们已经向徐高官和李首席汇报过,这样做也不出格,但工作要去做。” “好,洗把脸吃饭吧。”廖湘汀站了起来,岳文赶紧走进卫生间,给他拿出剃须刀等洁面用具,又挤好牙膏,自己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快速洗脸、刮胡、刷牙、梳头,等他又回到廖湘汀房间时,廖湘汀刚好从房间里出来。 大厦的自助餐很丰富,廖湘汀就喝了一碗豆腐脑,吃了两个鸡蛋就停了筷子,见大家也不吃了,他看看手表,“雨来把时间给我们抢出来了,你们吃你们的,小岳,多吃。” 岳文已经吃了六个鸡蛋,正在剥第七个,廖湘汀看着他面前的一堆鸡蛋皮,笑了,“我们开发区没有鸡蛋吗?”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吃鸡蛋还要到沈南来吃?” 蔡永进笑道,“二十三蹿一蹿,二十五鼓一鼓,小伙子现在正是没够的时候。” 廖湘汀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秘书长和雨来一路,上午先跑一下省政府报告分解的事,市级层面都征求过意见了,也可联系罗宏民书记的秘书高健,把我们的意见补进去。” “志海回去完善材料,这些材料不行,”廖湘汀有些严厉,“拿出的材料来,我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怎么给省领导看?!” 李志海也不尴尬,笑着点头,“我马上回去,组织人手,尽快把材料完善起来。” “小岳,上午跟我一起去省发改委。”廖湘汀站了起来。 ………………………………… ………………………………… 秘书长到底是秘书长,蔡永进的能力不一般,在省政府工作报告已经定稿的情况下,但好在省府首席李国华明确表态支持,省政研室答应跟省政府秘书长汇报后把支持桃花岛建设核电站的内容加进将来的任务分解通知中。 在秦湾市人大姜主任和政协钱主席的推动下,政协委员提案和人大代表的建议,或采取联合提案、建议的方式,或个人提案、建议,纷纷提出发展核电站的想法。 人大代表的建议和政协委员的提案是要做到件件有回音、事事有着落的,省政协和省人大的有关部门也会把省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提案和建议案分发给省政府各部门,省发改委肯定是要认真研究的。 一月八日,山海省九届人大五次会议开幕。 当天上午的主要日程就是省府首席李国华作省政府工作报告。 这是全省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协的领导全部出席,省直有关方面负责人全部参加。 在廖湘汀开会时,岳文与小武百无聊赖,但又不能上街闲逛,就在临近宾馆的房间里看电视,他仔细地看着手里的两会日程,不断琢磨着。 在晚上临近十点时,廖湘汀匆匆走了进来,杨部长、蔡永进、曾雨来闻讯也都走了进来。 曾雨来把手中的稿子递给了廖湘汀,廖湘汀一看稿子,两页纸,眉头就皱起来,“雨来,压缩!压缩成一页纸或半页纸。” “好。”曾雨来笑着又从廖湘汀手里接过稿子,刚要走,廖湘汀又喊住了他。 “明天上午,李国华首席要参加云海和秦湾代表团对省政府工作报告的审议,”他看看大家,“云海也想建核电站,他们的选址在西霞口,估计云海也会提出建核电的提议。” 岳文心里一动,西霞口,那可是自己的家乡。 蔡永进看看廖湘汀,又看看杨部长,马上明白了廖湘汀的意思,那就是省府首席参加两个地市的座谈审议,两市又都有核电的想法,虽然主要任务是对政府工作报告的审议,但肯定都会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加深领导的印象。 这核电之争,首先在秦湾与云海两市,不期而遇,短兵相接了。 如何为自己加分,力压对方一头,是当前的首要任务。 “争取核电的战争,已然打响,别的市我不管,也管不着,但开发区从现在开始,就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往前走,每一步都要赢。”廖湘汀看看大家。 这不是常委会,需要常委们按照排名发言,这里就两个常委,杨部长想了想,还是先开口了,“前期我们已经跟徐高官与李首席都汇报了,可以说占了先机,关键是下午如何发言的问题,如何在前期汇报的基础上,再次加深李首席的印象。” 廖湘汀轻轻点点头,蔡永进接着道,“建设核电站的基础和条件都差不多,我们应强化我们开发区的优势和秦湾作为全省经济龙头的优势。”他顺着杨部长的思路在往下走。 曾雨来有些兴奋,政研室的任务就是给主要领导写材料,他没有机会参与到政务决策中来,这恐怕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廖书记,能不能形成一份材料,把云海与我们之间的差距详细列出来,……” 廖湘汀瞪了他一眼,曾雨来马上感觉到一股寒意,“这个日子,你让我在会上当着省府首席的面儿说云海的坏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曾雨来脸一下胀得通红,他还要辩解,蔡永进赶紧用眼神制止他。 “小岳。”廖湘汀道。 “两市围绕核电,都会当着省府首席的面儿提出建设核电站的想法,但我们不能一味谈核电。”岳文道。 “怎么谈,直接说。”廖湘汀道。 “刚才秘书长也说了,核电选址的基础和条件都差不多,但人的因素,大家考虑得不多,发改委的材料里都没有。”岳文看看廖湘汀、杨部长和蔡永进,“我去芙蓉街道,听说桃花岛上的三个村,想建核电站都想了十几年了,群众很拥护,没有人会反对,也不会发生求访和不稳定情况!” 维稳是从上到下的重要课题,不能因项目而引发不稳定情况,这,确实是一个加深领导印象的很好的着力点。 “详细说说。”廖湘汀道。 第11章 高官来了 人,最忌得意忘形。 当着廖湘汀及两个区委常委的面儿,自己虽是廖湘汀的秘书,但也没自己说话的份,但此时,话要说,又不能多说,就象在下午的审议一样,在省长跟前发言,话要精炼,点到即止,所以廖湘汀才让曾雨来去改稿子。 刚才的话就有些啰嗦,岳文直接道,“桃花岛上的三个村都支持建核电站,都主动想搬迁。” 蔡永进见廖湘汀有些疑惑,笑着解释道,“从八三年到现在,二十年了,村民对核电早已经从心里接受了,九十年代,村里就不允许再批宅基地,一些到了结婚年龄的小伙子也都跟父母住到一块,大家现在都争着吵着要搬迁出桃花岛去。”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但什么时候能够搬迁,廖湘汀也说不准。 “好,那我们就说这个。”廖湘汀一锤定音。 前天,已经跟李国华省长汇报过,下午再重点强调一下,后面又有电视台和报纸的报到,前中后都有安排,在领导心中形成印象不成问题。 而云海,估计不会象秦湾这样,出手这么早! 他所担心的是李国华省长先参加云海的审议,后参加秦湾的审议,如果云海提出核电来,李国华省长到了秦湾人大代表团时,不会就核电讲太多,所以谈话更要简明扼要,直指要害,争取留下深刻的印象。 “走,吃饭,我就不过去吃了,”廖湘汀往外走去,“九十年代,星岛工业园落户之江的平江,山海省全省上下深刻反思,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再让类似事件在秦湾重演!” ………………………………… ………………………………… 山海大厦会议室。 当李国华省长步入时,秦湾市市长郑权带头,大家起立热烈欢迎。 李国华省长很随和,逐一与大家握手后,笑着招呼大家坐下,然后开始听取秦湾市人大代表对省政府工作报告的意见。 人大代表们各抒己见,踊跃发言,气氛十分热烈。 当轮到廖湘汀发言时,廖湘汀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上午听取了省长作的省政府工作报告,我与其他代表一样,感受到这是一个振奋人心、催人奋进的好报告,是推动山海省跨越发展、实现奋力崛起的纲领性文件…… 审议时的发言不需曾雨来准备,他要准备的是有关核电画龙点睛式的内容,半页纸,字数虽少,但却比长篇大论更为难写。 “结合报告展望秦湾开发区明年的工作,感觉肩头压力与责任都很大。……今年我们将着重从三个方面努力……” “明年,我们规划的重点任务之一就是启动桃花岛核电站的筹备工作,作为秦湾的工业聚集地,今年我们深受电荒困扰,……桃花岛核电站,我们已经等了二十年,秦湾开发区的老百姓、岛上三个村的居民也盼了二十年,建设、发展核电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都盼望着能早日搬迁出岛……我们的目标是力争在未来的几年一举解决制约开发区乃至秦湾发展的电力问题……” 廖湘汀的话不多,但直点要害,李国华省长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郑权、姜主任及人大代表也都在本子上间或记录着,省电视台的摄像机也对准了廖湘汀。 “湘汀的发言很好。”待廖湘汀发言完毕,李国华笑着打着手势道,“刚才,在云海代表团,云海的代表也提到了建设核电站的想法,我也讲了不少,作为山海沿海的两大经济活跃带,同时看到核电的重要性,那我就再多说几句。” 领导很谦虚,大家也都很热切,核电,这是一个全民性的话题,也曾是或者说现今仍是一个谈虎色变的话题。 “发展核电站,大家一方面是因为今年的电荒,也肯定看到了建设核电站的效益。以大亚湾核电站为例,一座核电站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是巨大的,初步估算,投资与GDP的拉动效应该为1∶1.5,如果700多亿元的工程投资就能拉动1050亿多元的GDP。从税收方面来看,如果按4台机组发电量,那每年将达380多亿度,如果按照国家统一定价计算,能够创造150亿元左右的收入,可以给当地创造30亿~40亿元的效益。” 李国华省长不愧是北大的毕业生,数字都在脑子里,张口就来。 “刚才,在云海代表团审议时,我也说过,虽然当前经济快速发展,但适合建设核电站的厂址却越来越少。因此,已经得到国家审查认可的厂址是国家的宝贵资源,也是省里的宝贵资源,可以这么说,拥有合适的厂址,就意味着抓住了‘摇钱树’。” 李国华省长的兴趣很高,“我省经国家认可的厂址有六个,但却不能一窝蜂地发展核电,据我所知,全国除了内陆几个省份以久,几乎所有的省份今年都有发展核电的计划,雄心勃勃啊,……嗯,所以,今年省里的计划就是重点推出一个地方,一定要成为首批拿到国家发改委核电路条的省份。” 郑权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全神贯注地在听李国华的讲话,“核电,可以这么讲,无论对地方还是对省里,意义都很重大。” 李国华笑着看看省政府秘书长,“时间拖一下没关系,我多讲两句。……嗯,在中国核电的版图上,还从没有山海省的位置,你们看,之江有核电,粤东有核电,江南也有核电,这与我们这样一个经济大省、经济强省和旅游大省的地位是严重不相符的。”他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所以,不论是秦湾还是云海,不论是荣阳还是昌威,建设核电站,我都支持!” “……风电,基本是靠天吃饭,火电,污染又太严重,但我们山海省的电力结构单一,基本上是火电,我们每年发电需要煤7000万吨以上,而省内只能供应一半左右,3000多万吨以上的缺口需要从外省调入补充。”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无论是坐在前排的代表还是坐在后排的省人大及市人大的工作人员,都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 “而我们省的电厂主要分布在山海南部煤炭资源丰富的地区,而整个山海省的负荷中心却是在东部沿海一线,电力分布、电网结构都很不合理。” “所以,我们一定要建立与山海经济发展程度和经济地位相称的能源体系,建立与全省发展定位相匹配、与经济社会发展相协调的能源保障体系,……国家对各省市、自治区都明确下达了减排指标,我们也不能再去发展火电,所以,核电这种清洁能源要大力鼓励,……” “发展核电已经列入了国家通盘考虑,到2020年前后全国将形成3000万千瓦以上的核电装机容量,同志们,时不我待,山海一定要抓住当前的机会,大力发展核电……” 说到最后,李国华省长有些痛心疾首,也有些语重心长,“所以,明年省发改委必须把我们发展核电的地区上报国家发改委,我们不搞两个拳头出击,要集中力量,一个拳头打人,推出一个地区,那就是代表山海,那就一定要在全国的竞争中胜出!” 他看看廖湘汀,“我们的干部有这样的决心是好的,有群众的大力支持更好!毕竟核电被某些媒体妖魔化,有时到了谈核色变的程度,”他又看看郑权,“群众支持,这也说明,秦湾的核电工作,是走在全省前面的!” 第12章 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李国华首席在秦湾代表团座谈时,专门拿出将近二十分钟讲了核电,在云海代表团也不少于这个时间,一时,核电,成为山海省两会关注的焦点,而秦湾、云海、荣阳、昌威四个地市则成为山海电视台、山海日报等省内媒体争相报到的对象。 而李国首席的一句话,“秦湾的核电工作,是走在全省前面的!”立时又让秦湾成为了核电话题中的热点,山海省省委常委、秦湾市高官罗宏民,市长郑权的采访也骤然增多,而核电厂址的坐落地秦湾开发区则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开发区的工高官廖湘汀更成为各路记者踊跃采访的对象! 与之相辅相成的是一些提出核电建议的秦湾、开发区的代表、委员也成为记者采访的对象! 原来,省政研室那边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对将来在省政府工作报告分解中加上秦湾核电站的内容有顾虑,现在,省政研那边传来明确消息,“程序要走,但基本问题不大”。 电视台已经就核电安排专访,本来经杨部长百般争取但还要押后的播出,为配合省府首席的谈话,也要尽快播出。 而省报却要简单得多,采访后,明天就可以见报,当然,报纸有报纸的排版规矩,里面的情形不是也不须廖湘汀们担心。 这几日廖湘汀的眉头始终是松开的,作为省委候补委员,他在两会的这几日,受关注程度很高! 今天是周末,根据会议日程安排,下午三项议程,省高官会副主任作省高官会的工作报告,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和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分别作报告。 “廖书记几天没有召见我们了?”晚上跟着蔡永进出去应酬了一下,秘书长在省城的朋友也不少,回到住地已是接近十点了。 “三天,整三天。”小武笑着看看蔡永进、曾雨来和老钟,“秘书长,请你喝茶吧?” “我那有好茶,”这几天,宣传核电的目标已经达到,蔡永进心里放松,“走,到我房间去喝。” 一行人刚坐定,岳文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你们睡了没有?”廖湘汀的话里透着亲切与温暖,“让小武过来接我。” 小武的耳朵早竖了起来,不用岳文吩咐,他伸出两个食指一交叉,岳文会意道,“廖书记,小武十分钟后到。” …………………………… 廖湘汀晚上喝了酒,但兴致很高,情发于中必然要形于外,心里的高兴眉眼之处是掩饰不了的,何况在这些平时紧跟他的人面前,也不须掩饰。 “永进,老杨呢?”廖湘汀笑着坐下,岳文轻轻把茶杯放在他面前,蔡永进的茶果然是好茶,虽说廖湘汀喝了酒,他并没有泡浓茶,怕他晚上难以入睡。 “这次,我们的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廖湘汀显然并不关心杨部长的去向,“不仅宣传了我们开发区的工作,提升了开发区的形象,在发展核电上也占了先机!” 最近三天的嬗变都始作俑于廖湘汀的发言,归功于省府首席李国华对核电的重视和表扬!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群众路线是我们党的工作方法,”廖湘汀喝了口茶,“小岳,你是怎么知道桃花岛的群众愿意搬迁的?” 发言的着力点是岳文提出来的,廖湘汀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青萍之末! 那日去桃花岛,岳文进村子转了转,但并没有停留,只是吃饭时听胡家嫂子说,有个娘家的侄女嫁到桃花岛上,除了打渔,大家都在等待搬迁。 蚕蛹家是琅琊街道的,他所在的村子离桃花岛不远,对桃花岛上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桃花岛上现在连老头、老太太对核电都能说个子午卯酉来。 群众都是天生的政治评论员,不只京城的的哥是,就连乡下的老头老太太也是,不过,关注的对象不同而已! 经过了二十年发展核电潜移默化地宣传,群众已经从心里接受了核电。 廖湘汀表扬道,“我说过,有关核电的信息,任何一条都很重要,都能排上用场,……”他看来是真喝得不少,嗓子干,不停地喝茶,“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就得实地去看看,才能拿回第一手资料,小岳,回去让秘书长给你发十斤鸡蛋。” 大家都笑了,都知道这是廖湘汀的玩笑话,蔡永进笑道,“现在手机像素都很高,有时照像机携带也不方便,回去给小岳配一块好一点的手机。” 廖湘汀看看岳文,又喝了一口茶,显然是默许了,这是为工作,也无可厚非。 “我们现在已经得到省府首席的初步认可,发改委周长缨主任也表态支持我们推进桃花岛核电站,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更是全力支持,……但我们不能放松,还要继续做工作。”廖湘汀看看蔡永进,“省府首席不是也说过吗?全省只推一个,这是走独木桥,你上我下,你死我活,明年四市关于核电的竞争肯定会白热化,我们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小岳回头把我记录的国华首席的发言整理一下,下发全区。” 岳文忙点头称是,又去洗手间给廖湘汀拧了一块湿毛巾。 廖湘汀擦把脸,精神一振,“下面关键的一步,是要得到省发改委的支持,毕竟他们是主管部门,小岳,回去告诉李志海,每次跑项目的时候,顺腿到省发改委打听一下核电项目,每半个月务必来一次,最新的信息我们一定要提前知道,嗯,一定要拿到省发改委的小路条!” 他站了起来,“有会议纪律,晚上我回去睡,”他突然想起什么,“永进,林处长那里,这两天你去一趟。” 岳文发现,廖湘汀对蔡永进的称呼很有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儿,叫他秘书长,当着督查处一干人的面儿或者当着张晓丽的面,叫他永进。 “噢,对,我忘了,你还得去趟京城,”廖湘汀又看看岳文,“小岳,你认识发改委的林处长吗?” “是林荫处长吗?”岳文眼前马上闪现出那个一颦一笑,处处优雅,处处撩人的女人来。 “对,”廖湘汀朝外走去,小武已经提前跑到电梯旁按下了电梯,“能源交通处副处长,主持工作,将来的核电就是要通过她们这个处上省发改委的主任办公会。” 电梯慢慢往上升着,廖湘汀看看岳文,“以后核电的争取工作,你也要重点关注,……秘书不是给领导提包倒水的,在我身边,既要学习掌握大局的宏观能力,也要锻炼具体事务的微观能力,关注就要参与实际工作,不是往发改委要个数字、要个材料就行了。” “我明白,廖书记。”岳文微笑道,用手挡着门把廖湘汀、蔡永进让进电梯,这些话蔡永进也提过,这人啊,对廖湘汀的心理摸得真透。 “小岳平时还是以督查处的工作为主,廖书记安排的关于核电的一些工作,可以参与一下。”蔡永进道。 “嗯,明年,核电是大事,就象前阵子联络公检法的工作,小岳就处理得很好,核电有事可以参与其中,小岳忙不过来,还是让晓书跟着我。” 这是一个原则。 岳文心里一块石头倏地落了地,自打到了督查处,阎挺就一直虎视眈眈,廖湘汀是谁,也是从年青时走过来的,他们那点小心思他会看不出来? 但蔡永进明白,廖湘汀是太喜欢岳文了,这已经是在为他的将来铺路了,核电如果成功引进、建成,那么岳文的功劳就很大,提拔甚至一步到位的提拔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如果铩羽而归,而岳文只是联络作用,自然也不会担什么责任。 嗯,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蔡永进祖辈就是在老平州街上卖肉伙食的,自小就有商人思维和商人习气,逢人三分笑,这,也是祖传的! 第13章 取次花丛懒回顾 待人接物,是秘书必备的本事。 岳文的老爸岳魁虽然从津门下乡后就一直待在了西霞口,却对待人接物有着自己的一套看法,那就是——说话要让人舒服,做事要让人感动。 两会的氛围正浓,大街上几乎随处都可以看到标语横幅,岳文坐在副驾驶上,小武开着车,车子很快就被堵在上午九点钟的路上。 小武递给岳文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却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岳文知道,廖湘汀不抽烟,小武也从不当着廖湘汀的面儿在车上抽。 这年头也真怪,官场上有身份的中年人一般都不吸烟,而年龄不大的小青年,抽烟的却比比皆是。 “林处长的老家是平州的?”岳文吸烟并不往肚子里咽,在开发区,管他这种吸烟方式叫“抽耍烟”。 “老家不是平州的,”小武一直跟着廖湘汀,知道的自然比别人多,“她对象是平州的,但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嗯,听说是舰上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林处长每年过年都要回平州。”小武看看一辆红色的马六缓缓从自己的一侧驶过,岳文也注意到了这辆车,车窗缓缓地降下来,开车的女人烈焰红唇,很是漂亮。 “刚才这嫚漂亮吧?但离林处长差远了,林处长甩她一千条街。”小武慢慢摇上车窗。 那个娇花照水的倩影马上在脑中清晰起来,虽然模样早已模糊,“有一次,我听秘书长说,林处长的母亲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老领导,她还有个弟弟,在粤东省委工作……” 岳文发现,自己对林荫的一切信息都很感兴趣,小武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了心里,但小武却信息有限,虽然岳文仍旁敲侧击,却说不出更多内容来了。 车子在发改委门前停了下来,岳文下车登记,今天上午蔡永进临走时就已经联系过林荫,林荫约的是上午九点半在能源交通处的办公室等待他们。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发改委的大楼里,个个处室的门都紧闭着。 岳文拿着曾雨来写的核电的汇报材料进了大楼,刚出电梯,迎面就碰到一个女人匆匆走了过来。 她脸上有些焦急,一手里拿着包和大衣,一手正打着电话,见这部电梯的门打开,马上走了过来。 “林处长?”岳文有些意外,但马上会意,省发改委的处长不是来迎接自己的,是可能有事要外出,从脸色看,还是急事。 林荫看了看他,点点头,岳文马上替她按下了电梯,“几楼?” “一楼,谢谢。”林荫跟在岳文后面进了电梯,这才打量起岳文来。 近在咫尺,岳文也在注视着她,她的个子估计得有一米七五左右,雪白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间处处优雅。 再仔细看,黑色的大波浪长发蓬松过肩,黑色的高领羊绒衫配黑色的长筒皮靴,外罩灰色的羊绒大衣,而灰与黑的搭配,更是衬托出曼妙的身段和知性的气质! “林处长,你好,我是秦湾开发区工委办公室的岳文,上午给您打过电话。”岳文自我介绍道。 “噢,你就是小岳?”林荫的面庞近在咫尺,她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但皮肤却细腻白润,她下意识地往后撩了一下头发,动作随意,但极具女人味。 “真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急事,只能改日了。”岳文注视着她,心里的好感倍增,作为省发改委的一个实权处长,却如此谦虚,他想到过,但也没想到,“你带材料了吗?可以先把材料给我。” “材料,带了。”岳文急忙把手里的材料递给她。 林荫的手很白,手指也很修长,岳文的眼睛从进电梯到出电梯,就没有离开过林荫。 这可能是在这个世界上自己见过的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了,岳文不由暗自感叹。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在茫茫人海中,既然看到她,那再看别的女人,只能是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岳文不好直接盯着他看,只能注视着电梯里的镜面,看到林荫却是不眨眼地看着电梯下行的数字。 嗯,这样的女人,看到她是一种奢望,站在她身旁是一种憧憬,只要一次遇见,就会让男人不再想其他的女人。 电梯门慢慢开了,林荫快步走出去,边走边说,“小岳,回头电话联系。” “林处长,我们有车,您去哪里,正好送您过去。” “办公室安排车了。” 说话间,林荫已经走出大厅,站在门前张望起来。 冬日的寒风吹过,吹起了她的围巾,也吹起了她的长发,一股温柔和暖的香味直扑岳文的脑海,这是成熟女人的幽香,这是混杂着淡雅的幽香。 多少年以后,岳文每每碰到林荫,说起那令他终生难忘的第三次初见,也总令林荫回忆起那个冬日的上午,省城的天气难得地晴朗,太阳照在她身上,也照在那张年轻的坚毅的脸上。 小武早就看到了二人,不须电话,车子就慢慢驶了过来,审时度势,不只是对大人物的要求,一个好的司机同样能够做到。 发改委的车一直不来,林荫很着急,她知道,岳文也知道,现在正是发改委最忙的时候。 “林处长,坐我们的车吧。”岳文走下台阶,主动打开了车门。 林荫不再犹豫,快步上车,岳文关上车门,自己又坐回副驾驶上,“林处长。”小武一下变得腼腆起来。 “你好,”林荫显然对小武也没有印象,“麻烦你了师傅,孩子突然呕吐发烧……” 她的声音很好听,岳文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来,林荫的两片嘴唇就象两片花瓣一样吸引了他,花瓣很红润,也很水灵。 小武对省城的道路很熟悉,包括这里的大街小巷,车子舍弃了大路,专门找胡同飞奔,在闯了一个红灯之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座商务楼前停下了。 林荫马上推门下车,“麻烦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岳文也下了车,不声不响地跟在林荫后面进了楼。 门开了,几个年轻的老师及一些学生正围在一个小女孩的周围,小女孩的脸很红,衣服上也有一些秽物,显然刚刚呕吐过。 “润儿,妈妈来了,你哪儿不舒服?”林荫蹲下来抚摸着小女孩的额头,“发烧了?” “去医院吧。”岳文看看正在给孩子擦着衣服上秽物的老师。 “好,润儿,妈妈来了,我们马上去医院。”林荫要抱孩子,岳文接过老师手里的羽绒服,“林处长,我来吧。” 他给孩子穿上羽绒服,一把抱起小女孩,朝门外走去。 第14章 人生,若远胜初见 林荫阻拦不及,跟老师打声招呼,从后面赶了上来,“小岳,孩子刚吐过,身上脏,还是我来吧。” “您别客气,您穿着高跟鞋,下楼不方便。”小女孩于润儿看样子不过六、七岁,小脸烧得通红,无力地倚在了岳文的肩头。 等上了车,林荫坐进后排,岳文才把于润儿放下,于润儿可怜兮兮地躺在妈妈腿上,双眼紧闭,一个劲地只想迷糊。 “林处,去哪家医院?”岳文转过头来看看林荫。 林荫已经拿出手机来,估计是在联系熟人,“山海大学附属医院。” 冬天正是儿童病的高发期,六、七岁的孩子特别容易得病,附院儿科里,全是排着长队的家长。 “大夫,孩子发烧呕吐……”抱着孩子岳文走到前面,大夫却连头也不抬,“先量个体温吧,”她扭头对一年轻夫妇道,“查个血常规,拍个胸片,考虑是肺炎,需要住院……” 见岳文还想理论,大夫根本不搭理她,林荫马上道,“小岳,先量体温吧。” 两人在外面找到椅子坐下,林荫把温度表放进于润儿的腋下,小武则去排队,“小岳,你还没有孩子,不能插队的,现在都是一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后面的家长也着急。” 正说着,前面两个家长已经吵吵起来,林荫一笑,继而把脸紧贴在于润儿的脸上。 “您联系熟人了吗?”岳文若有所思。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回川蜀老家了。”林**,她的目光划过岳文的脸,就象一汪清泉流过脸颊。 岳文却知道,她不想再麻烦别人,以发改委一个处长的能量,虽然是省城,总会找到熟人或是熟人的熟人,他站起来说了声“您稍等”就朝前面走去。 诊疗室里,已吵吵成一团,坐诊的是一个中年女大夫,她不耐烦地摘下口罩,“要吵出去吵。” 可是两方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妇女,两人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眼见着两人没完没了,后面的排队的家长马上成了开锅的粥。 “还让不让人看病了?” “我们家孩子还发着烧哪,耽误了谁负责?” “别吵吵了,不吵吵早看完了!” 两人却不管不顾,仍相互指责,女大夫冷冷地看着他们,把笔往桌上一拍,“这病没法看了。” “大家静一静,有话好说,我是院办的。”岳文整整领带,突然出现在了医生右侧。 人群里的小武立马睁大了眼睛,他眨眨眼,又扭头看看抱着于润儿的林荫,林荫也看看岳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回事?你,先说。”他指指老太太。 “这位领导,你给评评这个理,你说,我们排着队呢,她插队。”年青妇女却抢先说道。 “我们的检验报告出来了,给大夫看看,这不属于插队。”老太太一脸不服气,毫不相让。 “我们孩子咳嗽还发烧,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就得给我们先看。”年轻妇女不让,旁边的丈夫也帮腔作势,“出了问题你负责啊!?” 老太太旁边的老头见状也道,“哪个医院不是先看检验报告啊,刚才大夫也说先看检验报告。”他看看一脸闷气的女大夫。 “都是为了孩子。”岳文笑着把手掌一竖,不让双方再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刚才来过?”年轻妇女疑惑地看看他。 “对,”岳文面不改色,“是送我姐的孩子过来,所以理解大家的心情,你看,我们也是挂号排队。” 大家都回头看看林荫,林荫却看着里面的岳文。 那女大夫扶扶眼镜,看看一身黑色西装,蓝色领带的岳文,还真象个领导,不过,院办也不管这个啊,但有人协调,她也不作声了。 “这样,你们俩一起看。”岳文看看两家人。 “一起怎么看啊?”老太太首先不乐意了,斜了他一眼。 那年轻妇女也不乐意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对啊,你们两家在这僵着,怎么看也看不了病,说的话全不是为了孩子,都是为了大人的意气。”岳文一下变了脸,“后面的人都是好脾气,坏脾气早把你们冲到一边了。” 他开始发动群众了,群众果然响应了。 “对,有病看病,吵吵什么?” “孩子要紧,谁先看不是看。” …… “这样吧,你让大爷和大姨先看,如果问题不大,给你们看完了再开给他们开药,行吗?”岳文笑着对年轻妇女说。 他看出来了,老太太比年轻妇女通情达理,全程都是年轻妇女在“闹”。 见老太太要急,他马又说道,“等会儿我跟你们一块去拿药,不用排队,这时间也能找回来。” 两家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 中年女大夫看岳文一眼,拿过了老太太手里的检验单…… 平衡,是重要的法则,不仅官场需要平衡,商场需要平衡,看病也需要平衡,社会上只要涉及利益的地方都需要平衡,自己收回金鸡岭的金矿,到最后还是要给原来十八家矿主股权,又何尝不是一种平衡呢! 老太太家的孩子只是普通感冒,她抱着孩子气乎乎地走出去,岳文笑着陪着她出去了,可是她一到急诊药房那边,却立马明白了,急诊拿药的人少,根本不用排队! 再找刚才那个院办的领导,人已经不见了! …… “大夫,温度出来了,”岳文拿着于润儿的温度表又走到前面,“三十九度八!” 他看着女大夫,女大夫了从镜片后看看他,“这个烧得太高了,孩子呢?……” “在这,在这。”还排在门外的林荫急忙抱着孩子挤进诊疗室,坐在了大夫跟前。 …………………………………… …………………………………… 打退烧针,验血拍片,住院交款…… 林荫却一踌躇,“我没带那么多钱,小岳,你先照看一下,我去取去。” “林处,不用,我这有钱。”岳文拿过自己的包,当秘书,他已经形成习惯,包里从不少于五千块钱。 林荫也不多说,“那先麻烦你,待会儿我取给你。” …… 于润儿终于在病床上睡着了,白色的液体顺着管子流进了她小小的身体里。 看着岳文头发已被汗水湿透,林荫一脸感激,“小岳,你看,今天让你们受累了。” 她的声音很轻,绵软而女人味十足,经过刚才一阵忙活,脸色绯红,大方中更透出一种温婉,透出一股亲切。 “林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岳文笑道,他笑着看看小武,暗自纳闷,孩子既然跟着林荫,那姥姥姥爷也不在身边吗? 于润儿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但岳文感觉林荫对待自己的温度却已经开始上升,坐在病床上,良好的气氛不知不觉开始酝酿,在这个这个陌生的输液室里,在这个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别人的医院里,更激化了这种酝酿的过程,产出出奇妙的化学反应。 “小岳,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跟着跑了一上午,还没吃饭,”林荫眼里流淌着亲切与温情,“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林处,您千万别客气,”岳文看了看输液瓶,瓶子很小,已经快打完了,“我不累,我给廖书记打过电话了,他让我在这守着!”岳文笑道,他确实打过电话,但廖湘汀没做具体要求。 “就是太麻烦你们了,”林荫看着小武又买回肯德基来,脸上更加过意不去,“廖书记过来参加两会吧。” “嗯,他是省人大代表。” “你们核电站项目,周主任把材料批了过来,我会关注的。”林荫主动说起了桃花岛核电。 她注视着岳文,岳文也在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头发朝后一挽,那动作让岳文心里又是一漾。 “小岳,我们以前见过吗?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廖书记?” “见过两次。”岳文轻轻笑了。 “在哪里?”林荫看看睡着的于润儿,笑道,“我真想不起来了。” “一次在平州宾馆,一次在山海大厦,我们是招标企业。” “噢,我记起来了,”林荫的眼睛亮了,“你,就是那个秦湾水泥的代表!” 第14章 差点上头版 在雄壮的国歌声中,省人代会圆满完成各项议程,胜利闭幕。 就在廖湘汀走出会场时,一个记者仍是“不依不饶”追赶了过来,廖湘汀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走,岳文拿着包也笑着跟在后面,另记者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廖湘汀的笑容就永远定格了。 等到第二天,山海日报第二版就刊登出了这张照片,岳文没有发现,廖湘汀没有发现,还是蔡永进接到宣传部电话才找出这张报纸。 照片上,廖湘汀意气风发,寒风吹起他的衣襟,岳文一脸微笑地看着廖湘汀,二人都是一脸灿烂,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满足,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候,在这个年末岁尾的时候,这两张笑脸,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蔡永进的脸上也是一脸灿烂,见廖湘汀出了电梯,岳文快走几步去给廖湘汀开门,他跟着也进了廖湘汀的办公室。 “廖书记,”蔡永进笑着把山海日报递给廖湘汀,“这张照片选得好,都可以得普利策摄影奖了。”” 恭维人也是一门技术,话不在多,更不在啰嗦。 廖湘汀接过报纸,紧皱的眉头马上打开了,他看着报纸慢慢朝座位上踱去。 可是到了座位上,却把报纸递给了岳文,“小岳,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他的心情很好,眉头舒展得很开。 岳文笑道,“我看着你笑,我也就跟着笑了。” 蔡永进也笑道,“在全省这么多地市中,一些地级市的市长都上不了省报,我们上了两回。” 廖湘汀笑着看着蔡永进,电话却响了起来,从他笑着的答话里听,几乎都是秦湾或者省里一些熟人,打电话过来调侃,临近年关,大家心情都很放松,说话也很放松。 看着宣传部杨部长又笑着由王晓书引导着走进来,廖湘汀笑道,“秘书长把最近的会议梳理一下,区里的几个大会能年前开的,就年前开了吧。”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区里的两会定在了年后初十,而秦湾的两会则定在正月十六,所以年后并不轻松,廖湘汀才有了把会议加紧往前撵的想法。 而这些会议,诸如全区总结表彰大会、纪检监察会议、社会稳定会议、干部队伍建设会议等,涉及管委、纪委、政法委、组织部、宣传部等部门,两办之间还要协调,工委办公室也要准备讲话材料,因此,会议的筹备已经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了。 这些会议,即是常委部门各条线上的总结大会,也是对明年工作的布置安排的大会,必须要开,而且廖湘汀还要亲自出席、讲话,也正是通过这些讲话,通过这几个大的会议,工委对全区的明年的工作安排,层层贯彻下去。 岳文回到办公室,王晓书笑道,“差点上头版,岳,这笑得都能上春晚了。”他笑得挺开心,看不出有丝毫芥蒂,阎挺、崔金钊等人也都聚在一起,显然也是在议论这张照片。 岳文也笑道,“今年的春晚主持人,如果请我,我就去,大不了不回家过年了。” 阎挺示好道,“老岳笑得绝对比那个朱军好看,我看你站在周涛身边最合适。” 一席话,说得岳文眉开眼笑,“我看可以,咱至少咱比他白!……”这样的科室气氛,是需要大家一起共同来维护的,他把手机调到正常上,正想多说两句,手机里就有信息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陈江平的,却是一本正经的几个字,“都上省报了?” 看完陈江平的短信,他一翻手机,嚯,这电话调到震动上,一会儿功夫,就有几十个未接来电,信息嘛,他乐了,二百多个,数量上,堪比去年过年的拜年短信了。 他打开粗略一浏览,全区认识的,不认识的,街道同事、党校同学、选调生……有打电话的,也有发信息的。 芙蓉街道社建办的电话也赫然其中,呵呵,连葛慧娴、任功成也打来了电话,他笑着翻着,却发现蒋晓云只是发了一条信息,象她说话一样,字数也很少,只有四个字——“省报,恭喜。” 他正思量,阮成钢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年底之前,是人心安乐的时候,也是人心燥动的时候,因为,年底也是动干部的时候,这个时候,区领导不淡定,街道、处局领导不淡定,就是这工委办里,也不淡定。 跟随廖湘汀,岳文知道,秦湾市年前动干部,开发区年后动干部,但这几天流言已经传开,“地下组织部”已有传言,有人也侧面想通过岳文打听,但岳文的回答就三个字——“不知道”,马上就叉开话题。 在这种事上,在这种时刻,说话一定不能暧昧,暧昧起来,别有用心的人就可能借题发挥,那到时作为跟着廖湘汀的秘书,他就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其实,他看到过组织部送过来的干部调整方案,阎挺也在调整之列,到琅琊街道任组织委员,他自己可能也得到了消息,这几天说话全是过年话,刚才在督查处办公室里,也是春风得意。 “兄弟,电话都打爆了吧?我怎么觉着你比廖书记笑得还好看!”岳文又笑了,他都能想象得到阮成钢倚在椅子上拿着手机的样子,“什么时候调干部?”阮成钢问得很直接。 对别人,可以三个字打发走,但阮成钢问他,岳文却不能象应付其他人一样,“年后吧。”他知道,他关心的是开发区的事。 “温,要走了,到市司法局。”阮成钢突然说道。 岳文马上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求证,如果温起武离开开发区,那么,政法委书记的位子就空出来了,而周平安,是最可能接替温起武的人,虽然阮成钢没有什么进步,但是新来局长还是周平安仍兼着公安局长,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马上想起,两会前,廖湘汀去过一次秦湾,单独到组织部去了一趟,他没有跟着上去,与小武在车里等着,当时,他就觉着应该与年底区领导的调动有关,毕竟廖湘汀接任书记一年了,也该动一动区一级的领导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岳文道。 “你真不知道?”阮成钢有些不相信道,“到司法局任副局长,党委副书记。” “噢。”这个安排就不好了,温起武原本就是副厅级,理应安排一个正职,而副局长才是正处级。 “管委那边也要动,听说刘主任要走,曲主任到站了,蒋有可能任常务副主任。” 这又是岳文没有想到的。 干部调动,廖湘汀最有发言权,他又是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也要听取他的意见,看来温起武背后的那些事他早已知道,不过,也可以证明,蒋胜是没事的。 不过,温起武这算平安着陆吗? 第15章 忙年 昨晚岳文没有回宿舍,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宿。一大早,他就醒了。 廖湘汀有早上爬山的习惯,今天张晓丽回秦湾了,他换上运动装,把廖湘汀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就下楼直奔廖家。 走到大院里,却看到温起武、蒋胜等几个区领导都笑着在一辆车前说话,组织部的副部长胡鸿政也笑着站在当中。 岳文知道,今天,是几个被调整的区领导到市委组织部谈话的日子,他笑着打声招呼就往外走去。 几个领导也笑着回应,温起武满面笑容,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来,倒是蒋胜一张黑脸不再严肃,不仅笑着点头,更是上下打量他几眼。 就是岳文任廖湘汀的秘书,蒋胜从管委那边过来汇报工作,对岳文也是不假辞色,不象别的领导,都是笑脸相问,这人的脾性还真难改。 ……………………………… 秦湾市委组织部的动作很快,谈话三天之内就要到新单位报到。 临近过年,作为秦湾市委常委和开发区工委书记,秦湾一系列重要的会议廖湘汀必须参加,令人分身乏术,走访贫困党员和贫困户这些活动,秦湾和开发区的都要参加,平州籍老乡回家过年的已经陆续抵达,廖湘汀的行程很忙,但是晚上,仍是四大班子齐聚,给温起武送行。 温起武喝得很投入,也很带感情,有行政处的人招呼着,岳文就坐到了工作人员那一桌,他知道,廖湘汀在这个场合如果喝一杯白酒的话,那就是很给面子了,剩下的时间一瓶红酒就能撑完全场,自己对张晓丽那边也能交代得过去。 但是,令岳文没有想到的是,管委主任谭文正仍然喝得很猛,就是工作人员这一桌,最后他也过来敬了一杯酒,一杯白酒,不折不扣地喝了下去,令在座的几个秘书都很是感动。 …………………………… 席散人去,坐在车里的廖湘汀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林处长回来了吗?” 林荫的行踪岳文是很关注的,他的关注有正当理由,他也一直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去接近这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回来了,发改委出的车。” “年前,秘书长有空的话,你们代表我去一趟。”廖湘汀似乎很是疲惫,小武从反光镜里看看他,车厢里马上响起《春江花月夜》婉转悠扬的曲调来。 小武这个司机当得很优秀,岳文暗道,他也知道,廖湘汀的工作方式不喜欢以会议来贯彻会议,但有些会议又不能不开,这是一种姿态,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形式。 他喜欢的是,实际抓,抓实际,在大开大合中狂飙突进,在艰苦细致中攻坚克难,那时候,他最喜欢听的曲子,小武就又会换成苍凉激越的《夜深沉》。 “问一下林处,周主任今年在哪儿过来?”廖湘汀又嘱咐道。 岳文赶紧拿本子记下来,好脑袋不如烂笔头,有好几次,晚上陪廖湘汀出去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脑袋炸裂般地疼,但就是想不起廖湘汀昨晚安排的工作。 ……………………………… 这每天象衔枚打仗似的,从早忙到晚,终于忙到了大年三十。 父亲岳魁与母亲方秀兰都打电话过来,问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岳文翻翻手中的行程安排,估计是晚饭前够呛。 上午的日程是走访看望大年三十值班的热力公司一线职工、环卫工人和车站值班人员,下午廖湘汀没有安排,但也没有说放他的假。 秘书长蔡永进仍在办公室照常办公,督查处主任王晓书老家虽在曹州,比他远得多,也仍坚守岗位,他刚刚跟着廖湘汀四个多月,自然也不甘落后。 中午,看望了几个回平州过年的领导,廖湘汀总算歇了下来,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准备年夜饭了,而张晓丽并没有回秦湾,早早把老人和孩子接了过来,看来这个年,要在平州过。 “林处怎么说?周主任在哪过年?”两人一起从宾馆回到工委办公室,岳文泡了一杯浓茶放到桌上,廖湘汀问道。 “周长缨主任初一在省城,初二回中州老家。” “噢,”廖湘汀不置可否,他扫一了眼桌上的日历,“这一年,过得真快啊。”他看看岳文,“车里有箱红酒,是我给你父母的,”看岳文要客气,他一摆手,“下午你就回西霞口。” 岳文心里一松,终于能歇歇了,嗯,他正在脑袋里考虑初几去葛慧娴家,廖湘汀又道,“在家里吃了年夜饭就回来。” “啊!”岳文心里一惊。 廖湘汀好似知道他的心思,马上道,“明天我们去省城,给周主任拜年,你联系一下谭主任,我们一块走。” “好,”岳文马上调整自己的心态,迅速把思路转到工作上,“明天几点出发?”他请示道。 “你定。”廖湘汀喝了口茶,“九点半之前到就行。” 秦湾开发区到沈南起码要五个小时,九点半之前到,刨去吃早饭的时间,那要晚上三点就从平州出发。 “可以,你通知谭主任。”廖湘汀道。 ……………………………… 为什么要去得这么早,早上六点钟出发也来得及。 岳文很不解,但他知道,两个同是正厅级的领导去省里给人拜年,那就是非常看重一件事,有求于人家,那这件事,肯定非核电莫属。 与小武作伴,路上倒不寂寞,但到了家,岳魁与方秀半听说他晚上还要回去,赶紧把年夜饭的饭菜往上端。 岳言当着小武的在不好说什么,但偷偷埋怨了千百句,“你们家领导是不是周扒皮啊,哪有这么使唤人的?” 岳魁倒很高兴,“吃完饭你无非就是找你那些狐朋狗友打扑克,干点正事比打扑克强得多。”他心里知道,这是领导的重视,发自心眼里很为儿子自豪、高兴,这小武开车不喝酒,明天早上三点钟还要出发,岳文也不喝,岳魁倒是高兴得一瓶白酒下去了半瓶。 西霞口市委办也给了一份年货,是市委办一个副主任亲自送来的,但西霞口也在争核电,瓜田李下,岳文只是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并没有答应对方过年一块吃饭的提议。 等两人从西霞口回到平州已是晚上十二点,小武在家里吃了饺子,岳文在廖湘汀家里吃了饺子,三人上车直奔高速路口。 到了高速口,谭文正的车早已等候在那里,在空旷的高速上,在满耳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在夜晚璀璨绚烂的烟花中,两辆车子的车灯划破黑暗,如箭一般直奔沈南。 第16章 大年初一头一个呀 “正月里来是新年呀,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家家团圆会呀啊,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也不论男和女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都把那新衣服穿呀啊诶呦呦呦呦,都把那个新衣服穿呐……” 山海人的骨子里就有种火爆的性格因子,也有一种热闹的因子,全国各地的酒宴,只要有山海人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但大年初一的沈南,却只有火红的对联、火红的灯笼,哪里也闻不到鞭炮的硝烟,看不到火红的纸屑,这禁放鞭炮的禁令让年味淡了很多。 一路上,岳文与小武轮流开车,廖湘汀却沉沉睡去,这腊月里实在太忙,也实在太累,岳文感觉,他就象这官场上巨大机器中的轴承一样,既要推动别人转动,自己也被更大的轴承带动,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周而复始。 两人都是快车手,见岳文杀得很快,小武也不甘示弱,后面谭文正的司机更是不落下风,两辆车八点多就进了沈南市区,这个时间村里早挨家挨户开始拜年了,可是城市的街头却是行人廖廖。 廖湘汀醒了过来,两辆车在一家初一还开门迎业的宾馆前停了下来,五个人要了一个单间,早餐的花样与平时差不多,但惟独多上了几盘饺子,廖湘汀点了一盘猪肉酸菜馅的,谭文正点的却是白菜猪肉的。 “白菜,喻意百财,给大家拜年,祝大家明年发财!开发区明年发财。”远离平州,又是大年初一,廖湘汀与谭文正都变得很随和,谭文正更是笑着端起水杯,以水当酒敬了大家一杯。 …… 周长缨的仕途是从省委办公厅起步的,多少年了,一直住在省政府家属院。 几个人吃完早饭,直接奔家属院而去,不得不说,这里的门卫很负责任,听说是来给周主任拜年的,这才开门放行。 上午九点半左右,楼下已经停不少车,廖湘汀笑道,“但愿我们是第一个。” 谭文正紧紧崭新的领带,也笑了,“开了五个钟头的车,我们不是第一个,谁能是第一个?” 岳文明白,为什么这么早来,就是要表个诚心而已,而即然开了五个多小时大老远地来了,那就要争取在四个城市中第一个拜年,相比第一个,第二个的诚意离第一个差的距离,恐怕就是秦湾到沈南的距离。 谭文正的秘书吴锋没有来,岳文看看廖湘汀,见他没有发话,也跟着进了楼。 廖湘汀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隔着防盗门就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他抬手轻轻敲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 廖湘汀的脸上已是满面春风,谭文正的脸上亦是春风满面,“周主任,嫂子,过年好。” 坐在沙发上的周长缨惊讶地站了起来,“湘汀,过年好,你在沈南过的年……”他马上看到了也从门外进来的谭文正,“周主任,嫂子,过年好。”谭文正笑着拱拱手。 岳文也跟着走进来,发现周家一家人都站了起来,有大人有孩子,几个穿着大衣的人却象是来拜年的。 “我们把鞋换了。”屋里的暖气烧得很热,廖湘汀解开了大衣的扣子。 “不用换,不用换,”周长缨笑着走过来,一把亲热地拉住了周长缨与谭文正的胳膊,“快往里面坐。” “修主任,过年好。”廖湘汀又朝一个中年人拱拱手,岳文看过发改委领导班子的照片,这是发改委的一个副主任。 “廖书记、谭主任,”修主任也很惊讶,“你们是从秦湾过来的?” 岳文也在周家家人的礼让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是啊,”从秦湾到这里的距离都知道,那么这个时间来是几点钟出发的,小学生也会计算,这个不用多说,“看来沈南与秦湾也差不多,早上起来拜年的人少。”廖湘汀笑着不动声色叉开话题。 周长缨看看他,笑道,“城市不象农村老家,晚上十二点吃饺子,吃完饺子就开始拜年,对了,你们吃饭了吗?没吃在这吃点。” “吃了,”谭文正笑道,“我们几个人吃了四盘饺子。” “过来,给两位大伯拜年。”周长缨招呼着两个小孩子。 小孩子很有礼貌,嘴也很甜,廖湘汀与谭文正都笑着摸摸口袋,两人虽然面不改色,但手都停住了,这个级别的领导,离钞票,已经很远了。 廖湘汀一瞟岳文,岳文早笑着站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两个红包,一个递给廖湘汀,一个递给谭文正。 两人这才重新活泛起来,一人一个把红包塞进两个孩子的手里,“不用,不用,”周长缨客气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省发改委主任的架子,倒象是一个忠厚的长者,“一个就行了,你看……” “过年嘛,押岁,”廖湘汀笑道,他又笑着看看也是一脸微笑坐在凳子上的岳文,“图个高兴喜庆。” 小武的车里,到了冬天总备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以防哪天露天办公,廖湘汀的的名片都在岳文的包里,以防哪天要交换名片,就是车子的手套箱里,岳文也放着信封、信笺与红包,以防哪天用到。 昨晚知道今天来拜年,他就把将要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哪个环节会发生什么,应该准备什么,说些什么,怎么去做,心里象放电影一样过一遍,就胸有成竹了,这红包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几个人说着过年的风土人情,说着省里的大事小情,却绝口都不提核电站的事儿。 周长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时响了起来,电话信息不断,廖湘汀与谭文正的手机也是这样,短信拜年,从那一年起成了时尚。 “过年好,远方,”周长缨笑着站了起来,“噢,大老远的,打个电话就行了,不用再往这跑了……” 远方?——孟远方?云海市委书记?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与修主任轻轻笑着交谈。 他这是主动打电话还是有人通风报信? 云海作为地级市,也是经济强市,周长缨与宋远方两人级别一样,地位却仍差着一截,但宋远方不太可能大年初一跑过来给周长缨来拜年,如果他想来直接就来了,看来此话事出有因。 岳文看看修主任,又看看几个发改委前来拜年的几个处室领导,嗯,看来,这四个地市在发改委都有关系,这,哪是争项目,这是暗战还差不多。 周长缨说一会儿话就又接起电话来,从电话中可以听出来,云海、荣阳的书记、市长都打过电话来,秦湾市委书记罗宏民与市长郑权也打了电话过来拜年,而昌威市委书记的电话是最后打进来的,从周长缨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直接说要过来拜年。 “老兄,我也好不容易回沈南过个年,谁家也不去,我就去你家。”电话里,昌威市委书记范盛文的声音很热情,“我们乐安市的书记、市长也来了,都下了高速了……” 乐安是昌威市下属的县,与云海的西霞口一样,都是今年争夺核电项目的热门人选。 第17章 添乱and添堵 秦湾的平州,云海的西霞口和昌威的乐安,再加上荣阳的三处厂址,山海省共有四市的六处厂址获得国家认可。 如果单按厂址来算,荣阳的胜算自然大些,但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在不到二百公里的海岸线上规划建设三座核电站,密度很大,虽说东瀛有这样的先例,但国家批复的难度会很大。 而且,李国华首席明确表态,那就是今年山海省只推一个厂址代表山海省上报国家发改委,所以荣阳就要推出一个厂址来进行竞争,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砍掉另外两个的哪个也难以决断,所以据廖湘汀所知,荣阳这场“内斗”到现在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如果荣阳迟迟不能确定代表荣阳的厂址,那就会被其他三市甩在后面。 周长缨与廖湘汀和谭文正说着话,廖湘汀看看谭文正,两人刚要起身告辞,门就被敲响了,紧接着,昌威市高官范盛文就走了进来。 “过年好,过年好。”范盛文老早就伸出手去,周长缨也笑着站起来,岳文发现,两人的语气和表情都很随意,嗯,很可能是老友了。 “秦湾开发区的湘汀、文正,”周长缨笑着介绍道,“湘汀还挂着秦湾的常委,你们认识吧?” 范盛文早注意到了客厅里的三位不速之客,看廖湘汀笑着伸出手来,他也笑着把手伸出来,“哪能不认识,刚开完两会,湘汀的名声很响。” 这句玩笑不象玩笑,讽刺不象讽刺的话让人实在难以回话,廖湘汀却笑道,“是秦湾这几年走在了前面,开发区也水涨船高。” 岳文马上会意,廖湘汀迅速撇开个人因素,而说到地域,这是秦湾压了你昌威一头,也就是压了你范盛文一头。 领导干部之间的话,那是需要仔细琢磨的,是很见功力的。 “你们是副省级城市嘛,”范盛文坐下来,接过周长缨递过来的茶杯,语气很平和,内容很不甘,“全省领导干部的照片也没有几个能登上山海日报的,你就上了两次。” 不待廖湘汀说话,周长缨却主动把话接了过去,“秦湾的经济这两年确实突飞猛进,沈南原本与秦湾同列第一梯队,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年或者后年被秦湾超越,很有可能。” 他主动把话题引到经济上,引到城市的排位上,市高官和工高官的话题也就跟着转移了。 岳文悄悄地站起来,装作接电话的模样走了出去,顺手把放在门边的两个垃圾包提在手上,推门而出。 身后,周长缨、范盛文、廖湘汀、谭文正都看到了他的这个举动,“湘汀,这是你的秘书?小伙子有眼色。”范盛文夸道。 门外,岳文也到了范盛文的话,“你们这是大老远从秦湾跑过来的?开车得五个多小时吧……” 廖湘汀这个工高官,将来肯定要再进一步,一般的轨迹是要走出秦湾,到一个经济中等的城市担任市长,而云海是山海省经济第二梯队的领头羊,所以,同是正厅级,范盛文的地位要远高于廖湘汀。 看到在屋里的谈话中廖湘汀处于守势,这样的场景领导是不愿让任何人看到的,岳文马上自己退了出来。 “拜完年了?”小武在车里迷糊上了。 “没有,昌威书记范盛文又进去了,估计也是在这个小区住,”岳文抬头看看楼上,“嗯,老子在这耍威风,我们去收拾儿子去。” “收拾儿子?”小武睡眼惺忪,递过一支烟来,过年了,他也抽起好烟来,“谁的儿子,怎么收拾?” “把车开到大门那,”岳文抽了一口烟,“收拾乐安的市高官和市长。” 小武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烟灰就落在西服上,他赶紧用手弹掉烟灰,但还是烧了一个洞。 现在,还是大正月里的正月初一,四个地市围绕核电的战争却仍没停歇,岳文看看院子里穿着崭新的衣服的拜年人,不行,我得瞅住这个机会,把乐安拉下马去,就是拉不下去,也要给他们抹点眼药。 “后备箱有烟吗?”岳文看看小武。 “两条硬中华。”小武笑道。 “给我一条。” “你抽烟了?这还用问,自己拿着抽呗。”小武的车在门岗东侧的花坛边停了下来。 岳文推门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条烟来,想想又把另一条拿在手上。 “哎哎,你给我留两盒,你要干什么?”小武急了。 “嘘——”岳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还能干什么,给他们添点堵,添点乱。” 三间房的岗亭里,却只有两人值班。 “师傅,过年好!”岳文脸上的线条自动组合着,很象标准的联合国和平友好亲善大使。 “过年好。”两个门岗看看放在桌上的两条火红的硬中华,都笑着站了起来。 “过年了,也没有什么东西,两条烟拿去抽吧。”岳文很随意地笑着。 “这怎么好意思。”其中一个答道。 见另一个要说话,岳文笑道,“烟呗,就是给人抽的,……别人都在家过年,你们在这值班,多不容易,抽个烟解解闷。” “命苦——”,其中一个轻轻一拍桌子,“你们是——?” “秦湾的。”岳文笑道。 “嘿,大老远的跑过来,也不容易,坐,坐,兄弟。”两人的态度明显好起来。 走南闯北,岳文深知,就是一个门卫老大爷,你都不能得罪,但要快速拉近关系,上来就要说他的关注点,搔到他的痒处,显然,此时的关注点就是节日值班,不能回家团圆。 抽着烟,三个人聊得挺痛快,眼见着挂着昌威牌照的一辆别克车缓缓停在了门前,司机匆匆下车,拍拍窗玻璃,“师傅,把门打开。” “大过年的,连句过年好也不会说吗?”岳文皱皱眉头,“多大的领导,派头这么大!” 两个门岗相互看看,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一本正经地问道,“哪里的,找谁?”语气可不象跟岳文说话,冷着脸公事公办了。 “昌威的。”小伙子可能是乐安市高官的司机,他看看车里的领导,对找谁的话题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实情,“师傅,我们过来给发改委周主任拜年,把门打开吧。” “这是省政府家属院,”其中一个道,“登记。” 小伙子看看门岗,溜溜过来登记。 “是不是确认一下?”岳文道,“周主任马上就要出去,大过年的,别再搞错了……” “你给周主任打个电话吧!”一个门岗道,“我们不能随便放人。” 这正月初一,本来一派喜庆,门岗也不在意,都是拜年的人,谁去干坏事,可是岳文这几句话,车子就停在了外面进不了门了。 那司机一着急,掏出烟来,“师傅,搞不错,就是来给周主任拜年的。” 门岗看看他手里的一支烟,一摆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 第18章 明谋与暗战 “打什么电话?”司机陪着笑,“大年初一,就是小偷也都回家过年了,”他心里嘀咕道,我们这待遇,还不如小偷呢,“你们看看,我也不象坏人啊。” “坏人的脸上都没有坏人俩字,”坐在里面的岳文笑道,岗亭的玻璃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司机也看不见里面坐着的是谁,“这大正月初一的,还是小心为好。” “打个电话吧,”门岗的口气虽然一幅为司机着想的样子,但态度更加不容质疑。 “怎么回事?”车窗玻璃摇下来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圆脸来,语气和样子都很不耐烦。 司机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以前又不是没来过,也没见他们这么严格……” 这里的门岗也自视甚高,听他不三不四地罗嗦,两人也来了气了,“今天就严格一下给他看看。” 车门,被司机打开了,紧接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从车里下来,朝岗亭走过来。 “师傅,过年好,我是乐安的市长,过来给领导拜年,”他看看两个从里面出来的门岗,“我们昌威市委的范书记也住这里。” 乐安的市长,不过是一个处级干部,在这里,处级干部这些门岗整天都能见到,一抓一大把,很新鲜么? 乐安的市长有些着急,市委书记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可是他们不敢打电话,因为让一个门岗拦住再给市委书记打电话求援,就是不争核电项目,也会在范盛文的心里大打折扣。 “这位领导,”门岗说话不软不硬,“我们在这里值班,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您也别难为我们,打个电话吧,就一个电话的事。” “怎么非要打电话不行吗?”乐安市长的声音有些高,周围的人马上都往这看,大年初一,女人都是花枝招展,男人都是上下一新,虽然没有围住这里,但顷刻间走走停停,周围也站了不少人。 “这是纪律。”一个门岗道,那话里的意思,您不会连纪律都不遵守吧? 乐安市长还没打电话,坐在车里的乐安市委书记的电话又响了,范盛文还在楼上等着他们。 书记举着电话满面焦急地也下了车,把电话举到门岗跟前,“师傅,您看看,我们家范书记刚打的电话。” “范书记确实住省委家属院,”一门岗看看电话,却并不接过来,“但你们不是去周主任家吗?” 这是县长遇到门岗,有理说不清了,再这样耽搁下去,那就是转着圈丢人了,乐安的市委书记瞅瞅人群中,脸色马上好起来,呵呵,还真看到了熟人。 “李处,过年好。”乐安市委书记笑着走了过去,与一一个一脸惊讶的中年干部握起了手,又小声嘀咕了几句。 那中年干部看看他,笑着直过来,“李科长,”他对其中一门岗道,“这是乐安市委的孙书记,过来给领导拜年。”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朝这里看看,慢慢都散了。 两个门岗互相看看,“那好吧,登记再进。” 中年干部见自己的话起作用了,笑着跟孙书记一握手,也不啰嗦,也急急走出门去。 “让他们把车放外面。”岳文拉过一门岗,小声道,“跟人家就能说句过年好,跟我们连个笑脸也没有。” 门岗好象在回忆,岳文哪给他时间,“有些人,就应该让他们长长记性。” 门岗看看他,下意训地又出去了,“车不能往里开,放在那里吧。”他一指外面。 “师傅,那能告诉我们周主任家在哪吗?”眼见着时间紧急,乐安的市长很着急,也不辩解了,可是他只知道几楼几幢几号,对于位置还有些分不开,也难怪,这家属院太大。 “往西走,走到头拐个弯就到了。”岳文笑着出来了,阳光洒在他身上,嗯,这个人很阳光! “走吧。”乐安市委书记把目光从岳文身上收回,又看看市长,两人匆匆朝西面走去。 人家范伟还知道说声谢谢啊,这两人,走得这么急,连句谢谢也不说。 “师傅,有件事想麻烦一下,”看看远去的乐安书记和市长,看看司机正在停车,岳文拉住其中一个象是领导模样的门岗,“如果以后这个牌子的车过来,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那个门岗看看他,不等他提问,岳文马上堵住他的嘴,“具体情况我就不多说,老哥,如果方便,就给我来个电话,你每月的电话费我包了。” 那个门岗又是看看他…… 岳文与小武又回到周长缨楼前,好一会儿,乐安的书记和市长才气喘吁吁地赶到这幢楼前,大衣也脱了,领带也歪了,满脸的汗,满脸地惶恐…… “你笑什么?”小武看看把头埋下的岳文,“笑得这么贼?” “你不知道,”岳文笑得肩膀直抖,“上面有好戏看了。” 上面的好戏他们看不到,他也没法再上去,可是,后面的好戏,他现在一样无法看到,只不过,后面那个门岗确实打过几个电话,只要关键时侯,昌威的人一来这个院子,他马上就知道了。 很快,秦湾有针对性的应对举措就会出来…… 而门岗一人知道这事,他自己也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 ……………………………… 廖湘汀与谭文正笑着走出楼来,两人都很高兴。 周长缨的态度很热情,当然不排除有过年留客的成分,但感动之情溢于颜表,本来周长缨中午想留饭,但这是万家团圆的日子,拜年就是拜年,不能不识趣到留下吃饭。 “也难怪范盛文不高兴,连小区的大门都进不来,还能找错地方,那国家发改委的大门他们更进不去,”谭文正笑道,“还怎么去争核电?” 廖湘汀也笑着不说话,看看静静地站在门边迎候的岳文,“政策决定下来,干部就是关键因素,核电这场战争,打多长时间,谁心里都没准,不过,乐安今天在周主任心里——丢分啊!” 两人简单一交流,都上了自己的车,两辆车子出了大门,却分道扬镳,各有自己的活动路线。 “走,看看老领导去。”廖湘汀分咐小武道,待车了转入大道,他看看岳文,“乐安的书记、市长怎么回事?” 岳文马上会意,廖湘汀是猜到了过程,“是门岗不让他们进来。”他也不多说,“我跟门岗说了,只要乐安的这个号牌的车再来,可以给我打电话。” 廖湘汀一惊,“这个,不妥吧。” “您放心,我只是跟一个门岗说的。”岳文笑道,“不会出差错的。” 第19章 找熟人 别人过年,或者说以前过年,都是走走亲戚,搓搓麻将,打打扑克,喝喝小酒,可是这个年,自打正月初一,岳文发现自己就象上了弦的发条,不停地连轴转。 初一中午,在廖湘汀曾经服务的老领导家里吃饭,下午回到开发区,廖湘汀宴请外地回平州的几个领导,大醉。 大年初二,督查处和行政处就上班了,大年初三,政研室上班了,到了初四,工委办全体正常上班,管委办那边也一样。 初四这天,安排的是团拜,平州籍在外工作的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回家过年的来了很多,岳文跟在廖湘汀后面,时刻注意着,一直微笑着,精神高度集中。 可是,他也是忙里偷闲,把老书记、胡开岭、黑八、宝宝等人叫到宾馆,单独安排了一桌,可是只是中途过去敬了一杯酒,就再没时间露面。 林荫也参加了团拜,在一众男性领导干部中,女性很少见,而漂亮的女性更是少见,不只岳文的目光在林荫身上追逐,大家见到林荫也都要寒暄一下,有的领导甚至开玩笑,就是冲着林荫,也得每年回来一次,看看家乡,看看林处长…… 不只工委、管委这边的人在忙,人大办和政协办那边也是马上不停蹄,初七下午,平州区政协会议率先开幕…… 人大、政协会议后就是全区的一系列重要会议,一直开到正月十四这天,岳文才算喘了口气。 年前,胡开岭到底把车买了回来,还没来得及“温车”,下午,岳文就开着这辆崭新的猎豹回了秦湾。 正月十五以后就是全市的两会,廖湘汀准备十六这天再去,岳文提前走,在秦湾打打前站。 两家人知道他忙,正月十五这天,都来到了秦湾,而母亲方秀兰中午吃过饭后却拉着葛慧娴,让岳文开着车,直接到了公交五公司往北4s店集中的地方。 关于买车,方秀兰提过好几次了,葛慧娴也知道她不是空口说白话,也在网上查找相关的车型,新婚的同事,或是刚订婚的同事,有买好车的,比如二十多万的雅阁、帕萨特之类的车,也有买思域、卡罗拉等十几万的车的,但大多是夏利、雪佛兰之类的五、六万的车型或是轿车中的越野车——捷达。 但是看车,真是乱花渐欲眯人眼,比较来比较去,就从五万的车看到了八万的车,马上就过了十万。 十万以下的车一个档次,十万以上的车又是一个档次,葛慧娴一时犹豫不决了。 一起转了几个店,东瀛车价格较高但钣金太薄,用岳魁的话说,“按一指头能按出一个窝来。” 美利坚的车,皮实是皮实,就是油耗太高,得,也pass掉。 选来选去还是又进了大众4s店,方秀兰也走累了,拉着葛慧娴的母亲一下坐在椅子上,“慧娴,你选吧,看中哪辆挑哪辆,不用考虑钱。” 瞧,这话说的大气! 4s店里原本眼高于顶的服务员立马喜笑颜开,大众的店可不象别的店,从不缺顾客,服务员也不会象其它四儿子店一样,服务态度那么好。 岳文笑道,“这都是让中国人惯的。”那个年代,谁让大众还是神车的代名词呢。 葛慧娴看看岳文,又看看方秀兰两口子,再看看不停地摸着新车的小姑子岳言,心里地流过一阵暖流,在这个依然冰冷的初春,她却感觉到满满的春意。 “不用太贵的车,”葛慧娴的母亲忙道,“刚学出证来,蹭蹭刮刮的,不用那么贵的车。” 原本应是男方买房子,女方陪嫁车,现在好了,整个掉了个个!嗯,不过嘛,单位里的捷达就很好,底盘高,皮实耐用,葛慧娴的母亲倒是看中了这款捷达。 她看看自己的姑娘,眼光却停留在另一款车型上,卖车的小姑娘很精明,知道在这群看车的人当中,谁才是最后的拍板人,“姐,这辆宝来是去年的新款,这款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家用车的标杆……” 乳白的颜色,稳重的车身,葛慧娴情不自禁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手扶在方向盘上,又看看各种按键,越看越爱不释手 街道有个同事年前结的婚,买的就是这款宝来,据说性能很不错。 “行了,这就辆车了。”方秀兰立马拍板,“宝来,这名字也好,我们是把娴娴当宝贝的,宝来,宝来,宝贝来了……老头子,交钱。” 一句话,却惹得宝贝闺女不乐意了,直撇嘴,“妈,你酸不酸,也不怕人家笑话,”确实,大厅里来看车的人不看车了,都瞅着这宝贝的一家子,“再说,家里已经有了两宝了,得,又加上一宝,成了加(家)多宝了!”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家里就不怕宝贝多,别人家想要还没有呢。”岳魁也不以为意,笑着站了起来。 “这会不会太贵了?”葛慧娴的父亲忙阻止道。 “不贵,不贵,娴娴看中,那就买下来。”作为村里的书记,家里还有果园,方秀兰很有底气,她看看站在车旁跟葛慧娴笑着说着的岳文,几次想伸手掏烟,可就是没有掏出来。 “车肯定是好车,”岳魁笑呵呵道,“你们这有什么优惠吗?” “叔叔,阿姨,不用买这么贵的车,”葛慧娴见岳魁开始认真地讨价还价,她看看自己的父母,“我刚学出车来,捷达就行。” “捷达是皮实耐用,但不是小姑娘开的车。”岳魁一口给否了,“宝来,光听名字就好听,别的不说,就冲这名字有钱都要多买几辆。” “那您干脆买宝马得了,那名字更好听,”岳文吡笑道,“也别买多了,一辆就行。” 满大厅的买车、卖车的人又都笑了,感情这家子真有两“活宝”。 “你小子,”岳魁也忍不住笑了,扬手在岳文头上打了一下,“奔驰,宝马,我都见过,也坐过,有本事,自己挣去,小姑娘,过来,说正经的,这车有什么优惠?” 看这架式,就是一幅认真讲价、当场提车的表情。 “我们这里没有优惠,也没有现车,”卖车的小姑娘微笑道,“不过有熟人的话,找找我们经理,有优惠的,也能尽快提车。”她神秘兮兮地低声笑道,“这车,今天交订金的话,得三个月后才能提车。” “老五,在哪呢?”说到熟人,岳文想也不想,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在公司。”任功成那边听起来很忙碌,“……这个嘛,我说话恐怕不管用,我这个策划公司,开业的时候你不是不知道,许多花篮还是我自己租的,对了,你找我干嘛啊,你找姜主任啊,前天吃饭我们还说起你来。” “姜主任,哪个姜主任?”岳文一愣。 “我们秦南区周平书记的秘书姜正明啊,前天周书记有个采访任务,老大家里有事实在走不开我去替补,中午还提到你,姜主任说你们是老熟人了……” 姜正明? 岳文马上想到那次在凯悦大酒店,面对闻振宇的挑衅,还是他给自己找回了面子,当然,这得益于陈江平,目的却是想让自己去金鸡岭…… 唉,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不过,姜正明会记得自己吗?他看看葛慧娴,正一脸期望地看着自己。 他一咬牙,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却提示对方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很显然,姜正明把电话挂了。 第20章 风水轮流转 直到岳文回到家里,直到把父母与未来的岳父母送到车站离开,直到正月十六的上午,姜正明都没把电话打过来。 下午,就是市人大代表报到的日子,中午的饭后,在卧室烧得滚烫的暖气中,岳文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葛慧娴也是一脸绯红。 爱与被爱,身体与心灵的融合,让两个年轻的生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互相依偎,融为一体。 张爱玲说过,通往女人心灵的是**,而通往男人心灵的又何尝不是尿道呢。 看着从浴室中出来的岳文,葛慧娴已经穿上睡衣,她从衣橱里拿出一套西装,眼角已是蕴含着笑意,“看看你老婆的眼光,穿上试试。” 她的目光在岳文身上留恋,这个刚才还在自己身上生龙活虎的小男人,这个健壮的身材最适合穿西装了。 鸡心领的保暖秋衣,雪白的衬衣,外面罩上崭新的西装,镜子里立马出现了一个年轻而又稳重、朝气而又成熟的的身影。 “姐的眼光不错吧,”葛慧娴很是得意,“这种深灰色比黑色和蓝色都要好得多,中间还有紫色的暗纹,穿起来不古板,还显年轻。” 她拿出一条紫罗兰色的领带,站在岳文跟前,伸手给他系上,“这条领带与这西装很配,领带的颜色是点睛之笔……” 可是她还没说完,只觉一只有力的胳膊就揽在了腰间,紧接着,嘴唇就被吻住了…… ………………………………… ………………………………… 作为秦湾的市委常委,廖湘汀在市委办公厅还有专门的秘书,可是廖湘汀在开发区工作,这个秘书基本没有什么职能,就是来秦湾开会时才接触一下。 市委办公厅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提拔到各局、各市担任处级领导,起码岳文看见,许多四十岁左右的人还在象年轻小伙子一样,上楼下楼传送文件。 提拔,就象是走独木桥,不仅常年需要保持平衡,更要有一点舍我其谁的霸气和自信,否则,那个掉在水下的人很可能就是你。 猎豹没有进出市委的通行证,费了半天口舌,又给市委办公厅行政处打了电话,方才进了院子。 两会的材料,人大和政协办公厅早已送到了市委。 不出正月,不算过完年,岳文又到几个经常联系的处室走了走,拜了拜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秦南区开去。 他没有给小武打电话,廖湘汀有上车就睡觉的习惯,这个他是知道的,打电话吵醒他不如在他家门前等着,更给他好感。 猎豹慢慢地在城市中穿行,春节刚过,城市中的喜庆色彩并没有退去,在和暖明朗的阳光照耀下,反而异常浓烈。 廖湘汀也住在秦南区,猎豹在西安路街道门前停了下来,葛慧娴就跑了出来。 正月里不忙,今天下午她请了假,专门去给廖湘汀两口子拜年。 岳文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廖湘汀的电话,马上把电话拿了出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尾号两个九,这是哪里的电话?” 葛慧娴把头凑过去,“我们区的区委办公室的吧,”她看看岳文,“有熟人吗?” “有啊,”岳文眉毛一挑,吡笑道,“就一个,昨天还被人家把电话挂了。” 手机的铃声仍不紧不慢地响着,似乎岳文不接电话,它就要永远响下去。 “快接吧,说不定有事呢。”葛慧娴很好奇,催促着他。 “我是开发区的,与秦南区没有什么联系。”岳文仔细想想,真想不起在秦南区区委办公室有什么熟人来。 “你好,岳主任。”电话接通了,一个热情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热情得就象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岳文明白,这是机关里有些人的作派。 “不好意思,您是哪位?”岳文见葛慧娴关注,主动把手机打到了免提上。 “姜正明。”对方自我介绍道。 岳文与葛慧娴互相看看,都睁大了眼睛。 昨天还想在未来的岳父岳母跟前显摆显摆自己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能量,结果人家不接电话,虽然葛父葛母没说什么,但岳文心里膈应。 “岳主任,不记得老兄了吗?”对方仍然很热情。 “记得,记得。”岳文笑了,这电话要是昨天下午打该多好啊,“姜主任,有什么指示?” “我哪敢对常委的秘书有什么指示?”对方开起了玩笑,岳文看看葛慧娴,第一次接触他时,他没有这么平易近人啊!在岳文印象里,是板着脸的存在。 “你说你老弟,去年来了一趟秦南区,就再没过来,怎么样,小葛还好吧?” “好好。”岳文顺手把手放在葛慧娴的腿上摩挲起来,自己的老婆能不好吗? “我平常也忙,跟西安路街道的韩书记坐过几次,领导对葛的评价很不错。” 这是在表功了,作为大秘,在领导跟前提到某个人,多少都要给予照顾的。 但,空口白牙,谁都会说,对不起,这个人情我不能领,但心里不领,嘴上得领,“谢谢老哥了,”见葛慧娴听得认真,岳文又笑道,“您什么时候有空,还没给您拜年哪!” “放这里吧……”电话那边,姜正明屋里显然来了客人,但马上又道,“我早就听江平说,你现在服务廖书记,也早就想给你贺贺,今天晚上领导们先坐,后面我们补上。” “领导们?”岳文有些懵。 “你不跟廖书记在一块?”对方问道。 “我在秦湾,廖书记一会儿就到。”岳文听明白了,似乎是领导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姜正明这是确认和联系来了。 不过,听话里的意思,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开发区工委办督查处,那他早干什么去了? 嗯,很有可能今天领导之间有事,他打电话给王晓书,王晓书却说现在是自己在跟廖书记,他打听明白是自己后,这才临时抱介佛脚,有了上面的说辞,如果他早知道自己的动向与工作,昨天下午,不会不接自己的电话。 “噢,难怪,”姜正明爽朗地笑了,“你是来打前站来了,我们家周书记联系了廖书记,晚上一块吃饭,就在凯悦,晚上六点,老弟,麻烦你提醒一下廖书记……” 自己猜得果然不错,岳文看看葛慧娴,去年在凯悦的事,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多亏陈江平借助姜正明,自己才没有被闻振宇的气势压倒。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却是姜正明要联系自己,借助自己请廖湘汀参加晚宴了。 他突然促狭心起,“老兄,昨天下午我就给你打过电话了。” “昨天下午,今天上午周书记才给廖书记打的电话啊。”姜正明那边有些愣。 “不是这件事,昨天我提了一辆新车,打电话给你,看你与4s店的人熟不熟?能不能优惠大一些……” 岳文看看葛慧娴,葛慧娴素知他的秉性,嗔笑着点点他的脑袋。 “几点啊?”电话里,姜正明一幅无辜的声音,“噢,我那时是不是在开会啊,忘了给你回了,你说说,是哪家4s店,车不能白送,但优惠肯定没问题,一个电话的事。” 第21章 大地产商 凯悦,依旧是那个凯悦。 服务生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一进大厅,那种富丽堂皇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廖书记,你好。”在婉转轻松的音乐声中,从休息区快步走过一个中年男人来。 岳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去阻拦,抬头却见廖湘汀脸上也堆满了笑,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岳文马上知道两人可能是老熟人了,或许,专程在这里等待也不一定。 可是,他禁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模样长得也很普通,说话声音也不高,但笑得很谦和,岳文甚至感觉他有点腼腆和羞涩。 “玉印,一进秦湾全是你的楼盘广告,”廖湘汀精神很好,大步朝电梯走去,“就是到了沈南,刚下高速,你们开发的楼盘也很扎眼。” “这几年房地产形势还好,我们赶上了大形势。”中年男人低声解释着。 岳文不由地看看眼前这个谦光可掬的中年男人,难道他就是名震秦湾的地产开发商王玉印?可是,不象啊,倒象机关里长期得不到提拔、谨小慎微、郁郁不得志的小科员。 “周书记和林书记刚刚上楼。”王玉印笑道,同时也不忘岳文,笑着朝岳文点点头,态度礼貌,令人马上倍生好感。 出了电梯,他在前头带路,等廖湘汀一进包间,包间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岳文一打量,秦南区区委书记周平、交城市委书记霍达等人都在。 周平以前在开发区担任过组织部长,而廖湘汀则是从交城市委书记提拔到开发区管委后又接任工委书记,霍达与他在交城搭过班子,在廖湘汀任交城市委书记时,霍达担任市长。 见周平等人笑着,岳文看看同样满脸笑容的姜正明,靠着廖湘汀坐了下来。 姜正明却站起来,吩咐服务员上菜。 “国辉呢?”廖湘汀接过服务员递过的热毛巾来擦了把脸,“不是说国辉也过来吗?” “马上到,刚下飞机,估计应该差不多了吧。”秦南区区委书记周平道,他话音未落,服务员就把门打开了。 “不好意思,廖书记、周书记、霍书记,来迟一步。”一个腰杆挺得笔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寸头方脸,两只眼睛颇有神采,浑身上下气宇轩昂。 “国辉,一般人请不动你啊。”廖湘汀的气势就是市委常委的架式,他一开口,马上把刚进来的中年男人的气势压了下去,“你算算,我们有一年没在一块吃饭了吧?你也不到开发区看看我,去年快过年的时候,周疃大集搬迁,老爷子还去了一趟,你忙什么去了?” 嗯,岳文脑袋一热,特么地,信息量怎么有点大呢! 岳文看看这个袁总,他,难道是……袁疏影的父亲? 他又看看坐在身边的姜正明,小声询问道,“这位是……?” “峥嵘集团的老总袁国辉,咱们秦湾的大房地产商,涉足的领域很多,”姜正明笑道,“基建、酒店……” 袁疏影的父亲竟然是房地产商,而且是秦湾首屈一指的大地产商,可是她身上却没有丝毫千金公主的影子,不象任功成的女友张倩,对任功成一幅颐指气使的样子。 岳文嘴里嘶嘶冒着冷气,一幅牙疼的模样。 “坐下,今晚不准提前跑啊,小岳,交给你个任务,把好门,不能让袁总跑了。”相比王玉印,廖湘汀对袁国辉很热情,说话也很随意,看来两人私交甚笃,岳文忙走过去,给袁国辉倒满茶水,袁国辉笑着点头示意,口里不住称谢。 岳文笑着又看看王玉印,再看看袁国辉,从第一印象看,两人都很谦虚,也很懂礼貌,给人印象深刻。 嗯,越是有故事的人越沉静简单,越是肤浅的人越浮躁不安。 “国辉,听说你明年想搞足球?”周平笑道。 足球,岳文可是地道的球迷,葛慧娴曾取笑他,但凡是玩的东西,他没有一样落下的。 大学四年,岳文是秦湾海龙足球队的超级球迷,甲A联赛秦湾赛事,他一场没落。 他近乎崇拜地看着袁国辉,在国内,敢趟足球这碗浑水的人,实在不多,本身不但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也需要超强的人脉。 “正在谈,”袁国辉说起话来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抑扬顿挫,“今年中超联赛开始了,我准备进场。” “好,关键是要找个好教练。”廖湘汀道,“既然钱都花出去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找就找国际名帅,象弗格森、希丁克、里皮……” 据岳文所知,廖湘汀并不是一个十分热爱足球的人,恐怕在他心目中,找个好教练就是要找个好领导的意思吧。 可是后来,当他作为工委书记,同样把足球列为城市文化的重要内容,才明白当时廖湘汀看得有多么远。 大家聊得很热闹,岳文发现,秦湾有五区八市,今天加上廖湘汀,来了两个区委书记,一个市委书记,四分之一。 去年,秦南区的区委书记周平,给他的感觉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可是今年,眼前的这个周书记,与普通人并无二致,喝起酒来,廖湘汀一劝,也是一口干了。 但,一桌聚会总要有一个主题,有时纯粹是喝酒玩耍,象他与黑八、宝宝;有时是为友谊,象他与尼亮、任功成;有时却是为了谈事,虽然要谈的在整个晚上只有两三句话,或者几分钟,但云淡风轻,说过之后却不再涉及。 工委办的工作是要有悟性的,这是蔡永进常说的一句话,给领导当秘书更需要有悟性,岳文自忖自己的悟性还成,至少从服务廖湘汀以来,廖湘汀从没有过一句重话。 今晚只是这几个人大代表在会议之前叙旧吗?大人物每一话都是有目的的,当然,除了谈事外,也不排除拉近感情,毕竟今晚来的全是廖湘汀的故旧,这完全有可能,他看看整晚陪笑的姜正明,端起眼前的冰糖双莲,特么地,真好喝! “去年省里两会,廖书记在山海日报的访谈我都看了,最后那张照片真出彩,”王玉印笑道,“春风漫卷红旗,不争核电非好汉。” 那张照片,岳文至今印象很深,远处的红旗猎猎,廖湘汀笑得很自信,走得也很自信,但访谈就是有关核电,一提到核电,他马上提高了注意力。 “市政府工作报告的征求意见稿我也看了,”周平看看廖湘汀道,“郑市长也提到了发展开发区桃花岛核电站,全市上下期望很高,我们这也是没办法,都是让电老虎给逼的。” 袁国辉看看王玉印,却不说话,他谢绝服务员,自己舀起海鲜疙瘩汤喝了起来。 霍达道,“听说省里也很支持我们建核电站,但云海、荣阳、昌威也一直在跑,不过,”他看看廖湘汀,“交城人大的刘主任跟我汇报,说是交城有些代表委员对发展核电有想法,反倒支持在核电站落户云海,说什么云海有了核电站,我们秦湾的电力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四市都争得很厉害,”廖湘汀看看霍达,却绝口不提交城的事儿,“初一的时候,我跟文正还专程到沈南,给有关领导拜年,我们对核电的态度就四个字——志在必得!” 第22章 咬人的狗不叫 四个字,掷地有声! 说完,廖湘汀笑着看着王玉印,王玉印也看看他,却又喝起了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包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这是怎么了? 岳文看看姜正明,姜正明也一脸无辜地笑着,他,好象也不明白。 他再看周平时,周平却同旁边的袁国辉聊起今年即将到来的中超联赛来。 看着这一桌上的人表情各异,岳文再看廖湘汀,仍是那幅一切尽在掌握的架式。 霍达好似仍不甘心,“廖书记,你也知道,当时你还在交城的时候,玉印就拿下了银沙滩那块地,准备建旅游度假区……” 噢,说到这里,岳文马上明白了,交矿他没少跑,交城也没少去,交城好玩的地方,他带着宝宝、黑八等人几乎玩了个遍,银沙滩相比北部的金沙滩,离芙蓉街道更近,夏天哥几个晚上经常开车去洗海澡。 银沙滩沙质细腻均匀,太阳下银光四射,宛若镶嵌在蓝色丝绸上的银盘,故名银沙滩。银沙滩南濒大海,背靠黑松林,阳光、大海、沙滩、松林,动静结合,交相辉映,是国内绝佳的休闲度假天堂。 沙滩往东迤逦蜿蜒,就到了桃花岛,可以说,银沙滩既是平州的,也是交城的。 而现在秦湾和开发区决定兴建桃花岛核电站,肯定会对将来旅游度假区的开发造成影响。 他看看王玉印这个当事人,却仍是谦卑地笑着,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屁股决定脑袋。 这个度假区的建设事关交城的税收与GDP,在这个招商为王、引资为上的年代,交城市委书记霍达坐不住了,很有可能与王玉印也有些感情因素在里面,今天才会把这个问题抛到桌面上。 廖湘汀虽然当时拍板建设这个度假区,但他现在已是站在开发区的角度上,这个度假区的未来,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或者说,考虑不着了。 所以,当霍达说到核电站的时候,廖湘汀马上亮明了自己的观点,不给对方有任何幻想。 “玉印,这块地你拿到手几年了?”廖湘汀笑道,“一直捂在手里,舍不得开发,如果将来核电站建起来了,带动琅琊街道和交城的沙河镇,就会连成一坐小城,你这块地皮,将来还能升值。” 王玉印笑笑,不说话了,霍达对着跟前的海参捞饭使起劲来,好象他这个市委书记饿了三天,就等今晚这一顿了。 这先是试探廖湘汀对核电的态度,试探清楚后,知道已是箭在弦上,霍达的意思是……?要补偿?还是…… 岳文看看廖湘汀,拿不定主意了。 但有一条,霍达肯定是认为开发区建设核电站,影响到交城了,交城得不着任何好处,将来还要影响交城的旅游项目,说不定也影响将来的地产项目。 “银滩那块地确实不错,”袁国辉却插话了,“我家老爷子大家都知道,……所以,我从不在开发区和交城拿地,银滩多好的资源,一建核电站这度假区没法搞了,只能建商品房。” 廖湘汀看看袁国辉,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但大家都知道,既然度假区没法搞了,商品房在远离县城的位置,能卖多少钱、能卖出多少套都是未知数。 “袁总,”岳文笑着站了起来,原本在这种场合,秘书的职能就是添茶倒水,但廖湘汀讲过,不希望他做一个只会添茶倒水的秘书,“桃花岛核电站,不会影响度假区的建设。” “嗯?”袁国辉看看他,脸上一脸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秘书而打断他。 岳文看看廖湘汀,见他不反对,方才笑着继续说道,“之江盐海有三个核电厂,秦山核电厂,距离盐海县最近距离为7公里,秦山一期1公里之外就是村庄,二期围墙之外20米就是居民房,三代核技术对距离的要求在缩短,恐怕核电厂围墙外五米还可以再开一家凯悦。” 说完,他笑了。 好笑吗? 他看看严肃认真地看着他的周平,瞪眼喘气看着他的霍达,一脸庄容的袁国辉和仍是一脸谦卑的王玉印,都没有笑。 “盐海县附近有一个国家3A级旅游度假风景区——南北湖风景区,号称申城的后花园,距离秦山核电站只有8公里,这说明什么,说明核电厂运行这么多年并没有影响这个风景区的运行。” “银沙滩与桃花岛核电站直线距离最近大约为9公里,我们开着车实地测量过,离银沙滩中心位置12公里多一点,交城区内银沙滩风景区的发展规划只要是与核电站呈相反方向发展,核电站并不会影响到风景区,而风景区只会因核电站的建设而受益!” 岳文说完,静静地看着大家,包间里却是一阵寂静。 袁国辉看看他,随即转过头来,“廖书记,这是你的秘书,先不说讲得是不是有道理,这些数字都在脑子里,看样子,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嗯,”廖湘汀笑道,“你不是问我金鸡岭的金矿是谁收回来的,汉北水泥是怎么引进来的,周疃大集是怎么搬迁的,喏,”他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岳文,“都是他的功劳。” 霍达、周平等人都忍不住瞅着岳文,“我说呢,小伙子,我怎么老是看着你面熟,”周平笑着一拍桌子。 姜正明马上知着补充道,“去年江平带着来过,也是在这里……” “对,对,对,就是你,”周平立马变得神采飞扬,“让秦北老闻的儿子赔了四箱六粮液的小伙子,就是他!” ………………………………… ………………………………… “廖书记,回家吗?” 反光镜里,凯悦大酒店的霓虹已经远去,周平、霍达、袁国辉、王玉印等人的身影已经缩小,渐渐看不清楚,只剩下夜晚的旖旎与繁华。 “回家。”廖湘汀兴致很高,他看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这个小伙子,感觉离自己很近,“嗯,小岳,你对袁国辉什么印象?” 岳文回过头来,有些诧异,自从他服务廖湘汀以来,在他的印象里,廖湘汀还从没主动评价过一个人。 “干练、干脆,感觉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岳文笑道,“他当过兵?” “当过,”廖湘汀笑道,“以前的常务副省长袁昂的大公子,”他今晚心情不错,主动说起这个山海省官场上的老人,“但袁省长立下规矩,子女经商可以,不准来开发区……王玉印呢?” “感觉很谦卑,很有礼貌,但是过犹不及,感觉有些象装出来的样子。” “嗯,能看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廖湘汀赞道,“小武在看人上,跟着小岳学。……他以前是海帆集团的副总,与庄瑞健拍了桌子,这才自己拉杆子单干。” 庄瑞健? 这可是秦湾最具传奇性的人物,他是海帆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响誉全球的著名企业家、管理大师,还曾入选《财富》全球最伟大的五十位商业领袖,当然,还是中央候补委员。 “他敢跟庄瑞健拍桌子?”岳文问得有些迟疑。 “对,他敢,”廖湘汀的眸子里闪着光,“人不可貌相,……这咬人的狗,不叫!!” 王玉印——狗? 想想这个谦光可掬的中年人,想想对自己这个小秘书都要笑脸相迎的大地产商,这人,与庄瑞健拍了桌子? 嗯,不管他是狗是人,但,是个人物! 第23章 绝地,绝症 霍达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头发明显稀少,如果扒下这身官衣,没有了鲜花与掌声的包围,没有了下级与老板的簇拥,走在大街上,与普通的农民、工人并无两样。 “摸摸他的底就行了,”一栋别墅内,王玉印仍是谦卑地笑着,给霍达添上茶水,“你说得太多了,廖书记心里会有想法的。” “我也是点到为止,他现在是市委常委了,”霍达虎着脸,“老虎屁股摸不得了,别人的话听不进去了,别人的难处看不见了,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霍达看看王玉印,一幅在为王玉印打抱不平的语气。 “廖书记年龄上占优势,开发区的工委书记到别的地级市干一任市长,快的话,几年就是副省级领导,”王玉印笑道,“你们该交好,不要交恶。” “在交城的时候,我很尊重他,”霍达不同意这种说法,“市委的部署,政府向来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我们之间有争论,就象今天,但不影响感情。” 王玉印笑了,霍达的年龄比廖湘汀还要大几岁,今天谈到银沙滩旅游度假区,表面上是为他王玉印出头,其实内里却有相当大为交城鸣不平的成分。 可以这么说,开发区着手争取桃花岛核电站,霍达第一个反对。 当前,沿海城市都在大力开发海景房,作为海岸线资源大省,山海省政府也大力鼓励海景房的开发,交城的海岸线主要在城市的南部,且拥有银沙滩独一无二的海岸线资源。 王玉印有眼光,在海景房没有大热之前就拿下了银沙滩中心的地块,且还捂在手里,认为开发还不到最佳时机,可是银沙滩以西的地块,早已矗立起钢筋水泥的树林。 房地产,对经济的拉动是很大的,去年,交城的房地产开发投资占整个城镇固定投资的百分之三十多,霍达还指望着经济数字更漂亮一些,毕竟年龄摆在这里,还是有机会再往上走一走的。 “廖书记在开发区的年头也不短了吧,”王玉印好象丝毫没有受到核电站的影响,反倒劝起霍达来,“工委书记也干了一年了吧,他在开发区顶多还能干三、四年,核电站的争取,从八三年开始,都二十年了,没有个三、五年定不下来,”他舒服地倚在红木包银的沙发上,“到时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都不一定……” 霍达看看王玉印,“老弟,你在商言商,我与你不一样。”他的话很明白,这四、五年,对他可是关键时期,不能前进一步,那只能退居二线了。 看着霍达站起来要告辞,王玉印看看司机,司机马上进屋拿出两个木盒来,霍达连看也不看,“现在桃花岛核电站的关键是要拿到省发改委的小路条,云海、荣阳、昌威,也都势在必得,鹿死谁手,我们拭目以待吧。” “今天那个小伙子,喏,就是廖书记那个秘书,叫岳文的,”王玉印有这个本事,见过一面,第二面就能准确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来,“说得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不知天高地厚。”霍达阴沉着脸评价了一句。 看着霍达的车子开出别墅区,王玉印仍是谦卑地笑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简单说了几句,他挂断了电话,“明天,去沈南。”他轻轻对司机道。 ………………………………… ………………………………… 秦湾的两会,在春日最后的风雪中闭幕。 关于桃花岛核电站的争取和建设,仍是秦湾两会的热门话题,交城的代表、委员虽个别有异议,但就象大海里的泡沫,连浪花都算不上,触碰到礁石很快就碎了,融入了无边的大海。 作为一个滨海城市的主政者,那就需要有大海一样的胸怀和眺望海洋一样的长远目光。 在廖湘汀积极奔走下,两会结束后的第二个周,开发区管委与秦湾供电公司签订年度合作协议,计划年内投资4.6亿元建设32项电力基础设施工程,其中开发区管委出资1.2亿元,而其中将近一小半的电力工程,受惠的不只是开发区,毗邻开发区的交城也受益良多。 二月二,龙抬头。 作为国家级开发区,廖湘汀出席了全国开发区二十周年研讨会,国务院研究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土资源部、建设部、商务部及全国六个国家级开发区的的领导参加会议。 部委是一个层次,山海是一个层次,秦湾是一个层次,而开发区又是一个层次,在廖湘汀的硬性要求下,岳文主动结交,广撒名片,广留电话,研讨会结束以后,他成功地把部委及其它开发区与会同仁的电话都要到了手里,而且建起了一个QQ群,互通信息,互相交流。 这个举措得到了大家一致赞赏,廖湘汀也很满意。 可是,会后,廖湘汀并没有多待,马上飞回秦湾,迎接中组部主要领导到秦湾考察,开发区作为其中的考察点,是重中之重。 整个开发区提前半个月就紧锣密鼓,行动起来! 待廖湘汀回到开发区,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在两个主要考察点上,廖湘汀又带着蔡永进、岳文及组织部一行人亲自察看了一遍,听取了专门汇报。 三月二十二日,中组部主要领导乘火车抵达秦湾。 省委书记徐文贤、省长李国华,省委副书记、省委秘书长、省委组织部部长等省部级领导,市委书记罗宏民、市长郑权及市委副书记高红旗、市委组织部部长等市级领导接站并陪同考察。 当中巴车一行停在海帆工业园的门口时,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庄瑞健等人笑着走上前去…… 市委接待处、工委及管委行政处的工作人员各司其职,都忙碌起来,可是岳文发现,吴锋并没有跟随谭文正出现在现场,这样的场合,作为管委主任的谭文正不出现,本身是不正常的。 廖湘汀作为市委常委、开发区的工委书记,神采飞扬地在前面带路介绍,中组部领导一行不时提问,也停下来同工人交谈,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岳文只能在远处看着,突然,他手里廖湘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急忙拿起一看,还好,是发改委主任李志海打来的,那肯定不是接待上的事。 可是,他这一口气还没吐出来,马上就噎在了嗓子里,“廖书记,我们的核电站没有挤进全省重点工程建设的大盘子……” 李志海没有啰嗦,直接说事,火急火燎,岳文感觉电话都要冒烟了! “李主任,我是小岳,廖书记正在陪同中组部领导,有事你慢慢说。”李志海那边好象火烧屁股一样,岳文却慢悠悠地打断他,他急,如果我再急,那急与急加在一起,会出事的。 “嗯,省发改委的林荫处长刚给我打电话,说全省重点工程建设的方案已递交省政府,”李志海的语速明显比刚才慢了一些,“韩省长把桃花岛核电站从方案上划掉了。” 韩作工,山海省常务副省长,分管省发改委工作,他划掉桃花岛核电站,那也意味着前期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秦湾、开发区日思夜想的核电站又要无限期搁置下去。 岳文只觉得嗓子冒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手机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一看,却是谭文正秘书吴锋的电话,李志海的电话还停留着,他又接起吴锋的电话,“岳主任,谭主任让我跟您汇报一下,请您转告廖书记,谭主任确诊了,……肝癌!” 吴锋的声音,干涩无力,但最后两个字却象重锤一样敲在岳文心上, 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在口腔里转了几转,但只说出两个字来,“真的?” 第24章 每临大事有静气 领导最怕两长,一是检察院的检察长,二是医院的院长。 前者可以终结他的政治生命,而后者可能终结他的肉体生命,当然,前提是违法违纪和被病魔所吞噬。 两件事,对开发区来讲都是大事,两件事,对开发区来讲都是急事。 可是,如果要论紧急程度,岳文宁肯把谭文正的病提前到桃花岛核电站之前,倒不是他是开发区管委主任的缘故,而是因为,任何事情,在一个人的生命之前,都轻若鸿毛,哪怕这个人是芸芸众生,无官无职无权无势无钱,一切皆无。 他悄悄地靠上前去,可是却没有机会,中组部主要领导正在询问庄瑞健,不时满意地点点头,廖湘汀站得离领导很近,正微笑着看着他们一问一答,心无旁骛。 有一个人却注意到了岳文,谁?开发区工委秘书长蔡永进。 这个小伙子素来很精明,这样的场合,他并不往镜头前凑,而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虽然此刻,他的脸上仍是一脸微笑,但肯定有事,而且事还不小,否则不会这个时候凑上来。 果然,蔡永进听了岳文的话,也倒抽一口凉气,“现在汇报不是时候……”他也有些踌躇,“等领导离开开发区?”他好似在岳文商量,但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说法,“我们还是见缝插针地汇报吧。” 说实话,谭文正的病情已经定论,下面就是化疗,廖湘汀不是医生,但核电站却要他马上拍板,紧急应对。 按照接待方案的要求,中组部领导下午离开开发区,而廖湘汀要全程陪同,那也只能见缝插针地汇报了。 不过,很快,蔡永进就找到了机会,趁着领导正同一名工人交谈,徐文贤、李国华、罗宏民都围在旁边,蔡永进凑到廖湘汀身边,刚说了了句“廖书记,……”,徐文贤就把廖湘汀又喊了过去。 自此,到视察完海帆工业园,蔡永进再也没有机会把廖湘汀喊到一边。 领导们兴致很高,从海帆工业园出来上了中巴车,岳文早早等候在车前,本想利用乘车的机会跟廖湘汀汇报,可是廖湘汀直接上了中巴车,只是看了看他。 蔡永进只能乘坐后面的中巴,他低声道,“刚才把手机给廖书记就好了。” 岳文有些苦笑道,“这时候,打电话他也不会接,发信息,他也不会看。” 蔡永进想想也是,“等会吃饭的时候说吧。” 车队慢慢在平州宾馆停了下来,仍然是廖湘汀在前面引路,一行领导朝宾馆里面走去。 终于,趁着领导们去洗手间的功夫,岳文逮到了机会。 在场有太多的领导在互相寒暄,低声交谈,廖湘汀也在跟省委秘书长聊着什么,此时把他拉到一边,显然是不合适的。 “廖书记,”趁着他们谈话稍歇,岳文马上走上前去,“您有电话。” 作为市委常委、工委书记,一上午没有电话才不正常呢,众领导都没有起疑,廖湘汀也笑着把电话接了过来。 可是,他拿到手里一看,却是一条信息,他慢慢看完,脸上的笑容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他刚想说什么,大领导就出来了。 廖湘汀赶紧迎了上去,却转身看看岳文。 有太多的领导在场,又是这样一个场合,千万不能表现出慌张来,作为廖湘汀的秘书,他的一点不恰当的举动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是蒋胜挂在自己书房里的一句话,岳文也时常记得。 “汇报了吗?”蔡永进悄悄走过来。 “汇报了。”岳文道,“我通知蒋主任、发改委的李主任过来等着吧。” 蔡永进略一考虑,“本来谭主任不病的话,这个时候他出面最合适,现在恐怕得蒋主任亲自去沈南了。” 电话,岳文并没有直接打给蒋胜,而是通知了蒋胜的秘书,只说让蒋胜到平州宾馆来,其它的事一句话没有多说。 工作人员的饭桌上,岳文只吃了一个肉包子,又拿了一个,就守候在大领导们所在包间的门口,刚才廖湘汀并没有作指示,他知道,恐怕他会趁着吃饭的空当出来一趟。 廖湘汀果然出来了,看到守候在包间门口的岳文,禁不住眼前一亮。 “通知蒋胜、李志海马上过来。” “已经来了,就在隔壁。”岳文马上回答道。 “来了?”廖湘汀有些迷惑,可是马上反应过来,“你打电话通知了?好,等会儿首长休息,我们开个短会,商量一下。” ………………………………… 午餐过后,趁着首长休息的时候,省委书记徐文贤却把廖湘汀和庄瑞健叫了过去。 徐文贤对秦湾开发区的发展很满意,对海帆集团的发展也很满意,话里话外全是鼓励的话语。 廖湘汀却不能跟徐文贤再次汇报桃花岛核电站的事儿,一是这样不符合程序,二是这个氛围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等徐文贤谈完话,廖湘汀这才赶紧找到秦湾的两位主要领导汇报,罗宏民和郑权马上都意识到这里面的严重性,常务副省长审阅后的稿子,就等上省长办公会和省委常委会了,除非在省长办公会上再改过来,但这样难度太大了,而要改过,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省长李国华拍板。 可是韩作工定下的事,省长李国华也要考虑,况且,韩作工把秦湾划掉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他的理由就是,秦湾为作享誉世界的旅游大市,不必把核电站建在秦湾,建在荣阳,一样可以保证秦湾的电力供应。 荣阳有三个厂址,更有竞争力。 昌威呢,离省会沈南近一些,可以确保省城的电力供应。 因此,他倾向于在荣阳和昌威之间作出选择,至于云海,可有可无。 “尽力争取吧,”事已至此,罗宏民的话就没说得太满,“国华省长那里,我也会再汇报。” “你们也不能闲着,毕竟还没上会,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去争取。”郑权道,“项目,都是争回来的!” …………………………………… 六楼小会议室。 “这样,兵分两路,罗书记、郑市长肯定会跟文贤书记和国华省长汇报,”廖湘汀的脸上有焦虑之色,他看看蔡永进,“秘书长不能走,文正又查出病来,这样,老蒋,你跟志海去沈南,嗯,估计中组部领导走后,省里就会开会讨论核电站的事,全国上下都在行动,山海省也不能耽搁。” 岳文感觉蒋胜的黑脸更黑了,这趟差使,廖湘汀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责任重大。 “一定要争分夺秒,老蒋,志海,你们现在就出发,我就一个要求,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挤也得挤进今年发改委的大盘子。……我忙完这里的事情,我也去沈南,”廖湘汀突然看看岳文,“小岳现在也去,这两天,让晓书先跟着我。”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岳文突然想起《出师表》上的话来,听到廖湘汀说到自己,忙点头答应。 “永进,你代表我先去看看文正,等忙完核电的事,常委们一块都去看看。” “谭主任跑省里最合适,可是偏偏又查出癌症……”李志海笑道。 廖湘汀却打断他,“相比事业,我倒认为,家庭更重要,亲人更重要,因为父母就你一个儿子,孩子就你一个父亲,孙静就文正一个丈夫,事业,还有更多的人去管、去忙,可是人没有了,什么也都没有了……”他长喘一口气,“除非是战争或非你不可的事儿,那么还是以人为主,以家庭为主,如果一个人舍弃家庭放弃健康去忙事业,我不赞同……” 廖湘汀的语气很沉痛,每个人心头都感觉很压抑,蒋胜和李志海的饭都是吃到一半被叫了过来,几人一商量,从宾馆带了几个盒饭,直接驱车直奔沈南。 第25章 心里拔凉拔凉的 人生总有起落,精神终可传承。 十年后,岳文最喜欢吃一种水果,这种水果确实甜,但岳文要品的是种水果的老人那种不信邪、不服气的傲劲,那种越挫越勇、屡败屡战的豪迈,那种从生命里、从骨子里迸发出的韧性。 他相信,这种韧性自己身上也有,开发区许多干部身上也有,他也相信,只要这种韧性不灭,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他都能克服。 另一个伟人给这种韧性下的定义更是举国皆知,那就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沈南的初春,已经很暖和了,这里比秦湾的温度要高五、六度左右。 当他们到达时,天已经擦黑了,可是众人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暖意,前路的艰难仍摆在大家面前,蒋胜的脸也黑得很厉害,借用那个演小品后来得了金马奖影帝的老乡一句话,“心里拔凉拔凉的。” 蒋胜脸虽黑,可并不象李志海那样着急,他睡了一会儿,直到车子快进沈南时才醒过来。 可是,一醒过来,他就与李志海开始商量,看来他也没睡着,不过是借着睡觉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开发区的人都说他走好运,管委副主任干了一年就接任常务副主任,这,是对他这个新常务的第一次大考,尤其是谭文正患病的情况下。 蒋胜与李志海商量着,岳文坐在商务仓的副驾驶位上,,没有人征求他的意见,虽说他现在是督查处的副主任,但也只是一个副科级干部,他又曾是蒋胜的下属,在副厅级的蒋胜面前和老牌正处级的李志海面前,还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他聚精会神听着后面两人商量,服务蒋胜的管委办副主任不时插句嘴,而此时,手机,却不合时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闪亮,“宝宝”两个字在屏幕上快速地抖动着,就象他本人一样,笑起来身体也是不住地抖动。 “文哥,晚上一块吃饭吧,”宝宝很精明,知道他事多,打电话从不啰嗦,都是直接说事,“今天工地上有人闹事,派出所出警,我们请请蒋警花……哎呦,这名字是文哥起的,你晚上跟他算账……” 看样子,是在蒋晓云的办公室。 静静的车厢里,突然没了声响,宝宝声音太大,车厢里又太静,大家肯定都听到了。 岳文尴尬地稍稍扭头看看后面,几个人都在看着他,不过,蒋胜马上又说起话来。 “我在外面,不方便……”岳文捂着话筒低声道,“是我……”听筒里传来了蒋晓云的声音。 从刑警队来到派了所干指导员,整天面对的是村民、商贩,无形中蒋晓云的声音大了不少,但话语却依然不多,“宝宝、曹雷都在我这儿,晚上想一块吃饭,我还叫了刘媛媛……” 自从去年唱歌,宝宝就看中了公安局法制科的刘媛媛,岳文也给蒋晓云说过,让她帮忙创造一些机会,可是机会来了,他却不在现场,只能宝宝自己一人把握了。 蒋胜虽然在跟李志海商量着,可是不时看看打电话的岳文,当蒋晓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时,他又是一愣。 “我在沈南呢,跟蒋主任在一块。”岳文看也不看后面,索性把蒋胜抬了出来,果然,蒋晓云也是一愣,但官家子女就这点好处,从小耳濡目染,在这上面情商很高,蒋晓云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好吧,等你回来,给你接风。” 岳文放下手机,装模作样地看着前面,后面依然传来蒋胜的谈话声。 李志海看看蒋胜,又看看岳文,心里暗笑。 外面都在传,去年八月十五,蒋胜家姑娘都没在家里过节,专门去陪男朋友,还带着男朋友到公安局的基地去打靶,这上杆子不是买卖,不过,女追男隔层纸,也别说,工高官的秘书娶管委常务副主任的闺女,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他心里暗笑起一,这小伙子听说从芙蓉街道开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把蒋胜老婆当鬼给踢了两脚,这要是将来成为一家人,那将来怎么处?…… 他闲吃萝卜淡操心地看看蒋胜的黑脸,蒋胜却盯了他一下,他就象被蚊子咬了一下,摩挲起自己的脸来。 “岳文,”别的领导都亲热地称呼他为小岳,惟独蒋胜直呼其名,虽然有时也能赏他一个笑脸,“你有什么想法?” 廖湘汀让自己过来,是让自己来学习还是象公安局行动时那样起联络作用,廖湘汀没有明说。 但现在桃花岛核电站摆明已经无望,他不想掺和,他自忖这是聪明人的做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 “我没有什么想法,领导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他滑头地说道。 蒋胜眉头一皱,马上想起他刚来报到时象个小跑堂给大家端茶倒水的样子,他脸一黑,“廖书记叫你过来,是看中你的冲劲,不是让你当看客的。”那意思就是挤不进去,你一样有责任! 我有嘛责任?我有嘛责任? 岳文在左眉一挑,你当我是刚进机关的菜鸟啊,你一吓唬我就跟着你飞起来了,“领导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给领导跑跑腿,打打杂,搞好后勤服务。”他主动把自己的工作范围给框定了。 蒋胜也听出了他话里面的意思,这小伙子虽然滑头,但是个精明人,也算能干事、会干事、敢干事的人,他现在都一个劲地往后躲,看来,这核电站的争取希望真是不大了! 但岳文是廖湘汀的秘书,廖湘汀也是个护犊子的人,他对这个岳文培养重用的心思,整个工委大院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也就打消了训他的念头。 进了市区,天空中淅淅沥沥飘起雨来,沈南的路也更堵了,前方的车灯被雨水映得色彩斑斓,汇成闪亮一片的灯海,那傍晚的雨丝被车灯的亮光也映成密密的斜线。 车堵着,心里却不能堵。 岳文看着前方的灯海,暗暗合计着。 去省政府,那肯定不行,门都不会让你进。 去找周长缨主任,不一定能见着,嗯,不是不一定,估计是肯定见不着。 周长缨这个发改委主任是正厅,这个正厅的含金量那实在是太高,与高官差不多,蒋胜虽是副厅级,也是一个开发区的副职,人家不见也在情理之中。 那找发改委的副主任,这个蒋胜倒是刚才提过,李志海就能牵线,不过,在常务高官拍板后,这个副主任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了。 “喂,您好,衣主任,”李志海的脸上笑开了花,“我是秦湾开发区的老李,……对对,就是桃花岛核电站的事,还得拜托您,……已经定下了,我知道已经定稿了,这不……” 电话里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李志海的脸上顿时沮丧起来,“韩首席定稿,改不了了,明天上午就上省发改委的主任办公会,等李国华首席从秦湾回来就直接上省府首席办公会。” 车厢里一阵静寂,难言的静寂,“要不要跟廖书记汇报一下?”李志海看看岳文。 “先不用汇报,还是得找周主任,”蒋胜脸更黑了“找其他人用处都不大。我们去找周主任,无论如何要见到周主任,”蒋胜看看李志海,“你联系一下发改委的办公室主任,看怎么能见到周主任,这个时间,等我们到发改委,差不多也下班了。” 岳文突然道,“李主任,能源交通处的林处长怎么说?” “电话就是林处打的,通知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李志海正在查找电话,语气里却是有些不屑,“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办法吧。” 电话打通了,可是,发改委办公室主任却没有答应李志海,等车子慢慢驶进北大街时,岳文眼前一亮,那间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 第26章 开发区还有机会吗? 临近下班,大楼里三三两两全是省发改委的人,看到几个陌生面孔,谁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毕竟,这样的场景在这个权力部门来说,太普通了,无论是早上还是傍晚,无论是节假日还是平常日。 兵分两路,却不能越过处长这一级,李志海去了发改委办公室,而蒋胜与岳文直接乘电梯来到能源交通处。 林荫果然还没走,当看到岳文时,又看看站在面前的蒋胜,她早已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她也知道,电话打过之后,无论是秦湾还是云海都会来人。 “林处,”简单的寒暄之后,蒋胜笑着开了口,“桃花岛核电站还得请您多关照,全区上下、全市上下都很关注,我们企盼了三十年,您是平州的儿媳妇,这个节骨眼上,还得再帮帮家乡人。” 林荫笑着看看他,并没有打断他,当蒋胜满怀希望地看着她时,她才说道,“蒋主任,我刚从蒙邑回来,他们把稿子给我送过来,我接着就给李主任打电话了,”她又看看岳文,才继续道,“稿子已经定稿了,韩省长已经圈阅,周主任也已经签字,明天上午九点半,召开主任办公会,就要通过了。” 她说得很委婉,虽然通篇没有“不行”或者“不能”二字,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达到了。 蒋胜道,“那开发区还有机会吗?我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请林处长给我们指条路。” “路,真没有,”林荫仍很礼貌,“如果有办法,我也会替平州考虑,可是真不是我这个级别能够左右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蒋胜也明白她的意思,见蒋胜仍是心有不甘,林**,“你们来得还是晚了一步,”一听这话,蒋胜与岳文马上竖起了耳朵,“云海市委书记年廷江和市长齐鲁辽今天下午就到了。” 岳文一听,不用说,西霞口市委书记和市长肯定也来了。 蒋胜一听有些着急,他还没问,林荫就笑道,“都去找周主任去了。” 现在四个地市,荣阳与昌威都已入围,秦湾与云海却都没有拿到入场券,这无形之中,变成了秦湾与云海在争,而时间只有十几个小时,如果在这十几个小时内,云海做工作上了省重点建设工程的名单,那么开发区的核电项目还要再等个十年八年是完全有可能的,而蒋胜真要无脸回开发区了。 “周主任不在,”看着蒋胜询问的目光,林荫笑道,“他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能去哪里? 蒋胜暗自在心里琢磨开了,“那,林处,我们也不打扰了,耽误您下班了。” 林荫笑笑,“您客气了,我一般晚半个小时才下班的。” 蒋胜与岳文走了出来,还没走到电梯就碰到气喘吁吁的李志海,“蒋主任,云海的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来了,他们找周主任,周主任不在家,又找分管的修主任,现在听说去省政府了。” 蒋胜皱着眉头,“走,出去说。” 事情显然对秦湾很不利,材料已经定稿,就等明天发改委主任办公会通过后报省长办公会通过,这危急关头,云海的市委书记与市长不仅提前来了,而且把工作也做在了前面,当然,作为一个地级市的两位主要领导,他们能直接面见韩作工,而蒋胜却不行。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蒋胜心里也没有底了。 “我们也去找一下修主任吧。”进了电梯,李志海提议道,“林处毕竟刚出差回来,不了解具体情况。” “还需要了解什么具体情况,”蒋胜马上怼了回去,“这个时候,了解情况有用吗?”他看看岳文,“现在当务之急,一是看罗书记跟郑市长向省里主要领导汇报得怎么样,二是我们在这里不能闲着,得想办法。” “省长还是支持我们的……”李志海笑道。 “省长哪句话说过支持我们,”蒋胜不满意了,“你听见了?……省长只是在两会的时候说,我们开发区的工作走在了前面,说过支持我们了吗?” 李志海见蒋胜发火,只能讪讪道,“我理解有错误。” “韩省长我们见不着,那我们就把工作重心放在周主任身上,志海,你全力以赴,调动这些年在省里的关系,弄明白周主任晚上去哪里,我们直接过去汇报,”出了电梯,大厅里已经看不见几个省发改委的干部,蒋胜叹口气,“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去他家门口等着,小岳跟着廖书记去过,你也知道门,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李志海正色道,“刚才办公室的刘主任死活不说,估计也是知道我们会来做工作,我再联系其他人,看有能不能知道周主任在哪儿。” 几个人走到外面的的廊檐下,这春雨仍没有停歇的意思,“小岳,你联系一下廖书记,看罗书记跟郑市长汇报上了没有。” 岳文赶忙掏出电话来,电话却是王晓书接的,王晓书刚说了一句,廖湘汀就把电话接了过去,“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岳文赶紧把电话递给了蒋胜,蒋胜三言两语汇报了这里的处境,却不好直接问廖湘汀那边的情况,廖湘汀却说道,“罗书记跟郑市长汇报上了,”他似乎很落寞,“徐书记没有明确表态,国华省长说研究完后再定。” 岳文看着蒋胜半天不说话,知道事情不妙,这态度很微妙其实也是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对秦湾来讲,不是什么好事。 “别管这边,你们那里该怎么争取就怎么争取,不是明天九点半开会吗?只要会没开完,我们还有机会,”廖湘汀打气道,“只要没上省委常委会,我们就还有机会。”廖湘汀到底是廖湘汀,一席话马上压住了阵脚,“今晚中组部领导离开后我就去沈南……” 蒋胜放下电话,顿时精神一振,“廖书记说了,不管多晚,他今天晚上就来沈南,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争取找到周主任,当面汇报。”他看看李志海,李志海的表情却很无奈。 “如果实在找不到周主任,那只能到周主任家去等。”蒋胜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唉,韩省长和罗书记……”李志海小声嘟囔着。 蒋胜却马上打断了他,“不该说的话就别说,现在说这个,有用吗?” 李志海看看他,看看周围,不再言语。 官员与领导,在外人看来,似乎是风光无限,似乎整日都被鲜花与掌声包围,不可否认,确实有这样一些干部,很务虚。 但,总也有一些干部,远远不是这样,他们在面对一个地方的发展时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在面对政策、资金、项目时的不折不挠与锲而不舍,中间那种无奈、心酸、不甘甚至委屈,是槛外人永远无法想象的到的。 雨越发大了,沈南的春雨别有一番韵味,雨丝如织,却轻绵柔和,虽然风寒依旧,却给人一种切切实实的春天来了的感觉。 “蒋主任,林处没有车,我去送送她。”林荫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婷婷娉娉,更有韵味,岳文赶紧跟蒋胜汇报道。 蒋胜看看岳文,他也看到了林荫,“你坐我的车吧,我们坐商务仓。” 第27章 第二梯队与第三梯队 “小岳,怎么没看到廖书记与谭主任啊?”林荫坐在后排,一种淡淡的香气就弥漫了整个车厢,让人不由自主陷入包围,连蒋胜的司机好象也文雅起来。 刚才,林荫客气了几句,就坐上了岳文的车。她还没有学车,自然也没有买车,可是,外面下着雨,这种雨天,有辆车接送总比打车要强。 “谭主任,肝癌。”岳文轻轻道。 林荫有些意外,“肝癌?他才四十多吧?唉,挺实在的一个人,喝起酒来太实在。” 这年头,恐怕“实在”二字,就是对一个人人品最大的褒扬吧。 可是,岳文还记得辛河发大水那一幕,虽然他也为一个人的生命感到惋惜,他也绝对不会幸灾乐祸,但对谭文正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他心里是有距离的。 车厢里出现了难得的沉默。 “廖书记也走不开,”岳文马上打破了沉默,“中组部的领导在秦湾调研。” 上级领导对一个地方调研的新闻一般都是两天以后才在新闻媒体上发布,林荫又不关心这个,自然不知道。 “小岳,这趟你怎么跟着过来了?”林荫虽然不关心大领导,但似乎很在意他这个小领导。 岳文明白,这个时候,跑来的应是李志海,自己作为廖湘汀的秘书,廖湘汀没有来却把自己派来,本身就不合乎常理。 “我是过来搞好服务的,”岳文本想开几句玩笑,可是自忖跟林荫还没有熟到开玩笑的程度,况且她是省发改委的处长,一转念间,他的话就变得很正式,“林处,我们的桃花岛核电站今年还有机会吗?” “刚才你们蒋主任也问过我,”林荫笑了,说话却不象对蒋胜那样官方化,“今年可能真不成了,韩省长改过了,他定稿后还没有再改回来的先例,……往后不好说。” 如果山海省在今年或者明年的争夺中脱颖而出,那一个省几年内再建造一座核电站的希望很渺茫,而如果山海省不能出线的话,那么将来秦湾也很难有机会代替现在文件上的两个地市——荣阳与昌威,去展开全国性的争夺。 “林处,那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哪怕有一点办法,”岳文突然想起了临行前廖湘汀郑重的神情,风萧萧兮易水寒,此时想起来竟有些悲壮,他无暇顾及林荫的容貌,很专注地盯着她。 林荫心里的琴弦象被拨动了一样,但脸上仍然很平静,“上午,处里同时给你们与云海打的电话,云海的动作很快,下午就来了,并且是市委书记、市长一起过来,……你们的动作太慢了。” 林荫说得委婉,但岳文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是做通工作增补一个地市的话,那也只能是云海。 当前,争取核电建设的地市已经分为三个梯队,荣阳和昌威无疑是第一梯队,而云海行动早,有望递补进名单,那就是第二梯队,秦湾,无疑站在第三梯队了。 “上次,于润儿生病,我提醒过你们,”林荫突然又说道,“桃花岛离度假区太近,你们的金沙滩和交城的银沙滩全国都有名,‘吃游秦云荣,行住金银滩’嘛,省里,对旅游业,也很支持。” 她说得很含蓄,待岳文还要再问,车子已经到了学校,林荫推门下车去接于润儿去了。 蒋胜的车里有伞,岳文赶紧打着伞跟了过去,冷冷的雨水飘过他的脸上,他却慢慢品出林荫话里的滋味来。 于润儿出来了,穿着小鞋子,却净往校园里水泥地上的水洼处踩,林荫在后面追赶着,岳文也在后面追赶着,他把伞举在母女俩的头顶,任凭自己被雨水淋湿。 “叔叔,”上了车,于润儿显得很开心,“你又来沈南开会吗?” “看,不让你到处乱跑,你就是不听,叔叔为给你打伞,身上都湿透了,”林荫责备道,“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于润儿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就象东瀛漫画里的大眼睛小女孩,“我最喜欢下雨了,妈妈,我就是下雨时生的。” “是吗?”岳文也喜欢下雨,大学时尤其喜欢,下雨时全宿舍的人租一套黄易的小说,雨声风声读书声,声声入耳,那大学生活过得,真是惬意,哪象现在下着雨还要出来求爷爷告奶奶地跑项目,“是吗,叔叔也喜欢下雨,这样,晚上叔叔请你吃饭好吗?” 于润儿看看林荫,忽闪着眼睛笑道,“我听我妈妈的。” 林荫看看岳文,“小岳,上次麻烦你就很不好意思了,润儿晚上还有作业,就不麻烦你了。” 于润儿看看岳文,偷偷撇撇嘴,耸耸肩,那意思,林荫说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听话。 车子慢慢驶进山大校区,粗大的白杨已经吐出新绿,此时嫩绿一片,全都氤氲在迷蒙的烟雨中,昏黄的路灯下,却不乏对对情侣走过,紧紧偎依,互相温暖着对方的心房。 “小雨过后,洗缨湖也很好看的,空气也好,每天早上晨练的人可不少呢,”林荫笑道,“许多领导,早上都围着洗缨湖晨练!” “噢,”岳文反应很快,许多领导,是不是……,可是林荫却没有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带着于润儿下了车,“清河老豆腐也不错。” 林荫笑着看看下车的岳文,挥挥嫣然一笑,消失在门洞里。 “清河老豆腐?”岳文嘟囔着上了车。 “岳主任,你不知道啊,”司机都是人精,信息来源也很广,蒋晓云与岳文的佚事自然也传进了他的耳朵,所以,不论岳文现在是廖湘汀的秘书还是将来是蒋家的女婿,他都得努力巴结,“这个摊子有些年头了,老沈南人都知道,夫妻摊,专卖豆腐脑,酱油和芝麻酱都是自制的,老头那葱油饼配上豆腐脑简直是绝配……” “真有那么好吃?”岳文自言自语道。 “好吃,蒋主任也爱吃,”司机看看岳文,“明天我们一起去……” 司机很健谈,也很能侃,从老豆腐说到发改委,从李志海说到周长缨,说得岳文暂时放下桃花岛核电站,听起这些官场上的人文掌故来。 “周主任是老资格了,听说,前年就传要到省政府任副省长,李国华省长很赏识他……” …………………………………… …………………………………… 当两人随便吃了点饭到了省委家属院时,他们才知道,蒋胜与李志海两人没有吃饭。 不是没有买饭,也不是周围没有饭店,是实在吃不下。 一下午的时间,蒋胜哑了嗓子,李志海嘴上起了燎泡。 可是这一行人坐在车里等到九点多,挂着云海车牌的两辆车就开了过来,灯熄灭了,也静悄悄地停在了黑暗当中。 “云海的车?”李志海看看蒋胜,蒋胜却不言语,如果云海市委书记年廷江和市长齐鲁辽亲自过来,他们就是见到周长缨,胜算也不大。 “怎么办?”李志海问道。 “等吧,走一步看一步。”蒋胜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可是,周长缨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等他的车子刚刚停稳,云海的车与秦湾的车同时拉开了车门。 第28章 这个恶人我来当 “老兄,你让我们好找啊!” 年廷江与齐鲁辽双双下车,他们也看到了从商务仓上走下来的蒋胜、李志海、岳文等人,岳文也看到了年廷江身后的西霞口市高官与市长,可是,在周长缨面前,他们都是小人物,只能站在大人物的身后,谦卑地笑着。 周长缨明显有些愣,作为一方大员,他与年廷江与齐鲁辽很熟,却不不认识蒋胜,但借着灯光看看车牌,他马上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秦湾的干部了。 蒋胜马上自我介绍道,“周主任,你好,我是秦湾开发区管委蒋胜。” 周长缨伸出手来先后与年廷江、齐鲁辽、蒋胜握了握,他也看到了后面的岳文,再看,却没有廖湘汀的踪影,这才想起今天是中组部领导到秦湾调研的日子。 “我还以为你老兄废寝忘食地谋划工作,”头发灰黑的年廷江笑道,“家都不回了呢。” 话虽然是玩笑话,但里面多少带着点气了,周长缨马上反客为主,笑道,“有家不回我成什么了?国家发改委一位老领导过来了,我去陪了一下,你们在这站着干什么,到家里坐,……老年,廷江,上午不是说的挺好吗?”这大晚上等到十点,他心知肚明两市所为何事,“你们大老远跑过来,呵呵,省政府那边定了的事,我也没办法。” 他口里的省政府就是指韩作工首席了,年廷江马上说道,“嫂子现在都睡了吧,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去找过韩首席了,韩首席说还得你这个大主任拍板。”这是一个小老头,话虽然说得诙谐,但身上官威很重。 他与周长缨一来一去,蒋胜根本插不上嘴。 岳文站在蒋胜后面,默默地看着,看来,这省里与地方一样,谁也不愿得罪人。 周长缨扶扶宽大的眼镜,“这事不用我多说,原来的稿子你们肯定也都看到过,原本秦湾与云海都是排在前面的。” 这就是两个思路了,省发改委的意思是要在经济发达的两个地市发展核电,而韩首席的意思是要确保沈南的电力供应。 年廷江还想再争取,齐鲁辽说道,“我们云海的厂址不差于其荣阳与昌威……” 蒋胜马上笑道,“秦湾也是副省级城市,我们还是全省惟一的国家级开发区……” 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谁都在说自己的优势,谁都不肯放弃,都在做最后的努力。 周长缨笑道,“这事,明天只是在主任办公会上走个程序,就要再报韩首席,国华首席回来后,马上要开首席办公会研究,……老年,”他又看看齐鲁辽和蒋胜,“领导有领导的思路。” 齐鲁辽还要说什么,年廷江打断他,他看也不看蒋胜,“老兄,这些年你对云海很关照,我就问一句话,这事还有多大的希望?” 齐鲁辽、西霞口市高官、市长包括云海一众干部都期待地看着周长缨。 “看首席办公会和常委会的研究结果吧,但上会之前,我们只能按照办公厅的要求先把稿子改过来,”周长缨看看年廷江,“别在下面坐着说了,上去坐会儿吧。” “不了,你跑了一天了,也累了,早早休息吧。”年廷江很干脆,也很大气,他伸出手来,与周长缨寒暄两句,就上了车。 云海的干部来的得快,走得也快,但自始至终,年廷江都没与蒋胜说一名话。 年廷江知道,蒋胜在这里等下去也无用,他一个地级市的市高官,对方一个副厅级,就是他等到天明,周长缨也不会给他开口子的。 他也明白周长缨话里的意思,最后定夺的是徐文贤与李国华,但他们二人都在秦湾,他也只能等两位领导回到沈南再作打算。 看着云海的干部离去,蒋胜看看周长缨,周长缨道,“事情就这样了,我个人是很看好秦湾的,这也没有办法,等下一批吧。” 蒋胜等人也知道没有希望了,他们目送看着周长缨进楼,这才怏怏地上车。 “廖书记还过来吗?”蒋胜的情绪很是低落,隐隐还间杂着几分愤怒。 “过来。”岳文回答得很简洁,“已经在路上了。” 蒋胜看看手表,这个时间从平州出发,如果小武走夜路开得慢的话,怕是要凌晨四、五点才能到,“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李志海也很沮丧,“云海的市高官和市长都来了,周主任都没松口,看来,是真没有希望了。” 要想找到一个理由,在周长缨这里眷顾一下秦湾,蒋胜却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但他还是打起精神道,“廖书记不是说过吗,首席办公会还没开,省委常委会还没开,我们就还有机会,关键是要做通大领导的工作!” 大领导? 西霞口市高官与市长在西霞口就是大领导了,可是到了沈南仍是说不上话,就是云海市高官与市长到了京城,恐怕也是说不上话吧。 “你笑什么?”蒋胜却敏锐地把握到岳文的不一样,“你,还有什么想法?” “嗯,有点想法。”岳文回过头来。 蒋胜与李志海对视一眼,惑地看看他,说,“是林处那里有什么消息?” “林处没有消息。” 蒋胜与李志海马上泄了气。 “蒋主任,我估计,现在云海的领导一心想找到徐书记与李首席,他们可能也知道,两位领导现在在秦湾,估计也会产生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却不知道,领导也没有答应我们秦湾。” “你的意思是?”蒋胜皱眉问道。 “我认为还是要找周主任,但关键是,要一个合适的人来找。” “什么合适的人?云海市高官和市长合不合适?”蒋胜没好好气地说道,“再说,明天就要上会了,怎么找,到哪里找,谁去找?” “他去找最合适。”岳文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蒋胜一下瞪大了眼睛,又看看李志海,自言自语道,“这样好吗?” 李志海看看跟随蒋胜的管委副主任,“能行吗?怕是不行吧?就是我们说了,不是让人家家里人骂吗?” “廖书记来我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岳文道,“但他来,还有可能一搏。”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连司机的车速也减了下来,最后,大家都看着蒋胜,蒋胜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打电话试试吧。这是……廖书记的意思吗?”他看看岳文,仿佛要把岳文当作一块铁给打了。 “不是,是我个人的想法,您也别让我请示廖书记,他不会同意的。”岳文忙道,“如果还有一丝机会的话,我们只能先斩后奏。” 蒋胜看看李志海,伸手拿过杯子,干渴的嗓子马上好了很多,“好,那我打这个电话,这个恶人,我来当!” 第29章 洗缨湖畔 薄雾冥冥中,一辆车子慢慢行驶在洗缨湖畔。 周围不时走过晨练的人群,大都会朝车子看一眼,因为这个时间,这辆外地牌子的车很是扎眼。 岳文下意识地看看手表,还不到早上六点钟。 他又回过头看看,廖湘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外面的的湖光山色,车厢里一时没有人说话。 商务仓慢慢在洗缨湖畔停下,车门慢慢打开了,浓浓的春意马上扑面而来。 洗缨湖的水很清澈,湖边成排的柳树,嫩嫩的柳芽已经覆盖了枝头,远远望去,就像浅绿色的雾,在橙红的阳光映射下,泛着碧绿的的光。 青波、红光、绿柳,蓝天,岳文长吸一口气,这么美好的清晨,希望不要辜负了它,但愿,但愿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他又看看手表,又不安地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盯着外面的水面,不紧不慢地与蒋胜搭话。 “廖书记,我打个电话问问吧。”岳文小心翼翼道。 廖湘汀看他一眼却不置可否。 蒋胜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打这个电话。 晨练的人不时从车旁走过,有的拿着剑,有的拿着棍,更多的人却是缓缓慢跑或快步行走,岳文眼尖,就在一群晨走的人群当中,他发现了那个他们等待的身影。 “来了,来了。”岳文轻轻道。 廖湘汀与蒋胜也看到了远远地走过的人来,虽然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衣,但那标志性的宽大眼镜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 “周主任,早上好。”廖湘汀马上下车,蒋胜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拦住了晨跑的周长缨。 周长缨后面的小伙子马上挡在了前面,周长缨也很惊讶,他没有理会小伙子,走上前,“湘汀,你这是……?”昨晚十点多还没见到廖湘汀,很明显,廖湘汀是连夜从秦湾起赶过来的。 “刚到,”廖湘汀笑道,“陪周主任一块跑跑步。” “呵呵,就为了跑步?”周长缨笑道,上下一打量西装革履的廖湘汀,“那就走吧,前面有家老豆腐不错,我请客。” 三个领导朝前面走去,岳文与发改委的小伙子追随在三人身后,岳文打量了省发改委小伙子几眼,主动交谈起来,“早上这个时候,能陪周主任跑步,不简单”…… 与人说话,第一句话一定要搔到痒处,果然,小伙子笑道,“本职工作罢了,没什么不简单。”但他的脸出卖了他,他笑得很开心,也很自豪。 几个人慢慢步行往前走,一身西装的廖湘汀与身着运动装的周长缨形成鲜明对比,但两人的话却都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 简单寒暄进入正题后,周长缨的话却与昨晚差不多,虽然他没有问起徐文贤与李国华的态度,但岳文猜测到,周长缨已是看明白目前的形势,廖湘汀星夜驱车几百公里来到沈南,如果徐文贤或者李国华其中一人松口,他也不会这样着急。 既然省里两位主要领导的态度是这样,况且昨晚又有年廷江与齐鲁辽失望而归的先例,周长缨虽然说得委婉,但对桃花岛核电站一直不松口。 岳文不时看着手表,又不时回头看看,却始终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昨晚他自己说要过来,可是怎么现在还不到? 当然,他也可能不过来,而且理由正当,任何人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都会理解。 可是,他刚转过头来,后面的区发改委主任李志海就接起电话…… “一个正厅级的区委书记,凌晨赶到沈南,都象你们这么干工作,还有什么事干不成?”跟随着周长缨的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看看前面的廖湘汀,感叹道。 “我们……”岳文刚要回答,身边马上走过一个人来,大步流星,稳健前行,岳文的心马上急速跳动起来,他说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岳文突然觉着鼻子陡然一酸,他马上将头扭向了一边。 “周主任,早上好。”秦湾开发区管委主任谭文正出现在了周长缨一侧,一夜间,他竟长出了不少白头发,但精神仍然很足,他笑着向周长缨伸出手来。 “文正?”周长缨蓦地转过身来,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谭文正,神情已不能用惊讶来形容,是震惊!!! “你,你怎么也来了?” 廖湘汀也在看着谭文正,笑容却早收敛。 “昨晚我们家蒋主任给我打电话,说是桃花岛核电站遇到点麻烦,廖书记说不用我过来了,我在家里实在坐不住,就赶过来了。” 周长缨站住了,不走了,感慨了,“工作是干不完的,还是身体要紧,还得抓紧时间到京城去,到301去看看……” 301? 中国人都知道,地方的人去京城那个医院看病,那看的可都是在地方看不了的大病、重病。 发改委的年轻人疑惑地看看岳文,岳文勉强笑笑,没有答话。 “我这两天就去,”谭文正笑道,“回头把家里的工作一安排,后天就走……” 谭文正说得很坦然,好似此事与他无关,在说着别人家里的事。 “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周长缨又问道。 “没什么感觉,去年体检在肝上发现了一个结节,我也没当回事儿,今年体检时这不查出是个肿瘤,嗯,九公分大……” 发改委年轻干部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看看岳文,脸上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震惊! 九公分大的肿瘤! 许多人听到这几个字,精神就会崩溃,但眼前的这个管委主任,还是若无其事地站在省发改委主任面前,还在为核电站作着最后的努力。 怎可能会若无其事? 那只不过是强自压制自己的情绪罢了,就是岳文这个局外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岳文示意发改委这位年轻人与领导们拉开距离,前面几个领导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谈论的话题仍是核电站——桃花岛核电站。 沿湖走了半圈,核电站终于还是不敌眼的老豆腐,几位领导在那家全城闻名的老豆腐摊前坐了下来。 “湘汀,文正,你们什么也不用说了,”周长缨看看坐在眼前正一脸期盼地盯着他的两个正厅级领导,“我就大胆作一回主,今天上午,桃花岛核电站一定会现在发改委上报省政府的重点建设工程名单里!这一点,你们放心!” ………………………………… ………………………………… “终于涉险过关了。”看着周长缨乘车离去,蒋胜感叹道,他看看廖湘汀与谭文正,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这还没出省,战争就打得这样激烈,如果不是谭文正亲自赶来,这份大病在身仍然对事业、对发展的执着打动了周长缨,以哀兵致胜,那桃花岛核电站肯定就要搁浅了。 可是,这是一把双刃剑。 九公分大的肿瘤啊,洗缨湖畔恐怕就是谭文正最后的谢幕演出了吧,而桃花岛核电站的所有争取工作,一段时间内恐怕都要压在他身上。 “文正,你到底还是来了,”廖湘汀到达后听说蒋胜给谭文正打了电话,他本想阻止,可是谭文正已经在路上,他长舒一口气,“唉,也多亏你,要不恐怕还没上会,秦湾就与核电失之交臂了。” 一个人骤然听到癌症二字,骤然听到肿瘤二字,不说五内俱焚,惊魂失魄也差不多,廖湘汀曾知道一位领导,查出肺癌三个月后,人就没有了,不是病死的,是被吓死的。 可是,谭文正能来,能放下心魔,这得多大的毅力啊!廖湘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 第30章 路,还很长 谭文正的车慢慢远去,消失在湖光晨曦中。 众人又坐回小店,要了一桌子的饭,周长缨并没吃多少,谭文正也没吃几口,虽然葱花饼很香,老豆腐也很香。 “结账吧。”看着廖湘汀喝了两口老豆腐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岳文看看蒋胜,掏出钱来。 “给罗书记打电话。”红光映在廖湘汀脸上,很肃穆也很庄严。 岳文把电话打给了罗宏民的秘书,很快罗宏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挤进去了?”罗宏民兴致很高,“怎么挤进去的,难度不小吧?周长缨有些教条主义,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噢,文正去了……” 电话里一时有些沉默,无论是秦湾还是沈南这边都静默下来。 许多话,是不必说出来的,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满足一个濒死的人生前的愿望。 廖湘汀继续道,“廖书记,周主任也说了,我们在省内还有两关要闯,就是上了省长办公会和省委常委会也不敢保证不被拿下。”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罗宏民语气波澜不惊,却给人以信心,“出水才看两腿泥,……文正呢?”他突然问道。 “准备去301作检查,今天会打电话跟您汇报,”廖湘汀道,“罗书记,我想申请保留文正的管委主任的职务。”这个位子,瞄着的人可太多了。 “可以。”罗宏民没有丝毫犹豫,“只要他不倒下,就还是开发区的管委主任,不过,他身体这样,工委和管委两边的工作就要你一个人挑起来了。” “都一样干。”廖湘汀的鼻音又加重了。 “可以联系京城的专家到山海来做手术,就在山大医院,我来联系。”罗宏民也很动情,“疾风知劲草,文正,是个好同志……” 打完电话,廖湘汀的精神似乎好一点,他看看蒋胜,朝商务仓走去,“周主任早上在洗缨湖锻炼,怎么知道的?我记得以前他没有早上锻炼的习惯啊。” “是小岳说的。”蒋胜目示岳文 “我听林处说的,”岳文老老实实道,“昨天下雨,我送林处去接孩子,聊了几句。” “嗯。”廖湘汀不置可否,可是仅仅一个字,岳文马上猜测到廖湘汀对林荫的话很感兴趣,他想听。 “林处说,有些领导早上在洗缨湖晨练,还有,清河老豆腐不错。”这是重点了,但还有一句话,岳文马上又记了起来,“他还提到了交城的度假区。” 响鼓不用重捶,廖湘汀眼光一闪,却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道,“能打听出这些信息来就很不容易了。” 蒋胜夸道,“我们都以为没有机会了,要不是小岳打听到的这两条,您与谭主任又亲自过来,结果实在不好说。”这在岳文印象里还是蒋胜第一次夸奖他,他诧异地看看蒋胜,蒋胜却不看他。 “这是林处在帮我们,”廖湘汀道,“志海,联系一下林处,看方便的时候吃顿饭。” 车子慢慢开动起来,跑了一晚上夜路,廖湘汀很疲乏,他倚在后座上,副驾驶上的那个小伙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 嗯,看来,自己看人、识人、用人的眼光还不错,关键时候,知高低,知缓急,知轻重,知大小,关键时候,他也能冲得上去! 昨天下午,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儿,有京城来的领导,也有省领导、市领导,越是着急的事儿,他却是面不改色,波澜不惊,不急不燥地把要讲的内容写到的手机里,就这一点,一般干部是做不到的。 这次到沈南来,自己的本意就是想让他在关键时刻冲一冲,因为他知道,年轻干部都渴望建功,更渴望立业,这个小伙子也是年轻干部,也有建功立业的能力与本钱。 在蒋胜、李志海等人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果然不负众望,打听到到情报,在云海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早上成功翻盘。 嗯,估计让蒋胜打电话给谭文正也是他的主意,不过,当着蒋胜的面儿,却不好再表扬岳文了。 这样的主意,剑走偏锋,是他的风格,从处理中油化加油站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廖湘汀很肯定。 “老蒋,文正这个身体一时半会恐怕不行,”廖湘汀道,“管委那边的工作你先担起来,嗯,核电你还要管,直接管,让小岳也参与核电的争取工作。” 蒋胜莫名有些兴奋,廖湘汀的意思他很明白,这就意味着在谭文正病重期间,他实际上就要主持管委的工作了。 从街道党工委书记到主持管委工作,这两年走得太快,快得他自己都不敢想,这两个,许多人动了,位置就出来了,就好象这位置是专门等待他去填补似的。 “小岳,能办大事。” 廖湘汀却不理会蒋胜的兴奋,意犹未尽地又加上了一句。 ………………………………… ………………………………… 几个人回到宾馆,却不敢回平州,生怕再生变数。 上午发改委的会议,却不好打电话直接询问,岳文只是给林荫发了个信息。 廖湘汀睡得很香,岳文也不打扰他,回到自己房间也小睡了一会儿,这两天,身体上的奔波劳苦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心理上承受的压力太大,这种心理上的累才是真正的累。 说是小睡一会,等他被电话吵醒,抬手一看手表,已是将近中午。 “周主任明年的重点工程建设名单里加上了桃花岛核电站。”电话中,林荫掩饰不住的震惊在听筒中如此清晰,“你赶紧转告廖书记吧。”她以为廖湘汀还在秦湾呢。 “廖书记昨晚,不,”岳文笑了,“今天早上四点多钟,也到了沈南,这会儿,不知道醒了没有。” “他也来了?”林荫那边始终很安静,估计是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打的电话,“……让周主任郑重地加上桃花岛核电站,不容易,……你们怎么做到的?” “这还要感谢你。”岳文笑道。 “感谢我?”林荫不解。 “是林处您说有些领导早上在洗缨湖锻炼……” “我随便说的,你往心里听,”林荫笑了,“可是,你们是怎么说服周主任的?” “没有办法,我们打了悲情牌,谭主任亲自从秦湾赶了过来,早上七点多才到沈南。” 电话里静默了,林荫叹口气才道,“不容易啊,一般人惊闻噩耗,说话都没有力气,他还有精力去争取项目。不过,秦湾也只剩下这一张条路了,……周主任向来对干事的干部高看一眼,他就是以前那种老干部。” “你不用去叫廖书记了,”林荫又恢复了处长的本色,“你转告廖书记吧,现在虽然上了名单,但后面路还很长,省内的关键是还要上两个会……我也跟你说过的,周围县市的情况,”岳文心里一动,“三个地市激烈竞争,其它两个地市都有领导支持,还得再想办法,就是云海,也不会放弃,……省委常委会上定稿才是真正的定稿。” 第31章 皇家礼炮 这一趟的沈南之行,终于落下帷幕。 可是,无论是廖湘汀还是蒋胜乃至李志海、岳文,都知道路还很长,也都不知还要再跑多少趟沈南。 蒋胜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点多,蒋胜的爱人刘爱梅和女儿蒋晓云都在家里。 “吃饭了吗?”刘爱梅笑着迎上来,顺手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 “与廖书记一块吃了点。”蒋胜喝了点酒,脸上又红又黑。 刘爱梅在国土局工作,这也是一个热门处局,加上蒋胜的关系,她平时的应酬也不少,今天知道蒋胜回来,推掉两个饭局,特意在家等他。 派出所工作也有个好处,就是不用象刑警队那样整天不着家,蒋晓云今天晚上不值班,就在家里看电视剧——陈明道和左青演的《中国式婚姻》,她看得很入迷,沙宝亮的片尾曲更是让她心里阵阵悸动。 “还没结婚就看离婚,人家象你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刘克梅给蒋胜倒了一杯茶,顺手又给他剥了一个芒果。 依她的意思,起初是想让蒋晓云到出入境管理处的,可是蒋晓云不去,拗不过她,只好安排到派出所。 蒋胜也看看蒋晓云,蒋晓云不为所动,一下坐在蒋胜身边,“遇上合适的自然就带回来了,媛媛、王凤不也没有对象吗?” “这找对象就象赶集一样,”刘爱梅明显不爱听了,“早去可以买新鲜的菜,别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好瓜好枣让人家挑走了,你挑的时候,净剩下些歪瓜裂枣。” “爸,”蒋晓云拉着蒋胜的胳膊,“你看我妈,这都是些什么理论!……爸,你这趟去沈南,……怎么好象不高兴?” “还不是为桃花岛核电站,”蒋胜长舒一口气,拿起茶杯,茶杯很烫,但他还是舒服地喝了一口,“做了那么多努力,差点黄喽。” “怎么样,争取到了吗?”蒋晓云很关心。 “争取到了。”蒋胜很疲惫地倚在沙发上,“不过,很不容易。” “哎哟,你看你,嘴上都生疮了。”刘爱梅叫道,“公家的营生,你上的哪门子火?”她忙不迭地去找西瓜霜。 “怎么争下来的?”蒋晓云好象很关心,“爸,你怎么上这么大的火?” 蒋胜看看她,“能不上火吗?我们大晚上就等在省发改委周主任家门口,象搞地下工作一样,云海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也都去了,本来没希望了,还是小岳打听到周主任早上有跑步的习惯,又提议给谭主任汇报,廖书记和谭主任开了一晚上车赶过来后,才最终定下来。” 他舒服地依在沙发上喝着热茶,旁边坐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老婆孩子热炕头,他这才慢慢从沈南之行中彻底放松下来。 “廖书记和谭主任开始没去吗?”蒋晓云道,“那岳……文怎么去了?” 蒋胜看看她,刘爱梅听到这个名字,也从厨房走了过来。 “没去,廖书记陪领导,谭主任——癌症。” “肝癌,听说长了一个十几公分的大瘤子。”刘爱梅在蒋胜另一边坐了下来,“外面都已经传开了,唉,年纪轻轻,才四十多岁,可惜了。” “什么十几公分,瞎说,”蒋胜道,“不要在外面瞎传。” 蒋晓云却道,“我明白了,……省里的领导毕竟还是有同情心的。” “是,一个日子不多的人提出的要求,谁也不会拒绝。”蒋胜大口喝着热茶,脸上毫无表情,“何况只是上个名单,不过,谭主任也很难得,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站都站不起来,早崩溃了,他跟没事人一样。”蒋胜道, “你知道谭主任会去吗?”蒋晓云又给他加了一点热水。 “啧,我起初也犹豫,……岳文提议的,我考虑了一下,除了这个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连个半死人的主意他都敢打,那个小伙子就没好心眼,”刘爱梅却不满意了,她看看正靠在蒋胜身边的蒋晓云,“晓云,外面可有风声啊,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什么风声?”蒋晓云也听说了,这适龄领导家的姑娘在区里也是大明星,一言一行谁都盯着,她站起身来,“不过就是普通朋友罢了。” 蒋胜看看女儿,心里一动。 岳文这个小伙子,无异是优秀的,不是那种书呆子,就是在两办、两部的若干小伙子当中,无异也是首屈一指的,他从不怀疑廖湘汀识人看人的眼光。 就象此次去沈南,前期,廖湘汀下了那么大功夫,省两会造成声势,大年初一又去拜年,还是差点功亏一篑,最后还多亏这个小伙子。 可是说到当女婿,蒋胜犹豫了,这人太精明了,也太会来事,他会对自己的姑娘好吗? 全平州的人包括他去秦湾开会,秦湾的领导都知道作为市委常委的廖湘汀很欣赏这个小伙子,廖湘汀也在许多场合毫不避讳地表扬他,今天在沈南他最后那一句话,“能办大事!”这几个字胜却万千评语啊。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女婿合适吗? 这可是一个全新的命题,虽然从女儿出生就知道自己这个丈人命是改不了的,但要真正面对,他还真没经验。 蒋胜拿起热茶来,“晓云,后天你过生日了,你准备怎么过?” “中午在家里,晚上我请媛媛、王凤他们出去过!” …………………………… …………………………… “来晚了,来晚了,我自罚三杯。” 在服务务引导下,岳文走进维多利亚广场一个大包间,他晚上喝了酒,领带已经松开,一缕头发搭在额前,更平添一份随意。 这是一个大包房,一面是宽大的点歌区,一面是一个能容纳二十多人的大桌子,鲜花,已经堆满屋子,一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九层的大蛋糕。 除了陶沙、阮成钢两口子,高明、王凤、刘媛媛、曹雷、宝宝、黑八、检察院、法院和刑警队众多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看到他进来,都站了起来,他与阮成钢刚认识时拼酒酒醉后见过的那个小圈子也都在,以前看他象乡下人,现在也都笑着站起来。 岳文拱起手四面作了个揖,这才在阮成钢身边坐下。 蒋晓云眼前一亮,轻声吩咐服务员把蛋糕端上桌来。 曹雷笑着站起来给他倒上啤酒,“呵呵,让曹公子倒酒,折煞我也。”岳文抬眼看看他。 曹雷笑道,“给大秘倒酒,别人还没这个机会呢。” “笑话我!”岳文点点曹雷,却一口把啤酒喝干,他一抹嘴巴,“蒋指导员过生日,我怎么能喝啤酒?白酒,必须的!是不是两位哥哥?”岳文一看墙角,好嘛,一箱六粮液都打开了。 “喝什么六粮液,威士忌。”阮成钢叼着烟斗一挥手,陶沙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把那瓶三十八年的皇家礼炮打开。” 一听三十八年的皇家礼炮,在座一半的人都来了精神,只有出身不同或者还没有见识到的宝宝、曹雷几个人仍懵懂地笑着。 蒋晓云一听,马上道,“阮局,这也太贵重了。” “贵重吗?酒酿出来,就是让人喝的,”岳文看看阮成钢,打断蒋晓云,“这是阮哥的一分心意,心意才是最贵的。” “还是我兄弟了解我,我妹子二十五岁生日,我高兴,”阮成钢笑道,摩挲着剃得铁青的光头,“大家都尝尝。” 确实只是尝尝而已,二十一年的皇家礼炮一瓶大约要两千多,三十八年的肯定过万了,至于五十年的,那是全球的限量版,为伊丽莎白二世登基五十周年特制,你有钱都买不着。 服务员给大家把酒倒上,一个人只有大约一口而已,众人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又传看着有皇室徽章的酒瓶,口里都是啧啧称羡不已。 “来,为我妹妹生日,大家干杯。”阮成钢率先举起杯子,众人也都站了起来,都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液体。 第32章 you are my super star “好嘛,这一杯得五百块,”岳文拿起桌上的筷子,不住地往嘴里送着菜和肉,“我先吃点,一晚上光喝酒了,肚子里酒一直晃荡。”看碗里的海参也没吃,他端起碗来,连小米带海参一扫而光。 “那是晓云的筷子,”坐在一客位置上的陶沙笑道。 岳文这才省得,蒋晓云原本坐在这里,“谁的不一样,就当间接亲吻了,这可是我第三次初吻,那就给晓云了,就当生日礼物了啊。” 看着他冲自己喊着,蒋晓云一下红了脸,王凤却起哄道,“怎么初吻,还第三次?” 黑八马上补充道,“别听岳大秘忽悠你们,听他忽悠,能把好人忽悠瘸了,他刚来时骗我们不会喝酒,陈局长跟前他都一滴不沾,现在我们几个人加起来喝不过他一个人,是不是,宝宝?” 陈江平年后正式调到交通局任局长了,陶沙笑道,“今天晚上阿文能来就不容易,廖掌柜的那没事了?” “没事了,陪了一帮客人,”他喝了酒还是很谨慎,关于廖湘汀与谁吃饭、晚上有什么活动,一概说得很模糊,“他回家,我就解放了。” 刘媛媛笑道,“老大,你们别光说悄悄话啊,岳大秘,你给晓云准备的什么礼物?” “不是初吻吗?还非要准备礼物吗?”岳文笑着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刘媛媛不依不饶的样子,“好吧,那我就送一幅齐白石的画吧。” 饭桌上马上鸦雀无声,众人都呆呆地盯着岳文,别人说这话,有吹牛的成分,可是这话从市委常委、工委书记的秘书口里说出来,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他跟着廖湘汀,什么人都接触,国内知名画家也接触过不少人,但弄一幅齐白石的画众人还是将信将疑,可是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这比你那瓶酒贵多了,”阮家嫂子和陶家嫂子也都来了,“这画娶个老婆都够用了。”她有意无意地看看岳文,又看看蒋晓云,她对蒋晓云印象很好,这孩子不骄气,也能吃苦,不象个官宦庭出来的孩子。 “画,带来了吗,别光说不练啊。”刘媛媛四处看看,包间里哪有画啊,就是作画的纸也没有啊,有的只是餐桌上的餐巾纸。 岳文笑笑,把转盘上的一个盘子挪到一边,接着铺上几张餐巾纸,看着众人都愣愣地看着他,他又抓起几个大虾放了上去,又掏出笔来,“刷刷刷”写上“齐白石”三个字,“好,齐白石的群虾图画好了,请蒋指导员笑纳。” “切——” 众人的胃口被高高吊起,“哗拉”一声都摔碎在地上,刘媛媛不依了,“岳主任,你是逗我们玩是不是,不行,今天偏要他拿出一件礼物来!” 黑八拿起虾剥开皮放进嘴里,岳文马上叫道,“八哥,土豪啊,这么贵的虾你也敢吃,你这吃得是天价虾啊!” “去你的,我们送花的送花,送蛋糕的送蛋糕,一万多的皇家礼炮你也喝了,你不出点血我都看不过去。”黑八挤兑道。 岳文抹抹嘴,“那我就唱首歌,咱是嗓子自带低音炮,走路自带鼓风机,你们说吧,是唱英文歌还是日语歌?” “你就好好唱中文歌吧,ABCD和你自创的日语可以歇着了。”王凤起哄道。 “行吧,别光我一人啊、八哥,宝宝,我们一块。”岳文一招手,宝宝看看刘媛媛,黑八却不服气地挺着肚子上了台,岳文一阵耳语,又嘱咐了服务员几句,服务员捂着嘴笑着走开了。 蒋晓云、王凤那个小圈子里的人以前都被他捉弄过,刚才的《群虾图》更是见识了这个工委书记秘书的本色,这人哪,还真颠覆了他们对两办秘书的认知。 在他们心目中,两办的秘书哪个不是有些倨傲又有些严肃,特别是组织部的年轻人,那是眼高于顶的,自诩为政治精英的。 可是眼前这位开发区第一秘,却是嬉笑怒骂,诙谐幽默,很接地气! 一个胖男生低声对刘媛媛道,“这人还真不一样,怪不得晓云能看上他,看,蛋糕刚刚搬上来,就等着他来呢。” 刘媛媛心里一动,又莫名叹了口气,有时错过就永远错过了,虽然可以再次遇见,那已不是她的烟火。 “当时看他就是个村里的书记,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廖书记的秘书……” 说话间,灯,突然熄灭了。 “这是搞什么?”黑暗中,曹雷笑道,有人拿出手机来,荧屏微微照亮了蒋晓云的脸,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嘴角也微微翘着,却是一幅企盼的模样。 说话间,灯,突然又打开了。 只见三人各自拿了一个长杆麦克风,岳文低头作沉思状,黑八手托着下巴看着远方,宝宝左手放于耳朵一侧,象在倾听着什么。 众人一看这表情都乐了,大包间里顿时一片欢腾,笑声、说声、口哨声就响彻了包间。 音乐慢慢响起,王凤看看蒋晓云,笑道,“呵呵,你们还会唱SHE的歌?” 台上的岳文却只听到了音乐,他伸出手指指着台下,“朋友们,掌声在哪里?我的歌迷在哪里?” 蒋晓云的眼睛好象燃烧起来,她投入地盯着台上,忘我的鼓起掌来,包间里马上响起掌声一片。 “不够,不够,”岳文的声音变得有些狂野,酒后的他放得更开,“下面,请听HE演唱的super star,晓云,you are my super star !!!I—— love—— you——” 岳文左手扶着麦克风,右手一指蒋晓云,笑着双眉往上一挑,眼里尽是欢快与狡黠。 蒋晓云却感觉脸上发烫,刘媛媛一下扑了过来,伸手夹住了她的脸颊,“哎哟,晓云脸红了,脸这么烫!” 蒋晓云羞赧地拧了她一下,刘媛媛笑着走开了。 “笑就歌颂,一皱眉头就心痛。”伴随着音乐,岳文开口了,他两手握麦,双眼紧闭,唱得很投入。 “嘘——”阮成钢带头吹起了口哨,曹雷与蒋晓云那个小圈子里的男青年也都吹起了口哨,口哨阵阵,欢快腾腾。 蒋晓云静静地看着台上这个男人,脸上再也没有在刑警队时的刚毅,阮家嫂子走过去拍拍阮成钢,阮成钢也笑了笑,“这都是缘份啊。” “我没空理会我,只感受你的感受。”宝宝手把麦克风, 也学着岳文的样子唱起来。 黑八却抬头望天,“你要往哪走?把我灵魂也带走,它为你着了魔,留着有什么用——?”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三人同时拿起了高杆麦克风,同是向右抬起竖杆,又同时向右踢起左腿,看来还真象那么回事,不比宝岛那个女生组合差哪去。 “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 三个人突然又抬起手来,同时指向蒋晓云,众人马上又雀跃起来,鼓掌声、口哨声沸反盈天,几个女生站起来,边扭边唱,包间里的气氛一时达到了高潮。 “这督查处主任,还真玩得开,”刘媛媛笑着盯着台上,她又看看蒋晓云,“这人一来,晓云的眼光就没离开过他,看,都看痴了。” 王凤却不回答,笑着拿起桌上的鲜柞橙汁喝了起来。 “来,我们一起唱,大家都一起唱。”刘媛媛按捺不住了,拉着王凤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面对面轻轻扭动着,整个大包间里的年轻人都站了起来,就是阮成钢与陶沙也被拉起来,参与到这忘我的舞动与歌声中。 第33章 泡嫚 “晓云,我这颗小星球,就在你手中转动!” 一曲歌罢,曹雷仍意犹未尽,面红耳赤大声朝蒋晓云喊道。 “晓云,我为你发了疯,你必须就理我。”另一个胖胖的男青年也笑着大声表白道。 “晓云,你是意义,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刘媛媛也笑着走上台去,双手扶住麦克风,她只穿一件薄薄的羊绒衫,丰盈的好身材呼之欲出。 蒋晓云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如人面桃花互相相映红,她今天穿了一件花式白衬衣和普通的牛仔裤,更显得青春十足,活力逼人。 她也走上台去,并肩与刘媛媛站到一处,“谢谢你给我,一个快乐的梦游,如果我忘了我,请帮忙记得我,爱——你们!” 她看着大家,又看看岳文,不过,那眼神太过浓烈,就象这三十五年的威士忌,与她触碰,马上就会融化。 “super star,切蛋糕吧!”阮成钢也来了劲头,大声笑道。 “阿云,许个愿吧!”陶沙笑道。 蒋晓云笑着走近已燃起二十五根蜡烛的蛋糕,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扑——” 蜡烛熄灭了,房里的灯又突然熄灭了。 蒋晓云只觉脸上一凉,一块奶油就抹在了脸上,紧接着女生的尖叫、男生的大笑在这黑暗中就响了起来。 “哎哟,谁这么讨厌,快开灯啊,抹我脖子上了!” “别往头发上抹啊!” “我的衣服……” 惊恐、欢笑、兴奋……成了这个房间的主旋律,在这个无拘无束的黑暗时刻,笑声与快乐成为了这个房间的主题。 灯,却突然又开了。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却仿佛都象被定在了原地。 只见八层高的蛋糕已经东倒西歪,众人手里都是蛋糕奶油,头发上、衣服上、脸蛋上,全是奶渍,阮成钢与陶沙的光头上竟也有两块蛋糕,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哎,你们不觉得,好象少了一个人?”阮家嫂子笑着用餐巾纸擦着脸上的奶油,一边四处打量着。 “谁?”一个小青年仍意犹未尽,把手里的蛋糕抹在了一个女青年的脸上。 “对,”黑八仿佛如大梦初醒似的,“岳大秘啊,岳大秘不见了。” “对,人呢?”众人都四处打量着,“不会跑了吧?” 蒋晓云也在四处看着,有人拉开门到走廊上瞧了一眼,仍是找不到人。 “朕在这里呢!” 突然,窗帘子一动,岳文吡笑着闪身从窗帘后走了出来,他身上、脸上干干净净的,一块奶油也没有,在一众狼狈不堪的红男绿女中间,显得很清爽。 但他身上虽然干干净净的,手上却还有奶油,“我靠,我就知道是你,”黑八马上叫道,“怪不得有人往我脸上扔蛋糕呢,能干这事的,除了你没别人!” “谁让你这么笨,”岳文大摇大摆地重新在桌上坐下,“服务员,给我上双筷子。” 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黑八不乐意了,与宝宝一交流眼光,“抹他!” 立马,同仇敌忾了,一致对外了,除了阮成钢与陶沙两夫妇,除了蒋晓云,一众青年男女都把剩下的蛋糕抹向了岳文,看着他满脸雪白,黑八犹嫌不过瘾,把整个蛋糕的底盘直接扣到了岳文头上,“好了,这下齐活了。” 岳文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西装、领带上满是蛋糕奶油,苦笑着道,“这套西装很贵的,这是老婆给买的……” 蒋晓云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陶沙马上道,“唱歌,唱歌吧,这么美好的夜晚,美酒、美女、美味佳肴,岂能没有美妙的歌声?” “我先来,我与你们嫂子先献丑了,”他看看岳文与蒋晓云,“媛媛,给我点一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这是校长的歌,看着陶沙深情款款地与嫂子对唱起来,岳文走到宝宝身边,附耳笑道,“这么美好的夜晚,不泡个嫚岂不是太辜负了?” 宝宝一激动,刚要站起来,却又坐了下来,“文哥,我这小心脏怎么这么忐忑呢?” “李宗吾大师在《泡嫚大法》中写道,泡嫚一定要脸皮厚心黑,去吧,骚年,我看好你。” “李宗吾,不是写《厚黑学》的那个吗?”宝宝一愣,却被岳文拉起来猛然一推,坐在了刘媛媛旁边。 刘媛媛看看他,却依然看着台上陶沙两口子深情对唱。 “媛媛,”话一出口,宝宝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这话里怎么糖分这么大呢?他一回头,岳文就站在不远处,朝他一握拳头作了个加油的手势,“咳咳,嗯,上次户口的事,麻烦你了,”宝宝一横心,“我该怎么感谢你呢,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 说完,他紧张地盯着刘媛媛。 刘媛媛怪怪地看看他,突然“格格”笑了,“潘德宝,你没毛病吧,你这人,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岳文差点笑出声来,看来这几个官二代家的姑娘,都不是什么善茬,这嘴皮子都特溜! “我是认真的……”宝宝胀红了面皮,这老实孩子,几句下来就没词了。 “我也不撒谎啊!”刘媛媛笑道,“你觉着……” 她还没说完,岳文却走上台去,接过陶沙手里的麦克风,蒋晓云不禁抬起了头,却听岳文说道,“好,陶沙与嫂子的歌,让我仿佛置身香江的红碪体育馆,同志们,校长也是这个发型吗?” 陶沙笑着一抹光头,包间里马上又是一片笑声。 “好,下面有请潘德宝同志,为感谢刘媛媛同志的无私厚爱,大力帮助,他特为刘媛媛献上一首……”他一使眼色,黑八马上过去点歌,“《真—的—爱—你》!” 包间里又是一阵议论,“有新情况吗?” “媛媛也名花有主了?” “噢,怪不得这潘什么宝是第一次见,原来是媛媛的男朋友!” …… 宝宝也豁出去了,一首BEYOND的歌唱得威震敌胆,失魂落魄! “好,”岳文笑道,“下面……” “下面,我也唱一首,”刘媛媛却也笑着登台了,宝宝睁大了眼睛,连岳文也不猜不透刘媛媛要干什么。 “给我点一首《一千年以后》,送给感谢我的潘德宝同志。” 底下的人马上笑了起来,蒋晓云也忍俊不禁,瞧,这爱求的,一下子给支到一千年以后了! 宝宝的脸色马上又胀红了,黑八的手悬在半空中,他为难地看看岳文,这到底是点还是不点呢? 这嫚,个性! 岳文不由拍手叫好,他拍拍宝宝,“好,媛媛唱完后,潘德宝同志再唱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回送给刘媛媛同志。” “这才五百年,”陶沙大笑道,“还差五百年呢。” “那宝宝就唱两遍,加起来就是一千年了。”岳文吡笑道。 “好!” 台下有几个男生都鼓上掌了,黑八立马吹起了流氓哨。 刘媛媛脸红了,放下麦克风,一扭身走下台子。 第34章 爱情与受精 “祝福你,在每一天里,永远多采多姿,心坎中,聚满百般好,长存百般美,祝福你,在你一生里,永远充满欢喜,好开心,共你好知己,时时笑开眉……” 这一群人一直闹到晚上十二点多,等服务员板着脸进来看了好几次,方才在这大合唱中散场。 “一个都不准走,”阮成钢喝得很兴奋,“吃烧烧去,哥哥请客。” “对,岁岁都有今日,年年都有今朝,都去,都去啊。”曹雷马上响应道,面对着顶头上司、局领导,他这小殷勤献得,一晚上就没停过。 “媛媛,晓云,等会儿一块吃烧烤吧。”岳文拉着宝宝热情地邀请道。 “晓云去我就去。”刘媛媛看看蒋晓云。 蒋晓云刚要拒绝,岳文立马说道,“晓云没问题,等会儿我送晓云回家。” 蒋晓云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拉着刘媛媛朝前走去。 “嗯,有门。”岳文看看一脸幸福的宝宝,正对着刘媛媛的背影幸福地憧憬着,“不过,你这身份不行,在街道不合适,起码在市里,最好能在两办或者两部……” “吃什么烧烤,昨晚你点了烤猪腰子与烤韭菜,回去后一点用也没有,不用吃了。”阮家嫂子笑道,“让年轻人去玩去吧。” 阮成钢摸摸光头,有些糗,阮家嫂子是教师,现在在教育局工作,她本是体育特长生,说话也是荤素不忌。 黑八也大声张罗着,可是最后人都散去了,曹雷值班走不开,就是蒋晓云与刘媛媛也没留下来,“文哥,看来是伤心了。”宝宝看着一脸严肃的蒋晓云,快速上车,快速离去,不禁感叹道。 “你这人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黑八也埋怨道,“人家蒋警花过生日,蛋糕都等你来了再切,你看你一首歌把个警花姐逗得,到最后你脑子短路了,看把气氛搞得,这一万多块钱的酒白喝了,不就是老婆吗,谁没有,至于说出来显摆吗?” “哟嗬,”这是在挑衅,而且是赤果果的挑衅,二人心有灵犀,一齐上前掐住了黑八的脖子,“哥还没有老婆,八哥,教教我,怎么显摆?”宝宝恶笑道。 “怨我吗,要不是你起哄非要抹我一身,我至于心疼那身西装吗?四千多呢,兄弟!”岳文到现在头上还是奶油味。 “哎,八哥,你怎么不叫郎建萍来?让我们看看你老婆,你敢保证,我说三句话后,她还愿意嫁给你?”三个兄弟打闹了一阵,岳文笑道,伸手拿出手机来,直接喊郎建萍过来吃烧烤。 “别呀,文,文哥,”黑八有些担心,“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不是一个阶层,说也说不到一块去,吃也吃不到一块去,来坐着受那个罪干嘛?” “屎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八哥,”岳文惊叹道,一把搂住了黑八肥肥的脖子,“这个屁放得,有味。”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工人家庭出身的郎建萍与官宦家庭出身的蒋晓云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如果不是谈恋爱,她甚至与黑八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阶层,又表现为圈子,一个圈子是不容易进去的,进去也要看其它人是否接纳你。 今晚,蒋晓云叫了二十多个人庆祝生日,却表现为几个圈子,虽然岳文在哪个圈子中都游刃有余,但如果他还是金鸡岭党支部书记,而不是开发区工委书记的秘书,不是工委办公室的督查处副主任,那至少蒋晓云的那个小圈子是不会接纳他的。 家庭出身造就的阶层异化,社会地位引起的圈子差异,前者是父母决定的,而后者是我们自己决定的。 郎建萍来得很快,黑八惊讶之下,更是殷勤备至,郎建萍却吃得很小心,辣的不吃,烤的不沾,碳酸饮料不喝,鲜啤扎啤不动,岳文猜疑地看着二人,突然问道,“建萍,几个月了?” 座上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宝宝怀疑地看着岳文,又看看黑八与郎建萍。 “不用看我,前天我在医院看见你们了。” 郎建萍狠狠地瞪了黑八一眼,宝宝一拍桌子大叫道,“八哥,这是真的吗?” 黑八有点沮丧地点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你整天侍候廖书记,你跟着廖书记去医院了?” “没去,”岳文双眉一挑,笑得很是开心,“我就是咋呼你俩一下,没成想,你们还真擦枪走火了。” “我去趟厕所。”郎建萍不好意思了,起身拧了黑八一下,疼得黑八龇牙咧嘴。 “别不好意思,八哥,如果恋爱不牵手,不接吻,不上床,就不是恋爱,你看那些砖家叫兽说什么被爱情滋润的,没有液体怎么去滋润女人?他们心知肚明,不然你觉得为啥‘爱情’和‘受精’长那么像!” “那滋润着滋润着,肚子大了,孩子的脚步近了!”宝宝吡笑道,可是迎接他的只有两瓣大蒜。 “文哥,喝酒。”黑八不再理会宝宝,殷勤地劝起啤酒来,“白酒喝多了,喝点啤酒清清肠子。” “我这一晚上,白酒、威士忌、啤酒、红酒,都齐活了,”岳文吡笑道,“这身子太虚了,得补补,给我与宝宝每人来十串烤海参怎么样?” “补死你们,”黑八恶狠狠地骂道,“一个没媳妇,一个老婆在秦湾,你们有放小弟弟的地方吗?” 周围的人都往这里看着,几个认识岳文的人都过来打招呼,岳文站起来,“那我们走,自己给自己补去。” “烤海参还不行吗,烤还不行吗?”黑八立马软了下来,“少吃点,哥真是为你们好。” “别婆婆妈妈的,”岳文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鲜啤,“有事求我,就大方一些,扣扣索索的,我走了?” “谁有事求你了?”宝宝禁不住看看一脸吡笑的岳文,黑八不自然了,真的站起来去点烤海参,不过,马上笑着弹了回来,“老板说没有。” “这个可以有。”岳文吡笑着强调道。 “这个,真没有。”黑八强笑着坚持着。 “没有,我走了,”岳文又站了起来,“有事别说我不帮忙啊。” 宝宝看得眼一眨一眨的,他看看黑八,“文哥,你怎么知道八哥求你办事?” “对啊,不就是吃顿烧烤吗?跟办事扯得上半毛钱关系吗?”黑八理直气壮道。 “宝宝,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八哥主动请咱们吃烧烤?”岳文拿了一串烤韭菜放进嘴里,真有阮家嫂子说得那样神奇吗? “没有。”宝宝老实答道。 第35章 兄弟or亲戚 “一个黄花大姑娘怀孕了,你说最紧张的应该是谁?”岳文问道。 “是他爸爸。”宝宝想想说道。 “是你爸爸,”岳文被气笑了,“大灰狼跟前,有人把他妹肚子搞大了,你说会怎么样?” 宝宝突地转过弯来了,嘻嘻笑着,伸手在八哥脑袋上拍了一下,“狼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八哥,你得小心你的小蚕蛹喽。” “去你的,”黑八拿起桌上的啤酒泼了宝宝一身,见真泼到了,马上又笑着道歉,可是宝宝不依了,两人上来就掐到一块去了。 “这趟厕所上的,不会是掉厕所里去了吧,八哥,快去捞媳妇吧。”岳文又拿起一串烤茄子,“先把帐结了再去啊。” 黑八蔫了,放开宝宝,看看厕所那边,双手合什祈求道,“文哥,我的亲哥哥……” “哎,你的亲哥哥是大灰狼,你把小母狼肚子搞大了,看大灰狼不吃了你!”岳文越想越乐,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黑八往岳文身边挪了挪椅子,“就是他哥那里不好说。” “你爸妈呢?”岳文突然问道。 “肚子大了,他们总得认吧,”黑八耍起了光棍气质,“要认我这个儿子就得认她这个媳妇!” 阶层,还是阶层,从小没有爹娘,哥哥还是远近闻名的痞子,要想给局长家当儿媳妇,也不容易! “文哥,我哥说过,就拿你当亲哥看,”郎建萍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岳文身后,有可能根本没去洗手间,“铁霖又是你哥们,你帮帮我们吧。”她说着说着竟哭起来。 “哎哎哎,别哭,我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帮,我帮还不行吗?”岳文马上道,“但怎么个帮法呢,八哥,你一顿揍是跑不了了。” “只要狼哥能答应,为了萍萍,刀山火海我也敢闯。”黑八顿时豪气万丈,挺胸抬头,目光投向无尽的黑夜,同时,轻轻揽住了郎建萍。 “打住,”宝宝受不了了,“八哥,你们以为这是在拍电视剧呢,不行,我受不了了……” “我也受不了了,”岳文身上的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这事啊,八哥,我还真帮不了你,但你放心,我在这,你大舅子不敢乱来,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其余的还要靠你们。” “别呀,文哥,”黑八立时软了,“我不敢……” “你还是不是男人,”郎建萍火气一下爆发了,“说,我看他能把你怎么着,有文哥在这,你怕什么。” 黑八一瞪眼,一咬牙,却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一口喝干了啤酒,想也没想就把手机拨了出去。 以下是黑八同志与大灰狼同志那晚的对话,一字没增,一字没减,实录下来。 “郎哥,在哪呢,可以借我点钱吗?”声音仍有些弱,气势稍显不足。 “不借,……你借钱干什么?”气势很盛,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郎哥,今天你借了,我们还是兄弟,你不错,我们就变成亲戚了!”声音很是悲壮,泪花还在眼里闪烁。 “什么亲戚?”声音明显是转不过弯来,就连站在旁边偷听的潘德宝同志也是一脸懵懂。 “就是,就是借钱……打胎,打完了就没事了,我们仍是兄弟,你不借的话,孩子生下来,你就是孩子的大舅!”声音一幅豁出去的霸气。 初春的时候,烧烤店开张的本来就不多,这个时候,基本是第二场或第三场了,黑八说得又很悲壮,可是听到最后,整个烧烤店都笑起来,店主笑得烤串都拿不稳了, 那边,声音却变得懵懂起来,“什么孩子大舅?谁是孩子大舅?”明显是酒话,却又慢慢反应过来,“哎,不对,哎,不对,他特么地……”声音不往下说了,但紧接着就是桌响椅倒瓶碎,“框——”伴随着摔门的声音,大功率发动机就开始轰鸣,“你在哪?”声音有如狼嚎,恶狠狠的! 恶狼下山,百兽遁避! ………………………………… ………………………………… “轰——” 一声巨响,黑八连人带桌子就倒在地上,桌上的啤酒、烤串、蛤蜊、海星就洒了一身,一片狼藉。 店里吃烧烤的人群看看周围一帮横眉立目的痞里痞气的年轻人,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岳文忙站起来,可是二腚和胖嫚马上拉住了他的胳膊,“文哥,这是郎哥的家事。” “我靠,演戏呢,学黑涩会?还家事?!!”岳文肩膀一抖,甩开二人。 大灰狼的头发一如既往地飘逸,身手也是一如既往地凌厉,虽然喝了酒,脚步有些虚浮,但下手却更加狠辣,可以说没轻没重。 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了肚子上,黑八马上抱着肚子,身子弓得象虾米一样。 “哎,郎哥,不能再打了,”岳文闪身挡在了黑八前面,“你别管,我弄死他,阉了他……” 他还没说完,高大的身子突然一个踉跄,眼前一黑,金星乱冒,就朝前面栽了过去。 “你打我?”大灰狼努力睁睁眼睛,却看到郎建萍——自己的亲妹妹拿着一啤酒杯,正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但看到他醒来,马上又变了脸,一幅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神情,“我,特么地……”大灰狼顺手也抄起啤酒杯。 “你敢?!”郎建萍闪身挡在从地上爬起来的黑八前面,就象母鸡保护小鸡一样。 “他——”大灰狼说不出话来了,是真气着了。 “坐下,坐下,都消消气。”岳文赶紧走到中间,好说歹说才把大灰狼按在了凳子上。 此时店面里的顾客都走光了,老板扎撒着两只手,在二腚等人的虎视眈眈中却不敢上前。 黑八躲在郎建萍后面,不时地瞅大灰狼两眼,大灰狼瞪着眼珠子一看他,他立马又缩到郎建萍身后。 郎建萍个头高,人长得也漂亮,八哥差不多矮他一个头,大灰狼越看越来火,忍不住又要冲过来。 “文哥,你别拦着,让他过来,铁霖,你就到前面去,让他打,他打死你,我给你陪葬。” “你以为我不敢,”大灰狼气哼哼道,“你们敢死我就敢埋,我先弄死他。” …… 两兄妹一个比一个火气大,一个比一个说得更狠,大灰狼一时性起,一下抬起了手。 第36章 痛并快乐着 黑八眼珠子一瞪,“噌——”,就从后面蹿了过来,“郎哥,她还怀着孕哪。” 不说这个不要紧,一说这个,大灰狼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见黑八主动凑过来,抬起的手“啪”地一声打在了黑八脸上。 “啪——” 又是一声脆响,大灰狼的脸上就多了五道红印子。 “我打死你们——” 大灰狼凶相毕露,杀气腾腾地看着郎建萍与黑八,吓得岳文、二腚等人赶紧上前拉开,二腚说得对,这毕竟是人家家事,电闪雷鸣之后总会雨过天晴,妹子还是妹子,可这妹夫吗…… “你打吧,你打吧,爸妈死得早,打死我,你就一个人过吧,谁也碍不着你的眼了……”郎建萍泪流满面,红着眼睛盯着大灰狼,不断地数落着。 大灰狼“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突然站起来,一脚踢开挡在前面的塑料椅子,大踏步朝外走去。 “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你以后是死是活别来找我。” “你不能走!”郎建萍反应更快,哭着拦在大灰狼前面。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众人互相看看,黑八捂着红肿的腮帮子,也看着自己这个未来的媳妇,只有岳文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兄妹二人。 “你不要我,我还是你妹子,你不要我,你还是我哥。”这几句话说是在情在理,众人纷点头,都朝大灰狼投去不善的目光。 “咱爸临死前怎么嘱咐的,你都忘了?” 一句话,却又让众人心酸不已,就连大灰狼这个硬骨铮铮的汉子,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子,也禁不住热泪长流。 “你还要打我?你还要打我?”郎建萍哭得歇斯底里,稀里哗拉。 大灰狼的目光慢慢变柔和了,他看看拿着餐巾纸给郎建萍擦泪的黑八,长喘一口粗气,“就这么着吧,黑八,你以后敢欺负我妹子,”他心里仍憋着火,顺手拿起一啤酒瓶,“啪”地砸在桌子上,手里的瓶刺就对准了黑八同志,“嗯?” “我,我,我不会,我怎么会……”黑八语无伦次了,玫瑰好吃,无非手上扎几根刺,但守在玫瑰旁边的狼就不好惹了,那可是要命的。 大灰狼顺手把瓶刺扔到一边,“哥,你不能走。”郎建萍还是不依。 大灰狼烦了,“让我在这看你们腻味,走,兄弟,喝酒去。”他看看岳文。 还没等岳文答话,郎建萍又哭开了,“哥,我就你一个哥,现在这个样子,马上就得结婚了,我进他们家的门,你不能让人家看不起我!” “怎么看得起你?”大灰狼不明白了。 岳文轻轻说了几个字,但大灰狼好象仍转不过弯来,“陪嫁。”岳文又轻轻笑道,郎建苹感激地看看他。 大灰狼腾地站了起来,吼上了,“都把你这样了,还想要嫁妆,你看看你找的这个人!” 郎建萍却不说话了,他看看岳文,岳文一打手势,郎建苹就这么一直流着泪盯着大灰狼。 这丫头,嗯,心眼不少,黑八同志嘛,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就是她这个脾气爆裂的哥哥,脾气早被她摸透了。 大灰狼心软了,“好了,你要什么?” 郎建萍这才拿起餐巾纸擦擦泪,“我们家跟铁霖家差得太远,他爸是局长,他妈也是干部,也不怕文哥笑话,我得让铁霖的爸妈看得起我。” 这是正理。 《锁麟囊》中的另一女主哭得那么厉害,不就是因为没有嫁妆吗,还让个丫头讥笑,“过去指不定没有炕席呢!” “行了,说吧。”大灰狼看看黑八,无奈地又坐下来。 “我知道,你刚买了一套门头房,就在管委那条大街上。”郎建苹抽泣道。 那可是黄金位置的黄金铺位啊,大家都看看大灰狼,宝宝更是满脸羡慕,黑八也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未来的大舅哥。 “行。”大灰狼一闭眼睛,一挥手,“就当我炒股赔了。” “这是门头房,”郎建萍也不哭了,“我准备开家西装店,我也考察过几个牌子,但加盟费加上装修还得要三十万……这,算我借你的。” 三十万? 一众穷逼苦逼跟前,大家大眼瞪小眼。 “还吗?”大灰狼撇撇嘴,讽刺道,“别说还啊,打小你借的东西什么时候还过?” 这哥当的,就在众人都翘起大拇指时,郎建萍又开口了,“人家别人家的姑娘,婆家买房子,娘家总得陪嫁一辆车吧,咱爸妈又不在了,你就是我娘家……” 大灰狼有些懵,明显是给气着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酒也消得差不多了,“他,”他指指黑八,“不是有辆车吗?我不是给你买了一辆吗?” “我个头高,坐不下,肚子大了更挤,”郎建萍很坚决,“你给我买的是二手普桑,你妹子可是头一回结婚。” “没有。”大灰狼这回很坚决,他挥挥手,“你把我卖了吧。” “你现在这辆车就是刚买的。”大家的目光朝投向了外面,一辆崭新的丰田越野就停在门前。 “那我开什么?” “普桑。” “我还没结婚呢,”大灰狼叫道,“我这点家底你都摸透了,你说你说,你在水泥厂挣的工资呢,我一分钱也没看见。” “那是私房钱,”郎建萍理直气壮,“也是嫁妆。” 大灰狼无语了,他蹭地站起来,郎建萍这下不拦着了,“哥,钥匙。” 大灰狼转身看看自己的这个妹妹,恨恨地把钥匙拍在桌上,又拿起那辆普桑的钥匙,见岳文还要请吃烧烤,大声嚷道,“我待不下去了,再待一会儿,她结个婚,我得去借高利贷。” 二手普桑冒着浓烟消失在夜色里,看着郎建萍去找冰块给黑八覆脸,一脸羡慕的宝宝恶作剧地搓着黑八的脸,“八哥,今晚太特么值了,这是小百十万啊,给我这么多钱,揍我个生活不能自理,我也愿意。” 黑八捂着肿了的腮帮子,嘴角却咧到耳根子了,“八哥,你这叫什么来着,对,就是痛并快乐着!”宝宝一拍手笑道。 黑八有些兴奋,又有些懊恼,“我大舅子还有五千亩海滩呢,那才真叫值钱,怎么不要那个啊……” 得,这又惦记上了。 第36章 送二位上路 没有钱包的充实,哪来内心的宁静,很多人特么地都本末倒置了。 “八哥,宝宝说得对,”岳文吡笑着坐下来,“人家都说五子登科,妻子、房子、票子、车子、位子,这你一晚上功夫都有了,这得少奋斗多少年,”他拧着黑八的耳朵道,“来,跟哥们说说,这辈子是不是连奋斗的欲望都没有了!” “去你的,”大灰狼下手太狠,一个耳光打过现在耳朵还嗡嗡直响,“我现在有什么位子?副科级都不是!”黑八委曲道。 “副科级在你跟前,顶个屁用,”宝宝是真羡慕上了,“要不咱俩换换,早知道你的萍萍这么好,我早上了!” “滚犊子啊,”黑八看看拿着冰过来的郎建苹,“这是你嫂子,以后见到她要尊重点,比整天想三想四的。”他板着脸训道,那模样就跟刚刚到芙蓉街道报到时充老大的表情一模一样。 “宝宝,你说八哥,真是捡到宝了,历史上也有这么一个人,不仅有个漂亮老婆,还有个好兄弟,还有一家店面,还有一门手艺,嗯,身材特象在座的某个人……”他朝黑八努努嘴,“对了,那人叫武什么来着?”岳文吡笑着拿起烤的两个小面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武大郎!”宝宝脱口而出,他看看黑八,再看看一脸奸笑的岳文,愕然道,“你笑得那么贼干嘛?哎呀——”他只觉着脖子一凉,一小盆冰全部倒进了脖子里。 他回头一看,“郎金莲”同志正站在他身后,见他回头,却拿起那铝制的小盆不断地向他头上砸着,“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一顿狂扁打得宝宝丢盔弃甲,笑得八哥前仰后合,“再让你们嘴欠,早该拾掇你们了,活该……这下见识到你嫂子的厉害了吧……” 岳文虽然仍是文哥,看着宝宝被郎建苹撵出屋去疯狂暴打,再看看黑八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也幸灾乐祸地看着黑八。 “你这样看我干嘛?”黑八笑得很嗨,疼得脸上直哆嗦,但仍停不下来,自从来到街道后,在嘴上一直被宝宝压着,今儿终于出了口恶气。 “我在替你担心。” “担心?” “是啊,”岳文吡笑道,“担心你婚后遭到家庭暴力。” “切,”黑八不屑道,“哥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你看她打她哥那样,打宝宝这样,额滴哥哟,一个槽子拴不住两头叫驴,你俩,将来谁骑谁还不一定呢。” “当然是我骑她,”黑八自信满满道,但马上睃岳文一眼,“你这个流氓,说这个干什么?” “这是你自己说的,管我屁事,不过,看你们家苹苹那两条大长腿,也是她骑你。” “腿长有什么用,她用两条美腿征服了我,我却用我的一条腿征服了她。”黑八嘚瑟道。 “精辟!”岳文一下竖起了大拇指,“土豪哥就是不一样。” “精屁!”宝宝从屋外跑了进来,“八哥,管管你老婆,看我这头给我拍的,以为是拍黄瓜呢!” “拍了多少下?”岳文吡笑道。 “这在屋里拍了多少下,出去拿着盆是疯狂地乱扁啊,我这头、我这脸都快变形了!” 岳文却无情回复到,“谁关心你的脸,你的头,我只关心拍了多少下。” 宝宝一下噎住了,指着岳文嚷嚷上了,“刚才不是你,这一盆冰能弄我脖子里吗?别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你是插朋友两刀,我就是那印什么天,净交你这样的朋友。” “我这样的朋友怎么了,我这样的朋友临走时把你提拔成社建办主任,让八哥到金鸡岭任副书记?”岳文笑了,“八哥,你不是刚才还说位子吗?现在,你们俩一个要当爸爸了,靠,都跑到我前面去了,宝宝呢,还不知给谁当爸爸,这未来的路呢,很长,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干不干?” “什么机会?”二人马上都来了精神,异口同声地问道。 “调工委办公室。” “干!” 二人没有丝毫犹豫。 “我愿意,进城了就能照顾苹苹了。”黑八有些动情地拉住郎建苹的手。 “我也愿意。”宝宝也笑了,可是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替你说了,进城了,离公安局近了,找刘媛媛犯点事也方便了,”岳文吡笑道,“我,有好事,还是想着兄弟们滴,再次声明啊,我,不是插刀教!” ……………………………… ……………………………… 调,不是正式调动,而借调。 借调就借调吧,这革命工作在哪干不是干,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 不得不说,岳大秘的动作还是相当快滴,整个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马上都知道了二人将要调动的消息。 工委办公室,那可是直接服务于工委主要领导,在工委办公室待个几年,出来就是副局长或是街道领导,这等于进了后备干部的保险箱了。 这几天,请客的、送行的络绎不绝,不得不说,宝宝和黑八人缘还真不错,这送行酒喝下来,好话听下来,不用岳文催,两人都期盼着到工委办公室上班了。 甚至,宝宝都给刘媛媛打过电话了,他也知道,作为一名街道干部,离党工委书记家的千金差着太远了,可是作为工委办公室的小伙子,那可是官二代姑娘们的首选。 “来了,来了。”黑八正坐在桌子上逗弄社建办的小姑娘,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真来了?”宝宝也站起来。 二人都是一身崭新的西装,东西都已经收拾利索了,各人几个A4纸的箱子,东西还真不多。 果然,走廊上就传来岳大秘亲热的问候,就象联合国友好和平亲善大使一样,光芒万丈,阳光普照。 “走吧,潘科长,宋科长。”故地重游,看到整天靠在工地上的两个小伙伴西装革履的样子,岳文笑了,“走吧,昨天送行酒都喝了,常书记不在家,到林主任那里告个别,我们这就出发。” 宝宝与黑八马上屁颠屁颠地出去了,等上了车,岳文正与彪子和蚕蛹聊着,两位看着他们,一点羡慕没有,却有些同情,“两位科长,别人调到工委办公室,都是自己去报到,我这个督查处副主任亲自来接的,你们还是头一份。”岳文装模作样道。 黑八马上笑着递过一支烟来,“文哥,到了工委办还得你多照顾。” 昨晚,老宋同志也是大醉,据说,在黑八爷爷的遗像前哭了大半宿,庆幸自己儿子终于也出息了,庆幸老宋家的独苗终于有了个锦绣前程。当然,他还不知道未来儿媳妇的事儿。 “是啊,文哥,我们在街道就跟着你干,到了工委办,要不我们也到督查处吧。” 宝宝不傻,昨晚打电话,刘媛媛也提到了督查处,这是直接服务工委书记的,就是里面一个小兵,处局长和党工委书记们也都高看一眼。 “嗯,迟早的事,都包在我身上。”岳文大气地一笑,“来,送二位上路。” 上路? 宝宝看看仍一脸媚笑的黑八,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呢! 第38章 智商在线吗? “文哥,这不是农工委吗?”宝宝看看黑八,“不是说调工委办吗?” 整个工委大楼里静悄悄的,每个人说话也是静悄悄的,静悄悄,彰显着这里的庄重与素质。 “噢,忘了告诉你们了,是工委办下属的农工委,表现优秀才能调到工委办其它处室。”岳文丝毫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 宝宝喉头上下动了动,但没有说话,黑八却嚷道,“我怎么感觉象是作妾呢,不是正房!” “嘘——” 看着一个工作人员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黑八,岳文马上笑道,“管好自己的嘴,要象林妹妹进贾府一样,懂吗?” “什么意思?” “就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岳文吡笑道,“说得通俗点,就象个受气的小媳妇就行了。” 农工委占了半层楼,办公室副秘书长兼农工委主任看看一脸讨好地笑着的两人,皱皱眉,“就他俩?” “是,高主任,这是宋铁霖,这是潘德宝。”岳文笑道。 “粮食局老宋是……?” “是我爸爸,叔,抽烟。”黑八赶紧笑着掏出烟来。 “不抽,不会,”高主任笑了,“你爸可是个实在人,……跟你爸是老熟人了,你们的编制就先放在我这里,跟着岳主任好好干。” 黑八忙不迭点头,宝宝也笑着,却怀疑地看看一脸窃笑的岳文,他好象听出哪不对来了,对,对,什么叫编制就先放我这里?噢,可能是以后要进工委办吧,他安慰自己道。 出了门,黑八又拽上了,“文哥,你看看,你看看,这个高主任什么态度,看我们那眼神,怎么,我们长得不帅吗?哎,你这是往哪走,不是在农工委吗?” “噢,你们不在农工委办公,”岳文笑着解释道,“是在农工委下属的南部滨海起步区筹备处。” 宝宝心里一愣,可是岳文马上说道,“这个筹备处,现在刚刚组建,还没有科长,副科长,你们俩也不用从小伙计开始干起,来了就是官儿,八哥,怎么样,现在有了位子,五子登科齐活了吧。” 黑八兴奋了,宝宝也兴奋了,“真的,文哥?你前世修了什么福分,怎么待我们这么好呢?” “有句广告说的好,叫他好我也好。”岳文大言不民惭道。 “我知道,补肾的。”黑八抢答道。 “对,八哥,看来挺关心这类药品的啊,晚上悠着点,”岳文吡笑道,“正经的词说的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嗯,现在你们俩一个科长,一个副科长,说不定,”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将来这个筹备处能独立出去,变成处局,那你们就是局长、副局长!” “局长!” 两人惊呼道,又互相看看,不过看着对方这长相也不象个局长的样子啊。 出了工委大楼,岳文直接奔着后面一座小楼而去,有几个部门诸如团委、妇联、机关工委等都在这里办公,可是宝宝却发现不对了,岳文绕过这座小楼,又朝后面走去。 “文哥,不是在这座楼上吗?” 哥俩瞅瞅,小楼后面只有一排平房,宝宝送文件时经过这里,知道这是工委办的仓库。 “不是,那楼上那么多部门,太挤了,我跟蔡秘书长说了,办公用房太紧张,我们发扬风格,不跟他们挤,把这一排平房收拾出来。”他指指十余间平房,笑道,“将来宿舍、活动室、会议室都齐全了,你们俩一个人一间办公室,都是副处级领导待遇。” 可是,两人都开始怀疑了,就是黑八,刚才那高兴劲也没了,看着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工委办行政处的人笑着打开其中一间屋子,黑八走前去一看,马上又退了出来。 里面什么铁锨、扫帚、彩旗、沙发、档案柜……应有尽有,果真就是一仓库,还散着着阵阵霉味。 “文哥,这十几间房子,就我们两人办公?”宝宝惊愕道。 “对啊,就你们俩,打扫出来,行政处就去买办公家俱。” “不是工委办吗?”宝宝看着周围杂草丛生,鸟不拉屎的地方,哭都哭不出来了。 “是工委办啊,我也没说一定要在工委楼上办公,人多嘴杂的,我都不敢乱说话,我也恨不得让廖书记到这里办公呢!”岳文掏掏黑八的裤兜,果然有盒好烟,他顺手装进自己兜里。 “你骗鬼呢,”黑八没拦住,愤愤道,“廖书记能到这里办公?” “怎么不能?多接地气,空气也好。”岳文仍大言不惭。 黑八还要说什么,宝宝看看他,一脸苦相,“我说呢,天上怎么突然掉馅饼,全区就我们俩调进工委办,八哥,你就是鬼,冤死鬼,曲死鬼!” 岳文却不听这哥俩叫苦了,“好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收拾,行政处的人会找人过来,搬家,粉刷,买家俱,买电脑,”他一拍宝宝肩头,“当年,我在金鸡岭比这艰难多了,道路不曲折,可是前途一片光明啊,……呵呵,骚年,我看好你们哟!” 看着他与行政处小伙子的背影,黑八一屁股坐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了,早知道不是工委办,早知道来这么个地方,还真不如待在街道呢。 “如果你觉得自己很牛B,那你一定是傻B。”宝宝苦笑道。 “他坑我们,我们也坑他。”黑八愤愤不平,“我们撂挑子不干了。” “玩智商,你在线吗?”宝宝茫然道,“没听那高主任说,编制都过来了。” “特么地,托岳扒皮的福,我头一次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对了,这个筹备处是干嘛的?” 宝宝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我就知道天上掉馅饼,砸中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白痴,他把我们俩夸的跟朵花一样,夸字怎么写,就是吃大亏!” “我特么地现在才觉得芙蓉街道那么好,看看,看看这地方,象是人办公的地方吗?!” “不对,”宝宝把烟屁股一扔,“……蒋晓云吃饭为什么会请我们,按理说,我们跟她并不熟,为什么不叫蚕蛹与彪子?” “不是为了让你接近刘媛媛吗?”黑八分析道。 “不对,”宝宝摇摇头,“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头,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彪子,干嘛呢,……我们啊,我们刚到,中午区领导给我们接风,……办公室啊,我与八哥一人一间,……呵呵,你别羡慕了,我问你件事,……噢,根本没通知你们,……那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到工委办啊,文哥问过你们吗?” “问过,”彪子的声音很晴朗,“我们不去,我啊,不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吗,蛹呢,文哥说你与八哥走了,让我接社区办主任,他接副主任,再说,芙蓉街道就是将来的新城区,早晚你们也得回来……宝宝,文哥没跟你们说啊!……” 宝宝默然放下电话,看看同样一脸震惊的黑八,“我就知道里面有事,上了这厮的当了。” 他慢慢坐在地上,“蒋晓云过生日,目的是……让我们羡慕这种场合,进而想走出芙蓉街道,想走得更高,对,用刘媛媛来引我上钩,这也是让我们参加生日的目的,让我想进工委办去追刘媛媛。”他看看黑八,“加上你这破事,你什么都有了,他就用职务和提拔逗引你上钩!” “你的意思是,我们家苹苹过来找我,也是他安排的?”黑八终于开窍了,他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嗯,你老婆怀孕的事,说不定她去找过文哥,她知道文哥与郎哥的关系。”宝宝敲着边鼓。 电话打通了,郎建苹正在做账,“是,我找文哥说过我们的事,文哥说要跟我哥说,让我那晚等他电话,我就在维多利亚附近等着……” 看着一脸沮丧的黑八,宝宝笑了,“你大舅哥的家底他最清楚,说不定你老婆要嫁妆也是他撺掇的……” “我靠,这不是坑人吗?”黑八突然又笑了,“不过,白得一百来万,文哥还是个好同志。” “什么好同志,他是插刀教教主,不,他是挖坑帮掌门。” 宝宝顺手抄起一个发了霉的椅子,狠狠地扔到一边。 第39章 英雄的黎明 车子慢慢行驶在省城的大街上,黎明的阳光很和暖,也很执着,透过树枝,穿过楼缝,洒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 就在这阳光与荫凉中,光阴不知不觉,已经从指缝间流走。 山大医院附属医院一间特护病房内。 谭文正已经换上了病号服,煦暖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他不由伸开自己的手掌,好象在用手轻轻地触碰着阳光。 今天,安排了手术。 手术的专家是从京城那家最著名的医院请来的,还是秦湾市委书记罗宏民亲自出面安排,病房也是在罗宏民的要求下,进入到到特护病房。 罗宏民前几天出国了,临行前还打来电话叮嘱。 但,这些天,谭文正已经明显感受到病房内的冷落,不象刚住进来时,病房内的人络绎不绝,人们,总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取最大的利益,那些以前有用、现在或者将来没用的人,已经被许多人主动排除在圈子之外。 他明白,前几天来的人众多,是这些年结下的人缘,这好似回光返照,照完了就不会再来了。 可是,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吗? 他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太阳,那种耀眼的桔色光芒,是那么炽烈,那种生命的活力,是那么巨大…… “谭主任,廖书记来了。”秘书吴锋轻轻说道,一下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廖书记,又再让你跑一趟。”谭文正马上又变回那个管委主任的谭文正,他看看后面,蔡永进、蒋胜等人都跟在后面,岳文托着一个果篮,递给吴锋,“核电通过了?” “通过了,”廖湘汀脸上一片快慰,他也想不到,谭文正第一句话问的竟是核电,“省长办公会不再讨论,直接上省委常委会,没办法,一关一关地过吧。” “这样省了许多麻烦,”谭文正笑道,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麻烦是什么,“也好,我也干不了什么了。” 他虽然笑着说话,但那种英雄落寞之气还是感染了每个人,“文正,”岳文看看廖湘汀,原来廖湘汀都是直接称呼谭文正为谭主任的,“核电我们在闯关,你这也是在闯关,都会顺顺利利的。” 廖湘汀又看看谭文正的爱人,孙静的眼圈又红了。 “你安心住院,我也跟罗书记汇报了,你住院期间,老蒋暂时主持管委那边的工作,……”谭文正笑容一顿,又感激地看看廖湘汀,“嗯,罗书记出国了,郑市长在沈南开会,一会儿还要过来,小吴,”吴锋赶紧从后面挤到前面来,“好好照顾谭主任,这里的情况,两天跟蒋主任汇报一次。” 小吴赶紧答应,岳文明白,廖湘汀这是怕人走茶凉,他对谭文正的心思细致到这种程度,他也暗自感叹。 “小吴很好,”谭文正笑道,“一直靠在这,我让他回去也不听,在这没别的,就是闷,我让小吴去买了六付扑克,闲下来打打扑克。” 管委秘书长李丹枫看看廖湘汀,“大夫都夸谭主任的心理状态很好。” 面对死亡,谭文正没有被击垮,无论他是强装出来的,还是真正不惧怕,这样的表现,他就是一条好汉! 在得到患癌消息的当天,还能象正常人一样出现在洗缨湖疃,今天见到廖湘汀,第一句话就问的是核电,这样的表现,他也无愧为一个城市的的英雄! 英雄,可是却要面对这样的黎明。 “谭主任,请您上病床。”几个身穿绿色服装的大夫、护士走了进来,态度很客气。 “上病床?”谭文正有些愣。 “到手术室。”对方耐心地解释道。 “不用了,”谭文正笑道,“我自己走进去,我能走干嘛不自己走啊?” 大夫看看他,又看看站在窗前的谭文正的妻子孙静,谭文正却朝着廖湘汀笑笑,往外走去。 孙静的眼圈已经红了,她穿过人群,紧走几步,扶住了谭文正,谭文正笑着看看他,却也紧握住她的手…… “走吧,”廖湘汀站起来,“我们都到手术室外面去等吧。” 电梯门慢慢打开了,廖湘汀与谭文正一起出了电梯,看着紧闭的手术室的门,谭文正又笑了,“谁有烟?” 紧跟着爬楼梯上来的李丹枫、吴锋等人面面相觑,“我有。”岳文从兜里拿出烟来,“谭主任,不是什么好烟。” 谭文正接过去,拿出一支来,“都一样,”廖湘汀却从他手里接过烟来,“我也来一支。” 岳文一愣,他知道,廖湘汀是从来不抽烟的,也很讨厌别人抽烟,所以小武从不在车内抽烟。 谭文正一笑,“啪”,给廖湘汀把烟点上,自己也长长吸了一口,两人就这样一明一灭,谁也不说话地抽着烟。 一位护士走上前去看样子想阻拦,岳文马上迎了上去,“或许是人生最后一支烟了,能不能下得手术台还在两说……” 那护士小声嘀咕了几句,终于没有上前打扰谭文正和廖湘汀。 “好了,”谭文正笑着把烟捻灭,又看看手中的烟,“小岳,年纪轻轻的,戒了吧。”他随手把烟扔进了垃圾箱,慢慢朝手术室走去。 岳文感觉心里的一阵酸楚,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廖湘汀、蔡永进、蒋胜等人也都是默默地看着谭文正,现场一片静寂。 “文正!” 谭文正的妻子孙静突然哭了,她这一哭,谭文正的两个姐姐也哭起来,手术室外又是一片悲哀。 谭文正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努力地扭过头去,努力地不让在场的人看到他的脸,“没——事……”他背转着身,向上伸手挥了挥,走进了手术室。 “咣当——” 手术室的门慢慢关上了。 “秘书长,丹枫,”两人赶忙走到廖湘汀面前,“你俩今天就守在这里,手术做完后请大夫们吃顿饭,准备点礼品。” 这就想得很周到了,二人连忙点头。 “廖书记,谢谢你,”孙静走到廖湘汀面前,“文正有你这么个好领导……”她抽泣着说不下去了。 “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太上火了,”廖湘汀安慰道,“今天的手术过去就好了……” 他的话很干瘪,在安慰人上,这不是他的强项。 “廖书记,王玉印来了。”岳文轻轻扭过头去,他最受不了女人哭,可是电梯旁,王玉印带着司机正匆匆朝这里走了过来。 第40章 无利不起早 “廖书记,”王玉印几乎是一流小跑跑了过来,先跟廖湘汀打了招呼,又与孙静握了握手,“谭主任进去了?” “进去了。”廖湘汀脸上又恢复了皱着眉头的神情,这神情,王玉印很熟,岳文也很熟。 “我在沈南办点事,今天往回走,就想到医院再来看看,一进病房,才知道今天动手术。”王玉印解释道。 “王总来过几次了,让你再跑一趟。”孙静感激道,谭文正如果不再是开发区管委主任,她自然不再是官太太,她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对吴锋与李丹枫的口气都明显亲切起来。 “在泽水时,谭主任当时还是组织部长,我们就有交往,”王玉印道,“那时感情就非常好,都不是外人。”泽水市是离秦湾最远的一个县级市,也是秦湾经济最差的一个市。 他看看廖湘汀,又依次与蔡永进、蒋胜等人握手,岳文却发现,他的眼珠子象在寻找什么。 岳文又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 廖书记本可以走的,他是在等……郑权!噢,岳文马上明白了,这个王玉印也是在等郑权! 正想着,他的手机就响起来,正是郑权的秘书衣见珠打来的,岳文马上把手机递给了廖湘汀,“郑市长,嗯,刚进手术室,我们都在外面等着…” “郑市长来了,”廖湘汀却不看王玉印,他直接对孙静说道,“我们去电梯口迎一迎。”他直接往电梯口走去,也不招呼王玉印。 岳文看看王玉印,王玉印眼一睃,又马上笑起来,“老蒋,我们也去迎一迎吧。”他马上造了个台阶给自己下。 呵呵,又学到一招,岳文乐了。廖湘汀是个很强势的领导,估计王玉印在他面前找不到自信。 蒋胜看看蔡永进,心知肚明,两人却都热情地走在王玉印两边,往电梯口走去。 电梯门慢慢打开了,郑权与秘书衣见珠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郑市长!”孙静有些怯怯地迎上去,这个时候,廖湘汀是走在孙静后面的。 郑权朝众人点点头,又看看王玉印,岳文注意到,他对在这里看到王玉印并不显得惊讶。 郑权简单慰问两句,随即问道,“进去多长时间了?” “半个小时吧。”廖湘汀道,陪着郑权朝手术室走去。 “嗯,”郑权道,“手术顺利吗?” 岳文看看孙静,又看看廖湘汀,心想,哪有这么问的,但郑权是市长,他这么问,没有人表现出有什么不妥。 “顺利,昨天我与主刀的孙主任通过电话,待手术结束后,永进与老蒋一起,表表我们的心意。” “这种病,一次手术恐怕不行,孙主任这里,还得做好工作……” 手术室的灯持续亮着,郑权坐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湘汀提,”他亲切地看着孙静,“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文正人很好,罗书记和我都很看重,……前些日子如果没有文正的付出,桃花岛核电恐怕就要付诸东流了,嗯,从这一点,秦湾八百六十万人民群众欠他一个感谢。” 听到对自己丈夫的如此高的评价,孙静流泪了,“谢谢郑市长,廖书记都已经安排了,我们没有什么要求了。” 郑权与他握握手,又看看廖湘汀,“几点了?” 衣见珠马上抬腕看看手表,“快八点了。” “好,我有个同学是这里的院长,我们去看看。”不须郑权嘱咐,衣见珠马上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李院长刚到办公室。” “好,”郑权看看他们,“湘汀跟我去一趟。”三人一齐朝前面走去,岳文想了想,见廖湘汀没有发话,自己也跟了过去。 李院长并不在行政楼那边,在这里的一间办公室等着他们。 等进了办公室,岳文才发现,这位李亚梅院长是一位很漂亮的中年女人,举止投足间既干练又大气。 衣见珠看看岳文,见他不眨眼地盯着李亚梅,遂轻轻碰碰他,岳文这才如梦方醒,两人轻轻退了出来。 衣见珠很疲惫的样子,与岳文聊了几句就到车里补觉去了。 这也是优秀秘书的本事,能随时睡觉,也能随时清醒。 岳文百无聊赖,又回到手术室。 可是他还没走到手术室,廖湘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在楼下等他,他就不去手术室了,他在车上也小睡一会儿。 嗯,什么情况,衣见珠主动退出办公室,廖湘汀谈了一会儿又走了,……美女院长同学?是不是暗恋过或者明恋过?想着郑权官威颇重的样子,岳文还真想不出他年轻时恋爱的模样。 “手术中”三个字仍是亮着,谭文正的两个姐姐陪着孙静说话,蒋胜、蔡永进、王玉印不知聊着什么,岳文则百无聊赖地吴锋搭话。 这些日子,吴锋也明显瘦了。 岳文明白他的心理,谭文正如果没有了,那他吴锋自然就不再是人人都高看一眼的管委主任秘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那不是……”岳文背对着电梯,吴锋正对着电梯,只听电梯门开,岳文赶紧又回过头来,只见霍达又匆匆走出电梯。 他眼力很好,在人群中一眼就把孙静认了出来,孙静却不认识他,“这是交城市委霍书记。”蔡永进笑着介绍道。 “麻烦你了,霍书记。”对于前来看望谭文正的人,此时,孙静都很感激。 “我与老谭是老熟人,”霍达仿佛不胜感慨,样子也很沉痛,“进去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小时了吧。”岳文抢答道。 “老谭就是太要强,一心扑在工作上。”霍达又感叹道,“这工作是干不完的,身体却是自己的,身体不好,嫂子你也跟着上火遭罪。” 一席话,说得孙静又差点流下泪来。 岳文早停止了与吴锋的交流,专心地看着霍达。 那晚,霍达与王玉印的表现让他印象颇深,今天这二人同时现身谭文正的手术现场,打的是什么主意? “老廖呢?”廖湘汀不在,霍达并不称呼他为廖书记,岳文眉头不禁微微一挑。 “跟郑市长去找院长了。”王玉印笑道,仍那么谦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就是管委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 “噢,正好我有点事想跟郑市长汇报。”霍达一使眼色,身后的秘书马上拿出一个信封来,“嫂子,我一点心意,千万收下,千万收下。” 孙静红着眼圈点点头。 无利不起早,见他站了几分钟要走,岳文有些光火,你是来看谭主任还是看郑市长的? “我与你一起去。”王玉印笑道,“岳主任,能麻烦你带个路吗?” “您太客气了,王总。”这二人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二人在身后说着话,岳文则走在前面。 等到了李院长办公室,他指指前面,“这里。”说完他朝二人笑笑,就开始往回走。 王玉印与霍达敲敲门就相继走了进去,可是不过五分钟,二人又走了出来,二人脸上都是一幅窘色。 打扰了领导会见女同学,还是漂亮的女同学?这不是触霉头吗? 岳文躲在走廊尽头,偷偷地笑了。 第41章 他不是诸葛亮 待岳文与孙静告别,到了楼下找到廖湘汀时,却看到霍达正坐在车上。 霍达正一脸讨好地笑着,廖湘汀却仍是那幅严肃的样子。见两位领导有事要谈,岳文看看小武,两人只好站在车外等着。 可是他们并没有等多长时间,霍达就下了车,临走,却狠狠地瞪了岳文一眼。 岳文却笑着看看霍达,蛮友好地叫了声“霍书记”,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小武的车慢慢驶出了医院,廖湘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方才开口道,“霍达什么时候来的?” “我从李院长办公室回到手术室,他就到了……”岳文笑道,“他与王玉印说找郑市长汇报工作,我,我就把他们带到李院长办公室了。” 廖湘汀看看他,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就是那种互相会意的笑,“这就么冒冒失失进去了?”他仿佛看到二人那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样子,又笑了,“文正还在呢,就想跑官要官,眼里光盯着位子,……” 岳文看看小武,小武也看看他,二人都不敢接话了,可是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今天谭文正动手术,他肯定是通过某个渠道得知了,巴巴地赶了过来,一心想在市长跟前留个好印象,可是却没想到,被岳文给支到高梁地里了,不仅没留下好印象,还留下坏印象。 这跑官嘛,至少在市长这里,恐怕要考虑一下了。 ………………………………… ………………………………… 可是,廖湘汀与岳文不知道的是,郑权的车子也驶出了医院,车子上却坐着那个秦湾人都知道的大地产商——王玉印。 “这是好事啊,”郑权兴致很高,刚才对王玉印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文旅综合项目?中国城集团投资?” “对,”王玉印的脸上很谦和,声音更谦和,“中国城也是大型央企,他们在国内已经有特色小镇、主题公园等品牌。” “你有什么打算?”郑权看看王玉印。 “将来的的建设内容涵盖主题公园、特色小镇、文化体验、主题酒店、湿地公园等诸多业态,我的目标是建成全国知名的旅游度假区。”王玉印看着郑权高兴,马上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特色小镇方面,江南鸟镇的规划设计团队我们已经有过接触……” “对,对,景区建设也要规划先行,”郑权很赞赏,“聘请高水平的团队进行规划,事半功倍,京城古北水镇、之江濮院古镇、海宁盐官古镇就打造得很好,”他越说兴致越高,“秦湾虽然制造业走在了全省和全国的前列,可是我们仍是一个旅游城市,要大力发展旅游,你说的这些景区我都去过,秦湾是缺少这方面的东西……” 王玉印笑了,郑权对发展第三产业很是热衷,这与罗宏民积极推动制造业发展,大会小会讲求实业立市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我们还有个设想,在这个大型旅游度假区内,除了打造特色小镇外,还要打造一个秦湾影都,我们与中国城集团谈得很愉快,双方理念相同。” “中国城有这个实力,但毕竟我们秦湾的景观星罗棋布,良好的自然禀赋摆在这里,对那些电影、电视剧组来说,这就是天然的摄影棚!” “是,”王玉印陪笑道,“中国城集团的考虑是先期要建设15个摄影棚和10个置景车间。” 设立秦湾国际电影节是郑权的一个梦想,而梦想的起步除了影视产业园与影视高校以外,还要有大量的影视人才,但王玉印的计划已经点燃了他的梦想。 “玉印,这可是几百亿的大项目,”郑权亲切地称呼道,“说来说去,你们与中国城集团谈到哪一步了?” “有初步的合作意向,”王玉印道,“对方的丛总,这几天会来秦湾现场考察,到时还要请您抽出时间接见一下。” “这没问题,”郑权很痛快,“但你说了这么多,这个项目地点在哪里?” “交城银沙滩,我几年前就把那里的地都买下了,只为实现……算是个梦想吧,”王玉印笑道,“现在梦想终于要照进现实了。” “交城银沙滩?”郑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王玉印,“那片地,开发区不是正在申建核电站吗?” ………………………………… ………………………………… 世界上一切事物都不是独立的,都是互相联系的。 “怎么样,找他谈了吗?”王玉印笑道。 “谈了,”霍达兴致不高,“上午谭文正的手术据说很顺利,嗯,廖书记的态度模棱两可,不过,这个时候,只要谭文正不主动请辞,市委也不可能免去他的职务。” “廖书记模棱两可?”王玉印看看霍达,夹起一片牛肉,“你们不是在交城搭班子挺愉快的吗?” 霍达马上抬起头来,听说这话里的味道来了,却也不问,“我们之间很愉快,有问题都摆在桌面上,廖书记也是一个很大度的人,也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 王玉印又笑了,他看看一脸正色的霍达,这些从政的人,这话要反着听,愉快呢,就是不愉快,有问题都摆在桌面上,就是有问题都私下里解决,很大度一个人,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可能就是很强势,说一不二。 不过,他并不揭穿霍达,而是直接说道,“我听说廖书记直接请求保留谭的职位,罗书记的意思好象也是让廖书记一人先兼着管委那边的工作?” 这个,霍达真没听说,他不由看看王玉印,眼前这个一脸谦和的人,消息来源真广!“开发区的事可不少啊!” “事是不少,不过,听说是蒋胜暂时主持管委那边的工作。”王玉印又笑道。 霍达不说话了,王玉印看看他,“廖书记是市委常委,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霍达一听此话,更不言语,“你的文旅项目跟郑市长汇报了吗?” “汇报了,”王玉印笑道,“郑市长是支持的,当前,核电竞争这么激烈,全省就四个地市在争,就是走出山海,在全国也不一定能胜出,郑市长的意思是不能两头都落空,看形势吧,将来迟早会选择一个的。” …… 商人吃饭离不开买卖,官员吃饭离不升迁,这一顿饭,两人却不象往常那样吃得时间很长,待霍达离去,王玉印才回到书房,泡上一杯茶,静静地想着心事。 他与袁国辉都是当兵的出身,不同的是,他是上过越南前线的,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 这战场,他已经布好,五路包围,他仿佛看到了五路蓝色箭头直插红心。 嗯,前有韩省长不支持桃花岛核电站,后有其它三个地市虎视眈眈,左有霍达和交城的利益相关,右有文旅大项目的诱人蛋糕,还有一路,那是组织的安排,廖湘汀更无法拒绝。 这天时,地利和人和我都占全了,廖湘汀,他也能安居平五路吗? 王玉印又笑了,仍如在别人面前一样,笑得很谦卑,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廖湘汀,不是诸葛亮! 好了,今天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42章 塞翁失马 “嘀嘀——” 小武的车子慢慢驶在省城的清水河畔,远远地,岳文就看到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大门很普通,四根方柱构勒出简单方正的轮廓,但岳文知道,这座学校的校长是由省委副书记骆旻亲自兼任的。 “廖书记,省委党校到了。”岳文回头看看正在闭目养神的廖湘汀,轻轻提醒道。 这是这个月他们第二次来省城了。 谭文正的手术挺顺利,专家不愧是专家,名医到底是名医,加上谭文正的求生欲望也很强烈,估计还要几次手术,才有可能让肿瘤萎缩乃至变小。 就在他们回开发区的途中,廖湘汀接到了秦湾市委组织部的电话。 电话是组织部长亲自打来的,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正式通知,同为市委常委,廖湘汀知道这是征求过罗宏民书记意见的,果然,组织部长传达了罗宏民的原话,“这次学习,两个半月的时间不算长,一晃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正是核电争取的关键时刻,况且管委主任谭文正正在住院,廖湘汀看看时间,国内此时正是下午,而罗宏民所在的地区正是晚上。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九点,岳文请示了一次,廖湘汀却又不急于给罗宏民打电话了,到最后,才果断地说到,“工委这边有副书记高杰,管委那边有常务副主任蒋胜,嗯,两个半月时间也很快会过去。” 看着他的眉头舒畅了,岳文却一时猜不透他思想的转变。 廖湘汀不给罗宏民打电话,罗宏民却把电话打了过来,说的还是核电,罗宏民的意思是核电的事不会这么快上省委常委会,估计国家层面的政策正在调整。 廖湘汀显然不知道,但他知道,最先接触到这类信息的只有省委最核心的决策层。 但是,核电迟迟上不了省委常委会,几个地市就都吊在半空中,估计往后的工作不仅不会怠慢,而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厅级领导干部……春季培训班。”廖湘汀下了车,看看大楼上欢迎的红幅,“走,报道去。” 大厅里很热闹,年长的清一色的都是山海省的厅级干部,年轻的估计大都是秘书,廖湘汀一进大厅,就看到了许多熟人,报到的事宜自然落到了岳文身上。 人群里,岳文也发现了几个熟人,有省委的副秘书长,有省厅的厅长,也有地市的市长,云海市市长齐鲁辽也赫然站在人群里。 在一群正厅级官员中,几乎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再严肃,而是笑口常开。廖湘汀也不再皱眉,笑着与几个中年男人交谈着,其中一个岳文认识,正是上一任开发区工委书记、现任会州市长的王军。 “核电有眉目了?”王军与其它几个厅级领导简单寒暄后,就与廖湘汀一起朝后面的“学员之家”走去。 岳文发现,听许多领导干部说话,那都是很含蓄的,你得仔细咀嚼隐藏在字面下的意思,此时,王军的字面意思恐怕是核电有眉目了吗,而字面下的意思就是,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来学习? “挤进发改委的大盘子了,现在省委常委会一直没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廖湘汀道,“……我也不愿来,罗书记安排的,文正住院,家里一大摊子事呢。”在老书记跟前,他还是坦诚的。 “贺书记对党校工作要求很高,培训班不准请假,”王军看看他,“文正又是这个情况,有些事,你不出面恐怕不好办。” 这句话就很直接了,岳文看看拉着皮箱跟在王军后面的小伙子,小伙子也报以友好的微笑。 “走一步看一步吧……”廖湘汀笑道,核电,是每个在秦湾开发区工作过的领导的一个心结,他理解王军的顾虑。 …………………………… 省委党校学员之家宿舍。 这里并不是单间,而是两名学员住一间房子。 廖湘汀查找着房间号,等找到房间,才发现房门是开着的,云海市长齐鲁辽已经站在房间当中。 岳文一愣,廖湘汀早笑着把手伸了过去,齐鲁辽也笑着伸出手来,“你跟王军见面就聊,在一块搭过班子就是两样。” “早知道跟齐市长住一个房间,我就等着晚上再跟老兄请教,”廖湘汀笑道,“晚上我约了交通厅的刘厅长,再叫上王军市长,一块聚聚?今天是报到,明天正式开课,恐怕就要吃住在党校了。” 领导们在聊着,岳文与齐鲁辽的秘书却忙得脚不沾地,打水、铺床、抹桌子……岳文又把手提电脑摆到桌子上。 “今晚不行,以后找机会,”齐鲁辽笑道,话题却一转,“你们秦湾已经挤进了省发改委的大盘子,三个地市大角力,你在这里学习,能坐得住屁股吗?” 云海到底是排除在省重点工程之外,齐鲁辽此时就好象一个看客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颇有兴趣地看着三个地市争个你死我活。 “两个半月,一晃就过去了,”廖湘汀笑道,“云海也不是没机会,没上省委常委会,就都还有机会,”廖湘汀并不正面回答齐鲁辽的话,“说不定哪天文件上就会填上云海,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鲁辽笑着,却很专注地盯着廖湘汀,廖湘汀却不说他关心的内容了,转而谈起党校的趣闻轶事来。 两位领导亲热地交谈着,岳文又走出去,拿着几瓶药回来了,“廖书记,这是感冒药和拉肚子的药,我放到最左边这个抽屉里。”水土不服,也是常有的事,再说春季本就是流感多发季节。 廖湘汀点点头,齐鲁辽看看他,“小伙子挺细心嘛。”他刚说完,他的秘书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正常,转眼也走了出去。 “小岳老家就是你们云海的,”廖湘汀笑道,“是西霞口的,对吧?”岳文点点头。 “噢,”齐鲁辽好象来了兴趣,“西霞口的,怎么跑到秦湾去了?” “我是秦大毕业的,就考了秦湾的选调生。”岳文老老实实回答道。云海相对于秦湾,无论是经济体量还是城市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上,都无法相比的。 “呵呵,那得常回来看看,把秦湾开发区的好经验带回来。”齐鲁辽站起身来笑道,没有一丝一毫市长的架子,“走,到王校长那儿去坐坐。”他主动邀请廖湘汀。 王十力,是党校的常务副校长,是党校实际上的一把手,齐鲁辽这是主动在示好了,廖湘汀心领神会,二人连袂往房间外面走去。 岳文知道廖湘汀晚上还有饭局,他现在不能回开发区,他环视着这个房间,轻轻地在床上坐下,又慢慢地躺到枕头上,“唉,舒服!”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参加这个厅级领导干部培训班呢?他把两只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突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王军和齐鲁辽的话,他记在了心里,两人的意思都很直接和明确,那就是进了党校行动不自由了,几乎等于把机会拱手让给其它两市,可是罗宏民会拱手相让吗? 岳文心里一动,廖湘汀起初也不理解,可是后来也坦然接受,肯定是想通了,那么,这两位领导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一下站起来,在房间里转起圈来,连齐鲁辽的秘书进来都没发觉。 “我的药也买回来了,”齐鲁辽的秘书看起来挺热情,“沈南这天气,是得买点药备着,我都鼻塞了。” 塞? “叮——” 就象《聪明的一休》中那声响亮的铙声,岳文忽地感觉一下茅塞顿开了,“对啊,”他暗暗笑道,“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第43章 老虎不在家 这不是岳文第一次看到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同坐一桌了,但在这个桌上没有他的位置,他的职责只是服务好大家。 席上,省旅游局局长说起平州的超级文旅项目时,满面红光,可是廖湘汀却淡淡地回应道,八字还没一撇哪。 岳文也听说了,这是王玉印引进中国城集团的一个大项目,但是省旅游局也知道了,他还是感到震惊,这王玉印的触角可真是太长了。 虽然中间有这个小插曲,可是廖湘汀的兴致仍然很高,好心情并没有被打扰,小武通过反光镜看看注视着车窗外的廖湘汀,顺手打开了音响开关。 《春江花月夜》那熟悉的旋律马上回响在车厢当中,就是岳文也有一种心境爽朗、悠然南山的感觉。 可是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在皮包里震动起来,他的公文包里装着几只手机,全部调到了震动上,现在,他只需要通过震动的大小,马上可以分辨出是哪部手机来了电话。 这是廖湘汀的另一部电话,电话是琅琊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张春生打来的,“廖书记,交城那边有传言,交城靠近我们开发区的几个镇街的老百姓要来求访……” 廖湘汀给处局长们和党工委书记们提过明确的要求,打电话直接说事,什么寒暄问候一概省掉,总之就是不能啰嗦。 “他们访他们的,管好你自己就行。”廖湘汀微醺,手指却不断地在腿上轻轻拍着。 “不是,廖书记,是到我们平州来求访。” “是为核电的事,”廖湘汀虽然喝了酒,但脑子很清醒,小武马上把声音关掉,“秘书长知道了吗?” “知道了,蔡秘书长让我给您打电话亲自汇报一下。”张春生很谨慎。 “给高书记和蒋主任通个气,”廖湘汀道,“如果确实有事,就打这部电话。” 见他挂掉电话,岳文伸手把手机接了过来,“明天有个开班仪式,骆书记会到场讲话,……嗯,如果明天有事,你相机处理。” 如何相机?这里面的学问就很大了,岳文回头见廖湘汀伴随着车内再次响起的音乐又闭上双眼,话到嘴边了就没有再问。 ………………………………… ………………………………… “好吃。”小武停箸赞道,“文,你是津门人吗?” “地道的津门人,我爷爷那辈就是津门人了,我爸是知青,就回了云海老家,我每年都要回去看看我爷爷。” 岳文也贪婪地吃着碗里的老豆腐,津门的豆腐脑绝对是一绝,老汤打底,汤汁浓厚,配上这杂粮面做的煎饼果子,绝对是一种享受。 这家店面是今天早上二人偶然发现的,没想到这早餐比津门还地道,一问老板,也是地道的津门人。 “姐姐,您受累,再来一碗老豆腐。”岳文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再给我来一碗锅巴菜,给他来一份饼、一份薄脆……我们老家可是住在法国教堂后面的,现在,那可是津门最繁华的地段。” “现在在那还有房子吗?”小武也是吃得那叫一个欢畅,“那地段老值钱了。” “没了,搬走了。”岳文笑道,“我爸还没下乡时就都搬了,后来我爸下乡,我嘛,就是土生土长的西霞口人……是秘书长。”吃顿饭都吃不清闲,一顿饭有时最多接十几个电话,听手机震动,岳文早习已为常。 “小岳,你跟廖书记在一块吗?”蔡永进问道。 “没有,廖书记今天就正式住进了党校。”蔡永进的涵养功夫是很好的,大事小说,急事慢说,坏事往好里说,岳文跟着他学到不少东西,他也学着蔡永进的语速慢慢道。 “怎么联系到廖书记,打手机不通。”蔡永进那边却加快了语速,显然有些着急。 岳文看看手表,此时正是这个厅级班开班讲话的时候,“我也没办法,要不我进去找找他?”岳文也很无奈。 “现在去找,一般不行,……这样,你去试试吧。”蔡永进喘口粗气,平心静气道,“就说交城几个镇街的老百姓把我们工委大院的门堵了。” 啊! 来了多少人,至于让秘书长给正在上课的廖湘汀打电话? 二人再无心思吃饭,匆匆吃了几口,上车往省委党校而来。可是,今天不似昨天,安保明显加强,党校的大门进都进不去。 很快,张春生又打来电话,无非也是交城群众到平州这边来求访的事。这些党工委书记的消息最灵通,廖湘汀在不在开发区,他们比工委办某些处室知道的还清楚。 紧接着,蒋胜和工委副书记高杰也打来电话。 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不断闪烁,岳文心里一沉,看来情况比刚才还要严重,“怎么办?”小武也听到了蔡永进等人的电话,他看看岳文,“估计会场把手机信号给屏蔽掉了吧。” “以往有这样的事情怎么办?”岳文问道。 “以往还真没有这样的事,都是我们自己街道的人求访,这交城的老百姓堵我们平州的大门,还真没有。” 远远地看着省委党校的大门,岳文有些犹豫了。 廖湘汀让自己相机处理,可是面对着工委副书记,常务副主任,工委秘书长,他不敢擅自代替廖湘汀作决定,一个差池,他的责任就大了。 他正在踌躇,电话又响了起来,蔡永进的声音又响起来,“一会儿联系到廖书记,你跟他汇报,我们采取三条措施,一是向秦湾市委、市政府汇报,二是安排警察堵住交城通往平州的路口,三是劝返,……”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嘈杂,隐约可听到开发区信访局局长在骂娘,“到他们交城去访,怎么访到我们这来了?!交城人都绝户了,连个人影都不见!……” 蔡永进也骂了一句,不过骂的也是交城的干部,看来情况真是不妙,让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秘书长都爆了粗口。 岳文看看外面,省城的天气依旧晴朗,万里无云哪,不过,平州这会子可是阴云密布。 手机又响了,他心里一紧,这次却是工委行政处的人,说有客情,让通知廖书记,中国城集团副总一行多少人预定后天前来考察。 噢,各路牛鬼神蛇出出来了,岳文突然笑了,这一笑,倒唬了小武一大跳,“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让他们闹去吧,”他又看一眼党校,“我们且等着吧。” ………………………………… ………………………………… 秦湾市政府一间办公室内。 郑权看着开发区发来的请示,提笔写道,“请霍达同志和高杰同志高度重视,”他又有些犹豫,相邻的县市到另一个市去求访,而且还是大规模的,还真没见过。 求访本是市委的事情,但现在罗宏民在国外,他作为市委副书记和市长主持全市的工作,这个批示只能他来批,他想想又写道,“……抓紧时间协调处理。” 他看也不看,很快在文件上面自己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接着又划了一道线,拉到了批示的末尾,郑重地写下了时间: 二零零四年四月十七日。 第44章 常养驴不知道驴脾气? 交城市委机要局很快就把文件送到了交城市委书记霍达的案头。 郑权的批示虽然简短,但很醒目,霍达看了看也提起笔写道,“请爱敏同志及相关镇街抓紧时间,及早处理。” 丁爱敏是交城的信访局局长,但信访局的职能其实就是一个中转站,根据属地化管理的原则,把各类信访件分到不同的部门与镇街头上。 而现在堵的是开发区的大门,并不是交城的大门,信访局长不会着急,街道也不着急,况且,市委书记都不在家里,他们就更没有工作压力与动力了。 明眼人一看也知道,霍达这个批示很模糊,也没有硬性要求,显然是在敷衍、拖延。 “走,去秦湾。”霍达站起身来,秘书赶紧跟出来并通知司机,待车子慢慢驶出交城市委,秘书这才拨通了王玉印的电话。 “玉印,我接到市政府发过来的客情了,”霍达的蒜头鼻子吸了吸,“廖湘汀那里估计也接到了,嗯,交城没有问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们总之就一句话——欢迎!” 霍达的话说得霸气又自信,电话那边王玉印捻着一串黄花梨木的念珠,仍是谦和地笑道,“郑市长对这个项目也很重视,他对发展旅游业很感兴趣。” 霍达敏锐地察觉到话里的意思,那就是郑市长不再象以前那样坚定地支持开发区发展核电了。 “我听说,今天上午,交城的老百姓到开发区去求访去了?”王玉印道。 “是有这么回事,”霍达丝毫不隐瞒,“群众也有反映问题的权利,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欢迎中国城集团的客人。” 放下电话,王玉印给坐在沙发对面的袁国辉倒上茶水,“交城的老霍,你认识。” 看样子,王玉印与袁国辉的关系很不错,两人随意聊天,随意喝茶,很轻松。 “认识,不熟,……嗯,不要跟当官的走得太近,”袁国辉却道,“官吃俸禄,商吃财利,泾渭分明,不能混淆。” 王玉印笑了,“国辉,你们家老爷子是当官的,是开发区的第一任党工委书记,我呢,父亲是个泥瓦匠,用句流行的话说,我是农民的儿子……呵呵,不说这个了,不过,多个朋友多条路。” “老爷子有硬性规定,我从不在开发区拿地,”袁国辉笑道,“开始更严,甚至不让我在秦湾发展,这几年,无论是中秋还是过年,我从不送礼,……不行贿不是挑战,而是底线。” 王玉印笑笑,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老霍这个人,我观察了很久,也是个想做事的人,不过,官场就是一条不归路,即入此门,哪个不想更进一步?” “谭文正得病,他以为机会来了,湘汀就是从交城市委书记提到开发区管委主任的位子上嘛。”袁国辉虽然不涉足官场,但官场这一套他很熟。 王玉印笑道,“廖书记却跟罗书记提议,保留谭文正管委主任的位子,其实,我倒认为,这是很人道的一种做法,……不过,老霍心里多少会有一些想法的。” “好了,现在机会来了,湘汀到省委党校学习,家里又出事了,这是给霍达创造了机会,”袁国辉的手指很修长,轻轻地在茶盅上抹着,“如果开发区的高杰和蒋胜不能妥善处理这次核电事件,湘汀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需要有一个人来接替谭文正了,……交城与开发区相邻,又有这样一个横跨两地的大项目,那更需要有一个人能协调得了交城和开发区,又熟悉这两个县市,那么,这个管委主任人选除了他霍达还能有谁。” “什么都在你的眼里,”王玉印笑道,“这个文旅项目一方面能给交城带来税收,二是能助他更进一步,要不,老霍也不会这么上心。” “看吧,照这样子,这场求访不会这么早结束,等高杰与蒋胜没有办法了,霍达才能上场收拾残局,”袁国辉举起茶杯,“无论是建核电还是大项目,都离不开稳定,他这是在给自己加分,突显自己,……玉印,你还记着我们当兵的时候,凌晨三点藏扫帚那个兵吗?” “记得,都是为了表现嘛,为了进步,早日提干。”王玉印笑道,“没有他,我也离不开师部。” “这人的下场并不好,前几天我听说他的案子到了军事法庭了,”袁国辉正色道,“这种人,与霍达一个路子,离他们远一点。” “没事,”王玉印谦卑地笑道,“常养驴不知道驴脾气吗?” “那你猜猜,霍达现在在哪里?” “这还用猜吗,掰着脚指头都能想到,”王玉印眉梢绽着笑意,“肯定在郑市长办公室。” 两人举起杯子,轻轻一碰,就象当年在部队喝酒时一样,心有灵犀,一口干了。 “哎,你说,湘汀这个人,”袁国辉突然说道,“当年在市委的时候在秘书堆里也是拔尖的,他侍候的老领导那可是……,你说刚才说的这些,我都看出来了,他会看不出来?” “不知道。”王玉印手里的佛珠停了停,“不过,还真不好说。” …………………………………… …………………………………… 拥挤的大街上,突然探出两脑袋来。 两人在人海中不断穿行,就象赶过年前的周疃大集一样,费劲地挤到一花坛旁边,可是花坛边也坐满了人。 “走,八哥,要不到你店里去?”宝宝提议道。 “行啊,”黑八很痛快,“我们就上二楼,拍张照片发给他。” 店铺里,郎建苹正在发火,这外面人山人海的,装修材料都进不来,见二人进来,简单招呼几句就忙自己的去了。 “喀嚓——喀嚓——” 二人上了二楼,把外面的人山人海拍了个全景,直接用彩信发给了岳文。 “人山人海啊,交城的水土不养人,都跑到平州来了。”黑八感叹道。 “这哪是求访,倒象赶周疃大集,你看你看,拎着包出来了,”宝宝指着外面,“八哥,你这店早装修起来多好,今天估计能卖出多少货去!” “对啊,”黑八也很兴奋,“怪不得你嫂子发火,这多耽误事啊,这样的求访,每个月可以来几次。” 宝宝怪异地看看他,“这话不能在工委大院里说啊,”他突然又恨恨地道,“特么地,我是不是上辈子毁灭了银河系,认识了这个岳大忽悠,自从我们来,他人影都没见着,好嘛,我们整天窝在那几间房子里没事干。” “这多好啊,工资一分不少拿,就是房子破点,要是在工委大楼里面,我都以为自己是管委主任了。”黑八笑道。 “你做梦去吧,还管委主任?我都快成了伪官了!哎,对了,岳大忽悠把我们忽悠来,不是要包养我们,或者让我们拍几张照片吧?”宝宝疑惑道。 第45章 相信我,没错的 小武的车子在快十二点时才驶进省委党校。 廖湘汀饭也没吃,就直接坐进车里。不待他发问,岳文就把手机递给他,工委大院门前人山人海的图片立即呈现在廖湘汀眼前。 可是,廖湘汀的眉头却没有皱一下。 事前应岳文要求,区政研室已经整理了一份材料,交城求访的情况,开发区采取的措施都很详尽,廖湘汀一目了然。 小武默不作声地推门下车,不打扰正在思虑的两人。 “廖书记,我刚给我们信访局打过电话,交城那边就派了几个信仿干部过来,并且现在都去吃饭去了,交城几个镇街也有人过来,可是他们根本不下力气,也没有过硬的措施……” 廖湘汀的脸仍然很平静,“屎拉在别人家锅台上,他们不嫌脏,”他把材料递还给岳文,“让他们吃去吧。” 岳文差点笑出声来,领导生气时的话都与别人不一样,说得这样含蓄而解气,估计霍达听到得得肝疼。 “到了晚上,求访的老百姓自己就回去了,他们还能在这住旅馆不成,几天下来光路费就不少,也就都不来了,再说,这时节家里都有农活。”岳文宽解道。 “春季以后呢,等核电真正建设的时候呢,我们开发区不用干别的了,整天忙于应付交城的求访,发展也会被他们打乱,嗯,这样大规模的求访与请愿,这核电站到底争取不争取了?”廖湘汀显然不同意这种说法。 岳文脸一红,没有再言声。 廖湘汀看看他,“你们老家也不平静,荣阳、昌威也发生了老百姓针对核电的求访。” 荣阳和昌威都进了省里的名单,但云海没有进入名单,老百姓为什么不同意呢? 岳文仔细一想也明白了,云海的西霞口与荣阳相邻,荣阳建核电站也会引发西霞口老百姓的担忧,就象现在开发区建核电站会引发交城老百姓的抗议。 但现在四个地市都有情况,开发区并不显得出格,怪不得廖湘汀不着急了呢。 “这个时候,有人等着跳出来唱大戏呢,那就出来嘛,”廖湘汀显得更轻松,“不过,什么曲目由不得他选,戏台也由不得他选,主角他更是当不成!” 哦,这几句话意味就很浓了,廖湘汀笑着看看他,“这屎,还得让他们自己吃,要让他们一劳永逸地吃下去。” 让别人去吃屎?这恐怕不好办吧?岳文的的眉毛一挑。 廖湘汀笑了笑,“我们不用着急,也不用动手,过几天,自会有人替我们出头。” 噢?岳文更加不解。 廖湘汀笑道,“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想不到?”他提示道,“看看我们两会后引进什么项目?与哪个部门签约?” “什么项目?签约……”岳文的眉毛又挑了挑,努力思索着,廖湘汀刚要说话,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廖书记,我知道了,”他很兴奋,签约时他特地查过这项目各地的反响,虽然没有经过评估机制,“您这是提前准备,已经看到会有今天。” 廖湘汀又笑了,“我们是存好心行正事,行好事,但如果他们不作为,这是柄双刃剑,即会造福于他们,也会制约他们。” “嗯,”岳文看看拉开车门进来拿烟的小武,小武也看着眉开眼笑的二人,这难题当前,两人竟笑得这么开心,“廖书记,那交城的求访很快就会解决,但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在四个地市都出现求访的的情况下,谁先成功处理谁就会赢得先机,现在我们又站在同一个平台上,其实比拼的是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比拼的干部的素质。” “对,对,”廖湘汀赞道,他禁不住一拍岳文的腿,“同样的建设条件,其实最后比的都是干部的素质。” “我还有一个想法。”岳文得到鼓励,大胆地说道。 “讲!” 岳文看看小武,把心中近几天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廖湘汀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但马上又绽开了。 “办!”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缺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他赞赏地看看岳文,“你回去,具体情况跟高书记和秘书长商量。我得回去抓紧时间吃饭,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课,……春困秋乏,别下午再想睡觉,那就麻烦了,呵呵……” ………………………………… …………………………………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岳文一路与小武有说有笑地回到开发区,却是从工委大院的后门进的院子,前面的大门前根本开不动车,无论是公交车、出租车还是私家车,都远离了这条街道。 到了晚上时段,交城人一点也不少,周围的饭店里也能见到交城人的身影,本来交城的几个镇街与开发区的琅琊街道就相邻,周疃大集其它几个镇街的村民也来赶集,到平州城也不远。 “呵呵,可以拉动我们平州的消费啊。” 投资、消费、出口作为驱动经济的三驾马车,当前,除了北上广之外,大多数地方还是以投资为主,虽然谭文正也在管委工作报告中倡导大力提升消费水平。 小武笑道,“这也就一天的好光景了,明天他们还会来吗?” 廖湘汀虽然说得模糊,但领导是定思路的,具体执行还要靠下面,至于采取什么措施,或者用什么手段激化,那就要看执行人的本事了。 回到工委大楼督查处,先给王晓书打声招呼,接着他就走进了蔡永进的办公室。 他不能越锅台上炕,撇开蔡永进直接联系工委副书记高杰和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 “廖书记是这样说的?”蔡永进有些疑惑。 “当时签约时我查了一下相关的资料,”岳文笑道,“全国各地都有请愿,那里离交城的镇上其实比我们开发区的村庄更近,……秘书长,我们是不是引导一下?催化一下?” “怎么引导?怎么催化?”蔡永进笑道,再也没有担忧。 “树几个牌子,在周疃大集上议论一下。”岳文也很轻松。 “这样倒……也行,我们其实什么也没做,”蔡永进笑道,“……你那两个以前的同事还闲着吧?” “都快闲出病来了,”岳文在蔡永进眼前还是规规矩矩的,“那就让他们干吧,秘书长,可是,这南部滨海起步区筹备处,牌子还没挂上呢。” “挂牌,”蔡永进道,“让他俩过来,我跟他们谈话,让高秘书长一块过来,毕竟他们俩的关系还挂在农工委。” 电话打过去,黑八正在店里忙活,宝宝却在后面办公室里待着,听说秘书长召唤,马上屁颠屁颠都跑过来。 蔡永进很和蔼,“这个筹备处,本该设在琅琊街道,可是工委主要领导很重视,就先设在农工委,我和高秘书长也很重视筹备处的工作,……” 岳文有些好笑,两个小伙伴脸上都挂着那种机关里在领导跟前特有的笑容,正襟危坐地听着,估计先前那点冷落早抛一边去了。 果然,二人跟着他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脸上都是一幅憧憬,这领导谈话的效果就是不一样。 “好了,明天,挂牌,加印名片,……南部滨海起步区筹备处,兄弟们啊,这可是正处级单位,……名片上都印上职务,你们都是办公室副主任,级别年中一并解决,……我家乡西霞口,乡镇党委书记才是正科,你们这相当于副书记,副镇长了!”岳文笑得肩膀直抖。 “你呢?”黑八有些兴奋地问道。 “我是主任,这还用问,有疑问吗?” “是不是要开始干活了?,”宝宝翻翻眼皮,他在芙蓉街道就已是副科级了,这对他没什么诱惑力。 “嗯,要不说宝宝聪明呢。”岳文笑道,“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刻到了,这个机会可是我在秘书长跟前争取的,全市上下都在看着呢,只要解决了交城到我们开发区求访,你们就是头功一件。” “就树几个牌子就能解决?”宝宝疑惑道。 “能!”岳文吡笑着,模仿着电刘德华洗发水广告中的语气笑道,“相信我,没错的。” 第46章 事情正在起变化 “霍书记,你看。” 车窗慢慢摇了下来,车窗里是霍达那张皱纹纵横交错的脸,在秦湾所有县市的市委书记当中,他的年龄其实并不大,只是人长得老相。 霍达看了一会儿,车窗又慢慢摇了上去。 车窗外一片喧哗,这是一条二级公路,也是交城通往开发区的公路网中的一条,但现在已经被开发区的警力拦住,不让进入。 虽然采取了限入措施,但交城这边的人还是越聚越多,对于核电产生恐慌的老百姓好似已经见到了世界末日,这样的沉默的螺旋最容易影响他人,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开发区的压力陡增。 开发区界内,警车之后,霍达已经看到开发区管委一个副主任,恐怕开发区在家的领导今天都已经站到了临界的各条公路上。 霍达暗笑,堵,这招并不高明,求访的地点无论是发生在平州繁华的市区,还是发生在两地相邻的公路上,对于开发区的核电争取工作都是不利的,拖越久,越不利。 “走,回去。”霍达舒服地倚在座椅上,看情形,因核电恐慌,今天聚集的群众只会越来越多,警民之间难保发生不理智的行为;明天呢,恐怕如果有人受伤,那会激起更大的反弹,事情就会越发难以收拾;而后天晚上,中国城集团的客人就会到达秦湾,大后天上午到交城,三天,三天时间足够了,足够让市委、市政府看到无论是发展核电还是发展旅游业,自己都是接任谭文正的最佳人选,特别是在廖湘汀学习期间。 他突然又想到了郑权,昨天,郑市长对他的汇报很满意,也有颇多鼓励,晚上他还给远在国外的罗宏民打了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罗宏民的态度也很好,他不由地信心陡增,这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占全了,从副厅级再往上走一步的可能性,现在看来还是相当大的。 “霍书记,交矿冯志平的电话。”秘书从前面把手机递了过来。 “冯总,有什么指示?”霍达心情很好,两人又同是副厅级干部,他主动开起玩笑来。 “你是一方诸侯,我哪敢指示你?!”冯志平笑着在电话里也回应了几句,就马上把话题扯到了正题上,“霍书记,交矿几个分公司的路口都被堵住了,今天还有领导过来检查,……” 交矿横跨平州与交城,交矿的几个分公司都在两地之间公路通畅处,这人山人海堵住大门也不新鲜。 “你老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也着急,郑市长也等着回音,不都是开发区要建核电站引出这场好戏来,”霍达笑道,“我马上派人过去处理。” 放下电话,霍达有些疑虑,想了想又释然了,这不影响大局。 但总有个想法,就象苍蝇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不开,打不走,但又想不透,想不清,霍达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 ………………………………… 钢筋、水泥、塔吊…… 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忙碌的工人在一片开阔地上紧张地作业。 从远处看去,工地的大门与安全宣传栏与其它工地并无两样,但一处红色横幅却横亘大门中间——琅琊500千伏变电站工程。 这是开发区的第二个500千伏电网工程,总投资预计达到4亿元,总面积达到110亩,建设与投产周期为两年左右。 当前,在全国、全省、全市电力紧张的情况下,这个工程从上马以来,得到市领导和中国电网山海省公司领导的高度关注。 “快看!”一个工人站起来,伸了伸有些发酸的腰,突然指着远处,有些愣神。 旁边的几个工人都站了起来,却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象第一个工人一样,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远方。 只见远方,车流滚滚,数不清的汽车、拖拉机、摩托车组成的人群向这个正在建设的变电站涌了过来。 “什么情况?”秦湾供电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公司与当地老百姓没有任何交集,征地补偿早已完成征收。 “快,给公安局打电话。”不得不说,他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 转眼间,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冲到门前,虽然工地的大门已经关闭,但许多人还是爬上围墙,跳到了工地里面。 工地的工人早已放下手中的工具,惊恐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工地,不免沦为某些人发泄的对象,终于,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哗声***电公司工地负责人听清了他们的诉求,也是他们的恐慌—— 电磁场污染与电磁辐射! 他勇敢地上前,大声地强调,变电站的辐射对人体无害,可是他身着中国电网的工作服,就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在喊了几句后,他马上认清一个事实,多说无益!然后果断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秦湾供电公司的电话…… ………………………………… ………………………………… “啪——” 秦湾市长郑权狠狠地扣上了电话,脸色铁青。 刚才,秦湾供电公司与山海省供电公司都打来了电话,秦湾供电公司的老总只是汇报情况,而山海省供电公司的老总态度就不那么友好了。 电,是现代社会运转的“动力之源”,对于城市而言,电是须臾不可或缺的。 当前,全国上下都在求着电老虎,作为工业大市的秦湾,自然更要与省供电公司搞好关系。 “让霍达给我回电话!”郑权道,情况已经很明朗,去琅琊变电站的不是开发区的人,而是交城的老百姓。 霍达的电话很快打了回来,迎接他的不再是晴空万里,而是风雨雷电,但雷电只是持续了几分钟就挂了电话。 霍达在电话那边有些茫然,事情往往是这样,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之内就会偏离正确的轨道,变得不受控制。 其实,早上,他心里就有预感,但始终想不起什么事来,现在事情发生了,他也确定了。 群众既然会为还没有建设的核电而恐慌,也会为正在建设的变电站恐慌,任何人见到那么大的变电站,变电站里那么多电力设备,从没见过、很高端也很神秘的电力设备,都会疑惑,况且变电站又是建在离村庄不远处,那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又是信息社会,网上很容易查到相关资料,在当前这个人潮汹涌,群情激奋的时刻,许多人的思想最容易被别人左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从口头讨论变成了实际行动。 “通知丁爱敏,通知各镇街,把去变电站的人给我领回来。”霍达的蒜头鼻子变得通红。 第47章 自作自受,活该! 从周疃大集出来,宝宝与黑八相视一笑。 清早起来,二人就来到这大集上,成功地把建设琅琊五百千伏变电站的消自己在这大集上散布开来。 这里十里八乡的人都有,交城的老百姓和商贩更是不少,这打电话的、议论的马上就不绝于耳了。 两人寻了个地方,吃了几个肉火食,接着驱车来到交城与开发区的交界,这辆车就是年前金鸡岭新买的猎豹,那感觉还是象以前一样熟悉。 路边,几块牌子一晃掠过,牌子上的箭头很醒目,两人又是一笑,那是昨晚栽下的,清楚地把500千伏大型输变电站工程的位置指了出来。 “宝宝,要不要到变电站去看看?”完成了岳扒皮交代的任务,两人也是无所事事,这两人,可是闲不住的主儿,没事还要整出事来呢。 “看什么,我都习惯了,文哥说有事肯定会有事,”宝宝抚抚肚子,打了个饱嗝,“在我的心目中,就没有他干不成的事。” “是啊,跟在他后面,也不用动脑筋,跟着干就是了,到最后还有好处,还能提拔。”黑八由衷地附和道。 “呵呵,这我同意,可是,长时间不动脑子,我怕我的的脑子会生锈的哟!”宝宝吡笑道。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车厢里一片光明与欢笑。 昨天,工委秘书长蔡永进亲自接见,这领导的作用就是大,二人马上就象打了鸡血,火气消了,心气顺了,干劲足了,光明的前途就在前面等着呢! 唠归唠,车子还是驶往变电站工地,可是走到半路,从后面赶过一辆普桑——大灰狼的车,就是黑八的老婆郎建萍以前的座驾。 “郎哥。”宝宝摇下车窗,抽抽鼻子,嘴很甜,笑得也很好看。 “郎哥,”黑八嗫喏了一阵,到底还是不敢叫哥哥,终于还是在哥前面加上了一个“郎”字。 “听说你们俩调到区里了?”田野中的晨风吹过,大灰狼的头发更飘逸了。 “嗯,工委办南部滨海新区起步区筹备处。”黑八抢答道。 这个名字太拗口,大灰狼记不住,也不知道是个嘛玩艺,但他还是看了这个未来的妹夫一眼,鼓励道,“好好干,……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到琅琊变电站去看看。” “巧了,我也去,”大灰狼瓮声瓮气地说道,“今天我才知道变电站有电磁辐射,我的海参我的鱼将来就都卖不出去了,我得找他们去。” 两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这按下葫芦起来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但这确实是个新情况,别交城的人还没走,开发区自己的老百姓也闹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黑八不敢说话,宝宝笑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狼哥,哪能呢,哪有电磁辐射?老百姓不都好好的吗?是交城那帮人在找茬。” 经过二十年持续不断的核电宣传教育,平州老百姓早从心里接受了核电,眼前这个变电站更不是个事,何况平州的村庄比交城的村庄离变电站还要远。 “我就是想敲他一下子。”当着妹夫的面儿,大灰狼倒也不撒谎,“手里没钱啊。”他狠狠地瞪了黑八一眼,黑八赶紧低下头,但马上又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同去,同去,有财一起发。” 我靠! 这真是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大舅子与小妹夫在这一点上,五百年前绝对也是一家。 “这事嘛……郎哥,这是文哥安排的,……你去,不合适……”宝宝笑着咂咂嘴,又朝大灰狼晃晃手机,低声说了几句。 “噢,”大灰狼看看手下几个兄弟,马上道,“那再说吧,……你们俩中午有饭吃没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在平州的交际场上,有饭吃,指的是有没有应酬,并不是吃不上饭。 “没,”黑八听出来了,这是大舅哥另一种示好,“没,萍萍在店里装修,她也没饭吃。” 大灰狼又是狠狠瞪他一眼,“你倒会算计,吃我的饭,自己家的饭倒是省了,是不是将来生个孩子还要让我给你们们养着?”宝宝差点没笑出声来,“那回平州吃吧,乡下的饭也不好吃。”大灰狼说完,一行人呼啸而去。 这到底是兄妹情深,吃饭的地方都选在区里,没有安排在街道,只为方便郎建萍。 宝宝羡慕道,“啧啧,八哥,你命真好!” “你也不赖,将来当了党工委书记的女婿,跟着你混啊。”黑八得意地一按喇叭。 “努力!” 两人笑着伸出手来,互相一拍。 “不过,我就纳闷了,有警察挡路,交城人是怎么进来的呢?”宝宝皱眉道。 ……………………………… ……………………………… 开发区工委大院门前。 大街上冷冷清清了,当然,是相对于昨天的人山人海。 许多商家特别不适应,特别是餐馆老板,这与昨天相比,得少了多少顾客啊。 一辆车子从工委大院驶了出来,直接驶向平州与交城的交界。 “交城人都走了?”交界周围的公路上冷冷清清,那想象中如临大敌的场面到底是没有看见,蔡永进笑道,“我们这里没有压力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岳文笑道,“压力都转到霍达那里去了。” 看到秘书长的车开了过来,还停留在现场的交警大队一中队长跑了过来。 “都走了?”蔡永进笑着下了车。 “都走了,”那中队长笑道,“起先我们这里也有压力,来的人太多,眼看就要防不住,可是后来阮局接了个电话,变电站那条路就打开了一个口子,就都朝着那里去了。” 蔡永进看看岳文,岳文笑笑指指前面的公路,“秘书长,您看,交城的人来了!” 果然,一溜车辆驶了过来,有轿车还有警车,“他们想来就来吗?”蔡永进道,“想办法拦住他们。” 那中队长敬了个礼,坚决道,“保证完成任务!” 交城信访局的车很快就被拦下了,信访局的干部下车交涉,开发区交警的理由只有一个——停车接受检查! 其它的,一概不跟你罗嗦! ………………………………… ………………………………… 电话,响个不停。 霍达的鼻子更红了,一个小时他接到了秦湾市政府三个电话,分别是督查处,郑权的秘书和市政府秘书长打来的。 “郑市长发火了,”市政府秘书长的口气很郑重,完全不象以前那样随意。 “我跟市长汇报……”霍达马上道。 “市长不会接你的电话,他让我告诉你,交城把电老虎得罪了,以后电力企业都不敢去交城了!”想想市里缺电的企业,霍达的鼻子象被火烧着一样。 “郑市长还说,再给交城半天时间,解决不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霍达的手紧紧捏住手机,就象要把手机捏碎一样。 他想了想,让交城的市委副书记给开发区工委副书记高杰打电话,一来他与高杰并不熟,二来如果被拒绝,那只要他不出面,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副书记打过电话去,高杰的秘书说高书记正在市里开会,不方便接听,没办法,副书记只好实话实说。 霍达顾不得身份了,马上又给开发区管委副主任蒋胜打电话,蒋胜在一起坐过几次,倒是熟悉。 可是蒋胜一听说的是变电站的事,他笑了,“霍书记,你们的人到我们交城,我们都没有找你,你倒找我们,……不让你们信访局的人进来,这事嘛,我相信我们开发区的干部办不出来,……真不让你们进来?那,你们昨天怎么进来了?……” 几句话,噎得霍达胸中的闷气堵在胸口长久不能出来。 蒋胜也是副厅级,两人是平级,况且蒋胜心里有气,说话自然不客气,放下电话,他大口喝着热茶,对身边的秘书笑道,“自作自受,活该!” 第49章 偶尔露峥嵘 一天,两天,第三天又到了,霍达身上的压力仍一点没有减少。 王玉印天天打电话过来,可是听到的结果仍是工作在做,群众却没有散去。 上午,霍达沉着脸坐在办公室里,对面坐着的是与开发区相邻的四个街道的党委书记,也是一个个低头敛容,气氛有些沉闷。 “别的话我不用多说了,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如果今天上午人群不散,下午你们自动提交辞职报告吧。”霍达沉着脸喝了口热茶,可是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的脸又是一沉,电话仍是王玉印打来的。 他手一挥,四个党委书记就低头走出他的办公室,可是他看看手机上的显示的名字,心里就是一阵烦乱,最后咬咬牙还是接了起来。 “霍书记,你有空没有,看看今天的《新都报》、《南方文刊》!”电话那头王玉印的声音冷冰冰的,再没有任何谦和之色,说完,挂了电话。 霍达一阵肝疼,作为一县的市委书记,还从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这个王玉印,今天终于露出本色来了。 看来外界的传言不假,年轻时就敢与海帆集团的老总庄瑞健拍桌子顶牛的人,别看整天笑容满面,可真不是个善茬! 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啊! 很快,交城市政研室的主任就亲自把一份报纸和一份刊物送到了霍达案头。 服务领导的人都很聪明,主动把有关交城的内容用红笔划了出来。 霍达的肝突然感觉不疼了,没有任何知觉了,彻底凉了。 《一座大型变电站引发的村民对峙》 《当公共设施遭遇狂热维权——秦湾瑯琊变电站事件引发的思考》 两个大标题,加黑加粗,直入眼帘! 报头上《新都报》的字样更是让他惊心! 电话又响了起来,霍达一看,仍是王玉印的电话,他强压心头的怒火与烦燥,保持着一个市委书记的威严与自信,“喂?” “霍书记,”电话那头王玉印的声音没有一点热度,“我刚刚接到中国城集团的电话,考察延期。” 这不奇怪,《新都报》本来就是京城闻名的报纸,定位于中高端人群,在政界、商界、文化界颇有名气,在主流社会中声誉很高。 “不是今天下午才到达吗?”霍达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软弱。 “投资环境,投资环境!!!这样的文旅项目,把投资环境看得很重……”王玉印好象也没了刚才的火气与硬气,口气也软下来,“这是有人蓄意谋划,霍书记,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 两人商量了一阵,霍达才放下手机,待到交城的市委宣传部长与交城市委秘书长进来时,他又是那个威严不可侵犯的市委书记了。 “两家报社的记者什么时候到的开发区?我们怎么不知道?”一上来,他就给宣传部长来了一个下马威。 这个,我们真不知道,宣传部长心里也在嘀咕,我也是刚刚知晓这事,况且,我是交城的市委宣传部长,我管天管地管不着开发区拉屎放屁啊。 可是,这些话,他只能腹诽。 霍达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上来就定调子,就是不给宣传部长推卸责任的理由,这也是领导谈话的技巧。 “事情出来了,什么理由也不要找了,”看着陪笑对坐的宣传部长,霍达道,“尽量把这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宣传部长还没有说话,他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电话却是秦湾市委宣传部的,估计也是来兴师问罪的,他看看霍达,举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宣传部长的背影,霍达感觉很疲惫,从来没有过的疲惫。 昨天,从上面透下来的消息,山海省供电公司已经找到韩省长,表达了中国电网集团高层的“忧虑”。 “琅琊大型变电站项目之所以造成当前这种被动局势,各方都有责任。……综观此次项目风波,是一次有组织、有策划、有预谋的抵制活动,不排除不正当竞争的可能。因此中国电网强烈建议山海省、秦湾市各级政府要彻查造成这次事件的幕后操纵者,评估并赔偿变电站的损失……” 不正当竞争? 那是不存在的,但,不可否认,当前全国、全省供电紧张的情势下,供电公司是强势的,也有着相当大的话语权。 从这些上面透露的消息看,联系全国常常发生的围绕变电站建设引发的矛盾,中国电网集团的领导震怒,向山海省施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现在需要有人为此担责了。 霍达心里又是一阵烦乱,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没有想到的,但追责的话,肯定追不到廖湘汀头上,人家在党校学习呢。 现在看来,廖湘汀当初去党校,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想到廖湘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这个人,他很佩服,是个干事的人,也能干成事,干成大事,但两人搭班子时,他就被他压得死死的,原以为他到了开发区,他就好受了,可是这次,自己还是弄得灰头土脸。 不过,廖湘汀这人虽然强势,这种曲里拐弯的套路并不是他的风格啊,霍达又有些想不透。 想不透就不去想,霍达站了起来,按照上前的消息,肯定是要追责的,对方已经暗示要免职处理,那只能丢卒保车了,谁是那个替罪羊,他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但自己绝不能牵涉其中。 ………………………………… ………………………………… “刘处,话我就不多说了,感谢媒体的朋友,感谢啊!”岳文一边收拾着廖湘汀办公室的卫生,一边打着电话,办公室里很干净,但他仍然坚持一天一打扫,就是廖湘汀突然回来,办公室这样干净,对他的这份心也会理解。 认识全国、全省的媒体朋友,一直是岳文的心愿,当前这个社会,会与媒体打交道的干部才是一个好干部。 阳光照在他身上,青春洋溢的脸上朝气蓬勃。 “廖书记。”随身的手机又响起来,他看看墙上的时钟,估计是课间廖湘汀抽空打的电话。 “那两份报纸的新闻是怎么回事?”廖湘汀已经接到开发区宣传部杨部长的电话了。 听他有些生气,岳文也不辩解,但实话实说,他知道,在领导跟前撒一句谎,就需要一千句谎去圆。 “非要把霍达搞得灰头土脸不行吗?”廖湘汀显然动了怒气。 “我是这样想的,廖书记,教训深刻才能记住,”岳文稍一停顿,“行政处也刚刚接到通知,中国城集团不来了,行程取消!” 第50章 牙防总与射防总 “行程取消?” 廖湘汀那边突然没了声音,电话中,却能听到一些领导在热情地打着招呼,开着玩笑,离开了所辖的区域,在省委党校又被教授直呼其名,这个名字似乎早已不属于他们,属于他们的只是某厅长或某市长,然而,一旦卸下职力,退去光环,大家都是一样的中年人。 “干得好!”在一群嘈杂的声音中,廖湘汀吐出的三个字很清晰。 岳文手微微一抖,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隔着几百公里话筒中传来的激动。 “你的思路我明白,”廖湘汀周围嘈杂的声音开始远去,显然他是寻了一僻静去处,“这是一箭双雕,也是在利用媒体的力量,很好,……但你想过没有,在这个信息时代,我们可以利用媒体阻止中国城集团前来考察,也同样会给其他投资商、给核电合作方造成不好的影响。” 廖湘汀微微动容,岳文在金鸡岭的情况,当时陈江平直接跟他汇报,是他,指示陈江平大胆启用刚刚毕业的岳文。 相对于前秘书王晓书,岳文敢想、敢干、敢打、敢冲的作风很投他的脾气,可是这样不经请示,直接作主,他还是有些不适应,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下级任何事都要请示汇报,他也知道那些人的意思,这样即使错了,也不用承担责任。 不过,这样的作风,要鼓励,当然,仅限于岳文。 “廖书记,我有个想法。”岳文笑道。 “说。”廖湘汀看看周围,有几个领导干部同样也在打手机,估计也是作指示或作决定。 “我们平息了交城对核电的反对,也打消了中国城集团来考察的压力,现在四个地市都有针对核电的请愿,但惟一我们开发区是外来请愿者。” “长话简说。” “我的想法是我们‘帮助’一下交城,……交城的干部干不成的事,开发区的干部能干成,也让省里的领导看一下,我们开发区干部的能力和水平,一定强于其它三个地市!……有问题我们能解决,这样的投资环境,外来投资商也会对我们有信心!” 廖湘汀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利用媒体阻击中国城集团给以后其它外商或者核电建造商造成的疑虑,马上用行动来解决,用行动告诉外来客商: 秦湾开发区也有问题,但问题是其它县市的,其它县市的问题,他们解决不了,我们开发区同样能够解决,这样的投资环境与干部队伍,是最好的! “去办吧!”廖湘汀道,看看周围,大步朝教室走去。 ……………………………… ……………………………… 什么叫会办事? 同样一件事,交给会办事的人,他能想到一千条路,然后斟酌哪条路最有效,而不会办事的人只能想到一条路或几条路,关键的时候,他还走错了路。 “去哪里?当什么?没听清,文哥,你再说一遍。”黑八脸色胀红,好象有些激动,几个工委办的小伙子也都忍俊不禁。 “课外——义务——辅导员。”岳文吡笑着一字一顿道,“你们是光荣的八大员!” “八大员有辅导员吗?”秘书一处一个小伙子笑道。 “没有吗?那就是九大员,这还不简单。”岳文眉毛一挑。 “前几天我们不让交城人进来,今天交城人会让我们去吗?”工委保密局一个小伙子道。 “秦湾市教育局领导带队,交城人会不让你们进,放心,都联系好了,”岳文有些神秘,“骚年们,注意了啊,可是一位美女科长哟。” 工委办的小伙子们立马兴奋起来,可是黑八与宝宝看看一脸神秘的岳文,戒备心立马起来了,因为,这表情他们太熟悉了,这是岳扒皮准备给人挖坑前的标准表情。 “我就不明白了,文哥,发个宣传纸,”黑八拍了拍工委大楼前刚刚印好的花花绿绿的一堆宣传纸,内容主要是变电站电磁辐射没有危害,“直接发给老百姓不就行了吗,为嘛还要到学校去发?” “别叫文哥,请喊我岳主任。”岳文笑着打了个响指,工委办几个小伙子立马笑起来,黑八却竖了竖中指,“给你提高一下情商啊,……呵呵,你把宣传纸送到老百姓手里,就这种纸,擦屁股人家还嫌软,屎都沾到手上了,”这种宣传纸都是几分钱的红黄绿那种纸,确实很软,一戳就破,“……可是孩子递给他们不一样,他们会很重视。” “对,一家就一个孩子!老人的话可以不听,但孩子们的话得听!”区密码管理局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伙子笑道。 “对,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孩子的话现在是一句顶一万句,他们的话比什么都管用,他们在学校里学到你们辅导的知识,再回家讲给家长,最后让家长签字,这效果,不用我多讲了吧?” “好嘛,上学时我学习倒数,这下倒当起了辅导员!”黑八笑着自嘲道。 “你长得象武大郎还能娶潘金莲呢!”宝宝立马接口道,周围的人立马笑倒一片。 黑八却不恼,他挑衅地看着宝宝,“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找刘媛媛,嗯……” 宝宝立马软了,“八哥,我的亲哥,不带这样的。” “一条玉溪!”黑八立马讲条件了。 宝宝有些犹豫,岳文立马道,“都是百万富翁了还算计这点小钱,快去吧,美女科长等着你们呢。” 几个光棍小伙子发声喊都上了车,“嘿,慢点,给我留个座!”黑八大叫着也赶了上去。 “好,宝宝,你的任务……就是,到车站去接人。”岳文笑道。 “也是美女吗?”宝宝见他说得正儿八经,马上来了好奇心,“是接山海大学的美女教授吗?” 岳文一愣,“呵呵,都会抢答了,不过不是教授,你什么时候见过有美女叫兽?……嗯,不过差不多,也算教授吧。” “哪里的教授?” “全国牙防总。” “牙防总?” “噢,不是,是全国射防总,全称是:全国辐射防治总会!” “还有这么个单位?” “当然有,你看那款卖得最火的牙膏,广告词中的牙防总绝对是个卖点,老百姓可能不相信我们山海大学的教授,相对来讲,他们更相信国家部门!” “这个部门,”宝宝笑了,“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 “呵呵,”岳文笑了,“人家存在多少年了,只不过养在深闺无人识罢了,去吧,别怠慢了人家。” 第51章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岳主任真能忽悠,明明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太太,愣跟我们说是美女!”秘书一处的一个小伙子“咕咚咕咚”喝下一杯茶,一抹嘴,很是遗憾地说道。 “没错啊,是美女啊,”岳文看看满满一桌人,吩咐黑八道,“八哥,去催催菜,”工委办的小伙子们临时被抽调,忙了一天,今晚他给大家洗尘。 他特意又叫了秘书长的司机老钟和廖湘汀的司机小武,老钟拿了战友送的两瓶军马酒,准备与这些年轻人一醉方休了。 “我郑重解释一下啊,”岳文笑着把老钟让在主陪的位子上,这是对老同志的尊重,“绝对是美女啊,不过嘛,是二十年以前的美女,现在的科长,不就是美女科长吗?” “岳主任,还带这么解释的?”秘书一处的小伙子抓起一片肚放进嘴里,“那你就是美男书记!” “呵呵,这可不敢当,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岳文手一摆,故作谦虚道。 包间里又是一片笑声,老钟欣赏地看着他,只要有岳文在,走到哪里都能带动起气氛来。 “宝宝,射防总的专家也接来了?”岳文看看正在减肥的宝宝,只朝着雪里红拌黄豆使劲。 “什么防总?”黑八大笑着把话题接了过去,“射,还要防?防色狼吧?” 包间里又是一片笑声,“防你!”不料,岳文反应更快,众人指指黑八又都笑了。 “送到区电视台了。”宝宝笑道。 自从电视飞入寻常百姓家,对这种传播工具,老百姓始终保持着一种敬畏,或者说是一种盲从,有时,老百姓相信电视比相信自己都要厉害。 所以,才产生了许多家喻户晓的主持人,产生了许多电视明星,而专家加电视的组合,这样的传播威力是巨大的,在网络没兴起这前,岳文相信,这一招老少通杀。 “岳主任,交城人明天还会来吗?”虽然与岳文差着岁数,但老钟对岳文挺尊重。 “会!” “会?”众人停箸而视,讶然之色盈面,疑惑之声不绝于耳。 “啊,发了几张宣传纸,请个专家讲几句话,你就指望人家不来,这是不可能滴——”岳文吡笑道,“今天只是安抚一下交城人的情绪,当然,要让他们口服心服,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突然卖起了关子,“还看明天!” ……………………………… ……………………………… 电力设施建设几乎是每个大中城市的难题。 难在哪里?难就难在缺乏科学规划、跟在城市发展后边跑、宣传不得力。 前面两条是岳文解决不了的,他能解决的只有最后一条,无论是发宣传纸还是请专家到电视上开讲都是宣传方式的一种。 三辆大巴车,那种旅游的大巴车早早就停在了琅琊五百千伏变电站的门口。 当交城附近街道的村民象上班一样准时出现在变电站门口时,都象打量怪兽一样打量着眼前的三辆大巴车。 变电站里的供电公司的职工也在注视着三辆大巴,不知是谁在打什么主意,同样,这三辆中巴车作为今天的新情况马上层层上报到山海省供电公司领导。 “大爷,吃了吗?”标准的中国人打招呼的方式,打招呼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干净利索的年轻人,正是开发区工委办督查处副主任岳文同志。 他发现,今天村民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人也少了许多,但有些人的态度仍然很强烈。 “吃了。”老头上下一打量岳文,“这,是你们的车?” 岳文却笑而不答,“大爷,这个变电站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有辐射!”老头瓮声瓮气地答道。 “您感觉不舒服?” “不舒服不就晚了吗?”那大爷瞪他一眼,“你是干嘛的?记者?” 警惕性还挺高!岳文笑道,“您贵姓?” “不贵,姓郭。” “噢,郭大爷,你呢,大婶子,你感觉不舒服吗?”岳文又瞅瞅一个中年妇女。 “辐射该有还是有,……昨天,我孙子拿着宣传纸,回家让我签字,也不知哪个缺德鬼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站在岳文身后的黑八哥“扑哧”笑了,岳文狠狠盯他一眼,不为所动 “以前的变电站都是三十五千伏,好嘛,这一下弄出一个五百千伏的,听着就让人胆颤心惊!”这位大婶子很健谈,“幸亏有牌子,没有牌子还真不知道。” 这正是岳文让他们干的,黑八忍不住又笑了,这次岳文不客气了,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疼得他捂住脚原地转起圈来。 “可是,这离最近的村庄也得有十里地吧,好象还不止,”岳文笑道,“周围也没有人住。” “可这是五百的!” “那个电视上什么专家的话,也不能全信,这年头,专家也靠不住,谁知道是不是政府请来的呢?”那位姓郭的大爷又插言了。 “好,我也不多说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东炮台五百千伏变电站你们听说过吗?”岳文笑道,示意黑八让司机打开车门。 “东炮台?不知道。”二人道。 “是我们开发区的街道,靠近东炮台和甜井街道,”岳文笑道,“也是五百千伏的变电站,当然,如果出事,你们早就知道了,……嗯,今天我准备了三辆大巴,邀请大家都去那看看,到了地方后,你们随便看,随便问,随便查,中午管饭,走时还有礼品,但就一件事,回来请你们把看到的实情告诉大家伙!……噢,我嘛,是开发区的机关干部!” “你不会坑我们吧?”郭大爷眼睛眯在一起,紧盯着岳文。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岳大忽悠这一笑,显着多奸诈!”黑八笑着看看宝宝,低声道。 “八哥,我觉着,……这怎么象那种专门骗老头老太太的卖保健品的思路,”宝宝笑道,“先是听讲座,我们请来了什么射防总的专家,后是赠礼品,我们给交城人准备的是虾米,中午管饭,最后就买东西……” “他啊,”黑八笑道,“有按常理出牌的时候吗?有正常人的思维,就不叫岳扒皮了!” “大爷,您这是不敢去?”岳文看看有些犹豫的郭大爷,又看看转在身边的交城的村民。 这一激果然奏效了,“有什么不敢,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你们也不敢胡来。” 郭大爷一步跨上车去,岳文笑了,可是郭大爷马上又下来了,“你先说,中午吃什么,……啊,准备得什么礼品?” 第51章 如果云知道 “吃酸菜鱼,米饭管够,”岳文笑道,“走时一人一斤虾米,精美礼盒包装!” 郭大爷点点头,不作声地朝岳文一竖大拇指,转身进了车厢。 人群转眼间涌动起来,三个大巴车狭窄的车门前都是争着上车的大爷大婶,年轻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一连几天来这里“上班”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慢点,都慢点,”岳文笑道,“排队啊,都排队……” 宝宝看看仍揉着脚的黑八,两人心意相通:此人从不会正面说话,他的话,都得反着听! ……………………………………… ……………………………………… “这顿饭开发区一定要管!” 电话中,廖湘汀很是高兴,不到两天功夫,交城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眉开眼笑地离开了开发区,当然,带走的不只是虾米,还有放心! “远亲不如近邻,开发与与交城就象邻居,这邻里之间的关系搞不好,是要出事的。”齐鲁辽正在寝室里打电话,他就到走廊上打起了电话,“你们是怎么做的?” 信访局的局长虽然也挂着工委办的副秘书长,但工委办实际上并不承担信访职能,此次交城人请愿,却是这个新成立不久的南部新区起步区筹备处操刀主办,按廖湘汀的意思,筹备处实际是受工委办兼管的,所以蔡永进对此也很上心。 “主要是小岳负责,……我们到交城发了点宣传纸,又请了个专家到电视上进行讲座,最关键的是租了三辆大巴车让交城人到东炮台变电站参观,让居民现身说法……” 蔡永进虽然没有到东炮台去,可是东炮台的党工委书记也就是刘媛媛的爸爸刘卫东打来了电话,“你们家岳主任这一着管用,我们根本没有干部陪着,三车老百姓到了我们这里,任何居民家里,门可以随便进,人可以随便问,有个退休老教师还拿出了十年的体检报告给交城的老百姓看,呵呵,也幸亏当老师的心细,十年的体检报告还都留着……” “这一招好,”廖湘汀更加高兴,“东炮台的群众成了义务宣传员了,”他眉头一皱,旋即又展开了,房间里,齐鲁辽的声音很大,他正在为云海那边的事发火呢,几天下来,云海群众的决心仍然很坚决,决愿仍然很强烈。 荣阳和昌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荣阳,三个备选地址,压力也最大。 但是,相比这三市的情况,其实还是开发区最难,因为请愿的不是自己当地的老百姓,是外市的群众,开发区不仅顺利做通了工作,还顺手解决了一个高悬在头上的炸弹。 “小岳很聪明,他可能早猜到了这个筹备处的用意,”蔡永进道,其实,他也早已提醒过岳文,“廖书记,需要正式跟他谈谈吗?” “谈倒可以谈,但是不能由他挂帅。”廖湘汀的心情仍然很好。 蔡永进自然明白廖湘汀的用意,他小心翼翼道,“选调生有破格提拔的先例,工作两年提副处的、正处的人也是有的……” 可是廖湘汀却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历史上骤然而登大位者,鲜有好下场,多磋磨一下不是坏事……我这也是为他好……” “回迁房的事,”见廖湘汀否决了自己的提议,蔡永进马上把话题转到了其它事上,“建设局老方跟几个开发商都谈过了,没有人敢出头,一是垫付的资金太大,大家都在推脱,二是工期太紧,两年内完成18万平方米的回迁房建设,完成五栋公寓楼的建设,时间不够……” “满腹怨言的人是建不成金字塔的,回迁房建设,质量是关键,”廖湘汀道,“你谈的时候也跟小岳谈,正式工作已经打上了,回迁房建设的人选他来物色,……将来,可以这样,”廖湘汀突然说道,“从发改委调一名副局长、建设局调一名副局长,先把班子搭起来,嗯,这个头,让岳文来牵……” 蔡永进不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年中岳文才能提正科级,让两个副处级干部跟着一个正科级干部干活,这关系不顺啊,关系不顺,工作肯定干不好,这可是一盘大棋啊! 但他相信,廖湘汀早考虑到这些了,这,对将来岳文的工作,仍是个考验。 ………………………………… ………………………………… “爱一旦结冰,一切都好平静,泪水它一旦流尽,只剩决心,放逐自己在黑夜的边境,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王凤黑超遮面,走出机场,一扬手,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面前,“师傅,去法云舒缦。” 耳塞又塞进了耳朵里,许茹芸的歌声马上又充盈了整个耳廓。 司机从反光镜里偷偷看看后面这个一身休闲装戴着一顶小草帽的年轻女人,身上别无长物,连行李箱也没有,是来度假的?开会的?散心的? 看看反光镜里面无表情的女人,他又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临安,王凤已经来过不止一次,自从大四那年暑假入住舒缦后,她便喜欢上了这里。 从前,她总是习惯以“星级”去判断一间酒店,无论是标准配置的希尔顿,喜来登和万豪……又或是档次较高的康莱德,君悦和JW万豪……再或是奢华享受型的丽思卡尔顿,瑞吉和文华东方???她都住过。 可是,自从来过临安的舒缦,她便不再用“星级”去衡量一家酒店,她发现,星级并不代表酒店的全部。 奢侈与金钱相关,优雅则和学识相连。 从此,她便是一个地道的“舒缦痴”,希望能体验世界各地的每一间舒缦,希望有朝一日在秦湾建一间属于自己的舒缦。 从机场到舒缦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窗外,是属于这座城市的灯火,温柔而温暖。 王凤心里一颤,她现在就需要这样一个地方,静静地,悄悄地,来放置这颗已经干裂疲惫的心,就象她一个人静静地来,又象她一个人悄悄地走,走时,她不会带走舒缦的一块云彩。 车子开得很稳,慢慢驶进了竹林密布、草木清翠的山谷,烟雨似烟似雾,婆娑迷离,路上很僻静,也很惬意,王凤慢慢摇下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夹杂着雨水的空气,心里立马平静下来。 过了小西天,远远地,已经看到了那块红棕色的指示牌,再近就是那象亭子一样古朴的大门,和门后那方静致而又古朴的天地。 来的次数越多,她感觉到这里越接近临安这坐城市的精神内核,象这座城市一样,这里安静而又舒缓,平淡而又静致。 “咚——” 灵隐寺的钟声穿墙而过,王凤的心骤然一缩,马上又舒展开来,舒展向无尽的远方…… 突然间,她的泪水一下就止不住了,从脸上尽情地流下来,…… 可是,此时手机却也象钟声一样,从遥远的秦湾不远千里追随而至,她吸一下鼻子,掬一把泪,泪眼却更模糊了,但她还是看清楚了,手机上还是那个熟悉的名字,那个逃不开纠缠的——牢,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钟声,仍只有钟声在耳边回响,但她突然感觉,此刻,她的心,不再乞讨。 第52章 百鸟朝凤 临安的法云舒缦,毗临灵隐寺与永福寺,晨钟暮鼓之间,佛香悠扬。 慢慢踏上那号称临安最美的小径——法云径,这是酒店的主道,徜徉于其中,可以慢慢发现,酒店其实就是一个小村落。 王凤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那古老风化爬满绿苔的小狮子上,土黄色衣服的侍者就如这里的细雨一样,无声而又贴心地站在了你面前。 “麻烦替我安排明天灵隐寺的早课。”泪水流尽,干涸的心田得到滋润,王凤仿佛又恢复了那个现在被人叫作王总的身份,在谈判桌与梳妆台之间游走,在古筝与摇滚中穿行,是她现在的生活与工作状态。 黄色的泥土墙,绿色的矮树丛,大树参天,溪水清澈,百鸟齐鸣,向她问候,素斋馆门口红色的大罐子又在向她招手,她的心情更好了,“好的。”侍者声音很轻,仿佛也不想打破这里的静谧。 伸手触摸那不知名的小花,又看看枝头的橘子,个头已经挺大了,估计到秋天能摘了,王凤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半年的疲倦仿佛一扫而光,一扫而空。 从父亲王建东遇害到现在,从她猝然接手公司到现在,半年时间,她几乎不曾休息,每天晚上都是深夜才睡,母亲,只是偷偷在背后流泪。 这半年,她确确实实体会到了鲁迅先生那句名言,“有谁是从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的吗?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好在,好在父亲早有安排,好在那个人服务区里的主要领导,悄悄地帮助她解决了许多她根本无法解决的难题,也成功打消了许多贪婪者与觊觎者的目光,她才撑到了现在,才撑过了公司这半年的震荡期。 今天,她,要远离秦湾,到另一个城市,好好休息。 慢慢走着,经过长满青苔的石墙,推开半人高的木门,就是原汁原味的客舍了。 里面是典型的江南的房子,木柱木顶木窗木床,推开窗子,外面仍是一片清翠,一片清新。 电话又不知疲倦地打了过来,王凤笑了,但她想了想,笑着又挂掉了。 睡觉,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离了这嫩白的双脚,只露出十个宝蓝色的指甲与那巧夺天工的脚掌。 身体,已经躺在洁白的大床之上,灵魂已经飘向外面无边无际的绿野与山林…… 不知睡了多久,待到再起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蒸菜馆,最精致的饭菜却盛放在最古朴的石碗石碟中,古色古香。 她顺手拿起手机,一丝笑容会心地爬上红唇,手机里竟然有九个未接来电,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时,她还是选择挂断了电话。 品尝着美味,欣赏着窗外丛林叠嶂掩映下的土墙瓦房,小溪石径,王凤胃口大开。 饭后,在涓涓细流,啾啾鸟鸣中,她去了瑜珈馆。 镜子里,依然是那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裤下S形的身材比以前更加诱人,皮肤白里透红,散发着诱人的红晕,却比以前多了一些成熟与女人味。 王凤突然弯下腰翘起臀,那道魅惑动人的曲线立马又显露出来。这个动作,她也在一个男人跟前做过,不过,那是在沈南,但她相信,他会来,会来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与她会合。 手机又执着地响起来,王凤笑了,她待到手机铃声快要挂断时才终于接起了电话。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被绑架了还是咋的,用不用我去赎人啊?!” 岳文的声音立马从电话中传了过来,开着玩笑,却把那份焦急与不满巧妙地表露出来。 “有事吗?”想想他对自己的若即若离,自己却仍逃不开纠缠的牢,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当哭醒过一秒,只剩下心在乞讨。 可是,他不会知道,我真有点累了,已经没什么力气,而爱他的心更无处投递…… “没事,就是想你了,晚上望海楼,我们芙蓉街道的饭店,我叫了黑八与建萍……”电话那边的岳文又恢复了与朋友相处时痞里痞气的模样,王凤不由微微叹口气。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个在庄重与油滑中自来自去的男人,在无畏与良知中轻松自在的男人,对她吸引最深。 “一会儿去若水寮,作SPA。” “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在开发区。” “在秦湾?廖书记刚好不在家,那我也去做一个,感受一下。”电话那边传来恶作剧似的笑声,他好象从不把她当作女人看一样,玩笑随便开,不分男女忌讳。 以前他如果这样热情,王凤立马就有要贴上去的感觉,即使他对自己呼来喝去、为所欲为也心甘情愿,但现在,经过半年的磨砺与淬炼,她又忍住了。 “也不在秦湾,在临安。” “啊!” “你,过来吧……”王凤声音很轻,但尾音马上抬了上去。 岳文却有些怂,“王总,我是上班族,是官身,来去不由己。” “你不过来算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凤很自信。 “那你什么时候回开发区?”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得一个月以后吧。”王凤突然笑了,这样逗弄这个男人,是以前没有过的,她很开心,也觉着很好玩。 “好,姑奶奶,我过去,”电话那头的岳文一咬牙,但话出口了他又后悔了,这说走就走的旅行,怕是没那么容易,钱呢?衣物呢?…… “秦湾到临安晚上还有趟航班,我就不去接机了,你打的直接到法云舒缦来吧。” 王凤一下躺倒在瑜珈垫上,看着房顶上一根一根的木梁,突然笑了,笑得不可遏制,波涛乱颤…… ……………………………… ………………………………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岳文的记忆中,从没有晚上来过这里。 外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师傅,您这是往哪开啊?” “你不是去法云舒缦吗?”司机师傅一口地道的江南口音。 “是啊,那个酒店不在市里吗?” “你没去过吗?很贵的酒店。”司机师傅象打量乡下人一样看了看岳文。 岳文笑了,“有多贵啊?我住的酒店还真不少。”他自诩是见过世面的,特别是到了工委办服务廖湘汀以后,他的眼界大大地开阔。 “普通一个房间五千元起,带院子的套房一万元起,”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看他,“嗯,一天。” 第53章 哥哥,你就答应了我吧 灯光很柔和,柔和的背后,是一种归家的期待,是一种征尘洗尽后的安宁。 “您是岳先生吗?”声音很轻,也很好听,恰好地与周围的静谧融为一体。 “我是。”岳文的声音不由自主也柔和起来,他转眼看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侧的女侍者。 “您还没吃晚饭吧?”女侍者作了个请的手势,“那我先带您去吃饭吧。” “我没带那么多……钱。”岳文有些糗,这是人生第一次感觉到钱少的时候。 “不用您来付,”女侍者笑了,“王小姐已经付过了。” ………………………………… 溪水、小桥、木屋,烛光、青瓷、杭帮菜,这样的环境,完全可以不必吃饭了,秀色可餐。 岳文边吃边看,可就是看不到王凤的身影。 “先生,您吃完了吗?” “吃完了。” “那就请跟我来吧。”女侍者的眉眼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弄得岳文很是纳闷。 曲径通幽,花木掩映,岳文边走边看,“您这是带我到哪去啊?王凤在哪里?” “她就在前面,她让我……带您去看传国之宝。”女侍者微笑道,岳文仔细地看看她,她笑得很文静,也很舒服。 “国宝?”岳文愣了,马上接口答,“要看国宝,何必深夜前来?” “国宝光华闪闪,深夜才能看得清啊。”女侍者又笑了,这次,却是有些象强忍住一样。 这台词怎么这么熟尼? 岳文禁不住怦然心跳,慢慢穿过几处桔树,就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却没有别的酒店那样明亮的灯光,里面的灯光很柔和,定睛看去,却是用是特制的蜡烛照明。 侍者推开木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岳文才踟蹰着走了进去。 开发区大房地产商的女儿,格局就是不一样,他知道,王凤常去东瀛扫货,她的化妆品与衣服都是名牌,这种作派可不是装出来的,这是从小用钱堆出来的。 “御弟爷爷,请!”女侍者笑道,忍不住又看看一脸疑惑却又是一脸憧憬的岳文。 “您叫我什么?”岳文痴痴地又期待地看着屋里,再也不看女侍者,女侍者却看看他,象是在偷笑,又象是很欣慰,待岳文跨进正屋,她方才悄悄地离去。 岳文慢慢走了进去,这是一轩畅的正屋,屋内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大床,一套桌凳,充满江南风情,却又典雅简约。 屋内的窗子已经打开,从窗子往外望去,是疏离的斑驳的旧影,诉说着已经逝去的光年。 “哗哗哗——” 温柔的撩水声破空从隔壁传来,岳文的喉头动了动,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隔壁走去。 迎面是一个木制大桶,水中铺满花瓣,木桶两侧,一古朴的长几,上置两支白色的蜡烛,皆罩在玻璃灯罩之中,长几两侧的古朴的方凳上,则是一摞白色的毛巾,雾气氤氲中,中间沐浴的美人不是王凤是谁? 岳文的喉结强烈地上下动着,却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在哗哗的撩水声中走向隔壁,兀自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可是,这波跳动还没有止歇,下一波跳动又接踵而至,他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昏黄而又明亮的灯光下,王凤慢慢走了进来,她,只穿着一件的粉红色的睡衣,玲珑的身材凹凸有致,一双白皙的美足直接行走在地板上。 “下边一句怎么说来着?”王凤轻轻笑道,双手轻轻向后拢了拢湿润的头发,胸前的的波涛却如钱塘巨浪,更加汹涌。 “陛下,陛下,……太师领贫僧夜赏国宝,不知为何闯到陛下寝宫……”岳文的领悟有力是很强的,他也知道,就象每个男人都渴望作至尊宝一样,每个女人都渴望成为女儿国的国王,无论是穿凤冠霞帔,还是穿普拉达,既然千里前来,他也乐得陪王凤作戏。 “御弟哥哥,那就请观赏国宝吧。”王凤笑着往前走了走,灯光下,她的笑很是魅惑,岳文突然感觉恍似梦中,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但他的心,确确实实动了。 什么风动,什么幡动,慧能大师说得对,这全是心动。 岳文感觉喉头有些发干,他轻轻地退到圆桌前,“这……,陛下……”他笑着看着王凤,声音却不由自主地轻柔起来,心里也是蜜意万重,他暗暗叫道,自己难道……入戏了? 王凤笑道,“难道……在御弟哥哥眼里,我还算不得国宝吗?”她眉眼横撩,既温婉又性感,“请坐下讲话,坐呀!” 岳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轻地坐在木凳上。 王凤转过身去,轻轻把头发一甩,袅袅娜娜走到一旁的高几前,拿起桌上的签子,轻轻地挑了挑蜡烛,又转过头看了看岳文,那轻轻抿动的红唇,眼角盈满的笑意,一眨一睁之间让岳文心里又是一动。 撩人的夜色中,烛光又轻轻向岳文移动,“哥哥,你看这烛光也通人情,预兆今日之喜。” 看着王凤微笑着把烛台放在圆桌上,岳文颤声道,“不知陛下喜从何来?”他说得饱带感情,心中早没有了玩笑之态。 王凤轻轻地转过身去,忽又笑着转过头来,“我身为女王,饱享荣华富贵。可是……从未享受人间欢乐,今日哥哥到此,真乃天赐良缘。……来日哥哥登上宝座,我为王后,从此双宿双飞,……这不是万千之喜吗?” 明知是假,明知是陪王凤作戏,但看着烛光中身穿粉衣的王凤,岳文就象喝醉一般,仿佛再也不愿醒来,他想想远在秦湾的葛慧娴,立刻感觉到唐僧当时的无奈与不舍,他抬头又看看眼前的王凤,又倔强地看了看夜色中秦湾的方向,“……佛心四大皆空,贫僧尘念已绝,无缘消受人间富贵,……阿弥陀佛。” 王凤娇笑道,“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香气氤氲,夜色正浓,岳文感觉到王凤的面庞正靠近自己的脸庞,他的心禁不住又狂跳起来…… “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呢?”王凤身上那种栀子花的味道让他浑然忘我,也忘却了尘世,红尘痴恋,情深无言。 王凤雪白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手里的帕子轻轻地给他拭着脸上的汗珠,岳文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娇笑的脸庞,多情的眼睛饱含春水,他已是忘了一切了,忘了道德,忘了法律,忘了秦湾,忘了那个小家中的小女人…… “阿弥陀佛!”良久,岳文象才从梦中醒来,不由自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别闭上,睁开眼睛吧,你就睁开眼睛吧。”香风飘动,王凤又转到岳文跟前。 岳文心中挣扎着站起来,“我就是睁眼看你又能怎样?”他无力地站起来,又坐到圆桌另一边,王凤却如约而至,轻轻地拉住他的手。 在这个春色撩人的夜晚,春色撩人的美人不断呢喃私语,岳文又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眼光却不由自主在王凤身上留恋,似在躲避着王凤,也在躲避着身体内另一个迷乱的自己。 “哥哥,你难道真的不喜欢我吗?啊?”王凤却轻轻拉着他的手,慢慢走向床边,“今日良宵难得,你就答应了我吧。” 第54章 轮回 “女王陛下,贫僧已许身佛门,并与大唐天子有诺在先,还望女王陛下放了贫僧西去,……来世若有缘分……”岳文口里说着,眼睛看着眼前动人的王凤,脚步却随着王凤不由自主地移动着。 来世若有缘分,如若这世上真有女儿国,真有女儿国国王,那岳文相信,那一刹那,那位得道高僧也曾切切实实地心动过,而这一关,恐怕是西游记中最难过的关。 王凤的眼里散发着炽热的光芒,直照岳文的内心,让他无处藏躲,五脏沸腾,“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今生今世我们俩是有缘分的。” 岳文不知不觉就挪到了那张洁白的大床上,王凤眼里柔情似水,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哥哥……你就答应了我吧。” 软语温存、柔情蜜意中,她轻轻地抓起岳文的手,慢慢地放在了自己胸前。 迷醉,象风一样迷醉,只有唇边的香气与满目的旖旎,沉沦,永无休止…… “咚——咚咚——” 春夜灵隐寺的夜半钟声,悠悠扬扬,更显山村春夜的静谧凄寂,这钟声却如醍醐灌顶,让岳文的心思猛地清明起来。 岳文一下坐了起来,兀自大口喘着粗气,王凤却如春藤一般慢慢在后面抱住了他,滚烫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红唇在耳边喷着热气,他不由地又颤栗起来。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岳文硬着心肠猛地推开王凤,他怕是廖湘汀或蔡永进的电话,对秘书来讲,手机就是他们的武器。 身后,那雪白诱人又贴了上来,不管不顾,贪婪地寻找着他的嘴唇…… 手机仍不断在响着,响了好久,永不停歇。 岳文又一次猛地推开王凤,从大床的一角拾起被王凤丢在一边的手机,——“老婆”,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看到这两个字,他突然感觉身上的燥热在消散。 “开会?”下意识中,他已是接起了手机,马上,葛慧娴低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没有”。岳文抹把汗,贪婪地看看床上的王凤,扭身快步走了出去,身后只传来王凤的娇叱声。 “我,怎么听到有女人的声音?”葛慧娴的声音很犹疑。 “是服务员。”岳文强笑道,凉凉的水滴扑在脸上,很是清爽,也更让人清醒。 “我们街道后天就要到黄山,廖书记不是出差了吗,明天……你过来吗?” “过去。”岳文毫不犹豫道。 “那,我在家等你。” 这几乎成了这对鹊桥男女心照不宣的暗号了,岳文心里一暖,家,秦湾有我的家,那里有我的爱人,马上就要结婚的爱人…… 细雨之中的法云舒缦很安祥,仿佛也早已睡去。 天上没有月亮,整个酒店笼罩在雨雾中,灯光很暗,周围的山都开始入睡,听不到城市一丝一毫喧哗的杂音。 岳文在酒店里漫无目的地转着,直到重新慢慢地推开那道木门,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中,王凤早已沉沉睡去。 他轻轻地走到大床边,静静地躺下。 走出时热血澎湃,归来时却已辗转万千。 王凤轻轻地翻了个身子,岳文看不见,那一侧的王凤睁开了眼睛,正痴痴地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和星星点点的灯火。 ……………………………… ……………………………… 天还没亮,天色犹暗,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敲打在心头。 朦胧的晨曦中,两个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烟雨之中,水雾茫茫,亭、桥、寺、树、人,仿佛一幅淡灰色的烟雨图,别具情调。 绿油油的茶园中,身材娇小的少女弯腰采茶,把茶叶放在胸前的布袋里,看着这雨中采茶图,岳文突然想到那种经过处子之口的茶叶,但看着王凤虔诚的样子,他马上把恶念抛到一边,《金刚经》就就讲了三个字,“善护念”嘛。 虔诚的禅修人庄严地在大雄宝殿前列队,王凤也加入其中,岳文却象看客一样,看着人群中的王凤。 颂念,走香……一举一动,都很虔诚,也很庄严。 他慢慢从大雄宝殿里出来,天色已明。 他就这样在寺里闲逛着,直到走到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下,树干粗大,树冠遮天蔽日。 透过树梢,星星点点的细雨洒落在身上,岳文望着远方遥远飘渺的烟雨,一点念头也没有,自己仿佛已经融化在大自然中,周围一片空灵,只剩下寺院的钟声和佛唱。 “我们不在这里吃斋了,到酒店的素斋馆吧。”不知什么时候,王凤又站在了他身边,白皙的面孔却在眼中更加清晰,想到昨晚的旖旎风光,岳文心里又是一动,唉,自己倒底是俗人一个,脱不开“食色”二字。 灵隐寺可以说是与酒店相通的,一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这这样慢慢走回酒店,岳文发现,以前那个热情似火的王凤,天真直率的王凤,已经改变。 静寂却在酒店内被一群摄影的人打破,人群声势浩大,模特装扮也颇为前卫,两人下意识地避让着。 后来,岳文才知道那原来是VOUGE的五月大刊的中国风大片,可他不知道的是,因果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来到,这本五月大刊,影响了他的一生。 灵隐斋菜馆位于舒缦法云酒店内,低调的原木桌椅散发着淡香,桌上的蝴蝶兰在幽暗的灯光下白皙若脂,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禅意。 隐居、清修总是和斋饭离不开,可谁人又能把素斋做的如此之奢华?简之堆积成奢,奢之极致成简,这就是人生反反复复的轮回吧。 菜是一道一道上来,都有着素雅的名字,而据王凤讲,每一道菜中都有着佛家的寓意。 看着王凤笑着看着他,岳文也努力想营造出轻松的气氛来。 “还真没看出,你还吃素?你说这些菜都有寓意,你悟出了什么?” 王凤笑道,“那就要看个人的修行了。” 看着面前这道佛缘锦绣围蝶的冷盘,四种食物拼成了蝴蝶样式。 “这菜,代表了什么?”王凤好象并没有因为昨晚岳文的逃避而尴尬或难堪,反倒仍是兴致盎然。 “四种食物,不外乎就是酸甜苦辣四味,这就是人生嘛,”岳文吡笑道,“当你品尽了这四种味道,就象蝴蝶一样,就该化蝶成仙了。” 第55章 黑白分明 “好,说得好。”王凤笑道,仍是热情似火,可是岳文却觉着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他的小迷妹,不再是那个只会购物和购物的富家女,或许,原本是自己太轻视她了,当被她的热情遮住眼眸的时候,还有更多的东西被他忽视了。 “那这道呢?”王凤笑着指指眼前另一道菜——合家平安。 “这道菜鱼翅缠绕,代表着人与人之间那些数不清的亲情、爱情、友情……情丝,或浓或淡,或轻或重,最后都化成了这人生的浓汤。” 岳文看一眼王凤,王凤以手托腮,也在看着他,可是他却不敢与王凤对视了。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眸子里闪动的光,是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别这样看着我,”岳文逃避着王凤的眼神,却又不忍心挪动开自己的眼眸,又指了指眼前的另一道菜,“翡翠白玉,外硬内柔,代表了坚强的外表下一颗柔软的心,”他注视着王凤的眼睛,“这半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也在重新认识我自己。”王凤大方道,毫无做作,“我虽然从小生活得无忧无虑,但社会上的事并非一点也不懂,”她的目光一暗,马上又变得明亮起来,“……感谢你能来陪我,不过,你要说的事,我可能没法答应你。” “噢?”岳文心里一惊。 “建设局方局长也找过我,……我们公司刚刚步入正轨,我也还年轻,没有经验……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整村回迁工程……”她仍然盯着岳文的眼睛,手里的筷子轻轻搅动着鱼翅,亲情爱情友情随着筷子的旋转,不断变幻着形状。 “哥哥,你看这道菜,”王凤的喉头动了一下,眼神也有些迷离,“你尝尝这道富贵松茸,其实上面的话是对外人说的,对你,不是这样的,……我……毫无保留。” 看着眼前的热汤,黑色的松茸和白色的百果,岳文隐约已经知道了王凤的想法。 “商人就是商人,也应该黑白分明,”王凤笑道,“我怕,……不想再与当官的打交道。” 岳文看着她,还想再劝几句,可是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来。 这对于她来讲,那曾经的血的教训,他无话可说。 “作企业,我知道,离不开你们,”王凤的表情很平静,“但税我缴,一分钱不少,手续我办,一道不落,但企业就是企业,……这是我的底线……” “明白了。”岳文看着王凤,王凤也在注视着他,“坚持!……来碗面条,”岳文笑着喊道,“好看的东西,不好吃,好吃的东西,也可能不好看。” “这里的水煮罗汉面不错,”王凤笑着一招手。 拌面的酱汁异常鲜美,是豆浆调和的,岳文以前真不知道还可以用豆浆拌面,他抬头看看王凤,就象他以前不知道王凤一样。 看着岳文的背影行走在法云小径之上,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一处土黄色屋子后面,王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她低下头,大口咀嚼着跟里的食物,没有丝毫味道。 ……………………………… ……………………………… 为什么有的人能在办公室里一台电脑、一杯茶坐到下班,有的人的工作就是不断地应酬,不断地吃饭,而我却要去解决一个一个的难题,付出比别人多几十倍的努力,经历别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煎熬,为什么别人的路那么顺,我的仕途之路为什么这么蜿蜒曲折…… 当岳文躺在葛慧娴的肚皮上,怅怅地放下电话,却只能埋怨,生活还在继续,路只能一步一步往下走。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抹黄了整座大楼,蒋胜、蔡永进脸上都不好看。 昨天就在岳文从临安回到秦湾,廖湘汀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让他跟随两位领导去找袁国辉。 以实力来论,袁国辉是有这个实力在规定的时间内建成回迁房的任务,并且质量肯定信得过。 这人当兵的出身,又当过秦北区区政府办公室主任,如果不下海经商,又有老书记袁昂的关系,成就肯定不会在廖湘汀之下。 正是因为熟知政府工作的套路,他婉拒了开发区两位领导的请求,因为,来之前,廖湘汀就定下了开发商垫资、区里分期付款的思路。 袁国辉的理由很简单,也让人无法拒绝,那就是老书记袁昂不允许。 这个理由无可挑剔,确实,身为秦湾首屈一指房地产商的袁国辉,也确实没有在开发区投过一分钱,盖过一间房子。 三人一商量,又直奔袁昂的家中。 这里岳文的熟悉的,过年时跟着廖湘汀来过,给袁昂拜年。 袁昂的理由却是老了,也不过问袁国辉的事,但听说他们的来意,他神色很郑重,核电,作为开发区期盼了二十年、准备了二十年的一件大事,从他作为开发区首任工委书记时,就在争取,就是走出开发区到后来担任省领导,他还在时刻关注着这个项目。 袁昂到底还是给袁国辉打了电话,当着蒋胜、蔡永进和岳文的面儿,可是三人都明白,以前不让袁国辉去开发区,是怕他在省领导的位子上有人说三道四,现在退了没有那么多限制,在事关核电这个大事上,他还是支持的。 打破一道障碍,三人兴致都很高,刚从袁昂家出来,一辆粉红色的跑车就“吱”地一声停在了别墅门口。 保时捷911畅篷跑车! 岳文禁不住心里一跳,竟忘记跟袁昂握手,呆呆地看着那辆跑车。 蒋胜轻轻地喝斥了一句,岳文这才醒过味来,不觉满面通红,可是眼睛却仍不停地往粉红色跑车里面看着。 袁昂笑着看看他,脸上却是一幅哭笑不得的笑容,不过,岳文马上明白了这笑容里包含的意思。 车门慢慢打开了,从车上伸出来的不是他期盼的美腿,从车上走下来的也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袁老师,而是一个戴着一顶黑色帽子、一身红衣、牛仔裤的老头! 岳文的眼睛差点摔碎在地上! 老头一脸严肃,个子不高却后仰着头,象俯视众生一样看着眼前两位副厅级领导和一个副科级秘书。 “嚓——” 火光闪起,青烟冒起,老头点燃了烟斗。 岳文眼前一亮,与阮成钢接触久了,他对烟斗也有了研究,老头抽的恐怕是那种英国的石楠木烟斗了,衣服他看不出来,鞋子是恐怕也是英国的老牌子Clarks,再看看这辆粉红色的跑车,怕也要一百五十多万吧,他感觉自己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但有一点,他相信,到了袁昂这个地位,来到这座别墅的,肯定不是白丁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方世玉大师。” 啥? 蒋胜与蔡永进互相看看,两人比见到袁昂还激动,毕竟,身在官场,整天迎来送往,见到一个省级领导的机会有的是,可是见到艺术大师的机会却不多,况且,这位大师的每一幅画都可价值百万甚至千万,注意,没有一丝一毫夸张。 “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老头悠然吐出一口烟来,却看也不看袁昂热情介绍这两个副厅级干部,“走,今天心情好,带你出去兜风!” 看着穿着拖鞋的哭笑不得的袁昂被方世玉死拉活拽拉上跑车,粉红色的跑车呼啸而去,岳文又一次睁大了眼睛! 这两老头,加起来得一百五十岁了吧! 第56章 土鳖与海龟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春天的秦湾大学,樱花盛放,徜徉于校园之中,樱花大道上,乱花迷人眼,满是赏花人。 岳文手拿一支康乃馨,慢慢走进秦大美术学院,这里的樱花开得更加绚烂,却人流稀少,春风吹过,吹落一肩浪漫。 视觉传达系的大合堂里已经座无虚席,岳文拉开后门走了进去,却猛地发现合堂里的人都回过头来。 这是一堂城市视觉导向系统设计的课,而讲台上,却无空一人,是他,打破了合堂里的宁静。 他尴尬地笑笑,以为走错了课堂,就在他转身就要离去时,一个音符打破了静寂,《卡农》优美的旋律马上回响起来,合堂里立即静了下来。 动人的旋律,甜蜜宁静,缠绵极致,就象音乐在心头流淌…… 台上,一身蓝色衣服的袁疏影弹得很投入,在摄影仪照射出的梦幻般的光亮中,她浑身上下闪着梦幻般的光芒,…… 岳文感觉自己仿佛融化在这纯粹透明的旋律里了,他不由自主地把康乃馨捧在手里,慢慢挪动开脚步…… 周围的学生纷纷抬头看着他,有同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有同学目不转睛,也有同学窃窃私语,可是岳文仿佛直入无人之境,在卡农优美的旋律中,慢慢走上了讲台。 音乐如水流淌,终于在最后的激荡中归于平静。 “岳——文?”袁疏影终于看到了站在一侧的岳文,接着又看到了岳文手里的康乃馨,她不好意思地看看台下的学生,羞涩地笑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很是吃惊的样子。 岳文笑着把手里的花递给了袁疏影,袁疏影一抚额前的长发,脸红红地接了过来,“谢谢。” 这笑容,就如这春天的樱花,绚烂而又含蓄。 “哗——” 台下的同学们纷纷起立鼓掌,在这梦幻般的灯光下,岳文看着袁疏影,袁疏影也看着他,大胆相视,却又同时笑了。 “下课吧。”袁疏影红着脸对台下说道,“我还以为你在开发区呢,这么快就到了,”她又恢复了那个知性大方的样子。 二人一起步出合堂,“怎么回学校了?有事吧?”袁疏影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消散,却又笑着跟来来往往的同学微笑招呼。 “我就是来看看老师,来看看樱花,来看看樱花下的老师。” 袁疏影笑道,“嘴这么甜,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说完她的脸色又是一红,这句话太有歧义了,她转过头去,随手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又轻轻地吹落在地上,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有如梦幻般的唯美。 岳文不由自主又看呆了,却乍着胆子道,“花……是樱花,你,是美人。” “花は桜,君は美し,春の木漏れ日,君の微笑み(花如樱花,倾城如君,树影婆娑,辉映笑颜)”袁疏影却笑着用日语说道,她的声音很轻,犹如到这春日里樱花淡淡的香气。 “疏影。” 岳文扭头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一辆奔驰前面,正笑着对袁疏影打招呼,看到他,却是微微一愣,目光也禁不住在康乃馨上流连。 袁疏影也看看岳文,笑道,“介绍一下,巫敏……这是我的学生,岳文,开发区廖书记的秘书。” 巫敏笑了,却不接这个茬,他看着一身西装、雪白的衬衣的岳文,“康乃馨,这不是送给母亲的花吗?” “也可以送给老师。”岳文一本正经道,他看看袁疏影,“不过,我倒是觉着袁老师更符合这花的气质。” 袁疏影笑了,巫敏却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岳文,若有所思。 “哎,看什么哪,你们俩,就说你们俩哪,别在樱花底下站着,你们还想羞花闭月不成?” 看着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在岳文的招呼下走过来,巫敏又笑了,“春招,我过来看看,……这,也是你的学生?” 袁疏影也笑着看看宝宝与黑八,“这是开发区的……机关干部。” “噢,开发区啊,”巫敏看看二人围着车品头论足,脸上都是一幅艳羡的表情,也知了,“走吧,我在维多利亚定了位子……” “巫——总,总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也想请袁老师吃饭呢。”岳文马上道。 袁疏影的表情却有些为难,“方院长刚从佛罗伦萨写生回来,我想去看看他。” “方院长七十多了,还到意大利去写生,”巫敏笑道,却根本不理睬岳文,“先吃饭吧,吃完我陪你去。” 袁疏影有些犹豫,邀请道,“小岳,一起吧。” “那我们来请吧。”岳文笑道,“巫总,一起吧。” 巫敏笑着看看他,又看看袁疏影,“ok,还是我请吧。” “我想请袁老师到东岳阁。”岳文吡笑道,“我也订好桌了,三天前就订好桌了。”他又补充道。 “东岳阁?”巫敏看看袁疏影,“吃粤菜,那也行,嗯,还是我来吧。” “行,你来就你来,给你一个机会。我不跟你争。”岳文大方道,巫敏愣了,眨眨眼睛看着岳文,这顺水推舟,推得也太溜了,袁疏影却扑哧笑了。 看着巫敏与袁疏影朝前面走去,黑八与宝宝有些怂,“文哥,看这意思,非富即贵啊,咱们这样不是当电灯泡吗,会让人看不起的!” “看不起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岳文不以为然。 “你们怎么过来的?”巫敏皱皱眉,朝后面看看岳文几个。 “我们开的是……猎豹!”黑八看看阳光下车漆耀眼的奔驰,声音明显没了底气。 “我,坐11路。”岳文吡笑道。 “噢,腿着来的。”巫敏笑了,可是马上又皱起了眉头,只见岳文抢先一步,替袁疏影打开了副驾驶门,嗯,这本是车主的工作,却让他献了殷勤。 “秦湾的天是蓝蓝的天,开发区的人民好喜欢……”岳文笑着唱道,“走吧,巫总,早上还没吃饭呢。” 巫敏看看坐在车里笑得花枝乱颤的袁疏影,不满地盯了岳文一眼,上了车。 ………………………………… ………………………………… 东岳阁主打粤菜和海鲜,虽然只有六层楼,但装修得富丽堂皇。 走进金壁辉煌的大堂,迎面就看到两棵巨大的金色摇钱树,树上却有两只白色的鹦鹉在殷勤地招呼着客人。 “大海龟!”宝宝与黑八象见到西洋景一样逗弄着鹦鹉,却马上又发现了新大陆,围绕着盛满海鲜的大玻璃箱周围,是巨大的池子,里面却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海龟。 “别瞎说,”岳文吡笑道,“海龟在那呢!”他朝巫敏努努嘴。 “你怎么知道他是海归?”宝宝从兜里摸出几枚硬币,也投进池子里。 “袁老师,这是谁啊?”看着巫敏正与一进来的客人寒暄,显然是碰到熟人了,岳文笑着问道。 “朋友,”袁疏影笑道,“噢,……毕马威秦湾分所的……主管合伙人……” “弼马温?”黑八一下笑了,只是声音有些大,引得正与人寒暄说话的巫敏又厌恶地朝这里看了看。 “不是弼马温,是毕马威,”袁疏影忍不住也笑了,“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她笑着看看巫敏,“巫总,以前在国家审计局工作,后来到普华远道,嗯,是毕马威最早的中国籍合伙人,去年刚来秦湾。” 作为准一线城市,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有三家都在秦湾开了分店,只有一家设在省会沈南。 “呵,这履历,够吓人的!”岳文笑道,“既然在国家部委待过,那咱们开发区的干部自然不在人家眼中。” 第57章 不差钱 “疏影,看看你想吃点什么。”巫敏走了过来,下意识地用手整理着自己的领带。 黑八与宝宝逡巡了一圈,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宝宝,估计进这样的饭店还是第一次,看到世界各地鲜活的海鲜摆在面前,也是第一次。 “小岳,你来点吧。”袁疏影笑道,风淡云轻。 “好,我位子定在306,你们先上楼吧。”他笑着对巫敏道,那模样太友好,竟有些谄媚,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从秦大美术学院出来,巫敏就在琢磨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饶是他世界各地到处跑,阅人无数,竟也把握不透这人的性格。 “好,那我们不客气了,”看着巫敏殷勤地快步上前按下电梯,岳文吡笑道,指指大海龟,“不能给他省钱。” 宝宝与黑八相视一笑,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只不地点变了,从芙蓉街道到了秦湾而已,“文哥,文哥,点鲍鱼,三头的……五头的……十头的,我们点十头的!” 宝宝看着摆在眼前的鲍鱼,知道这个贵,就拼命往死里点。 “作人要厚道,”岳文吡笑道,“以前你还真没去过厨房吧,土鳖了吧,鲍鱼,头数越少价格越贵,要三头的!” “对,三头的。”黑八笑着附和道,“那是什么,好象不是我们的赤甲红和梭子蟹。” “帝王蟹,清蒸。”岳文吩咐道。 “哎,文哥,这个我认识,澳州龙虾!”看着玻璃水箱里硕大的龙虾,宝宝一片神往,服务员禁不住也掩嘴偷笑。 “点上,”岳文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看看你们没有吃过的东西,都点上,对,海蚌,点上,还有那个,那个……” “那我给您报一下您刚才点的菜,”服务员眉眼含笑,“……鲍鱼捞饭,法式芝士焗龙虾,清蒸帝王蟹,蟹子石榴球,鲍汁关东辽参盘,清蒸红樽三文鱼,清蒸石斑鱼,……” 宝宝的小脸有些红,“文哥,够了,够了,是不是有些多了,能吃得了吗?” “吃不了打包,宰人这一行可不讲究细水长流,宰过一顿还有下一顿。”岳文笑道,“你们先上去,我来点酒水。” “土鳖,又不要你花钱,皇帝不急太监急。”黑八推了一下宝宝,“再说,我们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不就是宰的法码大一点嘛。” “好,我们暂时就点这些吧,你们这龙虾不大,须子倒挺长,基围虾个头小了点,就不点了吧,……茶要铁观音,酒要梦之蓝,红酒嘛,就张裕爱斐堡吧,我这人,向来支持国货!” “那先生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服务员也微笑着听着他瞎白活。 “那,”岳文“刷刷”从兜里抽出两张票子塞进服务员手里。 “先生,这个我们……”服务员脸有些红,左顾右盼,想拿又不敢拿。 “没事,这是应该的,”岳文笑道,“还要请你帮一个小忙……” “没问题,您请讲。”服务员笑道,显然也在权衡利弊,但是最终看看四周还是把钱揣了起来。 “这菜呢,不用给他们弄活的,死的海鲜就可以。”岳文吡笑道,“我这个人哪,最见不得他们杀生,对了,你们这里死的海鲜是不是便宜一些,有折扣吗,能反现吗?” “先生,没有折扣,都一个价。”服务员态度老好了。 “一个价就一个价,”岳文笑道,“上菜!” ………………………………… ………………………………… “好,把菜单给海归看看!” “海龟?”漂亮的服务员愣住了,巫敏与袁疏影也停止了热聊,怪异地看着他。 “我是说给巫总和袁老师看看,”岳文面不改色,很绅士地向袁疏影一摆手。 巫敏接过去,大致扫了一眼,就递给袁疏影,袁疏影一看,却郑重地看看岳文。 岳文马上说,“袁老师,这顿我们请!” “小同学,我也在机关里待过,你们一个月的工资恐怕连这里的鲍鱼钱都不够,”巫敏笑道,“别光点海鲜啊,再加几个别的菜,这里做的蛋挞味道不错,嗯,加上……” 他神情轻松自若,黑八、宝宝看看岳文,都有些心虚,这一顿饭顶每个人几个月的工资了,但他们不知道,岳文点的那瓶酒就赶上他们一年的工资了。 “不是说去北上广深就一定能接触大项目,也不是二线所没有好项目,这个东西完全看人品,……你同事家的孩子,可以先到我这里来,……” 巫敏的眼里根本没有几个人的存在,只顾同袁疏影说话。 “我们这里,学东西快一些,接触到的工作内容广一些,一线所所因为人比较多,更像是采用流水线的模式,可能三四年还是在做某个东西,二线所就不一样,……嗯,我只说审计,审计不分组,主要是以小项目为主,但也很锻炼人……” 这显然是袁疏影在请他帮忙,说的也是会计行的事儿,三人面面相觑,却插不上一句话,岳文暗气,这只龟也太目中无人,看来自己这个市委常委的秘书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袁疏影敏锐地察觉到三人的尴尬,就把话题转到足球上,可是巫敏一句话马上把话封死,“国内那帮糙哥踢球,我从来不看,……我在普华远道、德勤和安永都有朋友,不过我还是觉着秦湾好,能留在秦湾就留在秦湾……” “来,八哥,我们共同举杯,宝宝马上要出差了,我们一起,给宝宝送行!”岳文不再看巫敏表演,自己开启了一个话题。 宝宝正朝着帝王蟹使劲,一听就愣住了,“我,出差?出什么差?” 袁疏影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巫敏马上就停下了自己的话题,“出差,很兴奋吗?” “呵呵,管吃管住。”宝宝倒是很兴奋。 巫敏笑了,很不屑的笑,“到哪出差?” “粤东。”岳文笑道,“大城市,来,巫总,袁姐,我们一起,给宝宝送行吧。” “好,宝宝,一路顺风。”袁疏影笑着端起了杯子。 宝宝有些激动,“文哥,干!……这酒真不错!”他指指桌上的梦之蓝。 巫敏喝着红酒,却吃得很慢很优雅,岳文却不下筷子。 “你怎么不吃?”巫敏看看岳文,终于看不下去了,“是嫌菜不好?” “我吃素。”岳文笑道,“服务员,结账。” 漂亮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下意识地看看高大英俊的巫敏,却把账单递给了岳文。 “小岳,我来结吧。”袁疏影笑着走到岳文身边,她随手从包里抽出皮夹,拿出一张卡来,“你是我的学生,巫总刚从美国回来,这顿,就当我请请自己的学生,给巫总接风吧。” “老师,大学老师也是拿工资的,这单,不能您来买。”岳文很坚决的样子,仿佛他不曾知道袁疏影的父亲是秦湾的大房地产商一样。 “你们老师可不是拿工资的,”巫敏听说岳文话中有话,“你们老师的广告公司在秦湾也是大名鼎鼎,你们不知道?” “噢,还真不知道,”岳文吃惊看看袁疏影,“广告和美术,也是专业相通,不过,这单我得买,我是真心诚意要请老师吃饭,点的都是这里拿的出手的东西。”他顺手把岳疏影递过来的银行卡又重新递还给袁疏影,只觉着袁疏影的手温热柔软,一片光滑。 拿的出手,是含蓄的说法,通俗点讲,就是很贵的东西了。 袁疏影的眼睛看着岳文,说不出的婉约与韵味,有感激还有欣赏,还有……,但她仍然坚持着。 “好了,去吧。”岳文抢先把银行卡塞进服务员手里,又拦住争着要买单的巫敏,“巫总,您坐,您看,还需要再点些什么?” 巫敏看看袁疏影,干笑道,“够了,嗯,小岳,对吧?你是什么秘书?” “对,”岳文马上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您放心,这是自己个花钱,不是公款。” 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不是说好吃定这只海龟吗?怎么文哥又变卦了?黑八看看宝宝,作戏道,“这年头,谁还敢公款吃喝啊!就我们岳主任这作风清廉、两袖清风、一心为公、严于律己的样子,他从不公款吃喝,再说,他也用不着啊,”黑八一抹嘴巴,一挑大拇指,“岳主任可是我们金鸡岭村的书记,我们村里的十八家金矿,光分红一年就几百万……” 他看看巫敏,那意思你这个合伙人一年也差不多就这个数吧,告诉你,我们不差钱。 巫敏看看袁疏影,袁疏影笑着点点头,巫敏又干笑道,“嗯,黄金无价……” “先生,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漂亮的女服务员又匆匆走进来,“我们这里的pos机坏了,您能用现金吗?” “这么巧?”岳文“惊讶”道,“我刚从临安回来,没带那么多现金,八哥,拿着卡,出去取钱去!” “不用了,我来。”巫敏笑道,他潇洒地抽出钱包,拿出一撂钱来,“不用找了。” “这不合适,哪能让您破费。”岳文笑着站起来,服务员看看他,接过巫敏的现金,一扭头走了出去。 第58章 我只是个小人物 打着饱嗝,又打了包,宝宝与黑八最后是腆着肚子出来的。 不得不说,海龟上了岁数,都会成精,那是一个见多识广,人家用眼一扫就知道这菜这酒的价格,抽出的那沓钱,买单是足够了。 “袁老师,”看着这次巫敏再没有送他们的意思,岳文笑着把袁疏影拉到一旁,“袁老师,还得再请您帮个忙。” “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袁疏影笑道,大眼睛里扑闪着的是暖暖的善意。 “这是两码事啊,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岳文看看摇下车窗看着手表的巫敏,说话更是不紧不慢了,“我是奉我们家领导的旨意,想再次拜会一下袁总。” “我爸?”袁疏影笑着打量着他,“那你应该请他吃饭啊。” “你看你,袁姐,说了你还不信,这顿就是请你的,”岳文笑着,“要不是那个什么弼马温合伙人,我还想多叫几个人来呢,可是你爸就不一样了,象我这样的小人物,能不能见得着还不一定呢,可是领导交代了任务,我也不能打退堂鼓不是。” “是廖书记让你来的?”袁疏影问道。 “嗯,廖书记在省委党校学习,原本不该我这个副科级的小秘书来,昨天我们开发区蒋主任和蔡秘书长都来过,又拜会了袁省长,拿到了尚方宝剑,今天廖书记才让我再次拜访袁总的。” 从袁昂家出来,岳文马上把拜会父子二人的详细情况跟廖湘汀作了汇报,他汇报得很简短,估计蒋胜与蔡永进都会汇报,他多说也无益。 廖湘汀很乐观,“时移势易,现在不是以前了,我就不信开发区新区这块宝地,他会无动于衷,这样,你再去找他,……嗯,副科级怎么了?你是代表我,……不要别人没看低你,你自己先看低自己,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要的不是那种提包开门的秘书,是能干事、干成事的秘书……” 岳文当时就是一阵牙疼,领导信任,当然是好事,可是自己越着蒋胜与蔡永进这两道锅台上炕,他们心里肯定有想法,就是廖湘汀让自己去见袁国辉,自己也要汇报。 这也好说,毕竟是开发区自己家里的事儿,可是,能不能再次见得着袁国辉那就两说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通过袁疏影。 袁疏影很大气,果然并没有问岳文的意图,“这样吧,下午我先要到方院长家去一趟,晚上你等我电话,我联系你。” “那敢情好,”岳文笑道,快走几步替袁疏影拉开奔驰的后车门,“那袁老师,晚上我们不见不散啊。” 袁疏影笑着一挥手,巫敏也挥挥手,却面无表情地摇上车窗,奔驰急速离去。 “我的哥,你不是说做人要厚道吗?”黑八打的饱嗝都是梦之蓝的味道,“这一顿,没宰得海龟肉疼吧?” “呵呵,文哥,托你的福,兄弟今天第一次吃这么贵的东西,”宝宝幸福地笑道,“好嘛,刚才我问过服务员了,八哥,你知道这一顿多少钱?” “花了多少?” 岳文鼓鼓眼睛,双唇紧闭,努起嘴唇,伸出两个指头。 “两千?两万!”黑八惊呼道,“好嘛,你拿出卡来,我还以为是你良心发现,要去结账了呢。” “结账?”岳文笑了,“放着现成的龟不宰,我们开发区可没这么大的龟,呵呵,八哥,不得不夸奖你啊,你这演技也有进步,嗯,演得象,绝对可以参评最佳男配角了!” 黑八丝毫不脸红,两人伸手重重一拍,脸上都是一脸得色。 “我就知道,那pos机不会无缘无故出问题,呵呵,这是新招数啊,”宝宝眯着眼凑上来,“文哥,快教教我,这招怎么做?” “简单,”岳文吡笑道,“我给了服务员二百块钱,呵呵,那pos机就坏了。” “噢,两百换两万,值!”宝宝一把搂住了岳文的脖子,“文哥,那出差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话音未落,黑八与宝宝却不约而同伸出了大拇指,接着旋转一百八十度,拇指朝下了。 “不信是吧,这么好的机会,那我让别人去了,”岳文立马拉下了脸,“粤东啊,五星级酒店,吃得不比今天差,宝宝,如果今天逮不着这冤大头,哥哥今天也在这里给你送行。” 宝宝看看黑八,嗯,提前订了位子,倒是真的,看来这话不假。 “文哥,什么时候走?” “后天,你回去收拾一下,那边管吃管住,象今天这样的标准,呵呵,你可不要吃腻了啊,嗯,重要的一条,回来马上提拔!一定要让刘媛媛追在你屁股后头,追着你满大街转!” “真的?文哥,你是我的亲哥哥。”宝宝激动道,小脸立马变红了。 “哼,少来八哥这一套,我们党的干部,向来不搞你你我我那一套。”岳文正色道,看看黑八,“你不用说了,本来也没想让你去,你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结婚,结完婚后,有的是机会,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八哥开车,送宝宝到机场。” “坐飞机?”宝宝有些懵,“这待遇,咋让人不敢相信尼?” “不就是坐个飞机吗?”岳文笑了,“以后天天让你坐飞机,有你坐吐的的时候。” “是打飞机吧?”黑八**地笑道,“你让我们回去,你干嘛去?泡老师啊?” “啧,”岳文一下翻了脸,“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好不好,我跟袁老师有正事……” ……………………………… ………………………………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岳文静静地躺在床上,并没有开灯,卧室内,一片黑暗。 香气,软软的、细细的,混合着肥皂或者洗衣液的味道,是那么温馨,那么平淡,那么让人舒服,对了,葛慧娴身上就是这种味道,非常非常具有女人味的一种味道,那是一种家的味道,充满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种烟火香,与王凤身上的香味和袁疏影身上的香味都不一样,却最让他着迷,最让他留恋,因为,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手机在黑暗中无声地亮了。 岳文接起电话,电话中马上传来袁疏影女中音,“下楼吧,我就在你们小区门口了。” 流光溢彩的灯光中,一辆红色的Jeep静静地停在小区门口,车窗慢慢摇下,紧接着就看到了袁疏影的笑脸,岳文开门上车,袁疏影却笑道,“到前面来。” 第59章 以硬对硬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车外的流光溢彩映照出车内的拘谨束缚,当岳文真的坐到副驾驶上,袁疏影一时有些放不开了,毕竟两人还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 在岳文的印象里,两人好象还从未同处一室,如果把这车厢也算作一室的话。 袁疏影顺手打开音响,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就在这夜色的璀璨中娓娓道来。 “这是林夕的词!” 香江的词人,岳文最喜欢霑叔与林夕,方文山也可以。 马上寻找到了共同点,袁疏影笑道,“他信佛吧,他的词很有韵味的,象是当代的纳兰容若,有时,我在想,他会不会是纳兰穿越而来?你也喜欢林夕?” “谈不上多喜欢这个人,但喜欢他写的词,”岳文笑道,“周华健唱的那首《难念的经》,寻常人很难写出来……” 说起词,袁疏影仿佛很健谈,难得找到共同点,两人兴致都很高。 半黑半明中,袁疏影的脸部轮廓时而朦胧时而清晰,看到这个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袁老师、袁姐,岳文心中暗想,“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不过,这个人,会是那个巫敏吗? Jeep慢慢驶进一处别墅区,这里是秦湾最早的富人区,处于最繁华的海边地带,这里的房价,几年前每平方米就突破了十万。 一座单体别墅前,岳疏影慢慢停下了车子,别墅内灯光象普通人家一样,岳文感觉并不是那么炫目般明亮。 “小岳,你坐一会儿,我到楼上看看。”袁疏影热情道。 客厅里的装修并不豪华,但红木用得很多,彰显着一种古朴与自然的格调。 “我爸在楼上。”袁疏影笑着在二楼向他招招手,岳文笑上楼,来到三楼的书房。 “能静居”。 书房门上居然有牌匾,岳文哑然一笑,可是他进去之后,马上觉着自己的笑很浅薄。 硕大的书房里,环壁皆书,当他在沙发上坐下时,茶几上还是书,南怀谨的《论语别裁》、汤因比的《历史研究》、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袁国辉从书上抬起头来。 这是岳文第三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商人了,第一次是在饭桌上,第二次是在他的公司,第三次是在他的书房。 袁国辉脸上棱角鲜明,无论是吃饭还是谈事,喜怒形于颜色,似乎不太讲人情世故,有点像好莱坞大片里的硬汉的感觉。 可是岳文知道,象这种官宦家庭出身的商人,不满三十岁担任秦北区政府办公室主任,又在商海纵横二十年,他们的人情世故,可不是对一般人讲的。 “袁总,一点心意。”岳文象想起什么似的,又站起来把手里的金石放到桌前。 袁国辉看看,又看看仿佛漠不关心地在一旁坐下的袁疏影,“你是小影的学生?” 袁疏影翻着手里的报纸,好象根本没有听到父亲的问首话。 “是……”岳文刚笑着答了一句话,袁国辉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什么事,说吧。” 相比于前日在办公室里袁国辉对待蒋胜与蔡永进那样不太热情的热情,这就是很敷衍的敷衍了。 “没什么事,小事,”岳文脸上的线条自动组合,也象袁国辉一样棱角分明了,“其实,袁总,说实话,我也不愿意来,我知道,我就是一个小秘书,小人物一个,到您门上,能不能进得了这个门还两说,我也知道,别人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的,可是,我就是不平,别人提拔就那么简单,办公室里写写材料动动笔头子就行,我总是干最难的营生,拉最得的车,不是我想选择最难的路,是没办法,领导让来我不得不来……” 袁国辉笑了,微笑着看看袁疏影,这小伙子,简直是个话唠嘛,噢,还是个文青,愤青。 袁疏影有些急,“小岳……” 袁国辉却一摆手,“小伙子有个性,这个性在机关里可干不好,”他的目光很锐利,“不过,我知道,你不是‘凡人’,金鸡岭的事我听说过,永平也给我打电话了,你们与交矿集团是合作关系。” 袁疏影不动声地看看岳文,岳文全神贯注地盯着袁国辉。 “永平说过,你有胆,敢同中油化较量,也有谋,引进中建工,成立汉北水泥,你的功劳,在机关里,在同龄人中算优秀的了,嗯,湘汀用你也算用对了。” 这是岳文引以为豪的政绩,可是在袁国辉嘴里,他感觉就象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又是那么不值一提。 “上门求人,都会被看不起的,”岳文自嘲道,“想当初,您不是也在银行的走廊上等了一个礼拜吗?” 袁国辉盯着他,手里的书合上了。 “小岳!”袁疏影又叫道,表情已经很不满了,揭人不揭短,而且还是当着本人的面儿,当着他女儿的面儿。 “你还知道什么?” 袁国辉本来正襟危坐的姿势变了,改为倚在椅子上了。 身体姿势是心理活动的反应,这表明心理发生变化了,岳文笑道,“您的战绩,也很辉煌,一年之内把一家房地产公司扭亏为盈,在别人消尖脑袋争着往机关挤的时候,您毅然决然辞职下海,建立峥嵘集团,九九年,公司倒闭,您不用一年功夫又东山再起,您说过一段话……” 父女二人都看着他,袁疏影的脸上却慢慢绽开笑容,这小子不是不会说话,是很会说话,净捡人爱听的说。 “您说,第一,永远不要跟银行借钱;第二,永远不要向民间借贷;第三,量力而行,你说,以后牢记这三点,一定还会东山再起。”岳文看看袁国辉,“其实我最佩服您的就是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却只靠自己一个人去扛。” 他说的含蓄,但袁国辉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没有动用袁省长的头系。 “您现在现在又开始搞足球了,对了,您还说过一句话,‘男人的精彩要从五十岁开始’,我们相信,属于您的精彩时代马上要来临了!” 袁疏影脸上终于多云转晴了,袁国辉仍不动声色,“湘汀给我打电话了,还是你们那回迁房的事吧,在他的规划里,就没有小事……” 呵呵,终于说到正事了,岳文拿起袁疏影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心里渐渐有了底。 嗯,肯谈正事,这也代表着袁国辉从心里不再小看他,能跟他平等对话了,嗯,这事就有门! 第60章 盛不下您的梦想 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但是归根结底是男人的,不管女权组织承认与否,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大都是男人。 男人之间,除了为数不多的欣赏,更多的是以斗争或战争的形式表现出来,官场是这样,商场上也是这样,战场上更是这样,这,无关国籍,无关肤色,更无关年龄。 袁疏影轻轻翻看着《商界》,却不时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位男人的斗争。 嗯,这谈话,其实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男人的较量呢,里面其实也颇多心思的,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仔细想想,岳文的策略其实很简单,首先通过故意贫嘴让袁国辉开口说话,再通过欲扬先抑的策略,让袁国辉说更多的话,说到他想要谈的项目上。 其实,无论是岳文让自己带着来见父亲,还是让交矿的冯志平传话,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提高他在袁国辉心中的分量,毕竟,他才是一个工作不满两年的副科级干部,而自己的父亲却是秦湾最有名的商人,并且,家世渊源。 这是个聪明的小男人! 袁疏影眉眼含笑,看着一脸平静的岳文。 这个人啊,玩闹起来他是真敢玩,可是正经起来,身上有种大气和沉稳,这份气质,是在同龄的男人身上找不到的。 “我也知道,您对这个项目并不感冒,可以说,没有信心,”岳文下意识地看看袁疏影,“不过,您还说过一句话,……您说,最高兴的是有人反对,而最后证明您是错的、别人是对的。” “看来,你在我身上是下的功夫的,……你想怎么证明?”袁国辉也看看袁疏影,这上门叫板,当着自己宝贝姑娘来叫板,无论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作为一个父亲,他都不能容忍。 袁疏影很震惊,震惊于这个小男人逻辑的严密,震惊于他说话的技巧,他,那里是她认识的那个有些油嘴滑舌的“学生”?! “袁总,您可能也知道,廖书记对新区很重视,所以到现在为止,无论是开发区新行政大楼的建设,辛河的改造,还是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是区里真金白银往外掏钱,新区所有地块一律冻结,我们不指望卖地挣钱。” “说实话,开发区这几年正处于关键时候,财政并不宽裕,所以廖书记提出的口号就是二次创业,但我们还是想按照规划把新城建起来,新城建起来以后,就是以后秦湾重点发展的新区,别的不敢说,眼前能看到的,肯定会以新周疃大集为中心,形成秦湾第八大商圈,到时新区的土地,寸土寸金,更进一步说,寸土尺金!” 袁国辉不说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胆怯,还越说越快,越说越流利,不禁又看了看袁疏影。 袁疏影这次却没有看到父亲的眼光,她的眼光一直在追随着岳文。 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有魅力的,对工作侃侃而谈的男人也是有魅力的。 “说了这么多,我要证明的是,”岳文紧盯着袁国辉,袁国辉却看也不看他,喝了口茶,“现在投资,对您对开发区来讲,是双赢;不投资,对开发区来讲,只不过增添了工作难度而已,而对峥嵘集团,将错过最佳进军开发区的机会,机会一旦错过,你们将无缘秦湾将来发展最快、最大的第八大商圈!” 袁国辉很平静,中间没有插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字。 越是有故事的人越沉静简单,越是肤浅的人越浮躁不安,对这份老练沉稳,岳文很佩服,这份气质,他在许多成功男人身上都见过,李国华、唐作钧、罗宏民、周长缨、廖湘汀……甚至那个自己的第一个对手施忠孝,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个对手——袁国辉。 “机会就在这里,如果您同意,峥嵘集团将会是第一个在新区拿地的企业。” “还有吗?”袁国辉道,“干货?!” 岳文笑了,虽然一直侃侃而谈,但心一直悬在半空中,此时,他猛地来了信心,“当然,我们会给峥嵘集团补偿,……怎么补偿?” 岳文见袁国辉不说话,马上自问自答。 袁疏影看着他,又笑了。 她记得清楚,有次吃饭,岳文怕别人不跟他握手,左手抬起人家的胳膊,右手伸出来跟人家握,这样,人家不跟他握手都不行。 “我们廖书记的想法就是,”岳文看看袁疏影,故意卖了个关子,“五区太拥挤,盛不下您的梦想!” “湘汀的意思是……”袁国辉不也确定了。 “廖书记的意思是,足球是一个城市的形象,也是一个区的形象,我们欢迎峥嵘集团把足球训练基地与足球训练学校建到开发区,我们将提供最好的条件,当然,包括土地。” 岳文看看袁国辉,又看看袁疏影,端起水来一饮而尽。 他又下意识地看看手表,好嘛,二十分钟,够快的,“那袁总,您考虑一下,袁老师,我先告辞。”岳文站起来,见袁国辉丝毫没有想送的意思,马上又给自己造了个台阶,“袁总,您不用送,我自己走,您留步……” 他这样一说,袁国辉倒是站了起来,可是也仅仅是站起来,离开座位而已。 袁疏影送了出来,却是一个劲地看着他笑,直到两人走出大门,袁疏影才笑出声来。 “怎么,你还指望着我爸送你?” “没敢想,就是说说。”岳文也笑道。 “这样跟我爸说话,你是第一个。” “袁总,当过兵,也当过领导,现在是老总,性格很硬的,对吧?”岳文看看袁疏影,“他这样的人,越硬气,他才看得起你,你进去又是谄媚又是讨好,几句话打发出来了。” “你怎么看出来来的?”袁疏影惊讶道,“以前见过我爸?” “没见地,就是研究一下而已。”感觉一切顺利,岳文的心情也很好,“当然,我只是研究了几天,你对袁总可是比我熟悉,你觉着这项目会成吗?” “我不知道。”袁疏影笑道,“你不是会研究吗?” “三分人事,七分天命,”岳文笑道,“行了,尽力就好,不管它了。” 两人慢慢朝前走去,别墅前的灯光很幽暗,幽暗到让人有种暧昧的冲动,灯光下的袁疏影,仿佛与白天里的袁疏影不一样,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更婉约,也更恬淡。 “袁姐,那我可以研究一下……你吗?”岳文大着胆子道。 袁疏影立马听出这话里的意思,“那等将来考我的研究生吧。” “你都招研究生了?”岳文惊道。 “还没有,”袁疏影笑道,“不过,快了。” 呵呵,有门,岳文笑道,却听袁疏影笑道,“嗯,院里按我的资历,估计得十年以后。” “啊!” 看看得意笑着的袁疏影,岳文暗糗,本想调戏老师,结果呢,被老师调戏了。 第61章 有其师必有其徒 中国式的领导,工作与生活是相连的,大部分时间,生活就是工作,工作也就是生活。 别的领导岳文不知道,但第一个堪称他师傅的领导陈江平是这样,现在他直接服务的领导廖湘汀也是这样。 他自己呢,也是这样,吃饭是为了工作,为工作不得不吃饭,他都不记得上次通宵打扑克是什么时候,上次从晚上下班喝酒喝到第二天凌晨是什么时候,那好象已经很遥远了,但好象也仅有一步之遥,触手就可摸到。 葛慧娴旅游还没有回来,岳文在楼下简单吃了几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又去秦湾海事大学看了看妹妹岳言,可是,这一看不要紧,兜里的钱就被岳言盯上了。 这钱可不能动,作为秘书,岳文总是随身带有大量现金,公家的钱和私人的钱不能混淆,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原则,既然是原则,那就不能打破。 临近中午,任功成又打来电话,邀请他中午吃饭,晚上泡吧。 “我靠,你现在都成了夜店小王子了,”岳文讥笑道,“不怕老婆不让你上床?” “都老夫老妻了,”任功成的口气很是轻松,“再说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 老夫老妻? 毕业不过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啊,任功成现任女友张倩,认识也绝对不超过两年,那自己与葛慧娴在一起都已经四年了。 “中午宝宝要出差,我得叮嘱他两句。”岳文道,“晚上一起嗨皮……呵呵,我知道你们电视台有漂亮妹妹,别金屋藏娇啊,有多少算多少,都带出来,让兄弟过过眼……” ……………………………… 秦湾机场,是军用机场改民用,机场正在扩建,怕误了飞机,三人在车上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直奔机场,当猎豹在航站楼前停下时,时间还早。 “哟,八哥,这脸是怎么了,快转过来,让我瞧瞧?”一路上,八哥只开车不说话,与平时大大咧咧的黑八同志判若两人。 “让宋局长打的,”宝宝立马笑着补充道,“八哥,我出差,你说你也带了行李包,呵呵,难不成要离家出走?还是想带郎建萍私奔?呵呵,你也不怕你大舅哥……” “闭上你的嘴,废了你,信不信?!”黑八猛地一拍方向盘,喇叭声震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都是自家兄弟,宝宝,注意你的嘴啊,”岳文回过头看看宝宝,“我就知道,你这一路上没有好话,你看看你,把一个忠厚老实的八哥气成什么样了?道歉!”他转而又看着黑八,“八哥,你就应这样,什么话也不要跟他说!” 肚子大了,掩盖不住了,才带着郎建萍回家,作为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一个处局的局长,恐怕那几秒钟,老宋同志要掐死小宋同志的心都有了,就是冷静下来,细细打听郎建萍的家世,那就更有难度了! 撇开家庭因素,一个阶层要走进另一个阶层,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八哥,要不要帮忙?”岳文道,黑八他爸老宋同志,每次要见廖湘汀都是岳文安排,也都要在督查处等候,趁那会子功夫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黑八感激地看看岳文,“这还象句人话,宝宝,你那些话一点人味都没有,……到时看你怎么进刘媛媛家的门,就是进了她家的门,我也给你俩砸喽……” “哟嗬,八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宝宝吡笑道,“我就不信你有那个本事……” 三人说着,下车,换登机牌,托运行李…… “别贫了,也别逗了,行吗?”岳文用一口标准的津门腔说道,“我们有理由继续活在这个绚烂而又肮脏的人世,不就是这世上还有几个兄弟吗?说正事吧!”他看看宝宝,掏出机票和登机牌递给他,“走,三个小时以后,你就到粤东了,呵呵,临别,哥哥也没什么好相送的,就教你一句粤语吧,呵呵,我的粤语是最标准的,来我先教你一句,侯勾狠勾逗内。” “啥意思?”宝宝一脸懵懂地跟在岳文后面,“对了,文哥,光顾着高兴了,我去粤东干干嘛,得去多长时间?我回来给大家捎点什么东西?” “不用给我捎,”岳文笑着看看仍是一脸不忿的黑八道,“我提前声明,我不要啊,……你去主要就是看看那里的工地管理,这跟你专业对口,至于要多长时间,看明白为止吧,这难不倒你,你本来就是这个专业的。” “呵,全国工地都一个屌样,”宝宝笑道,“嗯,何必——舍近——求远?” 听着他拉腔拉韵地说着,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岳文知道,这兄弟是起了疑心了。 芙蓉街道的几位兄弟,彪子就是一根肠子,从口腔一直通到**;黑八与蚕蛹则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小算盘拨拉得震天响,其实账本一塌糊涂;曹雷精明一些,宝宝则是很精明,精明中却是那种农民式的狡黠多一些。 “噢,你是舍不得刘媛媛,你不去,八哥去啊!”岳文笑道,“行李都拿来了。” 黑八的行李并没有托运,宝宝疑惑道,“八哥不是也跟我去粤东吧?” “你是香饽饽,别人怎么那么爱靠着你,”黑八气不打一处来,“哥去的是江南,全是美女。” “真的,文哥?”宝宝有些愣,“怎么什么好事全都落在我们头上了?” “好事?出差对光棍来讲是好事,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岳文笑道,“哎,你不是不去吗?那我安排别人去。” “别价呀,”宝宝急了,一把从岳文手里把机票抢过来,“你现回去调人,时间也来不及呀,兄弟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和八哥好,创造条件让我们出去潇洒一把,兄弟都记在心里了。” “砰砰——” 他使劲拍拍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感激之色,他还要说什么,岳文却催促道,“走吧,快登机吧,机上那么多漂亮空姐呢,人生能有几回看,此时不看何时看,到了后别忘了打电话回来。” “哎,八哥呢?”人流中,宝宝犹自不忘自己的好兄弟黑八同志。 “你别惦记我,你坐飞机,我坐火车,”黑八仍然一肚子气,朝人竖竖中指,“去了最好别回来啊,一辈子就待在那里吧,开发区人民不欢迎你。” 宝宝自豪地也笑着竖了竖中指,施施然过了安检走进侯机厅。 侯机厅里,他回回头,却再也看不到两个兄弟。 “前往_羊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89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6号登机口上飞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Ladies and Gentlemen,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听到甜美的女声,宝宝又笑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感觉空落落的,这颗心,就象悬在半空中。 他对岳文太了解了,别人看一步走一步,他能看一步走三步,别人一种手段完成一个目的,他却能一个手段过多成三个目的,前天那顿两万元的饭,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味呢! …………………… 机场外,黑八埋怨道,“文哥,宝宝坐飞机,我坐火车,同是一个屋檐下的两兄弟,差距怎么这么大尼?……我的火车票买了吗?” “什么火车票?”岳文笑道,径自自上车。 “宝宝去粤东出差,我不是去江南吗?”黑八有些愣。 “噢,江南啊,忘了告诉你,取消了,不过,你真想去粤东,那我给你补一张机票!”岳文吡笑道。 这笑容,黑八太熟悉了,就是岳大闹坑人之前或者坑人之后特有的笑容。 “那宝宝不是去粤东吗?”黑八试探着问道,开始为这个兄弟的命运担心了,谁知道他被坑到哪里了。 “是去粤东,不过从羊城还要再倒车……”岳文轻轻说出一个地名,接着又笑了,“你要是想去,也成!” 黑八连连摆手,惊恐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还指望多活几年呢,”他皱皱眉头,“这次,宝宝同志可让你坑苦了,嗯,活该,他就是欠收拾!” 猎豹发动起来,他突然转过脸来看看岳文,“我怎么看着你象一个人呢?” “象谁?”岳文懒洋洋地看着窗外,阳光很好。 “象我叔——陈江平,他当时也是这么整治你的,特么地,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 黑八一踩油门,猎豹扬长而去。 第62章 唔乖堆鹅闷内裙嘎侯 秦湾依海背山,是消暑觅凉的好去处,就是在省内,温度也比省会沈南低几度,秦湾人的身体也早已适应了凉爽的气候。 当宝宝一下飞机,羊城的热浪立马迎面扑来,浑身上下燥湿一片,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爽,他赶紧就近找了个洗手间,等再出来时,浑身上下早已是一身夏季打扮。 “潘德宝” 很快,在人群中,他就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接机牌,举牌的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内侯,侯勾狠勾逗内。(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宝宝拖着行李箱迎了上去,现学现用起三个小时前刚刚学会的粤语。 对方上下一打量潘德宝同志,笑着也用粤语说了几句,“内侯,唔侯亿思,摇内等左埂乃。” 宝宝一下懵逼了,他不象岳文,从高中起就跑粤东,好歹听得懂粤东话,可是他的粤东话水平,仅限于港台电影。 对方又笑了,这次却用一口味道很浓的广式普通话说道,“你好,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车在外面。” 机场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天空也很明亮,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并且各种口音都有,当然,更多的是粤语。 “先吃饭吧。”年轻人指指手表笑道,两人一起上了车。 “您是哪个单位?”宝宝一边贪婪地看着窗外羊城的风景,一边询问道。 “阳海市委办公室,您呢?”年轻人很热情也很大方,象是两办的小伙子。 “噢,工地在阳海啊,我啊,”宝宝留了个心眼,那个什么筹备处说出去就是个临时机构,“我在秦湾开发区工委办公室工作。” “都是同行,”年轻人笑了,却很怪异地看了一眼宝宝,“你们的级别与阳海一样,都是正厅级,……你们那里不忙吧?” “还行。”宝宝含糊道。 “工委办公室亲自出来……”年轻人笑了,“不容易,不过,有人来参观,有参观半天的,也有一天的,象你们这样的还真没有。” “我们家领导嘱咐我看明白,”宝宝笑道,很自豪也很自信,“工地上的事,我多少懂一些,以前在街道时就分管这个。” 分管这个词,只能用在街道的副主任身上,他努力想在对方跟前提升自己的逼格。 “这很专业的,”年轻人笑了,好象并不相信,宝宝也笑了,他眼珠转转,车子已在一间酒楼前停了下来,“我们吃完饭去阳海市委办公室吗?” “市委办公室?”年轻人又笑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服务员就迎了上来,两人用粤语一通交流,宝宝却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他四下打量着,嗯,这吃饭地方还真不赖,别说,文哥还真够意思。 “你们秦湾的海鲜很有名,今天尝尝我们粤东的菜,”年轻人笑道,“你们区里一位姓岳的领导嘱咐过,一定要照顾好你,听声音他很年轻啊,是你们那里的秘书长?” “副秘书长!” 宝宝郑重道,提高岳文的地位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这个账他算得明白。 “您先喝点汤。”司机笑着给宝宝盛了一碗汤,“老火靓汤。” 粤东人爱煲汤,也爱喝汤,吃饭前更是先要喝汤,宝宝尝了尝,马上竖起大拇指,肉烂汤醇,并且一点不油腻,很好喝。 接下来,他简直顾不得说话了,应付着年轻人的询问,心思却都扑在了眼前的佳肴上。 俗话说,生在苏州,长于杭州,活在广州,死于柳州,广州的饭简直不要太好吃。 “沙姜湛江鸡,”年轻人吃得并不多,笑着介绍道,“蘸着沙姜汁才好吃,刚开始可能不太习惯。” 可是宝宝同志并没有什么不习惯,他习惯得很! 卤水拼盘,滋味十足,深井烧鹅,色泽金红,皮脆肉嫩,丰腴不腻,配上梅子酱,那味道更是超赞! 他夹了一块蜜汁叉烧,感觉肚里已经塞下不少干货了,这才笑道,“作个粤东人,简直不要太幸福,吃得太好了。” 年轻人与司机笑着对视一眼,“这也是你们岳秘书长安排的,让你尝尝粤东菜,……嗯,干炒牛河,您吃这个。” 宝宝幸福地笑了,文哥啊文哥,你太够意思了,以后每天都这么吃,怎么受得了?人家是每逢佳节胖三斤,我可是每逢出差胖三斤,不行,要控制,必须要保持体形,刘媛媛还没追到手呢! 一顿午饭,宾主尽欢。 重新上车后,宝宝感觉有些过意不去,“杨科长,欢迎你们到秦湾开发区,”他邀请道,“最好夏天过来,洗海水澡,吃海鲜,我们请客。” “好啊,”年轻人好象并不往心里去,却是有些沉沉欲睡的样子,车里又静默下来。 宝宝却还是兴奋地看着窗外,车子出了市区,上了高速,但下了高速后,却越走越偏僻,越走越荒凉。 “哎,师傅,您不是往阳海开吗?怎么越走越偏呢?”宝宝按捺不住了。 “去工地啊。”坐在副驾驶上的年轻人回头看看宝宝。 “噢,先去工地。”宝宝下意识地用秦湾话自言自语道,对方也没听清楚,又转过头去。 车子在一片荒野中行进,方圆几十里地没有人烟,宝宝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大,等到了工地,他马上明白了,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工地,明白了那个南部新区起步区筹备处的真正用意。 工地很大,从施工门进入以后,车子行驶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在一栋楼前停下来,放眼望去,广袤的原野上,全是翻开的土层,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建筑机械与建筑工人。 这可能就是临时的办公用地吧,后面是简易的临时宿舍,再看荒野四周,除了机械与工人,就是大海与群山。 一个戴着蓝色安全帽,操着一口普通话的领导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虽然笑着握了手,却是象看怪物一样打量着宝宝,看得宝宝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潘科长,我们就先回了。”阳海市委办的年轻人笑道,热情地伸出手来。 “回?那我呢?”宝宝不蛋定了。 “你们家领导的安排,是你留在工地上,”年轻人笑道,不过马上善解人意地说道,“如果你要回阳海,那你们自己勾通。” “啊,工地上?!”宝宝两只迷糊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声音却颤抖了,“那,他还安排了什么?我多长时间能回去?”就这工地,估计是没有什么深井烧鹅和蜜汁叉烧了,不瘦十斤就不错了,自己还想胖?!宝宝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特么地,我真是很傻很天真! 年轻人笑了,“他没具体讲,只说等到这里工期结束。” “那工期多久才能结束?”宝宝感觉自己肝都颤了,他看看可以用广袤来形容的工地,以前自己只是见过房地产的建筑工地,但跟这个工地比起来,那就是一个蚂蚁,而这里却是一头大象,不可同日而语。 戴蓝色安全帽的领导冷冷地看看他,“这是一期,还有二期和三期,估计得有四、五年时间吧。” “啊!” ………………………………… ………………………………… 秦湾市一条高速路上,黑八开着车,岳文舒服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沉沉睡了过去,车子眼看就要驶进开发区地界。 “文哥,手机。”黑八提醒道。 岳文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却笑着挂断了。 但电话不依不饶,岳文却是响一次挂一次,丝毫没有犹豫。 电话又响了,这次却是黑八的电话在响,“八哥,你跟岳文在一起吗?”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悲愤,也很沉痛,象死了老子娘一样。 “是啊,”黑八一边开着车一边笑道,“怎么,粤东的嫚漂亮吗?这么快就想炫耀了!小心我跟刘媛媛说啊。” “嫚?” 电话里的声音立马变得有气无力,他看着周围清一色的建筑工人,“漂亮,都很漂亮,胸肌都很发达……” 黑八大笑道,“那你可得管好你的小兄弟啊,不能犯错误!什么,打免提,好,好……” 黑八顺手按了免提,宝宝的声音立马从手机里传了出来,简直是咬牙切齿,声振屋瓦,响遏行云。 “岳文,唔乖堆鹅闷内裙嘎侯!” “哎,文哥,你怎么把电话挂了?”黑八慢慢把车驶向收费站,惊异道,“宝宝行啊,这么快就会说粤语了?嗯,这是啥意思?……”他惊异地看看把手机拿在手里的岳文。 岳文把头转向窗外,向漂亮的女收费员吹了个口哨,接着笑道,“没啥意思,宝宝在向我全家问好呢。” 第63章 人海中的一粒渣 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是骗子,不管是帅气还是不帅气的男人都会被骗。有所不同的是,幸运的男人找到了一个大骗子,骗了他一辈子。不幸的男人找到了一个小骗子,骗了他一阵子。 现在岳文要做的就是,找个女人,既要让她当一个大骗子,也要让她当一个小骗子。 “出来了,出来了,这几天没见,怎么出落得更养眼了!”黑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阳光下,刘媛媛雪白的肌肤泛着光泽,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嗨,小龙女!”黑八扭头看时,岳文早已下车迎了上去,他赶紧也推门下车,公安局大院里很是宽敞,但很肃静。 刘媛媛警惕地看看这两人,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网名,一般不为外人所知。 “打听到的呗,”黑八笑着白活道,“文哥这人脉,在区里还有办不成的事?呵呵,宝宝的QQ名也改了!” “叫什么?”见刘媛媛不答话,岳文笑着问道。 “杨过。”黑八一腆肚子,一伸大拇指。 “叫什么杨过啊,那我叫尹志平好了。”岳文看着刘媛媛的凝脂一般的肌肤,大大咧咧道。 “我靠,文哥,”黑八咋呼道,“到底是领导啊,敢想敢说,呵呵,敢……干,说出了我等群众的心声啊。” 岳文却身形一遁,避开了刘警花飞来的无影脚,黑八就没那容易了,下一脚直接踢在屁股上,“打是亲,骂是爱,踢脚就是谈恋爱!” 这一脚力道着实不小,但踢在黑八身上象踢在棉花包上一样,他嘴里兀自还调笑着。 “你们俩就贫吧,八哥,听说你要结婚了?岳大秘,怎么样,人家晓云给你机会,你可别不知好歹,人家哪点配不上你,你别以你是个什么副主任就拽到天上去了,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在这个街道党工委书记女儿眼里,他这个大秘跟普通年轻人一样,就是个能玩到一起的朋友。 黑八看看岳文,却见岳大秘吡笑道,“我从小到大就是批发后悔药的,只卖不吃,呵呵,媛媛,别说晓云啊,你是不是也看上我这如花容颜了,就我这颜值,在区里还真没对手,放眼全国,也就胡歌能威胁我!” “呸——” 黑八吐道,刘媛媛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你说晓云看上你哪点,以前,我也以为你是那崖畔的一枝花,现在看啊,你不过是人海中的一——粒——渣!!!” “对,人渣!”黑八拍手大笑,“他是挖坑帮掌门,插刀教教主,人家为兄弟两肋插刀,他专门插兄弟两刀,这不,刚把宝宝插到粤东去了。” “行了,没插你老婆就不错了,还在这瞎叨叨……” “你们俩流氓!”刘媛媛脸红了,不干了,转身要走,岳文一急,上前挡住了她,“让开啊,这可是公安局,信不信我拘了你。” 法制科有签发拘留证这个权限,这个,岳文知道。 “信信信,刘科长,”岳文陪笑道,“我们来有正事,你,能不能给宝宝打个电话?” “我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刘媛媛白他一眼,“他关我什么事?” “为什么要打?因为,”岳文一下正经起来,刚才的嬉皮笑脸一下不见了,这吓了刘媛媛一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变脸吗?“这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还要我给周书记打电话吗?要不,我给阮局打个电话?” 周平安已是开发区的政法委书记,不过,仍兼着公安局长。 “岳文,你还别吓唬我,”刘媛媛嚷道,“哎,你干嘛,松手,快松手,……” 白皙的脸变得通红了,腿脚却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我靠,兄弟的女人你也敢搂,你把宝宝打发那么远,有私心,绝对有私心。”黑八目瞪口呆,眼看着岳文把刘媛媛拉向车里,而刘媛媛脸更红了,却不挣扎。 他刚要跟着上车,车门却“砰”地关上了,紧接着,岳文按下了车门锁。 ………………………………… “怎么样?这个电话你打不打?”岳文看着刘媛媛,手指却在座椅上轻轻敲着。 刘媛媛看看他,骂道,“岳文,你真不要脸,你这不是坑人吗?怪不得八哥说你,你……”她想想刚才的话,脸红耳赤,说不下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虽然现在苦了点,将来能有个好结果,”岳文很诚肯道,“我与宝宝,又不象你跟黑八,我们没有个好爹,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我们就得拼命!” “那他,得去多长时间?”刘媛媛犹豫了。 “如果不成的话,他年底之前肯定回来,如果进展顺利,三年吧,三年之内,我肯定把他调回来,快的话,两年就把他换回来。” “那,我打吧。”刘媛媛终于下定了决心,“你下车,看着你就烦,你说,晓云怎么会看上你,嘴里一句实话没有!看着人五人六的,其实就是个骗子。” “我……” 见刘媛媛横眉立目,岳文立马不说话了,讪讪地下了车,迎面就碰到叨着一根烟卷、一幅鄙视神情的黑八,“我靠,得逞了吗?公安局大院里,也就你敢办这事。” “说什么呢,”岳文正色道,“我们在谈工作,不是学英语、对剧本。” 他一把搂住黑八,黑八马上弯下腰去,象杀猪似的喊起来,再抬起腰来时,岳文手里就多了两包烟。 “八哥,你说你,都是百万富翁了,还这么节俭,”岳文笑着把手里那包便宜的烟扔还给黑八,“这烟,哥们没收了。” “抽吧,抽吧,”黑八知道在身手上他沾不到半点便宜,也不上去抢,“有你死翘翘那一天。” 两人在这个肃静的院子里打闹,门卫不干了,“你们干嘛呢?这是公安局,你以为是你们家?” 岳文看看他,“我是工委办公室督查处……” “督查处也不行,”那门卫一板脸,“就是我们家周局都不行。” 正说着,岳文的手机响了起来,却正是周平安。 岳文笑着把电话给门卫看看,门卫老脸一红,一句话没说又回到传达室。 简单应付了周平安,岳文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升腾,飘向远方,而那个远方的兄弟,恐怕今天这烟也没少抽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让宝宝去工地,记录每天工地上遇到的困难,将来开发区可以提前规避,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虽然这里面有向省里表决心的成分,但过程要扎扎实实地走,省里那帮大佬,都是从万人中拼杀过来的,什么也瞒不过人家,惟有老老实实,踏踏实实,扎扎实实地干工作,才能有希望。 “岳文,你还有话说吗?”车窗突然摇了下来,刘媛媛轻声问道。 “有,告诉宝宝,秦湾新年音乐会,……不,新年音乐会,我请他到香江去听香江中乐团的——《大得胜》!” 第64章 做作业 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朝朝暮暮的交替和轮回,带给秦湾二十四小时不落幕的美景。 葛慧娴黄山归来却看岳,两人不免又是一番敦伦,此是题中应有之义,在此不必赘述。 不过,美景美人美食当前,岳文却不能留恋,明天就是“五一”长假,岳文与小武提前一天开车赶到沈南,进入省委党校来到后面的学员之家,廖湘汀正与云海市长齐鲁辽聊天,两位领导兴致都很高,这同学之间的情谊看来也在与时俱进。 廖湘汀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加一台笔记本电脑,小武早就拎在了手里。 岳文跟在廖湘汀后面下了车,出了楼门,廖湘汀却突然问道,“老谭那边怎么样了?” “明天早上在附一(秦湾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动手术。”岳文一直与吴锋保持联络,谭文正的病情变化,他总是第一时间知道。 “那,先不急着回区里,去秦湾。”廖湘汀道,“唉,在这里一个多月,我都胖了。” 岳文正琢磨着怎么回答他,这说他胖肯定不好,说他不胖,那是睁眼说瞎话,廖湘汀的脸上确实有肉了,却冷不丁听廖湘汀说道,“你,瘦了。” 岳文心里一热,小武也从反光镜里看看廖湘汀,更加专心地开车。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做了大量的工作,”一个月的党校学习,廖湘汀似乎变得平易近人,“永进给我打电话都汇报了。” 这个岳文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督查处每天都要整理一份工作情况汇总,通过电子邮件发给廖湘汀,蔡永进也几乎每天都要与廖湘汀通电话,区里的大事小情廖湘汀总会在第一时间掌握。 秘书长当到这个份上,也算尽心。 “我们早早把交城引起的麻烦处理干净,可是荣阳现在仍有一个县市还在折腾,这个县市的市委书记已经诫勉谈话了!”廖湘汀道,“……交城毗邻开发区的两个乡镇的党委书记一个免职,一个调离,……我们的工作能力与水平,是走在其它三个地市前面的。” 廖湘汀声音不高,但很喜悦,“呵呵,他们连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都搞不定,还想出省跟别的省份竞争?!这下,韩省长都不好意思给他们说话。……中国城集团取消了行程,就再没有消息了吧?”他又又问道。 “没有。”岳文老实答道。 “我们这是一箭四雕啊,平息交城求访,打退中国城集团,把其它三市比了下去,还让韩省长和省里其它领导看到了我们开发区干部的能力和水平!” 他的话虽然说得含蓄,但岳文知道他最后一句话里隐含的意思,如果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就是其它三市是扶不起的阿斗,你韩省长硬要去扶,那你的话就失去公正与权威了,是要打折扣的,大家都会想,有一个孙仲谋,为什么要去扶一个刘阿斗呢。 “小岳,有没有想过,独立挑起一幅担子?”廖湘汀突然问道。 岳文“惶恐”地转过头来,却是很诚肯地说道,“我还想在您跟前再多学几年。”这是他的心里话,丝毫不做作,但也表明了进步的想法,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古往今来恐怕还真少。 这句话有水平! 小武下意识地看看岳文,这也太快了吧,王晓书可是跟了廖湘汀四年才提的副处。 “这不矛盾,”廖湘汀笑道,“你是选调生,破格提拔的例子还是有的,也很多,嗯,……做好准备……把核电这个硬骨头给我啃下来。” 言,不轻易出,出则必行。 这就是廖湘汀风格,岳文心里一阵激动,他暗暗盘算着,还有四个月就可以转成正科级了,但要负责一个部门,那可就是处级干部了,或者这个部门低配再或是挂靠在哪个处局的二级局,那也是副处级干部,这是连升两级或是三级的节奏啊。 蔡永进也已经跟他谈过话,但他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 “还是那句话,职务先上去,级别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往上走,就是这样,有人肯定要说闲话,”廖湘汀却突然又说道,一句话,马上把岳文炽热的小心脏冷却下来,“拿出实实在在的政绩来,让那些人给我闭嘴。” “我明白,廖书记。”岳文立马表态道。 “有一件事,”廖湘汀缓缓道,“云海西霞口,也就是你的老家,也进入了省里的大名单了,到时与我们一并上省委常委会。”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廖湘汀缓缓道,“齐市长很高兴,所以说,不到最后一刻,四个地市谁也不敢说自己能笑到最后,……其实,进入省重点工程的盘子,何尝不是省里布置给四个地市的作业?现在四个地市的作业都完成了,我们秦湾,我认为,是完成的最好的一个,你功不可没!但下面的作业,你得打起二十分精神,一定不能前功尽弃!” “我明白,廖书记。”岳文郑重道,“我一定把作业做好,不会前功尽弃。” ………………………………… ………………………………… “廖书记,谭主任的情况不是太好。” 附一的院长就在廖湘汀的车停下时,恰当地出现了。 “老柳,详细说说。”廖湘汀很关切。 柳院长得到鼓励,马上打开了话匣子,他经常与上级领导及领导的家属接触,他懂得不用医学术语明白地把病情表述出来,就是岳文这样的医盲也听得明白。 “你的意思是,肿瘤没有缩小,还在增长?”廖湘汀皱起眉头,鼻音愈发重了。 “从CT上显示是这样,”柳院长也是一幅沉痛的表情,“但不知道,二次手术以后会不会缩小,现在最怕扩散到其它器官上。” “老谭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很好,”柳院长有些犹豫,“在病房里一直下象棋,有说有笑的,看不出有压力来。” 廖湘汀不说话了,岳文抬手看看手表,还不到五点半,因为京城来的专家动完这个手术,马上就要飞回京城,所以手术安排在了早上。 “我们直接去手术室吧。”柳院长在前头带路。 早上五点半的医院走廊上,除了灯光与偶然走过的白大褂之外,空无一人。 看到廖湘汀过来,大家都站了起来,其中有管委那边的秘书长李丹枫,也有两个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和一个处局的局长,交通局局长陈江平也来了。 大家正在寒暄,电梯门开了,这次,谭文正没有自己走过来,却是由护士推过来的。 廖湘汀快步迎上去,谭文正眼睛一亮,也伸出手来。 一个月不见,谭文正眼窝深陷,岳文明白,再好的心理素质,在这种病跟前,迟早也有崩溃的一天。 世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提前知道必死的结局,而却没有办法挽救自己的生命,只能在亲人的痛哭与同事的惋惜中,一步步无力地被拖进死亡的深渊。 这种在大病前的无力与昔时在官场上的强势,形成鲜明对比,以前意气风发的谭主任与现在脸色蜡黄的谭主任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岳文禁不住心里一酸。 第65章 两个任务 察颜观色,岳文向来不认为这是一个贬义词,在机关里,能察颜会观色,是最基本的技能,在社会上也是一样。 几个领导见廖湘汀紧握住谭文正的手,知道区里两位主要领导有话要说,纷纷回避。 柳院长更是个人精,进了手术室跟京城来的专家打招呼,他看谭文正的妻子孙静还是呆立当场,索性扯着她也进了手术室。 岳文走在最后,他不是认识不到这里的局面,作为一个秘书,他比谁都晓得什么时候他该存在,什么时候他该离开,他只是太惊讶于谭文正的变化。 疾病可不管你是什么市长还书记,是什么企业主还是企业家,当它真的找上门来的时候,医院的病号服大家穿起来都一个样子! 东炮台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刘卫东,也就是刘媛媛的爸爸,正与陈江平聊着,见他退出来,顺手摸出一支烟递给岳文。 他摸烟的手式很特别,可以说与众不同,别人都是把烟从兜里拿出来,可他不是,往外掏烟的过程中,他的烟始终在裤子口袋里,别人看不到他抽什么烟。 象琢磨其他街道党工委书记一样,岳文也琢磨过刘卫东,可是始终猜不透他为什么一直把烟藏在口袋里。 “刘书记,我戒了。”岳文笑道,他对这些党工委书记都很尊重,与其说是对人的尊重,不如说是对资历的尊重。 “上次吃饭不是看见你抽烟,怎么,老哥我的烟不是烟?”刘卫东虽是正处级,资历在所有的党工委书记中很老了,但他看重岳文,平时与岳文平辈论交。 “谭主任嘱咐我,让我戒了,我不抽了。”岳文道,虽然他兜里一直装着烟,但现在绝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 “交城那边结束了。” 简单的寒暄之后,廖湘汀谈论的永远是工作,那怕现在这个拍档即将进入手术室。 “呵呵,老霍有想法。”谭文正的脸蜡黄一片,思路却仍很清晰。 大病,能让一个人看透世事,活得明白,许多平常不能说的话此时能说出来,而且没有掩饰。 “想归想,想的人多了。”廖湘汀此时也直接了许多。 旁边的护士看看二人,觉着这两人不象领导,象是两个行僧,在打哑迷,猜禅机。 “唉,”谭文正长喘一口气,“我这个病,恐怕于事无补了,我多活一天,就不能让他来捣乱。” 谭文正是什么人,家里人的表情他岂会看不出,现在他直接说出了廖湘汀的担忧,廖湘汀却是即感佩又感动,一起搭档时,怎么没有发现谭文正是这样的人呢,与这样的人一起搭班子,真是可遇不可求,但人与人之间,总是要通过一件事或几件事才能真正认清一个人的。 “你能行,这家医院的专家,是全国最顶尖的专家了,……什么也不要担心,安心动手术,我们现在已经走在了其它三个地市的前面,噢,昨天的新消息,云海又进了审核名单。” “这没什么意外,”谭文正的脑子仍然很清晰,“我们进去了,他们肯定也费了不少劲,不过,阵势都摆开了,以后竞争更激烈了。” “嗯,估计省委常委会快开了吧,以后难度虽然大,但现在不是年初了,至少省里领导看到了四个地市的差距。” “丹枫每天都跟我通电话,”谭文正道,“交城那边我们处理得很好,中国城集团也不去交城了,……就是你在党校,时间受限,施展不开,如果我身体好,还能替你顶一阵,……你还要学习,好不容易休个五一,以后不用往这跑了,……我也就能发挥这么点作用了……韩省长那边,这下怕是也说不出什么了,可以适当争取一下……” “领导有领导的考虑,”廖湘汀说道,“我们也左右不了别人,嗯,五一结束后,省委党校我们这一批学员过来调研。” 谭文正的眼睛一亮,却没有说话。 廖湘汀慢慢走出来,手术室的门又一次关上了。 见他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伸出手来,岳文一琢磨马上递过一支烟去,刘卫东看看他,那意思是他刚才撒谎,岳文笑笑,也不辩解。 “你,留在这里,手术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把廖湘汀送上车子,岳文这才有机会再次打量附一医院。 秦湾人习惯把这所医院简称为附一,看着眼前这俄式风格的建筑,岳文有些恍惚,原以为他与医院是无缘的,一年之中,就是感冒都很少,可是这一年当中,他来这里的次数却是这样多。 陈江平、刘卫东等人陆续离去,柳院长也没有再出现过,手术室外只剩下谭文正的妻子孙静与他的几个姐姐。 当手术车慢慢推出来时,几个姐姐忍不住都扑了上支,抱住谭文正失声痛哭。 孙静眼圈虽红,但没有泪,岳文看看她,恐怕她对最坏的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当他再转过头去看谭文正时,却呆住了,谭文正也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哭声久久在清晨的医院中回荡…… ………………………………… ………………………………… “两个任务,五一以后。” 廖湘汀又坐在他的座位上,而对面坐着的,除了工委副书记高杰、工委秘书长蔡永进、工委政研室主任曾雨来、督查处副主任岳文等人,还有管委那边的人,蒋胜和管委秘书长李丹枫也都赫然在座。 “这次厅级领导干部春季培训班,五一过后准备到我们秦湾,就经济社会各项事业发展情况进行专题调研,我们开发区是调研的重中之重。”他是秦湾市委常委,又是开发区工委书记,还是这次培训班的学员,应该一尽地主主谊,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当然要好好准备。 “省委党校还会给秦湾市委办公厅发通知,但我们要提前准备,”廖湘汀看看大家,“调研期间,省委党校副校长王十力带队,市委副书记、市委党校校长黄期光估计会陪同调研,罗书记与郑市长肯定也会会见我们这些学员,这是第一件事,工委办和管委办一起拿出个方案来,老高和永进,这事你们上心一下。” 高杰连忙点头。 他看看大家,“第二件事,主要是雨来的事,调研完后每人形成一个调研报告,后面还有个座谈,给我拟一个发言稿。”他看看岳文,“小岳参与。” 第66章 同学来了 “廖书记,我们先拟出个接待方案来,高书记把关后,再报您审阅。” 这样的接待任务对工委办来讲,并不算重,就是国家领导和省部级领导,工委办也接待过多次,但蔡永进明白这次接待的意义,是要与当前工作挂钩的,否则,工委办的接待方案,哪用得着高杰来把关? “嗯,”对蔡永进与自己的默契,廖湘汀很满意,“当前,全省都在拉闸限电,电力缺口很大,而秦湾作为我们省的经济龙头,我们开发区作为秦湾的经济龙头,电力没有保障不行的,这是一个制约发展的瓶颈,我们一定要前来考察的各位领导达成这样的共识……” 几十位厅级领导如果都能达成这样的共识,帮助秦湾开发区在打破电力瓶颈与发展核电上鼓与呼,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任务,必须要完成好。 众人纷纷走了出去,曾雨来却不断翻着本子,看他写到最后一页,岳文回到督查处又给他拿了一个新本子,没办法,好脑袋不如烂笔头,政研室要随时记下领导的话来。 “小岳也坐下来听听。”廖湘汀道,在二人跟前,他变得随意了许多,“……嗯,我大体说一下我的想法,……谈起开发区,给人的印象就是只能发展工业,不能发展城市,……我认为,工业是城市发展的支撑,但不要认为工业都是污染的,城市要弄得漂亮,就不应该有工厂。其实工业是可以细分的,即便是化工,精细化工业也没有多少污染。发展核电与建设城市也是并行不悖的……” 他说的不快也不慢,并不因为曾雨来在记录就把语速降下来,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完全是自己的心声,岳文感觉,就是这种时候,自己的见解提高的最快,视野也扩展得最快。 郑权支持发展第三产业,在秦湾市区当然合适,但远离市区的交城,还是要以工业为基础,没有工业的发展,就谈不上就业,没有就业,老百姓手里没钱,还谈上什么服务业发展? 撇却升官提拔的私心,霍达想在交城搞文旅项目,也是应当建立在工业发展基础之上的。 旅游也属于第三产业的范畴,那么大的项目,投资与体量都很大,即能拉动投资,也能拉动消费,还能带动其产业的增长,这个项目得到郑市长的支持其实也没错。 但问题的关键是能惠及多少人,是否对一个地区的发展具有决定意义。 如果开发区建设核电站,即能满足秦湾的电力供应甚至还能缓解云海一部分地区电力紧张的局面,因此而受惠的工厂及工人那是不可计数的。 并且将来城市的发展,电是须臾不可或缺的,从长远来看,这是一种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 不过,现在来看,霍达对核电的争取起不了什么负面作用了,谭文正二次手术仍很顺利,只要他还在,虽然有郑市长支持,霍达还是当不成开发区管委的主任。 内忧解除,再看外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廖湘汀虽然在省委党校学习,但如果通过这些厅级干部为开发区发展核电鼓与呼,那学习就变成了一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但他相信,这一层,起初罗宏民与廖湘汀都没看到,他们注重的是另一个人,所以,廖湘汀才会对座谈会的发言如此重视,亲自口授。 “雨来,你有什么看法?”在文字材料上,廖湘汀很倚重曾雨来的。 曾雨来笑道,“城市的发展以工业为基础,基础设施建设必须跟得上,”他没有提出多少意见来,可能善于写材料的人口才都不是特别好,“我们回去拿出一个初稿来,下午呈给您。” 岳文心里一叹,五一本来指望好好休息,政研室那几个哥们又休不成了。 “小岳?”廖湘汀又点将道。 “我们开发区的定位就是开发区,我觉着可以比较一下我们与鹏城的不同与相同之处,在工业发展、城市发展及第三产业发展中可以借鉴的地方……”他一直跟着廖湘汀,自然知道这次发言的意义,如果曾雨来从文字角度考虑问题,他则直指发言的目的。 “鹏城作为最早的开放城市,确实与我们开发区的发展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荔枝湾核电站是全国最大的核电站,”闻弦歌而知雅意,廖湘汀马上道,“这个要讲,雨来,要好好讲。” 核电站,曾雨来虽然摸不透廖湘汀的想法,但说到核电站,他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 ……………………………… 五一以后一直是阴雨天气,许多开发区的老人都说今年的天气太反常了。 廖湘汀假期结束后又回了省委党校,他将随省委党校一干学员乘坐中巴先到秦湾,然后再到开发区考察。 “伞都备齐了?” 外面的天气仍是阴沉沉的,让人感觉很是压抑,蔡永进的脸上却永远是笑容绽放,正亲自给提前到高速路口的行政处长打电话,“下午如果下雨,就取消室外活动,改成参观车间。”他又叮嘱道。 车子慢慢在高速路口停下,不一会儿功夫,区工委副书记高杰及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的车也停在了高速路口,开道的是一辆警车。 “省委党校的中巴车在宾馆停下以后,叫几个服务员,把领导们的行李先放进房间,不要留在车上,另外,把车上的垃圾收拾一下,摆放水果,”蔡永进的心很细,“会场那边怎么样了?……” 岳文跟在蔡永进后面来到副书记高杰的车前,高杰也推门下车,蒋胜也下了车,一行人在高速路口前聊了起来。 “来了,来了。”行政处一个小伙子匆匆过来报告。 几个领导赶紧迎了上去,中巴车驶出高速路口,缓缓停了下来。 “欢迎省委党校及各位领导莅临开发区考察指导工作。”高杰为首、蒋胜次之、蔡永进最后,一齐迎了上去。 市委副书记、市委党校校长黄期光和开发区工委书记廖湘汀笑着陪同一位中年人走出了中巴车,不用说,这就是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王十力了。 “王校长,您好。”高杰谦和地笑着,伸出了双手。 “这是咱们开发区的高杰副书记,”廖湘汀笑着介绍道,“管委蒋胜主任……” 王十力很随和,一一与众人握手之后,又登上中巴车,今天在开发区的第一个议程,是听取开发区管委副主任蒋胜的汇报。 这本是谭文正的任务,现在只能由蒋胜来做。 车队慢慢驶在开发区的的大路上,这条路线,也是精挑细选,但凡上级来客,从高速路口下来,都是走的这条路。 可是,天公到底不作美,慢慢下起小雨来。 “领导住的楼层,安排几个服务员,简单洗漱之后引领领导们到会议室……”蔡永进对这次接待很重视,事无巨细,亲自安排,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岳文坐在蔡永进的车里,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廖湘汀的电话,急忙接了起来,但一看,却是那个熟悉的号码,沈南的电话。 第6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电话正是省委家属院那个门卫打来的。 这几个月,但凡昌威市下属乐安市的车出现在省委家属院的时候,岳文总会及时得知消息,但这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只要他们不是为核电在奔波,又不是关键时候,他只是默默记录下来。 可是现在不同,此时正是省委常委会召开的前夕,最为关键的时刻,他不能掉以轻心,况且,今天,又是乐安书记和市长两辆车一同出现在沈南。 这枚棋子的作用,他期待的就是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 蔡永进手中持着步话器,步话器中不时传来接待处小伙子们的呼叫声,但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岳文的话也传进了他的耳朵,他不禁眉头微微一皱,但他却没有询问。 车队慢慢驶进了平州宾馆,待廖湘汀把王十力和黄期光送进房间,岳文方才走上前去汇报道,“廖书记,昌威又有动作……” 廖湘汀却皱眉看看他,岳文一招手,楼层的服务员领班马上打开一间房门。 他在这里太熟了,熟到这些服务员看到他就笑,当然,平时帮着他把白酒换成白水的事儿都没少干,他就用这一招灌倒了不少人,但带来的后果就是那些喝醉的人把他的酒量夸到天上去了,简直就成了开发区的酒神了。 地毯很厚也很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廖湘汀看看岳文,“那这样,你去一下,了解一下情况,找一下林处长吧,他们如果有动作,绕不开省发改委。”廖湘汀道,“下午估计也没什么事,嗯,快十一点到家属院,肯定有急事,是冲着周主任去的?电话里不好说,你马上就去。” 每个周跑一次沈南,是廖湘汀布置的任务,岳文除了到省委党校去看他,就是到发改委溜一趟,发改委的门卫有次开玩笑,让岳文干脆到他们这里来上班好了。 岳文让宾馆下了两碗面条,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廖湘汀如果有客人,他不上桌的话,他从不叫菜,仅一碗面条即可。 这一点,廖湘汀与蔡永进都很赞赏。 ………………………………… 傍晚的沈南,流光溢彩,车流如织。 小武的车子慢慢在省委家属院门前停下,岳文拉开车门,轻轻一敲电动门,电动门马上自动拉开了。 进了岗亭,里面却仅门卫一人,估计其余的人都被打发走了。 前几次,他经常给门卫捎点东西,东西不贵,但都不是秦湾的特产,全是那种市面上能买到的烟酒。 “不到十一点,他们就来了,十二点后就走了。”门卫笑道。 “方便调取监控看一下吗?”岳文试探着问道。 乐安,毕竟是昌威的一个县级市,如果他们是去范盛文家,那就是处理昌威内部的事,如果去周长缨家,则他们此行肯定与核电有关。 门卫很痛快,监控也很清楚,果不其然,是去周长缨家。 “老兄,谢了。”岳文笑着把一条用报纸包着的香烟放在桌上,拉开门快速上车离去。 门卫看着车子离去,这才悠然打开报纸,嗯,香烟的牌子让他很满意,他又下意识看看岗亭外面,一辆车子又停在了门前。 这也是一辆挂着B牌的车子,都是秦湾的牌子,“你怎么又回来了?……今晚乐安的车过来还用给你打电话吗?”门卫赶紧又迎了上去。 车窗慢慢摇下来,司机位置上却是一个中年人,门卫想了想,他还真没注意岳文的车里开车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努力想看看后座上的人,但暗夜下,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可是,里面的人仿佛正注视着他,但车窗仍然没有摇下来。 “岳主任,是你吗?”门卫意识到有些不对。 车子里的人却仍不说话,这下连司机一侧的车窗也摇了上去,车子缓缓开走了。 门卫悻悻地骂了几句,又回到了岗亭,他拿起那条香烟,塞进最里面的柜子里。 车子慢慢驶上主道,车内的人接过前面年轻小伙子递过来的电话,“想不到开发区还有这一着,呵呵,买通门卫监视乐安,乐安的一举一动都在廖湘汀眼皮子底下了,嗯,确实是一着好棋,估计云海、荣阳进出这家属院,第一时间廖湘汀也会掌握。” 电话那边的人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这不象廖湘汀的风格吧?” “我都看见他的秘书了,对了,他姓什么来着?”坐在副驾驶上的小伙子赶紧回答,“对,就是姓岳,这说明什么,至少廖湘汀是知道的,或者就是他授意的。” 今天来沈南看来还真是来对了,当他看到廖湘汀的车时他也是一愣,下意识地回避,但他打听到今天省委党校调研组去开发区调研,车子却出现在省城,他不由来了兴趣。 电话那头的人却依旧冷静,“可以查清楚,不用我们去查,我们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昌威或者云海、荣阳,呵呵,听说马上要开省委常委会研究了,这可是一枚重磅炸弹,可以媲美水门事件了,弄不好,廖湘汀的仕途也会中止,你老兄,也是个有福之人啊,我告诉你啊,还有一件事,可能也涉及到廖……” 不提二人密谋议论,此时,开发区里很热闹,宴会进行得很利,气氛一团融洽。 云海市长齐鲁辽满面红光地站起来进了卫生间,他出来时迎面碰上了陪同王十力的廖湘汀。 “湘汀,”齐鲁辽热情地拉住了廖湘汀,待王十力进了卫生间,方才说道,“听说核电下个周就定了?” “嗯,听说马上要上省委常委会。”廖湘汀笑道。 “行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齐鲁辽道,“嗯,秦湾开发区确实需要一座电厂,云海也需要一座电厂,……不过,我得请假,我得跟王校长反应一下……你呢?” “我就不请了,”廖湘汀笑道,“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让领导定吧。”他正说着,王晓书急匆匆走过,把手机递给了他,齐鲁辽马上知趣地进了卫生间。 “市纪委的电话。”王晓书低声道。 “市纪委?”廖湘汀不相信似地看看王晓书,接了起来,“老兄,上次你到沈南也不去看看我?……” 简单几句寒暄,对方知道他正在接待省委党校的正厅级学员,也就长话短说,“湘汀,打电话就是落实一个情况,因为这事涉及到你,具体来说是涉及到你的秘书,所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他,能有什么事?”廖湘汀的口气很轻松,但脸上却很沉重。 ………………………………… ………………………………… 省发改委能源交通处。 林荫的办公室的门开着,她一身白色的西装,红色的翻领衬衣,正在俯案低头,奋笔疾书。 这个女人是美丽的,但当她工作的时候,那种沉静的样子更是让人怦然心动。 第68章 无需多虑 林荫一身紧身红色短袖高领T恤,T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诱人的曲线,而红色,却让她的皮肤更显白嫩细滑。 “林处。”岳文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倚在门上,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小岳?”林荫下意识地抬腕看看手表,此时已经下班,大楼里也很安静,“你来得这么快啊。” “打电话时我就在省委家属院那边,”岳文笑道,“我们对沈南的路很熟,不用堵车就飞过来了。” “五一回秦湾陪女朋友了?”林荫合上本子站起来,身子却倚上办公桌前,话起了家常,可是家常归家常,只要在办公室里,她就摆脱不了身上的处长气质。 简单寒暄之后马上进入正题,“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们就来了。”林荫顺手把门关上了。 T恤很贴身,也很短,配上下身白色的休闲裤,更显双腿修长,个子高挑。 “省委常委会要开了?”岳文有意无意地往前走了一步,林荫身上的幽香马上直冲脑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让他更为迷醉。 “对啊,你怎么知道?”林荫有些愣,“省委办公厅下午刚刚下通知要求准备材料,你们就到了,我本想晚会再打电话。” “我有千里眼,顺风耳,一听就赶过来了。”岳文笑道,他知道省发改委的处长肯定心思玲珑,但也不多说。 “那你还有飞毛腿。”林荫笑了,见岳文的目光不时在红色的巍峨上留恋,她不作声地看看他,又回到椅子上。 “现在可是关键时期,我估计现在四个地市都接到消息了,可惜廖书记在省委党校学习,不能做工作,不过,罗宏民书记是省委常委,他的话很有份量。” “他们愿意做工作就去做吧,我们不用做工作,你就静候佳音吧,林处,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你们这么有信心?”林荫的头发烫得很蓬松,既庄重又有女人味,“上次,因为韩*长反对,你们可是差点没有进入大盘子。” 岳文此生永远也不会忘记洗缨湖畔的一幕,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想想那个清晨,那个生死攸关的清晨。 “这次,我们有办法。”岳文笑道,他有意无意来到林荫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桌子上的相框里,于润儿搂着林荫正笑得开心。 在这一点上,林荫没有深问,转而谈起了其它地市,“昌威有韩*长支持,是志在必得,他们的经济本来就落后于秦湾与云海,眼前有这么大的项目,我知道的是,上至市高官范盛文,下至乐安的市高官和市长,都卯足了劲,乐安的书记和市长还在范盛文跟前立下了军令状!” “荣阳也赶上来了,前期还懵懵懂懂的,他们本有三个候选地址,这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劣势,不知谁指点了他们,现在他们力推石头圈代表荣阳作为候选地,其它两个地点作补充,势头很猛,听说省里不少领导也倾向于荣阳。” “各市的实力都不弱,不过,我们更强,”岳文笑道,“李云龙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赶明儿我就把名儿改成岳云龙。” 林荫笑了,笑得很轻松,岳文看得出,林荫起码不讨厌自己,说话间少了许多公对公的应酬式语言,她也很关心开发区的事儿,毕竟她是开发区的儿媳妇。 “你的电话。”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从裤兜里传了出来,岳文却不想接,但是林荫都听到了,他只能把手机掏出来。 电话是蔡永进打来的,语气少有的严肃,岳文的脸上却波澜不惊,“秘书长,这些我都跟廖书汇报过,……噢,时间,就是财政局年终结算那天晚上,就在廖书记回家里时汇报的,”电话那头明显放松下来,蔡永进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我确实是拿了几万块钱,给我对象买了戒指,这是我的年终分红,车呢,是村里的户头,不是给我买的,有事我就回村里借车……” 电话那头蔡永进明显放松下来,又安慰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林荫好象不关心这些事情,但岳文马上说道,“林处,我不是在芙蓉街道的村里挂职吗?这个村的十八家金矿收回来后,我与村民一起享受了第一次年终分红,这事陈局长知道,廖书记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又被人翻出来了。” 林荫笑着看看他,却不插言。 “前阵子,围绕核电,有人又是请客吃饭,又是招商引资,”岳文也不着急也不生气,他隐约猜到了那人是谁,“但能不能搞点有智商的手段啊,再说,搞我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一个小秘书,左右不了进程的。” 他又看看林荫,林荫笑道,“跟领导说了就行了,领导没说什么一般不会有事。” 胆欲大而心欲小,岳文也不担心,他从不在金鸡岭报账或是搞特权,就是猎豹车也是村里的,而分红,他也只是接受一次,他自认为是他该得的。 但此时是关键时刻,这事一出,就象只癞蛤蟆一样,不咬人但膈应人,“有人是不是想扯到廖书记身上,”当初他进金鸡岭,表面是陈江平安排,可是后面的推手却是廖湘汀,“那他们就打错了算盘。” “这事,区里打算怎么处理?”林荫站了起来,岳文也站起来,两人隔着很近。 “让我说明情况,情况很明显,主要就是分红,我也不是贪污,也不是挪用,也不是滥用职权,以权谋私,这当时村里还都公示过,”岳文笑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有人指望着通过这个影响核电前程,那他们真是黔驴技穷了,现在,对于核电争取,岳文基本就敢说四个字了,那就是胸有成竹,对其它三个地市,也是四个字——无需多虑。 不过,一切,都要等到省委常委会开过之后,这些日子开发区的全部努力与工作就会揭晓。 ………………………………… …………………………………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去,省委党校考察组在开发区的考察很顺利,对开发区的的发展都很赞赏,对开发区缺电的局面感同身受,这些写进报告里,体现在舆论上,对秦湾开发区争取核电益处良多。 根据日程安排,厅级干部春季培训班的座谈会也如期举行,省委副书记、省委党校校长骆旻亲自参加,会后,依照惯例,所有学员发言的电子稿与纸质稿都上交。 “今天就上会了,鹿死谁手,中午见分晓,”早饭后,齐鲁辽拉着廖湘汀在校园里散起步来,沈南的早上还是格外凉爽的,“云海太需要这样的大项目了,山海省也太需要这样的大项目了。” “今天上会,嗯,估计省里现在也基本上定下来了。”廖湘汀笑道,他对齐鲁辽尊重中带着亲热,这种地位之差他很是很清楚的。 “领导的想法归领导的想法,我们家年书记这几天就在沈南,我听说昌威的范书记也过来了,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齐鲁辽道,“这事太大了。” 廖湘汀看看外面,晨曦中,岳文正匆匆朝他们走过来,他的身影很挺拔,正行走在生机勃勃的春天校园里。 第69章 今天就见分晓 “小岳,来得挺早。”齐鲁辽很随和,“小伙子有对象了没有?” “有了。”岳文下意识地看看廖湘汀,竟有些不好意思。 “问你有没有对象,你看你们家廖书记作什么,难不成你找对象还得经过领导同意?” 他善意地调侃着,廖湘汀也微笑着看着他,他却又是“憨憨”地一笑,可是这一笑,竟惹得齐鲁辽大加赞赏,“小岳是个老实人,好,你们聊。” 远远地,挂着山F牌照的车子就开了过来,齐鲁辽头也不回,开门上车,车子驶出党校,直奔山海省委。 “钱,都还了?”廖湘汀问道。 “还了。”岳文象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跟在后面,不时抬眼瞅瞅廖湘汀的表情。 岳文是那种典型的“月光族”,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每月的工资基本剩不下来,有时还要葛慧娴给他往卡里打钱。 听说廖湘汀要他还掉金鸡岭的分红时,葛慧娴却很大气,丝毫没有心疼,可是两人的钱都用在结婚的准备上了,手里实在没有闲钱,还是葛慧娴朝家里要了几万块钱,才填补上这个亏空。 她知道,相对于岳文的前途,这几万块钱根本算不得什么。 “别心疼钱,不该拿的坚决不能拿,这钱,”廖湘汀坐进车里,岳文赶紧拉开前门上车,“我知道你没问题,但别人不知道,不能给那些人兴风作浪的口实。” “我知道,廖书记。”岳文老老实实答道。 廖湘汀似乎兴致很高,也有许多话想表达,“你马上就要独挡一面,记住,德、能、勤、绩、廉,一个不能缺,特别是要管好自己手,……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我记住,廖书记。”岳文又老老实实答道。 “我刚到交城任市委副书记的时候,一千块钱以上的礼品我坚决不收,都给人家退回去,但不好驳人家的面子,我就说,以后我有事再求你帮忙,我一个市委副书记,求他们帮什么忙?不过是让人家面子上好看罢了,这样,既坚持了原则又不得罪人……” “我明白,廖书记。”岳文仍然老老实实地答道。 车子慢慢驶进山海大厦,廖湘汀下了车,岳文也跟了出来,廖湘汀昂首阔步走进大堂,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我们作了那么多工作,尽人事,听天命吧,嗯,我坐郑市长的车一块走,你跟小武去逛一逛,中午,到省委门外等我。” 岳文把包递给他,正要离去,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递给廖湘汀,“宣传部杨部长的电话。” “老杨,说。”廖湘汀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嗯,都是些什么人?网上……论坛上的贴子?”他眉头皱了起来。 “都是交城那边在银滩买房的业主,大多是京城和津门人,沈南的人也不少,还有一些北边省份过来养老的老人。” 这个问题复杂了。 岳文的眉头不禁也皱了起来,首先这是一起网络事件,但是网络上先出现贴子,难保不在现场聚集;第二,这些业主都在交城,可不归开发区管辖;第三,这些人当中,哪里来的人都有,特别以京城和津门人居多,这个年头,在京城和津门有房,就为度假在交城买套房子的人,本身不差钱,聚集起来那可是不小的能量。 “密切注视,这个情况你跟高书记汇报一下,”廖湘汀安排道,省委常委会召开在即,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有情况随时……”可是,他马上想到,会场中会屏蔽手机信号,“一定不能发生意外,我先跟霍达沟通一下,跟郑市长汇报一下……” 这种旅游度假房,除了过来颐养天年的老人外,大多是夏季过来度假,五一来的人也不少,所以当有人提到核电站的时候,天南地北的房主就都知道了。 这不是一个小问题! 放下电话,他看看岳文,“你回去,现在就走,我估计明天才能回去,有什么情况随时报我。” “廖书记,这节骨眼上,是不是有人在后面指挥,……太欠收拾了。”岳文大着胆子道。 “是欠收拾,”廖湘汀紧皱眉头,他看看岳文,“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我明白,廖书记。”岳文转身走出大堂,但却没有坐小武的车,他掏出手机打了出去。 …………………………………… …………………………………… 就在岳文很回赶的时候,秦湾一处高尔夫球场内。 王玉印潇洒地挥杆,跟在后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久违了的施忠孝。 “施总,你也来。”王玉印笑得很谦虚,也很和善。 “我就是个土包子,打打乒乓球还行,打这个,不在行。”施忠孝笑道,追随着王玉印朝前面走去。 “地产,进入的门槛不高,”王玉印微笑道,“交城的霍书记我很熟,如果需要,大家可以在一起吃顿饭。” “那求之不得,”施忠孝笑道,“我是从开发区到交城的,整天干的就是地底下挖石头的勾当,上面看不清楚。”他一语双关,一下把王玉印逗乐了。 “对了,你与那个岳文怎么认识?”他看看施忠孝,手里杆子一下挥了出去。 施忠孝的脸一下冷了下来,“我为什么离开开发区,就是他搞的怪,”他看看晨雾中的山峦,“这可不是一般人物,千年出一个,万年出一个。”不知不觉,他又恢复了那种草根气质。 “千年王八万年龟,”王玉印开心地笑着看看他,却不深问,转而笑道,“上次你说的分红的事,他已经把钱补上了。” 施忠孝却不说话了,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这是壮士断腕,”王玉印笑道,挥手又是一杆,“不过,这只是小插曲,老施,你放心,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在这一点上,我历来都不含糊。”他不知不觉改了称呼。 “你的意思是?”施忠孝不敢确定了,现在的岳文,已远不是当年那个金鸡岭的毛头小子了,动他,就等于动廖湘汀,动一个市委常委,他还没这个胆量。 施忠孝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有些事,是他们自己找的,到时你就看好戏吧。” 说完,他挥手又是一杆,球慢慢滚进洞里。 王玉印却仍是波澜不惊,脸上带着微笑,快步朝前走去。 施忠孝略一思忖,也跟了上去。 “今天就见分晓。”王玉印笑道,顺手把杆递给漂亮的女服务员。 第70章 A牌和B牌 山海省省委会议中心。 踏着厚厚的地毯,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挂在会议室中央的国画——《雄襟万里河山》。 几个年轻的服务员静静地站在四角,最里面一圈,常委们、副省长及政协主席都已就坐,相邻的领导都在小声谈笑着。 再往外一圈则是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省发改委、省环保厅、省国土资源厅、省海洋渔业厅及各市的书记、市长等,还有全程参与选址的核电专家、中国核电研究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等人。 云海、荣阳、昌威等其它五县市的领导、省委办公厅、省委政研室、省政府办公厅的处长们,省厅的处长们则坐在了最外围。 徐文贤的大秘罗炳辉轻轻走进来,把杯子与一个大大的笔记本摆放在桌子上,又细心地翻看一下徐文贤面前的材料,看是否齐全,这才重新走出门去。 众人依然还在热列地讨论着,坐在最外面一排的林荫发现,各地市的领导都很平静,大家热烈地讨论的是核电,而不是核电该花落谁家。 两名服务员推开了门,省委书记徐文贤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省委秘书长古越与大秘罗炳辉,会场里立马噤声。 徐文贤面色有些黝黑,带着眼镜,他抬头扫视一圈,坐下后轻声道,“下面开会。” 今天会议的议程其实就一个,那就是确定谁来代表山海省参加全国的核电竞逐。 “好,秦湾。”徐文贤头也不抬,眼光在材料上留恋,念出了第一个地市的名字。 郑权按亮跟前的话筒,开始发言。 后面则依次是云海市委书记年廷江,昌威市委书记范盛文和荣阳市委书记张慧。 四市领导发言结束后,却是省发改委主任周长缨汇报,这是在综合各厅及各地意见及前期考察的基础上,形成的一份详尽的材料。 会场里很安静,只听见周长缨浓重的外省口音,只听见不时有人的喝水声和翻阅纸张的哗哗响声。 徐文贤不时在材料上画线,“好。”待周长缨汇报完毕,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看排名最后的副省长雷建国。 雷建国咳了一声,开始发言。 会议进行得井井有序,有条不紊,不过,从发言来看,大多数副省长们虽然意见不集中,但都倾向于在秦湾与昌威之间作出选择,一个是省内经济的龙头城市,另一个是省会经济圈中的城市,但它其实代表的是省会城市的核心沈南,在昌威建设核电站就是要保障省会的电力供应。 副省长们的发言进行得很快,下面,不用徐文贤点名,省军区政委叶万青开始发言,他的发言时间也很短,开宗明义,“目前,全国各地都在筹建核电站,要成功争取、顺利建设,非要有一能打仗、打胜仗的干部队伍不行,前期在处理各地因核电站引起的群众恐慌上,秦湾是走在前面的……” 身为军区政委,从干部队伍建设这个角度发言,却没有人觉得不合适,省委副书记骆旻与省委组织部部长史广言也没有表情。 但这一席话,却是有人点头,有人木讷,有人摇头,叶万青却不为所动,他朝徐文贤一点头,意思是自己发言完毕。 下面轮到了省委秘书长古越,他看看大家,开始发言,“核电是清洁安全的能源,从山海省的能源结构来看,要实现绿色发展、可持续发展、科学发展,惠及广大人民群众,发展核电是解决能源问题的根本出路……” 他的意见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徐文贤,众人听得都很认真,廖湘汀抬起了头,林荫再看看四位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市长,也都在注视着古越。 但,罗宏民依然在材料上用心,好象丝毫没有听到古越的发言一样,省长李国华也是一样,根本没有朝古越这里瞅一眼。 古越的发言连提都没提荣阳,却是加上了云海,他的理由也说得过去,秦湾毕竟是老牌的旅游城市,不能因核电发展而损害旅游城市的品位,如果核电厂建在云海,那秦湾一样受益,况且云海的西霞口也与秦湾接界,对拉动两市的经济都有好处。 他甫一讲完,云海的年廷江与齐鲁辽都松了口气。 但林荫仔细想想,才看出古越的高明之处。 他明着是支持云海,其实支持的却是昌威,因为在场的副省长与发言的常委大多支持在秦湾与昌威确址,云海鲜有支持者,他支持云海,其实就是巧妙地把秦湾拿掉,但他说得又十分巧妙,即不让罗宏民听起来别扭,还显着他特别为秦湾着想,又让云海很是感激他的支持,但真正骨子里受惠的却是昌威。 这人啊,三十年学说话,一辈子学闭嘴,省委的大管家,这讲话的水平就是不一样! 但,这是代表省委书记徐文贤的意思吗? 林荫心里打上一个问号,她看看周长缨,周长缨却如老僧坐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入定了。 …… 省军区政委,省委秘书长相继发言,下面的常委也依次发言,省委统战部长、省委宣传部长、省委组织部长…… 但常委们并没有受古越影响,各人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各人的意见都表达得很充分,支持哪一个不支持哪一个,一目了然。 林荫在本子上记着,几位副省长和几位发言的省委常委中,目前支持秦湾和昌威的占多数,剩下的常委中,沈南市委书记王国维和常务副省长韩作工肯定也支持在昌威建核电站,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昌威……可是要占上风了。 本来嘛,荣阳最有优势,有三个侯选地址,但苦于明白得太晚,云海呢,大盘子里开始就没有它,是勉强挤进来的,开始的时候就在常委们心中失掉了分数。 终于,省委政法委书记也发言完毕,他也是支持在昌威建设核电站。 而下面,则是轮到省委常委、秦湾市委书记罗宏民发言了,由于他的地位特殊,众人对他的发言都很关注,徐文贤倚在椅子上,李国华放下手里的材料,都看着他。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罗宏民的发言更简短,甚至可以媲美省军区政委叶万青,但他提出的建议却让会场热闹起来,让一些人的脸色铁青起来,但云海市委书记年廷江与市长齐鲁辽的脸色却是多云转晴,霞光光丈了。 “省里对秦湾的定位是山海省经济龙头城市,……”经济龙头城市,这是在强调秦湾的制造业发展水平和实际用电量,“沿海经济区的核心城市,目前来看,沿海城市群还处在快速成长阶段,推动城市间一体化发展是初期城市群建设的核心任务……” 他,这是在讲什么?都在谈核电,他却谈起了城市规划,林荫很不理解,她发现,现场的领导们都听得很认真,而徐文贤的脸上却放出光来。 噢,林荫明白了,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样的建议才是高屋建瓴,俯瞰全局,罗宏民是在把握住省会城市群与沿海城市群的关系,因为,其实昌威建核电站背后站着的是省会沈南,这就涉及到沈南与秦湾的竞争了。 放眼全国,这样的城市竞争,有人形象地形容为A牌和B牌的竞争,因为省会城市一般都是A牌,省内另一个副省级城市一般都是B牌。 第71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从去年开始,沈南在相继完成市高官、市长的更替后,蓄势待发。秦湾市政府主要领导履新之后,也呈现出万象更新的景象。两座城市并驱争先,以“双核心”带动全省其他城市协同发展。 这种类似“双头鹰”的城市群战略规划,是省委高官徐文贤就任后确定的,沈南与秦湾两大都市圈,各自被寄予厚望。 “……而要增强秦湾对相邻城市的辐射带动力,基础设施要先行,要以高速公路为主骨架,完善城市群内部交通网络……电力,在当前大环境下,尤为重要,如果核电站建在秦湾,可以充分保障沿海四个地市的电力供应,……” 罗宏民这句话只是点到为止,其实在座的领导们也很明白,如果核电站建在昌威,则只能保障昌威与沈南的电力供应,对省会城市圈的其他地市构不成影响。 并且,罗宏民的发言中隐含了一下步打通沿海城市圈之间交通动脉的想法,这也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秦湾的辐射带动作用,让其它三市搭上秦湾飞速发展的列车,这也难怪年廷江和齐鲁辽会喜形于色。 省委高官徐文贤忍不住打断了下一个要发言的省政法高官,“宏民的想法,很好,双核带动战略,就是要充分发挥沈南与秦湾的辐射带动作用,在巩固秦湾经济核心的基础上,大力发展省会,我,期望沈南快速崛起,与秦湾形成南北犄角之势,带领周边城市发展……,好,”他抬头看看手表,“休息十分钟。” 他站了起来,朝罗宏民一招手,罗宏民也站了起来,在座的其他领导则有的喝茶,有的议论,常务高官韩作工与沈南市高官也在小声交谈,很快,随着徐文贤重新归位,会议重新开始。 省委政法高官的发言也不长,篇幅虽短,但支持秦湾开发区的意思很明白,会场上的风向稍稍开始转换。 沈南市高官的发言则更直接,他的发言在众人意料之中,那就是无条件支持昌威。 他发言完毕后,还有五位常委没有发言,分别是省委高官徐文贤,省府首席李国华,省委副高官骆旻、省纪高官和常务高官韩作工。 韩作工分管省发改委,李国华首席对他也颇为倚重,众所周知,他的发言的分量很重,但他却以一种意料不到的方式开场了。 “今天省两会在与人大代表座谈的时候,有位代表说,家里装了分时开关,我就不明白了,什么叫分时开关?”他看看会场,发现大家也都好奇地看着他,“我就问啊,这是一种控制用电时间的小器件,在当前山海省实行分时电价的情况下,这种能自动控制一些家用电器在午夜以后才启动的装置,可以为居民省下不少电费,当然,用这种装置也可以减轻高峰期电网负担,……这活到老还得学到老啊!” 他这一声自嘲,让刚才有些沉闷的会场立时发出会心的笑声,徐文贤也笑起来。 “大家笑归笑,可是我知道,从去年开始的电荒、煤荒、油荒……能源的持续紧张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这场电荒还要持续多久,但从目前来看,遥遥无期!” “同时,电煤的紧张局面使我们省电力企业感受到了压力。按照我们省的经济发展规划,到2010年,电力供应需要达到5000万千瓦才能不会出现电力短缺,但目前我们省只有3000万千瓦的供电能力。因运输等各种因素又逐渐困难,电力供应缺口越来越大。” “大家也知道,我们这里没有水力资源,发展水电的条件不存在。风电倒是可以发展,作为新能源,风力发电“靠天吃饭”,其间歇性和波动性给电网运行调峰带来巨大挑战……我们基本上是火电,而山海又是一个煤炭资源较贫乏的省份……” “并且,我们省的电厂主要分布在南部煤炭资源丰富的地区,而整个山海省的负荷中心却是在东部沿海一线,电力分布与负荷分布、电网结构不相适应……” 林荫有些愣,这不是在为秦湾说话吗?可是韩作工下面的话马上打消了她的疑虑。 “如果在昌威建起核电站,即可有效缓解省会沈南的电力紧张局面,又可兼顾秦湾,我倾向于在昌威建核电站。” 他说的这样直接,又是林荫没有想到的,但这番话的语气,却好象是在给这场争论定调。 她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在本子上认真地记着,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与同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核设施研究设计院的陈院长,国际原子能机构原副总干事江兆中都交流过,省内六个地址,到底选哪一个好,他们在比较了四个地市六个候选地址后,也同意我的观点。” 说句不中听的,这就象拉大旗作虎皮了,拉权威来印证自己的观点。 “还有一点,是我必须要说明的,也多次给文贤高官和国华首席汇报过,那就是我们山海省的节能减排任务非常重,沈南的国有企业多,大型国企多,船大不好掉头,如果核电建在昌威,就可以减轻压力,腾出手来关闭一些小发电厂,完成今年乃至明年的节能减排的任务……在节能减排上,国家对各省市、自治区都明确下达了减排指标,我们是立下军令状的……” 韩作工说到这里,稍微停顿,朝李国华看看,李国华默默地点点头。 韩作工继续说道,“我也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总要有取舍,沿海靠海,沿海多山,完全可以发展风电,这一点秦湾、云海都占优势,我们要风电,火电,核电一齐发展,在解决电荒上走在前面,山海省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用倒逼机制来改善电力结构……” 这番话,站在全省的角度上,既照顾当前,又着眼长远,说得徐文贤与李国华不住点头。 韩作工是分管电力与发改委的省领导,而省纪高官的发言则简单了许多,他的观点也是倾向于昌威,“山海省选址的过程中,许多废弃的地方也比粤东、之江等地选中的地方条件还要好,我建议把昌威作为第一梯队,秦湾、云海和荣阳作为第二梯队,剩下几个地市作为第三梯队,将来,我们不只要有一个核电站,这样也能兼顾长远……” 这番话说得也很在理,徐文贤在本子上也记了下来。 林荫不禁暗暗摇头,从当前这个形势看,李国华好象也是支持昌威的,那么除非徐文贤力排众议,否则,秦湾,真的大势已去。 廖湘汀抬起头来,却笑着跟坐在旁边一个领导悄悄说了几句,那位领导眼中也满是惋惜。 但,就象韩作工说的那样,手心手背都是肉,总得有取舍! ……………………………… ……………………………… 人世中,看似最偶然的事件中,其实都浸透了宿命的味道。 一些冥冥中阻止你的,正是为了今天和明天乃至以后的漫长岁月,让真正属于你的,最终属于你。 有时候,你以为的归宿,其实只是过渡;你以为的过渡,其实就是归宿。 岳文站在五月的沈南街口,在这座充满了俄式风情和哥特式建筑的城市里,并没有等多久,一辆警车就缓缓地滑到他的身边。 第72章 且行且珍惜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丝丝秀发随风掠过蒋晓云白皙的脸庞,英姿飒爽中更平添几分妩媚。 “蒋老师,来得挺快啊。”岳文拉开车门上车,这是一辆警用SUV,不知为何,车里仅蒋晓云一人。 “呵呵,可不敢当,以后你别叫我老师了,现在还是枪枪脱靶,真不知你那晚上那个十环是怎么打出来的,以后别说你是我徒弟啊……” 说起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月圆之夜,蒋晓云不由转头看看那张有些黝黑的脸,去年在辛河的工地上跑了一年,让太阳晒得今年还没变过颜色来。 岳文上了车嘴就闲不住,天南地北、人文掌故好象就没有他不明白的,这张嘴啊,能把死人说活了,蒋晓云专心开车,嘴角却绽开了微笑,在这个远离开发区的省城,两人心情都很放松。 她并不是专为岳文而来,省厅在警察学院举办派出所长和指导员培训班,她是专门过来培训的。 春风吹拂,惠风和畅,岳文的心境也如春日般温暖熨帖,他随手按开了音响,《英雄的黎明》那雄浑沉郁的曲调就在这个春天响起,不过,却与当前的氛围不太协调。 “呵,晓云,你也爱听这首曲子?” 蒋晓云心里一动,脸有些红,却实话实说道,“黑八告诉我的,说廖书记最喜欢听《夜深沉》,你最喜欢听《英雄的黎明》。” 岳文扭头看看她,却只看到春日的阳光下白皙的一片脖颈,就象白天鹅一样,优雅而修长,他心里怦然一动,嘴上调笑道,“唉,其实我上高中时最喜欢听张雨生的歌,张雨生没了,上大学时最喜欢听beyond,黄家驹又没了,为了不祸害人,现在只好听纯音乐了。” 蒋晓云看看他,“扑哧”笑了。 岳文心里又是一动,可是脸上却正色道,“不过,自从遇见你,”他故意一停顿,引得蒋晓云好奇地看看他,“自从遇见你,我最喜欢听的就是《彩云追月》。” “《彩云追月》?”蒋晓云不解道,但马上醒悟过来,微微嗔道,“彩云追岳,你,做梦去吧!再耍贫,让你下车,你信不信?” “信,信,信,蒋指导员威震芙蓉镇,我是知道的,”岳文忙作告饶状,“唉,谁让咱没有专车呢。” 五万块钱,他一分不少地还了,但是那辆猎豹车,廖湘汀也不让他开了,如果用车,让他老老实实地用工委办的车,不过,在工委办里,副秘书长都没有专车,太不方便了! 但这些事,他不想对蒋晓云提。 不得不说,脱下警装的蒋晓云更耐看。 车子慢慢在沈南的通衢上徜徉,但沈南的道路很拥堵,跟秦湾一样,这样的城市,如果开手动档的车,一直踩离合,脚会酸得不行。 “我来开吧。”岳文笑道,蒋晓云也不拒绝,二人交换了位置,蒋晓云道,“你昨天刚到,今天就要走啊?” 岳文知道蒋晓云培训,昨晚还去警察学院看她,约定今天上午到棋盘街去玩,在这里全国各地的小吃都能吃得到。 “家里有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事,廖书记不放心,就让我亲自回去‘坐阵’,”岳文笑道,故意抬高自己,“我不回去,心里也放不下。” 蒋晓云笑着看看他道,“今天核电就能定下来吗?” “能,”岳文笑着掏出手机,“我得给阎挺打电话,让这小子准备好鞭炮,别到时候电话一打回去,什么也来不及准备就不好了,嗯,你放心,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对了,阎挺你熟不熟,很精明一个人,典型混官场的,原来也在督查处……你还没吃早饭吧?” 蒋晓云有些不好意思,“晚上不是审案就是出警,习惯晚起了,哎,你往哪边开,从那边上高速!” “我们到棋盘街去逛一会,就是消息上了论坛和贴吧,多大点事,又不是求访,”岳文笑道,“家里有杨部长,我就是一个上传下达的角色,再说这也不是工委的责任,处理好了,我一点功劳没有,处理不好,还要沾身上些不是,我不急着回去。” 蒋晓云看看他,又笑了。 在岳文的印象中,就是那晚蒋晓云过生日,笑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你这个人,怎么又笑了?” “他们都说……”蒋晓云欲言又止。 “说什么?” “说你在泥地上打三个滚,白衬衣不沾一点泥。” “啥意思?” “就是太精明,不沾一点是非,不犯一点错。” “特么地,这话这味道,怎么这么象阮老二的话!我是不犯大错,犯一个就惊天动地!” “我听刘媛媛说,你把宝宝打发到粤东了?” “媛媛有怨言吗?” “反正没说你一句好话,”蒋晓云想想刘媛媛那些话来又想笑,但又忍住了,“你好象把媛媛也得罪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不过,这次,嗯,有门。” “什么有门?”蒋晓云的笑却忍不住从两颊流出,在脸上荡漾。 “两人离着太近,反而不好,距离产生美,否则宝宝根本追不上刘媛媛,我看出来了,媛媛这孩子有同情心,有了距离又有了同情,这样反而能激化出两人的感情来。” “孩子?”蒋晓云又笑了,“你叫谁孩子?” 她对岳文的心思,大家都看得明白,昨天中午她与刘媛媛通了两个小时的电话,在电话里,刘媛媛极力不同意她与岳文来往,言辞激烈,从没有过。 唉,且行且珍惜吧,他这么八面玲珑的人,就是自己不说,肯定也知道自己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上午的棋盘街上,并不象晚上那样拥挤,这时节许多店铺才刚开门。 岳文去买了蟹黄包,一杯奶茶和糖炒栗子,赶紧跑了回来,“中西合璧,趁热吃,这,留着路上吃。” 蒋晓云不作声地接了过来,心里却有些感动,倒不是东西多贵,而是这份细心,女孩子最喜欢细心体贴的男人,她虽是刑警,但也不例外。 她低头喝了一口奶茶,丝丝顺滑,香甜浓软,她不由抬头看看这个坐在旁边的男人,岳文无意一扭头,却正碰上蒋晓云的目光,心里一跳,赶紧转过头去。 这个世上最无法掩饰的就是爱一个人的眼神,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望着他眼睛里是会有光的,你能从她的眼里看到浩瀚星辰,能看到那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喂,你好,杨部长。”岳文正不知该说什么,恰巧宣传部杨部长的电话打了进来,估计省委常委会现场屏蔽手机信号,廖湘汀的电话打不通,只能打给他。 蒋晓云低下头去,静静喝着手里滚烫的奶茶。 “这有用吗?”岳文放下手里的电话,看看蒋晓云,蒋晓云又抬起头来,“从两办和政法委、纪工委都抽调了小伙子,挨个网站打电话,让人家把这信息撤下来,这得多长时间啊?!如果影响到沈南这边,黄花菜都凉了。” ……………………………… ……………………………… 省委会议室的气氛更加沉闷, 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省委副书记骆旻身上。 一年前,省委调整时,他从粤东省委常委、鹏城市委书记任上来到山海省任省委副书记,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大家的目光都投射到他身上。 林荫发现,罗宏民的目光也在看向骆旻,她相信,当前的形势下,罗宏民也是着急的。 如果骆旻支持昌威,那核电花落昌威几乎是没有悬念了,除非省委书记徐文贤极力反对,但这样也要冒很大的政治风险。 骆旻不急不躁地喝了口水,终于开口了。 第73章 思路已定,实干先行 “这四个地市,我大体了解一些,也听了大家的发言,我谈三点意见。” “如果四个地市当中任何一个地市争取成功,这恐怕是山海省的第一座核电站,这让我想起了粤东的荔枝湾核电站,这是我国第一座大型商用核电站,鹏城作为粤东经济的龙头,自从荔枝湾核电站建起来后,就从没有为电力短缺而发愁,就是以后鹏城不断扩容,企业不断增强,只要这个基础在,鹏城就不用担心,粤东呢,现在正在阳江建设第二座核电站。” “就经济发展来看,山海与粤东有相似的地方,秦湾与鹏城也有相似的地方,都是一个省的工业龙头,要发挥好龙头的带动作用,基础设施就要先行,电不可或缺,秦湾要通过发达的交通基础设施形成产业链、分工链,保证生产要素在周边几个地市甚至全省和临近几省内自由流动,形成一个统一的共同市场,秦湾作为这个庞大经济区域的出海口,必然会获得类似莱茵河口的鹿特丹那样的经济地位,那样的话,电,更是一个重要的命题。” 大家都听得很认真,来自改革开放前沿的干部视野很广也很宽,虽然骆旻没有明说支持秦湾,但他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林荫看看仍一如既往镇定如昨的罗宏民与廖湘汀,心里的疑问不由越来越大,难道,他们事先就知道骆书记会支持秦湾? “第二点意见,就是叶政委说的干部问题。我有幸拜访过荔枝湾核电站的主要发起人王维国同志,当年的粤东,也是非常缺电,丰水期缺电三分之一,枯水期缺电一半。王维国同志立下了军令状,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我愿意辞去省委书记职务,专干核电站。’” 骆旻的声音很平静,几乎不带感情色彩,“1994年2月6日,荔枝湾核电站一号机组竣工投产,创业十五载的轰轰烈烈的建设工程终告完成。期间的辛苦不为外人知,大家知道1986年4月荔枝湾核电站危机,就是王维国同志力挽狂澜,成功接待香港立法局核电考察团……” “核电站的建设技术复杂,参建人员多,建设工期长,投资量大,资金密集,必须得有合适的人来担当,有过硬的干部队伍来推进。” “大家都知道,四月份,四个地市都发生了群众的惶恐与焦虑事件,通过前面对问题的处理,也检验了我们干部的能力与水平,秦湾开发区,走在了最前面,处理的还不是自家群众,是临近县市交城的群众!” 他说到这里看看发改委主任周长缨,周长缨也点点头。 “第三点,秦湾开发区的工委书记廖湘汀同志现在就在党校参加厅级干部春季培训班,他不在家,又在管委主任患病就医的情况下,开发区的干部仍然处理得很好,这就是水平,这就是能力!……在省委党校的座谈中,廖湘汀同志提出,要充分利用核电的契机,凝聚人才,引进不同的人才,再就是用好政策,这两点给我印象很深,……中央或是省里给了政策就要用好,政策就是效益,就是资金,可是看看我们各地市,能把中央的政策真正用好的恐怕不多……” “厅级学员班的学员在考察报告中,大多也提到了支持秦湾开发区建设核电站,这些干部大多主政一方,他们的意见很一致,希望省委听取。” 骆旻的话不多,但条理清楚。 林荫明白了,除了秦湾与鹏城的相似之处外,前面开发区的工作确实突出,尤其在处理突发事件上,周长缨就不只一次在各种场合表扬。 前不久省委党校学员到开发区,看来开发区是把坏事变成了好事,通过学员们考察和座谈成功争取了省委副书记骆旻的支持! 他看看一脸郑重的常务副省长韩作工,好了,一个常务副省长,一个省委副书记,这一局——平局! 下面就要看省长李国华的表态了。 李国华笑道,“昌威与秦湾,大家支持哪一个也很明显了,这样,”他看看手表,又请示性地看看省委书记徐文贤,“让两市的市委书记说说各自的想法。” 他这样一说,云海和荣阳已经被排除在外了,两市的主要领导虽然失望,但也无济于事。 徐文贤轻轻点点头,却不说话。 昌威乐安市的市委书记轻咳一声,“我们在一定在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举全力六十八万人民群众的力量,……常抓不懈,攻坚克难……” 李国华眉头一皱,这显然是临时起意的话,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发言,“我不要官话套话,要实的。” 乐安市委书记一下卡壳了,当着这么多省领导的面儿,很尴尬,昌威市委书记范盛文也很尴尬,看着乐安市委书记有些结巴,直在心里叹气,这样说还不如不说哪。 “秦湾开发区。”李国华点名道。 廖湘汀轻轻一摸服务员拿过来的话筒,“秦湾开发区先表一下决心,一句话,如果我们代表省里出征,一定会成功把核电站争取回来。” 这句话有些大了,也有些虚无飘渺,许多领导开始喝水咳嗽。 “思路已定,实干先行。汇报的第一点,我们已经开始桃花岛三个村庄的搬迁……汇报的第二点,开发区桃花岛五通一平工作已经开始……汇报的第三点,我们已经派干部到粤东的阳江,吃住在阳江核电站的工地上,凡是阳江核电站工地的失误和经验我们都可以学过来,这样,将来可以少走许多弯路……汇报的第四点,今天上午,桃花岛三个村居民的回迁房小区和核电小区正式动工建设,预计年底前搬进新居,……”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刚才咳嗽和喝水的领导都不由自主停止了动作,但当廖湘洒汇报完后,整个会场又是一片哗然,昌威市委书记范盛文脸色铁灰,而秦湾市委书记罗宏民依然如临渊峙岳,稳如泰山。 廖湘汀面色虽然平静,但内心却很感慨,如果不出所料,开发区四条干货和盘端出,那就没有昌威的什么事了。 桃花岛三个村庄的搬迁,这块硬骨头,放在其它地市可能引发诸多矛盾,有可能一年半载都啃不下来,可是开发区已经走在前面; 一人吃住在异乡地工地上,要忍受多少寂寞与艰苦,很不容易,没有干部愿意这样付出,可是开发区的干部就自愿去了,据岳文汇报,是“无怨无悔”地去了; 回迁房工期紧,任务重,质量要求高,也没有开发商愿意干,还是岳文成功说动袁国辉…… 前面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这几分钟发言,为了今天一举夺标胜出! 林荫手中的笔已经忘记在本子上记录,她感觉自己的心不住地跳,她茫然地看看罗宏民,这位省委常委只是微笑应对着其它省委常委的小声询问。 周长缨也很惊讶,他的目光却放在省里两位主要领导身上,看他们如何表态。 省长李国华很不平静,省委书记徐文贤也很不平静,他看着廖湘汀,一字一句地问道,“省里还没有确定,你们就动工了?” 平静的声音有巨大的威压,让整个会场瞬间冷却下来。 范盛文和昌威市长坐不住了,毫无章法地插言道,“你们这不是先斩后奏吗?……” 第74章 山海省的水门事件 “是先斩后奏!” 根本不用罗宏民回答,廖湘汀就主动把话接了过去,“省里决定将桃花岛核电站列为山海重点工程预备项目,我们四通一平工程立项和初步设计就开始了,这为的是省里乃至国家正式批准该项目立项,创造有利的条件……” “你们这是想在前面,也干在前面。”省发改委主任周长缨插话道。 其他省委领导和地市领导说话的却很少,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样先斩后奏、手续不全就开工的现象太普遍了,几乎每个省、每个市、每个县都有。 李国华笑道,“如果省里不推你们开发区呢,你们不是白干了吗?”他的语气很轻松了,在罗宏民与廖湘汀听来,倒象是开玩笑似地调侃。 “我们相信我们会赢得省里的支持!”廖湘汀沉稳道,“以当前的能源发展态势,就是现在不推我们,那以后我们也有机会,这是我们的决心,就是桃花岛建不成核电站,将来还可以搞旅游开发,我们的工作不是做无用功!” 李国华笑着看看徐文贤,“我的意见不用说了。” 徐文贤始终保持着矜持,至此脸上却也放松下来,他环视了一圈会议室,刚才还在附耳交谈的省领导们一个个都安静下来,拿起笔来,等待省委一把手作最后的指示。 “我不赞成秦湾开发区这种做法,但秦湾开发区配得上这四个字——实干先行。” 只这一句话,在场的人都知道,大局已定! 林荫一颗高悬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看看罗宏民,郑权、廖湘汀,都是喜形于色,可以这么说,二十几年的等待,今天终见分晓,秦湾经济技术开发区在省里笑到了最后! 可是,他再看范盛文,脸上却是一幅高深莫测的表情,不服气?不甘心?不情愿?…… 林荫无暇再考虑其它,专心听省高官徐文贤作最后的讲话,她抬腕一看手表,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嗯,虽然有波折,但还挺顺利的! “中国有句话,叫人勤地不懒,”徐文贤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打着手势,面对着一众省领导开始作最后的讲话,“要想有个好收成,就得早谋划早打算。” “秦湾下手是早的,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谋划,想了二十多年,也干了二十多年,核电的意识早已深深扎根在人民群众心中,所以村庄整体搬迁才会这么顺利,群众没有一句怨言,自发支持。” 会议室里很安静,徐文贤兴致很高,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今年的两会上,秦湾就开始预热,给省领导灌输核电思想,灌输核电非秦湾莫属的论断,呵呵,我是深受影响啊。” 他这一笑,会议室里的领导也笑了起来,确实,秦湾开发区在两会上的表现是最抢眼的。 “秦湾开发区的主任……对,谭文正,”省府首席李国华小声提醒道,徐文贤的脸色有些暗淡,“多好的一个干部,得了癌症,别的人早被打趴下了,他还在为核电呼喊奔波,有这样的干部,什么事干不成?”他双手一按桌子,显得很激动。 “我要问一句,你们县有这样的干部吗?心里有发展,眼中有项目,哪个县有?”徐文贤看看大家,“骆书记说得好,处理群众的求访,开发区最快,这就是干部素质与能力,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做群众工作的能力,……秦湾开发区这几个月当中,发改委也没少跑吧,我听说,有个年轻的干部一个周跑一次发改委,……跑项目,跑项目,项目是跑下来的,不是你坐在家里,天上掉馅饼砸到你头上的!” 这样的细节,省委高官怎么会知道?林荫看看周长缨,却正在认真记录着徐文贤的讲话,嗯,怪不得岳文说得那样笃定,原来是有大招,用骆旻来压韩作工,用提前干来压乐安市,这两招用完,大局基本已定。 她不由地抬手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可是徐文贤谈兴正浓,没有人跟他示表,也没有人敢去打断他。 她下意识地又看看这三个地市的市高官。 云海市高官年廷江头发已经灰黑,眨巴着两只眼睛,好象很茫然的样子。 荣阳市高官宋远方一脸庄重,典型的开会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省委常委、秦湾市高官罗宏民认真地看着徐文贤,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嗯,这是胜利者的表情。 而昌威市高官范盛文的表情,却是有些耐人寻味,再看乐安市高官和市长,这表情好象套娃,如出一辙,林荫摇摇头,这是什么意思,饶是她在省直机关多年,对人心人性也有一定把握,可就是猜不透昌威这一众人什么意思。 “现在就派人去粤东的阳江,我赞成,非常赞成,这是什么,这是用心在考虑工作,想到前面,走到前面,……” 会议室的门,没有预料的突然开了。 大家的目光不由地都抬了起来,徐文贤与李国华也都转过头来,进来的人林荫认识,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张局长。 大秘罗炳辉早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接过了张局长手里的一份材料,张局长低声说了几句,就在后排椅子上轻轻坐了下来。 罗炳辉的态度有些犹豫,但他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徐文贤身边,在徐文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徐文贤蓦地抬起头来,一众省领导个个目瞪口呆,因为,他们发现,刚才脸上春光明媚的徐文贤转眼间阴云密布了。 他接过罗炳辉手里的材料,快速浏览着,第一页还没看完,接着就翻到第二页,第三页…… 李国华很冷静,也不看罗炳辉,倒是徐文贤,匆匆看完材料后就递给了李国华,但脸上却已是慢慢平静下来。 李国华的眉头却紧皱起来,他好象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看罗宏民,又看看廖湘汀,轻轻摇了摇头。 廖湘汀的心却不断在下沉,当他看到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进来时,就知道,那件事,可能被人发现了。 虽然当时他也认为不妥,但,……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看看罗宏民和郑权,两人也在看他,似乎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哪是说话的时候? 会议室里的人都是经历宦海,一个个都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好,上午的会先开到这儿,散会。”徐文贤站起来,古越与罗炳辉跟在后面,先行出了会议室。 李国华却看看罗宏民,罗宏民赶紧来到李国华跟前,在一众省领导纷纷往外走时,李国华把手里的材料递给了罗宏民,郑权也凑了过来。 罗宏民一看,头都大了,话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材料的题目很简单,就一行字—— 《关于秦湾开发区买通门卫监视省委家属院的调查报告》 这,是山海省的水门事件了,罗宏民眼睛一闭,低下了头。 第75章 责任,我来担 廖湘汀迟疑着站了起来,腿却似千斤重,自打踏入工作岗位以来,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罗宏民朝他一招手,他不由自主地朝前面走去,李国华省长却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看他,在省政府秘书长等人的陪同下走出会议室。 “怎么回事?”罗宏民的声音里是掩饰与压制不住的恼怒,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关键时刻,自己人却自毁长城了。 郑权看看廖湘汀,却不言语。 廖湘汀早已准备好说辞,他镇定地接过罗宏民手里的材料,大体扫视了一眼,马上辩驳道,“我们没有监视省委家属院!” “那机关事务管理局这份材料是假的?”罗宏民盯他一眼。 “我们只是对昌威的车辆感兴趣,”廖湘汀斟酌着语句道,“并没有其它的行为。” “糊涂!”罗宏民轻轻一拍桌子,“光这个行为就够了,谁都到省委家属院来,谁都去盯着别的地市的车辆,不乱套了吗?……这是哪里,这里是省委家属院,不是你的开发区,这个罪名可以无限大!” 省委家属字,罗宏民自己虽然不住在里面,但省里许多老干部和现任地厅级领导有的还住里面,就怕引起连锁反应,到时秦湾开发区是百口莫辩! “本来距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就等徐书记当场宣布了,怎么回事?怎么犯这样的错误?”郑权道。 “这个问题如果无限上纲上线的话,你,调离都是轻的,弄不好要免职!”罗宏民严厉地看看廖湘汀,平时两人私人感情很好,但此时罗宏民是真动了怒气,“辛辛苦苦二十年,好不容易到现在的位置,从头再来容易吗?”会议室里只剩下秦湾三位领导,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那个秘书一直负责与这个门卫联系,这事你知道吗?”郑权翻看着手里的材料,却突然抬起头来。 罗宏民看看郑权,又看看廖湘汀,转过脸去。 廖湘汀猛然也抬起头,机关工作多年,他听得懂郑市长的意思,那是要丢卒保车了,丢岳文这个卒子,保他这个车,保秦湾的桃花岛核电站。 果然,郑权道,“下面的事,你不一定知道,他个人作的业就应当由个人来承担,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门卫已经控制起来,他估计也得交代问题……” 交代问题,说得比较含蓄,现在,谁也说不好等待岳文的是什么,如果他来顶这个责任的话,省里领导的态度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郑权看看会议室里的时钟,“现在快一点了,下午两点半开会,我们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一定要找徐书记和国华省长解释清楚!” 廖湘汀却看看不言声的罗宏民,心里作着痛苦而激烈的交锋。 一面是自己的官职,如果人到中年,一切再从头开始,从零开始,那他鲜花与掌声将远离他,讥讽与议论将伴随他,他也曾看到过因过免职的同事,上的火,遭的罪,整天徘徊在痛苦与崩溃的边缘,况且,人到中年,他背后还有家庭,还有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他。输不起!!! 而另一面,是岳文,是自己最看好的年轻干部,如果按照郑市长的意思,开除是板上钉钉了,这还是轻的,如果昌威紧追不放,弄不好要追究刑事责任! “郑市长,这事,我知道。”不容他多想,郑权已经掏出手机,廖湘汀急忙争辩道。 罗宏民没有转过身子,却仍看着墙上的那幅《雄襟万里河山》。 无论是作人、作事还是作官,都是需要胸襟的! “你也是现在才知道的,”郑权不相信似地看看廖湘汀,“以前不知道。” “不,我以前就知道,小岳,他是我的秘书,他的所作所为都跟我汇报过,我不推诿,也不扯皮,这个责任,我来担!”廖湘汀道,这个决定很艰难,也很痛苦。 “湘汀,”郑权叹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全市、全区努力了二十年,这心血与汗水不能一朝化为乌有,……我们秦湾的发展,核电站不可或缺,开发区要想在全国开发区中争先进位,不能离开电力,现在别说核电了,全身而退都不可能,我与罗书记也得作检查,这都是面子上的事,关键是核电!!” “郑市长,我们不是监视省委家属院,这是两个性质。”廖湘汀坚持道,“我相信说得清楚。” “说清楚就晚了!”一直沉默的罗宏民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有什么区别?一个性质!……这件事,湘汀你有责任,但现在先往后放放,看怎么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又看看同样沉着脸的郑权。 郑权道,“是得把话说清楚,得下午上会之前说清楚。”他考虑道,“徐书记中午要休息,我们先找国华省长,再去找徐书记。” 罗宏民点点头,一句话没说,带头离开会议室。 可是到了大厅里,遇到省委省政府的熟人,罗宏民与郑权又是变了一幅模样,仿佛一切不曾发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待上了车,脸上的表情都沉重下来,廖湘汀眉头紧皱,却突然省悟过来。 ***说过,世上一切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 恐怕今天机关事务管理局出手,始作俑者是昌威,但背后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恐怕仍是…… 廖湘汀还是不敢确定,二者怎么能走到一块,他们怎么知道门卫的事。 但有一点他现在敢肯定,前面岳文那点事不过是障眼法,目的呢,是让你放松警惕。 韩省长支持昌威,也是在开发区预料之中,开发区想好应对之策,对方肯定也猜得出,甚至,今天网络上的事,也是障眼法,但这致命一剑,却在最恰当的时候送出—— 一剑封喉! “机关事务管理局早不出面晚不出面,偏在那个时候出面,让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冷静下来,郑权也看出了端倪,“早了我们还可以反应,还可以应对,晚了他们拿出这事也没用,可偏偏在即将成功的时候……” 郑权看看廖湘汀,罗宏民把话接过去,“这事,事后再调查。” 廖湘汀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悔意: 这个小伙子,胆子太大了,也不按常理出牌,自己是不是对他太惯纵,但他又硬不下心来,因为这人从工作开始就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 现在怎么办,他下意识地想掏手机,可是手机很沉。 他记得年轻时看过的一本小说《马可?波罗》,里面有句话现在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大元帝国遭遇到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而核电站与岳文的命运,就在这短短两小时之内了,两个小时之后,命运或将不由控制,走向深渊! 第76章 势与局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岳文的车速很快,快得连蒋晓云几次喊他慢下来,虽然她开车比他还猛。 “说说你吧。”蒋晓云主动说道,她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岳文嘴边。 “我,呵呵,老衲本是津门一闲人,随父落到山海扎了根。”岳文自认为有说相声的天赋,如果考不上大学,又不考选调生,说不定他会去参加个德云社什么的,那就没岳云鹏什么事了。 “呵呵,还挺押韵。”蒋晓云笑道,舒服放松地倚在座椅上,不知为什么,听着岳文胡侃,比听郭德纲的相声还让她乐。 “我妈是村里的书记,我跟你一样,也是个官二代。” “说什么呢,谁是官二代?”蒋晓云微微翘翘嘴,一幅不满的样子,这年头,说谁官二代、富二代等同于骂人。 “我爸在镇政府里,就是管乡村建设的,一辈子连个副科级也没混上……”岳文侧头看看蒋晓云,相对于副厅级的蒋胜,自己的父亲虽然仕途上不成功,但做父亲是成功的,自己这个性格其实最随父亲。 “大学嘛,四年浑浑噩噩地就过来了,毕业后就分配到开发区,后来到芙蓉街道,糊里糊涂到了金鸡岭,又糊里糊涂地进了工委办,一直到现在。” “相比于我的同学,我算好的了,我有个同学叫郑秋冬,现在还在开职介所搞传销呢,听说前几天让自己的女朋友给送进监狱了,忙完这一阵儿,我得去看看他……” 他正说着,电话又响起来,蒋晓云有心,从沈南上高速到现在,他的电话共响了十七次。 电话是开发区宣传部副部长兼外宣办主任秦高峰打来的,他打算直接跟廖湘汀汇报这次网络事件处理的结果。 “廖书记在开会,散会啊……估计得十二点以后了。”岳文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秦高峰,他对秦高峰没有好印象,这种做点工作就想在领导跟前表功的人,不值一哂。 “记者就是点火的,宣传工作就是灭火的。”蒋晓云笑道,今天她的兴致很高,也很愿意说话,不象以前惜字如金。 “这说法不恰当,”岳文道,“宣传部负责一个地方的舆论导向,怎么才能更有利于促进这个地方的经济社会发展,其实,任何部门都有问题,上级发现也是一把火,不能仅仅因为记者来报道,就说是他们在点火……” 蒋晓云转过头看着他,听着他的长篇大论,眼光很灼热,弄得岳文嘴里更干,只好不断喝水,当岳文后来看到奶茶妹妹看东哥那表情时,嗯,蒋晓云当时就是那个眼神。 “现在记者监督的内容百分之九十都是县以下,这种情形下,和媒体的沟通就显得尤为重要,以前曾有回应舆情的‘黄金72小时’,我看现在过夜就不合格了,因为第二天后续报道又会出来,之后怎么辟谣都挽不回来了,所以我认为,回应速度低于2小时为优,2到4小时为良,嗯,等核电这事暂告一段落,我就建议廖书记,让宣传部设立《互联网舆情快报》。” 岳文突然象想了起什么,又把电话回拨给秦高峰,“秦部长,你们光打电话,人家论坛上也不定撤稿,还得想法争取引导舆论,我建议啊,设立网评员,每个部门、每个街道设专职网评员,按IP考核,这次就可以操作!” 电话那头的秦高峰声音兴奋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光想着表功献媚去了,岳文暗自腹诽道,口里却笑道,“电话你们该怎么打怎么打,一定要把我们对核电站的声音通过网评员发出声来,……贴吧与论坛关是关不掉的,关掉可以再冒出来……” “岳主任,你这是撒豆成兵,什么也不用说了,回来请你吃饭,别拒绝我,你想想,你都回了我多少次了……” 岳文苦笑着放下电话,蒋晓云道,“你比那个秦高峰强多了,你干个宣传部副部长绝对有富余,秦高峰就会装腔作势,没有真本事,在党校给我们上课,不是吹这个党工委书记请他吃饭,就是吹那个党工委书记请他喝酒,净讲虚的,不来实的。” 说起党校,两人都有些沉默,岳文写情书的桥段现在还在一些年轻公务员中流传,传来传去,就成了传奇。 还是岳文又打破了沉默,他掏出手机来,“前方光堵截了,这仗打得太被动,我还得抄他后路,杀他屁股。” 抄谁后路,杀谁屁股,蒋晓云对这些粗话已经免疫了,可是她很自觉,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 “黑八这小子,山中无老虎,猴子大罢工,出了工委大院的门就是自己的小店,准在那里忙活,喂,让你弄的材料弄好了吗?” “领导,你放一百个心,你交办的事,我什么时候还打过马虎眼。”电话那边,黑八兴致颇高,喜气洋洋。 “是你自己弄的吗?是建设局给弄的吧?”岳文却不上他的当,“我琢磨着,交城不给办,秦湾不给办,省里我自动略过,嗯,你直接联系……对,对,我把名字和联系电话写到我办公桌上,你,现在就去,对,马上发,今天上午发不出去,把你打发回芙蓉街道去……呵呵,他不是揪我的小辫子吗?不是有副省长出面吗?不是弄什么网上论坛来操控舆论吗?好,这下我让他当裤子去,非从他身上割块肉下来,让他知道烧香引鬼,鬼没来,咱这个大神来了!” 蒋晓云默默地听着他跟黑八说话,这人哪,哪象个两办秘书哟,倒象是个十足的街道干部! “哎,小萍怀孕了,店里我走不开,再说,我大舅子在这呢。”黑八在那头不乐意了,上班时间出来忙自己的事,好象天经地义似的,工作,倒成了副业,“正在商量婚礼的事呢!” 大舅子,岳文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愣了愣神,终于想起来了,大舅子就是大灰狼。 “你出差了吗?”黑八的电话被大灰狼接了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给你接风。”大灰狼的情绪明显不高,岳文揣度着,妹妹出嫁,是不是哥哥也伤心啊,就象将来,如果自己的妹妹岳言出嫁,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会不会也难受啊? “还有半个小时下高速,”岳文笑道,“开了一上午的车,还真饿了,你现在就可以点菜了,我再带一名美女啊!” “黑八他爸同意他与郎建萍……?”蒋晓云还是有些不确定。 “同意了,”岳文笑道,“挨了一耳光,受了几脚,……不过,郎建萍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如果不是从小没了爹妈,渴望安全稳定的生活,又有一个那样的哥哥,她,还不一定看得上黑八呢。” “不是不一定,是肯定看不上。”蒋晓云笑道。 “不过,进了八哥的家门,唉,也不一定是福,这人哪,上半生,说不好,下半生呢,不好说,”岳文喊叹道,“人世变幻,苍海桑田……” 车子慢慢驶下高速公路,岳文看看蒋晓云,“这个时间,我想去琅琊街道看看,你饿不饿?”他是怕琅琊街道有情况,毕竟亲自看过,也好向廖湘汀汇款。 街道这些干部,谎话连篇,撒谎是家常“便”饭。 蒋晓云自然没有反对,警车向琅琊街道驶去,岳文的手机却又响起来,他看看手机,却立马接听起来,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沉重,车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蒋晓云耳尖,依稀听得“门卫,告发”几个字,却也不知就里。 放下手机,岳文的脸色很凝重,半晌却突然笑了,“还真是上半生说不好,下半生不好说,看,我犯错误,犯一个就惊天动地,省委书记和省长都知道了,呵呵,我这下半生……还得我作主!……” “有车!”蒋晓云突然大叫起来。 岳文猛地发现侧边的小路上,斜次里,突然窜出一辆大货车,疯狂地驶了过来,岳文本能F 保护自己向左猛打方向,可是他马上又把方向向右打回…… “跟廖书记说,唐总……”他紧张地看着大货车,大喊道。 “砰——” 一声巨响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77章 患难见真情 罗宏民、郑权、廖湘汀中午饭也没吃,联系大秘罗炳辉时,罗炳辉好似未卜先知,“徐书记说中午先吃饭,下午再说。” “你吃了没有,没吃一块吃点,我给古秘书长打个电话。”这些秘书吃饭就没有正常点,这一点,罗宏民是知道的,并且,罗炳辉经常连续几个月吃住在省委办公厅,在省委的口碑很好。 “我正在吃,”罗炳辉笑道,“徐书记让我转告您,先吃饭,下午再说。” 大秘的回答永远是滴水不漏,但一句话说了两遍,那就是他个人的表达了,似乎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罗宏民与郑权都在考虑,省委书记徐文贤好象并不是……特别生气,又好象此事并不放在心上,对啊,这事对于一省的书记来说太小了,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 可是,这个小插曲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轨迹。 “找国华省长吧,直接打秘书长电话。”罗宏民的秘书很快把电话拨了出去。 “走,国华省长中午不休息,让我们到办公室。”罗宏民回头看看廖湘汀,在一省之长面前,厅级干部太多了,不要说还是一个开发区的正厅级,“要见你,事情就还有转机。” ……………………………… “说说吧。”李国华省长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罗宏民与郑权都看看廖湘汀,嗯,就象家长看着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省长,这事我有责任,”廖湘汀上来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罗书记与郑市长均不知情,……我们也是头脑发热,但绝不是监控省委家属院,我们没有这个胆量,只是在昌威的车辆上,想及时知道一些情况。” “一句头脑发热说不过去吧,当时发热,以后发热,就今天才清醒吗?”省政府秘书长笑道,同时看看罗宏民与郑权。 李国华却紧盯着廖湘汀不说话。 “对,我们存在侥幸心理,”廖湘汀明白,省政府秘书长的话好似在责怪,却又好象在帮着他们圆场,“但,省长,核电的争取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希望省委、省政府看到我们的工作,不要因为我个人让整个秦湾市委、市政府的努力受到影响……” 李国华又看看坐在一旁的罗宏民与郑权,还是不说话。 放在沙发一侧的皮包突然“嗡嗡”响了起来,是他的手机,可是廖湘汀却不敢接,在李国华的注视下,他感觉浑身上下如坐针毡。 手机好象不知疲倦,在一阵“嗡嗡”声结束后又响了起来,估计对方知道上午的会议已经结束,却不知道他在省长办公室,不方便接听。 “你先回去吧。”李国华终于开口了,却不再看廖湘汀。 廖湘汀看看罗宏民与郑权,二人都示意他先行离开。 踏着厚厚的地毯,走在省政府的走廊上,廖湘汀这才拿出手机打了回去。 电话那边马上传来蒋胜的声间,还夹杂着乱糟糟的喊声、哭声,廖湘汀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廖书记,岳文出车祸了。”蒋胜的声音很大,一会儿听筒里又静下来,估计他是寻了一僻静处。 “怎么——回事?我刚打过电话!”廖湘汀感觉自己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人呢?人怎么样了?” “在医院,正在抢救。” “伤得严重吗?”听到抢救这两个字,廖湘汀心里“咯噔”一下。 “急诊大夫正在检查,”蒋胜是第一时间接到蒋晓云的通知,赶到了医院,“好,我会的,您放心,廖书记,岳文昏迷前念叨了一句话,让告诉您……” “什么话?他惦记什么?……” 廖湘汀的喉头一阵发紧,眼中又是一阵酸楚。 ……………………………………… ……………………………………… 特么地! 岳文感觉,大货车没有丝毫犹豫就冲向了自己的警车,他的耳边能清楚地听到蒋晓云的尖叫。 很多车祸幸存者都能回忆起车祸前几秒他们干了什么,而岳文却完全不记得了。 当他睁开眼睛时,车子已经冲向了路边的沙土里。 他睁开眼睛呼吸的第一口空气,混合着橡胶、鲜血、汽油及水泥的味道,他想,这可能就是死亡的味道。 后来他才知道,那辆大货车装满了水泥。 他闭上双眼,不是不想睁开,而是太困,很想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睁开了眼睛,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车子向左边侧翻,他的双脚被卡在变型的车头里,身体由于绑着安全带,悬在了半空中,鼻子上却湿湿冷冷的,他伸手一摸,头顶上两道口子,放眼前一瞧,满手是血。 这时,耳边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听出来了,这是蒋晓云的声音…… 迷糊中,他用双手开始触摸自己的身体,试图检查身体有哪些部位受到损伤。当他的右手摸到大腿的时候,感觉到了异样的凸起,再用力抚摸了一下,大脑迟疑地给出了答案——左腿大腿骨断了。 接着,他就完全陷入昏迷了。 再睁开眼睛时,眼前晃动的满是白色的大褂,鼻子里是那种呛人的医院来苏水的味道,他很想找寻蒋晓云,或者问问蒋晓云,看她怎么样了,他只觉着嘴里说了几个字,却没有人应,模模糊糊中,他又睡了过去。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区里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认识岳文。 区工委书记的大秘,出了车祸,车上坐着的,是区管委常务副主任的千金,这个消息,从医院、从工委办到各处局,再到各街道,飞快地传播着。 “晓云!” 第一个赶来的是阮成钢,他只穿着宾馆那种拖鞋,估计是中午吃完饭后在作理疗,听到消息,鞋都顾不得换就跑了过来。 蒋晓云就守在救护室门口,关键时刻,岳文调转了车头,她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皮外伤,医生让她去休息,她也不听。 “阮队!” 蒋晓云象见到主心骨一样,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是阮成钢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刑警,她的心理素质不是常人可比的,可见她现在的精神状态,阮成钢往救护室瞅了一眼,不由一阵感动。 “慢慢说,”阮成钢一摸口袋,烟斗也落到宾馆里了,“你开车还是岳文开车?” “是岳文开车。”蒋晓云又是一阵心疼,是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她,而把死亡,留给了自己! 走廊上,人来人往,许多人赶了过来,蒋胜也赶到了,蒋晓云抹把泪,拉着阮成钢走到一边,“阮队,我怀疑,这场车货,是人为,不是意外!” 第78章 生与死 “嗯”,阮成钢剑眉倒竖,“是针对你还是针对岳文?” 蒋晓云做过刑警,抓捕过不少人,难保有些人出狱之后报复,到芙蓉街道任指导员之后,再大的仇恨也不会要人命。 而岳文,阮成钢根本想不出这个八面琉璃的人会有什么仇家,就是有人要打他的主意,那也要看他背后站着的人是谁,是廖湘汀,秦湾市委常委、开发区工委书记! “说说你的想法。”说到案子,阮成钢又恢复了英雄本色。 “这个时间,那个路段,很少有车辆通行,”蒋晓去揩干脸上的泪痕,回想着刚才那生死一幕,回想着生死瞬间,坐在她旁边的他那男人般的举动,“那辆大货车看到我的警车,不仅不减速,反而加速撞了过来……”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阮成钢脸色铁青,一个是他的手下,一个是他的兄弟,现在一个脸上还有泪痕血迹,一个仍躺在抢救室生死未卜,他掏出手机,“彬彬,给我审,扒了他的皮也要审个明白,……我不管,住院?住什么院,他有什么资格住院,给我带回刑警队……” 阮成钢放下电话,陶沙已经站在身边,阮成钢的话他都听在了心里,却不好多问,他看看蒋晓云,“阿云,你没事吧?” “陶哥,我,没事。”蒋晓云道,正说着,阮成钢的电话又响起来,“……什么,司机喝酒了,喝酒不是理由,……审,继续审,一,查是否是平州人,二,查是否有前科,三,查最近几天活动轨迹,接触哪些人……” 一旦说到案子,阮成钢永远清醒,永远是那个刑侦大拿。 等三人回到抢救室门前才赫然发现,这一会儿功夫,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 开发区工委副书记高杰正在吃饭,抛下一干朋友赶了过来;开发区工委秘书长蔡永进正在办公室,立马也乘车赶了过来;开发区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得到女儿蒋晓云的电话,他就在维多得来酒店接待一帮外商,也赶了过来…… 陈江平、刘卫东……各处局、各街道的领导陆续也来了很多。 黑八与他的大舅子大灰狼、媳妇郎建萍是一起到的,当看到岳文浑身上下插满管子、做着各种仪器时,他突然笑了,这是多能耐的一个人啊,能说会道,那张嘴,能把死人说话了,能把活人坑死了,可是现在那张嘴却毫无血色,那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的血痕。 黑八感觉自己的心一阵抽搐,突然哭了起来,郎建萍诧异地看看他,见他走到一旁,掏出了手机,“文哥出车祸了……” 电话那头的宝宝有些兴灾乐祸,“活该,谁让他光会算计兄弟,这是老天爷开眼啊,苍地啊,大地啊,你怎么就睁开了眼呢!” “现在还在抢救!”黑八也不打断宝宝,却哽咽道。 “真的?”电话那边的宝宝愕然了,“八哥,八哥,真的吗,不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吗?现在怎么样,抢救过来了吗?还能祸害人吗?”说着说着,电话里已是带着哭音…… 等王凤和水泥厂的副总周厚德赶到时,走廊上已经人满为患,“怎么样,怎么样了?”王凤看到了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岳文,和悲伤满面的蒋晓云。 蒋晓云已是悲伤不能自己,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她,宁愿自己开车,宁愿撞到大货车上的是自己,而不是岳文! 医院一派忙碌,蒋胜、高杰、蔡永进不断打着电话,医院的院长、副院长、科室主任全都聚焦在走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断忙碌着。 彪子,蚕蛹,曹雷,芙蓉街道和工委办的同事不断有人往这里赶,得到消息的、没得到消息的,电话铃声在走廊上响作一团。 自人类出现以来,但凡是人做的工作就会有失误的可能,只是在生命面前,这个失误代价显得太重太大…… 面对着一干领导和社会上名色人士的询问,抢救的大夫终于按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医生能治病,不能改命!请大家保持安静!” 这一声喊,走廊上才终于安静下来。 静了,静得只能听到抽泣的声音,静得只能听到呼吸的声音,静得只能看到忙碌的护士进进出出,静得只能听到抢救室里仪器的声响。 王凤抹着眼泪,“他一定能行,一定会抗过去的,”她不经意地看看一脸果决的蒋晓云,一股巨大的悔意涌上心头,在临安,自己为什么会拒绝他呢,拒绝这个在自己里中份量最重的男人,如果,如果他能醒过来,什么回迁房小区,自己统统答应……可是,可是,她不继续往下想了。 在那个缱绻的春夜,他为什么不答应自己呢?王凤不禁有些恍惚,仿佛两人仍置身于法云舒缦的那个夜晚,那个梦幻一般的夜晚…… 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 立马,一群人围了上去。 医生看看区领导,又看看他们的院长、副院长,“抢救过来了,大腿骨折,没有伤及内脏,只是失血过多……大家先不要进去看他,他现在很虚弱,……让一让,让病床出来……” 众人默然后退着,护士推着病床出了急救室,病床上的岳文身上仍插满了管子和各种线路,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却象干瘪了一样,双眼紧闭,看不到走廊上有史以来最多的探望人群。 他可能也没有看到,人群中还有老书记、胡开岭两口子、梁莉、检察院的汤来、马俊明…… 手机,不知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岳文最爱听的那首歌立马回旋在整个走廊的上空。 “墙上哎画虎哎,不咬人哎!砂锅哎和面来,顶不了盆哎!侄子不如亲生子哎,共产党是咱的贴心人……” 手机的声音突然间又停止了。 黑八抽泣着,突然他以一种悲怆地声音又唱了起来,“天上哎下雨哎,地上流哎!” 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声,阮成钢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瞎子哎点灯哎,白费油哎!” “千金难买老来瘦哎,——”彪子几首从喉咙间喊了出来。 “共产党是咱的好领头……吆唬嗨……” 这调子发自肺腑,出自心间,象嘶吼,象宣泄,在场的男人女人,领导同事,都仿佛被这歌声感染。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病床上的岳文,胳膊动了动,两行泪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走人,”黑八突然吼道,大灰狼惊讶地看看这个平时温驯如羊的妹夫,“文哥还给我布置的任务呢,特么地,老子豁出去,弄死他!” 第79章 兵败山不倒 仅仅一个中午、两个小时的时间,秦湾开发区监控省委家属院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这里面,有人被动打听,有人积极散布,防不胜防,防也没用。 林荫的午饭是在单位吃的,中午她就得知了消息,母亲还专门打电话来询问这事,听说,家属院的退休老干部已经找到省委办公厅,要求严肃处理,就是住在这个院里的,也是各厅的头头脑脑,监控他们的生活区,匪夷所思嘛,好了,这下秦湾开发区出名了,这名出的,得罪了一大片,恐怕以后到各厅局办事都不好办了。 放下母亲的电话,林荫又接了几个电话,都是打听这个所谓的监控事件的,现在,手机和QQ的兴起,让信息的传播更快捷。 人类的进步呢,毕竟首先就体现在传播方式上嘛。 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可是省委家属院,是机关!她暗暗感到惋惜,唾手可得的成果最后要花落昌威了,这几乎勿庸质疑了,而前面的努力也白费了。 但省里肯定不会这么罢休,她暗暗担心起那个年轻人的命运来,他这个级别,如何处理,当然省里不会拿意见,但是秦湾为向省里表态,恐怕处理得也会很严重。 可惜了! 她不由自主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电话,可是对方始终无人接听。 这不对呀,一个秘书,电话就是武器,不接电话说不过去啊,况且,况且,还是,还是自己的电话,对这种青春懵懂的小男生,虽然身在机关,但他的眼神她清楚。 唉,她又是一阵惋惜,秘书恐怕也干不成了,她当然知道,在机关里,秘书就是一堆泥,可是跟个领导三五年,出来就变成青花瓷了,这下,恐怕在工委办也待不住了。 秘书……秘书…… 秘书长! 林荫突然想到,上午的事太蹊跷啊,古越秘书长分管机关事务管理局,这份材料如果仓促形成,那也要他把关啊,不经过他这一关是不行的。 那他肯定是提前知道的…… 唉,不想那么多了,这场竞争好比战场一样,兵败如山倒,但凡只要兵败,还要面临后面的“追杀”,廖湘汀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了。 …………………………… 下午的会如期进行。 林荫来到会场时,一众省、市、厅领导都在一块说话寒暄,但从表情来看,可能私下谈论的都是这件事,毕竟这事,影响太大了。 省委的领导,除了徐文贤与李国华都到了,可是省发改委主任周长缨、秦湾市委书记罗宏民和市长郑权都还没到,估计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吧。 有用吗?希望有用吧。 昌威市委书记范盛文也静静地坐在会场里,并没有春风满面,好象很郑重的样子,但上午听到秦湾开发区的硬措施时表现出的那种急躁已经不见了。 韩作工副省长与其它常委小声交谈着,很淡定,而支持秦湾的省委副书记骆旻在看着手里的材料,心无旁骛。 会议室的门又开了,除了几个省领导,大家都转过头来,秦湾开发区工委书记廖湘汀走了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荫发现,范盛文看廖湘汀一眼,就不再看他,转而与坐在旁边的年廷江说起话来。 会议室的门又开了,省长李国华在省政府秘书长等人的陪同下走进来,省发改委主任周长缨也跟在后面。 不大一会儿,省委书记徐文贤在省委秘书长古越、罗宏民、郑权等人陪同下走进来。 罗宏民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好,更看不出坏。 “开会。”徐文贤说道,眼睛平静地扫视了一下会场。 范盛文紧盯着徐文贤,在场的领导也都紧盯着徐文贤,等待对核电命运最后的判决,等待……对秦湾开发区命运最后的判决。 “上午大家充分发表了意见,”徐文贤说道,“意见很集中,四个地市中,昌威与秦湾的支持率最高……” 林荫敏锐注意到,昌威放在秦湾的前面,这说明,在徐书记眼里,是认可昌威吗? “临近会议结束,机关事务管理局送来一份材料,”徐文贤突然一扭头,“秘书长,你说一下情况。” 古越轻咳一声,会场上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这件事,我也是上午才知道,就让机关事务管理局进行调查,在调查中发现,秦湾开发区确实存在监控行为,……这件事,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待古越介绍完毕,徐文贤又看看骆旻。 骆旻点点头,看看会场,“事情确实不应该发生,但我认为,核电建设地的确定与监控事件,应分开来看,秦湾广大干部的努力与个别干部的违纪行为应分开来看,……” 他说得很简短,但大家都听明白了,人与事应该分开,个人并不能代表整体,这是全部工作的中的一个污点,但秦湾开发区的整体工作不能抹煞,他的意思呢,开发区的领导可以换人,但不影响核电花落开发区。 罗宏民、郑权、廖湘汀都在认真地记录着,不过,林荫在想,三人压力都很大。 徐文贤最后看看省长李国华,李国华的态度反倒很轻松了。 “谈几点意见吧。中午,宏民和郑权同志一块找我汇报过,廖湘汀同志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他一再强调,感兴趣的是昌威的车辆,而不是整个家属院的车辆,当然,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我不赞成。” 他说话抑扬顿挫,很有力度。 “第二点呢,我赞同骆旻同志的意见,个人不能代表整体,偶尔犯错不能抹煞全部的工作努力,不能把一个地区与一个人的行为混淆起来……不能因为一个人抹煞一个地区的干部群众的努力……” 林荫下意识地看看昌威市委书记范盛文,脸上虽没有表情,但在本子上记录却时断时续,显然是不满意的。 “第三点,秦湾的工作是走在前面的,我相信,在全国的候选地址中也是走在前面的,我建议省委,仍把秦湾开发区作为我省核电站的侯选地址上报国家。” “第四点,机关里有机关里的纪律,我们干工作是好的,但不能因为工作去违法违纪,这样得不偿失……这种做法,放在商业上可能是合适的,但在机关里,就必须讲政治,守规矩,不能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秦湾的干部是好的,就是出了这个主意的年轻人,我相信,整体素质也是好的,他,刚刚出了车祸,……是在从沈南回去的路上,中午饭都没吃,就直接去了桃花岛工地的现场,现在还生死未卜!” 第80章 变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领导都把目光投向了廖湘汀,廖湘汀却低下头去,在本子上不断写着什么,他感觉心里难受,很痛心。 林荫的手一抖,人生这么无常吗? 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年轻人的笑脸,耳边又响起那些幽默体贴的话语,但,她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润儿的爸爸,他,也是死于事故,不过,是飞行事故,她的眼睛没来由湿润了。 “据我所知,秦湾汉东水泥的引进,这个小伙子功不可没!”李国华继续道,“但功是功,过是过,我们党历来的方针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么年轻,又一心投入到工作上,我的意见,还是以教育为主,……秦湾开发区也要从这次事件中汲取教训,在今后的工作中,时刻检视自己的一言一行,……” 李国华的发言,基本是定了调子。 林荫轻轻拭干眼角的泪水,她知道,一般情况下,徐文贤书记不会为一个副科级的小干部与省府首席打擂台。 果然,徐文贤看看大家,“国华首席的话我就不再重复了,教训,一定要吸取,争取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省高官发话了,林荫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有李国华首席力保,又在这时候为公住进医院,在保住公职的基础上,受点党纪政纪处分,相比于他干下的这件“大事”,实在不算什么。 “会后出台一个意见,确定我们山海省发展核电的基本思路,今天大家的发言一并囊括进去,这件事,省委政研室牵头……” “省发改委,要积极做好与国家发改委的对接……” “省环保厅、国土厅、省海洋渔业厅等部门要根据各自职能,在核电争取上一路绿灯,积极支持,大力配合,……” 徐文贤的讲话并不长,但亲自作出下一步部署,看得出,对核电的争取他很在意。 会议结束,见徐文贤与李国华走出去,一众领导纷纷起身,韩作工走到罗宏民跟前,两人亲切地交谈着,一点也看不出工作上有什么分歧,一点也看不出心里有什么芥蒂。 昌威市高官范盛文则笑着走到郑权跟前,“以后昌威的电力供应,还得拜托老弟。”他说得很真挚,也很诚恳。 郑权笑了,却很谦虚,“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国家发改委、国家环保总局、国家核安全局,还有很多关口,老兄多指导。” 范盛文笑笑,又笑着与廖湘汀握握手,才走出门去,而身后的乐安市高官和市长则只能无奈地点头示意。 见罗宏民、郑权和廖湘汀忙于应酬,林荫也不上前,待走出会议中心,恰巧碰到周长缨也走了出来,“不用从委里叫车了,直接坐我的车回去就行了。” 林荫也不客气,毕竟周长缨与自己的母亲岁数相仿,年轻时也就认识,论起来周长缨还是她的长辈,但她也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周主任,上午秦湾开发区不是都不行了吗,怎么下午徐书记与国华首席又齐齐支持秦湾?” 周长缨笑道,“领导分得清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这个事,”周长缨也把林荫当后辈来看,也有心提点她,“说到底,就是拿不到台面上,但关键时候让人给捅了出来,不处理不行,没有个说法不行,其实,竞争嘛,不搞点手段能行吗?” “但既然有人捅了出来就要处理,处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否定秦湾开发区,顶多会处理廖湘汀和那个小伙子,可是,这个小伙子偏偏为工作又遇上车祸……” “但,规矩就是规矩,徐书记不是大会小会一直强调守规矩、讲纪律吗?”林**。 “这里面,国华首席起了关键作用……” 周长缨看看林荫,没有再说。 ……………………………… 从会议中心走出来,罗宏民、郑权和廖湘汀也都很兴奋。 “我们去找国华首席,他的态度没有这么直接,我还以为这事要严肃处理呢,却没想到轻轻放下了。”郑权笑着走到车旁。 罗宏民也笑了,“一是我们的工作确实做得扎实,也走在了前面,这是省里领导都看在眼里的,我们代表山海省角逐核电站,是众望所归。第二嘛,”他看看廖湘汀,“湘汀,你说。” “中午,我给唐总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为秦湾说话。”廖湘汀笑道,心里却是一动,他又想到了那个仍然躺在医院里的年轻人,在昏迷之前,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唐总与国华首席是老相识,”郑权高兴道,“关键是他给说话,遇到这样的事,许多领导是不好开口的。” “唐总是个君子,虽然比我们年长几岁,但身上有长者之风。”罗宏民笑道,“下个月我去京城开会,再当面感谢吧。” “汉北水泥在我们秦湾,这是用电大户,将来核电站如果花落开发区,需要高性能的核电专用水泥,水泥专供商非汉北水泥莫属!”郑权笑道。 “岳文怎么样了?”廖湘汀一愣,罗宏民竟叫出了岳文的名字,在全市数以万计的副科级干部中,作为省委常委、市高官的罗宏民能记住这个名字,实属不易。 “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估计快醒过来了吧。”廖湘汀道。 “代表我去看看他,这个小伙子,敢争天大的功,也敢闯天大的祸,不过话说回来了,有本事的人就是有本事的人,”罗宏民突然看看郑权和廖湘汀,“前阵子播的那个《大染坊》你们看过吗?” “没有。”廖湘汀老实答道,郑权则根本不看电视剧,他们,与电视似乎隔着很远。 “回去看看,里面有个陈六子,我感觉,岳文,行事来头很象那个陈六子,都是草根,也都胆大……” “以后,我们山海省,也得有反映我们山海的电视剧……” ……………………………… ……………………………… “什么,通过了?”王玉印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不是说中午徐书记很生气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色彩,此时距离省委常委会结束不过十分钟时间,“有国华首席力保,有徐书记支持,嗯,省里是改不了了,”他没有正面回答王玉印,“你的事我会一管到底,你放心,核电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项目该谈就谈,嗯,到国家层面还有变数……” 王玉印颓然放下电话,定定心神,也对,这毕竟才刚刚走出山海省,在国家层面,面临的是多省市更为激烈的拼抢,到时鹿死谁手也实在难讲。 其实,他不只看好自己手中的地块,对桃花岛那片银沙滩他更是志在必得,到时,如果不建核电站,交城与开发区两块地连成一片,那是多大的规模,多好的前景啊! 电话又响了,他一看,是交城市高官霍达打来的,估计也是听到了消息。 他慢慢接起电话,又恢复成那个谦虚微笑的王总,“霍书记,消息我刚刚听说,……” “你听说了,”电话那头的霍达声音很怪异,“你就一点不着急?” “急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们去吧,真要建成核电站,也是天意。”王玉印笑道。 “不是核电站,”电话那头的霍达明白了,这位老兄还蒙在鼓里,“不是核电站,是省里,是省里要收回交城银沙滩那块地!” 王玉印一惊,一下从转椅上站了起来,又慢慢坐了下来。 第81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霍达打电话时,只是上面吹来风声,而真正下正式通知,是在几天以后了。 王玉印接到霍达的电话,同时也接到了省里的消息,立即行动起来,可是多方打探、几经周旋,却劳而无功。 据上面的消息,是有人直接捅到了国土部和住建部,这是从上面戴着帽子下来的,省里也压不住,而到了秦湾和交城这一级,则只能执行了。 王玉印把玩着手里的念珠,面色虽然平静,但心里却很不淡定,昨天到了沈南见过了韩省长,可是他不分管土地这块,但答应帮助协调。 王玉印又翻开了桌上的书,这是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三十七条规定: 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闲置、荒芜耕地。……一年以上未动工建设的,应当按照省、自治区、直辖市的规定缴纳闲置费;连续二年未使用的,经原批准机关批准,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无偿收回用地单位的土地使用权。 这几行字已经在下面画上了浓重的横杠,他慢慢站起来,嗯,现官不如现管,找郑市长去。 可是联系郑市长的秘书,却说郑市长出国了,打电话更是不接。 王玉印怏怏地又回到办公室,嗯,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竞争对手?在秦湾房地产界已经没有自己的对手,除了峥嵘集团的袁国辉,但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况这块地现在受核电影响,没有人愿意接手。 那只能是一人了——开发区廖湘汀,他是秦湾市委常委,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他又审视了一遍最近自己的动作,这些小动作全是假手他人,假借霍达或是施忠孝或是昌威市来完成的,就是火烧起来,按道理讲,也烧不到自己身上啊。 可是他又仔细想了一遍,还是不敢确定。 这时,公司副总的电话打了进来,“王总,我们打听清楚了,……” “噢,什么情况?你说。”王玉印急切道。 “省里面的人起初也不清楚,后来多方托人才探听清楚,确实有人递了举报材料,是开发区的人!……从上面压下来的,所以很快。” 果然是开发区! 王玉印的佛珠停止了转动,他无声地挂了电话,可是,怎么露出马脚了呢? 他想了想,看看时间,又想了想,万般难为之下,作好碰钉子的准备,这才给廖湘汀打了电话。 电话响得时间很长,仿佛在考验王玉印的耐性一般,直到他快要挂断时,廖湘汀那边才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仿佛很闹,几个人有说有笑,但一会儿功夫就静了下来,显然廖湘汀是找了一僻静处。 “说吧。”廖湘汀的语气并不亲热,可是王玉印的语气却热乎得象刚出锅的热馒头,“廖书记,您圣明,什么也瞒不过您的眼睛,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见您。” “别急着给我戴高帽,这顶帽子我戴不起,”廖湘汀的语气真的很冷淡,“我没有时间,电话里说吧。” 王玉印笑道,“还是交城那块地的事,这不过了几年了嘛,我就要开发了,上面想收回去,”他可不能说是开发区有人捅到了上面,“当时还是您在交城任职时我拿的地,还得请您帮忙协调。” “我又不是交城市委书记,在市里也不分管这一块,我也没有办法。”声音仍然很冷,很不屑。 “廖书记,我前面可能做的有些不周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还得多谅解我……但我一直对您很尊敬……”话到了这个份上,电话有可能马上就挂断,王玉印不敢再说废话。 “就是这样尊敬的?王玉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廖湘汀不客气了。 “廖书记!”王玉印急忙想辩解,可是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后背立时出汗了。 廖湘汀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建设核电站是市委市政府作出的决策,不支持可以,但不能扯后腿,你在后面干的那些事,你以为就天知地知你知?……你不用解释,知道你跟韩省长关系不错,和霍达关系也很好,……嗯,你还有什么关系,我都知道,但是,市里有什么措施,你不知道,你不要以为你盖了几套房子,就翅膀硬了,市里想让你滚蛋,能三点钟,就不四点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自为之!” 一通疾风骤雨之后,电话一下挂了。 王玉印脸色瞬间变得酱紫,手都哆嗦了! 多少年了,没有人敢跟他这样讲话了,他已习惯人们的仰视和笑脸,就是罗宏民和郑权,说话时对他也带着三分看重,可是今天,用秦湾话讲,廖湘汀直接开骂了! 何况这还是在电话里,如果面对面的话,他想象不出自己站在廖湘汀跟前会有多尴尬,多难堪。 门轻轻推开了,漂亮的女秘书走了进来。 “滚!” 王玉印突然暴怒道,一挥胳膊,桌上的台历、笔筒、像框、文件全都扫落在地。 女秘书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退了出去,她闹不明白,平时温文尔雅的王总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王玉印看看眼前的一片狼籍,慢慢又冷静下来。 突然,他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那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几行字跃入眼帘: 如果属于地方政府的引资项目,遇到影响开发建设(如钉子户不拆迁等)问题,属于政府责任,将会允许开发商推迟开发建设时间。 对啊!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银沙滩上就有钉子户嘛,没有钉子户,也要创造出钉子户来。 他兴奋地手都有些哆嗦,拿起电话拨给了交城市委书记霍达。 “你不是让人做工作了吗?那些钉子户已经搬走了。”霍达的声音并不兴奋,反而有些沮丧。 “我让人做的工作,谁去做的工作?”王玉印愕然了。 “施忠孝,上次吃饭那个。”对这个出手大方的金矿老板,霍达印象很深。 王玉印痛苦地一拍脑袋,特么地,他给忘了,上次打高尔夫,施忠孝听说还有几户钉子户,主动请缨,让手下的兄弟们去处理,他猜着可能就是强拆,也没往心里去…… 唉,聪明反被聪明误! “廖湘汀的反击开始了,”霍达有些担心,与廖湘汀一块搭过班子,他是最了解廖湘汀的手段的,他自己也是一屁股的屎,前阵子交城的求访,据说罗书记很不满意,他说不好市里会怎么处理他呢。 不过,还好,他看到岳文与省委家属院门卫密会的事,是借手昌威来办的,这查不到他头上。 “霍书记,”王玉印感觉心里很疼,“我花钱拿地,你们收回还没有补偿,我这不是亏了个底朝天吗?这是割我的肉啊!你帮忙再给想想办法,对了,那几户钉子户不是刚刚拆迁吗?这里面可以利用一下。” 霍达从没看过王玉印如此失态,他长叹一声,“找人吧,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但,估计希望不大。” 第82章 赛马 廖湘汀这是第二次到医院来了。 在蔡永进的记忆中,廖湘汀好象还从未在开发区的医院看过病人。 廖湘汀第一次来,是同夫人张晓丽一起来的,而这一次却是自己来的。 他一来,整个卫生系统不免要受到影响,卫生局长一行领导及医院的院长、副院长、主治医师全程陪同,慌得岳文的母亲方秀兰与父亲岳魁紧急收拾这两人间的病房,他们俩已经习惯了,领导来视察嘛,就必须提前打扫卫生。 好嘛,一个是镇驻地村的书记,一个是乡建办的主任,都管着打扫镇里的卫生。 廖湘汀并没有待多久,他也是要出差,跟随他的秘书又换成了王晓书,与蔡永进从医院出来,不需嘱咐医院院长,他径直上车。 蔡永进也坐进了车里,笑道,“王玉印现在彻底老实了,省里直接下通知,要收回银沙滩那块地,这下,真够他喝一壶的了。” 廖湘汀却没有笑,“这人哪,太顺了,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突然看看蔡永进,蔡永进一愣,却迅速咀嚼起里面的味道来。 “这也是老天有眼,人在做,天在看……”王晓书当了半年农工委的领导,话也多起来,廖湘汀一看他,他马上省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了,连忙闭上了嘴巴。 小武却老老实实开车,一声不吭。 “不是老天有眼,是我们有眼,”廖湘汀看看蔡永进,“是小岳的手段。” “小岳?他不是车祸了吗?”蔡永进惊道。 “从沈南往回赶之前,”廖湘汀叹道,“他当时这么一说,可是马上出车祸了,我以来这事他没来得及办呢。” “嚯,这动作够快的!”蔡永进再次惊道,不自觉地又看看王晓书。 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有人会抬轿子吹喇叭,可是有人即会抬轿子吹喇叭,更会撸起袖子加油干,他知道,在廖湘汀心目中,喊破嗓子不如干出样子! 嗯,有了成功说服袁国辉建设回迁房小区,有了提前安排潘德宝进驻阳江核电站建设工地,有了成功整治王玉印,最后这一条拿不到台面上,他相信,自己到了半年时就有机会给岳文说话了,岳文是选调生,在成绩跟前,破格提拔成副处也是可以的! 虽然经历过所谓的省委家属院监控门事件,但省府首席李国华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保他嘛,秦湾市委、市政府也没说要处理他,当然,估计处分免不了,但这事可以协调,提拔的时间可以放到处分时间前面,这样就不影响了…… “小岳跟我开会出差认识了不少人,交往的都很好,”廖湘汀有意看看王晓书,“特别是国家部委的一些年轻人,都是财富……在与人打交道上,晓书得跟小岳好好学学。” “我这一点确实不行,小岳的交往能力比我强得多。”王晓书赶紧表态,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蔡永进明白了岳文办最后一件事的渠道了,但这不属私情,也属公义。 “小岳这里,没什么问题了,这是公伤,物质上要上去……”廖湘汀突然叹口气,“伤好之后,暂时不用到工委办上班,嗯,去发改委吧,让晓书继续跟着我。” 蔡永进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王晓书也回过头来,不明白廖湘汀这样安排的意思。 廖湘汀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对岳文也非常关心,难道还是为监控门事件,可是他刚才还赞扬有加,按理说不应该让他离开工委办啊…… 蔡永进紧张地思索着,回味着廖湘汀刚才的话,噢,话里还有两个字呢! 是啊,他马上明白过来,人,特别是年轻人,不能太一帆风顺了! …………………………………… …………………………………… 《山海省关于发展核电的看法和建议》 厚厚的二十几页纸,上面却用楷体标着“初稿”字样。 徐文贤根本没动,一直搁在桌上。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省委秘书长古越,“关于核电,省里已经尘埃落定,下一步要举全省之力,在项目申报、用地、税收等方面为核电项目建设营造良好环境,争取尽快获得国家批准,早日开工建设,早日造福全省人民。” “徐高官,前期您为核电的建设投入了很大精力,秦湾开发区是赛马赛出来的,现在千里驹出来了,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古越笑道,“我相信,就是到了国家这个层面,我们也会赢。” 徐文贤笑笑,古越告辞走了出来。 罗炳辉却也跟着他来到另一个楼层,省委秘书长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长,我能请教一下吗,您说的赛马,是指核电吗?”罗炳辉笑着给古越的杯子里添了热水,“怎么说这是徐高官安排的呢?” “你看不透?”古越两只手十指轻轻地不断相互碰撞着。 “还有些看不透,请秘书长指点。”罗炳辉道,“赛马,指的是四个地市,这场比赛,其实从两会时就开始了,当时,秦湾跑在了前面。” “后面呢?”古越笑道。 “后面,我知道的……是徐高官让韩首席在发改委的文件上划掉了秦湾,难道……从那时起,……徐高官心里就认定非秦湾莫属了吗?”罗炳辉的心思八面玲珑,反应很快。 “继续往下说。” “这明显是要看秦湾的本事,考验一下秦湾做工作的实力,后面秦湾又进来了,只是发改委周主任不知道。”罗炳辉笑道,“还在为秦湾奔走呼喊,不过,秦湾的干部素质确实高,嗯,四个地市都发生了求访,他们又走在了前面,后面就不用说了,那四条硬措施,估计其他省也很难达到,可是,监控事件……” 古越看看他,“在核电争取过程中,急难险重的任务都会有,出了山海省,要面对的是各省推出的代表,应急能力很重要,再说,既然定下秦湾,徐高官就不希望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保是肯定要保,但难免要做个样子给人看,顺便也测试一下秦湾的应急能力。” 那份材料他当然看过,就是他安排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大人在最关键时刻送进了稿子。 “听说,中建工的老总给国华首席打过电话……”罗炳辉有些不确定。 “打过,不过,从这一点上看,在与中央部委打交道的经验和人脉上,秦湾更要优于其它地市。”古越突然郑重道,“这就好象赛马一样,其实谁出线、谁下课都早已安排好,不过这是一个锻炼,对秦湾是锻炼的过程,对其它三市的干部也是锻炼过程,这是一个目的。” “第二个目的,通过赛马,省委可以通过核电的争取来发现人才,嗯,秦湾开发区的廖湘汀是个人才,嗯,那个小伙子也是个人才,全省的副科级干部,能进入到省委高官、省府首席的视野中,这是机遇,可遇不可求。” “第三呢,通过赛马,提前把问题暴露出来,能解决的早解决,……跟着徐高官,要学的东西太多,我都感觉自己每天在进步呢。” 古越突然又笑起来。 第83章 夏娃,让亚当抱抱 两周后,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岳文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后面倚着软软的被子,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与苍白相衬托的是病房里花颜六色的鲜花和果篮,花味太香,他让母亲方秀兰都拿到外间,可是还没来得及往外搬,外间就堆满了。 廖湘汀和张晓丽两口子亲自来看望之后,来的人更多了,好象不来看望他这个大秘,就不是与工委保持一致似的。 来看望的人,各处局都有,基本上各处局办公室都代表局长来看望了,有些局如建设局的方洪邦、交运局的陈江平等人都亲自来了,街道来的人也不少,街道党工委书记象刘卫东等也都是亲自过来。 他工作过的芙蓉街道、工委办的机关干部则是组团来的,有的是在他昏睡时,有的则是在他醒过来以后,象胡开岭、陶沙、阮成钢、彪子、蚕蛹等人则几乎是两天一趟。 水果吃不完,鲜花放不了,他就让母亲拿到护士站,分给其他病房。 “我好象听到外面有鞭炮声……” “有什么鞭炮声,今天也不是好日子,没有结婚的。”母亲方秀兰已从开始时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些日子,由震惊转而自豪,自豪自己的儿子交往了这么多人,自豪一个市委常委亲自携夫人来看望自己的儿子。 葛慧娴这些日子请了假,忙里忙外,毫不避嫌地给他端屎端尿,方秀兰和岳魁都看在眼里。 趁着葛慧娴到洗手间洗衣服的空当,方秀兰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戳了一下岳文的脑袋,“以后,离那几个小嫚远点,你妈我看人的眼光最准,这些人当中,要论当媳妇,还得属慧娴最好!” “什么小嫚?”岳文装糊涂。 这些日子,蒋晓云、王凤都没少往这跑,方秀兰好言好语好水果地招待,却也在暗中观察。 “别装糊涂,”方秀兰警惕地看看从外面进来的岳魁,“你说你,出差吧,还拉着个女警察往回走,往回走吧,还出了车祸,整得满城风雨,没有人不知道的!搁我是慧娴,我也得多想,人家这够大度的了,连问都不问。” 岳魁仿佛深有同感,马上把话接过去,“那个叫什么王凤的,三天两头来,看你那眼神,我就觉着不对,你别说话,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还有个什么秦湾大学的老师,也老是打电话,……我警告你啊,老老实实的,马上也要结婚的人了,你别给我腚沟里拉胡琴,胡***愣根……” 他越说越恼火,粗话都崩了出来,方秀兰吐出一口烟,“你爸上火了,你得有数,行了,你也注意点,”她转而看看岳魁,“让儿媳妇听见,怎么看你这个当公公的。” 岳魁也警惕地看看外面,“我最后嘱咐你一句啊,你还别不服,我不管你是什么大秘小秘的,除了自己的老婆,看见别的女人,就得象站在高压线下一样,戴着橡皮手套去接触……” “行了,行了,他知道就行了。”方秀兰又看看外面,递了一支烟给岳魁,岳魁接过来,她又打火给他点上,“他现在好歹也是工作的人了,还是书记的秘书……” “他还是我儿子,”岳魁吐出一口烟,打断方秀兰,“萝卜是不是糠心的只有当爹的知道,多好的媳妇,你脑袋让门挤了还是让门弓子抽了,还是你脑袋进酱油了……烧包!再想三想四的,狗长犄角闹洋事,看我不抽你!……我工作这么多年,因为女人犯错误的领导,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好了,回来了。”方秀兰小声道,屋里烟味太大,她忙又打开另一扇窗户,“慧娴,不用你洗,我去洗就行,你坐,吃个苹果。” 葛慧娴眼波流动,却是在岳文脸上流过,“阿姨,不用,这些活儿我来干,你跟叔叔快歇着吧,中午,你们想吃点什么,我出去买!” 方秀兰又看看岳文,那意思是这么好的媳妇,别不知足,“不用,我正好想跟你叔叔出去走走,你在这,中午饭你就别管了。” 他一使眼色,岳魁也笑着走出去,并把门轻轻带上了,可是走廊里仍传来他那大嗓门,“怎么这两天来的人这么少啊!……” 岳文笑笑,葛慧娴也笑了,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和水果刀,这个时候市面上还没有苹果,还是阮成刚让人从保鲜库存里调来十箱“冰糖纯”,比刚摘下的苹果还甜。 “你都听见了?”岳文吡笑道。 “你爸那么大的嗓门,我不想听见也听见了,”葛慧娴笑道,“嗯,看见别的女人就得象站在高压线下一样……”她学着岳魁的口气,突然捂着嘴笑了。 “我让你笑,让你笑,”岳文心里一痒,伸手在葛慧娴身上胳吱起来,葛慧娴手里还拿着苹果,另一只手还拿着水果刀,却也被他胳吱得浑身痒痒,“别闹,别闹,手里还有刀呢,万一再划着……” 可是嘴上虽然叫着,身子却软了,岳文的呼吸在耳边一响,就让她有些陶醉,削了一半的苹果皮断了,正巧落在了岳文头上。 “砰——” 门毫无预兆地开了,岳魁和方秀兰又回来了,看到二人的模样,两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岳文和葛慧娴连忙分开,岳文那只安禄山之爪也赶紧收了回来,葛慧娴却站在地上,手里还拿着刀,两人象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盯着方秀兰与岳魁。 “噢,我怎么眯眼了,这夏天了,风怎么还这么大?”岳魁一下眯起了眼睛,“老婆子,到外面给我看看。” “噢,平州的风就是大,哎,你爸忘了拿包了,我们回来拿包。”方秀兰赶紧解释,“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外面一间是会客室,两人却连眼睛也顾不得吹了,带上门就走了。 葛慧娴面色绯红,扭头要掐岳文,却禁不住乐了,岳文头上还顶着半圈苹果皮呢。 “呵呵,还真象个亚当。”她禁不住仔细打量着岳文,在医院躺了这些日子,胖了,也白了。 “亚当?”岳文笑了,“那夏娃,让胖亚当抱抱。” 他坐在床上翘着一只腿,却张开了双臂,葛慧娴却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来啊,来抱啊。” “你这不是欺负残疾人吗?”岳文吡笑道,“我要到残联去投诉你!” “你啊,都残疾了还想那事,真是身残志坚啊,”葛慧娴笑了,“你怎么不去妇联啊?” “等将来吧,结婚了,遇到家庭暴力,我会去的。”他仍然大张着双臂,“不过,我现在渴望暴力,让暴力来得更猛烈些吧。” 葛慧娴扭捏着走到跟前,随着一声嘤咛,一下被岳文抱起来。 “咳——” 突然,一声咳嗽又从身后传了过来。 第84章 大灰狼的眼泪 葛慧娴惊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站在了地上,岳文也有些尴尬,可是见到那只鼓着的肚子,他抓起枕头顺手就扔了过去。 “八哥,没长眼啊,没看过《康熙王朝》吗,人家皇阿玛在草原上宠幸妃子,大阿哥都得带头扯围幔,你小心啊,小心朕不让你继承皇位!” “去你的,”黑八挺着肚子敏锐地接住枕头,顺手又扔还给岳文,“还皇阿玛呢,……我现在渴望暴力,让暴力来得更猛烈些吧。”黑八捏着嗓子学着岳文笑道,他又笑着看看一旁羞红了脸的葛慧娴,“暴力过后呢,文哥,最后一句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应该搂着嫂子说,慧娴,你——**了——朕。” 他又学着陈道明的样子说道,一席话,让进来的护士都忍俊不禁。 “去你的。”葛慧娴娇嗔道,她现在与黑八也挺熟,见黑八身后还站着郎建萍,赶紧去拿凳子让郎建萍坐下。 “八哥,你现在是静若处子,动若泼妇啊,挺着肚子走路也不声不响啊,”岳文也招呼着郎建萍坐下,他已经看出来,郎建萍有些显怀了,他又看看黑八的肚子,最近又大了不少,肯定是跟着郎建萍上营养上的,“呵呵,八哥,你看你,怎么你们俩爱情的结晶先在你身上显现出来了?” 葛慧娴看看黑八腆着的肚子,也掩饰不住地笑,可是眼光却在郎建萍的肚子上,她突然脸色一红,慢慢走近岳文,又靠着岳文坐在床上。 “坐,建萍,坐。”岳文伸手礼让着,可是他却发现,郎建萍眼圈有些发红,好象刚刚哭过一样,“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八哥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郎建萍笑道,却小心地在凳子上坐下来。 “八哥,有事?”岳文看看黑八。 “当然有事,没事谁愿意往医院跑,你下个周不是出院了吗,正好,兄弟下个周结婚了,本来想你这个媒人到台上讲几话的,”黑八吡笑着看看他缠满绷带的腿,“可是你这样子,实在不好看,这样吧,我们的心意到了,你就不要上台了,给你安排个主陪的角色……” “主陪副陪三陪,我都没意见,”岳文盯着黑八笑道,“不上台也可以,不过嘛,这谢媒钱,你们还没给呢。” 葛慧娴轻轻拧了他一把,那眼神是你别太过分。 岳文却不理会,“我,一般不做媒人,八哥,我这身价,出场费加媒人费,刨去我应给你们的礼钱,你算一算,我知道,你长了一颗十六核的脑袋,就是显示器配得差点,……你们打算给我多少?”他看看黑八,一摆手又提示道,“我们也学一学外企,论千算吧,我觉着起码要二十千吧!你算一算,……嗯,小伙子,话从口出要谨慎啊,这个数字不够,信不信我给你们搅黄了?” 葛慧娴又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却不理会,仍然逗着黑八玩。 “不给,一个子没有,”黑八从板凳上弹起来,“能请你去就是给你面子了,你现不是什么工委书记的秘书了!关系到了发改委了,跟我们一样了……” 葛慧娴一惊,岳文心里一沉,却笑道,“什么发改委,是让我去当发改委主任吗?前天秘书长还来过……” “你不知道?”黑八惊奇地打断他道,“工委办的人都知道了,我也是从行政处的人那听说的。” 噢,怪不得这几天来的人明显少了,岳文还以为过了高峰期了,但是现看来是真的了。 “这是处分吧?”黑八也不看葛慧娴的脸色,“都在传你胆大包天,在省里犯错误了,”他看看葛慧娴,猛地又省悟过来,“嫂子放心,不是作风错误。” “那现在,谁……是廖书记的秘书?”作风问题,葛慧娴根本不关心了,她直接问道。 “王晓书,就以前那个秘书。”黑八看出葛慧娴有些着急来,马上安慰道,“文哥以前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出来顶。” “怎么去了发改委了呢?关系也去了发改委吗?你也去了发改委?”葛慧娴追问道。 “我与宝宝的关系现在都在发改委了,那个什么南部新区起步区筹备处现在也到了发改委了。” 这个筹备处本来就是将来核电筹备处的前身,归属发改委也算名正言顺,可是自己呢? 岳文强笑道,“八哥嘴里没句实话……” 廖书记来过两次,按理说,虽有处分,但也不至撵出工委办,不应该啊! 可是,就连前面天天来的督查处的崔金钊,这个自己很照拂的小伙子,这几天一直没有见人影。 岳文的心慢慢凉了。 ……………………………… ……………………………… 出院,回家。 葛慧娴请的假太多,没法再陪他,只得回了秦湾。岳文不能下床,只能躺在床上,手机就习惯性地放在枕头边上,可是回来这几天,除了几个死党和同学打来的电话,就没有别的电话。 以前的电话可不这样,一天要是不接上几十个电话,那根本就象没吃饭一样,这没有电话的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晚上,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用手提电脑看《聪明的一休》,电话却突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却是大灰狼的电话,“狼兄,恭喜了,马上要作舅舅了!” 电话那头的大灰狼却一个劲地念叨,“什么舅舅,什么舅舅,当不起,当——不——起,兄弟,你在哪?我过去。” “西霞口,”岳文笑笑,又看看墙上的钟,刚刚播完《机闻联播》,“太远了。” “多远也得过去,”大灰狼含混地嘟囔道,“你等我,等我啊。” 电话挂了,岳文知道,大老远又是大晚上地跑到西霞口来,肯定是有事了,他想了想,嗯,估计还是为了郎建萍的婚事,“妈,你准备几个菜,我有朋友从开发区过来。” “开发区?”方秀兰正在外间看电视,“开到这得什么时候?” “准备吧,朋友来了有好酒,你没看过《上甘岭》吗?”岳魁心情倒很好。 ……………………………… 快十一点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车,是咸鲅鱼开着,大灰狼从车上下来时,走路仍有些踉跄。 二腚和胖嫚忙着从车上往下搬东西,慌得岳魁忙上前阻拦,“你们都是弟兄们,来看看他就是心里想着他,别拿东西,家里什么都有。” “叔,你有是你的,这是我的。”大灰狼搂着岳魁进了院,岳文早已蹦跶着来到客厅。 “兄弟!”大灰狼放开岳魁,上前就一把搂住了岳文,就象见到亲人一样,可是,眼泪却象开了闸门的洪水,在脸上肆意汹涌了。 “怎么了这是?”妹子马上就要大喜了,这当哥的泪流满面,岳文看看后面的二腚,问道。 大灰狼却把话接过去,“兄弟,”他使劲拍拍胸口,把胸口拍得震天响,“我,难受!” 第85章 腿瘸心不瘸 这句话从大灰狼嘴里说出来,要搁以前,岳文就笑了,现在,他感觉到有一种感受叫同病相怜,“狼哥,我也难受。” 腿断了,职务被撤了,撵出工委办了,别看他整天笑着,那是笑给父母看的,是笑给葛慧娴看的,但苦,只有自己知道,“你还能喝吗?”大灰狼走路都有些晃荡,岳文有些担心。 “能喝,我带着酒呢。”大灰狼嚷嚷道。 “我们家不缺酒,你,这是怎么了?”岳文问道。 瞬间,大灰狼的眼圈就红了,但手在后面的狼尾上一抚,“兄弟,我,我妹子,不让我去参加她的婚礼,嫌我给她丢人!” “什么意思?” 岳文有些懵逼,岳魁递了支烟给大灰狼,方秀兰也把菜端了上来,三人都看着有些抽泣的大灰狼,这个在社会上一呼百应的汉子,现在显得是那么萎顿。 “就是娘家人谁也不许去,”大灰狼接过烟来使劲吸了一口,“俺爹俺娘死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我……”喝了点酒,大灰狼象个小孩似子似地哭起来,一旁站着的二腚和胖嫚都难过地低下了头。 “过分了啊,”方秀兰立马道,她自己点起一支烟,二腚手疾眼快,掏出打火机给方秀兰点上,“哪有结婚不让娘家人到场的道理,我们村里,谁家要是不让娘家人来,我这一关就过不了,人家养姑娘养了二十多年,不就为这一天吗?” 大灰狼一吸鼻子,仰头举杯,“婶子,我干了。”一玻璃杯白酒一口下了肚。 方秀兰吐出一个烟圈,也一口干了,岳魁陪着,玻璃杯里一滴没剩。 这是酒友啊,老爸老妈没事在家里都能喝上二斤,今天为大灰狼鸣不平,话多说了没用,只能陪着喝酒了。 “我靠,小百十万给她了,陪嫁也没有陪嫁这么多的,”岳文笑道,“为嘛不让你去?百万嫁妆都拿出来了,还嫌丢人?!” 二腚夹起一个花生米道,“还不是为狼哥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岳文明白,大灰狼现在是开发区有名的大痞子,也曾在监狱里几进几出,嗯,这名声确实是与常人不一样! 大灰狼看看二腚,实话实说,“还不是咱不入流,人家公公婆婆看不上!” 方秀兰打量了大灰狼一眼,“如果是我的闺女,她婆家不让我去,这样的婆家不嫁也罢,就是场子,我也得给他砸了!” 她接触过多少人啊,镇上的痞子见了也都得称一声二姐,为嘛不让大灰狼去,她心知肚明,可是还是抱不平,这种事,说破天,娘家人不去就是不行。 “狼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里面不是还有他妹吗?他还心疼他妹,怕以后在婆家受欺负!”咸鲅鱼补充道。 “郎建萍怎么说?”岳文问道。 二腚道,“黑八他爸妈本来不同意,因为有了孩子才同意的,还因为嫌丢人,就不让娘家人来,她,……”他看看大灰狼,不敢往下说了。 他不往下说,岳文也明白了,郎建萍估计也顺着黑八家的意思,不让大灰狼出席。 按理说,现在这社会,大家都争相结交有权的、有钱的,就是你能打,别人能用得着你,也争相结交你。 那些大痞子,有社会地位的,人家照样很尊敬,与党工委书记、处局长们经常一起吃饭,看样子,无论官场还是商场都要站在顶端,就是当痞子也得站在顶端,否则人家都瞧不起你。 岳文摸出电话打给黑八,黑八接得很快,估计他这几天在准备婚礼,肯定没睡着,“文哥,这是我爸我妈的意思,我也实在拗不过!……” 他一味推脱,岳文烦了,“八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不让大灰狼去也行,你们要的嫁妆是我给你老婆出的主意,现在你们把嫁妆还回来!” “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黑八不干了,“文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就别逼我了。” “让你媳妇接电话。” “她光哭,不接,”黑八的声音小了下去,“别说了,行吗,还怀着孩子哪。” “算了,算了,兄弟,我认命了。”大灰狼一把夺过手机,关掉了,又一口又干了一杯白酒,方秀兰与岳魁仍然陪着。 “认什么命?”岳文火了,他想站起来,可是站不起来,“明天,你带我去找宋德良,我给他说!” 宋德良是黑八他爸,现在岳文直呼其名了。 “去吧,”方秀兰很痛快地支持道,“在家你也愁,你们是兄弟,遇到事你不上谁上?!” “谢谢婶子,”大灰狼感慨着又喝了一杯白酒,“你的腿?” “你们用轮椅推着我。”岳文丝毫不以为意。 二腚一竖大拇指,“文哥,够兄弟!”他本来岁数比岳文还在,也跟着叫起了文哥。 “我还有理由活在这个肮脏而又绚烂的世上,就是因为还有一帮兄弟,喝!”岳文也来了情绪。 “兄弟,听说你也出了点问题?”大灰狼的眼睛有些迷离,舌头也大了。 “我,呵呵,喝酒!”岳文笑道,却不愿意在父母跟前提起这个话题。 方秀兰和岳魁还不知道,两人继续沉浸在大灰狼的话题中,“这个人,还是局长,一点没有水平,人腿瘸了没事,可是心要瘸了,就真没治了,……哎,你没结婚作什么媒人?结过婚才能当媒人,要不自己的事容易黄喽!” “老辈子说法,我就不信……”岳文与大灰狼一碰杯,一饮而尽。 ………………………………… ………………………………… 开发区粮食局,宋德良办公室。 岳文稳稳地坐在轮椅上进了门,宋德良看他一眼,“小岳,你等一会儿。” 他仍不紧不慢地跟粮食局两个科长交代着工作,岳文笑笑也没说话。 要搁以前,呵呵,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人家尊敬你,看的是你是工委书记的秘书、督查处副主任,现在你就是发改委一副科级干部,相当于副科长,一个处局长当然不放在眼里。 能让他进门,恐怕还是看在儿子黑八的脸面。 “岳主任,您喝水。” 他正想着,刚才带他进门的粮食局办公室的小伙子给他倒了一杯水,“给您放这边的茶几上行吗?” “可以,”岳文一愣,不由仔细打量了小伙子几眼,“谢谢。” 小伙子一知,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个小伙子岳文不认识他,但他现在挺感动,刚才自他他进了粮食局的门,迎面就碰到一个副局长,可是那人走碰头了却把头扭到一边,话都不跟他说一句。 他暗暗记住了这个小伙子。 第86章 得势与失势 “铁霖说你找我有事?”宋德良往日身上的长者风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公事公办的严肃和处级干部的颐指气使。 他扭过黑脸,看看岳文那条伸直了搁在轮椅前方的伤腿,那意思岳文明白,都这样了,还出来充那门子大尾巴鹰? 以前见面就嘘寒问暖的“叔”变成了现在黑脸黑面的“宋局长”,岳文也只有忍住气,谁叫现在求着人家呢,他还是先叫了声叔,“叔,建萍的哥哥找过我……”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说完,宋德良一下打断了他,“岳文,”一声岳文叫得他都有些不适应,从刚工作开始后面就带着职务,岳书记和岳书任两个职务,就好象是被人喊了很多年,现在有人突然直呼其名了,他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你不说这个,我也要找你,铁霖的这个对象,嗯,你是媒人?” 浓重的官腔,丝毫不客气,隐隐还带着些恼怒。 “啊。” “你跟铁霖是兄弟,你,怎么把他往火坑里推?”宋德良的脸更黑了。 “啊?”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人家,虽然长得有模样,也有两个钱,但这钱来路肯定不正,这钱,我是不主张要的……找对象,先要看家世、看人品,……现在怀孕了,也没有办法了,按我的意见怀孕了也不行,铁霖他妈心软,……但我们有这个媳妇,可没有这门亲戚!”宋德良有些激动。 “啊!” “有了这么个亲戚,往后还指不定有多少事等着呢……” “叔,”岳文想要站起来,可是腿平伸着,他没站得起来,推他进来的二腚还在外面走廊上等着呢,“人家养闺女不容易,郎建辉就怕这个,所以,陪嫁百万,……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论对您家还是郎家,婚礼也就这一次,您好歹看在建萍的面上,让她哥哥来。”他现在不敢说自己了,他知道宋德良不会给自己面子,说出来这不是自己找难堪吗? “我说过了,钱,我不稀罕,”宋德良的身子倚在老板椅上,道,“上杆子不是买卖,什么人家,也不打听打听,还勾引铁霖……” “是黑八先追的人家!” 岳文气不过了,这里面的情形没人比他更清楚,许多机会,还是他帮着创造的,现在也成了罪名了。 “谁知道是不是她那个哥哥出的主意,”宋德良看他一眼道,“这种人家……” “那种人家?”岳文再也压不住火气,“这种人家,配你家处处有余,如果你不是黑八他爸,就凭你这句话,我就敢踹你!” 宋德良的黑脸一下紫胀了,但在粮食局的一亩三分地上吵起来,丢脸的只能是他,况且,他对岳文的脾气再是了解不过,这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他看看岳文的腿,“岳文,人得到什么山得唱什么歌,你,说话得注意!” “二腚!”岳文大叫道,却再不理会宋德良,“走,叔,最后一次叫您叔,到时您可别后悔。” 宋德良鼻子一哼,拿起茶杯喝起茶来。 ………………………………… 大灰狼没敢上楼,就等在粮食局大院里,见岳文出来,期待地看着岳文,见岳文一脸恼怒,脸色又是一黯。 岳文心里也不好受,为大灰狼,也为自己,骤然从万人羡慕的位置到了现在处处碰壁的境遇,他也不服气,“别着急,我打几个电话。” 电话打出去了,打的都是街道党工高官或是处局长,这几个电话,他当然是精心选择过的,可是,有的干脆不接,有的接了在说开会,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他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得势时,远在深山有人问;失势时:门前冷落鞍马稀。 不管是商场官场还是娱乐场,人,都很现实,人生苦短,人们要用有限的精力去实现最大的利益,这也无可厚非。 最后一个电话他打给了曾经的师傅陈江平,陈江平倒说得很直接,“这种事,是家事,老宋跟我的级别也一样,我去说,合适吗?” 这,岳文当然知道,可是气冲脑门,就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已经不讲什么游戏规则了,一心想找更大的领导压服宋德良。 “我打个电话给蒋晓云,让蒋主任出面!” 与蒋胜的关系,太过复杂,蒋胜即是他在芙蓉街道时的领导,也在共同争取核电时有过深入接触,更为关键的是,他是蒋晓云的父亲。 可是没想到的是蒋晓云这一关就过不了,说辞与陈江平一样,“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蒋晓云好象在开会,声音压得很低,“你这么聪明个人,这点你看不透?” 我看得透,我比谁都看得透! 岳文长叹一口气,我这是在跟宋德良较劲,还是在跟我自己较劲,跟我目前无人理睬的处境较劲? 大灰狼无声中递过一支烟来,岳文一摆手,示意他什么也不用说。 烟抽进去了,杂念也吐出来了,他的脑袋慢慢清醒起来。 打又不能打,要顾及到郎建萍的面子,阴也不能阴,还要看在八哥的面子,找人协调也协调不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人家也不给说话,况且这真的是家事。 为这事,他还不想找蔡永进。 当然还有一层,不管怎么办还要顾及到不能做得太过,影响以后黑八两口子的感情,影响郎建萍和公婆的相处。 大灰狼狠狠吐出一口烟说,“行了,兄弟,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就这么着吧。” “呵,我特么地不信了,结婚那天不是不让你去吗,你偏去,我们一起去,你敢不敢?” “敢,”大灰狼喊道,可是声音马上低下来,“我妹……” “有这样的妹妹,你把她养大,她不让你去,这不是白眼狼吗?”二腚喊道。 岳文看看二腚,一竖大拇指,笑道,“白眼狼不也是狼吗?还是大灰狼的妹妹!宋德良这厮……嗯,让我考虑一下。” 他突然看看大灰狼,“狼哥,如果你剃个光头,很象秀念师兄,你,象陈念。”他又看看胖嫚。 大灰狼好象还有话要说,岳文一摆手,“休息,休息,休息一会儿……” ……………………………… ……………………………… 公安局,阮成钢正在办公室等他。 公安局是座老楼,没有电梯,等二腚和胖嫚气喘吁吁地把岳文抬到阮成钢办公室,岳文就接到了郎建萍的电话,“文哥,这个婚我不想结了。” “真心话?”岳文倒气定神闲。 “嗯。”电话那头却哭了,估计夹在公婆和哥哥之间,也怪愁人的。 “算你有良心!”岳文示意阮成钢不要倒茶了,“别哭,放心,有我在,肯定让你风风光光把婚结了,还让你这个势利的公公服软!” “真的?”郎建萍一下停止了哭泣。 “文哥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岳文感觉,现在他不只在为大灰狼出头,也是为自己,让那些势利小人看看,自己没倒下,不管在工委还是发改委,不管自己是不是秘书,还是一条汉子! “一个粮食局长牛什么,”阮成钢轻蔑道,“我都不正眼看他,以前在他在组织部的时候就天天装逼,要不那天我给他搅了?” “怎么搅?”岳文问道。 “简单,说是搜查,大检查,要不让两个痞子去……” “不用,你跟维多利亚老板说一声就行,以前我说也行,现在我是不行了,”岳文一笑,“只要告诉他,什么也不用管就行,不给他填难为。” “嘿,男人不要说自己不行,”阮成钢笑道,“这些势利小人,兄弟,你就是大街上的平头老百姓,也比那群小人强!” “当然,我是谁?”岳文笑傲道。 从公安局出来,二腚与咸鲅鱼仍抬着他下楼,“你们去,……”岳文嘱咐一番,“让他两头收钱,他肯定乐意。” “文哥,这行吗?”二腚有些犹豫。 “行吗,”岳文津门口音又出来了,“我要让宋德良跪着来求我,对了,让大灰狼准备新衣服,别到时上场送新娘的时候穿得不好,再让人笑话!” 第87章 谢媒钱 宋铁霖与郎建萍同志的婚礼如期举行。 大灰狼家里,一个兄弟也没请,连放鞭炮的都是街坊和亲戚,当然,里面也没有岳文的身影。 当穿戴一新、头发抹得连苍蝇都站不住的黑八同志交了开门钱后,又顺利地找到了郎建萍的红鞋子,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大灰狼也是穿戴一新,他殷勤地侍候着八辆奥迪A6的司机吃饭喝酒,又笑着指挥着大姑娘、小媳妇把被子、脸盆、面花搬到车上,可是当黑八拉起郎建萍的手走出院子时,大灰狼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郎建萍看到大灰狼的样子,她返身一下抱住了大灰狼,“哥,我……走了……” 话音未落,眼泪就“扑簌扑簌”直往下掉,大灰狼抽搐了一下鼻子,用手一擦通红的双眼,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鞭炮声中,婚车远去。 婚车里没有娘家人,一个也没有,只有大灰狼买给亲妹子的新被子。 亲戚、邻居都看着这个平日高大威武的汉子,大灰狼一抹眼泪,“大家伙忙了一个上午了,中午望海楼,大家都来……” 他说了几句,哽咽着又说不下去了。 十几年来,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大灰狼这个当哥哥的虽然浑,可是从没动过妹子一根手指头,街坊四邻也是能帮就帮,在村里口碑很不错。 现在,亲妹子结婚,就他这么一个哥,婆家却不让去,大家有的怜悯地看着他,有的则骂出声来,但不一会功夫,人群就慢慢散去了,各家都有各家事,管不了别人家的苦与乐。 空旷的庭院里,只留下一个高大有些伛偻的背影…… 婚车还没出村,就遇上一帮小孩子要喜糖,黑八吓了一跳,他看看人群中没有岳文,更没有轮椅,这才放下心来。 郎建萍却哭得稀里哗拉,还是黑八洒了一地喜糖,婚车这才重新开动起来。 抱新娘、过门槛、坐床、吃面、拍照……在二人的新房里,程序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人来人往中,还是没有见到岳文的身影,黑八的心稍微又放了下来。 毕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无论看在他的面上还是郎建萍的面上,岳文都不敢闹,大灰狼都乖乖留在了家里,岳文一个外人,出的那门子头啊! 宋德良也是一身簇新,他也在打量着人群,彪子、蚕蛹、曹雷等人昨天就在这帮着忙活,就是宝宝,也从粤东的阳江回来了,一众兄弟中,也没有岳文的身影,他也才放下心来,因为那个小伙子不好惹,他是知道的。 前几天,他心里带着气,也没给岳文好脸子,今天,他还是担心的。 嗯,看来是没事了,下面就是拜堂仪式和喜宴了,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儿,他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不敢闹! 就是闹的话,大家一劝就就劝开了,宋德良心里慢慢笃定下来。 ……………………………… ……………………………… 维多利亚大酒店。 拱门高耸,喜字高悬,遍地都是鞭炮的红纸,两个金灿灿的大狮子正脚踩绣球望着喜气洋洋的人群 郎建萍早已擦干眼泪,与黑八并肩站在一起,在门前的大堂里迎客。 今天来的人很多,宋德良走过几个单位,又是从组织部出去的,当年那些兄弟现在都是领导了,他又邀请了很多街道的党工委书记和处局长们,因此,来的领导也很多。 加上黑八他妈和黑八的同事,在维多利亚足足摆了四十八桌。 可是就单单缺少了娘家人。 “八哥,看看谁来了?”刚才还喜上眉梢的黑八和郎建萍的笑容一下消失了,只见彪子推着一辆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坐着的不是诸葛亮,正是他的好兄弟、郎建萍的好哥哥——岳文。 作为兄弟,黑八对岳文的脾气与套路太了解了。这个时候出现,怕是有麻烦。 他赶紧上去,玩笑也不敢开了,“文哥,文哥,快请,我给你留着一个单间呢,”来的领导太多,街道的同事都被安排在大厅里,“今天一定要尽兴,尽兴!” 人来人往中,大家都在看着岳文,他被下放到发改委的消息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一看他的脸色,二看他的伤腿,这个喜庆的日子,坐着轮椅来吃酒的他倒是头一个! 许多领导岳文认识,搁以前,再忙也都要打声招呼,现在,有人装作没看见,有人看他一眼,忙别的去了,或转而同其他人寒暄起来。 陈江平正在看喜榜,看看自己坐哪一桌,宝宝就过来了,“陈局,在巴黎厅。”他是过来帮忙的,宋德良安排他负责接待领导。 陈江平正要进包间,宝宝却笑道,“陈局,岳主任也来了。”宝宝正在向那边张望,估计如果陈江平不在身边,他早跑过去了。 陈江平略一犹豫,还是朝岳文走了过去。 岳文却没有看到陈江平,他看看黑八一身喜气,全身上下焕然一新,热情地伸出了双臂,“来,沾沾喜气,抱一下。” 黑八看看郎建萍,只得弯下腰去,跟岳文抱在一起,“好,让我看看,今天最大的官长什么样?”岳文笑着调侃道。 今天最大的官儿就是新郎官,黑八却不敢托大,先前那些玩笑话一句也不敢多开了,“陈局长来了,文哥,陈局长来了。” 岳文这才看到了陈江平,他轻轻拍拍自己的腿,“陈局,亲自来啊。”宋德良是陈江平在组织部时的老同事,两家多少年的关系了。 陈江平笑了,“你都亲自来,”他的目光在他的伤腿上一扫而过,话也很简单,“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趟。” 多么熟悉的话语,岳文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现在,多少人都在躲着他,瞧不起他,可是陈江平却并不避讳,里面有以前上下级的因素,但更多的是个人间的感情,从工作当中培养起来的感情。 看着陈江平进了包间,岳文笑道,“八哥,今天高朋满座,盛友如云哪,我站不起来,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不请我当媒人,这谢媒钱呢?” 大厅里的人纷纷朝这里张望,刚才进包间陪客的宋德良又出现在大堂里,他也听到了,他皱皱眉,还是没有过来,只是远远朝这里张望着。 “我记着呢,以后再补,以后再补,先吃饭,彪哥,”黑八看看彪子,“快进去啊。” 岳文看看彪子,彪子马上把手缩了回去,“我跟你,没有以后,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哥,”岳文笑道,声音又小了下来,“蛹,给我拿个塑料打包袋,要大的那种。” “你看,文哥,还没开席呢,你不在这吃饭啊,”黑八放心了,“蛹,多拿几个,多盛点菜,海参、蟹子、鲍鱼,拿双份啊,再给文哥拿条中华!” 岳文却接过蚕蛹手里的塑料袋,自己摇着轮椅,到了喜榜下面收喜钱的地方,“来,我的礼金。” “记上,记上。”黑八赶紧跟了过来,宋德良朝这里看一眼,也松了口气,又去招呼别的领导了。 “记上了吗?” “记上了。”收礼金的是粮食局的会计,她顺手把岳文的红包放进红纸箱里,今天的礼金收完了,要交给主人家清点的。 “好,”岳文看看黑八,吡笑道,“那我的谢媒钱,我不客气了,自己拿了啊!” 他抓起桌上的红纸箱,打开盖,里面立马露出一堆记着名字的红包来。 “哗啦——” 他撑起塑料袋,红纸箱里的红包立马就倒进了塑料袋里,白色的塑料袋,红色的红包,红白分明,拿在手上很是扎眼。 岳文看看目瞪口呆的黑八和郎建萍,又看看气急败坏的宋德良两口子,“走了——” 第88章 抢红包 鼓鼓的一塑料袋,全是红包,岳文就这样放在那条伸直的伤腿上,转动轮椅往外走去。 周围的人都愣了,就连负责收钱的粮食局的女会计也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来,等轮椅调过头来,她才反应过来,有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抢红包”了! 她刚想站起来去找宋德良,宋德良两口子已经冲到岳文跟前,大喜的日子,当着这么多领导、亲戚、朋友的面儿,两口子都不想声张,可是他们不想声张,这奇葩的一幕,还是被周围的人都看到了。 有人一年到头要接到许多“红色罚款单”,这几十年下来,参加的婚礼估计也得有几百个,可是在婚礼上,明目张胆地抢红包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钱抢的,有魄力! 立马,这破天荒的消息就在婚宴现场传开了,就是包间里说话的一些领导也都从包间里走出来。 为嘛? 看热闹呗! 陈江平也被惊动了,他看着那张熟悉的年轻的脸,正朝气得面色通红的宋德良两口子吡笑呢,瞧,笑得门牙都露出来了。 妖孽,真是妖孽!五百年出一个的妖孽! 这脑袋怎么长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到人家婚礼现场来抢红包来了,看他怎么收场? 人,越聚越多,都是区里的头面人物,宋德良本身也有一定身份,嗯,实在不好收场了! 宋德良的脸本来就黑,此时见儿子、儿媳呆若木鸡,一声不吭,心里那个火更大了,一张脸已是一片酱紫。 结婚,除了收红包,更是壮脸面的事儿,可是,红包没了,脸面也没了! “岳文,”宋德良喊出岳文的名字,却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喘了几口粗气,只吐出四个字来,“把钱放下!” “这是我的钱!”岳文一撇嘴,并不把宋德良放在眼里。 整个大厅里一片沉寂,突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音乐很熟悉,正是《还珠格格》的片尾曲—— “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还有一些嚣张,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还有一些疯狂……” 岳文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发现蒋晓云、王凤、刘媛媛等人都站在人群里,却是表情各异。 “保安,叫保安过来。”宋德良低声吼道。 在场的人却无人行动,来帮忙的彪子、宝宝、蚕蛹、曹公子都站在当场,眼见无人行劝,粮食局几个科长赶紧下楼去了。 很快,粮食局那几个科长就又回来了,冲着宋德良摇摇头,“怎么回事?”宋德良转脸间把火气洒到了手下的头上。 “我没让保安上来。”阮成钢叼着烟斗走进来,保安公司是公安局的产业,这里保安的头头当然认识阮成钢,“大喜的日子,动武,象什么话?!” 阮成钢在开发区的名声很响,是宋德良惹不起的,他也听黑八说过,阮成钢、陶沙和岳文三个人,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他想了想,一扭头往人群外面走去。 可是,宋德良的老婆不干了,她伸过手来想把塑料袋抢走,可是岳文手疾眼快,一下把袋子拿到手里,“你再抢,信不信我把这袋子扔了!” 宋德良老婆一下住了手,这么多人看着呢,红包撒出去,就是收回来,也太丢人! 人群又一次分开了,宋德良拉着陶沙走了进来,陶沙是粮食局的法律顾问,宋德良开口,陶沙不好不给面子。 这里面的情形岳文并没跟陶沙沟通,他刚想解释几句,可是陶沙笑着一摆手,“宋局,我也就是过来看看,我这个兄弟,犯法的事他不干,有毒的食他不吃,就没有做错事的时候!” 宋德良一下愣住了,他看看陶沙,陶沙却挤到了阮成钢身边,二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见二位哥哥不阻拦,岳文更来了情绪,“让让,让让,别碰着您……” 突然,他的手停止转动轮子,郎建萍已是挡在了轮椅前,“文哥,我哥的电话!” 岳文笑了。 他打开免提,拖腔拉韵道,“喂——” “兄弟,我知道你为我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灰狼的声音很平静,“看我的面儿上,看小萍的面儿上,……” 岳文看看宋德良两口子,一下把电话挂了。 “八哥,拿着!”他把红包一下甩给了黑八,“对我有意见吗?” 黑八下意识地看看他爸他妈,“没有,没有。”后面两个字就在嗓子眼里,就他自己能听见。 “好,继续,”岳文笑道,“走,吃饭去,彪子!” 彪子赶紧过来,推着他往包间走去。 可是他马上感觉到不对劲,轮椅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他再回头一看,推车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蒋晓云。 “过了啊。”蒋晓云低声道。 “哪过了?有理走遍天下!结婚不让娘家人来,你们说,将来你们结婚,不让娘家人来,你们愿意吗?到时,恐怕你们都得感谢有我这么个朋友,给你们出头!妹妹们,将心比心啊!”岳文笑道。 “黑八家确实做得不对,”刘媛媛马上道,“我听说,黑八的对象就这么一个哥哥,从小父母就没了。” 蒋晓云不再说话,岳文却吡笑道,“是不是内心受到了道德的强烈谴责,没事,哥哥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来,给我揉揉肩,板得厉害。” “揉肩?”刘媛媛笑了,“你闹了这么一出,黑八一家掐死你的心都有,你还有脸在这吃饭?” 蒋晓云看看他,再看看一旁笑着的刘媛媛和王凤,果真给他揉起来,可是力道大得能揉死一头牛,岳文感觉自己的肩膀象被铁钳箍住了一样,“啊!”他强忍着不作声。 可是,蒋晓云却立马停了手,她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身为开发区常务副主任蒋胜的女儿,又是公安局最年轻的女指导员,未婚,她在区里的关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指导员给我按摩,警民一家亲啊!”岳文扭头看看蒋晓云,“怎么停下了?” “别贫了,快吃饭吧。”刘媛媛虽然有些鄙视岳文,但感觉有他在场,气氛很是轻松愉快。 王凤也道,“行了,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太掺合了不好……” “你们掺合了吗?”岳文突然反问道,“黑八是我兄弟,大灰狼虽然有过前科,但重新做人不再犯法就是好人,我结交人,交往的是他的人性,怎么,你们还想吃饭?” 王凤看看刘媛媛和蒋晓云,“交了罚款单了,哪能不吃饭?” “呵呵,怕是不那么容易吧。”岳文突然笑了。 这笑,这三个人太熟悉了,这是又要搞事的前奏啊! 还没等她们问出来,就见婚宴的总管、粮食局的办公室主任匆匆跑到宋德良跟前,低声嘀咕了几句。 宋德良的睛睛一下睁圆了,快步朝后厨走去。 “怎么回事?”王凤好奇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岳文笑道。 “你应该说,你怎么不知道?”刘媛媛揶揄他一句,马上把刚才在宋德良身边的宝宝喊了过来,宝宝看看岳文,低声道,“开不了席了,后面的厨子全体罢工了!” 第89章 猪八戒照镜子 照惯例,婚礼仪式之前总会先上一点小凉菜,虽然没有人动筷,但这是一道必要的程序。 可是,现在连小凉菜也没有,只有喜主家自带的饮料和各色烟酒摆在桌上。 可是,这个消息并没有象刚才明抢红包一样传播开来,现在就是喜主家及婚礼总管知道。 黑八,作为今天最大的官,今天的主角,自然也知道了,这招虽然不动声色,却比刚才那招还损,这四十八桌的领导亲戚,到了饭点,如果只交红包吃不上饭,那他家的面子在平州是真丢尽了! 他气呼呼地来到岳文的包间,把门一关,坐在了椅子上,“这婚我不结了!结不了了!” 刘媛媛看一眼紧跟着进来站在黑八身后的新娘子,“怎么了,熊了?” “饭都没法吃了,我家不得让人笑话死。”黑八气呼呼地看着岳文,郎建萍也可怜巴巴地看着岳文,“文哥,看在我哥的面儿上,别跟我们过不去了。” 骄横如斯的郎建萍,在岳文跟前却是发不起火来,她看看要扶着她坐下的蒋晓云,那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真是你干的?”蒋晓云受不了这眼神了,这是今天的新娘子啊!她的眼神很凌厉,象对待犯人一样看着岳文。 还没等岳文说话,王凤插嘴道,“这没什么不可能,八哥,你记着,今天发生什么事就找他!”她用手一指岳文,立马得到刘媛媛的响应,几个女人同仇敌忾了。 “八哥,你也别光在这干坐着,”蒋晓云提醒道,“去找一下维多利亚的老总啊!厨师还不都听老总的!” “李总说他管不了,他也说,”黑八的声音低了下去,“接过这么多婚宴,还从没看到过不让娘家人过来的……他跟文哥关系很好,我知道……”他又开始气呼呼地盯着岳文。 “看什么,解决问题。”蒋晓云不客气了。 “别给我打官腔,”岳文立马道,“你是指导员,我现在是小兵一个,呵呵,但不归你领导。” 蒋晓云让他这一揶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黑八却一下站了起来,“我知道你被工委办炒鱿鱼心里有气,可是,也不能借着给我大舅哥出气,把气撒到我们家身上吧!” “对,他这就是没地儿撒气,跑回平州撒气来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刘媛媛神补刀。 岳文老脸不变,吡笑道,“这你们都看出来了啊。” “文哥,我和萍萍大喜的日子,刚才你闹也闹了,把红包给我们家扫了个干净,我说一个不字了吗?”黑八的脸跟他爸一样,胀得通红,“你还问我有意见没有?我说有意见了吗?你不就是想请我大舅哥来吗,我也想他来,好了,这下可以跟我爸妈说了!” 郎建萍的目光马上投向黑八,眼里氤氲着一层雾气。 “说吧,就是这个目的,……在你爸办公室你爸的所作所为我就不说了,你大舅哥现在就在外面的车里,你,让你爸妈亲自把他请进来,后厨立马开工,告诉宋局,就说我说的!”岳文一拍桌子,下意识往外看看,他知道,指不定宋德良现在就在外面心急火燎地候着呢。 黑八不再犹豫,“我去,我现在就去。” “咣当——” 门带上了,郎建萍看看岳文,一句话不说也出去了。 “得,人家小郎连个谢字都没有,你为人家哥哥出头,人家也不念你的好,你啊你,彻底把黑八一家得罪惨了,……人家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筋,”王凤道,“看吧,将来你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行了,有完没完了,”岳文不耐烦了,“只要把这理找回来,我乐意。” 蒋晓云却继续替黑八一家担心,“今天来的可都是领导,这菜能来得及吗?” 岳文看看她,一挑眉毛道,“看样子你没进过厨房,给你免费科普一下啊,就这婚宴,你吃的四喜丸子,是直接放到洗衣盆里,用脚搅拌出来的,里面的油……就是那种烤鸭烤鸡剩下的,这样吃起来香!” “别说了,恶心死了,等会儿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刘媛媛身旁一个女生开始抗议了。 “凉菜,基本是用手拌出来的,”岳文却不搭理她,“可能厨师刚从厕所回来,手都没洗,就给你拌上了!” “这是五星级酒店。”王凤反驳道。 “六星级也一样,”岳文继续打击几位美女的胃口,“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婚礼上的菜都是大锅菜,有些菜品都是预制菜,成品菜和半成品菜,什么梅干扣肉、宫爆鸡丁,红烧牛腩,只要热一下就成,婚宴啊,我都能当大厨,你们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上菜!” “你耽误我们吃饭了!”刘媛媛不满道。 “吃饭?”岳文夸张地看一下刘媛媛高耸的胸部,却惹得刘媛媛转身扭了蒋晓云一把,“你看你,都肿成什么样了?我真是为你们好,这鱼啊,是提前一天过油炸出来的,再说,天下厨房一个样,谁能保证后厨没有老鼠,没有蟑螂?嗯,肘子,也是一样,也被小动物们光顾过才进你们口里的……” “恶心!”众美女一齐投来鄙视的目光。 “呵呵,这就是你们站错队的惩罚。”岳文笑着摸起茶杯,却不见一丁点茶水,“倒水啊,愣着干嘛,没看把岳教授渴成什么样子了?” 蒋晓云站起来,却并不拿桌上的茶壶,“谁惩罚谁还不一定呢?” “怎么惩罚他?”刘媛媛也笑着站起来,王凤也笑着望着他,看样子也想打太平拳。 岳文看看自己的腿,马上感觉到巨大的危险降临,好汉不吃眼前亏,“姑奶奶们,刚才我错了,……” “还知道错了?”刘媛媛威胁道,“我……” 他话没说完,黑八就又冲了进来,“我大舅哥来了!” 他期待地看着岳文,众美女也斯待着看着岳文,岳文掏出手机,打到免提上,大叫一声,“上菜!” “好唻!”那边很痛快,接着就响起了大灶熊熊燃烧的声音,响起了锅碗瓢盆的撞击声音…… “走,看仪式去!”岳文赶紧自己摇着轮椅往外走,“都好好观摩啊,别到时自己结婚时手艺不熟,那你们可对不起岳教授了!哎哟,姑奶奶们,轻点,轻点,耳朵疼……” …… 外面,宋德良礼让着大灰狼往里走,来来往往的人只当是他亲自邀请亲家前来,毕竟现在知道前面过节的不多。 在宋德良干笑着的陪同下,大灰狼也很礼貌,甚至表现得很拘谨,他一身崭新的衬衣,还打了领带,比黑八穿得还正式。 宝宝马上跟司仪沟通,让加上娘家人牵手送新娘子这一环节,加上娘家人讲话这一环节,加上娘家人上台这一环节……又忙着更改房间坐次,在一客位置上加上大灰狼的名字 …… 婚礼,终于开始了。 第90章 朋友,兄弟 “错了,一看就不专业。”岳文却又吵吵起来。 “怎么不专业了?”蒋晓云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今天,你别喧宾夺主啊。” “新娘入场时要奏的是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出教堂时再奏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这全颠倒了。”岳文小声嘀咕着,可是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灰狼和郎建萍。 射光灯打在二人身上,很庄严也很肃穆。 大灰狼一脸郑重,认识两年来,岳文从没有见过他这幅表情。 他目视前方,满脸严肃,一手挽着眼含热泪却又羞涩不已、喜悦不已的郎建萍,慢慢穿过这花海廊柱朝等候在前面的黑八慢慢走来。 “唉,娘家人终于来了,”刘媛媛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一边感慨道,“今天最高兴的当属建萍……” “是啊,她夹在里面,最不容易。”宝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刘媛媛身边,马上附和道,刘媛媛看看他,又转脸注视着台上。 台上,大灰狼看看妹妹,很郑重地把挽着他的妹妹的手交给了黑八,同时,伸出双臂,黑八也伸出单臂,两人重重地搂在一起,大灰狼重重地拍了拍黑八的后背,方才放开手。 “不好,狼哥要哭。”岳文小声道。 果然,随着黑八牵引着郎建萍上台,大灰狼一转身,已是涕泪滂沱。 司仪说什么,已经没人去听,大灰狼扫视着台下,终于发现了那辆轮椅,他快步走到岳文跟前,众目睽睽之下,重又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岳文。 岳文只听得耳边响了几个字,“兄弟,谢了……” 他也重重地拍拍大灰狼的后背,“现在,好了,……” 蒋晓云、刘媛媛和王凤的眼圈都红了,王凤拿出纸巾,不住地擦着眼睛,她,是想起了去年去逝的父亲王建东,这个场合,本应是父亲挽着女儿的手臂,她一转头,朝外面走去…… 台上的黑八,随着司仪的调侃,禁不住也泪流满面,倒是郎建萍,稳稳地站在台上,现得很是端庄也很大气,就象一只白天鹅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优美的主角光环。 “别再哭了,好好的婚礼,哭什么?”彪子看着黑八激动的样子就来气,“我结婚,没他笑得高兴的,这自己结婚,那来那么多情绪?!” “这会哭,等会闹洞房时让他笑不成个,”蚕蛹开始出馊主意了,“让他知道,笑比哭好!” “接下来,一对新人将向他们的父母斟上一杯甜茶并改口,请伴娘呈上他们的改口茶,好,我先问一下新娘,先敬爸还是先敬妈,先敬爸前途大,先敬妈有钱花,好,新娘先来到新爸爸面前……”司仪调侃道。 “来到新爸爸的面前,甜甜的叫上一声爸,请爸爸喝茶,那么问一下爸爸,媳妇叫的爸甜不甜?” “甜!”宋德良此时禁不住也眉开眼笑。 “甜就给零花钱。端上一杯茶来到新妈妈的面前,深深的叫上妈妈,请妈妈喝茶,问一下妈妈,对媳妇满意不满意,满意就给人民币。” 郎建萍看看黑八的妈妈,甜甜地叫道,“妈——” 一个字,岳文发现,台上的大灰狼又在抹眼泪,相依多年的妹妹,如今叫另一个不相识的女人为妈,要进入另一个陌生的家庭,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组成家庭…… 黑八的妈妈却笑呵呵地拿出早已封好的大红包,郎建萍笑着接过红包,又大声说道,“谢谢阿姨!” 妈?阿姨? 全场一时哄堂大笑,黑八看看自己的老婆,也禁不住破啼为笑,黑八妈不好意思地看看郎建萍,郎建萍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司仪反应快,笑着调侃道,“这刚接过红包去,妈又改成了阿姨……” 郎建萍慌忙又补充道,“妈!” “哎!”这次,黑八的妈妈痛快地答应了。 …… 仪式,千篇一律,却因为主角的不同,又能演绎出不同的故事。 待最后宋德良宣布开席,岳文早感觉饥肠辘辘,“我是主陪,大家都听我的,一个字,吃。” 他也不管几个女生,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腐,彪子、宝宝、蚕蛹、曹雷也都大快朵颐,吃得腮帮子流油。 “哎,你们怎么不吃?”曹雷异样道,几个女生吃完蟹子后都不动筷子了,蒋晓云还把自己的蟹子给了彪子,“这是维多利亚的最高标准,怎么,让这两口子感动了吗?难不成是光交钱不吃饭,给黑八省钱?” “你问他。”王凤笑着一指岳文。 “呵呵,我以身作则,还不行吗?”岳文试着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吃啊,你们看,我都吃了,不就是不干净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岳文,今天虽然是黑八结婚,我看主角怎么好象是你啊,”刘媛媛突然笑着站了起来,“我参过这么多婚礼,当着喜主的面儿,抢人家的红包的,你是第一个!这么有情有义,为朋友考虑的你也是第一个!还有啊,你又为我们免费科普了那么多后厨的知识,我们不敬你一杯酒是说不过去了,来,姐妹们共同举杯,敬一下岳——教授!” 蒋晓云、王凤等都站了起来,“来,男同志陪一下。”刘媛媛一看宝宝,宝宝立马响应。 “我靠,你们想干什么?就是这么对待你们亲可爱的人的?这么对待你们德高望重的岳教授?”岳文吡笑道,“想灌醉我,没门!”他拨弄着轮椅想往外走,可是不成想,下面已被刘媛媛牢牢固定住,想走也走不了了。 “对啊,最可爱的人,我们就得用酒表示。”王凤也笑道,“他不喝,怎么办?” “灌他!”宝宝看看仍是一脸懵逼的曹公子和蚕蛹,率先起义了,“把我弄到阳海,让我整天喝风沙,这账还没算哪!” 彪子看看一脸领导相的岳文,却不敢吱声,他怕岳文秋后算账,特么地,宝宝又回阳海了,女人岳文也不屑对付,吃亏的只能是他们几个小伙伴。 “你们放心,我不跑,叫领班过来,我有话……”岳文笑道。 “叫什么领班,他在这里喝酒,领班巴结他,都给他换成水,这招今天不好用!”宝宝立马揭穿了他。 “叛徒!”岳文笑着一指宝宝,“得,喝!” 多少天了,他其实也想大醉一场,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省人事,但愿长醉不再醒来! 看他一口干了杯中的白酒,刘媛媛笑着又给他斟满,“岳教授,请教一下,你怎么让那些大师傅罢工的?这帮人可不是能让人随意摆弄的。” “他们有正义感!”岳文看看蒋晓云,摆摆手笑道。 “是不是黑八家没有给后厨烟酒表示表示?”彪子道。 “我给了,”蚕蛹委曲道,“别让八哥听见,以为是我截下了。” 刘媛媛看看蒋晓云,又看看岳文,“看他的模样,他也有正义感,可是,谁信哪?” 可是,岳文却死活不肯说出来。 他从高中起就跟着往粤东跑车,他知道,有两帮人最不好对付,一是后厨的大师傅,操的都是白刀子的买卖,性子很野;另一帮人就是长途车司机,走南闯北,刀棍里滚过,他们谁也不服,谁也不怕。 用二腚他们去威胁,这帮大师傅肯定不听,最后嘛,还是阮成钢说服了维多利亚老总,让他睁一眼闭一下,岳文就跟大师傅们说了一句话: “菜,你们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晚上二十分钟,我给一千块,你们晚上一会儿,主家还能再给一千块!” 秘密保守住了,可是嘴却张开了,这帮娘子军也不是吃素的,又有宝宝在旁装腔作势,一会儿功夫,岳文就喝下去了一斤白酒。 当黑八与郎建萍过来敬酒时,他的脸已经红了,“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姐姐替我出的这口气啊!”黑八立马大呼小叫起来,“我宣布啊,灌,灌一杯,一百块钱,当场兑现!”他兴奋得满脸红光,就是郎建萍在旁拉他也顾不得了,“解气!” 有了金钱的刺激,彪子、宝宝、蚕蛹也出手了,曹公子更绝,直接去拿盆了,席上乱作一团,也热闹成一团。 女将们却退到一边,把战场交给了男人,刘媛媛笑道,“还别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岁月静好!” 蒋晓云看看已是脸色发青的岳文,知道他的酒量快到底线了,她轻声叹口气,“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朋友、有兄弟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文哥,多了吗,等会儿还要闹洞房呢!”宝宝邀功似地看看刘媛媛。 岳文却躺在轮椅上,仰头看天,“闹什么闹,我有点多,下次,下次吧。” “还有下次?”宝宝立马咋呼起来,“你还想让八哥再结一次啊,说错话,罚酒!” 当包间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另一个包间里,大灰狼已经喝多了,车轴汉子趴在桌上痛哭失声,宋德良赶紧安排人安排车送这个贵宾回家。 郎建萍小心地扶着哥哥,把他送上了商务仓,可是,就在门准备关上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挡住了车门,“先……别开,我妹子,我妹子,……还没上车呢!” 只这一句话,郎建萍顿时泪崩…… “哥——” 第91章 没有树哪来的影儿 “抢红包?抢什么红包?” 廖湘汀的眉头紧皱,正快步朝工委大楼里走去,后面跟着的仍是蔡永进与王晓书。 领导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过参加婚礼都有秘书、司机代劳把红包交上,交份子钱这种事似乎离他们已经很遥远了。 蔡永进笑着解释道,“粮食局宋德良的孩子结婚,他家那个小子找了个媳妇,没有正式工作,哥哥还是区里的一个痞子,老宋本来不同意这门婚事……” “跟岳文有什么关系?”廖湘汀一下打断蔡永进,走到电梯前。 “宋德良不让人家娘家人来,”蔡永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娶媳妇就是娶媳妇……” “这说不过去,”廖湘汀立马表态道,他进了电梯,“这样做就是儿媳妇也不乐意,这不是在家里制造矛盾吗?” “是在制造矛盾,人家媳妇家也不乐意啊,……岳文就出头了,老宋的儿子跟这媳妇认识,还是岳文的媒人,他找过老宋,可能谈不拢,婚礼当天,他就跟老宋家要谢媒钱,把人家的礼金都倒进自己个的袋子里,逼着老宋非要把媳妇的哥哥叫来!” 廖湘汀看看蔡永进,走出电梯,“他有本事,瘸着腿还能抢红包?腿好了,本事不得更大!……他的腿伤有一个月了吧?” “嗯。”岳文交往的人很杂,这一点蔡永知道,廖湘汀也知道,蔡永进有意提起婚礼的事,一是就当给领导开怀解闷了,二是他也知道廖湘汀的本意不是真要把岳文撵出去,后面还是要用的,他也不希望廖湘汀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可是,廖湘汀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 ……………………………… 开发区交运局。 岳文这还是第一次来,陈江平到交运局任职以来,他也到了工委办,由于一直跟着廖湘汀,他还真没来过这里。 作为曾经区里的大秘,交运局的人都认识他,听说找陈局长,一个个态度出奇地好。 这里的办公条件看起来比芙蓉街道要好,出了电梯,直接就来到陈江平办公室。 陈江平的官威似乎更重了一些,鼻子里只发出一个“嗯”字,办公室主任就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你挺厉害嘛。” 岳文想不到,第一句开场白是这样的,但他觉着很亲切,这典型就是在街道时说话的口气,好象他还是党工委书记,自己还是主任助理,抑或陈江平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什么狗屁助理,还是那个刚从学校里毕业的小伙子。 “差点把人家婚礼搅黄喽!……嗯,你怎么想的?” “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让娘家人过来,这理就说不过去,我就是想给大灰狼争口气。”岳文坐在轮椅上,仍与陈江平“平起平坐”。 “是为大灰狼还是为自己?”陈江平倚在椅子上,仍然往后抚着头发,可是岳文发现,他的头发更少了,肚子也象许多油腻的中年男人一样,又大了一圈。 岳文心里一缩,到底是老领导,能看到他内心的深处,内心深处那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事实。 “有一个月了吧?”陈江平又问道。 “嗯,一个月了。”岳文明白,他是在问腿伤,也是自己不再担任廖湘汀的秘书有一个月了。 “在家里没意思?” “很没意思,”岳文实话实说,从红尘宦海的中心一下到了无人问津的边缘,从华山论剑一下到了鸡零狗碎,不是一般的没意思。 但凡你进入这个场,在万人瞩目中穿行过,在鲜花与掌声中伫立过,不留恋?不向往?是不可能的! “想通过这个方式引起廖书记的注意?”陈江平笑道,但马上板起脸,“没用!这就象小孩子做恶作剧,想引起大人的注意,我知道,你可能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想法,可是你内心最深处就是希望表现一下,……嗯,不甘寂寞了,不甘平凡了……” 特么地,这人老成精,他还没老呢,简直就是照妖镜,把自己的每一根毫毛都照了出来。 “问题是,是这有用吗?”陈江平一直在观察岳文,两人从芙蓉街道出来,一个干了交运局长,一个干了督查处副主任,可是眼前这个小伙子,好象还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没有任何改变。 他有心点拨他一下,“听说被撵出工委办了?” 岳文却笑道,“这旧闻了,不新鲜了,……您是想招兵买马,收留我?” “我不收。”陈江平很干脆,“为什么撵出工委办,你没想想?想不通,你这一辈子我看也不会有大出息,到头了顶多是个处级干部。” 岳文看看他,却没有作声。 “不服气?我知道,你有功,核电项目几次起死回生,里面有你的影子,可是你就是影子,你不是那棵大树,没有大树,哪来的影子?” 岳文猛地抬起头来,特么地,这句话,有逼格! “省里的事我也知道,对你的行为,市领导还是赞赏的,所以远远到不了把你撵出工委办的地步,蔡秘书长私下也为你叫委曲,这件事上你是有功的,虽说功过不能相低,但就是处分你,要么轻,要么重,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处理得这个样子,说轻不轻,不重不重?” 岳文摇摇头。 “好,现在知道闭嘴,知道闭嘴就没有白白处分你,”陈江平笑了,“中国有句老话叫贵人语迟,你看哪个大领导是守不住自己嘴的,胡乱说话,那是心不静!……前面,你太顺了,太顺了就容易忘乎所以,就容易浮躁,浮躁就容易胆大,胆大就容易出格,出格就容易踩红线,踩纪律和法律的红线,许多干部,不是没有能力,为什么进去了或者下来了,就是因为胆大!” 他话锋又一转,“胆大是好事,可是也是坏事,但你年轻,必须把性子磨下去,沉下心来,静下气来,好钢都得过炉火,这句话还是蒋主任说的,你要知道,这是廖书记为你好。” “陈局,那我应怎么办?”什么叫高人,就是看的层次比自己高,在高人面前的态度是什么,那就是老实,老老实实。 “凭工作再回去,秘书长只要没正式跟你谈,就有回旋余地。”陈江平道,“现在全国、全省、全市缺电,除了核电,风电也是清洁能源,这是一个新课题,你现在关系在发改委,也算对口,拿出一份发展风电的调研报告,直接给蔡秘书长。” “好,我写。”岳文不再矫情。 “你这个人,头上不要人,在发改委,你的心态恐怕摆不正,你现在还是金鸡岭的书记,金鸡岭能不能再干出点成绩来?”陈江平问道,“廖书记最重视政绩,实实在在的政绩,不是笔杆子吹出来的,媒体抬出来的……” “经过这一遭,你还得重新回去,收敛锋芒,低调做人,象你在婚礼上那样,只怕就越走越远,永远回不去了!” “从工委出去了还能回去吗?”岳文问道,他知道,在工委办,接触的人与眼界是处局不能比的,干了半年秘书,也激起了他上进的心思。 “能,将来还要重用你!” 陈江平说得很笃定,可是内心很不确定,出去的人再回去,怕是没有,至少他没见过,但他不好打击岳文,但凡有点希望,就要争取,就是回不去,他相信,廖书记不会不管岳文。 岳文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一看,立马喜上眉梢,陈江平马上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女朋友?” “嗯。”岳文见陈江平示意他接起来,他有点犹豫,但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里立马传来葛慧娴的声音,不过,却是冷冰冰的,“你在哪里?我在开发区。” 第92章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没有想象中的笑靥如花,没有想象中的嘘寒问暖,更没有那眼中化不开的爱意,有的只是夕阳下的那个身影,在人潮汹涌的车站前孤零零地伫立,任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侧目。 葛慧娴是属于那种一看上眼、再看上心的姑娘,岳文认识她是在一次公共课上,当那个穿着粉红色细碎格子衣服的女孩抱着书一进合堂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莫名其妙动了一下。 现在的她,却是一身白T恤、一条牛仔裤,但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本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本杂志。 岳文摇着轮椅迎了上去,二腚和咸鲅鱼知趣地又回到车上,这几天,二腚和咸鲅鱼都成了他的专职司机和男保姆。 “回宿舍吧,怎么还要在车站傻等呢?”岳文仰头看着她,而葛慧娴好象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浑身上下氤氲在那种温暖的橙黄里。 忽然,岳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大老远的班儿也不上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从秦湾过来,态度还如此之差,这是没有过的,从来没有过的。 葛慧娴低下头看着他,眼光在伤腿上一扫而过,却仍是不说话。 这个场景令岳文铭记一生! 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岳文也记得清楚,这是秦湾开发区六月的下午,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他们身上。 岳文心里突然响起了那首两人曾经上台共同朗诵过的《四月的纪念》,而此时,葛慧娴正用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擦拭着他裸露的孤独,太阳却是暖融融的…… “我们分手吧!” 岳文心里不由地一缩。 “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句话石破天惊,你不怕把开发区的天吓破喽。”岳文强笑着着开玩笑道,但他感觉自己的心好象慢慢沉进了冰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仿佛虚化无物,“你总得告诉我理由啊,为什么,是嫌我残疾了?” 葛慧娴的眼神慢慢在他身上流淌,那眼神中只有决绝,痛楚、愤怒、委曲……他的心里越来越凉。 她慢慢把手中那本杂志递给了岳文。 《VOUGE》! 这是创刊于1892年被称为“时尚圣经”的杂志,是葛慧娴这类小资女生的最爱,既然追求不起那种时尚生活,感受一下时尚的温度也行啊。 封面上那个模特很熟悉,岳文笑着翻翻杂志,里面有一页却折在一起,看到里面的图片,他的心立马沉了下来。 两个人的身影,抓拍的是那么准确,甚至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他是背对着镜头的,而另一个女人侧眸一笑却异常清晰,正是王凤! “这西装是我买的,那女人,我认识……”葛慧娴咬着下嘴唇,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 “老婆,你听我解释。”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看来自己深受TVB影响,岳文忙拍拍自己的腿,自己这是什么脑子,怎么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个。 可是,按照台词的话,葛慧娴的下一句就应该是“我不想听你解释。”可是葛慧娴没有说,她仍是紧咬嘴唇,冷冷地看着他。 “前阵子,区里不是搞回迁房建设嘛,是想提前把桃花岛上三个村拆迁了,时间紧任务重,建设局方局长找了几家房地产商,都不干,……王凤现在继承了她爸的公司,在区里也有一号,其它开发商都不干,我就给她打电话,她正在临安,我就去临安找她……你知道,我对你从不说谎……” 葛慧娴看着他,紧咬嘴唇仍不说话。 “嗯,我去了,”岳文想想还是不能说住在一起的话,更不能说王凤角色扮演的事,那可就麻烦大了,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们分开睡的,我陪她早上到寺里做完早课,回来时有人拍这个,可能就拍上了。” 他看看在黄昏暖阳中仍冷入骨髓的葛慧娴,“我发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违背良心的事!……嗯,你不信的话,你可以给王凤打电话。” 说完,他紧紧地盯着葛慧娴。 葛慧娴的泪水却突然夺目而出,“我……已经打过了,你们俩是住在一起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 特么地! 这个王凤,她想干嘛,回来再收拾她,这种事能说吗?她怎么不说我拒绝她呢! 岳文急忙摇着轮椅追了上去,“我不是怕你多想嘛,可是,我什么也没干,真的什么也没干……” 可是,这轮子在这人群中始终快不过两条腿,待追到检票口,葛慧娴已经快速通过,看来,回去的票都已买好,而他,没有有票却进不去。 岳文怅怅地看着葛慧娴的背影,任那身影消失在人潮人海,他却无能为力…… “我捧起我的歌,捧起一串串曾被辜负的音符,走进一个夏日的黄昏…… 一个黄昏,一个没有皱纹的黄昏,和黄昏里不再失约的车站…… 我会用勇敢的并不宽阔的肩膀,和一颗高原培植的忠实的心,为你支撑起一块永远没有委屈的天空…… 没有委屈的天空,你说如果我愿意 ……”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在晚会上两人一起念的诗,那首已经过去的了四月的纪念。 当他怅怅地摇着轮椅时,他不知道的是,检票口里面的葛慧娴已经泪流成河,可是任眼泪如流水,她擦也不擦,只是这样注视着那个孤鸿一般的背影…… “……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 ……………………………… 秦湾人有句话,叫饽饽就往油里滚,意思是好事都赶到一块去了,但,坏事也可能是一二再、再二三地出现,这就还有一句话来形容,叫作屋漏偏逢连阴雨。 身体上,左腿断了,动了手术,里面还有没有取出的两场钢板; 工作上,被撵出工委办,从万人瞩目的工委办大秘一下跌落凡间,成为发改局一个无足轻重的科员; 感情上,相恋五年、马上就要成婚的女朋友突然提出分手。 岳文感觉周身上下冷透骨髓,在这个二零零四年的夏天,自己,真是衰到家了! 第93章 开道锣 “胡哥,嫂子,快出来接客了。” 岳文刚进院子,就大呼小叫起来,虽然心里已是千疮百孔,但脸上仍然是阳光灿烂。 平台上、院子里全是麦子,就连刚才经过的水泥路上、村里的小广场上也全晒的是黄灿灿的麦子,现在割麦已经不需要手工或者机械,已经全部自动化了,你只要拿着口袋,看着前面种植的小麦进入机器,后面麦粒就会自动吐到袋子里。 象他想象的一样,胡开岭与胡家嫂子热情地迎了出来,那毫不作做的笑脸让他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他明白,无论他以前是工委大秘还是现在是普通科员,无论他在外人眼里是风光无限还是前途尽毁,在这里,他依然被尊重,被接纳。 “你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们都吃饭了,”胡家嫂子显得很不好意思,“你怎么过来的?哎,你快搭把手,把兄弟抬进屋。” 二腚和咸鲅鱼把他送过来就走了,岳文笑道,“我也不饿,就是想找胡哥喝酒,只要有酒,就咸菜就成。” 农村吃饭早,这是他知道的,但他到这里肯定不会吃咸菜,他也是知道的。 “腿好得差不多了吧?”胡家嫂子与胡开岭一齐把轮椅抬进屋,“小心啊,这么年轻,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还有一个月才能拄拐,这里面有钢板呢!”岳文笑着轻轻拍拍那条伤腿,“嫂子,问你个事,是不是自己个没结婚,还要给人作媒,自己的的媳妇就得散伙?” 胡开岭打开一瓶白酒,又拖了一捆啤酒过来,“迷信迷信,不足为信,兄弟,你是大学生,你还信这个?” “老辈人传下来的话有道理,”胡家嫂子在厨房里插话了,“没有道理也不会传了几千年,没有道理大家早不提了。……谁给谁作媒,分开了?”她又八卦地问道。 “没有,就是问问。”岳文拿起玻璃杯与胡开岭一碰,一口闷了。 “呵呵,行啊!”胡开岭惊讶地笑了,“我也干了。” 胡开岭家的白酒不再是以前光光的玻璃瓶,现在都是纸壳包装的那种,但酒依然是那个味! 嗯,又闻到那熟悉的酒味,又回到了以前熟悉的环境,看到以前熟悉的人,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和话语,岳文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 …… 灯光,慢慢点亮了,寂静的山村中,它显得那么宁静。 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路边就是窗明几净的瓦房,这是村里年轻人新翻盖的房子。 再往前走,灯光明亮处就是村里的小广场了。 轮椅一出现,马上就被热情的村民包围了,后面推车的胡开岭都被挤到了一边,但人群慢慢又分开来,老书记叼着烟袋走了进来。 “还没好利索就出来瞎跑,在家坐不住腚了吧?” 老书记一句话,惹得广场上笑声一片,几个孩子好奇地拍拍他的伤腿,却惹得家里的大人骂声一片,这骂声、喊声、欢笑声,让岳文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家。 “坐不住,”岳文笑道,“不过现在这两个轮子的就是没有两条腿快。” “伤筋动骨一百五,这腿断了,没有半年你扔不掉拐,我给你作付拐吧!”老书记悠悠吐出一口烟。 “对,得坚持拄拐,要不病毒以每小时180公里的速度速度往上转移,我就完了,一个崭新的植物人即将诞生……” 他学赵本山学得惟妙惟肖,惹得周围的村民又是一阵欢笑。 “老书记,我想打鼓。”岳文道。 “好啊,”老书记一打量他的腿,“你现在站不起来,还是敲锣吧!开道锣,开道锣,你现在得杀出一条路来!” 这个老头! 岳文不由得看一眼老书记,虽然腰弯了、背驼了、眼睛花了,耳朵背了,可是心里依然亮堂,对他的处境,了然于胸,不需多说,一句话就点醒了他。 “铛铛铛——铛铛铛——” 锣声清亮激越,金属的质感就象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剜走了心头的郁闷…… “咚咚咚咚——” 大鼓也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岳文感觉这沉闷的鼓点,仿佛就象砸在了他的心上,一下,两下,三下……仿佛要把这些天的烦闷彻底砸开。 耳朵仿佛已经麻木,可是手里却仍然欢快,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已经在这震耳欲聋中融化,那些苦难、那些痛楚仿佛如烟一般从自己的灵魂处飞走。 铜锣作响,鼓槌左右挥舞,岳文感觉眼睛一热,两行热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毕业两年了,我辉煌过,也踟蹰过,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无论什么问题,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也一定会解决它! 既然我能一夕成名,那么,我也能——负重前行! …………………………… …………………………… 蓝天、青山、绿水,远远看去,好一幅清新怡人的风景画。 但走近看去,两个人正往山顶走去,毒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地面,山上没有一点风。 “不就是看看地形吗?这里有正常人呢,还要你一个残疾人翻山越岭干嘛?”黑八看看一头大汗的岳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黑红的脸上汗珠子一颗一颗比豆粒还大,这哥们,媳妇怀孕,过剩的营养都补进了他的胃里,他的肚子规模现在都快赶上媳妇了。 “你要是跟宝宝一样,还用得着老子大热天拄着拐费这功夫,”岳文骂道,“但凡你认真点,……八哥,你就当可怜可怜老子,行吗?” 得,一气之下,这津门口音又出来了。 “你还有脸提宝宝,”黑八不齿了,“让你坑到粤东,看看吧,坑人没好报吧,首先就报在你的腿上。” 两人耍着贫嘴,越爬越高,看看荒野中没有路了,全是草丛和小树林了,岳文也深一脚浅一脚得再也走不动了。 “特么地,以后得穿长袖长裤,看我胳膊上这些血杠子,”他缓缓地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顺手甩一把脸上的汗珠,头发,也像刚洗过一样,一直往下滴答汗呢。 “我就不上去了,八哥,你认真点,”看看黑八脖子上的相机,“看看上面有没有文物,有没有军事设施、通信管网,我主要是要照片啊。” “这些东西,跟文化局、联通公司、移动公司要就行了嘛,大热天的,干嘛还得自己跑一趟!”黑八牢骚满腹,“得,你别瞪我,我去照还不行吗?” “快,去吧,我这腿,疼,”岳文无奈道,“别感染了,下山我得去医院换药去!” 第93章 八二年的少妇 “重拍——” …… “重拍——” …… “重拍——” “老子不干了,你以为这是拍***啊,这么好玩?!又没有***、饭岛爱陪着,老子不拍了!”黑八抹一把脸的汗珠子,“我给你当牛作马都一个月了,我爸我妈我老婆也舍不得这么使唤我,真当我是牲口啊!” “哟,哟,八哥生气,”岳文奸笑道,“马上就要当爸爸了,你就不想你儿子一出生就看到一个副科级的爸爸?” “就这事,真能让我提副科?”黑八将信将疑。 “宝宝、彪子不是在芙蓉街道都提了副科了吗?” “那是你还是街道领导的时候,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了,说句话都没人听,要不哪能想得起我来,”黑八分析道,“可怜的宝二爷,如花似玉的媛媛妹妹陪不成,愣是让你坑到粤东……算了,我就再信你一次,就这一次啊,也只拍这一次。” “又没让你脱衣服,看把你愁的,”岳文笑道,“快去吧,吃完午饭,下午我们去秦湾。” 黑八却不再言语,转身直朝山顶而去。 …… “举起手来,强干!” 岳文乖乖地举起了手,“同志哥,这么美好的事情干嘛要说得这么严肃,”他吡笑道,“I真服了you,这么累还有心思想这个,是不是你家萍萍怀孕后一直不让你碰她?” “流氓!”黑八气呼呼道,“我就知道,说不过你,看照片吧,这次还不行的话,你自己上去吧,老子不伺候了。” “拿来我看,”岳文接过相机,“嗯,这次拍得还成,八哥,要不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说你是我们开发区最可爱的人!”岳文吡笑着看着黑八,“来,扶朕起来。” “特么地,我是最可爱的鬼,”黑八愤愤不平道,“下山,我得回家,下午你愿意去哪去哪,我回家陪老婆去!” “啧啧啧,好丈夫啊,八哥,这些日子小弟弟没窝住,你忍得住吗?”岳文笑着开始刺激他。 黑八目视前方,大义凛然,“我这辈子必须从一而终,无论伤病、怀孕……”好嘛,结婚那套词立马脱口而出。 “shut up!”岳文忍不住了,“那好,看你这一个月这么辛苦,本来到了秦湾,想请你做个全套,那还是算了吧。” “我不去!你认为我会去吗?”黑八仍然正色道,“我都是结了婚的人了,但我不能看着你犯错误,我得监督你!” “老婆,”黑八知行合一,马上掏出电话,“我下午要出趟差,唉,文哥现在这个样子,腿瘸了,又众叛亲离,也只有我照顾他……” “老公,还是你仗义,嗯,你去吧,你这是忙事业,这是为咱这个家,你放心,家里有爸妈呢……” “嗯,那好,这不是工作离不开我吗,你放心,我一定早早回来,老婆,亲一个……” 见他终天在电话腻味完毕,岳文苦笑道,“八哥,你腻不腻啊,呵呵,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心机boy!打着工作的幌子,行苟且之事!”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啦?”黑八讨好地笑道,“文哥,我在家里都快憋死了,没结婚前咱好歹也是开发区的夜店小王子,可是上次……” “上次怎么了?”岳文好奇地问道。 “上次洗脚的时候碰到我大舅哥,”黑八仿佛仍心有余悸,“你不知道,就这样光着脚把我拎了出来,我不就是去做个大保健吗?这只许大舅子放火,就不许妹夫来点灯,什么道理嘛!……哎,文哥,今晚我就有一要求,给我来一瓶八二年的拉菲,皇家礼炮也成!就是阮局带的那种!” “屁,你把我卖了吧,”岳文手一松差点摔倒,黑八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还八二年的拉菲,给你来个八二年的少妇你要不要?” “要的,要的,”黑八眉开眼笑,学着川蜀人的品音道,“有酒有女人,这世界就齐活了,开路,米西米西!” “呵呵,开窍了啊,香港电影不是有句话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就是对孕期的丈夫们说的。”岳文正色道, 黑八却惊异地看看他,“损友啊!怪不得我爸我妈我老婆不让我跟你在一块玩,你特么地坏心眼太多了,我这么纯洁善良一人都被你带坏了!” ………………………………… ………………………………… “我们这是去哪啊?我这可是私家车,不能用私家车办公家的事吧?”黑八开着大灰狼陪嫁过来的车,牢骚满腹,“这油钱、过路过桥费,回头给我报了啊。” “去凯悦,”说到凯悦酒店,岳文心里一疼,声音也降了下来,那个酒店,他与葛慧娴太熟悉,“前几天我与老胡到交矿去找胡开岭,”新鲜的麦子收割后,岳文总是让胡家嫂子舂一些麦子米,他与胡开岭亲自给冯志平送去。礼物虽小,但敬意在,“冯总知道我们开发区在搞核电,他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秦湾天翼重工正准备与一家德资企业合作,想投资建设风电场!” “那去凯悦干嘛,请他吃饭吗?”黑八一听来了兴致。 “吃,吃,咱能不说吃吗?”岳文道,“今天秦湾企业家协会在一起有个活动,晚上一块吃饭,天翼重工的老总孙健一也会参加。” “我们也一块参加吗?”黑八憧憬道。 自己以前在工委办时,也就是个副科级的小秘书,现在更是一无是处,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在这个讲求等级与规则的社会,故意抬高自己,只能自取其辱。 冯志平没有说过邀请自己参加的话,但他还是给袁国辉打了电话,希望他与冯志平一道,先能在孙健一跟前介绍一一下自己。 这就好比《红楼梦》中讲的一样,丹唇未启笑先闻,这声势一定要先声夺人!唉,这也是一个小人物没有办法的办法。 …… 凯悦依旧是那个凯悦,可是物是人非,欲语泪流。 “走,到那边,我们就在大堂里等他。”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大家都在看一个穿着一新晒得面色黝黑的年轻人拄着双拐,后面还跟着一个也同样又胖又黑的炭球。 “文哥,这些企业家可是秦湾的有钱人,你说晚上会吃什么?喝什么?八二年的拉菲?” “八哥,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你啊,你马上就要当爹的人了,不要那么物质好不好,我们要追求精神!” “精神能当饭吃?”黑八不屑地拍拍自己的肚子,“我就要当爹了,家里有两张嘴等着,不追求物质能行吗?” 岳文突然打断了他,一指大堂门口,“快看,八二年的少妇!” 黑八的眼睛瞬间直了,“不是少妇,是姑娘!” 第94章 卖拐 “Hello ,Ms卢,秦湾人民欢迎您!” 大堂里奇异的景象出现了,一个拄拐的年轻人笑着迎了上去,一个靓丽的年轻女子正惊异地看着他。 “岳主任?” 卢姗姗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捂嘴笑了,雪白的粉颈朝一边扭去,那头栗色的波浪长发马上就甩过一丝幽香,“你这是怎么了?……纠正一下,你的英文很标准,但请确切地称呼我——Miss卢!” “噢,Miss卢,How are you?”岳文用“标准”的美式英语问道,可是说完后,他却不敢再卖弄,大学毕业两年,在学校里学的这点技能就都还给老师了,“你的气色看起来这么好,让我猜一下,晚上是不是要参加什么晚宴啊?” 卢姗姗面不改色,“今晚有请到廖书记吗?”显然她不知道岳文最近的职务变化。 “没有,没有,”岳文急忙否认,“我们过来另有公干。” “卖拐?”在袁疏影的介绍下,卢姗姗并不象刚开始认识时那样拒人千里,笑着与岳文开了个玩笑。 “对啊,想把拐卖给孙健一,这人,怎么样啊?”岳文马上顺竿往上爬,可是,这招商引资说得不好听一些,何尝不也是想把自己的拐卖给别人,有人会忽悠,有人肯投入,最后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一种是拐卖掉了,人家还谢谢你啊,另一种是拐没卖掉,人家也谢谢你啊。 “这人,挺神秘,听说是从国企下来的,”卢姗姗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帮不上你,嗯,那你们随意。”显然,卢姗姗并不想在这里与岳文多聊,礼貌寒暄后就走进了电梯。 看着岳文笑嘻嘻地回到座位上坐下,黑八讥讽道,“假洋鬼子,还拽英文,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不过,这嫚真漂亮,好象比你那袁老师还漂亮,呵呵,要是……嘿嘿,那这辈子都值了!” 岳文懒得搭理他,“就你,还这辈子,下辈子你也没戏!” “你不也是光眼馋吗?”黑八胀红了脸,“我知道,说不过你,哎,那不是任大记者吗!” 果然,门外一辆车上,走下来提着摄像机的任功成,可是,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雨中的霓虹与灯光,时而朦胧时而模糊,陪伴着这个城市六月的夜晚。 “哟哟哟,这是谁啊?”任功成眼尖,却一下看到了站起来的黑八,又看到了仍端坐着的一脸吡笑的岳文,“风从龙,云从虎,今天是有贵客到了,怪不得雷雨倾盆呢。” “你尼玛的贵客,”岳文笑道,“你这名妓今晚请贵客吃饭吗?”他一看黑八,立马得到黑八的响应。 “什么名妓,”任功成瞅了周围一眼,立马愤愤不平起来,“今天企业家协会有活动,晚上我是过来采访的,容易吗?” “那也行啊,来的可都是秦湾的大老板,跟他们坐一桌,出去吹年都有资本。”黑八立马羡慕道。 “为了那一杯酒、一个海参让我过来侍候,爷不干!爷这是工作。”任功成显然不满黑八的说法。 “工作就工作,这么愉快的事干嘛说得这么庄重?”岳文讽刺道,“你与那个天翼重工的孙健一熟吗?” “不熟,我听说过他,”任功成很有分寸,知道岳文要说正事,他也不开玩笑,“原来是沈南飞机制造集团的什么老总,总工一级的吧,后来不在体制内待了,自己出来单干,公司势头很好,今天他也会来?” “会来吧,”岳文看着外面的雨雾,“这雨下的,恐怕又要堵车,那这聚会,怕是时间要延长,呵呵,天时对我们有利啊。” 三个人正聊着,任功成也不急于上楼,门外又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笑容可掬的岳文认识,可是跟在后面那个矮个子,岳文看到他,莫名地心里一沉,这人,可是老朋友了。 黑八显然也看到了后面那个人,立马惊慌道,“文哥,快看,那不是施忠孝吗?” “小声点,一只死虎,瞧把你吓得。”岳文把头扭过来,“这什么世道,这种人也能混进企业家协会?” 任功成看看施忠孝,“这世道,只要有钱的都是企业家!那人跟着王玉印来的,也是地产商?” “地下产金商,简称地产商。”岳文笑道。 “噢,他是——”岳文在金鸡岭的经历,近乎传奇,任功成对施忠孝这人名字印象很深,但今天才第一次见了真佛! 王玉印却不急着上楼,径直也朝休闲区走过来,见到拄着拐的岳文,他明显也是一愣,可是后面施忠孝却是两眼阴沉沉地打量着他那条伤腿,那眼神,在这个夏日,让人如堕冰窖。 “岳主任,真巧,”王玉印依究是那么谦光可掬,主动伸出手来,“这腿是怎么了?” “没事,让一辆大货车亲吻了一下,”在他跟前,岳文压根不想正经说话,“施总,好久不见啊。”他话里有话,意指施忠孝待过一段时间大牢,放出来后是彻底离开了开发区,在交城那片混。 施忠孝看看他,却也笑着伸出手来,“王总,岳主任是我的老领导了,以后还得岳主任多指教。”他顺手递过一张名片来,岳文一瞧,秦湾金鑫房地产有限公司,“呵呵,金子是施总的老本行了,开房地产也离不开金子,祝你日进斗金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玉印岂会瞧不出,他客气几句,与施忠孝坐在了一边。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随着尾灯的的闪烁,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红男绿女,灯红酒绿,是每个城市有钱人的夜晚固定不变的色彩。 王玉印与一个黑胖的女人有说有笑地并肩上楼,后面跟着几个脂浓粉香的女人,穿着也都很华贵,谈吐却分了几个档次。 “我得上去了,人来得差不多了,”任功成在休闲区坐了能有一个小时,只有两个老总主动过来打招呼,有人或许不认识他,有人或许是真的把他忽略了,“哎,那个人,”任功成下意识地往外一看,“那个人,是不是孙健一啊?” 来人五十多岁,发型简单地梳向左边,即不油光可鉴,也不一丝不苟,穿着上也是简单地一件休闲衫,一条休闲裤,一双休闲皮鞋。 从穿着上看不出这人的来路和喜好,岳文马上决定,是金是石,自己要亲自上去撞一撞了。 “孙总,您好。”就在黑八和任功成还在愣神之际,岳文拄着拐一颠一颠地上去了。 “你是?”孙健一声音不高,也没什么特点,面色倒是很平静,也没有盯住他的伤腿看,对他的出现,好象并不感觉意外。 咦? 这人,不好说,岳文暗自琢磨道。 “孙总,我们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咱们开发区发改委的,我姓岳。”他故意把语速放得很快,说得也很疾,可是,孙健一仍没有打断他,“交矿的冯总和峥嵘集团的袁总可能跟您提过我。” 这下,孙健一倒好好打量了一下岳文,黑八和任功成也都期待地朝这里看着,可是孙健一却说道,“我不记得,没有提过。” 第95章 兵贵神速 “小岳还没上班吧?”廖湘汀紧皱的眉头慢慢打开了,手用力在眼前的材料上拍了两下,“到现在……最多能有两个多月吧!” 开发区发改委主任李志海小心地陪笑道,“没有上班,但让人给我送来这份材料,我看很符合当前的形势,我就顺便给蔡秘书长看看,秘书长又让我过来……” 他唠叨着,廖湘汀下意识地又看看桌上的日历,日历显示在六月三十上,可是,整个六月份的这一页却空无一字。 思索中,他眼中马上浮现出一张笑脸来,“廖书记,我把大爷、大姨和嫂子的生日都在日历上标出来了,这个月的一些大事我也在手机中预存了提醒功能……” 笑脸很阳光也很灿烂,那声音仿佛就在昨天。 他拿起笔,刚要往材料上批示,可是刚写了两个字,钢笔里就没有了墨水,他重重地把笔拍在材料上,把坐在对面的李志海吓了一跳,却强笑道,“廖书记,这份材料里面有些数据并不准确,但提出的一些想法很有前瞻性,”他试探着看看廖湘汀的脸色,“我认为,在开发区沿海及落雁山上建设两道风电长廊的提法是可行的,将来发展风电装备产业也是……” “也是很可行的!” 廖湘汀又重重地一拍桌子,顺手拿起材料,“材料数据很翔实,也很有眼光,呵呵,可以印发各常委及管委各主任参阅。” 李志海赶紧拿出自己的笔来,“电力是当前制约开发区发展的大问题,只要我们把核电争取下来,再建成十几个风电场,将来开发区的电力不只满足我们自己的需求,还能对外输出。” 廖湘汀在材料上方“刷刷”奋笔疾书,门却突然开了,蔡永进与东炮台街道的党工高官刘卫东又走了进来,李志海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秘书长看过这份材料没有?”廖湘汀只是抬了抬头,就继续埋头批示。 “看过,”蔡永进看看廖湘汀手中的笔,又看看李志海的表情,马上了然于胸,“我看写得很好,有自己的观点,也很务实,风电作为洁净能源,国外发展得很早,我们开发区在省内一定不能落后,必须走在前边。” “你看看,”廖湘汀又把材料递给刘卫东,“东炮台街道在十五个街道当中,海岸线最长,卫东,在发展风电上,你得给全区树个标杆。” 刘卫东接过来,快快地翻阅着,他知道,廖湘汀给他看材料是虚,督促他在风电上率先突破是真,“我们也在探讨建设风电的可行性,工委却想到了我们前面,一句话,坚决完成任务。” 指哪打哪,一往无前,这就是对领导指示的态度。 但有些官油子,不管有没有困难,也不管困难大不大,却都要先答应下来,成不成以后再说,但表不表态却是大问题。 廖湘汀笑道,“你别糊弄我,我就给你半年的时间,四季度现场观摩时,我要看结果。” 刘卫东脸上笑着,心里一阵气苦,他知道廖湘汀的风格,那就是言不轻出,一出必行,督查处对廖书记布置的工作,每个周都有督查,要进展,要计划,要结果,总之一句话,催得很紧,盯得很严。 可是,今天刚布置任务,年底就要出成绩?这招商速度也太快了吧!就是寻找项目投资方、考察、会谈、再考察,再会谈……没个几轮那是定不下来的,半年,这点时间哪能够? 年底动干部,我还不知能不能继续在东炮台干,这个任务,留给下一任吧,他暗自嘀咕道是,心里却突然灵机一动,“廖书记,这个任务我想一个人很适合,我能要个人吗?” “谁?” “岳文,”刘卫东笑着看看李志海,“岳文不适合在处局待着,就适合在街道一线冲杀,放到志海那里委曲他了。” 这些党工高官,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心里都有数,他知道,虽然离开了工委办,但廖湘汀有时话里话外对岳文仍很赞赏。 “他还没上班,”李志海笑道,“你这么早就惦记上了?” “上班了啊,”刘卫东看看廖湘汀和蔡永进,又看看李志海,“你手下的兵,你不知道?光在我东炮台街道就待了三天,听说在山上、海边都跑了一个月了,我跟他开玩笑,你可真成了山匪海贼了。” 李志海有些尴尬,讷讷道,“我刚从京城回来……” “腿好了吗?”蔡永进看看廖湘汀,关切地问道。 “拄着拐呢,风吹日晒的,都黑了,也瘦了,不象在医院时那么胖了。”刘卫东笑道,“志海,我们东炮台街道就缺这样的干部,……”他看看廖湘汀,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打住了,不再说话。 “精神状态怎么样?”廖湘汀好象并没有不满。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更有冲劲。”刘卫东道。 “他工作上一直这样……”廖湘汀叹口气道。 “嗯,我问过他,他说一个月准备资料,一个月跑遍十五个街道,干劲很大,”见廖湘汀对前秘书感兴趣,刘卫东道,“但我感觉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他都比以前更沉稳了。” 廖湘汀却不说话了,无声地翻看着材料后面附着的照片,照片上有郁郁莽莽的树林,也有一望无边的滩涂,还有芦草丛生的湿地和无边无垠的盐田…… “这么毒的太阳,宋德良家那个小子,给他开着车,两人都晒得乌黑……”刘卫东无意中瞅瞅蔡永进,蔡永进却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腿还瘸着哪!”李志海插话道。 “脑袋不瘸,”廖湘汀抬起头来,“好了,发改委与东炮台一道,瞄准国内的大型‘中’字号、‘国’字号电力企业,抓紧时间联系,国内不少公司,也想在风电上走马圈地……” 他正作着指示,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好事啊,对风电建设,我们大力欢迎,……谁?”廖湘汀的手轻轻按在桌上,“好,我知道了,国辉,感谢啊,现在回迁房动工了,你什么时候到开发区来看看我……” 他挂上电话时,笑容也马上收敛了,几位领导都盯着他,揣度着他的想法,“天翼重工与一家德资企业准备投资建一处风电场,正在选址阶段。”廖湘汀却没有兴奋,反而有些平静。 “那我们快点行动,”李志海笑道,“我明天就去市发改委,联系天翼重工,不能让其他县市抢到前面去。” “晚了,”廖湘汀道,“有人早去了!” “哪个县市?”李志海与刘卫东一齐问道。 廖湘汀看看他们,“不是哪个县市,是岳文,今天下午就去了秦湾。” 李志海看看刘卫东,都很惊讶。 “这小子,信息够快啊。”刘卫东有些感慨。 “这是不是越位?也不汇报?”李志海有些腹诽,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他是发改委局的工作人员,可是也是芙蓉街道金鸡岭村的书记,为金鸡岭招商,也说得过去。”蔡永进是什么人,李志海的小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好了,今晚你们就去秦湾,一块去,……兵贵神速,岳文有冲劲有干劲,可是身上没有职务,我担心他未必能见得着天翼重工的老总,嗯,必要时你们叫上老蒋一起去!” 第96章 韭菜包子拉菲酒 孙健一并不打算跟岳文多聊,径直朝电梯走去。 岳文拄着拐一瘸一瘸地跟在后面,步伐却丝毫不落下风,“孙总,没介绍也没关系,人与人谁也不是天生就认识的,这世上原本也没有朋友,打过交道后就成了朋友了。” 孙健一不由地侧过头看看岳文,又看看他的伤腿,“未必吧。” “那要看您是否愿意继续,”岳文赶紧一招手,黑八看看任功成,快步跑了过来,“资料呢?”岳文问道。 黑八一吐舌头,“资料在车上……” 岳文狠狠瞪他一眼,却继续拄拐前疾行几步,提前到了电梯前,替孙健一摁下电梯,“孙总,不好意思,来得急,生怕错过与您会面,我待会就把风电的资料给您送到十八楼,请您一定到开发区看看。” 孙健一不由地又看看岳文,晚上的企业家联谊正是在十八楼进行,风电,也是最近才商洽的项目,可是,他仍不动声色,说了声谢谢就进了电梯。 岳文微笑着,就站在电梯旁,“等一下。”随着一声喊声,从后面快步走过一人来。 黑八的脸不禁有些变色,此人他们认识,正是那个什么会计师事务所的海龟,他们曾坑过一顿的海龟。 巫敏压根没看站在一旁的岳文,却热情地朝孙健一伸出手来,“孙总,好久不见。” 孙健一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看来两人以前是有过接触的,但交流不深。 简单寒暄过后,两人却都看向了岳文,因为岳文一直按着电梯按钮呢,电梯升不上去。 “巫总,你好。”岳文对弼马温的海龟并不感冒,但现在好象见到了亲人,“您还认识我吗?” “你是?”巫敏上下打量着晒得皮肤黝黑的铁拐岳,“噢……” “对对,我是袁老师的学生,岳文。”岳文忙笑着自我介绍。 “噢,当然记得,”巫敏的笑容灿烂了很多,也许是想给自己壮脸面,他朝孙健一道,“这是开发区廖常委的秘书。” 孙健一不由地又打量了一下岳文,他也混过国企,秘书,在他心目中,首先要衣冠楚楚,面容清秀,可是眼前这位,拄拐媚笑且疾行,离他心目中的秘书定位相去太远。 可是,他还是朝岳文礼貌地点点头,现在就是这个世道,这个小伙子现在不是什么岳文,而是市委常委的秘书,代表的是市委常委、开发区工高官廖湘汀,那意义自然又是不一样了。 电梯缓慢上升,岳文仍伫立原地。 “给,不就是忘了拿资料吗?”黑八把文件夹递给岳文,“外面的雨太大了,我都淋湿了。” “忘拿资料?战场上你忘记拿枪,床上你忘记拿套?”岳文抢白道,“不能再有下次啊,……对了,你去把相机拿来。” “外面下着大雨哪,”黑八看看提着摄像机的任功成,“有这玩艺还不够用啊?……行了,行了,别这么看着我,受不了你了,我去拿还不行吗,你也记住,不能有下次啊。” “老六,我发现啊,”任功成看着黑八的背影,“近墨者黑啊,什么人跟你在一块,这嘴皮子也练得溜溜的,不然,几句话就让你忽悠瘸了。” “咱这叫德艺双馨,嘴皮子溜,还免费包教包会,全国到哪找我这么个人去?我不上什么《艺术人生》,那实在太可惜了!” “得,你别上《艺术人生》,你还是上大话人生吧,整天说大话……” 电梯慢慢在十八楼停稳,三人联袂而出,任功成一出电梯,却马上变得很职业,扛起摄像机就开始录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这不必在电视台播放,可是仍然很认真。 “先生,二位先生,请留步。”一位个头高挑穿着旗袍的服务员走上前,笑容甜美,但语气不容商量。 “我们是来参加企业家协会的活动滴。”黑八一挺肚子,谱先摆上了,看着任功成进了大厅的门,他有些着急。 “对不起先生,您有邀请函吗?”服务员不骄不躁,脸带微笑。 “没有,”岳文吡笑道,“我们是来照像的,你看,我们同事已经进去了。” 服务员转身一看,正好看到任功成的背影,她看看一个领班模样的人,那意思是到底是放还不是不放啊? 岳文却不容她想这么多,木拐一抬,“走啊,社里还等着要照片呢,让总编等急了,看不拿你开刀。”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头开路,黑八立马跟了上来,“文哥,还是你有办法。” “我就知道,有人会不想让我们进去,看我开启穿墙模式,他,能挡得住我?!” “谁啊?” “这么土逼的招数,除了施忠孝还能有谁?!” 两人进门,虽然再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可是二人同时一愣,不禁相互看看。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已经布置成自助餐会的样式,长餐台上的菜品很丰盛,热菜凉菜俱全,酒水饮料俱足,漂亮的服务员来回穿梭,更让人目不暇接。 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声,企业家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个个都是衣品不凡,气质俱佳,气势十足,同这里的环境很搭配,可是二人一个拄着拐一个脖子上歪挂着一个相机,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挺胸抬头,哎,说你呢,别光看漂亮的服务员,别看了,”脚踏在松软的地毯上,岳文提醒道,“我们跟他们一样,都有胳膊有腿,不就是他们挣的钱暂时比我们多一点吗?” “不是多一点好不好,”黑八感觉腿都不会迈了,“我就是感觉,感觉有差距……” “有什么差距,都是一颗脑袋两条腿,”岳文拄着拐朝一边的沙发走去,“你就当一群吃惯了韭菜包子的人,现在在喝拉菲,这就叫中西合璧。” 他拄拐翘腿、挺胸昂头、铿锵前行,却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站在王玉印旁边的施忠孝一提醒,王玉印立马转过头来,却是谦逊地朝岳文点头示意。 “看见吧,”岳文也笑着点头回礼,却小声对黑八说道,“咬人的狗不叫,你得学着点。” “你让我学狗,你怎么不学?”黑八嘟囔道,可是肚子却叫了起来,他吡笑道,“我去端点东西吃,不能白来一趟,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你吃什么?” “呵呵,八哥有进步啊,还想着化斋给为师吃,但现在别去,这正场还没开始呢。”岳文从座位上起身,“走,先把资料给孙健一。” 孙健一正在与一人热聊,他显然也看到了岳文,“对不起,打扰一下,”岳文等了一会儿,见二人仍没有停下的意思,礼貌地笑道,“我能跟孙总聊一会儿吗?”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孙健一,“可以,可以,那孙总,我们改日联络。” 孙健一不满地看看岳文,刚想说话,大厅里的人却突然都站了起来。 第97章 犯小人 “杨市长!” 岳文轻轻对孙健一道,孙健一看看他,市委常委的秘书认识市政府副市长,这不足为奇。 门外进来的正是秦湾市副市长杨宏伟,后面跟着的不用猜左边陪笑的秃头肯定是市工商联主席,右边那个肯定是协调杨市长的副秘书长,后边的则秘书及工商联一班人。 杨市长铮亮的头发梳成了背头,他笑着跟相熟的企业家打着招呼,不时与相近的人握着手,或拍拍他们的肩膀,兴致很高。 在座的都是秦湾商界的精英,有的在本行业中全国都能数得上,但在市长面前,也都是笑容盈面,谦虚谨慎。 孙健一的脸上也柔和起来,却站在原地,并不主动上前找杨宏伟搭话。 那个秃顶的中年人笑着走到前面的高杆麦克风前,开始介绍今晚企业家协会的活动,不用问,他就是工商联主席了,当然,还兼着企业家协会的会长。 “……下面,请杨市长作重要讲话,大家热烈欢迎!” 台下,热烈鼓起掌来,岳文拍着手笑着看看孙健一,“讲话,都是重要的,不重要的不讲。” 从刚才的举止来看,孙健一不是那种阿谀奉承之徒,还是有风骨的,他才敢对症下药,对性说话。 孙健一笑着看看他,并不接茬。 杨市长气质很好,可以说,这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中年男人,他的致辞很简洁,但胜在声情并茂,言之有物。 舒缓的音乐又响了起来,这种自助餐式的酒会,放的当然不是机关里颁奖时的《步步高》,而是《致爱丽丝》。 岳文发现,杨市长并没有进餐,而是举杯与大家致意,当他走近卢姗姗时,更笑得象个邻家的长者。 台上的演出开始了,岳文又惊讶地发现,主持竟然是市电视台的当家女花旦李咏,平时只在电视上看到她,今天从荧屏中走下来,也确实漂亮,嗓音也好,岳文有些出神,尼玛,这声音,在广木上应是怎么个叫法? 黑八左手端着托盘,右手拿着一瓶啤酒,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很出神,也很忘我。 这时,又有人凑过来跟孙健一说话,两人热情地碰杯,岳文却不好再次打扰,他的目光又投到了台上,李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女企业家,体型很象苏珊大妈,但嗓音却象大妈家的苏珊。 岳文放下一把拐,装模作样地也从服务生的盘中拿了一杯酒,眼光却不断在杨市长与孙健一身上逡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秘书的本事,他发现,一直跟随杨市长的工商联主席走到李咏身边,李咏含笑点头,工商联主席笑着走上台去。 “好,下面有请我市著名主持人李咏为我们献上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大家欢迎。” 杨市长笑着转过身子,手中端着红酒,却不再与人碰杯,那缠绵悱恻的曲子似乎打动了他。 孙健一也闲下来,他的目光也放在了台上,岳文举杯迎了上去,但就在他不熟练地挪动着的时候,王玉印突然出现在孙健一面前。 “孙总,亲自过来?”王玉印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岳文,更没有看到他胳肢窝下夹着的材料,伸出手来与孙健一热情地握手寒暄起来。 “这是普华远道的巫总。”王玉印又介绍道。 “巫总,我们认识。”孙健一笑道,“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秦湾掌门人,年轻才俊。” “您过奖了,相比孙总和王总,我只能算是打工仔,”巫敏笑道,手却下意识地在红酒杯边沿转了转,“刚才我与王总聊过,很佩服孙总的勇气。” “噢?”孙健一顺手又端起一杯酒来。 “巫总对孙总的经历很钦佩,”王玉印笑道,“对房地产与制造业都很感兴趣。” “这孙子想跳槽?”岳文一阵牙疼。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些海龟每日出入高级写字楼,在巨大的空调冷气房里,穿一件昂贵的线衫面对着报表和数据,外人眼里西装革履的投行精英男,眉眼精致的券商高管女,那可都是大家艳羡的对象。 再看看自己,与黑八累得一身臭汗,晒得比古天乐还黑,一天下来,整个人都是馊的。 孙健一笑得很矜持,“这一点,王总有发言权,王总的地产业,将来怕在整个山海省也要独树一帜,但四大投行就是放眼世界那也是金饭碗,听说巫总还是合伙人?” 这人会说话,嗯,山海省的地产公司,前几名怕还轮不到王玉印。 “我就是一打工仔!”巫敏笑道,虽是自嘲,但蛮得意,“这是一座围城,城内的人走了,城外总有人挤得头破血流地想进来,四大工作强度太高,做不到生活与工作的balance,”他看看孙健一,冒出一句英文,“Life is too short to be ordinary。” 孙健一马上笑道,好象也有同感,“人生苦短……不甘平凡。” 巫敏马上伸出手来,两人好象知己一般握在一起。 黑八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这鸟人说的鸟语什么意思?” 岳文看看他,“人家不都翻译了吗?……我们在这,这王玉印没完没了了,一会儿我们再过来,走吧,看李咏去。” “呵呵,文哥,文明了啊,”黑八奸笑道,“你怎么不说泡?” “我还有自知之明,我倒想,能给我泡吗?”岳文大言不惭道。 王玉印看看二人的背影,笑道,“孙总,您与这个人熟悉?” 孙健一也看了一眼岳文,“不熟悉,巫总说是开发区廖常委的秘书。” 巫敏看看王玉印,“是我女朋友的学生。” “噢,刚才说到生活,你跟疏影……?”王玉印却另开话题,“我与国辉是老战友了,有什么好事得让我知道。” 巫敏却不言语,只是笑着举起杯子,“咣当”,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疏影的学生很多吧,不过,这人不地道……”王玉印的语气有些低沉,他看看孙健一,“我在交城有地块,……” 巫敏马上说,“我怎么认识他,他说想请疏影吃饭,结果叫了一桌菜,最后说没带现金,人品不好……” 孙健一笑着看着眼前的二人,又看看举着手机疯狂给李咏拍照的岳文,笑着举起杯子,王玉印与巫敏马上领会到他的意思,三人笑着一碰杯,干掉了杯中的残酒。 “看看这三个人!”岳文叫住了不断给李咏照象的黑八,黑八一看,岳文的手机里却全是孙健一、王玉印和巫敏的照片,“我敢打赌,王玉印又在给我们设槛造墙了,你说,今年我是不是流年不利,犯小人!” 第98章 摘桃子 “帅哥,今晚你的造型最酷!” 卢姗姗端着酒飘飘然走了过来,岳文举起杯子,两人优雅地一碰,卢姗姗抿了一口,而岳文却一口干了。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岳文大言不惭,他上下一打量卢姗姗,“漂亮群众的眼睛更是贼亮的,哎,姗姗,你有没有感觉,我们俩很登对?至少今晚,呵呵——” 卢姗姗一下笑了,“你?我?呵呵,我怎么感觉你这造型象是为万圣节的化妆舞会准备的。” “好,那么我们说定了,今年的舞会我就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岳文会跳舞,可是总踩别人的脚,他的舞还是葛慧娴硬拉他去学的,想起葛慧娴,他心里不由象被针扎了一下,钻心地疼。 “我看你啊,应该让你的老师做你的舞伴,”一个人朝卢姗姗摆摆手,卢姗姗优雅地点头还礼,岳文发现,这大厅当中许多年轻人的目光都追逐着她,包括与孙健一热聊的巫敏,“她与那个人不合适,”卢姗姗一笑就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岳文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风度“扁扁”的巫敏正朝这里点头致意,“你认识他?” “认识啊,大海龟嘛,”岳文突然想到卢姗姗也在国外留过学,马上又道,“当然,你是海豚,海豚公主,你的嗓音……那就是天籁,席琳迪翁都没你好听!” 卢姗姗笑了,但并不反感,“看来,你们俩对彼此都没有好印象啊!” 岳文是谁,那是轴承脑袋弹簧腰,马上反应过来,“噢,那孙子说我坏话?” 卢姗姗笑着点点他,正要说话,那位美女主持李咏却笑着走了过来,“到处找你,原来在这跟,怎么,上去露一手吧……”她看看岳文的拐,脸上有些诧异。 黑八的眼睛立马直了,从没近距离接触过两位真正的美女,而且一位是秦湾电视台的当家花旦,一位是高中就做过平面模特的“卢银匠”家的女公子。 两美相遇,翩然上台,不只他在看,周围许多中年人、青年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八哥,看过《华尔街之狼》吗?” “看过。”黑八的目光仍在李咏身上留恋。 “我突然感觉,你怎么那么象那个舞会上的撸管哥呢?” 黑八却蓦然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说完,眼光又被李咏吸引走了。 卢姗姗在台侧优雅地坐了下来,无独有偶,她弹奏的也是《卡农》。 岳文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钢琴声中,“李志海”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中不断闪烁起来。 “这孙子,两个月没露面,今儿怎么想起给我请安来了?”岳文嘟囔道,可是电话一接通,他马上热情道,“给领导请安!……噢,我,我在秦湾,……啊,你们也来了,那你们来我们就撤了,我们……好吧,那我们就在这给领导站岗放哨!” 岳文笑着挂了电话,脸却阴沉下来。 “怎么了?”任功成凑了过来,“刚才还把酒淫笑,现在怎么象死了老子娘似的?” “去去去,你才死了老子娘呢!特么地,十四年抗战刚刚开打,就有人来摘桃子了。” “摘桃子?”任功成不解。 黑八也看着岳文,岳文道,“李志海与刘卫东正朝这里赶呢,他们也听说了这个项目。”他左眉一挑,“前有王玉印和巫敏堵截,不说我们的好话,孙健一肯定对我们的印象很差,后面又有人虎视眈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让他们摘,我们乐得清闲,看看美女不好吗?”黑八很大度。 “糊涂!”岳文训道,“我们跑了两个月,白跑了吗,同志哥,我们得拿出成果来,这才圆满……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估计还有三个小时左右吧。” “三个小时,能行吗”?任功成很关切,在成绩面前,他比岳文更看不开。 “能行吗,”岳文的津门腔又出来了,“我要开外挂,开启穿墙模式,你看行不行?” 他拄起拐,一咬牙,朝前面走去,黑八忙不迭放下托盘,手里却还拎着酒瓶,匆忙也放下了,急急跟了过来。 可是走到半路,他就讪讪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岳文朝秦湾副市长杨宏伟踽踽而去。 杨宏伟正微笑着注视着台上,等到卢姗姗鞠躬行礼,他带头鼓起掌来。 李咏笑着上前,下面的节目是一个魔术,她把一位中年企业家作为嘉宾介绍上台,径直拉着卢姗姗下台。 “杨市长您好,您还记得我吗?”岳文努力让自己的笑脸充满阳光,杨宏伟笑着转过脸来,但岳文知道,那笑脸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翩翩而来的两位美女的。 “你是……”杨宏伟没看脸,却首先看看他的拐,这拐,与这里的风景太不协调。 “我是开发区的岳文,去年宝岛水泥的顾友直董事长过来,您亲自陪同,……” “噢,我记得了,你是那个……,对,宝岛水泥就是你联系的,”杨宏伟又笑了,这次却是真正对着岳文在笑,“小伙子一口气爬上二十八楼,我对你有印象!”~ 这里的谈话很拉风,孙健一注意到了,王玉印也注意到了,巫敏也注意到了,甚至角落里的施忠孝也注意到了。 “杨市长,开发区现在正大力争取核电……” “我知道,你是立了功的,不过嘛,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杨宏伟的目光却仿佛又穿越过岳文的身体,漫无目的飘在大厅的上空。 “谢谢市长,”岳文省略了一个副字,“我们现在在引进风电,我想请杨市长牵线搭桥。” “怎么个搭法,我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人,”杨宏伟瞪他他一眼,李咏与卢姗姗已经站在跟前,显然,他并不想与岳文多谈。 “天翼重工的孙健一,我想请杨市长介绍我认识。”岳文知道现在应言简意赅,不能说客套话了。 “这个,你们自己接触嘛。”杨宏伟道,距他不远的的秘书马上过来,笑道,“老岳,今天不是谈工作的时候。” 他俩认识,每次廖湘汀到秦湾开会,岳文总会请两办或组织部、宣传部、纪委的年轻人一起交流一下感情,周末更是邀请他们带着老婆孩子到秦湾来玩,走时带点金石,大家之间相处得很融洽,并没有因为他在秦湾而不拿他当菜出。 之所刚才没找这秘书,因为这人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找他说不定杨宏伟不答话,那就没戏了。 “我再说一句。”岳文坚持道。 “不合适吧。”秘书看看李咏在笑着介绍着卢姗姗,杨宏伟的脸笑得象个慈父。 不合适吗?岳文也笑了。 第99章 墙 卢姗姗看看李咏,眼波流动,李咏会意,她娇笑道,“杨市长,全市的干部不都是您的兵吗,您的兵遇到困难不来找您找谁啊?” “我的兵?”杨宏伟笑了,情绪仍然很好,“好,那……,”他一看工商联主席,工商联主席马上在人群中寻找孙健一,待看到孙健一后,又亲自快步走过去,把他叫了过来 “小岳啊,”杨宏伟和颜悦色道,“强将手下无弱兵,都说开发区的干部敢想敢说敢干,呵呵,拉项目都拉到这里来了……” “这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吗?有您在,我们感觉就有主心骨。”岳文笑道。 “呵呵,”杨市长好象并不为所动,他看着快步走来的孙健一,“就是他吗?” “你好,杨市长。”孙健一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在杨宏伟跟前,他仍是不卑不亢。 杨宏伟笑道,“健一,早就听钱主席介绍过你,沈飞的总工,视野很宽,技术也很过硬,呵呵,我们秦湾的企业家队伍里又多了一员大将,……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一下,开发区的岳文,廖常委的秘书。” 孙健一注意到了站在杨宏伟身旁的岳文,但杨宏伟亲自介绍,他仍有些惊愕,“杨市长,我们认识。” “认识就好,”杨宏伟不想多谈,“开发区是秦湾经济发展的领头羊,发展势头很好,嗯,企业与地方也要优势互补,这样才有合作前景……” 岳文就站在杨宏伟身旁,拄拐鹤立,他明显感觉到眼前灯光一闪,闪头一看,黑八主动拿起相机,给他们照起像来。 杨宏伟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现场有太多的人围在他的周围,“孙总,这是我们的资料,”岳文从黑八手中接过资料,双手恭敬地递给孙健一。 孙健一也用双手接了过来,岳文见他如此重视,心里一喜,却不料孙健连打开也没打开,“看资料需要平心静气,这样的场合不合适,我回去再看。” 岳文的脑袋转得很快,“好,那孙总,我能给您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开发区发展风电的优势吗?” “这个,资料里不是有吗?”孙健一看看他,眼中却没有一丝想听的样子。 “资料里可能……”岳文还没有说完,那名领班模样的女人出现在他的右侧,“先生,请您这边请。” “干嘛?”岳文看看领班。 “您没有邀请函,请您别为难我们。”领班莺歌燕语,满面微笑。 岳文下意识地看看孙健一,孙健一却道声“回见”就朝另一侧走去。 岳文心里的气有如火苗一样“腾”地窜了起来,“这饭都吃到一半了,你们想起我没有邀请函了,”可是,他马上省得这个场合是不能随便乱发脾气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况且,这个领班也是在做自己的工作,“刚才,杨市长与我握手交谈,你看见了吗?” “这,我们不知道,”领班的态度仍很和蔼,“但是请您遵守这里的规矩,要不等会儿保安进来会不好看的。” 这句话就带着威胁的味道了,岳文马上省得,强留下去,出丑的是自己,就是杨市长问起来,人家也会推到保安头上,最后让人看轻的还是自己。 “我这人啊,最守规矩,”岳文吡笑着看看远处的王玉印、施忠孝等人,“我们进来就是找人来了,人找着了我们也要走了,走,八哥!” 他拿起另一只拐,昂头朝门口走去。 大厅里仍是热闹异常,几个企业家正在台上联唱,全场的目光都放在了台上,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注意到那个拄着拐的年轻人被人“请”出了大厅。 “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黑八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好好的让人给撵出来了……” “我们摆了别人一道,有人现在也想给我们使绊子,”岳文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玉印?”黑八道,“文哥,你不是说你有仇当场就报了吗?” “这个嘛,我们能把孙健一邀请到开发区,就是压他一头。”岳文突然停住了脚步,“杨市长虽然替我们出头,墙已打通,但王玉印和大海龟给我们造成的负面影响还没有消除,心里的这堵墙仍在,他就是接受了我们的资料,也不会来开发区的!” “那怎么办?”黑八一屁股在大厅里坐下来。 可是那领班如影随形地也跟了过来,“先生,能请您到外面去坐吗?” “外面去坐?”黑八有些不解,他看看外面“哗哗”下着的大雨,他猛然明白过来,“赶我们哪!” 岳文越气脸上越笑,“凯悦很了不起吗?我们住宿不行吗?” “对不起,”领班轻轻地笑道,“不行。”她身后突然多了两个虎背熊腰的保安,“送二位先生走好。” “别,别,别,我们自己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岳文马上道,特么地,这事太蹊跷,大学时代,这里是自己休息的据点啊,今天是撞了鬼了还是……对,还是犯小人! 他不想再想里面的关节,一团烂絮最后的尽头无非还是那一根线,现在那根线就在上面呢,能指挥酒店的人除了我亲爱的玉印兄还真没有别人! “文哥,真走啊,”黑八立马感觉到了不对,今天这事太蹊跷,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岳文低眉顺眼象个小媳妇似地乖乖把气咽下去了,那肯定是今天这日子不对! 外面的雨,瓢泼似的,砸得地上的水泡连成一片。 旋转门自动又转到里面,岳文却在门前站住了,他往里看看,领班已经不见了身影。 “里面不让我们待,我们就在这里。” “这里?”黑八看看两个门童,“这多丢人啊,我不在这,我要回车里,”他看看岳文的伤腿,“你还瘸着腿呢?” “腿瘸着不算什么,现在几点了?”岳文看看手表,“我估摸着待会儿就有人出来了,这样的场合,不会都坚持到最后,我们就在这里等孙健一,我要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 “诚意?还不够诚意吗?”黑八不满道,“这跑了两个月的资料还不是诚意?让副市长出面说话还不是诚意?” “投资不是行政命令,这就好比结婚一样,得你情我愿,”岳文笑道,“我保证,王玉印待会儿就会为他的举动后悔。” 黑八抹一把脸上飘过来的雨丝,“真的?奶奶的,从没让人从酒店里赶出来过,顾客不是上帝吗?他们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等会儿你就看着王玉印被上帝嘲笑吧。” …………………………… 果然,不出岳文所料,有的企业家没有等到完场,就提前出来了,当他们出门时,看到刚才拄拐的那个年轻人在雨中伫立,不禁都很吃惊。 岳文却笑着接起电话,天地之中,雨幕之下,仿佛混沌初开,一切都不在他心中,“刘书记,你们到了吗?噢,好,下高速了,我们还在凯悦,好,我在这等你们。” 他放下电话,看看黑八,“摘桃子的人到了,成败就在这半个小时了。” 第100章 心诚则灵 飘过的雨星不时打在岳文身上,可是他仍然伫立在旋转门前,两个门童劝他离开,他也不听。 “出来了,出来了。”黑八的眼睛一直盯着里面,果然,孙健一从电梯处走了过来。 “岳——你们,怎么在这里?”孙健一手里拿着岳文送给他的资料,脸上很惊讶,“这雨够大的……等我吗?”他看看地上,已是水流成河。 “是啊,孙总,您还没听我说完。”岳文谦逊道。 “到里面去说吧。”孙健一的态度温和了很多,也很感觉,他主动返身又推开旋转门。 “里面不让坐。”黑八愤愤不平道,“想在里面沙发上等你,被人撵出来了。” 孙健一有些动容,“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看看岳文那条伤腿,“那这样,到车里说吧。” “孙总,不用了,我就说一句话。” “请讲。” “根据国家政策,省级发改委拥有‘5万千瓦以下风电项目’的核准权,所以现在各地4.95万千瓦的风电项目云集……” 孙健一不由看看岳文,他研究过政策,但这个瘸着腿的年轻人把政策研究到这么细致,是他没有想到的,岳文的话他明白,虽然只差0.05万千瓦,但就不再需要跑国家发改委,省里就可以定论,这省去了太多的麻烦。 “省发改委的路条是整个项目审批的关键,随后,编制环评、水土保持、矿产压覆、地质灾害、土地预审、电网接入等支持性文件,编制单位只要见到发改委路条,缴纳相应费用后就给做,但这个过程少说半年,往往一到两年,可是,”岳文看看孙健一,“有不少项目已经得到核准,却在最后关头胎死腹中……” 孙健一认真地看着岳文,心里也在思考着,这事他听说过,但没有往心里去,他想,后面那就是地方政府的事了,可是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您说,如果前期我们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结果却不如人意,那不是瞎子点灯白费油了吗?”岳文注视着孙健一的眼神,发现他的眼神投向了一边,并没有盯在自己脸上,显然是在思考他的说法。 “您肯定听说过,我们开发区在四市六个核电备选地址中,被省里确定上报国家发改委,孙总,这里面的争取工作不需我多言。”岳文真诚地注视着孙健一,“有核电这个标尺,我认为,相比秦湾其它县市,我们开发区最有诚意、也最有能力运作好这个项目,让风电最终在开发区落地生根,也请您一定要给我们机会,亲自到开发区看一看!” 孙健一也盯着岳文,“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开发区,必定是天翼重工考察的第一站。” 他笑着伸出手来,岳文也伸出手来,两人的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孙健一又看看黑八,黑八也伸出手,送上一记神助攻,“孙总,刚才给您的材料是我们岳主任瘸着腿走遍十五个街道完成的,没有丁点水分。” 孙健一看看岳文黝黑的脸,“我信,我信。” “王玉印在交城有块地,刚才他……”黑八又说道,岳文来不及阻止,孙健一却一摆手,“耳听为虚,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门内不断有人出来,孙健一把一张名片递给岳文,喇叭示意后,他的车子慢慢开走了。 岳文刚想回车里,在这站了快两个小时,他是真抗不住了,可是手机又响了起来,“闯将令!呵呵,大秘同志,够拼的啊,腿都瘸了、都被撵出来了,还这么拼!真是一员闯将!” 卢姗姗笑着从门里走了出来,显然,楼上与门前这几幕她尽收眼底。 “闯将不敢当,闯将令却是我现在最爱听的曲子!”岳文笑道,“之所以被撵了来了,……你让我猜一下,这酒店是王玉印的?” “不是。” “他有股份?” “也不是。” 岳文笑道,“那今晚的活动是他赞助的。” 卢姗姗道,“You are quite right,嗯,这孙健一可不简单,还是秦湾市湖北商会的会长,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你能说动他不简单。” “这是王玉印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岳文笑道,“但就招商这事上,我觉着,这就好比拜佛一样,心诚则灵嘛。” …………………………………… …………………………………… 一个半月后,开发区医院。 “恢复得不错,能把拐扔掉了,走路和下蹲都没问题了,但不能跑步,不能做剧烈对抗活动,”大夫面带笑容,又看看岳文,“人家断腿养伤一个个都养得又白又胖,你怎么又黑又瘦啊?” “他就这贱命,在家好好的福不享,非要跑出来吃苦受罪,”黑八不平道,“自己犯贱,还非要拉着别人。” “这么说,你也贱了?”岳文贱兮兮地笑道。 “走两步,试着走两步,”黑八却盯在他的腿上,“看是不是还瘸?” 岳文却没有心情同黑八开玩笑了,他轻轻地下床,轻轻地迈动这条伤腿,轻轻地走了几步,又轻轻地抬起来蹬了蹬。 嗯,满血复活了! 三个月看起来不长,对他来说却象是过了三年。从手术前的晕死到术后的疼痛,每天弯腿的痛苦没有做过的人肯定不会懂,这一切如同一个噩梦一般。 但,能坚持过来的人,都会在自己的人生添上一笔,那是一种涅磐,身体和心力的涅磐! 两人慢慢走出医院的大门,九月的阳光,温暖但不再剧烈,岳文感觉此时的心情也很平淡,就象天空,几丝微云,湛蓝一片。 “上个周,天翼重工的人来了,还带着几个德国鬼子,”黑八抽出一支烟递给岳文,“听说是廖书记亲自接待的,草签了一份协议。” “我不抽了,八哥,全世界最不好的习惯就是抽烟,我真戒了。”岳文摆摆手,可是,走起路来竟有些不习惯,遇到台阶总想下意识地跳跃。 “我也戒了,给儿子换奶粉钱,”黑八看看手里的烟,却舍不得扔,“我老婆,你说,那么高的个头,愣是没奶,这小屁孩,花销太大了。” 岳文突然回过头来,“八哥,你没觉着,我们丢掉了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大财,什么大财?”黑八立马来了兴致,“我得给我儿子挣钱,你说,文哥,我跟着你干。” “就是风电项目,”岳文笑道,“核准一个项目,我们卖掉,净赚1600万,这还不犯错误!” 只要有关系,注册公司后就可以获得风电资源,然后准备材料核准,核准后再卖掉。 核准一个4.95万千瓦的风电项目,成本最多在400多万元,但可以卖到2000万左右。 这里面是巨大的利益! “我靠,你早说啊,早说我们还在这里干嘛?”黑八咋呼道,“不行,我要成立公司,跑手续,文哥你在行,我们合作,用不着一年我们就是千万富翁!……”黑八突然一下依到了岳文身上,身子死沉死沉的,岳文差点扶不住他,“文哥,快扶住我,我不行了,晕菜了,站不住了,这是天上掉馅饼啊,被馅饼砸中脑袋是什么感觉?就是这感觉!” “滚蛋,就你这脑袋,馅饼能砸成这个样子?你这是被铅球砸中的感觉……” 《闯将令》的曲子突然在这个美好的秋天响了起来,岳文笑着掏出手机,他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电话是廖湘汀的,廖湘汀亲自打来的,没有通过行政处或督查处,是他亲自打了过来! 三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电话! 第101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今天,把拐扔掉了?”廖湘汀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却象人就站在对面一样,岳文知道,肯定是医院第一时间通知了秘书长,尔后廖湘汀又亲自打来了电话。 “扔掉了。”岳文感觉心里一阵酸楚,不知为什么,他想哭,他抬头看看阳光,慢慢举起手来把阳光遮挡住,可是阳光仍穿透指缝洒在他年轻的脸上。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廖湘汀的语气与以前一样,好似岳文从未离开过工委办,还是他的秘书。 黑八很兴奋,他的车开得飞快,但犹嫌慢,他拉起了自装的警报,又操起了步话器,却被岳文制止了。 这一刻,岳文的心里很平静,静水流深。 熟悉的那一层楼和熟悉的那块牌子又出现在眼前,他有些踟蹰,也有些激动,但还是闪身走了进去。 “回来了?廖书记在等你,”一见他进门,王晓书、崔金钊等人都笑着站起来,王晓书上下打量着他,“人家养伤都养得又白又胖,你怎么搞得又黑又瘦,是不是老婆不放过你?兄弟,一滴精,十滴血,得悠着点!” 搁以前,岳文早就笑着开始耍贫嘴还击了,但他此时感觉站在眼前的这些人有些陌生,虽然相隔不见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以前的桌子,令他惊异的的是桌上的资料没有变,就是文件拿走了,仿佛这里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今天上午就你一人,好好说。”王晓书拿了廖湘汀屋里的钥匙,亲自前头带路。 “谢谢。”岳文感激道。 他知道,作为开发区工高官,又是在谭文正住院期间,每天来找廖湘汀汇报工作的不知有多少人,这是王晓书主动给他挪出时间,给他人情,当然,也包括刚才的办公桌,如果换作别人,早给别人坐了了。 看来自己以前还真没看透王晓书,他在心里喃喃自语道,人与人之间,不通过事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坐吧。”廖湘汀抬起头来。 岳文没有坐,他主动拿起廖湘汀的水杯去换水,廖湘汀下意识地看看台历,又盯住岳文的背影,“坐吧。” “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留在工委办,任督查处主任,正科级。” “第二是个自己挑头单干,区里准备在南部新区起步区筹备处的基础上,组建电力筹备办公室,副处级单位,隶属发改委,核电、火电、风电一起搞,你来挑头,主持工作。” 岳文一时有些蒙圈,他没想到,一上来廖湘汀就说工作,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电筹办,这可是一个新成立的副处级单位,只要廖湘汀在任,自己一年后成为副处级领导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时间不容他多想,他马上看到了廖湘汀正在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仿佛一下能探照到他的心底,“廖书记,我还想在您身边多学习几年。”岳文道。 “真心话?” “真心话!” 岳文诚肯地看着廖湘汀,努力调节着自己的思路和情绪,“工委办是一个大的平台,在这里,我感觉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在您身边,我更是感觉自己的眼界从没有这么宽,层面也从没有这样高……您的一言一行,分析问题的见解,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都深深影响到我……” 话虽然说得有点多,但胜在是自己的心里话,不是假话、客气话,他相信,廖湘汀听得出来。 确实,自打他参加常委会负责记录以来,许多常委的发言,包括说话的语气、方式、切入的角度,每个常委都能让他琢磨许久。 “晓书,放出去都晚了,”廖湘汀端起杯子,不再看他,岳文马上觉着心头那盏探照灯熄灭了,“他到农工委干专职副主任,工委办是个好平台,但不是养老的地方。” 那让自己去电筹办,王晓书也要走,他是想重新物色秘书吗? 去农工委,这是王晓书自己的意思?工委办的副秘书长兼着农工委的主任,农工委对王晓书来讲只是个跳板,但干嘛不在工委办内部提拔成副秘书长再放出去,那样进步不是更快吗?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涌现出无数个念头,就象那日凯悦酒店门前的水泡一样,但马上又幻灭了。 “嗯,祸福相依,经过这件事,整个人沉稳多了。”廖湘汀道,“身上的浮躁去了不少,至少不那么急了。” 这,是在试探我? 可是不用他继续猜想,廖湘汀马上揭开了答案,“回工委办任督查处主任吧,兼电筹办主任。” “轰隆——” 岳文感觉心中如有响雷滚过,督查处,位小权重,电筹办,也是一个部门,虽是副处级,但自己挑头单干,说起来自己也是一个部门的主要领导了,与陈江平、刘卫东、方洪邦等人是平起平坐的了。 “我知道,你是选调生,可以越级破格提拔,外省和外市也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可是我不希望你提拔得过快,每个步子都踏踏实实地走,才能走得更远。” “我记住了,廖书记。” “***说过,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这八个字到什么时候也不过时,算作你重新履职后我送给你的赠言。” 岳文神情庄重,暗暗记在心头。 “一些小毛病也得改,不要逢人乱开玩笑,不要说黄色笑话,不要故意戏弄人……熟悉的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不熟悉的或者心胸狭窄的人就记仇了,人家当面不说你,背后说你,……人,背后要让人伸大拇指,不能伸食指戳你脊梁骨!” 领导的艺术有许多种,但其中的一种就是问题攒到一块说,鸡零狗碎地敲打容易让人心里厌烦抵触,而一个郑重严肃的谈话,却能让他从心底感激你。 这些问题,平时廖湘汀肯定都看在眼里,但他不说,都攒着哪。 “人生在世,四十岁以前,总是很急;四十岁以后就不急了。因为四十岁以前心大,总想干很多事,但自己能力和精力都有限,所以着急;”廖湘汀今天好象很有感触,不再是那个铁腕强势的区工高官,“四十岁以后,你就明白干好一件具体的事情就已经不容易,所以能沉下心来,也就不急了。” “急于成名、急于发财、急于升官……急是弱者希望翻身的体现,但急过了头,就要付出代价。” “所以,心不要浮躁,不要耍小聪明,要有大智慧,解决了急的问题,你才能通过干好工作,获得财富、权力、荣誉,这是人生的常态。但就是不能急,因为权力、荣誉、财富都是有重量的,获得太快了,自己就承载不起,会把自己压垮。所以,人生在世,要慢慢来,等到自己能承载动时再获取它……开先者谢独早……” “好了,到永进那里报个到,”廖湘汀站了起来,“以前该干什么,现在就该干什么,电筹办与督查处要兼顾,要学会弹钢琴。” 看着岳文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廖湘汀的目光又投到日历上。 嗯,这是一个好的时代,好到让他常常遗憾,如果,如果能再年轻一点,就好了。 第102章 兄弟情 “秘书长,向您报到!” 岳文站在蔡永进的门口,立正,敬礼! “报什么到?你以为你还到哪去了?”蔡永进笑道,“你就在工委办了,别的地方你也去不了,他们也要不起!” 秘书长就是秘书长,一句话,让人从喉咙暖到心间。 “晓书下午就到农工委,督查处以后就由你牵头,电筹办,我的意思是把最东面两间仓库打扫出来,也在一层楼上办公,这样,你也方便些。” 秘书长到底是秘书长,一句话,他永远想在了工委办所有人的前面。 “还有什么要求?”蔡永进笑道。 岳文略一踌躇,“秘书长,电筹办永远在工委办领导之下,我发现一个叫冯骥的小伙子不错,粮食局的,可以借调到电筹办。” “把名字记下来,让组织部去考察。” 蔡永进这个秘书长干得大气又硬气,组织部提拔干部永远排在工委办后面,组织部的人比起工委办的人来也永远矮着一块。 “程金镜,发改委副主任,从发改委程过来到电筹办给你当副手,电筹办的人选,从发改、国土、财政、海洋渔业局抽调,……” 一个新部门的组建,一个是办公地点,另一个是人员组成,这两点蔡永进都给岳文想在了前面,怎么能让岳文不从心里感激涕零? “廖书记都跟你谈过了,”蔡永进很和蔼,却不多说,“以前你干得很好,以后肯定更好,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他起身走到柜子跟前,又拿出一个包来,“现在当秘书不流行手包了,这个背包送给你。” “谢谢秘书长。”岳文郑重接过来,自己刚来时蔡永进送了自己一个包,这得回工委办,又送给他一个包。 呵呵,有什么意义? 管他什么意义?只要领导看重,手底下的伙计们用命,那比什么都强!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他欣欣然提着包回到督查处,他没料到的是,王晓书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兄弟,我走了,以后常到农工委看看哥哥,多照顾。” 岳文忙伸过手去,握住了王晓书的手,“哥哥说哪里了,督查处出去的弟兄们,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你是我们的兄长,也是我们的主任,我跟秘书长请示了,晚上给你送行!督查处先送。” 他的角色转变得很快,马上把自己放在处里一把手的位置上。 他用眼角看看崔金钊,小伙子仍憨厚地笑着,可是,他的心里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不是想要报复谁,而是不想与一个人品有问题的人在一块工作,人嘛,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看透一些人。 有人,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既然他不是那个你能对他好的人,那就不要收起你的善心。 ………………………………… …………………………………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电筹处正式挂牌,崭新的桌椅、崭新的电脑、崭新的家俱,黑八挺着肚子站在与督查处同一层楼,目光里满是骄傲,满是憧憬。 岳文重又杀回督查处,督查处坐在最里面靠窗的那张桌子上已经换了新的主人,王晓书已经远离,现在督查处新任主任是——岳文,名副其实的开发区第一秘。 但他的脸上的笑容更谦和,语句更谦虚,辞气更谦卑,许多党工高官和处局长们前来找廖湘汀汇报工作,先要到他这里恭喜一番,说一些客气话,全然没有把他当一个科级干部来看待。 可是岳文给他们的印象是,人,好似没有变化,但却好象变化又很大。 粮食局正在筹备全国的粮食现场会,宋德良却先到电筹办看了看,电筹办办公室的牌子已然挂牌,自己的儿子宋铁霖正煞有介事地在批着文件——“请岳主任阅示,拟转琅琊街道、珠山街道……” 他现在是电筹办办公室的主任,正儿八经地副科级干部。 宋德良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上个月有了孙子,这个月儿子有了位子,这辈子的奋斗,嗯,值了。 他到了督查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口气却明显软了下来,“岳主任,谢谢了……” 岳文却好象没有什么变化,那场婚礼上的闹剧好象不曾发生过,那温暖如春的态度,沁人心脾的话语,却让宋德良感觉,自己的儿子跟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是跟对人了! 他越是感动,越是想表达心中的意思,可是他也明白,岳文新官上任,想表达意思的人多了去了,自己虽然也是处级干部,但毕竟不如那些一线处局的局长和十五个街道的党工高官有面子。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人,岳文舍弃了众多邀约,晚上却带着黑八来到一处农家小院,刑警队的办公室主任早已恭候在这里,“岳主任,我们家阮局在局里开局长办公室会,一会儿就到。” 阮成钢没来,可是,陶沙与蒋晓云等人却先到了,蒋晓云还是那幅表情,无论你岳文是炙手可热还是跌入底谷,她都是一幅表情。 “阿云,不用那么神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哥哥的面儿说?”陶沙见蒋晓云示意岳文到院里说话,就开起了玩笑,“你们俩难道有情况?有情况还不让哥哥知道?” “老大,没有,”蒋晓云此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跟他说一下他的那个案子。” “什么案子?”陶沙有些些愣。 “就是车祸那个案子,”蒋晓云道,“那个肇事司机被取保候审了……” “这个,我知道,”陶沙很关注,“里面还有什么……过节?” “有,”蒋晓云看看岳文,“那个司机自杀了。” “自杀了?”陶沙惊呼道,他下意识看看岳文,岳文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揪了一朵“步步高”的花,慢慢在手里揉着。 “有关键线索吗?”陶沙问,凭多年打刑事官司的经验,他也觉着这里面有蹊跷。 “肇事司机交代了一个包工头,可是包工头压根不承认他安排过这个司机中午出车,这样的案子又不能刑拘,前天,”蒋晓云看看岳文,“再传唤他时,他喝农药自尽了。” “确实是喝农药吗?”陶沙一摸光头,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那个光头。 第103章 无间道、韦小宝与令狐冲 陶沙脸上一沉,光头后面又跟进一个人来。这个人他认识,正是区政法高官、公安局长周平安。 “周局知道我们在一块,就过来了。”阮成钢淡淡道,却抬眼看看陶沙。 “老陶,我知道你轻易不跟人一块吃饭,成钢跟我说,你在,老岳也在,”周平安很热情,满脸堆笑,岳文暗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老岳了?“我就不请自来了,老哥请你多少次你不赏脸,今天敬我杯酒行不行?” 作为区政法高官、公安局长,这一句话给足了陶沙的面子,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物,陶沙马上笑道,“赏脸?周书记是赏我饭吃,服务员,加双碗筷。” 赏饭,陶沙说得委婉,其实就是他是公安局的法律顾问,公安局每年是需要要律师费的。 “加两幅碗筷,还有一个客人,小姚出去接一下。” 周平安看看刑警队的办公室主任,姚主任马上屁颠屁颠走出去,全区加上协警有几千警察,周书记能直接说出他的名字,这比什么都管用,这意味着在领导心里挂了号。 什么客人? 陶沙不问,那是不屑问;岳文不问,他知道,周平安带来的人,肯定不会让人不适;蒋晓云不问,她的话压根就少。 周平安倒是对她关怀备切,话里话外,芙蓉街道指导员的位置就是过渡一下,如果愿意在基层干,可以,选一个好的街道任所长,当然,回区里更好。 蒋晓云知道,为自己回区里任职这事,自己的妈妈找过周平安的老婆。 姚主任一掀草帘,周平安接着就站了起来,大家也都站了起来,可是令岳文想不到的是,天翼重工的老总孙健一走了进来 岳文一愣,但马上想到这是准备投资的节奏,这是提前在与当地各方搞好关系,看来,这个孙总,并不是一个技术男。 陶沙与阮成钢等人并不认识他,岳文抢先迎了上去,伸出手来。 孙健一却把岳文的手往前一带,直接伸出双臂,热情地拥抱住岳文,“谢谢了,兄弟!” 一句话,让岳文心头一热,他也重重地拍了拍孙健一的肩膀。 “腿好了?”孙健一笑着打量着他腿,问道, “好了,”岳文看看孙健一,又看看陶沙和阮成钢,周平安介绍,“这是天翼重工的孙总,以前可是沈飞的副总!这是平州律师事务所的陶主任!” 陶沙笑着站起来,孙健一道,“您是陶主任,”他掏出一张名片,“天翼准备在开发区成立分公司,法律上的事还请您多关照。” 大家都听得出来,这就是要请陶沙当法律顾问,白送钱的事。 陶沙矜持笑道,很有老大气质,“感谢孙总看重,期待与您合作。” “这是阮局,我们开发区的神探,我这个政法高官能坐稳这个位置,一半的功劳是他的。”周平安指着阮成钢,神态就随便了很多。 阮成钢一摆手,“周局又笑话我,当兵的,领导指哪我们打哪。” “坐坐。”周平安笑道,“把我带的红酒打开。” 暗红色的液体慢慢倾倒进每个人的杯子里,孙健一却举杯站了起来,“周书记,借您的酒,我想先给岳文兄弟道个歉。” “孙总,这话怎么说的?”岳文赶紧也站了起来。 “坐坐,站着说不算。”周平安打着圆场,虽然不知道里面的故事,但并不阻止。 “初次见面,我考虑不周,兄弟腿瘸着,让他在门外站了那么久,这一杯我先干了。”孙健一诚恳道。 岳文紧跟着也干了,他一亮杯底,“孙总能给我们开发区机会,我得回敬一杯,还有一层意思,我要喝两杯,第二杯,我还要敬一下孙总,感谢孙总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兄弟现在是工委督查处主任,电筹办主任,副处级干部。”阮成钢抽着烟斗,把话接了过去,周平安不抽烟,他照抽不误。 “说实话,我没想到开发区有这种干部,”孙健一有些感慨,“这项目我选在开发区,不为虽的,就冲兄弟你!” “我们一起干一杯,为发展、发财、发达!”周平安笑着站起来提议道,菜还没上,这酒都喝了几杯了,这气氛,好得一塌糊涂,“开发区要发展离不开项目,投资促进生产力,朋友就是生产力,”政法高官的敬酒辞符合身份,又不落俗套,“也祝老孙发财,你发财,我们发展,才是双赢,最后祝下小岳主任,荣升!” “哐当——” 杯子碰到了一块,大家一齐干杯。 岳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还是《闯将令》的曲子。 “这是周星驰的音乐,”阮成钢道“孙总,我们这帮人在一块,平常说的就是诗与音乐。” 孙健一笑道,“我也喜欢,但这不是周星驰的曲子,……” “是于会泳的,大跃进时谱的曲。”岳文笑道。 孙健一惊讶地看看他,站起来,“不行,岳主任,我们得碰一杯。”二人都站了起来,喝干了杯中的红酒。 “于会泳是谁?”黑八问道。 “曾经的文化部长,八个样板戏的创作者,”孙健一道,“这是为大跃进时谱的曲子,被周星驰拿来用在电影中,……开发区多闯将,来,为我们的闯将干一杯!”他看看岳文。 又是一阵喧腾,不得不说,孙健一很会调节气氛,也颇好爽。 “音乐是一个时代的背影。”孙健一看看阮成钢,呼应着他刚才的话。 阮成钢也看看他,“我们年纪差不多,我们这代人都喜欢港台音乐。” 孙健一笑着一拍桌子道,“还有金庸的小说。” 说起金庸的小说,连蒋晓云也插了几句,周平安却插不上话,当又说起香港电影,他就只能附和着喝酒了。 “来,祝你在警察部一帆风顺。” 陶沙笑着举起杯子,这是《无间道》的台词,却隐喻祝孙健一项目成功的意思。 孙健一也笑着站起来,“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做个好人。”这也是里面的台词,却是隐喻想为开发区做点贡献。 “有些事终究要去做的。”岳文笑道,却借里面的台词隐喻开发区是孙健一惟一正确的选择。 “你长得帅,我对你有信心。”孙健一笑道,话一说完,大家都笑了。 “对不起,我是警察。”阮成钢举杯补充道。 “谁知道?”孙健看看他,丝毫不落下风。 众人又都相视而笑,孙健一却继续道,“往往都是事情改变了人,人改变不了事情。但是有些人他们改变了一些事情!来,敬岳文。” 众人一齐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孙健一笑着放杯落座,“有这么一帮好兄弟,周书记,我们认识得晚了。” 陶沙笑道,“有共同语言,能唱粤语歌、爱看金庸小说的都是朋友。” 孙健一站起来伸出手来,陶沙也伸出手来,二人重重地一握。 “你们三兄弟,周书记,我用金大侠的小说来比喻一下。” “老陶有老大气质,象乔峰!”陶沙笑着又端起杯子敬酒,“我们一直在说这个事儿,成钢一直跟我抢,好了,今天孙总见证了,以后我的网名就是乔峰了。” 阮成钢不服气地看看孙健一,孙健一笑道,“成钢象胡一刀,为朋友重义气,豪气干云!” “好。”岳文轰然叫好。 阮成钢把烟斗放下,“好,从此我就是阮一刀。”他也端起杯子。 “岳文?”孙健一看着岳文,端详着,岳文也作出一幅正儿八经的模样。 蒋晓云饶有兴趣,想不到这个以前沈飞的副总是这样的人,想不到这个在秦湾实业与地产做得同样出色的人,是这样一个人。 “岳文他象韦小宝。”她抢先插话了。 孙健一笑着看看蒋晓云,岳文却委曲道,“韦小宝有七个老婆,我一个也没有!” 这句话有信息量了,蒋晓云敏锐地看他一眼,又看看阮成钢,阮成钢没有注意,陶沙作为律师却很敏感,他也看看岳文。 “韦小宝,是大智慧,我觉着小岳象韦小宝,但我觉着他更象令狐冲!” “对,我就是令狐冲!”岳文一拍桌子,“孙哥,相见恨晚!”他端起酒杯,却改了称呼,“敬你!” 多少年之后,当孙健一事涉泼天大案、身陷囹圄,岳文总记得那晚的欢笑,和酒醉之后在ktv里孙健一的歌声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 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 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苦 流浪在灯火阑珊处 去不到终点回到原点 享受那走不完的路…… 第104章 分手总要在雨天 大海,沙滩,啤酒,海鲜…… 秦湾的八月,可以满足你对一个城市的所有幻想! 当又一年的八月不期而至,秦湾,又一次与世界激情干杯,整个城市、整个八月就此进入欢乐时间! 来自天南海北的人群,以啤酒为名相聚,体验醇香的美酒氤氲出属于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 可是今年的啤酒节,却与这一年的亚洲杯相逢,二零零四年的那个夏天,那是中国足球距离亚洲之巅最近的一次,是中国足球发展抛物线的一个峰值。 当足球遇见啤酒,你就会知道,一个夏日的城市能火爆到什么程度?那巨大的狂欢当量瞬间把整个城市点燃,熊熊燃烧! 好在秦湾啤酒节向来与雨结缘,无论是提前举办、当天举办还是延期举办,那倾盆大雨总会不期而至,也为狂欢的中的人群洒下些许清凉! “在家里喝不过瘾,没气氛,”阮成钢摇晃着站起来,在孙健一家里,这几个人也不知喝了多少瓶啤酒了,“就我们几个守着一台电视,没劲!” “那么我们走,去啤酒大篷,边看球边喝啤酒!”孙健一豪爽道,自打在开发区投资,孙健一与陶沙、阮成钢相见恨晚,借啤酒节之便,邀请二位过来畅聊、畅饮、畅玩!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是二零零四年的八月七日。 中国国家队历史上第二次站上了亚洲杯决赛的舞台。在那二十年前,国足曾经杀入决赛,但最终负于沙特;二十年后,面临宿敌日本,举国上下、全城之中,都在等待最终的判决! “干死小日本!”陶沙也喝多了,嘴里骂着粗话,“可惜大头受伤缺阵!” “关键时刻还得看我们山海人,赫海东带伤出阵,又有英超的孙继海和德甲的邵佳一,我看阵容不错!”孙健一的舌头有些大,但眼神不乱。 一行人开车来到啤酒城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可是丝毫不影响球迷和游客的热情,啤酒、海鲜、足球、音乐已经开启了这座城市的狂欢模式! 好在,没有等待多久,几个人就走进了一处面积一万多平米的啤酒大篷内,当岳文赶到时,几个人的桌上又摆满了啤酒瓶! “兄弟,想喝什么酒,自己挑!”震耳欲聋的狂欢声中,一阵一阵的声浪中,孙健一大声喊着。 岳文是刚从酒店赶过来,廖湘汀刚结束了一个活动,也不拘着他,就给他放了假。 从优雅的饭桌乍到狂野的舞台,岳文感觉身上的荷尔蒙都在飞,“孙哥,我什么都想喝!”他也大声回应道。 德国慕尼黑、百帝王、埃尔巴赫、美国百威、丹麦嘉士伯、西班牙伟士堡、捷克百得福…… 当所有的啤酒摆上桌子,阮成钢瞥了一眼,吐出两字,“我靠!” 岳文却顾不得阮成钢了,嘴里喝着啤酒,手里拿着烧烤,眼睛就盯在电视上。 出师不利与巴林打成平局,却以小组第一昂首进级,半决赛中拿下伊拉克,点球打战险胜伊朗晋级决赛,岳文都没有时间观看。 廖湘汀不好足球,也没有看球的习惯,害得岳文早上就打开搜狐,先过了把瘾再说。 “阿里汉,臭手!”岳文狠狠地把一根串撸进口里,“李毅大帝怎么放在了板凳上?特么地,我现在怎么看穿蓝衣服的这么不顺眼呢?” 日本队的上衣就是蓝色的,他一回头,阮成钢正笑着看着他,陶沙也穿了一件蓝色的T恤衫,“老大,瞧,这衫撞得……”岳文吡笑道。 他话音未落,全场突然一片嘘声,第21分钟,中村俊辅利用标志性的任意球造成国足门前混乱,福西崇史接队友头球摆渡破门得分,国足1球落后! 整个大篷里瞬间好似安静了下来。 “罚酒,”岳文举起啤酒瓶,“老大,你可别因为一件衣服成为民族和历史的罪人!” 陶沙笑着脱下了T恤衫,露出白白的一身肥肉,整个大篷里光膀子的汉子不在少数。 “我也脱!”阮成钢喝了几杯后也脱了,突然,大篷里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差点把篷顶给掀了,仅仅十分钟后,闫嵩左路突破后低传,老将李明迎球左脚低射破门,1-1!国足便扳平了比分! “喝酒,老阮,你这一脱,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族,有益于足球,历史必将记住你这一脱!”岳文兴奋地红了脸,脚踩在塑料板凳上,高举着啤酒杯,狂声大喊道,“冲冠一脱为足球,秦湾有血性的老少爷们,为了胜利,把衣服脱掉啊!” 他带头一把脱下自己的白衫衣,疯狂地挥舞着,却被阮成钢一把抢了过来,“白旗,不象话!” 喧嚣中,却没有人注意到二人,整个大篷里的人群沸腾了,集体无意识了,男同志兴奋地脱掉了身上的各色衣服,露出了不同肤色的上身,举着啤酒,狂吼乱叫! 岳文举着啤酒杯,突然一摸自己的口袋,兜里的手机在震动,“嘿,掌柜的有事找我,要看不成球了!” 他以为是廖湘汀的电话,可是掏出手机一看,整个人石化了,在喧嚣沸腾的人群中,他感觉喉头一咸。 “老婆”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地闪烁。 他长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接起了电话。 这几个月,他不断地给葛慧娴打电话和发信息,可葛慧娴不是不接,就是不回,他回到家里,家俱依旧,香味依旧,可就是再也见不到葛慧娴的人。 今天葛慧娴一反常态把电话打给他,他有些忐忑,在这个欢腾的时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头慢慢在冷却。 “在啤酒城吗?”葛慧娴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岳文感觉到窒息。 “老大和老阮都在呢,你在哪,我去接你!”岳文努力营造着以前的气氛,想让电话那头感受到往日的温情。 “我也在啤酒城,”葛慧娴那边也很闹腾,“我在捷克百得福啤酒城门口等你……” “好,我马上过去!”岳文兴奋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跑,可是跑了几步又跑了回来,抓起桌上的衫衣又跑了出去,“你们玩吧,我得陪老婆去喽!” 孙健一看看陶沙与阮成钢,“有情况?” “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乐子,看球!”阮成钢举起啤酒杯…… 刚刚进球的欢乐余温仍在,可是大篷外的雨却下得更大了,但啤酒城里到处是举着伞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在昏暗的天地中伴随着霓虹灯的闪烁,构成了五颜六色的花海。 远远地,岳文看到了,看到了,葛慧娴就站在一个巨大的充气啤酒瓶下,她没有打伞,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可是她却面容平静,呆呆伫立。 “老婆!”岳文兴奋挤了过去,把手中的衫衣举在了葛慧娴的头顶,“外面雨大,快进去吧。” 葛慧娴脸上一动,在岳文的脸上盯了片刻,又慢慢把岳文手上的推衣拿到一边,“我不进去了,……让你当面过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明天……要走了。” 第105章 足球流氓 “晨曦细雨重临在这大地,人孤孤单单躲避,转身刹那在这熟识的路旁,察觉身后路人是你…… 你说要走的一晚,连绵夜雨,也似这天,总要在雨天逃避某段从前,但雨点偏偏促使这样遇见……” “到哪去?”岳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衫衣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新加坡。”葛慧娴轻轻道,她嗓子一咽,转过头去,看着那雨中的夜色不再言语。 这个事,岳文知道,为借鉴国外行政管理的先进经验,秦湾市国家公务员出国培训已经成为一种常态,由市人事局主管、市财政划拨经费,分为短期培训和长期进修两种。 葛慧娴也曾经在他跟前提到过一次,对这种培训很是羡慕,但当时忙着筹备婚礼,两人说说也就放下了,可是现在却又猝不及防地突然呈现在岳文面前。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儿竞争得很厉害,在人员大体安排好的情况下,葛慧娴突然出现在名单中,怕是与自己相关,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慢慢道,“去多长时间?” “两年。”葛慧娴轻轻道,“我以你的名义找了周书记的秘书姜正明,他打了招呼。” 果然,与自己猜想得不差。可是,如果自己早知道,他不会让姜正明说话的,如果现在去找姜正明,也能把这事拦下…… 可是,岳文看着葛慧娴的眼睛,那眼睛里全然没有半点往日的温情,他长叹一口气,“这一步走到现在,我是有责任的,但我对你不说半句假话,不说半个字的假话……”看着葛慧娴又慢慢转过头去,他感觉心在慢慢作疼,半天,方吐出几个字来,“……我,等你回来。” 葛慧娴咬着上嘴唇,低下了头,那张嘴唇很干裂,但愿今天的大雨能滋润她那干燥的心房,“家……房子……和车子,我给你留着……”葛慧娴到底没有正面回应他,她一转身,岳文感觉自己的心又是一疼,他忘我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能不去吗?……我去看你……” 葛慧娴以手掩鼻抽泣起来,她用力挣脱岳文的手,跑进雨中。 岳文呆呆地愣在当地,任雨水如瓢泼似浇洒,任音箱里张学友的声音在心底嘶吼,霓虹伞海中,却再也看不见葛慧娴的背影。 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在这个狂欢的雨夜,在这个狂欢的季节,在这个狂欢的城市,他,是那么失魂落魄! 两条腿仿佛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岳文慢慢走进百得福啤酒篷,大篷里群情振奋,响声一片,有的年轻人大声唱起了国歌,马上得到大群人的响应。 最近一张长桌上,漂亮的啤酒妹“咣咣咣”把两排金黄色的扎啤杯依次展开。 厚实的扎啤杯里,已经盛满的金黄色的透亮啤酒,啤酒晶莹激爽,岳文粗鲁地推开身前的一个胖子,一下脱下湿透的衬衣,狠狠地甩在地上,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泪水,一句话不说,拿起一个扎啤杯就如长鲸吸水,一饮而尽! “咣咣咣——” 空空的扎啤杯不断砸在桌上,那一排金黄色的快速在变空。 长桌对面的胖子紧张地看着他,我靠,这哪是喝啤酒,简直是喝仇恨,他仰脖抬头努力赶超,可是总是差着两杯啤酒的距离! “咣——” 岳文紧闭双眼,把最后一个杯子砸在桌上,他一抹嘴角的啤酒沫,只感觉心里的痛楚没有半点减少,那伤口,反而越撕越大。 “嘘——” 大篷里突然出现一阵嘘声,国足与日本队的平衡在第66分钟被一个争议场面所打破。 又是中村俊辅的任意球制造杀机,中田浩二门前上演“上帝之手”将球打进,但裁判却判罚进球有效,国足以这样一种冤屈的方式再次陷入落后的局面。 “错判!” “改判!” 群情激奋,有球迷已经开始骂了起来,大篷里骚乱起来,就象在热锅中浇上一瓢凉水——炸锅了。 “好,第二个环节是吹瓶环节,”一个主持模样的人赶紧调节气氛,平抚混乱的情绪,“最快最强最多,这就是我们的吹瓶精神,让我们一起来把日本队吹下去!” 周围顿时一片叫好,岳文打了个嗝,模糊中,听到主持人大声喊着开始,他决绝地抓起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灌,生生地灌自己,仿佛那身体不再是自己的,那痛苦堵胀降临到这身体上,他的灵魂才好受! “四秒五,四秒五,最新的成绩诞生了!我们新一届的吹瓶王也诞生了……” “啪——” 主持人那糖分太高的热情声音一下中断了,岳文手里的瓶子摔碎在地上,发生清脆的响声。 “好,好,”主持人马上反应过来,继续主持,“下面累计成绩,刚才这个小伙子获得今晚的酒王,奖金一万人民币……哎,人呢?……” 冷冷的雨点往脸上胡乱地拍,出了啤酒篷,岳文感觉发烫的脸上开始慢慢降温,大雨中,他有些恍惚,只觉着胃里胀得厉害,但就是还想喝,想喝醉。 “哗——” 路边,电视上,主持人激情的解说再次传来—— “国足获得了再次扳平比分的绝佳机会,替补郝海东出场的李毅获得单刀,但他却没有选择直接射门,反而选择试图盘过对方门将川口能活,最终被后者将球破坏……” “李毅这个傻逼!” “李毅这个二半吊子,中国就叫他踢蹬了!” “换赫海东!李毅退场!” “阿里汉下课!” …… 整个啤酒城喧嚣起来,震动起来,岳文踉跄着又走进一个啤酒篷,一屁股坐在一个凳子上,用眼一瞪周围,却马上看到了更加不善的眼神,火爆与仇视的气氛马上包围了他。 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乜斜着眼看他,“谁让你坐这里的?怎么,不服气?” 岳文努力张开眼睛,看看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扎啤杯,只听“啪”的一声,厚实的扎啤杯就抡在他的脸上。 小伙子人闷哼了一声就倒在地上,岳文呆呆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杯子,扎啤杯没碎! “弄死他!” 一个小伙子倒下去,千万个小伙子站起来,输球的情绪加上仇恨的种子,整个大篷骚乱起来,喧腾起来,满场只有扎啤杯在飞,只有荷尔蒙在飞! 那个站起来的小伙子话音还未落,眼前几个亮晶晶的东西就飞了过来,带着风风声结结实实地又拍在他脸上,山崩地裂一声响,他朝后倒了下去,模糊中他下意识用手一带桌子,整个人连同桌子轰然倒地! 岳文却踉跄着走上前,一下跳了起来,狠狠地跺在小伙子的身上,狠狠地踢在他的头上、脸上…… 周围的同伴马上围了过来,踩着那两个只能抱头蜷曲在地上的同伴…… 架打到这份上,大篷里的人纷纷躲开,惊恐地看着这里。 混乱中,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姑娘惊恐地抓住男友的手,“我怕!” “别怕。”她的男朋友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有我呢。” 那姑娘指指岳文,“这就是传说中的足球流氓吧?” “不,这是足球土匪!”她的男友脸色有些苍白,那个足球土匪双手持杯,胡乱砸去,围在他周围的小伙子有的被开了瓢,有的被砸得满脸鲜血,哀嚎不止。 同样哀嚎的还有全国球迷的心! 警灯闪烁,警笛作响,朦胧中,几个警察冲了进来,岳文感觉手中的杯子被人夺了过去,接着,腿腕一软就被踹倒地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打架呢,看不懂啊,都特么地给我滚蛋!”模糊中,刚才被他打倒在地的一个小伙子仇恨地看着他,“说你呢,看什么,你再看!……” 他抬脚又要跺那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麻溜地闪在一边,却是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人群自动分开了,光着膀子的岳文昂首朝外面走去,“特么地,谁再看我,我……” 他突然悲从中来,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呜呜”哭了起来。 那个好看的姑娘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看自己的男朋友,“足球流氓还会哭吗?” 第106章 伤 一民警前头带路,当他推开所长办公室的门时,岳文一下子就看到了叼着烟斗的阮成钢。 所长站起来冲他笑笑,那民警给他倒了一杯水,就退了出去。 “行了,兄弟,哥哥什么话也不用说了,”阮成钢伸出手来指指岳文,“这是我亲兄弟,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以后你到开发区,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你言语一声。” 那所长也笑着站起来,“小事一桩,哥哥给我打电话是看得起我,得空还得跟哥哥好好学习学习……” 口里寒暄着,阮成钢也站起身来往外走,那所长笑着摸出一支烟递给岳文,岳文接过来,所长又给他点上,他长吸一口,吐了出来,所长笑着把烟与火一并塞到他手中。 阮成钢瞅他一眼,两个小时的功夫,刚才在啤酒大篷里那个热血昂扬的年轻人不见了,那个阳光热情的小伙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沮丧颓废气息的雨人。 “小兄弟,好身手,”所长看看阮成钢,又瞅瞅岳文,“那帮小痞子可是吃大亏了。” 阮成钢道,“我这兄弟,轻易不出手,出手必伤人。” 那所长笑笑,“阮哥,光顾说话了,我那有两瓶威干忌,你尝尝,我去拿。” “兄弟,不用,不用。”阮成钢阻拦不及,那所长已是小跑着去了。阮成钢是秦湾警界的明星,在整个公安系统中认识的人颇多,加上他很讲义气,有及时雨宋江的味道,他虽是开发区一副局长,但在秦湾几区办事,那也是横趟。 “嚯,够狠啊,把人家的鼻梁骨砸碎了,脸颊骨砸碎了,”阮成钢看看岳文道,“兄弟,你现在处在上升期,多少眼睛盯着呢。” 他顺手拿出手机,手机里的岳文如豹子下山,高高跳起,重重落下,又狠狠踩上去,那气势,如猛虎下山,那一刻他就是百兽之王,隔着屏幕,仿佛也能听到脚脚到肉的声音。 “怎么办?”岳文一听,知道事儿不小。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阮成钢一挥手道,“我来摆平,走吧,老大和老孙都等着给你压惊呢。” “我有什么惊可压?” 岳文不言声地往外走,阮成钢接过所长手里的东西,两人说话告别,突然,他的那辆霸道就启动起来,阮成钢还来不及喊,车子猛一加油门,就冲进了雨中,驶出了派出所…… 车子慢慢行驶在秦湾的大街上,雨中的灯光更加昏暗,却似岳文此时的心情,恰似这个城市的心情,午夜的上空弥漫着解不开的忧伤,整个城市仿佛氤氲在伤感中。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岳文顺手打开音响,却全是军旅歌曲,他烦燥地又关闭了音响。 可是,现在心里仍是堵得厉害,口上不知什么时候也起了疮,前面就是一烧烤摊,他顺势把车停在了路边。 可是一摸口袋,手机和钱包都不在身上,估计是派出所给了阮成钢,阮成钢还没来及给自己。 他翻翻阮成钢的车上,却只发现了五十几块零钱。 推门下车,走进这家路边的烧烤摊,大雨之中,生意却出奇地好,临时搭好的篷子里坐满了人,看着比赛之后整个亚洲杯的回放录相。 “老板,啤酒。” “兄弟,没地了,”老板陪着笑走了过来,大篷里人太多,却再也放不下一张桌子,“要不您拼一下桌?”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眼神凶得吓人,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雪白的衬衣污秽不堪,但他又看看外面停着的霸道,打消了撵人的念头。 “给我在那面摆张桌子!”岳文把那五十几块钱一下拍在桌上,转头自己一人走了过去。 那面,是大篷的顶头了,虽在篷子底下,可是跟在外面没什么两样,“行,您能受,我没话说,那您吃什么?” “全上啤酒。” 老板看看他,不再言语,紧接着,一小桶扎啤就放到桌上。大雨不断洒在桌上,酒杯里,浇在岳文脸上,很快,他身上就淋透了。 岳文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寡淡无味,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咸菜,免费的吧?” “免费。”老板两口子奇怪地看看这个奇怪的人,又看看雨中停着的霸道,那意思大家伙都明白,开这样的车吃免费的咸菜? 周围的客人们也纷纷瞅着他,岳文却若无人地盛了一碟咸菜,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喝一大口酒吃一口咸菜,旁若无人。 夏风夏雨愁煞人。 凄风苦雨中,一盘烤串递了过来,“我没钱。”岳文不耐烦地一挥手。 “有人给你叫的。”老板道。 “谁?”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一女人,她慢慢走到自己对面,坐下,没错,是蒋晓云。 蒋晓云没有说话,自己伸手拿过一空酒杯,自己倒上,一碰岳文的杯子,自己一口干了。 岳文看看她,也干了。 蒋晓云仍然没有说话,给他满上,又给自己倒上,一碰他的杯子,又干了。 雨水淋湿了她的短发,打湿了她的衣衫,她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喝酒。 “老板,再来一桶。” “没钱了。”岳文含糊地一挥手。 “我有钱。”蒋晓云看看岳文,自打认识,还从没见过他这样,但她不想问,也不必问,她一挥手,老板马上又送了小桶扎啤过来。 这是两个什么人?一句话不说,雨水不时浇在身上,却坐在那里光顾着喝酒,那女的好象比那男的还能喝!老板与一客人嘀咕几句,都摇摇头。 满座的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们。 岳文突然站起身来,可是腿一软,又一屁股坐下了,“你,怎么来了?” “阮局不放心你。”蒋晓云抹去脸上的雨水,却看着桌上的雨水横流,烤肉已经全泡在了雨水里,她没吃,岳文也没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想找到你一样找得到。”蒋晓云道。 手机却又响了起来,还是那首《闯将令》的曲子,“你的手机。”蒋晓云从里侧的包里掏出手机和钱包。 电话是区工委组织部打来的,岳文接起来瞬间清醒了许多,“岳主任,后天的选调生先进经验交流会您能参加吗?需要您发言。” “能,发。”岳文坚定道。 想起上次发言,葛慧娴还在台下坐听,这次却是人去场空,岳文一口喝干了啤酒,突然,他放下啤酒,伏在桌上,肩膀上下起伏,全身剧烈抖动起来。 蒋晓云抹把脸上的雨水却站起来转过身去,她,不想看到一个男人的悲伤,和那大雨滂沱般的泪水。 第107章 路,是自己选的 “你的脸怎么了?” 小武刚才接着他以后,一路上把他笑话了一顿,现在见廖湘汀又问起来,岳文不好意思地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廖书记,打架了。” 对领导不能撒谎,撒一句谎需要一千句谎去圆,他想跟廖湘汀说实话,包括进了一趟派出所的事儿,他都不想隐瞒。 廖湘汀却一摆手,接起了电话,岳文赶紧拉开车门,廖湘汀坐进车去,等岳文在副驾驶上坐定,廖湘汀却道,“省委组织部想调你过去,你怎么想?” 突然,太突然了! 紧张吗?一点也不紧张,但好象还带着巨大的喜悦。 他一时有些愣,小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刚才打架的事也忘了,“我,……”原本伶牙利齿,现在突然变得笨嘴拙舌了,他本想说我听领导安排,但马上改口道,“我想继续留在您的身边。” 廖湘汀看看这张转过头来的年轻的脸,“进入省委组织部就进入了干部提拔的快车道,这是很大的一步台阶,也很关键,嗯,这次我听说省委组织部从全省范围内选拔年轻干部,你是秦湾选调生中的代表,秦湾总共两个人,你是其中之一。” 他的话句句为岳文考虑,也说的是实情实义,不由得岳文不动心。 “你在基层是有政绩的,区工委组织部就很关注你,市委组织部也很看好你,省里毕竟是省里,平台不一样,高度也不一样。” 岳文的大脑飞速地转着,趁着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已是考虑清楚,“廖书记,我不去,核电刚刚上轨道,我走了工作怎么办?” 一句话,廖湘汀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神情,他欣赏地看着岳文,静听下文。 岳文说得斩钉截铁,很是坚决,一来,廖湘汀对他不错,士为知己者死,自己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二来,自己现在无论在工委办还电筹办,都是自己独立承担一摊工作,去了省里之后还得伺候人,还要重新开始;三是跟着廖湘汀,只要他不走,自己解决处级干部身份就没多大问题。 “再说,我舍不得离开您。” 廖湘汀看看他,好似在琢磨他话的真假,“省委组织部,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是优中选优,……年轻时,我知道市委组织部要调我,一晚上没睡好觉……”他说得很伤感,好象在缅怀那段逝去的流年。 “廖书记,我也知道那是好地方,但不适合我,我坐不住屁股,在基层闲不住脚还行,在实践中学到的东西更多……” 廖湘汀不再坚持,“好,估计市委组织部还要找你谈话,这两天选调生是不是有活动,你好好准备报告,材料方面,让雨来给你把把关……” ……………………………… 选调生,是作为党政后备领导干部来培养的,比较出名的是甘肃的焦三牛,工作半年时间就成为当地的副处级干部,其中一年或者两年成为副科、正科级干部的屡见不鲜。 当然,在基层工作几年后,大多数选调生的去向就是当地县委的四大机关,极其优秀也可能纳入市、省组织部门的视野,从田间乡土一跃而至省级衙门,实现化鲤成龙的转变。 当开发区工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胡鸿政听说岳文拒绝去省委组织部的选拔要继续留在开发区时,他象盯着外星人一样看着岳文。 他看着岳文的发言稿,轻轻弹了弹,“廖书记不能在开发区干一辈子,干几年就走了,一般到别的地市任市长,你除非一直跟着他,但也始终是在基层,省里的视野和高度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岳文那张仍有些青肿的脸,“这脸是怎么了?” “打架。”岳文笑笑。 “噢,你是见义勇为!”胡鸿政叹口气。 岳文差点笑了,感觉这些天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好象消散开了,身上好不容易有了点活泛气。 呵呵,如果这句话让阮成钢听到了,可能真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了。 见他没心没肺地笑着,胡鸿政颇有种拳打棉花使不上力的感觉,从岳文第一天到平州报到,就是他亲自送到芙蓉街道的,以后的选调生就都没有这待遇了,他们是第一届嘛。 “省委组织部还没有正式考察,这件事,你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不去,实在可惜了,秦湾市总共两个人,那个小伙子的姑姑是部里的领导……”胡鸿政的声音低了下去。 岳文明白,自己是凭真本事被上级部门看中的,当然,这年头,仍少不了这种中国式的选拔。 “胡部长,谢谢你。”岳文很感激胡鸿政,自己这个典型如果没有他这个部里的伯乐,怕真是干出样子的不如喊破嗓子的,没有人会向市里乃至省里推荐自己。 胡鸿政虽然惋惜,但路都是自己走的,他也代替不了别人,“本来呢,部里向市委组织部推荐了你,市委组织部向省委组织部推荐了你,在所有的考察对象中,你的成绩最厚实,一举收回金鸡岭十八家金矿,辛河改造,水泥厂改制,引进汉北水泥,搬迁周疃大集,参与核电争取,哪件拿出来也是其它人不能比的,都值得在报告中大书特书……,再看看今天这几个发言的,内容都很虚,很虚!” 让区工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说出这样的话来,岳文瞬间感到心中一片酸热,却听胡鸿政继续说道,“江平就是从组织部出去的,看人用人有一套,让你到金鸡岭锻炼,是很有成效的,年轻干部就得在大风大浪里滚过,才能快速成长!部里决定下半年把挂职驻村这种模式在全市推广,选拔全区的年轻机关干部到村庄挂职锻炼,我们暂且给这种模式起名叫挂职书记,市里也希望我们能总结经验,在全市进行推广!” 呵呵,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先吃螃蟹的人,不过,这螃蟹好不好吃,只有自己知道,今后开发区的挂职书记不会有人象自己那样,经历血与火的磨难了! 他正想着,手机又响了起来,却是廖湘汀打来的,“我跟市委组织部说了,剩下的项目你不用参加了,现在就到市委来,嗯,直接到罗书记办公室。” 胡鸿政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他看看岳文,“去吧,快去吧。” 全市多少机关干部,能踏进市高官办公室当面汇报工作的,怕是掰着指头也能数得出来,他摇摇头,看来,有本事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能得到赏识,快速提拔! …………………… 市委大院,掩映在夏日郁郁葱葱的树木中。 胡鸿政的车有进出市委大院的通行证,车子很快在市委办公室前停下。 市委大院,他来过许多次,可是到进入罗宏民办公室,这还是第一次,他当然不会想到,以后,这里将会是他的主场。 第108章 搞清楚三件事 廖湘汀已经等候在罗宏民的秘书郁华东的办公室里,见岳文过来,笑着介绍给郁华东,当然,介绍的是他的新职务,“小岳以后不光在督查处,还负责桃花岛核电站的争取筹建工作,有事要跟郁主任多请教”。 郁华东笑笑谦虚几句,却亲自给岳文泡茶,倒弄得他不好意思,“郁主任,我自己来,自己来。” 市委办公厅这些人,他混得很熟,可是惟独郁华东这个大秘,始终好象触不到人家的边界。 这是一个面容齐整的男人,说话作事自带一种亲和力,让男人与女人都愿意与他接近。 泡好茶,他起身走进隔壁罗宏民的办公室,岳文往里望了一眼,里边很宽大,罗宏民正在伏案疾书,“让湘汀书记进来,把这个拿去复印几份。” 屋子里顿时空了下来,廖湘汀进了罗宏民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与郁华东相对而坐。 “小岳,喝水,抽烟吗?” “我戒了。”岳文笑道,他发现,郁华东也不抽烟。在秦湾的官场上,越来越多的干部远离香烟,这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进步。 郁华东说了这一句话后,就再没有话,中间接了一次电话,“噢,我知道了,我跟罗书记说一声。”可是电话放下,他并没有到罗宏民的办公室去,岳文几次想拾起话头,可是看他认真盯着材料在看,也不好打扰他。 市发改委主任邓先亮从外面走进来,郁华东推开罗宏民办公室的门,后面跟着一个科长模样的人,却也是坐到了外面的沙发上。 郁华东照样倒水,照样不冷不热,不管你在什么位子,到了这里自动矮三分,那科长与岳文一样,没有什么不适应。 时间过得很快,领导在里面谈话,又不知谈的什么,两人见郁华东不说话,只好干坐着喝水,喝完水,岳文给这个科长倒上,过了一会儿,这个科长又给岳文倒上。 终于,常务副市长黄强走了进来,郁华东忙站起来,却示意岳文二人一起进去。 当进入到这宽大的办公室,岳文本能地、下意识地看看廖湘汀的脸色,发现他的眉头又紧皱起来。 大家坐定,市发改委主任邓先亮拉开架式汇报了核电争取的前期工作情况,岳文却发现他省里讲得多,省外讲得少,水分多,干货少。 罗宏民耐心听他讲完,又看看黄强。 黄强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头顶已秃,周围的头发向上梳着,典型是地方支持中央的发型,“发改局都讲了,我没有补充。” 罗宏民却再也不看其他人,道,“郑市长到京城了,顺便也到国家发改委跑一下核电这个项目,上午,我与郑市长通了电话,形势不容乐观。” 在这间办公室里,面对着一市最高的领导,任何表情都不能有,抬头张望也要不得,可是岳文仍禁不住看看罗宏民。 “国家电力规划院已向国家发改委提交了一份关于核电厂址的调查报告,我们山海是接受调查的省份之一,究竟何时能确定,目前尚待国家的统一规划。” “但是,在各省展开的这一轮核电冲刺中,山海并未排在前列。据发改委一名领导透露,至少十一个省市提出了核电发展计划,有沿海省份,也有内陆省份,也有沿江省份,这里面有四个省已完成核电厂址选择、预可研等前期工作,可以说,已经在国家发改委排上了队……现在,不光沿海,内陆的能源需求也很大,各地上马核电项目的心情都很迫切……” “这是一场短兵相接,没有热身赛,上来就是白刃战,”罗宏民看看大家,眼光在低头记录的岳文身上一掠而过,“上来就是白热化阶段,不容你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现在要搞清楚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如何破局,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突出重围,走在前面,我们代表的不再是秦湾,是山海省,山海省的第一座核电站不应从我们手上流失。” “第二个问题,如何立项,预可研报告我们已经完成,后面还有初可研报告,提交国家发改委后,国家发改委同意进行开展前期工作,这才意味着在国家发改委正式立项。这一步,应该怎么走?” “第三个问题,后面的可研报告的编写,得到发改文的批文和国家核安全局的开工许可证,我们应该怎么做?” 罗宏民的视野很高,核电的建设虽然程序繁杂,时间周期长,可是他却把整个争取工作划分为三个大阶段,让人一目了然,马上明白了当前的处境和工作重点。 黄强看看罗宏民,知道该自己说话了,“国家发改委我们毕竟不熟悉,核电站虽是建在我们秦湾,但也是省里的重点工程,前期工作需要省领导出面,其它省份,省主要领导出面做工作的恐怕也不少,领导打下基础,后面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廖湘汀道,“国家发改委有几个平州老乡,其中一个刚刚调整为副秘书长,可以找一下他。” 罗宏民不言声地点点头。 邓先亮道,“省发改委的林处长与国家发改委相关司局的领导熟一些,我们拿出一个人以后专门负责这一块,”他看看发改委那位科长,“配合好省发改委把前期工作做好。” 罗宏民的目光掠过那位科长,停留在岳文身上,廖湘汀忙解释道,“我们先期成立电筹办,核电的筹建就放在这里,以后就由岳文来负责核电的争取工作。” 黄强、邓先亮和郁华东的目光都看向岳文,灼得浑身发热。 “小岳,说说。”在一道道灼热的目光中,罗宏民开口了。 岳文看看廖湘汀,见他大胆鼓励,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但却不能太长,比领导说得还长就不好了。 “罗书记,各位领导,我们秦湾在省里争得先机,是因为工作突出一个早字,我认为,应把所有的工作往前赶。” 罗宏民打断他道,“别的省份已经干在前面,起码不比我们差,怎么个赶法?” “要提前选择合作伙伴,然后省发改委、国家发改委和合作伙伴的力量,三管齐下,力争破局。”岳文道,“别的省份的发改委也会做工作,国家发改委也会找到熟人,现在能拼的就是选择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最有实力的合作伙伴,选定合作伙伴后,把项目初可研、可研两阶段的工作有机的结合起来,合理交叉,前期工作重点突出,专业队伍分工明确,力争一年完成两年的工作量……等我们把这些工作都完成,就远远把他们甩在后面了,这个局自然打破了,我们就赢得了先机。” “就是突出一个快字。”罗宏民看看黄强和廖湘汀。 “对,天下武功,……”岳文忽然觉着自己说漏了嘴,马上打住了话头。 罗宏民却笑道,“天下武功,惟快不破,你们年轻人的话,我多少也懂两句。”他双手一按桌子,“嗯,这是个思路,可是选择谁为合作伙伴呢?” 第109章 他能行吗? 岳文已经跟跟廖湘汀汇报过自己的想法,可是没有引起廖湘汀的重视,或者廖湘汀没有当着罗宏民的面儿说出来。 见罗宏民对岳文的提议很感兴趣,廖湘汀笑道,“我们大致了解了一下,在当前的核电市场上,具有核电业主身份的有这么几家——中粤核集团、中国核工业集团、中国电力投资集团,还有中国核电集团,他们都持有核电运营牌照,能在核电站项目中获得控股权。” 罗宏民笑道,“清一色的‘中’字号企业,这样吧,这几家以往的业绩整理出一个东西来,”他下意识地看看郁华东,“关键还是要看是否有与山海、与秦湾合作的意向,”看表情,他并不很着急,“就这么四家有牌照的企业,要想上马核电的却有十几个省,现在是买方市场,不是卖方市场。” 廖湘汀看看黄强道,“省里有什么意向?” “没有。”罗宏民一挥手,“秦湾自己决定。” “核电对技术和安全性要求高,以前的核电建设都有军工背景的企业承担,”常务副市长黄强道,“并且,投资方与建设方也不一样,前期能在国家发改委、环保总局以及有关部门开展一系列工作,加快项目进程,确实需要有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这一点小伙子的意见中肯,我再补充两点,一是将来如果敲定投资方,连同建设方要一起确定,能承担这样工程的企业也有自己的实力。” 他虽然说得隐晦,但大家都明白,也是需要建设方一起做工作的。 “第二点,我们秦湾市也要及早成立相应的公司,争取在将来的与投资方一并成立的公司中占有一定的股权。” 这一点,恐怕连罗宏民也没有想到,他一时沉默不语。 岳文敬佩地看看这个秃顶肥胖的领导,看来人不可貌相,他想得很远。 “这个老黄考虑一下,”罗宏民道,“湘汀也可以与国家发改委的老乡沟通一下,听取多方面的意见,好,就这样吧,湘汀留一下。” 见他单独留下廖湘汀,黄强等领导退了出去,岳文只得在郁华东办公室等着,见郁华东沉心静气地在整理着什么,他站起身来把刚才喝的茶水倒掉,又拿起茶几上的抹布开始擦桌子。 郁华东早就偷眼看到了他的一举一动,却是待他忙活完方才笑道,“小岳,坐,坐,嗯,你跟廖常委多长时间了?” …… 隔壁,罗宏民办公室。 罗宏民却一改刚才风轻云淡的表情,直视廖湘汀,“湘汀,这可能是山海省有史以来最大的能源投资项目了……”廖湘汀马上猜到他要说的话题,但却仍是缄口不语,“这里面的的时间跨度非常大,两年、三年甚至三、五年都有可能,程序也很多,需要各种批文,几十个总得有吧?涉及到的部委和省里的部门也很多,发改、国土、海洋、环保、安全……工作光能看到的件件都很棘手,当前的村庄搬迁工作,场地的五通一平,将来的协调投资方的专家,对接合作方,赴省赴京汇报……” 廖湘汀想说话,罗宏民一摆手,“这个小伙子太年轻了,这么大的摊子,他,行吗?” ………………………………… ………………………………… 开发区,督查处。 岳文现在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大权在握,以前在金鸡岭,虽是自己说了算,但始终是一个村子;到了街道,虽说河流整治这块自己说了算,但始终是一条河流。 今非昔比了! 电话,从早上在食堂吃饭到他在办公室坐下就几乎没有停过,桌上摆满了需要他签批的文件。 他又抬眼看看正在跟督查处几个小年轻逗闷子的黑八,一个词突然又涌再在脑海中,对,就是你想到的那四个字——鸡犬升天。 可是,八哥毕竟不是鸡也不是犬,虽然他有志于从事前一项工作,想到这里,他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岳主任!” 他从文件上抬起头来,见矮矮的发改委副主任程金镜从外面走了进来,“岳主任,跟你报到!” 岳文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握住程金镜的手,“老哥,欢迎,”他很客气,并没有称呼程金镜的职务,“以后还得请老哥多多支持。” 程金镜笑道,“岳主任,没说的,老程别的不会,步调一致听指挥还是会的。” 程金镜是副处级,而岳文不过是是正科级主持工作,程金镜能这样表态,让他很欣慰。 但人嘛,有句用于交通规则的术语说得好,“一慢二看三通过”,即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 “程主任,”岳文马上改了口,自己虽然年纪小、级别低,但职务上要高于程金镜,老哥这个词,以后只能用于私下场合了,“现在办公室条件挺紧张,我们从各部门抽调了九个人,加上你、我和铁霖,有十二个人,我就在督查处办公,你先委屈一下,跟大家伙一块挤一挤。” 程金镜马上笑着表态道,“理解,其实上了岁数了,跟小伙子们在一块,更热闹,我也显得年轻,这些小事你不用挂在心上。” 看着程金镜一口一个支持、一口一个可以,看来,这是机关中典型的老油子了,这种人好爱背后使绊子,是趟子腿的传人。 岳文看看笑着站在一旁的黑八,八哥的心眼怕是玩不过人家,但宝宝在粤东又走不开。 “程主任,你到岗了,我就去了一半的心思,人员都是从各部门抽调的,我跟组织部和人事局强调,电筹办不是养老的地方,要能干活的人,小伙子最好,部队转业干部也行。”无形中,他开始敲打程金镜,他知道,程金镜的年龄接近于退居二线。 程金镜一愣,却仍笑道,“建设局听说牛局长过来?” 牛新华,建设局副局长,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还没有到他这里来报到。 “就这两天吧,以后会议室,就与工委办合用吧,铁霖,用会议室提前跟行政处打招呼。” 他慢慢又转回办公桌,“程主任,你是老干家,铁霖起草了一个内部科室职责分工,你先看一下。” 黑八见他数次郑重提到自己,而不再称呼自己为八哥,心里也很高兴,可是没料到岳文却突然训道,“铁霖,电筹办的定位不是亲自干活的,就这几个人,光三个村庄的搬迁就得把我们累死,累死也干不完!我们是指挥干活的,不能事必躬亲,工作该放到处局就放到处局,该给街道就给街道……” 程金镜笑着看看他,“岳主任,那我先过去。”他刚想往外走,门外笑着走进两位领导来,其中一个抓住程金镜的手,“老程,越老越重用了!” 另一个却道,“街道也没有几个人,活儿更多,累死更干不完!” 第110章 驻京办 岳文转过头一看,忙笑着站了起来。 来人一个是建设局局长方洪邦,一个是琅琊街道党工高官庞金光。 庞金光,土生土长的平州人,是从街道通讯员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也是老资格的党工高官,资历与陈江平、刘卫东都差不多,工作中敢打敢抢敢拼,廖湘汀也很赏识他。 他肥头小耳,面上带笑,嘴上却不饶人,宽宽胖胖的身子几乎堵住了督查处的门口。 区里有几个党工高官,岳文时刻警惕,庞金光就是其中之一,俗话说,“面带猪相,心头嘹亮”,这种人最拿手的把戏就是扮猪吃虎,其实精明到家。 “还有你庞书记叫苦的时候?”岳文笑着看看方洪邦,“三个村的搬迁你都快完成了!我可不敢抢你的功劳!”他轻飘飘把话推了出去。 “工委办就是调度街道和处局的,这一点错没有。”方洪邦主动站在了岳文一边,他与陈江平关系很好,岳文是开发区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更有意结交。 庞金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新班子、新单位、新气象,岳主任不能光坐在上面,还得多到基层走走,看看,指导指导工作。” 岳文心知这些老油条想看笑话,对自己骤然提拔心里不服气,不过,也难怪,在这些老资历、能力又强的党工高官心目中,能让他们竖大拇指的人本来就少,就是常务副主任蒋胜协调一件事都得跟他们商量着来。 庞金光将来不好协调! “我们琅琊街道,这真是白加黑、五加二,生病都没有时间,”庞金光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拍,“搬迁好搬,安置难,我们街道的组织委员阎挺是从你们督查处出去的,倒出空来让他好好给你汇报汇报!” 特么地,这话夹风带雨,带着牢骚隐隐还有些看不起! 岳文正想拿话顶他一下,陈江平从外面走了进来,“金光,小点声,在走廊上就听到你的大嗓门了,这是工委办,不是你们琅琊街道!” “人胖嗓门大,这自古就是有数的,”庞金光的声音压了下去,“在督查处表表功你还不让我表了?!” 正说着,蒋胜又走了进来,“廖书记在家吗?” 岳文忙道,“在家。”他看看自来水公司,供电公司,联通、移动的经理也都到了,忙去通知廖湘汀。 管委主任谭文正几次手术之后,并没有太大效果,岳文跟着廖湘汀去过几次,人已经明显瘦了下来,脸色蜡黄,风中之烛,就等灯枯油尽的那一天了。 谭文正不在,廖湘汀把管委的工作就抓了起来,这个会议并没有开多久,主要是协调一下核电场地五通一平的事,不过,会上,廖湘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七通一平! 从这些一把手的脸上看不出丝毫难处,但真正落实起来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待开完会送走各位领导,岳文明显发觉,蒋胜对自己的态度好了很多,嗯,难道是自己提拔了? 他想了想又转回到廖湘汀办公室,果然,不出所料,廖湘汀正打电话找他,因为这是电筹办半正式组建(没有挂牌)以来,自己以新身份参加的第一个会议。 “刚才庞金光在走廊上喊什么?”廖湘汀紧皱眉头,庞金光的声音很大,他以为是在走廊上说话呢。 不待岳文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新组建的部门,最重要的是各方面的关系要理顺,与街道、与各处局,包括与秘书长、工委办的关系,都要理顺。你平时有空学习吗?” “学习?”岳文有些不好意思,离开学校后,这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就是每年正月里的学习,笔记也都是由别人代抄,似乎所有领导干部都这样。 “你现在,实践有了,多看看理论没有坏处,”廖湘汀竟站起身来,从书柜里拿出一套《***选集》,“无论工作多忙,无论晚上睡得多晚,我早上都是六点起床,十二点以前从没有睡觉的时候,这是在秦湾市委办时就养成的习惯,”他把书递给岳文,“一年时间,给我读完,里面的《论十大关系》和《工作方法十六条》,先看看。” 他重新坐了回去,“五年看三年,三年看头年,每年看前冬,***说得都是真理。” “现在市里看着开发区,看着我,你就代表我,下面也看着我,看着你,你干好了我脸上有光,你干不好我脸上无光!” “罗书记对你不太放心,我也担心你躺在以前的功劳簿上,现在你要证明给我看,给庞金光看,给街道、处局看,在与各省的竞争中,力争尽快——破局!” …………………………… …………………………… 车子如疾风一样行驶在高速路上。 车子是新配的,是一辆桑塔纳vista,司机却是从工委办行政处抽调的。 岳文却揉揉有些难受的胃,昨晚陈江平叫了庞金光、刘卫东等几个党工高官,又叫了方洪邦、李志海等几个处局长,蒋胜亲自作陪,大家在一起吃饭。 岳文从心底里感激老领导,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铺路,铺陈与各部门、各街道的关系。 昨晚,他确实是放开了,白酒不知喝了多少,只记得他把庞金光送上车时,狠狠地拍了一下庞金光的肩膀,庞金光却一下萎顿在地上。 喝酒他不怕,干工作也不怕,可他怕的是干不好,愧对廖湘汀的提拔与信任。 士,为知己者死,无论如何,也要在十一个省市的围追堵截中实现及早破局! 他下意识地看看后备箱,那里有几箱金石,从金鸡岭拿的东西,他都让胡开岭到行政处结账! 这次京城之行,本来廖湘汀要一起来的,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正碰上乌克兰议长到秦湾开发区参观考察,廖湘汀就让蔡永进来,可是秦湾市委工作会议要放到开发区召开,这种会议,蔡永进也走不开。 “全区上下都在看着你呢,也看着廖书记,看着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开门红、当头炮一定要打响!”这是临行前一天下午蔡永进的话,“到京城,找李启迪!” 李启迪,他接触过,秦湾驻京办的主任,是一个女强人,但也是一个风姿绰约的漂亮女人! …………………………… 开发区驻京办是一座独楼,一层对外出租,平时租金不菲。 岳文的车刚刚在后院停下,李启迪就笑着迎了出来,金秋九月,她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小翻领西装,让个头高挑的她,一身曲线更加动人。 第111章 我的鼻子是扁的 “岳主任,欢迎到驻京办指导工作。” “大姐,别笑话我,”李启迪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干部,自己不过是一个正科级干部,稍息立正自己得懂,“到了京城,我两眼一抹黑,还得大姐指导我。” 李启迪笑着把岳文迎了进去,“秘书长给我打过电话,工委办是我的娘家,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要求,老弟你只管提,千万别不好意思,这几天,我全力以赴陪你办这件事。” 两人说着话进了李启迪的办公室,办公室布置的很女性化,办公桌椅也不是机关里那种中规中矩的样式,而很象写字楼里用的那种款式。 岳文在紫色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李启迪也在他对面坐下,伴随着丰满的身子落座,汉拿山香草的味道直冲他的鼻际。 “发改委刚刚进行了调整,赵良平主任现在是发改委的办公厅主任、副秘书长,”李启迪笑道,“喝什么茶?” “蜜汁乌龙吧。”岳文随意一瞅,笑道,他心里着急,哪有心思喝茶,可是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让人看轻。 “不知怎么,最近老是失眠,可能是上了岁数了吧,”李启迪笑道,“听说喝这茶对改善睡眠有好处,”她抬腕看看手表,“这时间正是午休时间,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联系赵主任。” “那麻烦大姐了。”岳文此时的嘴很甜。 “哎,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走,吃饭吧!”李启迪站起身来,“中午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看样子,她并没有让岳文在驻京办吃饭的打算。 “下碗面条就行,”岳文谦让道,“我对吃的不讲究。” “听说了,岳主任喜欢吃素,”李启迪笑道,“那么我们到索兰至吧,放心,大姐私人请客。” 这里岳文并不熟,但客随主便,何况昨天喝了那么多酒,胃里还在难受,他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吃完午饭,李启迪打了电话,二人直奔国家发改委。 在李启迪满脸堆笑的介绍下,赵良平简单与岳文寒暄了几句,就去开会了,岳文看看手表,前后从进门到出门不到七分钟时间。 李启迪好象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赵主任很忙,这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样,你看……中国核电集团?” 在四家具备核电业主身份的国企中,赵良平重点推介了中国核电集团,作为“厂网分家”之后的承袭原国家电力部核电衣钵的企业,中国核电集团是核电市场上惟一拥有核电股份的发电公司和建设公司。 “好,中国核电集团!”岳文有些兴奋,“那我们现在就去!”赵良平话语虽然简短,但给了他们中核集团办公厅主任的电话,又打给计划与发展部主任,岳文感觉,那扇厚重的大门总算被推开了一点,从门后已经透过光亮来。 穿越了几个城区,当到达中国核电集团时,已是下午四点多,这还是李启迪对京城熟悉,亲自陪着他跑的结果,如果他自己一个人来,光找这些部门就要费许多功夫。 可是,当进入中核电的大楼时,那丝光亮却被无情地遮挡住了——很不巧,两个人都不在,一个出差,另一个也出差! 打电话联系时,一个根本不接电话,另一个过了许久把电话回了过来,也只是说电话里不方便,等他出差回来再说。 岳文实在有些沮丧,当他走出中核电的大楼时,坐进车子里,感觉金秋的京城怎么老是雾霾啊!根本看不到蓝天! “这是常有的事儿,”李启迪这个女人,察颜观色的本领很强,“他们也不能老是出差,你就到京城多来几趟嘛,就当过来看看你这个大姐!” 她人长得高,但皮肤白皙,丰韵十足,说这话,也不算突兀。 “呵呵,感觉跑了一天,我这鼻子都扁了!” “撞扁了!”李启迪开心地笑道,果然,与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力,“不过,大姐看你鼻梁挺高嘛,还是个帅小伙,呵呵……晚上吃什么?各省、各市的驻京办有一大半大姐都很熟,他们都有拿手菜,你想吃点什么?淮扬菜?川菜?徽菜?”她看看车窗外面,“要不到老莫?” 自己只是刚工作两三年的小年轻,但身处工委办督查处,所以才让李启迪这样看重,岳文马上掂清楚了自己的斤两,“大姐,让你陪着跑了一下午,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你有事忙你的吧。” “怎么,看不上大姐?”李启迪假意嗔道,“大姐办事能力不行,但当个向导总行吧。” 话已至此,岳文也不想多说,“那行,正好有事也要跟大姐请教。” 驻京办的司机也很乖巧,不须李启迪吩咐,就驶向了莫斯科餐厅。 这里的建筑风格华贵高雅、气势恢宏,处处充满着俄罗斯式的异域情调,当走进这家许多影视作品中展现过的餐厅,岳文不禁从紧张的思索中暂时放松了下来,这座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曾代表着尊贵和时尚的餐厅,而今洗去历史的尘埃,呈现在眼前的仍是浓浓的依恋和对逝去时光的追忆。 两人相对而坐,李启迪笑道,“吃点什么?” 岳文笑道,“我这里不熟,大姐你来吧。” 李启迪也不推辞,“一回生,二回熟,这里不错的,红菜汤,精口罐焖牛肉,奶油烤杂拌,香煎银鳕鱼……”她看看岳文,“年轻,吃点肉没关系吧?” “没有,就是平时吃得素一些,不怎么吃肉。”岳文笑道,他已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想今天的不顺利。 李启迪敏感地注意到他的变化,也暗自感叹,这个小伙子心还挺大,这个任务,可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中核电,估计找的人也不少,”她笑着看看岳文,“你不用看我,秘书长简单跟我介绍过情况,我倒是认为,发展核电,沿海比内陆有优势,我们山海省比其它省份有优势。” “那中国核电集团也是四家中最有优势的一家,”岳文喝了一口开胃酒,“所以大家都看到里面的机会,蜂拥而至,对了,”他放下酒杯,“大姐,国资委有熟人吗?” “有,”李启迪笑道,“这些国企都归国资委管辖,你是想确认一下中国核电集团的实力?”她轻轻地把鳕鱼放进嘴里,“其实,四家的实力都差不多,如果都去找一家,他的精力就兼顾不到,这样反而不好。” 但说归说,她还是拿起了电话,等放下电话,就喜形于色了,“明天我们去一趟国资委,真是太巧了,这人与中国核电集团的一个副总是湖南老乡。” 苍天不负有心人。 岳文心里简直要大声呼喊出来了,如果不是在这家西餐厅的话,他笑着举起酒杯,“大姐,敬你,我就知道,听秘书长的,没错,来找你,更没错!” ………………………………… ………………………………… 来京城的第二天,依旧雾霾。 岳文起了个大早,却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他在想象与中国核电集团副总的会面。 时间肯定不会很长,或者只有几分钟,他一定要在这几分钟之内抓住这位副总的心理,让他对山海、对秦湾产生兴趣。 第112章 曲线救国 中国核电集团大楼。 岳文与李启迪静静地坐在接待室中,他抬手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不知这里的下班时间是否与机关一样。 “马上快晌午了,他是不是想请我们吃饭?”李启迪笑道,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等待,这种事常有,就是等一天、等两天、等三天,人连面儿都见不着也不奇怪。 岳文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却感觉口渴得厉害,他知道自己有些上火。 自打参加工作以来,国企他也接触过不少,交矿的冯志平、中建工的唐作钧等,这里与机关有不同的地方,也有相似的地方。 他站起来刚要上洗手间,却看到一人走过来,“哪位是秦湾驻京办的李主任?” “我是,我是。”李启迪忙笑着站起来,迎了上去。 “实在很抱歉,曲总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上午没有时间了,改天再约,行吗?” “我们还想中午请曲总赏脸吃饭,饭店都订好了,能麻烦您给说一声吗?要不我直接给曲总打电话?”李启迪反应很快,她笑着看看岳文,岳文马上点头配合。 “这个恐怕不行,”传话的年轻人笑道,“曲总在忙,要打电话您看下午成吗?” “你看……要不下午我们直接过来?”李启迪的大眼睛如秋水横波在年轻人脸上一撩,那人脸上的歉意更浓了,“实在不好意思,曲总下午有个会,恐怕也抽不开身。” 岳文静静地站在一边,笑着对年轻人道,“您贵姓?” “免贵姓马。”那人说话很客气,态度也挺诚恳,看起来素养挺高。 “那马主任,您看,您中午能不能抽出宝贵的两个小时,听一下我们的汇报?”岳文马上笑道,脸上的线条自动组合着,特诚恳地看着马主任。 “别,我不是什么主任,”小马哥也很诚肯地看着岳文,“吃饭就免了吧,我传达曲总的话,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话您现在说。” 岳文装模作样地看看手表,“快十二点了,人是铁,饭是钢,人都得吃饭,姐,你看?” 李启迪刚要再劝,小马哥笑道,“您的心意心领了,中午我手头还有几项工作,以后如果有时间我请你们。” “那你也要吃饭,其实我们就是有些话,说完就走,……您能让我们讨口饭吃,我们就在这跟您说两句。”岳文笑道,故意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您这是说哪走了,食堂就是那些菜式,”小马哥在岳文悲情炮弹面前不好意思了,“李主任,你们不介意就在食堂一起吃点工作餐。” 李启迪心比比干多一窍,马上答应道,“那麻烦马主任了,我们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中核电的食堂吃饭,有劳马主任了……” 食堂里人来人往,岳文却眼花缭乱,中核电的食堂确实不错,开发区的食堂不可同日而语,就是他以前去央视食堂吃饭,也不过如此吧 看来,要想养住职工的人,先要养住职工的胃。 李启迪吃得简单,仅拿了一盒酸奶和几穗玉米,岳文却一次不够又去取了几次,“好吃,真好吃,马主任,真羡慕你们,上面的层次与基层就是不一样。” 小马哥谦虚道,“都差不多,就是处的位置不一样。” “马哥,你能请教一个问题吗?”岳文诚肯道。 “请讲。” “当着你的面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今天过来,是国资委的领导介绍的,我们是山海省秦湾市的桃花岛,非常适合发展核电,是想请中核电的领导过去看看。” 小马哥看一眼岳文,谨慎道,“山海省的秦湾市,是属于沿海吧,其实沿海在建设核电方面比内陆有优势,可是现在争取核电的省份太多了……” 听话听音,岳文马上猜到这些日子过来对接中国核电集团的省份恐怕不在少数。 “马哥,论起来呢,我只是个科级干部。”岳文看看小马哥,小马哥笑道,“大家都一样。” “可是领导赶鸭子上架,”岳文脸上显出一丝苦笑,“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你们如何确定与地方合作。” 小马哥脸上的神色顿时轻松下来,“科级啊,来跑核电,至少我的层面来看,闻所未闻,其它省都是高官或是省高官亲自过来。” 李启迪看看岳文,这个情况在意料这中,但徐文贤、李国华恐怕也没闲着吧,就是秦湾市高官这几天也一直在联系四家国企,不过,这都是从侧面反馈的消息。 “我明白,我就是想问一下,曲总或者你们中核电的老总如果有意向,那一下步就能到省里考察吗?”岳文问道。 “当然,与地方的首长会面是其中的一个步骤,”小马哥笑道,“过后,一般核一、核二院的专家会到地方进行考察,考察成果确定之后再报到曲总那里。” “噢,”岳文看看李启迪,李启迪的思路却仍停留在曲总身上,“马哥,咱不谈工作,光谈个人之间的感情,别的我不说,就凭这顿工作餐,凭你亲自接待我们,我在这里,代表平州,诚挚邀请您明天夏天去秦湾,度假,吃烧烤,喝啤酒,吃海鲜!” 岳文举起了碗,权当里面是酒了。 小马哥笑道,“有机会吧,也欢迎岳主任、李主任常过来看看。”他举起碗,两人轻轻一碰。 核一院、核二院? 从中国核电大楼出来,岳文看看李启迪,“明天我就到这两个地方,他们如果不到秦湾,我就不走了。” 李启迪笑道,“那里恐怕不会这么麻烦了吧。” ………………………………… …………………………………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廖湘汀接待完外宾,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多钟,不需督查处转达,他直接拨通了岳文的电话。 岳文正与李启迪吃着新疆手抓饭,手还没顾得擦,就接起了廖湘汀的电话。 “顺利吗?”岳文到京城已经两天了,却没有一条消息反馈回来,廖湘汀坐不住了。 如果这是开发区的招商引资项目,他完全hold住,可是徐文贤和李国华都非常关注,罗宏民更是通过各种渠道在联系四大核电的老总,但最终需要开发区亲自落实,廖湘汀想看一下岳文的进展程度。 “中国核电集团,……”岳文把这两天的经历详细复述了一遍,“明天我们……” 廖湘汀喝了酒,感觉胸膛发热,他打断岳文,“需要省里和市里做工作吗?” 第113章 我的核电梦 岳文想了想,“廖书记,暂时还不需要。” 这么大的事情,事关全省,廖湘汀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又想嘱咐他几句,他的另一部手机却响了起来,无独有偶,电话是罗宏民的,“我今天联系了中电投和中国核工业集团,这两家对山海建核电站也都有兴趣,国华高官利用进京的机会也去了一趟中电投……” 罗宏民的电话时间很长,等廖湘汀放下电话,一看手机,足足打了二十二分钟,这对一个副省级城市的市高官来讲,是不可想象的。 廖湘汀又把电话打给岳文,“省、市领导都很关注桃花岛核电站,我们开发区一定要力争实现及早破局,十一之前一定要把合作方请到秦湾来考察,年底之前一定要把把核电的业主方确定下来。” “嗯,省里和罗书记提供了几个选项,让李启迪陪你都走一走,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双管齐下,多管齐下,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要实现尽早破局,象你说的那样,往前面赶……” 这样漫天撒网,却有可能逮不到鱼,有一种可能就是鱼都跑了,还不如就盯准一条鱼,反正鱼就那么几条。 岳文嘴上答应着,心里也转起小九九,“我与廖书记说几句话。”李启迪早擦干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岳文,见他要放电话,马上说道。 看着她巧笑倩兮、风情万种的样子,岳文却低下头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现在不能吃不下饭,相反,只有大量地消灭食物,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壮大自己,完成工作。 “怎么样?时间宝贵,国庆节前还有十四天,两个周的时间。”李启迪满脸堆笑,岳文不用猜,肯定是廖湘汀表扬她了。 “没关系。” 岳文擦擦手拨通了电话,明天让程金镜进京,他本想让黑八过来,可是,程金镜这人,看来是个老油子,滑得很,黑八与他在一块,怕是耍小聪明耍到一块了,不利于工作。 家贫思孝子,国难思忠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宝宝,把宝宝调回来的想法又闪现在脑际。 “大姐,你明天能不能陪老程去跑一下中电投?” “你呢?”李启迪问道。 “明天我去核十二院。”岳文一笑。 李启迪说,“我查一下熟人,看能不能通过别的驻京办跟核十二院提前沟通一下,哎,小岳,你为什么不去核一院?” 岳文神秘地一笑,“因为这里……呵呵,到时你自己看,不过嘛,这是公事,公事公办就可以,明天我自己去。” …………………………… …………………………… 目标是一切动力的点火器。 短短两个周的时间,要把人请到秦湾开发区,这个目标,却彻底点燃了岳文心中的激情。 核工业第十二研究设计院。 “你找谁?”门卫从里面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好,我找乔院长,麻烦您给通报一声,就说秦湾市开发区工高官廖湘汀要找乔院长。” 门卫又看看他,却回到屋里开始打电话,不多一会儿,门开了,岳文的车顺利地开进了院子。 当他顺利地来到核十二院的办公室的时候,一个迎候上来的办公室主任模样的人却诧异了,他上下打量着岳文,“请问,哪位是廖书记?” 自己这张脸根本不象是书记这个年龄段的人,岳文一笑,也不隐瞒,却把手中的金石先递给了对方,“这位领导,您好,我是廖书记的秘书,今天是来给乔院长下请帖的,邀请乔院长到秦湾市视察指导工作。” 办公室主任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盒子是木漆的,铮亮耀眼,岳文一笑,买椟还珠的故事,千百年不变,要不现在礼品的包装越弄越高档,越弄越高级,包装都快超越礼品本身了。 办公室主任仿佛犹豫不决,岳文马上道,“我还带了一块金石,希望能亲自交给乔院长,并转达我们秦湾市委罗书记和开发区工委廖书记的诚意。” 办公室主任看看他,他刚才接到电话,只听说有什么廖书记到了,已经通报给院长,院长、副院长及一干专家已经等候在会议室里。 如果现在让这个小伙子走人,那自己也是有责任的,算了,带他进去吧,也算交差,不过也有带进去的理由。 会议室里,当岳文走进去时,乔院长、副院长和几位白发、灰发的人站起来,估计是一些专家,但当他们看到岳文这么年轻时,乔院长首先征询性地看了看办公室主任。 不待办公室主任说话,岳文把东西放到门边,自我介绍道,“乔院长你好,我是秦湾工委办督查处、区电筹办主任岳文,也是秦湾市委常委、开发区工委廖书记的秘书。”他笑着递上名片。 乔院长接过来,看了看随手放在桌上,“不是说什么廖书记吗?”一领导模样的人看着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主任看着岳文,岳文马上道,“廖书记明天就到,可是现在正在区里接待乌克兰的议长,一时走不开,又怕院里的领导们抽不出时间,所以派我过来提前跟乔院长汇报一下,打个前站。” “噢,这是政治任务,”乔院长打量一下他,“你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跟王主任说。” 他抬腿就要走人,岳文马上道,“乔院长,乔院长,我知道见您一趟不容易,您的时间也很宝贵,您就当工作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或者您就当上个厕所,您给我五分钟,让我把话说完。” 乔院长一下笑了,满屋的人也笑了,乔院长看看他,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坐吧。” 岳文半欠着身子坐了,“乔院长,秦湾市热诚邀请核十二院的领导到秦湾视察指导工作,……” “你多大岁数?”乔院长打断他问道。 “我二十六岁。”岳文道 “年轻人,还真年轻,”乔院长笑了,他拿起桌上的名片,“嗯,电筹办?” “是,区里刚刚成立的新单位,我们开发区是正厅级单位,电筹办是正处级。”他马上往大了说。 “正处?”乔院长上下打量着他,这个年轻人,工作年数应该也就两三年的时间,正处级,就是在国家部委提拔也没有这么快。 “乔院长,感谢您,没有因为我年龄小、级别低看而看轻我,看低我,能给我一个坐到您跟前的机会,”岳文诚挚地说道。 乔院长摆摆手,岳文知道他并不是不让自己往下说,他笑道,“也给我一个陈述一百二十万平州老百姓心愿的机会,乔院长,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我们平州盼核电盼了二十年了,每个老百姓的心中都有一个核电梦!” “今年春天,我们经过激烈的竞争,我们的桃花岛作为核电地址,确定代表山海省上报国家发改委,我们已经开始五通一平的工作,我们桃花岛三个村庄已经完成搬迁……我们已经派干部到粤东的阳江,吃住在阳江核电站的工地上,凡是阳江核电站工地的失误和经验我们都可以学过来,这样,将来可以少走许多弯路……桃花岛三个村居民的回迁房小区和核电小区正式动工建设,预计年底前搬进新居,……” “另外,核电专家的办公楼和宿舍楼正在建设,估计明年夏天就能完工……” “乔院长,各位领导,我们桃花岛核电站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谋划,我们想了二十多年,也干了二十多年,核电的意识早已深深扎根在人民群众心中,所以村庄整体搬迁才会这么顺利,群众没有一句怨言,自发支持。” “我们开发区管委谭文正主任,得了癌症,别的人早被打趴下了,他还在为核电呼喊奔波,”岳文叹口气,“我临来的时候,区里廖书记有接待访问团的任务,谭主任拉着我的手说,他说,一定要把核十二院的领导请过来,请他们到我们的桃花岛来看看。” 谭文正很关心核电进展,可是岳文临来京之前并没有去看谭文正,这是他自己的演绎 可是,在座的乔院长和几位专家却动容了。 “好,我听到了山海省秦湾市对核电的热忱,对核电的渴望。”乔院长看看岳文,“不过,一个处级的秘书来跑核电,简直闻所未闻。”乔院长的脸上非常诧异,他看看副院长,“核电,这显然不是一个区的热忱就能促成的,需要省市上下联动,再说我还没有见到你们的廖书记。” “廖书记马上过来。”岳文急急补充道。 “不用,”乔院长道,岳文心里一凉,但乔院长继续说道,“我现在表态,可以委派我院的专家前往考察。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做好准备工作。” 岳文大喜,他情不自禁地把身子探向乔院长,“乔院长,什么时间能成行,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他的姿态让乔院长和在场的领导专家很舒服,乔院长看看其它人笑道,“别的省份也联系过我们,这样,我们统筹时间。” 岳文的脸上一阵悲痛,“乔院长,我们家谭主任的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他,能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上级专家到桃花岛来,听到我们桃花岛核电的消息……” 这是实话,不仅是谭文正的愿望,也是岳文的愿望。 乔院长的脸上郑重起来,他看看刚才询问的那位领导,“别的省份先往后一放,把山海省提到前面来吧。”他看着岳文道,“下周,就下周吧。” 第114章 心欲小而胆欲大 从京城回来,岳文马上把核十二院同意派专家过来考察的事向廖湘汀和蔡永进原原本本作了汇报。 廖湘汀很高兴,“这是关键的一步,与其接触四大国企的高层,尔后再派专家过来实地考察,还不如直接请专家考察,核电,可不是走关系、托人情的事,里面的技术分量很重,容不得丝毫马虎,嗯,这步棋走对了,起码节省了一个步骤,他们下个周就能来吗,如果下个周来的话,我们至少又节省出半年的时间来……” 蔡永进也很感兴趣,“你马上回去布置,电筹办牵头,行政处配合,全力以赴搞好这次接待任务,既然来了,那中国核电集团的合作方,我们要确保就是我们秦湾开发区!” 开发区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廖湘汀也没闲着,带着岳文专门跑了一趟市委,向市高官罗宏民和市长郑权作了专题汇报,两位领导也很高兴,当罗宏民详细聆听了岳文下步的打算,马上表态道,“专家团考察如果成功,那桃花江核电站虽然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但至少是成功一半了,放手去干,有什么事,市委、市政府给你撑腰!” 见市高官给予这么高的评价,岳文饶是平时牙尖嘴利,也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句话,更是给了他便宜行事的尚方宝剑,可是剑有两面,市高官的支持,无疑让自己行事更为方便,可是压力也陡增,如果核十二院的专家组过来,考察得不好,或者进展得不顺利,再或者汇报到中国核电集团的高层得不到好的反馈,那责任谁来承担,那毋庸置疑,肯定是自己这个正科级的电筹办主任! 岳文丝毫不敢懈怠,本来电筹办刚刚组建,他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领导方法”,把许多事放给程金镜和牛新华两位副主任,可是上至罗宏民、郑权下至廖湘汀都如此重视,他不敢丝毫大意,他陪同廖湘汀马不停蹄地赶到沈南,向省发改委主任周长缨汇报了中国核电集团专家组即将前往秦湾考察的消息。 周长缨很支持,当即把任务布置给林荫,要求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在中核电专家组考察期间,全程陪同。 白天忙着协调省里的关系,晚上还有应酬,应酬完后再给程金镜和牛新华打电话,调度桃花岛核电厂址现场准备情况,调度三个村的搬迁安置情况,调度接待工作准备情况…… 终于,在山海省发改委、山海省电力设计院的支持下,先后有几批次中央和省市专家前往桃花岛踏勘厂址。 开发区上下全力以赴,岳文即要陪着考察还要统筹调度,待十一前,专家组撤离,他整个人瘦了六、七斤。 十一长假,没有葛慧娴,没有了秦湾的牵挂,他也不愿回到西霞口,回去又要应对父母无休止的指责与埋怨,还不如不回去,自己提供路费,让妹妹岳言回去陪父母也算自己尽了一份孝心。 十月二号,他就把还在家里举着奶瓶喂孩子的黑八从家里揪了出来,二人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 他知道,机关里的工作特别是机关里的领导并不象他上学时想象的那样,一杯茶、一张报就是一天,起码罗宏民与廖湘汀的日程排得很满,日程中鲜有私人事务,绝大多数仍是工作。 廖湘汀时刻关注着中国核电集团的反馈意见,“别在区里待着,到京城去,就近有什么消息,马上报回来。” 可是岳文与黑八到了京城,核十二院的乔院长却不在京城,本来十一期间就不是工作时间,岳文也没有提前打电话联系,那就等吧。 “领导,我们去哪?”黑八的兴致很高,把他从尿布与奶瓶中解放出来,岳文现在简直是他的救世主,“不是你,我晚上都睡不好觉,孩子一哭,我老婆一脚就把我踢醒了,那大长腿,踢完我后接着睡,你说,谁是女人,谁是男人啊,这到哪说理去?” 岳文却很懒散地倚在副驾驶上,无精打采,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十一期间,自己也会成为新郎,就自己这能力,让葛慧娴怀孕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一个在秦湾,一个在新加坡! “说啊,去哪?”黑八倒很耐心,“文哥,要不去雍和宫上炷香?让菩萨保祐我们桃花岛核电站?” “哦,”岳文看看他,“嗯,你去吧。” 黑八见他没有心思,马上又撺掇道,“要不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去?” “核电站和大熊猫,到底哪个重要?”岳文看看他,顺手拿起杯子,杯子却空了,一滴水不剩。 得,杯子空了,人也要空,倒空自己,把这些担心、害怕、纠结的负面情绪也倒空吧! 顺其自然,为所当为! 我只要努力干好自己的事,我付出了,那结果是什么就由老天来定吧,从现在起,我不问收获,只问耕耘! “走,去动物园!”岳文坐直了身子,“看那里卖不卖小熊猫,我这个当伯伯的也得给我大侄子买个宠物不是。” 黑八瞪大了眼睛,啧舌道,“算了,心意领了,我儿子真要牵只大熊猫玩,那我们家就出名了!” 二人开车直奔动物园,买票,入园,参观,合影,“八哥,别说,你长得还真象国宝!”岳文笑着瞅瞅笼子里的大熊猫,又看看黑八。 “去你的,等会儿去猴山,看看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去!”黑八反唇相讥道。 “你怎么不说去虎山?” “你?”黑八笑道,“你顶多是一只猫,还是一只落了单的猫,你别动手啊,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现在是领导了,心里有什么事你自己先表现出来,我们这些当下属的还不全乱了套?你应是定海神针,你往那里一立,顶天立地,我们这个单位的人心才乱不了!” “嚯,”岳文惊奇地抬起头来,“八哥,难道男人当了父亲以后,水平都见长吗?”他猛地一把勒住黑八的脖子,“说,快说,这是谁教你的?” “哎哎,想谋杀老子?”黑八鼓着双眼看看来来往往看着他们的游客,其中还有几个老外,正窃笑不已,“我说,我说,我是听程金镜说的!” 岳文一下放开了手,“特么地,这个老狐狸,在我跟前,说的全是过年拜年的话,背地里嚼舌头!” 不过,话说得有道理。 自己一肚子的书真是白读了。 《康熙教子庭训格言》开篇就是“心欲小而胆欲大”! 凡人于无事之时,常如有事而防范其未然,则自然事不生。若有事之时,却如无事,以定其虑,则其事亦自然消失矣。古人云:“心欲小而胆欲大”,遇事当如此处也。 “文哥,不过我看你,现在强多了,起码不象早上那么无精打采,我知道你压力大,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得了吗?” “对对,我是管不了,”岳文吡笑道,“可是,现在什么世道,连八哥都开始教训我,不过,就凭你这几句话,中午我请客,吃大餐!” “什么大餐?”黑八马上来了精神。 “庆丰包子铺!”岳文笑道。 第114章 钓鱼台 两碗炒肝、三盘猪肉大葱馅的包子,两小碟芥菜,一碟白糖,一碟蒜泥。 这就是岳文所说的大餐了。 可是,二人吃得挺香,在公园里跑了一下午,都饿坏了,年轻,又都是能吃的时候,两人头也不抬,待两盘包子不见踪影的时候,这才抬起头来。 两人互相一瞧,都是吃得满嘴流油,黑八递过一张纸巾来,“文哥,你听我一次,去雍和宫烧烧香吧,这种事,你别不信,我结婚的日子也是请人摘的,老祖宗传来的东西有道理。” “有个鸡毛道理啊?”岳文笑道,“做尽坏事去拜佛,我不相信佛祖会保祐他,如果你做的是好事,你就是不拜佛,佛祖也会保祐你的,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你不去我去,”黑八舀了一勺辣酱,“我得感谢佛祖,赏我一个好儿子……” 嘈杂中,岳文的手机又响了,这个时间,一般不会是廖湘汀的电话,可是也说不好,他拿出手机时,心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乔院长,你好,有什么指示?”岳文站起来往外走,里面太吵,他怕乔院长听不清楚。 “岳主任,集团领导同意了……”电话突然听不清了。 岳文大急,“乔院长,喂,喂,乔院长,您听得清楚吗?喂,喂……” “听清楚了,信号不好,”乔院长的声音终于又从话筒中传了过来,“岳主任,我们集团领导同意了,同意与山海省就桃花岛核电站展开合作……” 大脑一片空白! 岳文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新清醒过来,那边乔院长却说起了他刚才的话,“岳主任,喂,喂,岳主任,您听得清楚吗?喂,喂……” “乔院长,我听清楚了,我马上跟廖书记汇报,马上!”岳文抬头看看京城的天空,天空之上一片昏黄,可是在这个暗夜之中,就是这片昏黄照亮了整座城市。 “我们院的专家回到京城,我们便向集团领导层汇报,……” 岳文知道,这一汇报将桃花岛核电项目推上了快车道,在这个十一长假期间,不只是他,不只是廖湘汀,不只是罗宏民,京城还有许多人都在为核电而奔忙…… “乔院长,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岳文强压心头的喜悦,快速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他想找到一种即能让对方接受,但又不感到突兀的方式来陈述自己的想法。 “说说,说!”乔院长在电话那边笑道,“我今天就回国,不过,有什么话你现在就可以说。” “乔院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考虑对方打的是国际长途,岳文尽量长话短说,“我知道,中国核电集团系统内共有九名中科院和中国工程院院士,您是其中之一,也是十二所研究设计院中惟一担任领导的院士,我想请您号召其它八名院士共同写信给国家发改委,为秦湾发展核电鼓与呼!” “这个,”乔院长有些犹豫,“需要集团领导统筹,这样吧,这事不急,见面再说,”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思路也在这件事上打转,“这是一件……好事情,如果集团领导同意的话,那写信的方向应是国务院领导!” 站的层面不一样,高度也不一样。 岳文的心马上就要跳出嗓子眼了,却听乔院长继续说道,“桃花岛具有我国沿海地区不可多得的地质条件,交通方便、地质结构稳定、地震烈度低、居民稀少、山青水秀,厂址区位十分优越。前期你们又做了大量的工作,我想,集团领导也会同意的。” ……………………………… ……………………………… 古木茂密,碧水潺潺,绿草茵茵,柳堤弯弯,石桥小径通幽,恰似人间仙境。 2005年11月11日,这是一个后来全国狂欢的节日,可是岳文感觉自己马上也要狂欢了。 桃花岛核电站,作为山海省有史以来最大的能源投资项目和国内首座建在海岛上的核电站,已经引起了海内外的注意,山海和中国核电联手,更是撬动了其它省份的神经。 今天,中国核电集团公司与山海省人民政府将在京城钓鱼台国宾馆签署《加强全面合作共同促进山海省核电发展框架协议》。 钓鱼台国宾馆十七号楼,又称芳菲苑,山海省和中国核电集团的签字仪式即将在这里举行。 台下坐着的人很多,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国家环境保护部副部长、国家核安全局局长都将出席今天的签字仪式,国务院办公厅、国家发改委、科技部、财政部、环保部、国资委、国家能源局、国防科工局等上级有关单位和山海省、秦湾市等地方政府也将出席今天的签字仪式。 岳文静静地坐在台下,脸色平静,平静得有些严肃,他身边则坐着秦湾市长郑权、副市长杨宏伟、开发区常务副主任蒋胜等人,当然,这样的场合怎会少了开发区驻京办主任李启迪,虽说山海省政府办公厅及山海省驻京办把仪式筹备工作接了过去,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工作。 李启迪看着前排部委的人,笑着说道,“岳主任,真想不到,不过,姐从开始就看好你,提前二十天,你真把廖书记布置给你的任务办成了!” 蒋胜侧过身子,看了看正在说话的二人,却不插言。 坐在前排的秦湾市市长郑权回过头来,“小岳辛苦了,回头给你记上一功。” 不待岳文谦虚,副市长杨宏伟也笑道,“嗯,小岳是个福将,桃花岛也是块福地,”他看看郑权,“核电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打上了,将来造福的也是秦湾的老百姓。” 大家轻松地谈笑着,桃花岛核电站走到现在,可以说一波三折,但关键时刻秦湾开发区总会实现弯道超车,重新确立自己的领先地位! 大家都很耐心,估计省政府和集团的两位主要领导正在进行会谈,国家部委的领导也还没有到场,会场里光看到穿着旗袍的姑娘和身着西装的小伙子在忙活。 “来了。”李启迪眼尖,她已经看到从门后走出的国家部委的领导。 岳文随着大家站了起来,一时,会场上,镁光灯大作,长枪短炮闪个不停。 廖湘汀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一看李启迪,李启迪马上会意,坐到了一边。 廖湘汀盯着岳文道,“罗书记让我转达国华*长的话,国华*长说,小伙子,干得漂亮!” 他的手重重地在岳文腿上一拍,岳文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一个工作不满三年的正科级干部,得到*长的口头表扬,这着实让他很激动。 却不料,廖湘汀接着又说道,“罗书记也说了,”他看看岳文,“他对你的工作就评价三个字,好,好,还是好!” 岳文不由自主地看看台上的罗宏民,正微笑着看着台下。 廖湘汀也盯了一眼台上,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没看走眼,你,没给我丢人!” 岳文激动地看着廖湘汀,鼻子不禁有些酸,廖湘汀很少这样直接表扬他,可是,这句表扬,终于还是来了,还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在这个特殊的地方! ……………………… 签字仪式,由山海省常务高官韩作工主持,李国华与江禹分别致辞。 李国华脸上热情洋溢,“山海省将举全省之力,在项目申报、用地、移民安置、税收等方面为核电项目建设营造良好环境,积极争取尽快获得国家批准开工建设,早日造福全省人民……” 江禹也郑重表示,“中国核电集团将加快推进山海桃花岛核电项目前期工作,使其成为我国新时期核电站的示范工程……” 当两位领导签完字后,两只手又紧紧地握在一块。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明确,山海省桃花岛核电项目将以中核集团公司为主进行开发建设,双方在山海省的核电建设领域的合作将全面启动! 廖湘汀也站起鼓着掌,突然,他又想到什么,低头在岳文耳边说了一句,“中国核电集团组织系统内的九名中科院、中国工程院院士级核电专家已经联名给国务院领导写信,建议将山海桃花岛核电项目作为首批项目在明年先行启动,信件已经转到国家发改委。” 岳文转头看看廖湘汀,又看看台上的国家发改委的领导,他只觉着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这意味着—— 桃花岛核电站已经在国家发改委排上了队,已然走在了全国十一个省的前面! 第115章 一把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开发区工委大院里,岳文与开发区常务副主任蒋胜笑着揭开大红的绸子,露出墙上白底黑字的牌子——秦湾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电力筹备办公室。 考虑到将来中国核电集团的专家和工作人员也需要有固定的办公场所,经区管委协调,区盐业公司搬离原来的办公楼,搬到中保公司旁的一座小楼上,原盐业公司就成了新成立的电筹办的办公楼! 蒋胜与岳文都面带喜气,蒋胜笑着扬扬手,岳文也笑着坐了一个请的姿式,示意蒋胜上前讲话。 蒋胜也不客气,他一张黑脸上春风满面,在这个初冬的阳光明媚的上午,让人感觉那个冷脸冷面的蒋胜慢慢走远。 “今天,我们隆重举行区电力筹备办公室的挂牌仪式,这是我区乃至我市电力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这也标志着桃花岛核电项目前期工作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 岳文站在人群最后一排,一排人当中,有区人大的副主任,有区政协的副主席,当然还有区工委办秘书长蔡永进,站在一排领导当中,看着台下站着的程金镜、牛新华等人,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心中却百感交集。 从年前的两会到现在,算起来差不多有一年时间,这一年,自己是怎样度过的,只有自己最清楚。 大年三十跟着廖湘汀跑到沈南,洗缨湖畔核电项目命悬一线,省委常委会上最终的惊心动魂,面对中国核电集团最终抉择,他吃不好睡不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出主意…… 当然,还有霍达、王玉印、施忠孝……,那多少明争暗斗,多少刀光剑影,自己这一年整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但最终从地雷阵里趟过来了,虽然,腿断了。 他看看台下脸上晒得乌黑的宝宝,他是昨天刚从粤东的阳海调回来的,接替他的是另一个小伙子。 兄弟,对不住了,不过,你与我一样,都苦尽甘来了! 现在我们已经练成睡梦罗汗拳,下面不论是山海还是京城,是我们兄弟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却听程金镜道,“下面,请区电力筹备办公室主任岳文同志致辞!”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岳文笑着看看一众领导,众位领导也都报以亲切的微笑。 岳文深吸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胸口别着的胸花,又整了整领带,踌躇满志地走向麦克风。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区电力筹备办公室的挂牌仪式,这是开发区核电建设工作的重大成果,在此,我代表区电力筹备办公室向出席本次仪式的各位领导、来宾和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胜在充满激情,不是照本宣科。 上周,在省会沈南成立了山海省桃花岛核电有限公司筹备处,本周,秦湾开发区也顺势挂牌,用黑八的话说,“我们再也不是地下组织了”。 仪式的程序很简单是,进行得很快,待把各位领导送上车,区电视台的李明把话筒伸到了岳文跟前。他是专门负责拍摄廖湘汀和谭文正的记者,在电视台份量很重。 “岳主任,讲两句吧。” “刚才不是讲了吗?没什么讲的,电筹办就是个干活的地方,以后老兄还得多报道我们的工作。”作为新成立的部门,与各方搞好关系这是最基础的课程。 看着周围的摄像机和照像机,他马上又看到了提着摄像机的任功成,岳文知道,今年,他不负责开发区,可是硬是过来了,没别的,就是想看看自己最好的兄弟的风光一刻! 他也发现了,冯骥专门陪在任功成左右,当然,这是卖他的面子。不得不说,官宦家庭出身,黑八在待人接物上有天分,只要收起嘻嘻哈哈之心,就可以做好。 “岳主任,”任功成笑着一开口,自己笑了,岳文也笑了,两人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我们想搞个核电的专题,”任功成索性也不改口了,在这个公开的场合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亲近,“想到桃花岛实地拍摄一下,有些资料,如果方便的话,都可以提供给我们。” “牛主任,”岳文看看人群中的牛新华,这是从建设局刚调过来的大姐,建设局这个部门,油水足,她本人能力也很强,本不愿来,是组织部硬调过来的,“任主任要的资料你把关,这两天你陪着任主任跑一下桃花岛,用我的车。” 牛新华笑着答应着,“前期,岳主任做了大量的工作,没有岳主任,就没有桃花岛核电站现在的成果,……” 她很会做人,也很快调整了心态,摆正了位置,现在不仅没有一句牢骚话,还时刻突出岳文一把手的位置,这一点,岳文很满意! “那先进楼里面坐坐?”岳文看看来的人散得都差不多了,领导们也早都回去了,把任功成往大楼里让。 任功成也不客气,提着摄像机就进了大楼,牛新华这么多年的副职也不是白当的,知道两人的关系,主动退在了后面,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来。 “老六,牛逼啊,你是我们这帮同学第一个当领导的,部门一把手!”任功成无限羡慕,看着有些陈旧的大楼,但新上的家俱、电脑,都强烈展示着这里的新气象,“老四也比我强,当上办公室主任了,我呢,部门领导都没混上!要不,我来给你端茶倒水得了!” 岳文知他是开玩笑,但人生的际遇本就如此,他记得《办公室十年》的作者有句话,从毕业开始往后的十年中,就象赛跑一样,虽仍处于上半场,但胜负已定,名次已定。 可是不须三年,自己已在一帮同学甚至在全市乃至全省的万千选调生中脱颖而出。 进了岳文的办公室,任功成坐在崭新的皮转椅上,又是一阵唏嘘,“你别发牢骚了,这椅子我也没福坐,平时我得在工委办办公,”岳文笑道,“还得在工委办当小字辈!” 这是蔡永进对他的要求,两边兼顾,他想,是时候把督查处好好整顿整顿了。他的想法很明确,培养一个自己不在的时候服务廖湘汀的人,而人选已经有了,就是刚才一路陪着任功成的冯骥! 此人他观察过多时,自信不会再看走眼。 “月底吧,出资人第一次会议在和投资协议签字仪式在京城举行,我估摸着,”岳文突然不说了,省里的电力公司也会参股,市里也会成立公司,也会参股,可是这些不宜透露给任功成。 这是领导层的想法,还不成熟。 “岳主任,工委办转过来的批示。”黑八兴冲冲地拿着一份文件冲了进来,“罗书记亲自表扬我们开发区了!” 任功成一下站了起来,岳文也站了起来,笑着接过黑八手里的文件,只见抬头上写道: “桃花岛核电站前期工作顺利展开,吹响了新一轮核电建设的号角,意义重大。望开发区认真总结经验,再接再厉,为建设我省第一个核电站做出更大的贡献。” 第116章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印发全市!”任功成羡慕道,“呵呵,电筹办刚成立,市高官就给你扎架子!” “我们这叫狐假虎威!”黑八高兴道,“别看是新部门,可是,我们这都是一拳一脚拼出来,老兄,你出去采访,车接车送,中午又是工作餐,又是招待酒的,我和岳主任,瘸着腿走遍了开发区,我们俩身上那汗都能当自来水了……” “行了吧,别吹牛了,”宝宝从外面开门进来,“人家文……岳主任瘸着腿,这么光荣的事情,你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噢,我知道了,你是第三条腿瘸了吧?” “去你的,从粤东回来也不知收敛,惹恼了我,再把你发配回粤东,你信不信?”黑八威胁道。 宝宝脸上一变,岳文敏感地注意到了宝宝的表情,“去去去,你还会不会说话,八哥,都说你眼瞎,我看你是心瞎,那叫发配?那叫镀金!” 岳文笑着又看看任功成,“我五哥这两天不走了,八哥,去,先到你屋里,把手头的资料都拿出来。” “这个,”任功成举起罗宏民的批示,“这个最重要,走吧,八哥,到你的办公室坐坐,有什么好茶?……” “坐,”岳文看看宝宝,“怎么了,……”他刚想说话,手机响起来,电话却是罗宏民的秘书郁华东打来的,市委二号首长亲自打电话,他赶紧提起精神。 郁华东的话很简单,仅是表示祝贺,可是这种姿态却让岳文想到那日在郁华东办公室擦桌子的场景,脸上虽然笑着,心中却百感交集。 接着,陶沙、阮成钢等相熟的人也都打电话过来,当终于放下电话,宝宝却先开口了。 “文哥,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 “相对于你来讲,虽然我远离家乡去了粤东,但至少我是安全的。……你的腿,媛媛都跟我讲了,是有人蓄意谋害,就象我上次被捅一样。” 宝宝的语气很平静,声音虽是惯常的沙哑,但绝不是开玩笑的表情。 “还有,我在工地上光是记录就行,不用我亲自动手、动脑,你不容易,刚才八哥的话我也听见了,你瘸着腿走遍了开发区,单枪匹马跑到京城引来了中国核电集团,这些外人看起来风光无比,可是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 “见过刘媛媛了?”岳文吡笑道,他脑袋飞快地转着,马上找到了答案。 宝宝也轻松下来,“还能先见你们不成?” “这你得感谢我啊,距离产生美,如果我不把你放到粤东,刘媛媛就产生不了同情心,女人的那种类似于母爱的东西一旦被激发出来,那她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文哥,在对女人的了解上,全区的人我最服你,”宝宝笑着恭维了一句,“嫂子是不是也是这样拿下的?” 岳文心里一疼,一抽一抽的,“先说你吧,关系定下来了吗?” “媛媛说,等我干出成绩来,再跟她爸说。”宝宝突然正色起来,“文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们不象八哥那样,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我们要想在这个社会上出人头地,就得凭我们自己,感谢你给我一个机会!” 这样远离家乡吃住在工地上,吃苦受累整天遭罪,组织是看在眼里的,这也是一种政绩。 “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岳文明白,他站起来,有些感慨,嘴上却依旧调笑,“我跟你不一样,第一,我已经出人头地,第二,我妈是村长,我是官二代。” 宝宝也笑了,“就你这个官二代,那全国人民有一半都够得上这个标准了。” “呵呵,我和他们不一样,行了,你回来了,而且情绪很好,我就放心了,”岳文站起来,宝宝也自觉地站了起来,“工地上现在三个村庄顺利搬迁,七通一平早已开始,将来势必要推平桃花岛上的山,那工程量就大了,说是愚公移山一点也不为过,那将来的场面你在粤东已领教过,嗯,别人督导,我不放心,必须你来干!” 他的话不反驳,更不质疑,宝宝点点头。 “工程上油水太大,我们以前改造辛河,过来讲情的、跑关系的就很多,现在更少不了,你不搞那些歪门斜道吧,还要得罪人,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宝宝问道。 “我想过了,办法就一条,就是让检察院提前参与进来,全程参与,全程监督、全程介入,”岳文吡笑道,“工程建设领域是商业贿赂和职务犯罪的高发地带,也是预防和惩治腐败的热点,这样检察院有了自己的成绩,我们有效预防了工程建设领域腐败案件的发生。” “我再提一点,你再给我建一个档案——行贿档案,凡是有行贿行为的,不管他的资质,不管他的后台,不管他的关系,开发区的工程他以后休想再干,这一点,我跟廖书记说,让建设局在常委会上提出来。” “工程这块,我就交给你了,虽然我们不是直接责任人,但守土有责,要主动参与,现在核电就是东风,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谁要是吹阴风、刮邪风,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宝宝心里一凛,在芙蓉街道时,岳文身上就有了领导的气质,跟着廖湘汀干了一年,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人心里起了寒意。 “说完公事,再说私事,还是要借着核电的东风,我们兄弟得发财。” 宝宝纳闷了,刚才还说让检察院全程参与监督,现在又说起发财的事来。 “咱们不象黑八,找了个好老婆,大灰狼光陪嫁就一百多万,现在两口子就盯着大舅子海滩那几千亩地……好了,不说他们了,将来你跟刘媛媛要是成了,柴米油盐,没有钱没有地位,你在刘家也直不起腰杆来,说你是三孙子,还好听一些,到时丈母娘看不起你有你难受的时候!” “文哥,你说吧,我们怎么干?”宝宝让他说得牙痒痒。 “通过合法的手段致富不算违纪,也不算违法吧?”岳文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要借东风,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你的意思是?”宝宝还是想不出来。 “炒股!” 岳文终于揭晓了谜团。 “在行业趋势和政策的影响下,新能源产业将成为A股最大的增长点,我研究过,核电审批通过后,投资的业主方的股票肯定会大幅上涨,但关键时买入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我们会提前预知。”宝宝一点就透。 “呵呵,还有,”岳文道,“核电建设过程中要用到大量的建材,承建方,就是将来核电建设方要用到大量的钢铁、水泥……桃花岛核电站,可以打开建材企业进入核电市场的通道!” 宝宝明白了,建材产业的股票将来才是股票市场的黑马,“文哥,这个我留意。” “打虎还看亲兄弟,我们一起买进,”岳文咬咬牙,“到时,我把车卖了,我们乘着核电这股东风,一起赚一票大的!” 第117章 黄金牛场 洗缨湖畔,湖上残荷满塘,芦花飞舞,岸边杨柳枯黄,寒风吹面。 岳文与林荫并肩漫步在湖畔。 林荫身穿黑色大衣,蓝色牛仔裤,围了一条格子围巾,人更清新脱俗,也更显年轻。 今天林荫休息,岳文跟着廖湘汀出差到了省城,一打听才知她在湖畔,就急着赶了过来。 “这次山海省跑在全国的前面,连周主任提起来都赞不绝口,连说了三个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林荫的皮肤也更加光滑细腻,完全不象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过,周主任又说,其实应该想到,秦湾开发区干部的能力和水平就是高嘛。” “周主任抬举我们了,”岳文谦虚道,“我们只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 “这可无关运气,你是怎么想到找核十二院的?”林荫问道,微风吹过,吹动了她的长发,搅动了岳文心里一湖碧水。 “我也是没办法,本想直接去中国核电集团,可是接连找了国家发改委和国资委的熟人,一个出差,一个人家根本不见,廖书记又给我下了死命令,规定了完成期限,我眼看走投无路,就死马当活马医,拉住中国核电集团一个小伙子就开始打听,没成想,还真找到了活马,那人姓马,人也不错,中午和我们一起吃的工作餐,又谈到内部的程序,说是就是集团领导发话,也还要核工业设计研究院实地考察……我也打听过,核十二院的乔院长本身就是院士,说话很有份量,我就直扑那里,也算是走的迂回战术吧。最关键的一点,乔院长有能力说动其它八名院士联名写信。” “你这是走一步看两步,”林荫转头看看他,笑道,“小伙子,挺厉害嘛。虽然核电项目需要国务院通过才能正式立项,但山海方面已经排上了队,这一点很不容易,听说,徐文贤书记和李国华*长对秦湾前期的工作都很满意。” “能说动乔院长也不容易,核电是个系统工程,是开发区的工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岳文诚恳地说道,“谭主任也很关注,就是在这里,他亲自出马,才打动了周长缨主任,当我跟乔院长提到开发区的核电梦已经做了二十年,谭主任在病中还惦记着核电,他也感动了。” 这趟临来沈南之前,他又去看望谭文正,自己去的。谭文正穿着厚厚的睡衣,脸色蜡黄,但很欣慰,也很激动,拉着岳文的手说了半天。 林荫一时也有些感叹,两人走上石桥,林荫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11月11日签订了合作建设核电项目框架协议,又与中国核电工程公司签订了总承包框架协议,现在,核十二院和山海中核岩土工程公司进入现场开始岩程勘察外业工作,项目前期现场实体工作已经开始了。” “呵呵,你们动作够快的。”林荫的眼光很温暖,在这个初冬的上午,让他心跳加速。 “中国核电集团的专家,说实话,很令人敬佩,他们自打到了开发区就没有休过星期天,足迹踏遍了开发区的山山水水,对开发区的地形、地质、气象、环境、水文和各类历史资料进行了搜集整理,他们的想法是把项目初可研、可研两阶段的工作有机结合起来,预计半年时间能完成通常一年多的工作量。”岳文感慨道,与国企进行合作,对他来讲,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学习人家的工作方法,更要学习人家的敬业态度。 林荫点点头,“看来,山海省真是选对了合作伙伴。” “全部工作很多,要往前赶,我们也全力配合,桃花岛范围内的通路、通电、通水、通讯设施建设以及场地平整等工作我们也在加快速度,厂址现场临时道路已修建完成,具备了汽车开进现场的条件,厂址保护、核电科普教育活动以及现场办公等工作也已经全面开展。” 林荫一下停住了脚,看着岳文正色道,“这个速度很了不起,我相信,你们与中国核电集团合作,会创造核电史上的速度,桃花岛速度!” “桃花岛速度?”岳文看着林荫,喃喃自语道。 “这是天时,地利,也是人和,”林荫看看辽阔的湖面,“国家在大力发展核电,这是天时,桃花岛本身的条件非常好,这是地利,有中核电和开发区这样两支队伍,这是人和,”她突然道,“就是廖书记本身,恐怕也想往前赶,这可是最大的政绩,”林荫看着岳文,“他少则三、四年,多则四、五年,就要提拔了,上一任开发区工高官王军现在是市长,廖书记也不会差,起码将来也会到一个地级市任市长。” 她又看看岳文,“桃花岛核电如果顺利开工,这个工程,你将来一个处级干部是没问题的,如果你不是工作时间太短,副厅都有可能。” 岳文却清醒,“前面的路还长着,我,总感觉不可能一直这么顺利。” ……………………………… ……………………………… 从沈南回到开发区工委办督查处,第一件事就是要处理积压的文件。 可是工委办这边一直忙到天黑,第二天九点多钟才来到电筹办,黑八见他过来,马上捧过一摞文件来,有文件,也有发票,“五千块以下的……”岳文想了想,马上改了口,“一千块以下的,我就不签了,程主任和牛主任可以签。” 这等于放给两位副主任一定权利,自己什么都把持着,下属没有积极性,自己是要累死的。 但两人却不能一并放权,始终要有一个人担责更大,这样才能制约,不过,对这两人,他想再观察一下。 “走,叫上宝宝,去桃花岛。”岳文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在办公室坐得住屁股的人。 宝宝也马上下车,就象在芙蓉街道一样,跨进了车子,可是不同的是,现在有了专职司机,黑八不再兼任司机的角色。 司机的车开得很稳,并不象黑八,能把人的腰闪了,车子快到桃花岛时,岳文突然指了指路东一个大院子,“停车,那是干什么的?”桃花岛上三个村庄都搬迁了,他对现在毗邻的房屋很敏感。 “不知道,”宝宝马上答道,“我问问琅琊街道。”他马上把电话打给了阎挺,“阎委员,你好,岳主任过来了……好,我们就在沟刘村东面,我们在这等你。”放下电话,他才对岳文道,“阎挺在下面收报纸钱,马上过来。” 这是官场上的套路,上级视察,必须有下级陪着,宝宝也学会了,主动在给他抬轿子,凸显他的身份。 而一年一度的党报党刊征订工作又开始了,组织委员也要到自己所包的村庄去看看,阎挺不在办公室也说得过去,何况,街道干部坐在办公室里那是干不成事的。 “大婶子,打听个事吧?”岳文下了车,叫住了一骑自行车的妇女,“这个院子是干什么用的?” 大婶很爽快,“以前是个旧的选矿厂,”琅琊街道毗邻交城,是开发区十五个街道中的产金大镇,“现在不用了,荒了多少年了。” “那现在没有人吗?”岳文道。 “好象有人租下来了,”大婶想了想,“对,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有人租下来养牛。” “噢?养牛?”岳文笑了,可是眉毛马上一挑,“怎么没有牛粪味?”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婶匆匆而去。 不需她回答,阎挺来得很快,他一下车,就拉住岳文的手,“岳主任,欢迎老领导莅临琅琊街道视察指导工作,”他又看看宝宝与黑八,一个也不冷落,“岳主任是我的老领导了,领导不好说,你们提前给兄弟打个电话,我也好跟庞书记汇报!”他亲热地埋怨着。 阎挺与宝宝挺熟,宝宝大大咧咧道,“汇报了没有,中午岳主任就不走了,你安排岳主任吃什么?” “你们不走就不对了!”阎挺一想这话不对,现在岳文虽是正科,但光督查处主任一职就全区干部仰望,何况还是一个部门的实际负责人,“岳主任,中午吃什么?” 岳文看看他,这小子到了街道比以前油滑多了,“吃牛吧。” “好啊,我们这里有家老牛汤,三百年的老汤了,前阵子,三个兄弟分家,为这锅汤还打官司,我车里还有一瓶六粮液,我先给庞书记打个电话,中午让他过来陪你。”阎挺马上就要安排。 “呵呵,不急。”岳文看看那家选矿厂,有几个出来的工人,都是一幅很疲惫的样子。 养牛虽然不轻松,但也不至于累成这个样子。 “岳主任,你想吃活牛吗?”阎挺笑道,下级接待上级,惟恐不小心,岳文这个督查处主任,中午吃饭也是要街道的书记和主任一起陪的,阎挺在努力揣测他的想法。 “岳主任吃素,你不知道吗?”黑八狐假虎威道。 阎挺笑道,开玩笑道,“岳主任不是吃素的,干嘛总吃素?” 可是,岳文并不接他的茬,他一直盯着养牛厂,接着掏出电话,想想不对,又直接打给阮成钢。 可是,他不会想到,他这一个电话,挑出一个横跨两地的大案,造成一场强烈的官场地震,导致许多人的落马。 第118章 翻墙 多少年以后,岳文有时还能想起那个上午,还能与宝宝和黑八谈起那个上午,当时的自己,因成功促成山海省与中国核电集团的合作,刚刚得到市高官和省发改委主任的表扬,人年轻,心里多少是有些飘飘然的,到了人家一亩三分地里指手划脚,还越过街道派出所,直接给公安局副局长打电话,这本身就要被人非议的。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仕途的几次重要节点,都与黄金紧紧关联,仿佛这一生,他就是属火的——火克金。 两辆警用越野车从远处疾驰过来,阎挺脑子也动得很快,却不明白岳文的想法,“岳主任,这里不涉及搬迁吧,”又朝宝宝道,“这里也划进了搬迁的范围了吗?” “不涉及搬迁,可是涉及别的。”岳文道,“我就觉着这房子不正常。你们看啊,说是养牛的却一点牛屎味没有,再说,工人养牛喂草,至于累成那个样子吗?看,那几个从里面出来的工人,头发上一点草末子都没有。” 阎挺不以为然,暗自腹诽他管得太宽,都快成福尔摩斯了,可是嘴里却仍然恭维道,“岳主任看得就是仔细。” 接待上级领导,除了日后上去好办事,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不能让辖地的坏事、丑事、短事让领导知道,现在见岳文有挑毛病的意味,阎挺心里很别扭。 因为他太明白,督查处主任的份量与能量,也太明白岳文的份量与能量,他的位置,可以造就一个干部,也可以毁灭一个干部。 他装着接电话的样子,掏出手机悄悄给庞金光发了信息,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陪着岳文。 “第三点,这里以前是个选矿厂,”岳文笑道,“废弃的选矿厂,还可以接着干,特么地,我现在敢百分之百确定这里有问题。” “难道是偷挖金矿的?”阎挺不确定。 “借着养牛的名义盗挖金矿。”宝宝笑道,他虽然也感觉这不是电筹办的职责范围,可是岳文是督查处主任,他有权力这样做,但是在这两个多小时了,也没发现往外拉矿石的大车啊! “以前往南方跑长途时,有人让我停车说是借火,骗我说也是跑长途的,我看看他的脸就一脚踹过去马上跳上车跑了,跑长途的司机,都是脸色一边重一边浅,那是让太阳晒的,后来报警了,果然是劫道的!……” 岳文边说着自己的光荣往事,一边看着警车,两辆警车慢慢停下,高明走下车来,从车的另一侧下来了蒋晓云,而另一辆车下来的则是刘宏——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 阎挺赶紧迎上去,他与刘宏熟,与高明不熟,但在一起喝过酒,不过,早忘了是谁攒的局了。 高明走到岳文跟前道,“岳主任有什么吩咐?” 岳文看看冷脸冷面的蒋晓云,蒋晓云也冷着脸点头示意,黑八与宝宝暗笑,这是做给外人看的吗?谁不知道,出车祸的时候,督查处主任副驾驶上坐着的是开发区常务副主任的闺女! 现在,尼玛,两人还装不熟悉,当这些群众眼瞎啊! “高所,亲自过来。”岳文一边与刘宏握手一边客气道。 “督查处主任召唤,我们还不得快来”,高明笑道,他的态度即客气又亲热,看看蒋晓云,见蒋晓云不作声,他又朝岳文道,“我们就在刘所那里,一听你来了,我不过来就说不过去了,中午让刘所管饭。” 刘宏是求之不得,“中午到海房子,岳主任轻易不下基层,今天我们可是看到真佛了。” 海房子是琅琊街道的一处饭店,店面就是海边的几间破房子,可是全是当天最新鲜的海鲜,刚从海里捞出来的,价格不菲,在全区都有名。 岳文把电话打给阮成钢,他就是不想直接跟琅琊派出所打交道,因为他的行为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嫌疑,而阮成钢直接分派任务,那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安排任务,是正理。 “岳主任是我的老领导,中午一块吧,我跟庞书记汇报了,”阎挺不让了,“中午喝老牛汤,岳主任想喝。” “那我请,阎委员也有一个周没在一块了吧,感觉伙计们感情都淡了。”刘宏丝毫不含糊。 岳文盯着他,猛地想起他就是第一次与阮成钢喝酒时那个想要看他笑话的派出所长。 “这里比较复杂,阮局让我也过来看看。”趁着刘宏与阎挺在争,高明凑近他身边低声道。 岳文慢慢抬起头来,他猛然意识到这里面恐怕有麻烦,而且让阮成钢如此关注的,怕不是小麻烦,自己是不是不该掺和,但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晴天烈日,朗朗晴空,魑魅魍魉不都尽行消散了吗? “宏兄,这是个非法金矿吗?”高明指指这家养牛场。 “不会吧,”刘宏看看岳文,“正常的盗矿应该有车子运输矿石出去提炼,现在一辆车也没看见。” “会不会晚上运输?”蒋晓云与岳文同时道。 “晚上?没接到报告,村里也没有反映。”刘宏面不改色道。 “别猜了,”岳文紧紧袄领,“进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带头要往前走。 蒋晓云一把拦住他,“不能贸然进去。” 岳文光忙着核电,光待在上层,下层的事他可能不知道,琅琊街道的事,他可能也不知道,金鸡岭的事已经过去两年了,现在黄金的开采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伙盗矿的人,比那时更加疯狂也更加猖獗,手里都有家伙什,她,怕岳文吃亏。 大家都笑着互相看看,眼神里却都大有深意。 刘宏看看高明,笑道,“先吃饭,下午我来办这事。” “先办吧,”岳文道,“你们两辆车,两个司机,加上两个所长,一个指导员,再加上老阎两个人,我们四个人,十一个人,够用了。” 他看刘宏一味阻拦,心里立即起疑,就更加不想动用琅琊街道的警力。当初在金鸡岭的时候,派出所长魏东青吃里扒外而锒铛入狱,事实证明,在黄灿灿的金子面前,人的拒腐抗蚀能力有多大,谁也说不好,谁也不好说,因为,这是人性。 蒋晓云心知他意,“人数够了,我们小心一点没问题。” “那我叫人来,”刘宏道,“后续警力得跟上。” 他说得在理,众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岳文抬腿往前走,大家都跟了上去。 “咣咣咣——” 黑八使劲地砸着铁门,里面马上有人惶恐地应道,“谁?” “供电所,查电表的!”岳文大声回道。 “查什么电表,不是刚查的吗?”里面好似有准备,“我们老板不在,下午再查吧。” 高明见状,给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往后跑了几步,然后快步朝前一冲,腾空而起,翻过竖着玻璃茬子的墙头,越墙而入。 马上,里面一片混乱,蒋晓云不待发话,也爬上墙头,岳文看看墙上的碎玻璃,退后几步,往前一跑却攀住了大门的垛子,身体就在空中晃荡起来。 第119章 灯下黑? 岳文腰部一使劲,脚蹬院墙翻上门楼,这里居高临下,里面的情形马上尽收眼底。 只见院墙里面,坐落着两排平房,东西却错落排列着十几间厢房和平房,看样子象牛棚,房屋前零散还堆着一些玉米秸,可是独独不见牛在哪,就是牛毛也没有一根。 先行跳进去的司机与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扭打在一起,蒋晓云打开大门,外面的人一拥而入,高明和刘宏都身着警服,在一干人的威逼压迫下,工人模样的人扭打了几下就彻底放弃了抵抗,在高明的喝令下,都站成一排到了平房前,抱着头老老实实蹲在地上。 金矿石呢? 高明看看空荡荡的院子,又看看拴在一边瘦得皮包骨头的一只老狗,“狗也不舍得喂,有人来了,它能给你报信?” 他有意无意看看刘宏,刘宏却四处转悠着,“没有矿洞,也没有金矿石,”他走近一个工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老实说,不准撒谎。”他抬腿踢了工人一脚。 “养牛……”工人惊恐地看看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牛呢?”蒋晓云走过去。 “牛,卖了。”工人好象想明白什么,“都卖了。” 蒋晓云还要再问,外面的警笛声却由远而近传来,越来越清晰,很快,几辆警车停在了门前,身着警服和迷彩服的警员们冲了进来。 “老余,你过来,”刘宏招招手,一个四十多岁、五大三粗的警员马上跑到他跟前,“搜,看看有没有矿洞,有没有金矿石。” 琅琊街道的警员们立即行动起来,院子里顿时一片混乱,蒋晓云看看高明,自己也走进一间正屋,这间屋子是一间办公室,办公桌上有几个本子,她拿起来翻了翻,既没有养牛的记录,也没有卖牛的记录,但也没有金矿石的记录。 她从屋子里出来,又朝东面的平房走过去,地上有几只编织袋,她打开编织袋,嘴角马上露出一抹笑容。 “高所,这里有金矿石。” 高明与刘宏马上走进去,编织袋就放在墙角,很不起眼,数量也不多,可确确实实是金矿石,果然是一伙黄金大盗! “灯下黑,”刘宏骂道,“是个黑窝点,这可得感谢岳主任,帮我们立下一功。”他转身看看四十多岁的警员,“老余,把这些人都带回所里,马上提审。” 高明看看刘宏,两只眼睛如鹰隼一样,却一个字不说。 “矿洞呢?” 突然,一个声音从半空中传了过来,好象神仙在空中叫喊一般。 众人都抬起头来,却发现我们敬爱的岳主任正吡笑着蹲在门楼上,拨拉着几捆花生秸子,从里面找没有摘净的花生吃。 “岳主任,这是个非法黑窝点,查封了他,这些人我带回所里好好审审,”刘宏抬起头笑道,“快中午头了,庞书记还等着,我们饿肚子不要紧,别耽误领导吃饭。” 岳文吡笑着居高临下看着大家,却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矿洞呢?” “没有矿洞,没发现矿洞。”刘宏瞅瞅手下的警员,连蒋晓云也摇摇头。 高明却走近一个工人,“矿洞呢?”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巨大的威压。 “没有矿洞,这些是我们老板放在这里的,我们不知道。”工人抬起眼睛,但马上又低下了头。 “扑通——” 岳文从门楼上跳了下来,他拍拍身上的土,黑八马上凑过去,岳文低声说了几句,黑八笑着走出门去。 岳文走近一个工人,“区里最有名的两个派出所长今天都在这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一个工人眨眨眼睛,“在公安跟前,谁敢撒谎?” 岳文倒退着挨个工人问了起来,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可是,工人们的回答,也与第一个一样。 黑八兴冲冲地蹿了进来,蒋晓云发现,他手里却拿着半箱火腿肠。 “岳主任饿了,阎委员,走吧,吃饭去吧。”刘宏笑道,“饿坏领导,这可是大事。” “你才饿了呢,”岳文笑道,“我特么地这是给狗吃的。”他顺手剥开一个火腿肠,扔给这条瘦狗。 不用吩咐,宝宝和黑八也开始剥火腿肠,“没想到,岳主任还有菩萨心肠。”刘宏尴尬地说道,他看看阎挺,阎挺无奈地笑笑。 火腿肠顷刻喂了十几根,“去,拿块金矿石来。”岳文笑道,“你们不说是吧,那我就让狗来找。”他看看这一排蹲在地上的工人,“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啊。” “狗,能找金矿?”阎挺不信,就是那些工人也抬起头来,高明和蒋晓云都齐齐地看着他,刘宏也眨眨眼睛。 “想当年,我在金鸡岭,半年时间连收十八家金矿,”岳文环视众人,“我现在还是金鸡岭的书记,金矿上的道道我什么不明白?!你瞧好吧。” 宝宝笑着拿过一块金矿石来,矿石上亮晶晶的,他也不怕被咬,笑呵呵地把矿石伸到狗鼻子下面。 “放狗!” 岳文笑着喊了一声。 狗,被放开了,它抖抖脖子,慢慢朝一排正屋那里走了过去。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刘宏却是将信将疑地跟在后面。 “你们,还不说吗?”众人都吓了一跳,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狗身上,却冷不丁岳文朝工人大叫一声,“好,不说是吧,狗找到了,人再找,那还不如狗,高所,盗采金矿罪,判多少年?” “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盗窃金矿,属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好!”岳文突然又喊了一嗓子,打断了高明,“马上找到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那条瘦狗身上,只见它正慢慢靠近那排正屋,一边走一边象在找寻什么。 “我说,我说。”一五十多岁老头到底忍不住了,“那里,在那里。” “是那里吗?正屋!”岳文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还问?大家都怀疑地看着他,却听岳文大声道,“狗知道,我也知道,我就是想给你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说错话了,他一瞅蒋晓云,蒋晓云正捂着嘴笑呢。 老头却听不出里面的意思,他急急走进正屋,努力掀开刚才蒋晓云翻过的桌子,桌子慢慢移动开来。 “就在那里,矿洞就在那里。”剩下几个工人也不甘落后了。 大家却没功夫听他们叫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桌子下面,只见一个几尺见方的小矿洞随着桌子的推移出现在大家面前,小矿洞深不见底,却踩着梯子就能下去。 “我靠,”黑八叫起来,“果然有鬼!” 第120章 人赃俱获 “别喊。”岳文摆摆手,转头看看那个老年工人,“就这一处矿洞吗?” “就这一处。”老工人信誓旦旦地看着岳文,却又看看外面的瘦狗,几个人同时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了。 蒋晓云笑了,只见那条瘦狗叼着一根火腿肠跑到东面去了,压根就没往正屋里走。 高明也看到了那条狗,笑道,“岳主任,你不是说狗能找到金矿吗?”他一努嘴,“怎么金矿洞口在这,它往那边跑去了,难道那边还有一处矿洞?” 蒋晓云却素知他爱装神弄鬼,她笑着不言语,想仔细看看他的脸,又怕别人看出破绽来,只好将目光投向院里,却不时偷眼瞥一下岳文。 岳文看看站在一旁的刘宏,“我说过吗,那是阎委员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句狗能找到金矿?”他反问道,众人想想,他还真没说过,倒是阎挺替他把话说了了来。 “那为什么这条狗开始的时候往这里走?”阎挺不解道。 “因为八哥扔了几根火腿肠在这边。”宝宝多聪明一个人,黑八的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底,当然,这都是岳文吩咐的。 “噢,你们拿火腿肠喂这条饿狗,又把火腿肠扔在这儿,狗当然朝这里跑了,”高明笑着看看刘宏,“可是,岳主任,你怎么知道这屋子里面有猫腻?” 岳文看看蒋晓云,蒋晓云也大胆地看向他,“因为啊,你们冲进来了,我就在上面看着哪,”岳文转身指指外面高耸的门楼,“这些工人的小动作我可是都看到了,大多数人都在瞅这排房子,我就猜啊,矿洞说不定在屋里,当然,这个机关,我们自己找也能找出来,可是要费功夫,我早上没吃饭,肚子早叫了,就想出这么一招来……” 高明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真有你的,阮局早说过,你要是到了公安局,我们都要下岗了,”他这话有夸大的成分,可是也有敬佩的成分在里面,“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这一夸不要紧,几个工人却都恨恨地看着他,又恨恨地看着老头,老头的脸都成酱紫色了,那样子马上要抽自己嘴巴子了。 “说吧,带头的是谁?”高明转过头来,面色马上威严起来。 “带头的就跑了……” “没有带头的……” 两人工人同时说道,高明看看刘宏,笑了,“分开突审,马上就能审出来。” 刘宏皮笑肉不笑,“岳主任不是饿了吗?” “饿了也得先办正事。”这些警油子,整天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一个个比油还滑,高明的地盘是芙蓉街道,他开始明着“指挥”琅琊街道的警务,岳文马上知道里面肯定有事儿,怕不是那么简单。 刘宏也不违拗,马上安排那姓余的开始突审,当几声或深闷或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哭叫声传来后,结果不一会功夫就汇集到一起。 老板到底有没有?当然有,但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刚刚跑的,接了一个电话就跑了。 老板姓什么?不知道,别人都叫他二刚。 二刚? 岳文心里一愣,却没有说话。二刚是金鸡岭村的,杀猪出身,一身肌肉,勇武有力,想当年带头掀翻警车,还是岳文把他保了下来。 现在的金鸡岭村,群众有了钱,有人毛病也多起来,这个二刚,现在是否在村里他还真不知道,有时想想,是自己打开了金鸡岭通往外界的道路,但这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有好事也有坏事,到底是好多于坏,还是坏多于好,他也不敢确定,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当初金鸡岭村民的那种淳朴自然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祝明阳和祝明亮兄弟,宏兄,你知道吧。”高明突然问道。 刘宏面不改色,“知道,琅琊街道上的金矿,他们控制着几个,”他突然看看岳文,“岳主任知道啊,”岳文一愣,他想了想,可是自己真不认识这么两个人,刘宏笑着提示道,“就是现在芙蓉街道办事处副主任祝明星的哥哥。” 噢? 岳文下意识地看看高明,又看看蒋晓云,开始惜字如金了。 “我找几台混凝土泵车,把这个矿洞封死。”刘宏道,“不能再让他们干下去了。” 岳文摆摆手,却又朝矿洞看看,四、五十米深的井底似有微弱的灯光显现出来,“别封,里面怕是还有人吧?再说,这金矿石就这么几个编织袋,太少了!他们的矿石都藏那了?” “我来审。”蒋晓云看看高明,自告奋通道,见高明没有反对,马上走进一间屋子。 审讯,这是她的特长,很快,她就从屋子里走出来,“里面还真有人,有六个人哪!”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封死洞穴,那这可是六条人命啊! “金矿石呢?”刘宏笑道,“这些东西可不能放过。” 蒋晓云指指外面的平房,“那里面有个地窖,看看就知道了。” “走,去看看。”岳文笑道。 一行人来到平房里面,这里好象是工人睡觉的地方,还有两张床。 “就在床下面。”蒋晓云道。 琅琊街道的警员不用吩咐,不费力地移开上面的两张小床,揭开床下的马板,地窖口就出现在眼前。 “里面有球磨机,粉碎机,还有两台水磨,”蒋晓云笑道,笑得很开心,“这是一个集采、选、冶炼于一体的盗采矿井,所采的矿石都在大院内自己消化了,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有矿石运出。” “高人啊!”黑八赞道,“盗采矿石到冶炼加工一条龙啊。” 刘宏一拍脑袋,一幅很懊悔的样子,“盗采者在一个院子里从采矿到提炼加工一条龙,还是第一次遇到,在秦湾怕也是首例。” 阎挺又在打电话,估计他是在跟庞金光汇报,岳文也不理他们,他自己也掏出电话来,打给了交矿的老总冯志平。 “现在兵分两路,一路守在这里,不能让人跑了,另一路,需要有专业人员陪同才能下井,我已经给交矿的冯总打过电话了,人一会儿就到,我们的民警一起下去,把井下的人抓上来。” 这样安排就很合理了,众人都说不出什么来,可是岳文却又补充道,“不,还有第三路,下井看看,确认他们挖到哪了?这里是不是离核电厂址不远啊!” 第121章 两查 程序,是机关里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马走“日”字,象走“田”字,机关里自有一套固定的程序,遵守程序,既有利于开展工作,也有利于保护自己。 认认真真走程序虽说有形式主义的嫌疑,但有时却是引起领导重视、形成工作合力的必要手段,如果,再配上一句扎扎实实干工作,那就更完善了。 当在十二月中旬开发区工委政研室把一份《领导参阅》经秘书长蔡永进把关后送到督查处,岳文签字后又送到廖湘汀的案头,立即引起了廖湘汀的高度关注, 这份《领导参阅》马上批给了管委副主任蒋胜、国土局、公安局、安监局、环保局、电筹办等部门。 当督查处的小伙子把文件放到岳文的办公桌上,作为电筹办的领导,岳文马上把文件批给电筹办: 请程主任、牛主任阅,配合相关部门做好有关工作,确保不因地下盗采行为影响核电进程…… 文件也很快传到了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手里,管委马上召集相关部门及街道对全区范围内的黄金地表资源和矿山企业地下开采现状进行集中清查普查…… 十二月底,区工委常委会召开会议,研究加快核电项目进程等事宜,廖湘汀作重要讲话,专门就琅琊街道的地下采矿行为进行强调。 “当前,在中国核电集团的大力支持下,初可研与可研一同进行,中国核电集团合理调配资源,不仅在人力、物力、财力上全面给予支持,而且在政策上给予一切可能的优惠,并在国家发改委、环保总局,以及有关部门开展了一系列的工作,桃花岛核电站项目进展很快……” “发现的矿洞虽然距离核电站较远,也仅有一个,但相关部门和琅琊街道要引起高度重视,核电站,对地质要求相当高,我们不能因为这样贪婪的行为,毁了平州老百姓二十年的梦想,毁了当前下大气力争取来的良好局面……” 会议的内容,当晚开发区电视台的《平州新闻》作了详尽报道,第二天,秦湾电视台的《秦湾新闻》又播报了这一消息。 “为促进全区矿业秩序的稳定健康发展,秦湾开发区工委、管委决定,从明年1月到明年6月,对全区范围内的黄金地表资源和矿山企业地下开采现状进行集中清查普查……” 霍达正在家中,好不容易今天没有客人,正准备与老婆出去散步,听到这条新闻,又停下了脚步,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出去。 “据介绍,此次‘两查’活动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重点开展地表资源清查工作。对全市范围内私采滥挖矿产资源和私开井口行为进行拉网式排查……” 王玉印正在练习书法,接到电话后马上也打开了电视。 “对私开井口的,将实施井口全部封堵或炸毁填平、设备全部拆除并撤离、井架全部推倒、供电供水设施全部拆除、房屋工棚全部推倒、人员全部撤走的措施予以清理取缔……” 他手里把玩着那串不离手的念珠,也拿起了手机。 “第二阶段重点对黄金矿山企业地下开采现状进行普查。主要对黄金矿山井下所有工程进行实地测量,并绘制各中段工程平面图,全面掌握和了解黄金矿山企业井下开采及采矿工程的真实情况……” 这一天,秦湾、开发区和毗邻的交城,很多人也知道了开发区即将进行“两查”活动,严厉打击和处置各类违法开采黄金矿产资源行为的消息。 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兴灾乐祸,也有人忧心忡忡,当然,也有人阴沉地注视着电视机,半天不说一句话。 还有人,却当着琅琊街道机关干部的面儿,疯狂叫嚣,口出狂言…… 但半天不说话的施忠孝知道,这里面有那个小伙子的影子,牛棚盗金案当天上午,他就得知了消息,想想监狱里的半年岁月,他至今心有余悸。 而叫嚣的祝家兄弟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当第二天上班,交城市委秘书长提到开发区进行“两查”活动时,霍达却显得不屑一顾,“我们交城是产金大市,黄金是我们市的支柱产业,市委、市政府没有要求,我们照干不误,但也要打击各种盗采行为,没有手续的一律查封!” 开发区毗邻交城的琅琊街道,党工高官庞金光正坐在会议桌前,研究部署常委会会议精神。 开发区的黄金产地主要集中在琅琊街道,其它街道产量很少,再就是落雁山脉上有金矿,却没有大规模开采,因此,琅琊街道是此次行动的主战场,压力很大。 还有一条关键因素,不能因为地下采金破坏地质结构,给核电站造成影响,这一条,如果违犯了,那可是要命的。 正确的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 区里成立了“两查”办公室,街道也要成立相应的机构,以庞金光的想法,是想让办事处常务副主任王国尧挂帅,可是里面的水太深,王国尧百般推辞,庞金光却坚决不同意,最后拍板决定,王国尧任琅琊街道“两查”办主任,组织委员阎挺为副主任,全面负责此次两查工作。 会后,他又单独把阎挺叫到办公室,以岳文作例子讲了两查活动的意义,“岳文不就是因为在金鸡岭收回十八家金矿才被廖书记看上的吗?三年时间,都是部门领导了,机会就摆在眼前,人在年轻的时候,还得往前冲一冲……” 以前同在督查处,岳文的经历,阎挺最清楚,机会摆在面前,虽然他也知道,里面水很深,可是上有领导信任,下有职务诱惑,也只能明知山有虎,而偏向虎山行了。 至此,在二零零五年最后一个月,元旦还没有来临之前,一场从上至下的黄金清查整治行动终于拉开了序幕。 ………………………………… ………………………………… “岳主任,电话,丹枫秘书长的。”崔金钊笑呵呵地朝岳文摆摆手中的电话。 电话都是连线的,岳文接起来,电话是管委秘书长李丹枫亲自打来的,“岳主任,蒋主任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上午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琅琊街道看看?” 这是前天蒋胜开协调会就定好了的,今天,公安、国土、环保包括电筹办等部门一起去琅琊街道现场办公。 进入二零零六年,万象更新,可是琅琊街道的两查行动仍然停留在去年的层次上,蒋胜很恼火,可是庞金光的资历在这,他也不能把他叫过来训一顿,虽然也可以那样做,但于事无补。 “我看看,”岳文马上翻出本子,今天廖湘汀没有什么大的活动,他也想实地看看琅琊街道的整治水平,核电站就建在那里,如果因为地下采金影响地质,进而影响中国核电集团专家的工作,影响核电站的建设,那罪过就大了,“今天应该没事,我过去跟廖书记说一声”。 他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丰田中巴车已经停在院子里,公安局的政委朱弘毅正笑呵呵地跟国土局的局长袁丽萍交谈着什么,两人都是一脸笑容,几个处局长抽着烟,也在互相交流着,都在等待着蒋胜从楼上下来。 第122章 我们要讨个说法 以前领导出行,轻车简从的少,从来都是一大堆人,坐满了考斯特中巴车,有办公室工作人员,有处局领导,有街道领导,当然还有记者。 可是岳文发现,蒋胜到街道调研工作,中巴车里却空荡荡的,涉及到哪个处局就是哪个处局上车,能不陪同则不让他们陪同。 他不象别人,愿意被前呼后拥,也不象别人,愿意做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指示,他都是有事说事,无事散会。 这一点,与廖湘汀很相似,渐渐地,岳文也发现,在两位领导的带领下,其他区领导的工作作风也慢慢在改观,全区处局长们的作风也在慢慢改变,至少开路的警笛声少了,不必要的会议少了,无关紧要的接待少了。 以党风带政风促民风,如果廖湘汀在开发区多干几年,岳文相信,开发区无论党政机关还是城市乡村的风气,都会走在全国前列。 蒋胜在李丹枫与秘书的陪同下上车,考斯特中巴慢慢开动。 这是一种方方正正的中巴车,外表不张扬,内部空间却很大,正好适合领导集体同行。 公安局的政委朱弘毅与岳文笑着搭话,无论在哪里,公安局都是强势部门,周平安又是区工委政法高官,这样的会议,朱弘毅能来已经不错了。 中巴车驶进芙蓉街道边界时,芙蓉街道早有前导车已经等候在那里,当到达第一视察点时,中巴车刚刚停稳,庞金光及街道办事处主任杜国军、委员副主任王国尧等人就迎了上来。 “欢迎蒋主任及各位领导莅临琅琊街道视察指导工作。” 肥头大耳的庞金光笑着迎上去,走近看,他的眼珠子鼓得很大,后来岳文才知道这是一种病——甲亢。 众人纷纷下车,岳文故意走在一行处局长们的最后,当杜国军把手伸过来时,他双手握住杜国军的手,样子很是谦虚,也很真诚。 第一个视察点是一个非法盗采点,现场已经查封,等庞金光介绍过后,一辆等候在一旁的混凝土罐车马上往洞口倾注起混凝土来。 待大家又上了中巴,庞金光与杜国军也跟了上来。岳文发现,座位上突然多了一个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用保鲜膜包着的小黄瓜和小西红柿,还有一份琅琊街道的汇报材料。 岳文看看大家,也打开包装拿出一根黄瓜来,他一边吃着黄瓜一边看着材料,不禁有些莞尔失笑,这成绩,吹得也太过了吧,这刚开始没多少日子,你琅琊街道能保证不反弹?! 半个上午在庞金光热情的介绍和小黄瓜清脆的果香中慢慢过去,这个视察,简直开成了琅琊街道两查工作的现场会,介绍成绩、总结经验那种。 可是,岳文发现,蒋胜是不满意的,起码他一句正面表扬的话都没有,待大家返回琅琊街道会议室时,蒋胜的脸上才又热情洋溢起来。 会议室里依照惯例,也摆满水果,岳文接过阎挺亲自递过来的热腾腾的毛巾,“谢谢,老阎,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阎挺笑道,“侍候老主任擦把脸,别人要侍候还侍候不上。” 跑了一上午的矿区,大家脸上都有灰,这一小块毛巾,即清洁又暖心,用在接待工作当中是蛮好的。 但岳文明白阎挺的意思,他是琅琊街道两查工作的副指挥,肯定琅琊街道就意味着肯定他,他的意思,是希望岳文美言,在蒋胜面前抑或是在廖湘汀面前。 可是岳文到督查处只是副主任,阎挺就下街道了,当时的主任是王晓书,阎挺的话说得这样露骨,岳文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有些干部面对上级领导就有这样的习气,但从督查处出来的干部这样说这样做,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蒋胜拿毛巾擦把脸,大口喝着热茶,马上开始听取汇报。第一个汇报的琅琊街道,然后是部门汇报,最后他作总 结性讲话。 就在国土局局长袁丽萍刚开了个头,街道大院里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不象打架,但声音很大,在一个机关单位,出现的这样的声音,那就意味着有求访或是冲突。 蒋胜眉头一皱,他的秘书就站了起来,阎挺也站了起来,两人都走到窗前,注视着窗外。 岳文本想也站起来,但马上顾念着自己的身份,他屁股一动没动,听着袁丽萍继续念稿子。 可是稿子念到一半,走廊里也开始嘈杂起来,夹杂着机关干部的声音和一些大嗓门。 岳文在街道工作过,机关里的人在机关里时,嗓门再大也大不到哪去,这样的大嗓门一般是村里或是社区的人来办事。 “不是说区里的领导都过来了吗,我们要讨个说法!” “对,凭什么封我们的金矿!” “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这过的是特么地什么日子?!” “求访,区里不给说法,我们到市里,市里不给,我们到省里,到京城!” 袁丽萍停住了,抬眼看着脸色俞发浓重的蒋胜,蒋胜道,“金光?!” 庞金光脸上早已经挂不住了,当着蒋胜和一众处局长的面儿,这脸算是丢到家了。 王国尧包括阎挺都站了起来,快步出了会议室,可是会议室的门一开,外面的声音更是毫无遮挡地传了进来。 “王国尧,打扑克你还得请示老婆,输了钱你就会耍赖,滚一边去,今天我们谁也不找,就找区领导!” 岳文诧异地抬起头来,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儿,当着外面这么多机关干部的面儿,这人丝毫不给街道委员副主任面子,这,是个什么人? 庞金光看看杜国军,杜国军也站起来走出会议室,外面马上传来他即威严又亲切的声音,“明亮,还不到中午头,你在这耍酒疯是不是,走,到我办公室去……” 一句话,似乎与这个叫明亮的有交集,有交往,但也有责怪的意思,最后一句却是给足了这人面子,单独邀请他到街道二把手的办公室,估计要做思想工作。 这杜国军,说话有一套,这是在基层与各色人物打交道炼成的,不愧是街道办事处主任。 岳文正心里想着,可是这个叫明亮的丝毫不给杜国军面子,“国军主任,你们凭什么强制性断电,扣押零克和三相电表,我这一天的损失谁来赔?” “祝明亮!”外面,杜国军的脸上挂不住了,厉声喊了起来。 祝明亮?祝明星的哥哥?亲二哥?岳文慢慢站了起来。 “你特么地不就是‘国军’吗,这里是共产党的天下,哪凉快哪里待着去!”那个叫祝明亮的大声揶揄道,丝毫不把街道二把手放在眼里。 庞金光一下站了起来,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他再不出去,恐怕琅琊街道的脸都让这祝明亮打碎了,他边往外走边接起电话,电话上闪烁的名字让他稍洗脸有些愣神,这个电话,已经一年没有联系了。 第123章 阻力军 这一年,这个人很低调,低调得足迹从没有再踏放开发区一步,即使开发区的干部到秦湾开会,会场上碰到到他,也只是简单寒暄即止,并不多言。 当然,在一地为官,身边总会有几个亲近的人,几个受恩于他的人,这些人专门上门去看他,他该接待接待,但谈起开发区,却应付几句之后顾左右而言他。 “您好,温局。”庞金光手里捏着手机,直到走出会议室才接起电话,祝明亮见他出来,刚要说话,庞金光却直接拐进会议室隔壁的民政办。 “金光,忙什么,”电话那头,正是前开发区政法高官、现任市司法局副局长、党高官的温起武,“别人来秦湾都过来看看我,老弟你把我忘了?” 庞金光笑道,“冤枉啊,温书记,”他故意称呼温起武在开发区时的职务,“我去司法局三次,你都不在,第一次是在今年春天,大概三、四月份……” 他嘴里数落着,可是心里明白,温起武此时露面儿,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地想起他庞金光来,他二百多斤还有甲亢,脾气也不好,真心惦记他的除了父母妻儿外,还真不多。 估计电话那边的温起武也是同样的心思,调笑几句、亲热几句这都是惯有的过门,下面就该进入正题了,“金光,听说你们在搞金矿整治,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区里的安排,噢,蒋主任亲自坐阵开会,”温起武的声音应接既往地平和,“老蒋是老蒋,你庞金光是你庞金光,我电话就打给你,”温起武是什么人,马上听出庞金光有推脱的意思来,马上用语言截住了他,“老哥哥从开发区走后还没要求你办什么事,以前芙蓉街道的老施——施忠孝过去找找你,有些事他当面跟你汇报,看我的面子,你见见他,……” 这些话说得很客气,不要说温起武以前是开发区的领导,就是相熟的朋友,说这些话,庞金光也得答应下来,况且,人家并没有说什么事,虽然庞金光知道,肯定与金矿整治有关。 他刚放下温起武的电话,还在琢磨着这个人怎么说出山就出山了呢,是这个施忠孝面子太大还是……还没等他考虑清楚,电话又响了起来,电话是省农业厅一个处长打来的,农业厅近几年一直往各地拨款,庞金光还上去争取过项目,这个人也得罪不起,他只得又接起了电话。 待这两通电话打完,他心里就有数了,待从民政办走出来,脸还是沉着,心却硬不起来了。 “明亮,”口气与杜国军截然不同,很严厉,“你在这大吵大闹,还办不办公了?!这是机关,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嗯,有事到一楼办公室去说,啊,一会儿找我说也行。” 祝明亮显然是有所顾虑的,并没有象对待杜国军一样,出言相讥,他的声音降了下来,“庞书记,我们就是心里憋屈,就是想找领导要个说法,说得我们心服口服,我们自然会走,家里一大摊子事,挣钱还挣不够,谁愿意干这些没用的营生。” “那也不能在这不讲规矩!”杜国军脸色犹自铁青,他三十多岁的年纪,是从组织部出来的,正是要好的时候。 “政府,是老百姓的政府,还不让我们老百姓到自己家里说事了?!” 这句话没毛病! 一句话就把杜国军噎了回去。 “办事处就是我们自己家,我们爱来就来,爱走就走。”祝明亮给庞金光面子,却丝毫不给杜国军面子。 会议室里的蒋胜脸色铁灰,自己在街道开个现场会,会没开成,倒让人堵到会议室里了,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公安局的政委朱弘毅拿起电话直接打给派出所刘宏,岳文则站了起来,慢慢踱了出去,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祝明亮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外面,在庞金光的压制下,几个街道干部,二哥二哥的叫着,又哄又拉地把祝明亮往一楼办公室拖,后面跟着祝明亮的一群人却仍在吵吵。 “有的有手续,有的没有,手续不全就停电?我们的损失谁来赔?” “你们说补办手续,我们补办就是了,我看新闻了,区里光说清查,也没说没有手续的就停电!” “我们有手续,又不是在桃花岛上,现在也给我们停了,我们能干扰核电站?” 这些金矿小老板一个个声色俱厉,琅琊街道的干部则陪着小心,陪着笑脸,笑着敬着烟。 岳文明白,区里说的两查,重点确实不是针对手续不全的,是针对黑矿和盗采矿山,庞金光确实在工作中走到了前面,可是也惹下麻烦。 他很理解庞金光,都到这个岁数了,如果不再搏一搏,恐怕副厅级与他无缘了。 庞金光见祝明亮往一楼走去,剩下的人不成障碍,杜国军和王国尧可以应付,他又重新走进会议室,“妈的,说情说到省里了,还让不让人干工作了。” 大家都看着他,脸上都不意外,岳文马上猜想到,恐怕在坐这些人也都收到过类似的电话,蒋胜道,“这是区里的行动,不光你琅琊街道一家……” 他话未说完,自己的电话也响了,蒋胜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待走到走廊上,方才道,“闻局,你好。” 岳文就站在会议室门边,蒋胜的声音直击心底,他心头一凛。 温局?温起武! 蒋胜的电话没有打多长时间就走回来,却笑着对大家道,“温局的电话,年底市里调整干部,听说马上要提拔成局长了。” 温起武去司法局的时候是党高官、副局长,看样子当时就是奔着接局长去的。 当时看来是降级使用,现在看来却是提拔任用,这官场上的事,扑朔迷离,真不好说,但肯定的是,话从蒋胜嘴里说出来,那意味着此事八九不离十了,也就是产房传喜讯,人家又升了。 岳文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以前就是施忠孝的后台,在水泥厂搬迁及大集整治过程中,他起了什么作用,自己也最清楚,他,这个时候,给蒋胜打电话,看来是携风夹雨,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温局也很关心区里的整治。”蒋胜有意无意看看岳文,话说的隐晦含蓄。 嗯,看来讲情的讲到蒋胜头上了,他心里暗笑,却不料自己手机也响起来,“林处,你好。”他也学着蒋胜的样子出了门,到了走廊上才接起电话来。 “有人给我打电话,具体我不说是谁了,请求为金矿的事找区里通融一下,”林荫的声音很好听,听到她的声音,就象看到了春天,“我没有跟蒋主任说,先找你打听一下情况。” “蒋主任在琅琊街道开现场会呢,”岳文笑道,“你说吧,具体什么情况,我去看看,能通融我来想办法,不能通融我再给你打电话。”他主动说道。 尼玛,这阻力军也太大了,电话都打到了省里,说情的都说到我这个电筹办主任头上了。 第124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谢你,小岳。”林荫轻声道,“那你先忙。”最后一句话的口吻有些象公事公办了,岳文马上知道,她的办公室可能来人了。 庞金光这时却又站了起来,而蒋胜的脸更黑了,这哪是开会,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这简直是胡闹嘛! 几个处局长的脸上都笑得很耐人寻味,蒋胜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 笑归笑,不只是蒋胜他自己,庞金光还有岳文,其他处局领导们也开始接电话,显然,电话是从四面八方打来的,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省城的电话,也有京城打来的电话, 庞金光的表情很是尴尬,这本来是想在蒋胜和几个处局长面前表表功的,可是这会却象是腊月里赶大集,热闹极了。 可是又一个电话进来,他却不能不接,他看看蒋胜,见蒋胜板着脸示意袁丽萍继续,他挪动着肥胖的身子又站了起来。 他走出去,但料不到,这会议在他出去后是真正没法再开了。 “砰——” 会议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下推开了,袁丽萍的汇报一下卡在嗓子眼里,在几个街道机关干部或真心或假意地阻拦下,从外面冲进一个人来,后面跟了一群人。 岳文马上知道,此人必是祝明亮,因为他的长相与以前的芙蓉街道党政办主任祝明星太相似了。 凭心而论,祝明星对岳文不错,两人现在的私交也很好,祝明星到区里开会,不管是工委的会还是管委的会,他都会到岳文那里坐会儿。 可是,他的这位哥哥还是第一次看见。 “领导,哪位是领导?”祝明亮的眼睛果断地停在了蒋胜身上,岳文猜他肯定认识蒋胜,但却装作不认识,“领导,我们想反映情况。” 蒋胜的脸更黑了,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杯里的热茶,一个字也不说,即不说让他反映也不说让他闭嘴。 “领导,你不让我们反映,我们就到上面反映,天下之大,总得有个讲理的地方吧?”祝明亮在会议室里或是说在蒋胜跟前,并不象在外面那么张狂,这就是岳文分析他认识蒋胜的原因,何况,只要是平州人,几乎都看过《平州新闻》,蒋胜的出镜率在今年是很高的。 杜国军站了起来,“啪”地拍了桌子,“祝明亮……” 可是他的话还没喊完,又听“啪”的一声,祝明亮也拍了桌子,当着蒋胜和一干处局长的面儿,那声音,只比杜国军拍的声音大,不比他拍的声音小。 祝明亮身后的几个人,有的指着杜国军的鼻子就数落开了,准确地说,是开骂了。 蒋胜包括几个处局长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再怎么说,杜国军也是街道的二把手,现在这样让人指着鼻子骂,兔死狐悲,这些处局长们都心在戚戚焉。 狂! 岳文一个字给祝明亮这个人定了性。 以前在芙蓉街道,蒋胜和陈江平干书记的时候,还没有人敢这么狂!还没有人敢对街道办事处主任比划手指头,有的话,竖的也是大拇指,而不是食指! 庞金光拿着手机从外面进来,他的脸色马上一片酱紫,他想不到,他出去的几分钟功夫,形势又急转直下,他看看蒋胜,很明显,这个管委的常务副主任,现在已经下不来台,就是在坐的处局长们,也下不来台了。 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也一个大眼瞪小眼,这个情势,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岳文仔细咂摸着这些人的对话,却弄不明白杜国军为什么混得这么惨? 有小辫子落在人家手上?或是个人威信太弱?抑或是这祝明亮太张狂了?…… 他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象是又来了一群人,蒋胜的脸更黑了,在座的处局长们不淡定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派出所长刘宏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祝明亮,这是街道办事处,有事到外面去说,不要影响领导开会。”不须有人解释,他马上掂清里面的斤两与情势,上来就喊上了。 公安局政委朱弘毅的脸上略有得色,这前来“救驾”的正是他的部队,可是他那点得意马上不见了,只见这个刘宏喊归喊,却只是上前拉扯,并没有让人架走祝明亮。 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刘宏说不定当场就敢拘了他,岳文的眼光在二人脸上扫着。 祝明亮却不理会刘宏,“领导,我能坐下说吗?你,总得叫人说话!” 蒋胜的气都开始喘不匀了,走不能走,外面有一帮人堵着,留也不能留,跟这么个四五六不分的混星子对话,掉身价不说,什么也谈不成,到最后还没好结果,不如从开始就不谈。 刚才不是不闹了吗,这会子怎么胆子更大了?有人撑腰? 岳文寻思着慢慢站起来,蒋胜的眼光一亮,只见岳文慢慢走到祝明亮身边,“人太多了,无关人等,先退出会议室室,选两个代表进来!” 祝明亮乜斜着眼睛,“我们找领导,你是哪根葱,一边去。” 岳文太年轻了,很明显,祝明亮把他当成普通工作人员了。 岳文眉毛一挑,心里阴云密布,脸上却阳光灿烂,“找领导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滚!”祝明亮突然爆发了,他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岳文怒目而视,下一步岳文说错话或者说的话他不愿听,那样子马上就要动手。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二人身上。 蒋胜不再大口喝茶,却一招手,朱弘毅马上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刘宏笑着劝阻着,却不点明岳文的身份。 阎挺有些紧张,也有些兴灾乐祸,这几年岳文的风头太盛了,今天,如果在这挨揍,这一传出去,马上会成为全市的笑柄。 “你让谁滚?”岳文笑得心花“怒”放,一字一顿道。 “你……,”祝明亮喊道。 “啪——” 话音未落,清脆的声音就飘到每个人的耳膜里,一个耳光打到祝明亮脸上,祝明亮半边脸上马上清晰印出五个指印子。 小伙伴们和老伙伴们都愣住了。 蒋胜皱着眉看着这里,朱弘毅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抬着头看着。 庞金光看看一旁一脸严肃的杜国军,若有所思。 在坐的处局长们看看被打的人,又看看岳文,一个个不都不放声了,靠着二人近的,都站了起来,生怕神仙打架,殃及道士。 后面的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议论纷纷,“这人是谁,这么年轻!” “不知道,蒋主任的秘书?” “新来的?……” “我靠!”祝明亮可不是吃亏的主儿,他马上挥起拳头,手指上的金戒指、手腕上的金链子,明晃晃地耀眼。 “你靠,我还没靠呢!”不等他出拳,岳文的拳头又捣在他眼睛上,只听“哗啦”一声,祝明亮连人带椅朝后倒了下去。 “我靠!” 祝明亮挣扎着爬起来,顺手举起了手中的椅子,“别动,这是区里的岳主任!” 喊话的是杜国军! 岳文一眼不眨地盯着祝明亮,蒋胜却敏锐地发现,庞金光、阎挺甚至刘宏都不介绍岳文的身份,看来千人千面,千人千心,有人想让祝明亮触霉头,也有人想看岳文的笑话。 人性,太过复杂! “岳文,岳主任!”杜国军马上又补充道。 祝明亮一下象被电击一样,椅子举在半空中,嘴上仍然硬着,态度却先软了,“我,我知道你,我听明星说过你,你不认识我?” “滚蛋!”岳文看也不看他,“你是哪根葱,一边去!”他慢慢踱回椅子边上,“在这里,端茶倒水你都不配,滚出去!” 祝明亮看看岳文,腮帮子紧咬着,却是一声不吭,转身走出会议室。 跟着他来的一帮人都惊住了,带头大哥都被人揍了,揍了不说,还乖乖走了,他们还待在这里干嘛?等着挨揍? 很快,一群人如风一样来,又如风一样去,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打得好。”土地奶奶袁丽萍笑道,“猖狂,太狂了,公安局真应该好好查查这帮人。” 蒋胜却看岳文一眼,“开会。” 可是,众人也无心思开会,蒋胜也不过是在走程序、装样子,会议最后草草散了。 当岳文回到工委办,立即给廖湘汀打电话,把今天上午的事简单汇报给廖湘汀,廖湘汀没有丝毫犹豫,马上道,“庞金光压制不住场面?杜国军让人指着鼻子骂?派出所不敢抓人?……嗯,事出反常必有妖……嗯,等我回去再说……” 第125章 姑娘山,龙王庙 廖湘汀从秦湾赶回开发区已将近八点多钟,他没有回家,直接来到工委大楼办公室。 岳文记得很清楚,在那件大事的前一晚,廖湘汀办公室的灯也亮到很晚。 说起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灯的情结,有本小说叫《城的灯》,给岳文印象很深。 可是,工委办大楼的的灯,怕不是“印象”二字能够概括的。在这栋大楼里,两办、组织部的灯,永远是亮在最后的,彻夜长明也是常有的事。 许多从这栋大楼走出去的干部都很怀念在大楼里当科长、主任的岁月,那代表了他们的青春,代表了他们的奋斗,当然,他们心中也永远有这样一幕——漆黑的深夜,仍然亮着灯的工委大楼。 岳文把食堂刚下的面条轻轻放在廖湘汀的桌上,廖湘汀马上放下手上的文件,端起来就吃,看样子已经很饿了,开完会在秦湾不吃饭,回到开发区再吃,这就是廖湘汀的工作作风。 秘书长蔡永进剥了几瓣蒜,轻轻放到廖湘汀办公桌上,自己转身也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说吧,什么情况?”廖湘汀挑起一筷子面条,看看站在一旁收拾着文件的岳文。 岳文刚要汇报,兜里的电话就响了,他拿出来顺手放在廖湘汀的办公桌上,电话是管委秘书长李丹枫打来的,但他还是轻轻关掉了。 “今天,蒋主任很不满意,在参观完回琅琊街道开会时,一些金矿老板把会议室堵了,要讨个说法……” 廖湘汀最喜欢简洁的汇报,汇报时一定不要有过门,一定要直奔主题,岳文也努力象新闻写作一样,客观陈述事实,不加任何感情色彩,让廖湘汀和蔡永进自己分析。 但汇报也要有重点,今天的重点除了堵门这外,温起武给蒋胜打电话这一细节显然不能放过。 “秦湾司法局的温局长给蒋主任也打来电话,估计也是为两查的事儿……”蔡永进的筷子一下停住了,他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把手中的蒜放进嘴里,“继续说。” “现在来看,估计阻力不小,蒋主任、金光书记和一些局长都接到了说情的电话,电话有京城的,也有省里的……发改委林处长还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 “继续说。”廖湘汀吃得很快,把碗一推,岳文起身开始拾掇,“这些金矿老板估计是仗着上面有关系,很狂……”接着,他把痛打祝明亮的事儿也说了。 廖湘汀皱着眉,仿佛没听见这一句,蔡永进看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果然,不出岳文所料,秘书长早知道了,可是,他一定要当面说出来。 岳文把碗放到茶几上,又顺手剥了几瓣蒜递给蔡永进,蔡永进吃饭太慢,不象廖湘汀,吃饭和干工作一样,从来是三下五除二,吃得痛快,干得也痛快。 “有关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廖湘汀喝了一口茶水,“你说庞金光压制不住场面?嗯,杜……杜国军让人指着鼻子骂?派出所当老好人?……你分析分析里面的原因。” 虽然是让岳文分析,显然廖湘汀自己也在思考。 “庞金光是老人了,在琅琊街道也很强势,以前也没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今天的事儿,他勉强镇得住,可是这些人不怕他,可以说,很狂,背后可能觉着有人给他们撑腰……” 岳文的脑子里象放电影一样回放着今天的片段,“杜国军我接触过,但了解不深,督查处与他接触过几回,很热情,但今天让我大跌眼镜,……”他看看廖湘汀,“他好歹也是个办事处主任,我感觉他有私心,不敢硬碰硬……” 他总感觉杜国军今天不对,但不对在哪里,他又想不出,这个念头就象一团破棉絮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让他难受。 “派出所不用说,”廖湘汀打断他,“公安局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处理,那个杜什么?” “杜国军。”蔡永进道。 岳文发现,十五个街道的办事处主任,廖湘汀有时还真记不住名字,在他心目中,可能只记住一把手,作为二把手的办事处主任,特别是新调整的、以前接触不多的,他真叫不上名字来。 “杜国军!”廖湘汀又念叨了一遍,却不说他了,“那些金矿主,查一下,不管后面站着的是谁,涉嫌犯法犯罪的,一查到底。” “砰砰砰——” 很有礼貌也很节制地三声敲门声,岳文马上知道,门外站着的是蒋胜。 作为督查处主任,他能通过走路的声音辨别出哪个区领导,也能通过敲门声大致猜出门外站着的是谁。 这不是什么神功,而是办公室工作的一种技能。 门开了,果然是蒋胜站在门前,后面跟着管委办秘书长李丹枫。 李丹枫已经打过电话,这么晚了,很明显蒋胜是等廖湘汀回来。 蒋胜估计更熟悉廖湘汀的作风,笑着寒暄两句就把话题引到了今天琅琊街道上。 “区里开展两查活动是想发现问题,然后集中整治问题,现在琅琊街道开始封矿,这是提前引爆了矛盾,”蒋胜的话虽然针对琅琊街道,可是语气很平和,“这给后面的清查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廖湘汀没有表态,听他汇报完后却问道,“杜国军这个人怎么样?” “从组织部出去的干部,听说作风挺硬,”蒋胜下意识地看看蔡永进道,“具体我不是很了解。” 岳文突然感觉糊在窗户上的纸被针捅开了一个小眼,从窗外一下透过一丝光亮来,这一丝光、一线光是那么微弱,仿佛马上要被掐断的一般,心里却仍一片漆黑。 送走蒋胜,廖湘汀道,“让周平安过来。” 周平安来得很快,从样子看,他喝了酒,“掌柜的找我什么事?” 虽然已是区工委常委,周平安还是很小心地问。 “琅琊岭街道的事吧。”岳文也不隐瞒,能交好一位常委就交好一位,这些事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当然,在聪明人面前。 今天上午的事,显然,周平安也听说了,他马上镇定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待周平安从廖湘汀办公室出来,已是临近晚上十一点光景,却又是另外一幅样子,镇定,从容,不慌不忙也不急不迫了。 当几天以后,岳文惊讶地发现,琅琊街道派出所长刘宏仍然待在原位,他很是吃惊,那晚他原始的想法就是公安局会调整琅琊街道的派出所长,可是……他马上开始琢磨廖湘汀的用意。 …………………………………… …………………………………… 姑娘山,从远处看去,很象一位躺着的姑娘,两个山头就象姑娘的两个**,此山因而得名。 姑娘山也是落雁山一脉,从东蜿蜒至西时,这里的海拔却陡然增高,经过这两个山头,再往南一转,就到了桃花岛上。 姑娘山下,龙王庙村。 宝宝陪着中国核电集团的专家进了村,这几个月来,宝宝一直陪着上面的专家,马上临近春节,前一阵子又发生了琅琊街道堵门事件,岳文下了死命令,绝不容许再出问题。 可是,要进入桃花岛及周围区域,龙王庙可以说是必经区域。 第126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收费,收费。” 电筹办和专家组的车随着几声吆喝,自动停在了路边,宝宝无奈地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看看前面绑着一块红布的竹竿,和竹竿后面坐着的几个老娘们,正在悠闲地嗑着瓜子。 他暗暗苦笑,这,可能就是最原始的收费站了。 从今年上半年开始,桃花岛上三个村庄开始搬迁,七通一平工作开始,途经龙王庙的车辆骤然增多,村民便以过往车辆太多、轧坏了村里的路为由在这里收费。 “这真是一本万利啊。”核十二院的鲁工笑道,“一根竹竿、一块红布,几根木桩,潘主任,你说他们一天能收多少钱?” “普通轿车两块,货车五块,我看,怎么着也能有上千吧?”因为这里是去往桃花岛的必经之地,另一段公路还没有修成,来往的车辆非常多,他这还是保守地估计,好嘛,这几个老娘们,真有可能一天挣得比他一个月挣的都多。 “都是老熟人了,”宝宝下了车,没交钱,先从挂在桩子上的塑料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大婶大姐,你看我们天天把这走,能不能今天就不收了?” 就为这“收费站”,他代表电筹办给派出所打过不少电话,都是派出所的人来了,妇女们就撤了,派出所的人走了,她们再重新上岗,好嘛,敌进我退这一套国人不教就会。 有一次,琅琊街道派出所长刘宏下狠心想来硬的,彻底取缔这个无证的“收费站”,可是龙王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几个八十多岁、九十多岁的老人就被抬了出来,老态龙钟、见风即倒的样子难坏了民警和联防队员,老人们万一出点事,他们可是要背责任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此一来,这个“收费站”竟冠冕堂皇地在这大道上连续竖立了几个月。 “我们说了也不算哪,”一个长得很象《金婚》里庄嫂的中年妇女笑道,态度老好了,“这都是村里的买卖,小伙子,你以为我们收了钱装自己兜里,没有这样的好事!” “比起挖金子,我们在这挨冻受罪,不就是挣几个辛苦钱吗?”另一个老娘们笑道,她看看后面的车,“噢,你们是那个什么核电公司的?”她突然变了脸色,这眼神,就象看到了日本鬼子,而宝宝就是那个带鬼子进村的汉奸,“不行,你们的车得多收。” “多收?”宝宝愣了,“为什么?那你要收多少?” “你们来了金子也不能挖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不行,你们的车就得多收,一辆车一百,不讲价。”老娘们沉下脸来,那意思是没商量,你要过就过,不过的话自找别的出路。 宝宝心里一阵气火,可是想到岳文的嘱咐,只得狠狠地点点头,“一百就一百,你们抬杆,我上车取钱。” 可是他嘟噜着把涨价的消息说给司机,一听今天的收费贵了五十倍,司机的火气也上来了,“潘主任,凭什么给她们钱?她们这又不是水泥路,也不怕轧!”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力轰动着油门,几个老娘们一看不好,马上又把杆放下了。 可是在铁皮钢骨的轿车面前,竹竿实在太脆弱,只听“啪”的一声,竹竿就断为两截。 “好,撞得好!” 宝宝心里一阵痛快,这些日子要不是怕与村民发生冲突,依着他的脾气,早把这个鸟收费站给毁了,今天司机的做法大快人心。 可是就在轿车顺利通过,都走出一大截时,司机却道,“潘主任,不对啊,后面的车没跟上来。” 宝宝心里一惊,猛然往后一望,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几个妇女正围着中国核电的车辆,那庄嫂正躺在车轮底下,声泪俱下地大喊大叫。 而核十二院的鲁工却下了车,扎撒着两只手,显然他的话对庄嫂不起任何作用,他说了些什么,不是随着北风吹跑了就是压制在庄嫂的哭喊之中,一点也听不到。 宝宝感觉自己的心在无限下沉,司机也不说话,不需调头,轿车飞一般倒了回去。 “叫人,叫人来,龙王庙的男人都死绝了吗?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带头的妇女已经拿出手机,打了出去。 平州人有句谚语,叫作山匪海贼,意思是靠山的人象土匪,靠海的人象海贼,而龙王庙就在姑娘山脚下,村里人能打架、会打架、爱打架,全平州人都知道。 “大婶,你起来,你起来,车又没碰着你,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大冬天,怪冷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岳文最怕出事,可是还是出了事,宝宝心里一急,立马感到口干舌燥。 可是庄嫂却象丝毫感觉不到地上的冰冷,仍是躺在车前不动弹,但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多委曲有多委曲。 中国核电集团的工作人员有的在发笑,有的却在叹气,鲁工也感觉到在这里自己的话不灵光,他笑着看看宝宝,又回到车上。 这一笑,意味深长,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能发生什么,宝宝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去拉这个中年妇女。“你起来,起来说话。” “来人啊,耍流氓!” 宝宝一下愣了,这三个字,按理说,怎么着也不会发生在自己与这个中年妇女身上,可是愣从这个妇女的嘴里喊了出来。 “耍流氓找你这样的啊!”司机气不过,也喊了一句,宝宝立马心里一万个赞同。 “他就是耍流氓了,”庄嫂却仍不依不饶,大家都看到了,“他摸我,他摸我!” 宝宝的小脸气得青一块紫一块,手扎撒着,无处放了,嘴唇哆嗦着,饶是平时伶牙俐齿,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要是刘媛媛知道了,那还了得,有一次逛商场,自己只是多看了一眼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就掐着自己嘲笑自己口味太重! 尼玛,如果她知道今天这事…… 坐在车里的中国核电集团的工作人员也都瞅到了这一幕,他们看看中年妇女,又看看青年宝宝,一个个都笑出声来。 可是还没笑多久,就听到一片车辆轰鸣声,从山上、从村里就驶过几辆车来。 车子停下,马上蹦下十几个人来,有的拿着家伙事,有的赤手空拳却戴着安全帽,看样子一个个都是有备而来。 “哪里的流氓?”从山上下来的一个人大声询问着庄嫂。 “二叔,就是那个核电公司的人是流氓。”庄嫂指指宝宝。 坐在车上的鲁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事关中国核电集团的声誉,他不能袖手旁观,可是,看看一个个穿得脏兮兮、怒目而视的村民,他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下车。 “好,村委会给你作主,哎,人呢?” 那个被称作二叔的人抬头看看人群,却只看到中国核电集团的车辆和工作人员,刚才那个小伙子早不见了踪影。 “还有他!”庄嫂也发现宝宝不见了,但电筹办的司机还在,她伸手一指,立马,几名村民虎视眈眈地走了过去…… 第127章 牛鬼蛇神 “各处室汇报一下上周工作和本周工作安排。”蔡永进抬头看看大家,眼睛又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这是开发区工委办的每周例会,工委办的几个秘书长和处室主任全部参加,程序也是老生常谈了,马上要接近年关,各处局和街道可以休息一下,可是工委办却要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不管是搞文字的还是搞材料的处室,大家身上的压力都不小。 岳文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一边听着行政处的汇报,一边在本子上写下了几条,现在他的口才,完全不用稿子,可以自由发挥,马上要年底了,他也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放松,却有些累。 “秘书长,政研室的力量太弱,年底的材料又太多,人手严重不足……” 政研室主任曾雨来正在叫苦,岳文的印象中,他已是第四次跟秘书长要人了。 在坐的工委办中层都是人精,哪个处室不缺人手,哪个处室也能说出一大堆理由来,就你曾雨来那里忙?就你政研室任务重? 民族宗教事务处的老方看看岳文,会议桌底下,机要保密处的王峰也抬脚踢踢岳文,大家的眼里都有深意,嗯,这表功也不是这么个表法,很容易让大家一起心生反感。 “年底了,政研室的材料很多,急难险重的活儿也很多,”蔡永进永远保持着不急不躁的风度,“关于人手问题,我跟几个秘书长也商量过了,年后从街道和处局选拔一批小伙子,充实到各处室,当前,首先要保证好伙计们的后勤,政研室通宵加班,睡不好,但要吃好,加班餐……” 岳文倒对政研室很理解,对曾雨来也很理解,他知道从事文字材料工作的辛苦,当然,蔡永进的做法是在平衡各处室,你政研室工作辛苦,光给你政研室发加班费,那各处室都会有意见。 他正想着,手机又在会议桌上“嗡嗡”震动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拿在手上,心里马上一缩,电话是宝宝打来的,他陪着中国核电集团的专家,打电话肯定有事。 当他走出会议室接起电话,头立马大了,但此事刻不容缓,他马上又走回会议室,来到蔡永进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蔡永进看着他,面色马上严肃起来,“你马上到现场,现在就去,这件事,马上通报给管委办、公安局,廖书记那里我去说。” 岳文也顾不得桌上的本和笔了,手持电话匆匆而出。 电筹办负责陪同中国核电集团的专家现场作业,责无旁贷,如果真要出事,这责任推都推不出去。 “阮哥,”岳文一边走一边给阮成钢打起电话,“中核电的专家被围了,你们那个派出所长刘宏不象个能干事的人,你得给我派一些警力过去。” 他跟阮成钢说话很随便,这口气,别人对阮成钢说,阮成钢当场就能骂他个狗血喷头。 阮成钢却不紧不慢道,“脓包不挤不破,引蛇出洞嘛,区里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让各路牛鬼蛇神都尽情表演吧!”他竟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区里没有,”岳文一愣,“特么地,烧香敬神,神来了,鬼也全出来了,”他接着骂道,“得罪了中国核电集团这尊大神,兄弟我就完了!这一年就白干了!” “不怕,有哥哥在,”阮成钢笑道,“老大不是说过吗,一切都无需担心,不过,兄弟,你也有怕的时候?” “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岳文一边指挥着司机加快速度,一边说道,“核电,可是省里的一号工程……” 他一路走着,电话也打了一路,可他不知道的是,工委办那边,蔡永进也草草结束了会议,因为廖湘汀正在开电视电话会,他就亲自跑到管委那边去找蒋胜沟通,可是蒋胜却不在开发区,去了秦湾。 蔡永进又亲自打电话给周平安和庞金光,可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此事体大,不容半点差错,不能因为一个村庄而毁了一个省的大计,他想了想,坐上车直奔琅琊街道龙王庙而来。 …………………………………… …………………………………… 现场一片沸腾! 岳文乘车抵达村口时,远远望去,电筹办和中国核电集团的车辆就象汪洋大海中的小舟,淹没在一片戴着头盔和浑身上下沾满了矿渣的工人当中,但群情激奋,却并没有骚乱。 琅琊街道的王国尧和阎挺已经出在现场,派出所长刘宏也在现场,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也正在做工人的工作,见岳文下车,王国尧和阎挺急忙走了过来。 “岳主任,”王国尧的面色很惭愧,“我们工作做的不到位,电筹办的司机师傅被打了,不过不严重……” “专家呢?”岳文问道。 “都在车里呢,设备被扣住了。”阎挺抢着回答道。 “噢!”岳文长舒一口气,“潘德宝呢?” 阎挺回头望了望人群,“估计也在里面吧。” “在里面?”岳文看看王国尧,却不说话了。 对宝宝,他太了解了,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在里面,他粘上毛比猴还精,在里面他能起什么作用? “这些人,不全都是龙王庙村的吧?”岳文看着前面的人群,这样的场面,他在金鸡岭就经历过,村民与矿上的工人很好区分的。 “村民少,主要是矿上的小老板和工人,”王国尧解释道,“村民们也不挣钱,挣钱的还是老板。” “他们有什么要求?”岳文眉毛一挑,他看看前面的刘宏,刘宏正指挥着民警作矿上工人的工作,可是工人们一个横眉立目,那些民警和联防队员面对着这么多工人,却不敢动手了。 王国尧苦笑说,“说是区里为建设核电站要查封金矿,他们要求不能查封金矿,与那天祝明亮在街道说的差不多。” “建设核电就要查封金矿?”岳文笑道,“这是谁说的,区里现在清查,也没影响他们挖金,我看,是有人是坐不住了。” “前些日子不是查封一个牛棚吗?”王国尧道,“有人紧张了。” 有人指的是谁?一个念头划过岳文的脑海,但马上被前面的喧嚣声冲走了。 “那个牛棚是盗采金矿,没有任何手续,当然要查封,”岳文道,“村干部呢?” 阎挺苦笑,“岳主任,带头的就是村干部,祝明亮的大哥祝明阳就是这个村的书记。” 啊!? 岳文略一思索,可是前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哗,几个街道机关干部与工人顶撞起来,王国尧与阎挺急急冲了过去。 岳文拿出电话,刚要给秘书长打电话,宝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文哥,我在这。” 岳文看看他,“我靠,你还活着哪?” 宝宝脸色一糗,“文哥,……你批评我吧。” 岳文的火气马上直冲脑门,可是看看宝宝那眉眼带笑的样子,这哪是接受批评的嘴脸,他也立马改了主意,“我批评你干嘛?” 宝宝一愣,却听岳文继续说道,“伙计们又不是不想干好工作,本来演了这么一出,就担惊受怕的,我再批评你,我还树不树人了?宝宝,你给我记住,领导就是给伙计们平事的,是伙计们的后盾,揽功诿过的事儿我不干!” “文哥!”宝宝很是激动,岳文却一摆手,“说说吧,你肯定闲不住。” “噢,我弄清楚了,村里的书记叫祝明阳,村里的金矿也是他说了算,但现在说是人在外面,回不来。”宝宝一口气道,“村里的干部虽然出头,但都敌视核电,听说要关停矿山,有人就开始发牢骚,说是建核电影响挖金,没有电他们能受,没有钱不能接受!” “没有电他们怎么挖矿?你继续说。”岳文忍不住挖苦道。 “还有,有人说你是从金鸡岭起家的,说是你给廖书记出的主意,想把金矿回收,然后全部查封……对了,我还看见一个人。” “谁?”岳文问道。 第128章 第一次处理人 上面一根针,下面千条线。 这句话,常用来比喻上层和基层的关系,可是现在当琅琊街道这最基层的线动了一下的时候,上层马上就感受到了,因为这条线,太过重要,现在正紧紧地攥在领导们手里。 令开发区的干部想不到的是,省里得知的消息还要早于秦湾市委和市政府,当省政府办公厅的电话打到秦湾市政府办公厅时,市长郑权才知道中国核电集团的专家在一个叫龙王庙的地方被困住了。 被动!相当被动! 市政府办公厅马上责成开发区管委向办公厅、向市政府主要领导作出解释。 蒋胜得知这个消息,更是一脸懵逼,他就在秦湾开会,与秦湾市领导一样,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市长郑权那里等着要解释,他又急急火火地把电话打了回来。 情况被迅速通报给市委办公厅,罗宏民的秘书郁华东又亲自给廖湘汀打电话,可是廖湘汀正在开电视电话会,督查处并没有小伙子跟随,等电话接过来,他方才知道出事了。 因为,蔡永进也想不到省里和市里会知道,他也没有到会场跟廖湘汀汇报,而是直接去了现场。 这一来二去,事情就象火车跑岔了道,省里和市里已然得知消息,并且市里的两位主要领导大为光火,急等着要现现场情况,可是开发区的领导,包括廖湘汀和蒋胜却一无所知。 等廖湘汀把电话打给蔡永进,蔡永进才知道在不经意间,发生了一起工作事故。 工委办无小事,可是这事故却不小,还偏偏在省里和市里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蔡永进强压住心头的恼火,马上把情况简单给廖湘汀作了汇报。 现在也不是批评人的时候,但廖湘汀确确实实有些不满,“以后不管我在干什么,事关核电,我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话说得不轻不重,但蔡永进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从工作至今,他向来以细致严谨著称于开发区,还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放下廖湘汀的电话,他沉着脸又给岳文打起电话,“现场什么情况?……” …………………………………… …………………………………… 岳文接到电话,心里也是一惊,他的脑袋如轴承一般转动着,省里和市里都过问了,肯定是有人把事情透上去了,不外乎两条途径,一条是中国核电集团的专家向集团汇报了,集团又通报给省里,如果这样的话,是正常的。 但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向省里发消息,那样的话,就居心叵测了。 这是大事,必须搞清楚。 可是,作为督查处主任、电筹办主任,专家被围,自己却没有向廖湘汀汇报,这是自己失职,虽然蔡永进说他来汇报,可是他并没有汇报,出了事自己还是要担着,这,就当作为一个教训吧。 宝宝见他脸色郑重,知道出事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言语,怕影响到他的思路。 可是,他的心里并不担忧,在他包括黑八等人心目中,就没有岳文解决不了的事儿,不管干什么事儿,只要他带头,就一定会干成。 “不行,要把这事挽回来,”岳文喃喃自语道,“本来围困专家就是坏事一件,现在办公室又发生了工作失误,……嗯,得想办法,把影响挽回来,”他突然看看宝宝,“对了,你刚才说看到谁了?” “二刚。”宝宝干脆利索道,“就是金鸡岭那个二刚。” 果然是二刚,那处查封的矿点离龙王庙不远,也是二刚的买卖。 “里面的专家……人没事吧?”这是岳文最关心的,如果专家受伤,那不仅以后的初可研、可研工作没法开展,就是本次事件之后到中核电去解释,开发区的领导恐怕都没脸去。 “我都让他们从里面反锁上车了,”宝宝吡笑道,“就是……就是设备被矿上的工人扣下了,……” “设备很贵重,人更贵重,设备砸坏可以再买,区里赔得起,但人有个三长两短,那核电这事就悬了。”岳文笑笑,拍拍宝宝的肩膀,“关键时刻,还得靠兄弟。” 宝宝却笑不出来,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一些,工委办的工作也出了事,加上专家被围,两件事都涉及到岳文,省里和市里的领导们都在关注着,弄不好,弄不好还会处理人的……那岳文可就是那个第一个挨刀的人了! “走,到前面去。”岳文笑道,“别怕,遇到大事,我爸教导我一句话,胆欲大而心欲小,***不也说过吗,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宝宝翻翻白眼,额滴天,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卖弄?! “派出所出工不出力啊!”岳文边走边观察,派出所一干人明显在磨洋工,跟高明和蒋晓云的作派差远了,“机关干部心也不齐,奶奶的,这么下去,就是在和稀泥!” “岳主任,岳主任!”体积庞大的庞金光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了过来,“我在区里……开……电视电话会,……现场……什么情况?” 现场什么情况,你问我?! 岳文心里暗骂,脸上笑道,“这是在琅琊街道,现场什么情况王国尧跟阎挺都在,你问他们。” 庞金光再抬头往前看,工人们好象还在增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几辆车子上也坐满了工人,看样子要把几辆车从人群里开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叫王国尧和阎挺过来。”庞金光脸色铁青,喘着粗气。 岳文也不管他们,却悄悄靠近正在做工作的琅琊街道机关干部。 “都是清查金矿惹出来的祸,”一机关干部并没有上到第一线,他站在大部队身后大声说道,毫无顾忌,“再说了,好好的,建什么核电站?……” “你叫什么名字?”岳文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机关干部一下转过身来,岳文不认识他,他却认识岳文,脸色立马不自然起来,“岳主任,我……” “不用我了。”岳文打断他,“你叫什么名字?我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修学礼。”那干部嗫喏道。 “好。”岳文看着他道,“在街道有职务没有?” “办事处副主任。”那干部的声音响了一些。 “好,我代表督查处告知你,对于你刚才的言行,督查处将会同组织部启动问责程序,追究你的责任,并建议组织部免去你的街道办事处副主任的职务。” 修学礼上下嘴唇动了动,一句话说不出来。 宝宝在一旁看着,也惊呆了,但他明白岳文说话的份量,督查处也有这个职能,虽然这个职能全市的督查处或督查科几乎都没用过,因为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古老原因——得罪人。 “岳主任!”不知什么时候,庞金光站在了岳文身后,脸色更加铁青,眼珠子几乎要鼓出来,“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能不能网开一面?老修,也是街道的老人了!先把这个事过去,我让他写检查!” 第129章 局中局 “岳主任,我早上喝了点酒,”修学礼也来到岳文跟前,满脸诚惶诚恐的样子,“酒后胡言乱语……” “我看你是酒后吐真言。”岳文道,看也不看他。 现场的情势已经这样,跟街道干部没有扑下身子做工作有很大关系,党工高官庞金光来了,机关干部和派出所仍然没有一丝紧张,这种情况,在芙蓉街道是不可想象的,那时,街道只要有事,无论蒋胜还是陈江平往那一站,机关干部指哪打哪,这才叫有战斗力。 不比不知道,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可能自我感觉良好,可是队伍松松垮垮,作风漂在上面,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怪不得廖湘汀常说,队伍建设是工委的三件大事之一。 要想解决今天这个事情,这样的机关干部很难指望,那天在琅琊街道召开的现场会,就是杜国军出面,那个祝明亮也根本不屌他。 但要尽快结束围困,把中核电的专家从人群里接出来,还得依靠这样的机关干部。 现在,也早不是岳文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了,毕竟,他身上有了职务,也算是一方领导了,那就要激发下属的潜力。 如果要依靠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临阵斩将,当场宣布撤掉修学礼的职务,这群机关干部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彻底激发斗志,二是彻底撂挑子不干,在现在这个社会,法不责众,岳文想也没想,琅琊街道的干部会肯定会选择第二条路。 但刀高高举起,却不放下,恐怕又是另一种作用。 庞金光和修学礼都看着岳文,等着他的下文,可是,岳文说了一句就把嘴闭上了,不看修学礼,只看庞金光。 庞金光脸色一片铁青,“岳主任,学礼这个人你可能以前没有接触,不了解,老兄弟干工作,没说的,其实,他的真实想法也是想干好工作,不过就是爱发几句牢骚,这人哪,坏就坏在一张嘴上。”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岳文,早就听说这个年轻人岁数不大,但很强势,当着他这个党工高官的面儿处理他手下的干部,明显就是让他下不来台,这种事,恐怕别人一辈子都干不出来,至少岳文的前任王晓书肯定干不出来。 修学礼干了一辈子熬到一个副处,现在也有些蔫了,男人嘛,特别是中年油腻男,看不破酒色财气,就会硬气不起来,他祈求地看看岳文,“岳主任,再给我一个机会,我马上组织人做工作。” 见岳文不发话,庞金光给自己找台阶下,“这几个村是老修的包村领导,他在这一片很熟,岳主任,让他戴罪立功,这件事过去以后,好好敬岳主任三杯酒。” “好。”修学礼见岳文始终不置可否,马上说道,“那我先去了。” 庞金光不耐烦地挥挥手,修学礼马上叫上几个机关干部朝人群走去。 岳文的风格,就象下棋一样,小时候爷爷总教导他,走一步要看三步。 今天处理修学礼,一是要给琅琊街道施加压力,督促他他们解决今天的事儿,二是岳文想立威,因为桃花岛就位于琅琊街道内,以后电筹办要用到琅琊街道的地方太多,推诿扯皮多了,工作就不好干了了。 看着琅琊街道的机关开始行动,他也不往前凑合,旁若无人地打起电话来,他一会儿说得豪爽,一会说得动情,面容上却始终不急不躁。 王国尧看看阎挺,两人也往前走,“岳文,还真是敢想敢干。”王国尧笑道。 机关里的话,你可千万别听表面的意思,阎挺也是从工委办出来的人精,他明白王国尧的话,那意思是说岳文是个愣头青。 这怕是那天岳文打了祝明亮一记耳光留下的印象,阎挺笑笑,嘴上不说话,心里却道,谁要是把他当愣头青,那自己个就是愣头青。 庞金光也亲自上阵了,响鼓不用重锤,岳文刚才杀鸡儆猴,就是做给他这个街道一把手看的,他亲自指挥着王国尧、阎挺、刘宏做工作,慢慢地,人群里喧嚣的声音降了下去,矿上工人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当周平安、蔡永进等领导到场,庞金光作为街道主要领导又退了回来,“周书记,秘书长,我们正在做工作,效果不错,估计很快就能做通工作。” 他看看一旁的岳文,却不说这是压力之下的结果。 岳文也走了过来,他看看蔡永进,蔡永进也看看他,两人眼里都有话,都知道要说的是什么,可是那毕竟是工委办的失误,他们不想让外人知道。 岳文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电话是廖湘汀打来的,这种电视电话会,国家讲完了,省里讲,省里讲完了,市里讲,市里讲完了区里讲,不到十二点以后开不完,看来廖湘汀确实坐不住了,因为核电全省瞩目,干系太大。 “廖书记,琅琊街道正在处理,”岳文拿着电话有意无意地走到蔡永进边上,“但是机关干部出工不出力,有人还与工委、管委唱反调,我当着庞金光的面儿,处理了一个副主任……” 这件事,督查处没有免掉干部的权力,那是组织部的事,可是他不跟廖湘汀汇报,就怕有人嚼舌头。 廖湘汀没有丝毫停顿,“大胆地处理,可以宣布就地免职,该施压就施压,你大胆干……” 周平安和蔡永进都看看岳文,眼光复杂,却都不说话。 可是,此时又不是合适的时机了,因为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并不象刚才那样懒散,已经尽力了,你再处理,只能引发机关干部的怒火。 “秘书长,周书记,”阎挺匆匆跑了过来,“村里提出条件了。” “什么条件?”周平安与蔡永进同时问道。 “只要区里和街道同意不影响在姑娘山上采金,他们马上撤走。”阎挺道,一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 区里现在是核电第一,只要影响核电的区域都不能开采金矿,况且,这姑娘山上,有多少有手续的矿洞,有多少什么手续也没有的矿洞,琅琊街道和国土局也拿不出个准数来。 在场的领导相互看看,谁也不敢答复,刚才因为岳文要处理修学礼而激发起的良好局面,一时又陷入僵局。 周平安与蔡永进正商议着,又一辆轿车开了过来,轿车还没有停稳,杜国军就从车上冲了下来。 “秘书长,周书记,”当着蔡永进等人的面儿,他很谦虚也很热情,“我这刚出差回来,”他伸出手去与周平安等人握手,“我们工作做得不好,请领导批评。” 庞金光冷冷地看着他,岳文也看看他,也礼貌地冲他笑笑,与他握手,可是那天他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这印象太过深刻,一旦成形,不易泯灭。 “国军,”周平安敷衍道,“矿上的老板,那个叫祝明亮的提出不能干涉开采金矿,我们正跟老庞商量。” “核电,是省里、市里、区里的百年大计,不能因为他村里的一点私利就让步,”杜国军斩钉截铁道,“大是大非跟前,我们琅琊街道不能含糊,属地化管理,属地有责,我与庞书记是第一责任人,我现在就带人进去做工作,一定把中核电的专家带出来。” 这一席话,慷慨激昂,说得很悲壮,周平安和蔡永进也微微动容,看着杜国军带着机关干部朝前行进的背影,都有些感叹,“关键时刻,还得这种干部。” 岳文冷眼旁观,“秘书长,我也上前面看看。” 见蔡永进点头,他也朝人群走去。 杜国军已经深入人群,一路不停地说,不停地递烟,当祝明亮出现时,他拉着祝明亮几乎是苦口婆心了,远远地看过去,祝明亮开始情绪激动,后面又似乎有些动心,挡在前面的人群慢慢让开一条路。 岳文心里一松,但看着杜国军与祝明亮,他总感觉那里不对劲。 杜国军走到中核电的车旁,车里的专家与工作人员也长舒一口气,简单安慰几句,杜国军就亲自指挥司机调转车头。 “砰——”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飞过一块石头,砸中了车窗,中核电的一个工作人员立马血流满面,捂着头倒在座位上。 岳文大急,他发现一些工人模样的人开始谩骂、投掷石块,剩下的工人起初不明所以,可是马上挟裹进这破坏的泥石流中。 “谁特么扔石头?”杜国军懵了,转身大声喊道,“哎,——” 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脑袋上。 祝明亮也懵了! 第130章 一手硬,一手软 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车上,砸在前挡风玻璃上,伴随着惊慌的喊叫和清脆的响声,现场再次乱作一团。 车里,不管是电筹办的工作人员还是中核电的工作人员,都本能地躲到了座椅下面,车外,现场做工作的琅琊街道的工作人员也四散奔逃,这是一个平缓的滩涂地带,你想躲都没地儿躲。 祝明亮也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肩膀,他怒目而视,大声喊道,“你们,哪个矿的?把石头放下!”在这里开矿,有本村人也有外地人,但都要经过他大哥祝明阳的同意,现在不听指挥乱扔石头,还砸中了他,他心里一团恼火。 杜国军捂着头,血流如注,在几个机关干部的搀扶下,也快速撤离了现场。 可是,祝明亮的喊叫并没有形成震慑,在这样的场合,最容易形成感染力,一个人胆大,能激发出最胆小的那个人身体里的恶来,比如球迷暴力,再比如后来的西安打砸日本车事件。 等候在外面的领导刚刚松了口气,以为事情马上就要圆满解决,却想不到在眼皮子底下,突然翻盘了! 况且,事态在升级,刚才只是围困,现在已经到过渡到打砸上了! “必须制止住。”周平安道,现场只有他跟蔡永进两位区领导,但目前的局面,他能起的作用要比蔡永进大,“成钢跟我说了,想调用警力,开始我不同意,现在看来,必须组织警力营救了。” 蔡永进看看前面乱作一团的人群道,“调吧,先把人解救出来要紧。” 事情突然发生演变,他也措手不及,除了调用警力他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电话又响了,是廖湘汀的电话,蔡永进马上进入车里,外面太嘈杂,听不清楚。 “省里、市里都等着要结果,估计是中核电开始施压了,你们那里什么情况?”廖湘汀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怎么听着外面乱糟糟的?” 刚才,见情况进展顺利,蔡永进打过一个电话,可是现在局面突变,他只得实话实说。 “让周平安接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嘶哑,看来廖湘汀火气很大,蔡永进赶紧把周平安叫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他。 “喂,老胡,到了吗?”岳文一手捂着右耳朵,一手擎着手机,也大声喊道。 “老主任,你倒是快点,走到哪里了?什么饭店?这里我不熟,你就直说吧,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岳文显然着急了。 他走到蔡永进的车前,正巧两名领导从车上下来,“我马上调集警力。”周平安沉着道,“事起仓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调用警力?”岳文急了,“周书记,秘书长,现在调用警力就是火上浇油,里面有人存心想把事儿闹大,如果发生大规模冲突,肯定会对核电产生影响。” 如果这只是一场矿上工人意愿的诉求,中核电的专家被阻,集团也会理解;但是,如果动用警力,引发了矿上工人与街道干部和警察的冲突,那中核电就要重新评估这个项目了。 现在连前期工作都没到,人家说来能来,说走也能走。 岳文看看两位领导,蔡永进脸上一会晴一会阴,明显举棋不定,岳文估计也看到了里面的问题,但现在却别无他法。 “这是廖书记的指示,”周平安不满地看看岳文,岳文只是个督查处主任,虽是电筹办主任,也只是一个挂名的副处级干部,而周平安,却是工委常委、区政法高官,两者相差太远,“我们执行吧,如果后面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谁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蔡永进仿佛也下了决心,“只要人没事,我们就还可以到中核电再作工作,可是如果人要出事了,我们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那,”岳文的反应速度很快,“警力没有抵达现场前,我想再试一次,看能不能做通矿上工人的工作,警力,当然要用,但不是现在。” 这个对大方向没有影响,并且,周平安就曾亲眼目睹岳文如何成功说服金鸡岭的老百姓,“试试吧,谁也不想动用警力。”周平安罕见地拍了拍岳文的肩膀,直接朝自己的车里走去,估计是要遥控指挥了。 “你想怎么解决?”蔡永进看看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除了杜国军,还有其它干部也被石块砸得头破血流,但轻伤不下火线,仍在现场靠着。 “我刚才打了两个电话,把金鸡岭的胡开岭和芙蓉街道的祝明星叫了过来,”岳文道,他从到现场就开始观察,里面的水很深,但他现在不愿多提,“估计能做通工作,但警力也要用,对违法、知法犯法的,要毫不手软,不能因为他们有诉求就不管。” 蔡永进望外看去,只见一辆猎豹从远处飞驶而来,后面跟着一辆桑塔娜,几乎同时停在了当场。 “好吧,如果能不动用警力,最好不动用,处理好了这件事,我们对上面也好有解释。” 蔡永进的话岳文明白,处理好眼前的围困事件,不但不用警力,还只用半天解决,那不跟领导汇报,就可以说过去了,因为工委办公室觉着这件事太小,不需也不用惊动领导,这在这场因程序而造成的事故上就能赢回分数来。 祝明星和胡开岭也看到了岳文,当二人一起来到岳文跟前,都有些诧异,什么事需要二人一块来呢? 可是,岳文马上给他们解开了答案。 “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岳文道,“我先说老胡的任务,这场围困事件,金鸡岭的二刚就在现场,老胡,你去找二刚,让他带头撤出现场。” “明星,你找到你二哥祝明亮,让他作其它矿主的工作,马上也撤出现场。” 他看看二人,“正常的诉求可以理解,但发生打砸抢那肯定不行,我就给他们十分钟时间,十分钟以后,以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就该到哪里到哪里吧。” 见他说的严肃,一脸深沉,胡开岭和祝明星互相看看,都不说话,都朝人群里走去。 中核电专家和工作人员乘坐的车辆前挡风玻璃已是碎成网状,周围的玻璃也好不到哪里去,车辆有的地方已是明显凹陷,那是被石头砸中的痕迹。 人群中,仍有人不断起哄,祝明亮眼见管不了,他也加入进来,现场更是乱成一团。 “你们看,又有人来了。”眼见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纷纷撤出,可是,村外却有两个人朝这里走来,人群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车里的中核电的职工也趴在车窗上朝外看着,看着他两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人。 第131章 抓! “二刚,你这个瘪犊子,给我出来。” 胡开岭人高马大,自带煞气,在拥挤的人群中,端得很有气势。 正是群情激奋的时候,矿上的工人见有人来“踢馆”,一个个红了眼,马上有工人故意撞了过来,可是还没近身,自己就跌了出去,仍有不服气的,一拳捣过来,自己却落得满脸开花。 众人这才知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见明面上的偷袭不能得手,那暗地里的招数也有啊,有人拾起石头就砸了过来,但随着“哎哟”的叫唤声,仿佛胡开岭身上长了眼睛一样,石头砸不到他,却把他周围的工人给砸伤了不少。 “别扔了,那是我哥。” 二刚就在这惨叫声中出现了,他就在人群里,起初没在意,他想不到胡开岭会来,可是见这身手,他就想好好瞧瞧,那拿刀子的手就想上前比划比划,没想到却看到了自己的村委会主任。 “走,让你的人马上撤。”胡开岭一句废话没有,指着二刚的鼻子直接命令道。 二刚回头看看后面横眉立目的众人,“哥,金鸡岭的金矿都收回村里了,咱没赶上好时候,你说,现在有金矿摆在你跟前你不让我们采,那我们不是傻子吗!我有意见。” “有意见咽肚子里,”胡开岭道,“有意见也不能砸车,你忘了……” 他想说二刚带头掀翻警车被公安局抓走的事,可是,想想这么多人在场,还是要给他留面子的,毕竟他还要在这一片混。 “我们没砸车,”二刚说,“不是我们带的头。” 胡开岭不耐烦了,他也不多问,“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也就是你来,别人来我不屌他!”在胡开岭跟前,二刚虽然嘴硬,但气势明显矮下三分。 胡开岭瞥他一眼,“岳书记来了,你也不屌?” “我没看见啊,”二刚马上委曲地叫道,接着又发起牢骚,“哥,你知不知道,就是他带人封了我的矿!” 胡开岭一甩脸子,给了他一巴掌,“他知道是你的矿吗?我们这些人,几年前都是一块跟施忠孝从刀山油锅里滚过来的,……你能从公安局出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谁出的力,谁给你跑前跑后?” 二刚看看他,长喘一口粗气,胡开岭却激动了,“你到底撤不撤?”他解开羽绒服的扣子,那架式是想动手了。 “撤,”二刚怂了,“撤,撤,撤!” “叫上跟你关系好的矿老板一块撤!”胡开岭命令道。 …………………………………… 祝明星却并不象胡开岭那样麻烦,他很轻易地找到给祝明亮,因为他这张脸在这个村,大家都熟悉,谁都知道他是书记的三弟,在外街道做官儿,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作工作把人撤走,把车放出去,二哥,不要让我夹在里面两头为难。”祝明星递了支烟给哥哥,祝明亮看看,夹在手里,却从兜里掏出“中华”,塞进祝明星手中。 “靠!”祝明亮看看祝明星,“都特么滚蛋!”他朝村里人和矿上的工人挥挥手,刚才在杜国军的劝说下,他本来就想撤,可是天晓得哪个龟儿子扔起了石头。 当然,他还是要给祝明星面子的,他把这个弟弟拽到一边,“你当个**副主任,还抽二十块钱的云烟,爹娘没跟着你沾一点光,……你一年还不如我一天挣得多,”他的话虽然狠厉但有亲情在,就不显得生硬,“今天也就是你,庞金光我都不给他面子!” “庞金光?”祝明星苦笑道,“区领导都来了,外面周书记和蔡秘书长坐镇指挥,廖书记的秘书岳文也在现场,就是他给我打的电话,已经在调公安了,你们再不撤,等着进拘留所吧。” 祝明亮眨眨眼,象是在琢磨这番话的真假,祝明星急了,“我还能骗你?等会你看看就知道了!”他又低声道,“当年在金鸡岭,多大的局势,都平息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要跟街道对着干,不要惹岳文,没你的好下场,快走吧!”他催促道。 祝明亮看看他,狠劲吐出一口烟,“你中午在家吃饭吗?” “哪还有心思吃饭?”祝明星看一眼哥哥,“我得给你擦屁股。” 他看着矿上的工人慢慢走散,急步上前拦住了村里的人,“把这个留下。” 他拦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庄婶和那那简陋的收费杆。 庄婶不敢象对待其它街道干部一样对待他,“他三叔,我们这些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挣点过年的嚼果钱,村委知道,明阳也知道……” 祝明星却不由分说地拿起杆子,抬起膝盖,“咔嚓”一声掰断了它,“以后不许再干这样的营生!”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庄婶等人却不敢撒泼也不敢耍赖,讪笑着走了。 突然,他转过头来,刺耳的警笛声已经由远及近响起,大白天,那红蓝色的警灯依然耀眼夺目。 祝明星长舒了一口气,幸亏走得及时,但他的心却仍放不下,嗯,是该再劝劝大哥了。 ………………………………… 周平安、蔡永进、庞金光、岳文等人不禁都看向了大路,只见几辆警车由远而近,转眼间已开到眼前。 车子停下,芙蓉街道的警察全幅武装从车里跃出,带头的正是芙蓉街道派出所指导员蒋晓云。 周平安的样子却很轻松,“晓云,你们的反应够迅速的啊,不过,现在不用了,”他看看人群,人群正在散去,中核电和电筹办的车缓缓开出了村子,“都散了,都散了。” 他看看岳文,却发现岳文正盯着蒋晓云。 嗯,这女人,穿制服还真好看,英姿飒飒,巾帼不让须眉。 “岳主任,小岳!”周平安喊道,岳文这才回过神来,“对,蒋指导员反应够快的!”他讪笑着走向蔡永进。 蔡永进心里一块石头也落在地,他看到了岳文的作用,当然也看到了他的失态,他心里暗笑,看来这传言不是空穴来风,自己是该撮合呢还是……该撮合呢? 中核电的车子慢慢开动了,周平安指挥着干警送中核电的专家去医院,蔡永进忙不迭地又联系着柳院长。 “周书记,不是说要动用警力吗?怎么都派走了?”岳文拦在周平安前面。 周平安看看他,“都散了,还动用什么警力,激化矛盾啊?” “正当的诉求我们可以理解,但是打砸车辆违犯了治安管理条例,甚至触犯刑法,这不能不管。”岳文道。 “谁砸了?”站在周平安后面的刘宏道,“你让我们抓谁去?这几百号工人,认人都得半天。” 周平安也道,“是啊,人太多,谁砸的车,只能慢慢查访……” “无须查访,”岳文笑了,他一招手,宝宝笑着走过来,递过手机来,“我都拍下来了,我们岳主任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周平安无语了,刘宏看看周平安,有些拿不定主意。 “抓!” 岳文越俎代庖道。 第132章 跟班?学徒?幕僚? 桃花岛核电站牵动着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区里各级领导的神经,事情用半天时间解决,受伤的专家住进特护病房,但这表明的只是秦湾开发区的能力与态度,相关的善后工作仍要去做。 临近年关的京城之行,山海省可谓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省委常委、常务高官韩作工,省委常委、秦湾市高官罗宏民和市长郑权一道,代省里和秦湾,亲自去中国核电集团解释,规格之高,廖湘汀都敬陪末座,哪里轮得到岳文! 领导出马就是不一样,事情表面上波澜不惊地过去,可是领导们从京城回来却大动干戈了。 省里开会,市里开会,区里开会…… 省、市的会岳文都参加了,中心议题只有一个——整治,确保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想想从上到下各级领导沉着的脸,岳文心里却也波澜不惊,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他的原则就是做任何工作之前,先要分清责任。 分清责任,即有利于干事创业,也有利于保护自己,如果将来真有事,那板子打在谁的屁股上,以文件为准。 这次,他早让黑八以工委和管委的名义下文,分清了街道和电筹办的责任,就是将来再出事,也追不到他的头上。 干工作这么多年,他有两条心得,一是必须引起领导重视,那工作就好干了,二是一定要分清责任,那出事就好溜了,闲言不多说,诸君自己揣摩。 廖湘汀脸上也是波澜不惊,在这个临近年关的时候,常委会马上就要开了,他还是看着手里琅琊街道递交上来的检查。 办公室里的暖气烧得很热,岳文稍稍有些出汗,年前,该跑的都跑了,该拜的也都拜了,现在,别人都忙着预备年货,买新衣服,岳文却丝毫感觉不到年味。 葛慧娴从新加坡回来了,但仍不愿见自己,那个家,她也没回去过,今年过年的衣服,看来也要自己买了。 “中核电这次不再追究这件事,省领导起了关键作用,但他们也说了,如果以后再有类似情况发生,这项目就黄了!”廖湘汀重重地把检查拍在桌子上,“现在一定不能大意,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松劲,对这种突发情况,一定要打算在前面。” 这是突发情况,却也是预料之中,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说道,“突发的背后必须早就有苗头,能不能及时把握这种苗头性倾向,是考验干部能力的一道分水岭,琅琊街道,什么情况?” 岳文正静静地听着廖湘汀的感慨,却不提防廖湘汀开始发问,他慌忙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边想边答。 “琅琊街道的情况很复杂,”第一句话就给琅琊街道和本次事件定了性,“廖书记,据我观察,一个街道也好,一个部门也好,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对付,推诿扯皮就会发生,如果再有私心,那局面就搞不好……” “你指的是庞金光和杜国军,谁有私心,大胆地说。”廖湘汀道。 “我拿不准,”岳文迟疑道,“杜国军,我总感觉组织部出去的干部,那天在会议室里的表现,大失水准,前几天,在围困现场的表现,又超常发挥……但是他们两个不对付,我早有耳闻。” “第二点,我找过二刚,我们金鸡岭的村民,现在在琅琊街道姑娘山上挖金矿,据他反应,那天杜国军找到祝明亮,村里同意协助街道把矿上的工人撤走,但有人半道扔石头砸车,把水搅混了。” “第三点,这些金矿主,个个通天,”岳文伸手往上指了指,“姑娘山上的金矿,龙王庙的祝家兄弟把持着,本村的人挖,外来的人也挖,这些人与上面有联系。” “第四点,龙王庙祝家兄弟的势力很强,具体多强,嗯,已引起公安局的注意。”阮成钢现在的态度,岳文明白,外松内紧,怕他是早盯上了这块三不管地带,因为琅琊街道处于开发区最西端,毗邻交城和云海,民风粗犷,加上采金泛滥,案件也是居高不下。 这几条,他说的含蓄,廖湘汀却听的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不干净?又出现了刘志广式的干部,上面还有罩着的人?” 黄金,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也是人类梦寐以求的财富,围绕黄金,有多少人宁愿冒天大的风险牵涉其中,具体到哪一级,牵扯多少人,廖湘汀也不好说。 后来,岳文也想不到,琅琊街道作为开发区的一个街道,由黄金而产生的连锁反应,会如此之广。 “省里怎么知道消息,是中核电通报的吗?”廖湘汀又问道,这是他临去京城之前布置给岳文,要求他弄明白的。 “中核电的职工是通报给了集团公司,集团公司又与省里联系,但据省政府办公厅的人说,在中核电之前,有人打过电话!” “噢,”廖湘汀很吃惊,他一时沉默不语,“那,嗯,你在金鸡岭干过,处理金矿你有经验,你认为,应怎么整治?” “从琅琊街道看,目前关停的难度很大”。这个问题是这些天岳文一直在思考的,核电与黄金,将来肯定要保核电而弃黄金,这种资源型产业,也总有资源枯竭的一天,将来再关停治理,那以后的耗费是巨大的,开发区不需要这种产业。 “廖书记,我们能不能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温水煮青蛙?”廖湘汀看看时钟,站了起来,岳文边说边收拾着他的本子和水杯,“现阶段为第一阶段,是两查,已经敲山震虎、打草惊蛇了,第二阶段,是两清,先清理桃花岛和琅琊水库周边的金矿,这样不是全部关停,阻力会减小许多,第三阶段,是两关,以前所有的矿洞全部关闭,今后发现的矿洞一律关闭!在前两个阶段的基础上,这个阶段进展至少不会那么困难。” 他知道,廖湘汀的思路是工业立区、服务业强区,对这种涸泽而渔的资源型产业深恶痛绝,“循序渐进,起码反对不会太集中,也给了他们别谋生路的时间,嗯,是一种好思路……” 岳文拿起杯子,跟在后面,见廖湘汀赞赏,他很是自豪,他说出来,廖湘汀会变成自己的思路,那么稍后在常委会上就会变成全区的思路。 自己与廖湘汀的关系,如果拿古代来比,是跟班?伺候领导的生活和工作?是学徒?学习领导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方法?是幕僚?发挥参谋助手的作用? 或者这些都有,但他现在想做的是,影响领导,发挥好第三种作用。 “新的工委大楼装修好了,年前,把家搬了吧。”廖湘汀神态轻松,行政处已经做了方案,岳文本想年后再搬家呢。 “廖书记,能不能把电筹办搬到工委大楼上?”岳文小声笑道,“我来回跑,不方便,中核电的专家也比较多,那座楼就给中核电专门办公用。” 这其实只是一个因素,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在外边水电费单算,单独的办公楼压力很大,搬过来后电筹办与工委办一起结算费用,这就不用电筹办出了。 这就象人居家过日子一样,每天开门就要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岳文当了一把手后,每月见到电费、水费、电话费单子都头疼。 新成立的部门,本来就没有多少经费预算。 “你跟永进说,我这里没问题。”廖湘汀大步朝前走着。 第133章 甜瓜与大红袍 “我就知道这事难不倒他!我都吃了他的亏,这块地,差点泡汤,祝家兄弟,嘿嘿,一介武夫,哪是他的对手?!” “跟当年金鸡岭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我当时就在车里看着他,他那时还刚毕业!” “围困,对有的人来说是大事,对有的人来说是小事……过去这一年,核电一路走来,最终花落开发区,又成功引来风电,又与中核电牵上线、接上头,……这家企业的背景,玉印,你听说过吧?原国家电力部的核电业务,中核电继承了大部分,框架协议签约仪式也是在钓鱼台举行的,……钓鱼台,我都没去过!” 霍达的身子深陷进沙发中,这是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就座落在交城的银沙滩上,表面上是王玉印的地产公司,可地下三层装修得富丽堂皇,并且门口都有保安把守,等闲人靠近电梯就会遇到阻拦。 霍达的手自然地搭在红木沙发的扶手上,似乎有些出神,手不由自主地又**起蒜头鼻子来。 王玉印与施忠孝相视一笑,大家一时无语,都看着袅娜多姿、身着贴身旗袍的漂亮服务员从外面娉娉婷婷地走来。 她轻轻地把一盘甜瓜放在宽大的茶几上,又轻轻地背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清甜的少女的香气。 霍达笑着拿起一块切好的甜瓜,“托玉印的福,这个季节能吃到这份甜瓜,”他轻轻地咬了一口,“不错,还是那个味。” 施忠孝见王玉印示意他,他也拿起一块,“霍书记爱吃甜瓜,赶明儿我给你种一个大棚,冬天管够!哎——这瓜怎么上面还贴着日本字?” 王玉印笑了,“忠孝这个人,挖金子行,在吃上,还是不达标啊。” 霍达的心情很好,他也看看一脸懵懂的施忠孝,“忠孝的心意,我领了。”他轻轻点点自己的心窝,“这可不是普通的甜瓜,这叫夕张甜瓜,原产地是日本北海道的夕张市,这可是甜瓜中的极品,你看啊,”他主动指着施忠孝那块瓜上的日文道,“这上面就是这个甜瓜种植者的名字,你尝尝。” “真甜!”施忠孝轻轻咬了一口,“这么好的东西,我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好东西都糟蹋了!” 正说着,刚才那个漂亮的服务员又走了回来,开始烧水、洗茶。 “小郭,地道的交城姑娘,喝辛河水长大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王玉印有意无意地介绍着。 郭达只是把手轻轻地在膝盖上拍着,却并不接茬。 “母树大红袍,生长于武夷山天心岩九龙窠,树龄在350年左右,清代就已是进贡的茗茶,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享用。”王玉印看看霍达,谦恭却又自豪地笑道,“母树大红袍目前仅存6棵,但问题是目前已禁止采摘,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一两茶叶你也买不到!” 施忠孝喝了两口,立马不喝了,拿着杯子看着红棕色的茶汤,好象比黄金还珍贵! “老施,就是比黄金还贵,”霍达笑了,“今年上海国际茶文化节,20克母树大红袍拍出19.8万元的天价!我们今天跟玉印沾光,有口福啊。” 他看看小郭,轻轻地抿着茶汤,好似沉浸在茶香的韵味中,“霍书记,今天真是跟着涨见识了,”施忠孝端着杯子主象端着牌位,“赶明儿,还在这,我弄点金箔过来,对身体有好处。” “忠孝有心,”王玉印笑道,“不过霍书记什么没吃过,但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霍达却不愿在吃上太过留恋,显得自己与施忠孝一个档次。施忠孝能入这个圈子,起初还是王玉印坚持,后来看施忠孝“懂事”,他才勉强接受,“嗯,刚才说到哪了?” “噢,山海省把其它省甩在后面,罗书记和郑市长不断表扬。”王玉印笑道。 “廖湘汀在省里露脸了,”霍达感叹道,“他最大的长处,这就是会用人,唉,我所不及啊,……我手下要是能有几个岳文,也不至于交城的经济上不去……”霍达突然看看施忠孝道,“我知道你和岳文有矛盾,但要往前看,这小伙子你得交!” 施忠孝赶紧道,“霍书记,在金鸡岭时我就想交往他,可是人家看不上我。” 王玉印笑着打圆场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嗯,这小伙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后面他逼着周平安抓了不少人。” 施忠孝看看霍达,见霍达想听,马上道,“别看岁数不大,但心黑手辣,周平安多少年的公安局长都干不出来,他早派人把砸车的人录了下来。” “是你的人吗?”霍达突然问道,脸同时一沉。 在霍达的官威面前,施忠孝还是有些不适应的,王玉印笑道,“老施在姑娘山上有几个金矿,姑娘山上那么乱,哪里的人都有,祝家兄弟在那说了算,老施就是想闹事,也闹不起来。” 霍达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王玉印始终笑着,丝毫不理会霍达的脸色,“琅琊街道现在的局面很复杂,庞金光与杜国军尿不到一个壶里,狗咬狗一嘴毛,还都不干净,两人都一屁股屎,交城这边……” “交城这边,一切按照党纪国法来,”霍达打断他,“油水多的地方容易滑倒人,金子多的地方容易坑死人,我心里有数。” 他站起身来,那个姓郭的姑娘如影随形马上出现在他面前,笑着引导他向外走去。 施忠孝看着霍达的背影,王玉印却笑道,“别想多了,上厕所去了,……忠孝,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句话,总之,不能让他们搞成核电,”他把玩着手里的玉把件,“我资询过市委改委的老齐,中核电的进展很快,听说下一步,就要编写厂址安全影响评价报告,正在同步开展的还有项目环境影响评价报告,”他翻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在这个两个报告的基础上,才能编写厂址可行性研究报告,我们,争取在这上面搞一下!” 王玉印说得隐晦,施忠孝心领神会,“搞出大声势来,他们不是会利用媒体吗,我们也会!” “对了,温局你认识吗?”王玉印突然问道,“听说你们很熟?” ………………………………… ………………………………… 市委组织部。 岳文与小武百无聊赖地等候在车上,廖湘汀已经进去了一个小时,他是去找部长的,快过年了,岳文本想进去找几个熟人,但又感觉空着手不好进去,索性在就在车里等着。 他与小武说笑着,中间又把电话打给了二刚,就象听故事一样听他讲着现在姑娘山上的传闻,小武听得很入迷,大有领导司机不干了,明天就上山挖金的想法。 岳文虽也说笑着,但意图很明显,那就是《教父》中曾经说过的话,“离你的朋友近些,但离你的敌人要更近,这样你才能更了解他。” 他给廖湘汀献上自己三步走的方案,但什么时候由两查转为两清,什么时候由两清转为两关,他拿捏不准。 有两种工作方法,一是选择一个街道作为试点,或两个村庄试点,摸索出转变的关键点来,再在全区全面推开,这样其它地区也会有思想准备。 第二个方法就是要选择一个事件,然后顺其自然由第一步转为第二步,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师出有名,可是这个事件,不是自己想要它发生就能发生的。 正想着,他的另一部手机震动起来,“阮成钢的电话,你小姨子不是要毕业了吗?先安排到公安局,这个找老阮就能办。” 小武笑着看看岳文,这事他只提过一嘴,可是岳文却记在了心里,“阮哥,有什么指示?”岳文在阮成钢跟前调笑依旧,小武羡慕地看着他,全区能在瘟神一样的阮成钢跟前开玩笑的,恐怕找不出几个人来。 “兄弟,我要走了。”电话那头的阮成钢,语气依旧低沉,却难掩发自内心的喜悦。 第134章 我从没求过你 “走了,去哪了,去西天取经?”岳文开起了玩笑, “对喽,”阮成钢的声音透着喜气,“到交城。” “交城?”岳文纳闷道,“去交城干嘛?交城有什么好去的?” “任公安局长。”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年底正是动干部的时候,可是调到交城任公安局长需要市委组织部统筹考量,工委办这边都没有信儿。 “还没宣布,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岳文心里一时有些不对劲,什么情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阮哥,兄弟们这就分开了?” 阮成钢却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别婆婆妈妈的,交城与开发区离着也不远,想哥哥了就过来,再说,你嫂子和侄子还在开发区呢。” “也是,那,公示期过去,叫上老大,给你送行。”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其实想想,分别是一件好事,那就是兄弟们都有了更高或者更大的舞台。 “我们兄弟不用等公示期,随时可以喝。”阮成钢笑道,他难得一笑,但明显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有多好。 交城公安局长是副处级,开发区公安局的副局长也是副处,但去了后是一把手,很明显这是上了一个台阶。 况且,公安局长一般都兼着副市长或政法高官,以阮成钢的本事和能力,两年下来,正处级也不是不可能。 “我走之前,把该办的事都办了,还有就一件事,你得帮我。” “哥,你说。”岳文立马慷慨陈辞。 小武看看他,摸出烟来下了车。 “我走后,刑警队长空缺,我想让高明上,你帮我争取一下。”阮成钢直截了当地说道。 岳文一时犯了难,他从不过问人事上的事儿,人事和财政,在机关里最惹人注目,也最是烫手,事关自身利益与自身前途,大家都盯着呢。 “我走,也不能亏待伙计们,晓云,我本来想给她争取一个城区所的所长,但她想到琅琊街道干所长。”隔着电话,阮成钢看不到岳文的表情。 “哦,琅琊街道现在就是个火山口,她不是看不出来,”岳文道,“等我回去给她打个电话。” “你是鹅吗,别哦哦哦的,给哥哥个痛快话儿,周局有人选,想让东炮台街道的王跃民过来,我不同意,老周也没再往下说,就僵在哪……”阮成钢继续道。 按理说,阮成钢马上要走了,刑警队的的事儿他不该再过问,作为局长的周平安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周平安这样冷处理,没有直接驳回,已经很给阮成钢面子了。 “这不是私事,是公事,你得帮我办。”阮成钢见岳文不应承,“一个区里的任免,有人都能找到省里,我看在公安局队伍里,除了高明还真没有人能接了刑警队长。” “掌柜的出来了。”小武突然拉开车门,轻声提醒着。 “好,掌柜的出来了,见面再说。”岳文匆匆要挂电话。 “那我等你的信儿。”阮成钢道,“这是公事。” ……………………………… 没有在秦湾吃饭,从组织部出来,一路上,廖湘汀闭目养神,岳文却在紧张地考虑着阮成钢的请托。 周平安,区委常委、政法高官、公安局长,他连阮成钢的都不听,也不会听自己的,而且,自己作为督查室主任,直接干预公安局的人事安排,传到廖湘汀耳朵里,那自己的政治生命怕是到头了。 组织部也不会听自己的,刑警大队这个职位不是一般的职位,业务性太强,基本上会以公安局的意见为主。 蔡永进也不好干预,作为工委办秘书长,他能说话,但怕是要拗不过周平安。 这事应怎么办?他一时想不到主意了。 回到开发区,处理了几份文件,接了几通电话,高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岳主任,晚上有空没有,伙计们好久没在一块了,晓云马上要走了,给她送送?” “刘宏去了哪里?”岳文问道,电话那边,高明的声音明显一黯,“东炮台街道,对调。” “噢,高哥,今晚怕是不行,今天周二,工委办集体学习,“岳文推脱道,“这几天我一定找时间跟你吃饭,你放心。” 他这口气不是托大,这年头,在开发区,他能跟谁吃饭,是给人面子,一个人的饭局能约到他,那是位儿有面儿,但今天这顿饭不能吃,吃着也没意思。 放下电话,他开始琢磨高明这个人,两人在芙蓉街道时相处愉快,刚参加工作时,第一次去刑警队就碰到高明,自己当时还笑话蒋晓云来着,唉,转眼两年过去了。 “岳主任,笑什么?”岳文一抬头,崔金钊来到跟前,拿着一摞单据要他签字。 “世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他人看不穿,……”岳文笑道,他刚要继续说,周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岳还是诗人?” 岳文赶紧站起来,“周书记你笑话我,这年头,诗人比牛毛还多。”他虽然在区领导跟前敢开玩笑,但用辞还是有讲究的,不象与黑八、宝宝一起的时候,口无遮拦。 “廖书记在家吗?”周平安笑道,岳文低头一看,“调整方案”几个字跃入眼帘,看来,周平安是来汇报干部调整的,经廖湘汀同意,那基本上是改变不了什么了。 我笑他人看不穿,争这个刑警队长有什么用?可是,自己不是在功名面前也曾落入陈江平设好的圈套中吗? 不行,自己还是要想一下办法。 崔金钊已经拿起钥匙,岳文顺手从他手里拿了过去,“我来给周书记服务。” 周平安眼波一闪,开玩笑道,“你是工委第一秘,我可不敢当,不敢当。” 嘴里说着不敢当,可是还是跟在岳文后面朝廖湘汀办公室走去。 落座,倒茶,岳文试了试廖湘汀杯子的水温,把残茶倒了出去。 “刑警队,王跃民?”廖湘汀问道。 “王跃民是东炮台街道派出所长,老成持重。”周平安有意无意道,“刑警队这个角色,我们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有一个人选,就是芙蓉街道的高明,是温书记从街道一路选拔到刑警队的,又从刑警队出去的,但是工委马上要搬到新区,这也是一个重要岗位,他毕竟已经熟悉了那里的工作……” 说话冠冕堂皇,理由一套一套,这些话背后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温起武与金鸡岭与水泥厂牵扯太多,这就是一根刺,谁也不愿碰它。 可是,周平安触动了它,果然,廖湘汀不再说什么。 岳文慢慢廖湘汀办公室出来,电话又响起来,是阮成钢的,“老周去工委了,老弟,你那有什么动静?”阮成钢道。 “基本没戏了,高明是温提拔起来的,估计这两天就要开常委会研究,组织部那边催过几次了。”也就是阮成钢,别人休想让岳文说一句这样的话。 阮成钢急了,“兄弟,我从没求过你,这事找别人不成,要不也不会找你,高明确实是温起武当公安局长时从街道提到刑警队的,但我保证,他跟温起武没有联系,金鸡岭时,包括后面在芙蓉街道,他的表现你也看到了。” 阮成钢一停顿,“这确实是公事,琅琊街道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本来准备组织一次大的行动,原本想把把他调到琅琊街道的……有些事我现在不能明敲,后面你就知道了,这次是公事也是私事,你得帮!” 怎么帮? 岳文坐在椅子上,看看窗外暗下来的夜色,一筹莫展。 第135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同一时间,与岳文一样站在楼上的,还有王玉印。 “施忠孝,可以用一用,”电话那头的霍达显然还在办公室里,电话里很静,“他不是跟温起武很熟吗?温起武对开发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机关里的人说话,含义多重,对开发区没有好印象,那就是对开发区的一把手没有好印象,霍达说得不那么直接而已。 “温起武去年是夹着尾巴从开发区走的,老施,当年在开发区跟他很近,他能从里面保外就医出来,跟温起武关系很大……” 两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这是位于秦湾香江中路的王玉印的办公室,王玉印慢慢踱到窗前,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今晚,他推掉了一切应酬,答应父母回家吃饭。 “砰砰砰——” 三声不重不响地敲门声响了起来,“进来。”王玉印却没有转过身来,那五彩多姿、绚烂耀眼的各式霓虹似乎深深吸引了他。 “王总,小郭来了。”女秘书看看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小郭,点点头退了出去。 王玉印转过身子,脸上却是一幅慈善的长者之风,那春风化雨的姿态沁人心脾,“小郭来了,坐,坐,不要拘束。” 推让不过,小郭怯怯地在沙发上坐下,王玉印上下打量着她,眼光在肚子上一掠而过,“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让你侍候霍书记,可是我没想到……”他的脸色突然转为痛心疾首,“你这个年龄,跟我侄女差不多,唉,让我说什么好……” 小郭看看他,嘤嘤抽泣起来,却一句话也不说。 “谁主动的?”王玉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郭,“算了,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几个月了?”他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小郭。 “三个月。”小郭感激地接过来,泪眼婆娑地看看王玉印。 “你有什么想法?” “我……”小郭看看王玉印,“我没想好……霍……书记让我……去做了。”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唉,你这个孩子,”王玉印怜惜无比地看着她,“做了对身体没有影响吗?你一个大闺女,……万一今后不能生育了,这一生就全毁了。” “那这孩子怎么办?”小郭抬起头来。 “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你可以考虑一下,但决定权在你,我只是建议。”王玉印轻轻地**着手里的玉把件。 “什么路?”小郭眼里泪光闪烁,却直视着王玉印,静听下文。 “生下来!” “生下来?” “对,生下来,当个书记夫人不比你当服务员强!”王玉印和蔼地说道,“霍书记才四十多岁,还有上升空间,男人四十一朵花,围在他周围的女人有的是,可是他偏偏看中了你,……你想想,当个书记夫人是什么成色?大家都围着你转,你当个服务员,整天让人呼来喝去的,围着别人转,又是什么成色?” 小郭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可是,霍书记,让我打……” “不怕,”王玉印的表情突然坚定起来,“有我在,当然,你出这事,我也有责任,如果你同意,现在我就送你以海南,好好……保养,海南有套房子,可以直接过户到你的名下,”他突然笑了,“你将来真要是母凭子贵,这套房子你还看不到眼里哪。” 门,又轻轻关上了,漂亮的女秘书悄无声息地又走了进来,“安排好小郭,不要让她与外面联系,”王玉印返身坐回旋转椅上,“外人问起来,就说辞职不干了,去哪里,不知道。” 女秘书轻轻地退了出去,王玉印借着灯光,看着手里的玉把件,良久,他突然一抬手,把玉把件摔了个粉碎。 ………………………………… ………………………………… 今晚工委办确实集体学习,所有处室都参加,政研室却有几员大将请了假,也看得出来,搞文字工作确实很辛苦,任务很重,据说,曾雨来都一个周没有回家了,搞得行政处的一帮小伙子都踊跃要去曾家慰问嫂子。 这年前的十几天,是一年当中少有的接待任务不多的时候,但快过年时,外面的领导回老家过年,又会忙起来。 岳文打了一份稀饭一个咸鸭蛋,喝了几口就站起来,“出去溜达溜达,整天坐着,我这腹肌都快看不见了,”督查处马上有小伙子抢过他的饭盆,“主任,你去吧,我刚好吃完了,我一块替你刷了。” 岳文却夺过来,“谁说我吃完了?”他笑道,“没吃完,我到别的单位瞅瞅,看有有没有酱。” “那我出去找。”小伙子赶紧道。 “吃你的吧。”岳文笑道,“我出去串个门,”看着小伙子有些尴尬,他又笑道,“不行,得跟秘书长提个意见,新办公楼得在后面弄个活动室,不能光有篮球场,这力量训练的器材也得跟上。” 看着岳文走出门去,崔金钊小声道,“你以为领导出去是串门,是谈工作,没有眼色……” 岳文举着饭盆来到七楼,组织部从办公室到各处室都亮着灯,年底正是组织部最忙的时候,要动干部的时候,他们总加班。 “老欧,吃了没有?”岳文推开干部处的门,干部处的小伙子们都在,正吃得欢实,不过不是食堂的饭,是从外面叫了餐。 干部处处长欧庆春从里面的单间里走了出来,“这不正吃吗?快下班了,也没有人请客,……” 岳文打断他道,“我倒想请你,这不给你买回来了。” 欧庆春笑了,干部处的小伙子们也都笑了,请组织部干部处处长喝玉米面儿的稀饭就一个咸鸭蛋,也就岳文能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快看看,督查处又哭穷,建伟,到办公室看看,还有没有卤肉饭了,他们肯定买得多,去拿一份来。”他看看岳文,“今天就算我请你了啊。” 两人一起进了里间,“靠,能进去吗?”岳文夸张地看看每个人桌上的材料,“我还是拿了就走吧。” 组织部在区里的位置,那是很重要的,干部处,在组织部的位置那是首屈一指的,干部处与督查处,作为组织部与工委办的两个第一处室,就是党工高官与处局长们也得给九分面子。 而干部处里,事关人事任免,泄露秘密的嫌疑始终存在,所以,别的处局过来拿文件,让你站在哪个位置你就站在哪个位置,乱动、乱看、乱站,都不可以。 欧庆春一把拉住他,“对你还保什么密?走,你不是爱吃虾酱吗?我刚打开一瓶,腌得出油了,你尝尝。” “有酒吗?再有瓶酒就更好了。”岳文笑着与他一起进了里面的办公室,顺手把门关上了。 第136章 九九鸭脖 “今天晚上廖书记放你假了?”欧庆春桌上果然放着一瓶刚刚打开的虾酱,闻起来味道就很鲜,佐饭正好。 但从瓶子看,虽然是那种很普通的玻璃瓶,但味道却不是集市上那种乡村味。 “老欧,你说,你这是不是受贿?”岳文调笑道。 “收瓶虾酱也叫受贿?”欧庆春笑道,“那天下没有好干部了,你尝尝,真心不错,琅琊街道海房子饭店自己腌的。” “噢,阎挺送的?”岳文的反应速度,那叫一个快。 欧庆春笑了,岳文却假装生气道,“好个阎挺,从督查处出去的,有好东西也不想着处里的哥们!” 他自然明白里面是怎么回事儿,年底组织部负责对全区十五个街道的党建工作进行考核,也就是对全区十五个街道的组织委员进行考核,全区统一进行排名,组织委员当然要与组织部搞好关系。 “不错,不错,真心不错。” “就这一瓶了,你拿去,”欧庆春慷慨道,“这个楼里,可能就咱俩爱吃虾酱。” 岳文什么也不爱吃,就爱吃素,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给了欧庆春这样一种印象。 两人正说着,干部处的时建伟送进卤肉饭来,岳文也不客气,两人边说边吃,吃完,岳文又倒了一半稀饭给欧庆春,挑出咸鸭蛋黄给欧庆春,欧庆春却推辞着不要。 “靠,一份卤肉饭十六,半份稀饭五毛,我欠你多大人情啊,晚上你们得到几点,要不九九鸭脖,两个处里的伙计们聚聚?”岳文笑着提议道。 “估计得十二点以后了吧。”对岳文的邀约,欧庆春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年前,全区两个最重要的处室搞一下联谊,也说得过去。 “那就这么定了,我让金钊定……唉,十二点了,还订什么桌啊,”岳文站起来,“走唻!” 他推门走了出来,干部处的小伙子们都站了起来,“好,晚上不见不散啊!” 岳文笑着把手举到额头,又作了个朝前劈出去的姿势。 …………………………… …………………………… 烧烤,不知何时在湾城开始流行起来,夏天的时候异常火爆,但到了冬天,能坚守阵地的也就那么几家,还经常挤满了从饭店里出来意犹未尽进行二场的酒徒们。 天气干冷干冷的,天空却是那种深邃的深蓝色,碧空如洗,残月当空。 督查处一帮人走出办公楼,岳文裹紧身上的羊绒大衣,“小侯,回去到行政处看看,有想去的一块去,小刘晚上在这睡觉,等会儿给他捎点东西回来。” 小侯答应着,折过身子又往行政处走去,而他嘴里的小刘是机要保密处的,今晚轮到他值班,岳文知道他愿意看司马白衫的小说,经常看到很晚,特意给他捎点吃食垫垫肚子。 “今晚,我就一个要求,把干部处的人喝趴下。”岳文搓了搓脸,这小风刮在脸上,象刀子一样。 回应却参差不齐,岳文哂道,“怎么,怕得罪了干部处的人影响提拔?”岳文笑道,“那么你们跟秘书长提,到干部处去好了。” “不是为这个,”崔金钊笑道,“干部处的人酒量很大,……” “我们酒量也不小,”岳文笑道,“我给阎挺打电话,这小子,离开督查处以后,不知道回娘家看看也罢了,特么地,我连他一瓶虾酱都吃不着,还让欧庆春好一顿笑话。” 电话响了一声他接着就故意挂断了,果然,不到三秒钟,阎挺就把电话打了回来,“工委北边九九鸭脖,”岳文道,“给你十分钟,到不了自己看着办吧。” “主任,我在森林人刚坐下,”森林人是一家烧烤店,“好,我马上到。”阎挺很干脆。 九九鸭脖的老板见岳文一帮子人进来,笑着迎了上来,“你们上去,我嘱咐老板哥几句。”岳文开玩笑道。 老板拿出一盒云烟就往他手里塞,“明知道我不抽烟,一来你就给我烟抽,”岳文笑道,“一点没有诚意,算了,算了,等会儿你把菜给我弄……”他低声道。 老板象喝醉了酒一样看着岳文,“我说得不明白吗?”岳文似笑非笑道。 “明白,明白,但是没有冰镇啤酒……” “院子里那些啤酒就行,这天气,外面就是冰柜,今晚的啤酒一律从外面拿。” “文哥,”阎挺喝得小脸通红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今晚算我的。” “你以为这么晚叫你来是请你吃饭?”岳文笑道,“就是让你来结账的,要不你先把账结了,人就可以走了。” “别呀,哥哥,你让我坐一会儿,我添个茶倒个水还不不行吗?”阎挺亲热地扶住岳文,“文哥,我扶你。” “晚上我叫了干部处老欧他们,”岳文道,“这个机会不错吧?” 阎挺一下兴奋起来,“谢谢老领导给我机会。” “我给你机会,你连瓶虾酱都不送给我?”岳文进了屋子,大家纷纷站起来,“要不是欧庆春给我一瓶,我连吃你口虾酱都吃不上。” “阎委员,今年考核进了前三了?”督查处副处长赵浩然笑道。 “他工作干得好,确实好,”岳文笑道,“就是处理的不明白,他要是给干部处送大虾,不送什么虾酱,早就是第一名了。” “送什么大虾?”欧庆春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阎挺只是点点头。 “我刚才说啊,小阎还是不明白,今晚你好好点拨点拨他,”岳文笑着把欧庆春让到一客的位子上,“明年让他再进步进步。” 这就是岳文明着在给他铺路了,阎挺岂会听不出来,连忙张罗着上酒上菜,他已喝了一场,但这一场,估计让他吐吐个十回八回,吐到姥姥家,他心里也乐意。 “鸭脖、鸭头、鸭肠、鸭翅、鸭腿……皮蛋豆腐、呛拌土豆丝、拍黄瓜、凉粉桃花虾……” “桃花虾现在多少钱?”欧庆春用筷子夹起一个虾来,桃花虾,作为春天第一鲜,这时节上市,那可是天价,虽然整天忙于工作,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但欧庆春还是有意问道。 “一百六吧。”阎挺笑道,亲自给欧庆春添上啤酒,这个时间了,大家基本都不喝白酒,无论工委办还是组织部,早上七点半以前上班,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一口价,不还价。”他看看岳文,“主任,开始吧。” “呵呵,菜齐了,喝酒吧?”岳文笑道,众人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有时上了几碟开胃菜他也喊菜齐了,就开始撺掇大家喝酒,“今天干部处和督查处的伙计们因为加班坐到一块,实属不易,在工委这座大楼里,最后一个熄灯的也总是我们,来,敬一下干部处以欧主任为首的弟兄们。” 他站起来,挨个与干部处的人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欧庆春喝了半杯,“这啤酒,爽!”啤酒太凉,凉得让他一哆嗦,但他看岳文的杯子见底,咬咬牙又把后半杯喝了下去。 “好,手把一啊,不论杯子,一人一瓶,最后清瓶。”岳文笑道,金黄的啤酒泡沫开始在杯间涌动。 第136章 我的血很旺 岳文那是久经酒场,从粤东到山海,从高中到现在,那敬酒辞说得既热情又诚恳,中间还几次不动声色地恭维欧庆春,作为电筹办主任、督查处主任,他这么给欧庆春面子,酒虽然凉,菜虽然凉,但欧庆春心里是热的,喝得心甘情愿。 干部处一班人见两个主任一瓶见底,虽然这啤酒冻牙,但个个都咬牙坚持。 有几个小伙子喝完这一瓶,又把脱掉的羽绒服穿上了,欧庆春看看屋里,特么地,连空调也没开。 “小阎,还有菜吗?” 菜,真没了,刚才阎挺出去询问,发现自己加的热菜都让岳文给砍掉了。 阎挺本想解释,又打住了,他了解岳文,这晚上十二点才开始的夜场,也就岳文能干得出来,何况,今天怎么看怎么不象请客,嗯,倒象是捉弄人!可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领导”,这次的对象却是——干部处。 干部处的主任,那多大的甩头,工委办一个副秘书长到维多利亚广场吃饭,欧庆春也在里面吃饭,副秘书长看到他没有站起来打招呼,欧庆春当场就把他损了一顿。 要知道,副秘书长与副部长一个级别,欧庆春不过只是一个科级的主任,但干部处这个职位份量实在太重。 岳文知道这件事以后,曾说过,要是这事搁我身上,我能当场扇他! 可是,后来这两人却好得象穿一条裤子,欧庆春还把自己的虾酱送给岳文,平时呢,谁有好茶叶,不是岳文派人给欧庆春送,就是欧庆春派人送给岳文。 阎挺现在的心理很促狭,他可以以喝多为理由坐一会儿就溜,但想想欧庆春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样子,他也想看欧庆春出丑,但又不想明面上得罪他,他笑道,“我去催催。” “老岳,你们督查处人不齐啊!”欧庆春已经三十多岁,却也叫二十几岁的岳文为老岳。 “请假了,”岳文面不改色地看看副主任赵浩然,赵浩然笑道,“我们督查处的人不齐,行政处的人补上,不过,还是我们人少,你们不吃亏,等会儿喝不过我们,可别找理由。” 一句话,顿时激起欧庆春的斗志,忙到晚上十二点,他也想好好放松一下,但他正话反说道,“要不今天不喝了,否则让人说我们欺负督查处?”他虽然笑着,但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好。 赵浩然笑道,“我们岳主任敬完了,轮到我敬酒了,感谢欧主任给了伙计们一个放松的机会,要不,我们岳主任才不带我们出来吃饭,我们都是跟着欧主任沾光,跟着干部处的弟兄们沾光,来,敬欧主任,敬伙计们!” “老赵这话儿说的,弄得我们干部处象经常出去吃饭似的。”干部处副主任刘峰笑道,他看看欧庆春,站起来与赵浩然碰了杯子。 喝了杯中酒,欧庆春又扫一眼桌子,全是凉菜、凉酒,这啤酒——乍牙! 他看看一脸吡笑的岳文,这个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想斗酒,人又少,就想了这个损招,他仿佛心里有了底。 “来,我插个曲,敬一下欧主任。”赵浩然又倒满了杯子道。 欧庆春却不接招,“先把程序进行完了,个人感情最后表达。”赵浩然的酒量他清楚,说大不大,离他还差一截,他不惧。 “来,我与老赵一块,”岳文见欧庆春不喝,“我们兄弟一块敬敬老欧与老刘。” 这动作就有意思了,你不能看不起赵浩然不是,也不能拿副职不当回事是吧。 果然,刘峰积极响应,欧庆春也只好端起了杯子。 “岳主任,没有热菜吗?”干部处的时建伟问道。 “你还敢吃热菜?”岳文夸张地一拍桌子,“最近加班上火,伙计们虚火太旺,得吃点凉的压一压。”岳文笑道。 “你媳妇在新加坡学习,你心里火旺吧?”欧庆春笑道,话音未落,引来笑声一片。 “要不我找嫂子泄泄火?”岳文淫笑道,“不让去是吧,不让去就陪着兄弟喝酒,你得把我这火压下去。” “我又不是女人,没有那个功能。”欧庆春取笑道,酒再凉,玩笑是热的,他又一口干了杯中的啤酒,牙已经不象刚才那么难受了,胃里好象也适应了,他心里感觉有了底,喝得更加主动了。 “老板,这酒太热,放到冰柜里给我们冻几瓶,干部处的弟兄们能不能喝?”赵浩然“挑衅”道,平时,他配合岳文的工作没得说,喝酒也是工作,他配合得也很好。 老板亲自端着一盘炸火生米,“这酒还热?行,我马上去放到冰柜里。” 干部处一小伙子却催促道,“老板,快上热菜吧。”刘峰尝了尝花生米,也不是刚炸的,都冷透了。 “没热菜了,煤气没了。”老板笑道。 “我靠,”欧庆春笑着骂了句粗话,“岳主任是想让兄弟们冻成冰棍,哥哥晚上还要交公粮呢。” “交什么公粮,老哥,你得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婆不在本地的,还有这些小光棍,”岳文指指一干小伙子,“来,我们这些光棍敬一下有老婆的光棍!”他又解释道,“整天加班,老婆也不能用,你们是半光棍!” 众人纷纷响应,情绪一下高涨起来,这一下打乱了两个处的顺序,“我吹了,老欧?” 欧庆春让他一激,“吹瓶!”一瓶啤酒从嗓子一直冷到胃,特么地,真是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这零下七八度,喝冰镇啤酒,也就眼前这个人能想得出来! 欧庆春喝完啤酒就拿起茶壶,茶水刚入嘴,他就吐了出来,特么地,茶水也是凉的! 他不言语了,知道这也是岳文的招数,他看看岳文,你也不是铁打的,我们人多,酒量也不怵你,喝就喝,看谁最后喝倒谁! 工作上要好,工作上竞争,这酒场上也不能输给工委办! 阎挺悄悄走进来,看着地上一堆酒瓶子,他惊呆了,再一看,伙计们都把羽绒服穿上了,那是冻的,有人脸色都青了!那手都直搓,可就是没有人离场! 他明显感觉到干部处几个小伙子的眼光有些不善了,他,作为请客人,他夹在中间不好受了! 我靠,不就是没给你送虾酱吗,欧庆春不能把你怎么样,火气肯定要撒到我头上,我明年可要难受了! 阎挺看看一脸奸笑的岳文,这套钻的,他让我过来,我马上屁颠颠地过来,算账陪客不说,这下把干部处的人全得罪了! “怎么菜都是凉的,二位领导,能不能上个毛血旺,酸菜鱼也成,外面飘雪花了,贼冷。”阎挺笑着打圆场 “你可以走了,”岳文笑道,“一看就进步不了,人,要不忘初心。” 什么是初心,喝凉酒,吃凉菜就是初心?哪个文件中说的?阎挺满肚子不满,却不敢反驳。 欧庆春也笑道,“上什么毛血旺,我现在血就很旺!” “对,血很旺!”岳文马上重复道,顺手递给欧庆春一个鸭腿,欧庆春接过去,也不嫌油腻,大口吃着,显然在补充能量。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这句话第二天就开始在开发区流传,这个冬天,只要谁不能喝了,别人就开始取笑,“你的血不旺了吗?” “我的血很旺”,这五个字一出来,大家笑着都想到了他欧庆春!最后连廖湘汀都知道了组织部的干部处长血很旺! 几轮下来,岳文一边发动小伙子们斗地主,一边催着老板从天井里拿啤酒,冰柜里的啤酒,太特么凉,他的胃也受不了! 岳文敬刘峰,赵浩然就敬欧太春,伙计们捉对厮杀,现在已经不是酒的问题了,是两个处谁能在气势上压倒谁。 “好,气氛很热烈,”岳文霸气地把啤酒放到桌上,“感情表达的已经很充分了,最后,手把一啊!老欧,吃好没有?菜够不够?” 欧庆春脸色苍白,“够了,够了!”这菜上得再多,也是凉的,还不如不上! “要不要煮包方便面?”岳文假惺惺笑道。 “不是没有火吗?”刘峰问道。 “这个可以有!”岳文奸笑道。 “快上,”阎挺催促道,“给岳主任、欧主任加两荷包蛋。” “你干脆说我俩是蛋不就完了!”岳文看看欧庆春,欧庆春也盯着阎挺,看着阎挺心里一阵发毛。 “算了,明天还要上班,”欧庆春看看手机,他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但这人不能丢在这,他想回家,或是路上解决,就是不能让督查处的人看到,“第一次这么个喝法,明天我们请,还这样喝。” 不等岳文回答,他就站了起来,岳文也笑着站了起来,“我还没喝结束酒呢,你坐,我最后再敬一杯,你不坐,我就拿着酒到你家跟嫂子喝去。” 这人七分虎气,三分猴气,欧庆春情知今晚中招,但这脸却翻不得,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了,只见岳文拿起一瓶啤酒,“来,兄弟们,感情深,一口闷!” 他喝得很急,是因为这啤酒太凉,凉得他自己也受不了,当他把啤酒瓶掉转过来时,一滴啤酒不剩。 欧庆春笑着拿起酒来,岳文把啤酒瓶跟他一碰,“来,三点多了,我相信,今晚必将成为美好的回忆!” 是啊,对干部处的人来讲,回忆有,但美好没有了! “老板,快给我下碗热面条,多加胡椒粉!” 送走客人,老板正在收拾,愣不丁岳文又钻了回来,但马上又出去了,只听外面一阵呕吐声,吐得翻江倒海。 老板知道,这是他惯用的招数,他肯定是把食指又伸进嗓子眼里,把刚才吃的喝的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第137章 这不是捉弄人吗 “永进,我是找你来借人的。” 开发区区委组织部部长汪澄湖见蔡永进的的门开着,信步走了进来。 “借人?”蔡永进有些糊涂,工委办和管委办的小伙子都是从街道和处局选拔进来的,但组织部手把人事大权,有好的小伙子,他们下手更早,“行啊,看中谁你说吧。” “岳文!” 汪澄湖笑着在沙发上坐下,蔡永进屏退跟进来的崔金钊,亲自动手泡茶。 “岳文?”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组织部瘫痪了!”汪澄湖笑道,“年底了,正是调整干部、部里最忙的时候,今天,干部处从主任到科员,一个不落,全部请假,我得让岳文过去干这个干部处主任。” 蔡永进的脑子转得很快,“请假,……跟岳文有关?”他笑着走到门前,把门关上了。 汪澄湖起初笑着说,可是门关上了,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夹杂着埋怨的意味了,“我刚才路过督查处了,人整马齐的,岳文也好模好样地坐在里面,噢,你们督查处是服务廖书记的,个个都是铁打的,我们都是肉长的,经不起这么折腾。” 一个区委常委、组织部长说出的话这么酸溜溜的,夹杂着浓烈的火药味,让蔡永进很是纳闷,汪澄湖的意思是干部处不上班,都是让督查处给害的?“干工作是铁打的,但也都是些小伙子……”他话里有话了,话中已经有为自己人开脱的意思,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俗话说的“护犊子”! “我知道,干工作,督查处是铁打的,喝酒也是铁打的,”汪澄湖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语气已是平和下来,“昨天晚上,两个处都加班到十二点,你们家岳文说要请客,这是好事,加强一下沟通,”蔡永进笑着点头,嗯,这事不犯毛病,确实是好事,“可是,上的全是凉菜,喝的全是凉啤酒,听说岳文还嫌不过瘾,又让人把啤酒弄到冰柜里冰了冰……” “嘶——” 蔡永进感觉有些牙疼,但又感觉好笑,他看看汪澄湖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得走下座位又给汪澄湖倒起水来。 “你说,马上要开常委会,公安局的调整方案报过来有些日子了,周平安问过两次了,现在干部处没有干活的了,其它处也不熟悉业务,你让我到哪里去找人?”汪澄湖茶也不喝了。 这事闹的,但蔡永进属于那种表面和蔼、内心强势的领导,上几任秘书长都惧组织部,他不惧,每年调整干部的名单中,如果工委办提拔的人少,那组织部的方案就休想上常委会。 “都是些小伙子,”蔡永进早就想好了说辞,“在一块热闹热闹也是有的,这事,不过,确实欠考虑,两个主任可能也都觉着手下的伙计们辛苦,想给伙计们放松放松。”话语中,他不动声色地欧庆春带了进去,那意思汪澄湖也听明白了,这就是说要论责任,不光岳文有责任,欧庆春就没有责任吗?两个人都是主任,一块喝酒,你不能一个倒下就去追究另一个人的责任吧? “回头我把他叫过来,这事确实欠考虑。”蔡永进表态道。 汪澄湖看看蔡永进,他也知道,为这事处理一个督查处主任是不可能的,他酸酸道,“这能喝酒也是特长……以后在干部考核表中得加上这么一条。” “是啊,出去招商引资不得喝酒吗?”蔡永进反应很快,马上拿话堵了回去。 “那喝凉酒、吃凉菜更是特长,”汪澄湖到底气不过,“欧庆春也实在,人家一叫,他带着全处的人都去了,好象多少年没人请客似的,……你们督查处和行政处是一块去的,人叉开了,两个处今天的工作都不受影响。”见蔡永进笑着听着,汪澄湖感觉说下去也没意思,就站了起来,“岳文,就爱奇思异想,我听说,上个月带着一帮人吃完饭后到肯德基吃烧烤,还带着啤酒……” 这事蔡永进也听说过,但无伤大雅,况且,谁规定肯德基里面就不能喝啤酒? 他笑着把汪澄湖送走,又踱到督查处,见督查处里人员还算齐整,但其本上一半的人都不在,他明白,这些人怕是昨晚也“牺牲”了! 他看看岳文,仍精神抖擞,雪白的衬衣,头发根根直立,“秘书长,有什么指示?”岳文主动笑问。 “年底了,工作太累,都注意身体!”蔡永进笑道,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欧庆春这人,太狂,迟早有人会收拾他,这不昨晚撞枪口上了吗? 在机关里,领导不能太强势,干部不能太张狂,否则轻则丢人,重则出事! 这事,在蔡永进那里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作为全区权力最大的两个处,作为全区最知名的两个处,昨晚一场酒下来,今天全区的机关干部差不多都知道了,欧庆春那句“我的血很旺”已经在全区的饭桌上流行,含金量与春晚的金句差不多。 “昨晚零下十度,你这不是捉弄人吗?” 当小武当笑话把这事讲给廖湘汀听时,廖湘汀看看窃笑的岳文,忍不住批评了一句,接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常委会顺利延期,按照岳文的估算,欧庆春等人上吐下拉,估计三天也好不了,这工作重新摆上,加上各级领导再签字通过,一个周的时间就过去了。 嗯,在年前,自己这招确实漂亮,虽然杀敌三千,自损一百,但欧庆春那胃能与自己比吗?自己走南闯北,那胃什么东西没吃过,什么东西没喝过? 现在,终于拖延了常委会的时间,还是以一种领导们能都能接受的方式。 间接呢,也打压了干部处,作为风头最劲的两个处,虽然没有直接竞争,但竞争也是无处不在的。 还有,那就是给阎挺上了点眼药,饭局,不是那么好凑的,吃饭有风险,入局须谨慎,这一局,够他琢磨一阵子的了。 还有一点,岳文看看车窗外面那漂亮的广告女郎,那就是给自己消消火气,食髓知味,以前没有葛慧娴,想了也是瞎想,现在有了葛慧娴,却不让自己想,但,自己千万不能再犯错误,犯全天下男人都犯的错误。 明年,明年,我一定要重新赢回她的心,我,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我就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 ………………………………… “兄弟,常委会推迟了?”阮成钢在电话中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更象一把手了。 干部提拔没有秘密,还没上常委会时,谁去谁留就满天飞,这里面固然有工作人员的因素,其实,何尝又没有领导的因素。 提拔谁,先放出风去,看看这人的反响,群众意见大不大,然后再上常委会;如果上了常委会,这人再揪出别的问题,那就得不偿失了。 “常委会推迟了是好事,哥哥知道你出力了,”阮成钢略一犹豫,虽然此事就他二人知,但他知道这事的风险,“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力推高明?” 岳文笑道,“哥哥,你说过,为公也为私,有为公这一条就足够了,我们兄弟,不用多讲,信你就是信我自己。” 阮成刚一时有些沉默,“后面你就知道了,……高明这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第138章 祝你在警察部一帆风顺 岳文略一沉吟,“阮哥,这人……是什么关系?” “你怕得罪人?”阮成钢反问道。 “错!是人怕得罪我!”岳文吡笑道,电话那边的阮成钢也笑了。 电话中这一笑,让二人心意更加相同,意气更加相投,本身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金鸡岭开始就因为工作而结缘,不对脾气也走不到对方内心的深处。 “省里的关系,”阮成钢道,“小舅子是……”他的声音压了下去,“唉,什么人什么命,有周书记力推,嗯,估计廖书记那里也打过招呼了,要不王跃民在刑警队什么也不是,这才几年的功夫就外放派出所长,现在又惦记上刑警队队长了,……上面没有人,哪能这么快?” “噢,”岳文不置可否,廖湘汀是否知晓,他不知道,搁以前,这种情况在他印象中也有,但对方未必就能如愿,“我琢磨了一招,你看行不行,……” 阮成钢听罢,沉吟片刻道,“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我们兄弟联手办一件事,就没有不行的。” “这样做,周平安会不会怀疑你?对你有影响。”岳文补充道。 阮成钢笑了,语气很不屑,“我在交城,他在开发区。互不隶属,况且警务上的事,只有他求我,我从不去求他,他能奈我何?” ………………………………… ………………………………… 快过年了,岳文感觉自己分身乏术。 工委办这边工作的性质就是过年是最忙的时候,况且现在他还是电筹办的负责人,许多事都是他在宾馆利用空闲时间把两位副主任召集过来,开个短会。 今天,西部某省会城市的副市长回来了,安排在平州宾馆住下,饭后,廖湘汀又亲自到房间看望,晚上喝了点酒,副市长也很兴奋。 “小李,给我开间房。”岳文笑着吩咐服务员,然后打电话让高明直接上来。 高明差不多都等了一个小时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把高明叫了过来,没想到今晚这么长时间,嗯,副市长很健谈,等会儿还得自己去造台阶。 高明笑着走进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了。 “怎么象特务接头似的?”岳文弄了块热毛巾擦着脸,一天的疲惫这才稍稍削减,见高明心事重重,他又笑道,“高哥,你以前当过兵?转业这是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不知为什么,岳文越放松,高明越拘谨,这是太在乎眼前的提拔了,他暗骂自己不争气,岳文也不是廖湘汀,平时熟得很,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在高明心里活动的时候,电话响了,岳文却按掉了,他又简单问了几句部队上的情况,高明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你参加过大阅兵?”岳文好象突然来了兴趣。 “是的,”说到那场大阅兵,是高明平生最引以为豪的事情,他讲得很投入,却突然意识到今天晚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岳文时间紧张他想象得到,把他叫到这里,肯定不是听他回忆逝水流年的。 果然,岳文道,“阮哥马上要走了,现在刑警队的位子空出来的,你有想法没有?” 高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就象现在坐到他对面的是廖湘汀或者组织部长汪澄湖,“说没有想法是假的,但是竞争不过人家,我也没有一个好舅子。” 岳文笑了,却不言语,看着他听他往下说。 高明有些语塞,不知是自己说错了还是哪里不对,对面坐着的岳文虽然年轻,但身上那种气质让他忐忑不安。 “岳主任,你很象我在部队时的师长。” “噢?” “他也很年轻,提拔得也很快,”高明道,“很有魄力也很有办法一个人,我记着一次拉练,我们的车陷进泥里,他坐在车上看书,连车都没下,只说了三个字,‘想办法’。”高明看看岳文,“宠辱不惊,永远镇定,这一点与你很象!” 岳文笑着摆摆手,“人家是师长,我才是一个秘书,不过,高哥,我们都一样,象王跃民这样的情况毕竟是少数,谁天生不可能都有一个好亲戚,都是工作以后自己认识的人。”岳文看着他 “我这个级别,认识的人层次也低。”高明见岳文低头看表,马上开门见山,不再说多余的话。 “阮哥层次不低了,层次再高,不真心办事,也没有用。”岳文笑着站起来,“我们支持你,你是阮哥的兄弟,也是我的哥哥,于公于私,我们希望你上。” 高明见他说得笃定,也有些激动,“我这个人只会干活,没什么心眼,如果……这次如果能上去,以后为兄弟,我鞍前马后,没说的。” 岳文笑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晚就有消息,这里人来人往,又快过年了,人太杂,你找一僻静的地方,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忙完了过去找你。” “今晚?”高明吃惊道,。 “对……”岳文又看看手机,他的手机从进门开始就震动个不停,有时他三言两语打发,有时很亲热地骂几句挂断电话,有时又很神秘地说声陪客,这次,他又接起了电话。 高明定定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从工作第一年,自己就认识他了,唉,当秘书当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 这个电话又是阎挺打来的,过年了,想看看他,白天没找着岳文,晚上又把电话打到手机上。 “一个处的老兄弟,我没去看看你,没去看看叔叔阿阿姨,心里都过意不去,你再来看我,我心里更不好受,这样吧,年前没时间,年后叫上晓书,老督查处的伙计们一块聚聚,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几句话挺实在,也让人暖心,阎挺还要坚持,岳文却挂了电话,“走吧,我先出去,你等会儿再出去。”他不忘嘱咐高明。 踩在厚实的地毯上,与漂亮的服务员调笑几句,也是消困解乏的良药,待服务员笑着替他敲响房门,他亲自端着一盘水果走进去,正在谈话的副市长与廖湘汀都抬头看着他,“廖书记,市委有电话需要您接听。” 廖湘汀马上笑着站起来,“孙市长,那这样,早早休息,明天我陪你吃早餐。” 孙市长也笑着站起来,他明显有些兴奋,话也有些多,岳文知道,这种情况,廖湘汀不好主动提出告辞,这时候秘书就要造个台阶,铺给两位领导,让廖湘汀顺势退出房间。 廖湘汀笑着走出来,脸上挂着笑,走到大厅时才开始慢慢收敛,“回家。”上了车,那疲惫的神色立即笼罩全身。 小武开车把送他到家,岳文上楼安顿下他,又给他烧了水,洗了西霞口的苹果和库尔勒香梨,又把沏好的茶杯放到床头,这才开门离开。 借着楼道里的灯光,他拿出手机,高明早已把信息发了过来,“天福茶楼”。 ………………………………… 这个时间,开发区已经睡了,除了亮着“出租”招牌的出租车横行无忌外,很难见到其他车辆。 有些商铺的霓虹灯也已熄灭,整个城市湮没在巨大的黑暗中。 岳文刚到天福茶楼,高明就从里面迎接下来,“岳主任,今晚这里没有外人。” 没有外人,自然是高明的据点了,或者他提前清场了,“给阮哥打电话。”岳文说完,自己点了壶菊花茶,最近几天有点上火,不只为区里的事,也为高明的事。 两人边喝茶边等阮成钢,过不一会儿,就听楼梯响了起来,门开了,头皮铮亮的阮成钢推门而入。 他神情放松,笑着拿出烟斗,高明赶紧给他点燃,阮成钢狠吸一口,“嗯,成了一半了。” 高明忐忑不安地看看阮成钢与岳文,马上又换上了另一幅脸色,就在他举杯之时,岳文笑着提前举起茶杯,“高哥,祝你在警察部一帆风顺,干杯,两位长官!” 第139章 你把他收了吧 这是无间道中曾志伟的台词,这部电影高明也很熟悉,但这句玩笑话从工委督查处主任、区电筹办主任嘴里说出来,那自己的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高明的喉头上下动了动,他看看阮成钢,阮成钢也难得笑着点头,“兄弟这样说,就代表你的事——没问题!” 高明心里感觉一块石头落在了地上,他激动地高举茶杯,“兄弟以茶当酒,先谢谢哥哥、兄弟了。” 人与人先天都是平等的,可是现在,任你痴长多少岁,你与岳文称兄道弟,那层级与地位隔着太远,“不过,我怎么有些糊涂,”高明看看阮成钢与岳文。 “好,告诉高明吧!”阮成钢心情很好,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还有个好消息,彬彬接替晓云到芙蓉街道任指导员了。” “这都是哥哥提拔,要不象我们这些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提拔?”高明感慨道,“哥哥,我要点菜、弄两瓶酒吧?” 阮成钢笑着摆摆手,“今天,算了,喝点茶,回家。”他看看岳文,岳文却抢先笑道,“你说吧。” “你的主意,你说,我说后面的结果。” “那好,”岳文笑道,“首先啊,我主张阳谋,不主张阴谋,陈平多用阴谋,子孙多无好下场……” “行了,你又不是陈平!”阮成钢笑着打断他的话,“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招。”那意思很明白,就是你别装好人了,什么招数你没用过?! 高明也陪笑听着,虽说这出剧的主角是他,但他真没有当主角的感觉,背后的导演主导了整个剧情。 岳文看看阮成钢,喝了口茶道,“王跃民上面有人,高哥呢,则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竞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社会就是这样的社会,”说到这里,他把茶杯往茶海上一顿,“但我们不服,遇到别人可以,遇到阮哥和我,你有人也你也上不去。”他突然又笑了,“那就要搞他一下子。” 阮成钢有些疲惫,他半躺在罗汉椅上,象是要睡过去一样。 “可是王跃民也怕出事,所以练起了龟缩大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他坚持到最后,我们一点机会没有。” 高明看看阮成钢,阮成钢闭着眼睛吐出一个烟圈。 “本来常委会马上要召开了,……”阮成钢突然睁开了眼睛,岳文也看到他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样的心思,不能什么事都说,这事天知地知,就他二人知,高明知道不好。 “嗯,王跃民一直躲着不出来,肯定有人指点他了。”岳文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公安局有这种事,以前竞聘经侦大队大队长,现在的大队长曲松涛下班就发现有人盯梢他,跟踪他,”阮成钢突然开口道,“都是一个局里的弟兄们,谁没有点反侦察能力?况且,现在区里要求中午不能饮酒,他也怕有人揪他的小辫子。” “嗯,”岳文继续往下说,“明天阮哥就要到交城报到,晚上周平安送行,王跃民必须得出来了,这个场合他得参加,周平安也想给他抬身份,嗯,就象小妾抬成夫人……” “去你的,我们公安局的所长都是小妾?!”阮成钢不乐意了,高明讪笑着不说话。 “副职都是小妾,你现在成夫人了!”岳文吡笑道,继续往下说,“只要周书记坐在那里,王跃民的警惕也就放下了,他肯定不会相信,有人敢当着周平安的面儿办他!但是……”岳文笑着看看阮成钢与高明,“酒终人散,发生什么事,那周书记就护不了你了。” 高明暗道,我说呢,原来在这里等着王跃民呢,“那,是怎么弄的?” “别急,听我说,”岳文笑道,“酒喝完了,都散了,就是有事周书记也找不到阮哥头上,王跃民只能自认倒霉,好,这是上半场,下半场让阮哥跟你说。” 高明的目光马上投向阮成钢,阮成钢笑道,“大体的思路是兄弟提供的,把我也摘出来了,下面的事,是我办的,”他从罗汉椅上坐了起来,“我当着老周的面儿交给他一份档案,喝完酒他就带在身上。” “档案?”高明惊讶了。 “嗯,这份档案,会被丢在尿池里,被王跃民尿湿……”阮成钢吐出一口烟来,很轻松,也很轻蔑。 啊! 高明愣了,倒不是对阮成钢的手段,是对这一事件! 刑侦档案,被一个即将成为刑警队长的人尿湿了,那就象财务处长尿湿了票据,干部处长尿湿了考察报告,这绝对不是工作失误,而是工作事件了! 阮成钢的的手机此时突然震动了几下,阮成钢平静地拿起手机,看看岳文与高明,只说了三个字,“他完了。” 高明不知此时是什么心情,有庆幸,也有恐怖,但此事,阮成钢是在遥控指挥,实施者另有其人,或许喝完酒后,一帮人簇拥着王跃民去吃烧烤,喝得断片了的时候,那份刑侦档案就出现在了王跃民跟前的尿池里,或是根本不用这么复杂,王跃民已经喝多,自己把那份档案丢进了尿池…… 阮成钢在开发区,有时候比周平安还强势,周平安也不敢当面撄其锋芒,他靠的就是各类关系盘根错节,这不,坐在对面的岳文,就是他过命的兄弟! 就在他自行脑补的时候,阮成钢看看他,“高明,从进刑警队就跟着我干,他不是老温的人。”这一句话就把高明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也赶紧表态道,“温局当时是局长,咱就是小民警,我当时抓捕犯人受了伤,温局看我干工作不要命,就把我送到刑警队……” “温书记业务上比周局强,”阮成钢毫不讳言,“这个,你给兄弟说明白,就是给工委说明白了,下面不用你管了,但这个兄弟,你要记一辈子!”阮成钢站起来,“我走了,以后在开发区,你就跟着咱兄弟吧。” 这算什么话! 岳文刚想推辞,阮成钢一把把住他的手腕,“兄弟,看着他还行,以后……你就把他收了吧。” ……………………………… ……………………………… 东炮台街道派出所长、内定的刑警队队长,把刑侦档案扔进尿池子里,浇了个精透,这件事,经有意或无意的传播,第二天就传遍了开发区公安系统。 周平安得知消息后,起初还想掩盖,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就象长了翅膀一样,继而在全区传开了。 周平安一时措手不及,王跃民肯定不是刑警队长的合格人选,但让其他人当救火队长,临时顶替,也要班子内部先通气,高明倒是现成的人选,可是,现在支持高明等于打自己的脸。 工委办廖湘汀办公室。 岳文轻轻把一份报纸放到廖湘汀案头,里面就是记者采访的前阵子琅琊街道那起盗矿案,里面也对高明作了跟踪采访,高明在金鸡岭投票之夜查办金矿的往事也被渲染得浓墨重彩。 这是最好的证明,证明高明不是哪个人的人。 廖湘汀当然也听说了公安局醉尿档案事件,原本周平安就提过高明的名字,时间不长,他印象也有。 “你当时在金鸡岭,高明这人怎么样?”廖湘汀问道。 “部队转业出身,因干工作不要命被选拔到刑警队,后来派出所干过两年的一把手,”岳文道,“参加过国庆大阅兵。” “噢,那政治素质肯定没有问题……”廖湘汀沉吟道。 几天之后,工委常委会召开,结果与岳文想象的一样,高明任公安局新一任刑警队队长,可是那个王跃民,除了党内警告除分,连记过都没有挨上,平调琅琊街道任派出所长。 更让开发区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新成立的开发区公安局黄金分局分局长,却由原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刘宏担任。 第140章 物是人亦是 人生四大幸事,睡在自家床上,吃父母做的饭菜,跟爱人讲情话,与孩子做游戏。 现在,这四大幸事,却都离着岳文远远的,因为葛慧娴的原故,岳文不敢回家,回到家父母就连番逼问,曾经马上就要结婚抱孙子的美梦破灭后,岳魁和方秀兰看见岳文好象看见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后的也不是。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葛慧娴在婚前突然远走异乡,一条解释也没有。 回不了家,那父母的饭菜自然也无福消受。 至于爱人的情话,更是没有,打国际长途,面对电话那边的沉默,他就象在表演单口相声,自话自说,再也听不到那动听得让人酥麻半边身子的情话。 至于孩子嘛,孩儿他娘都要离开他了,哪来的孩子? “快过年了,你不到老丈人家看看?”马上又要过年了,廖湘汀忙归忙,可是都是些老生常弹的曲调,不需要象为争项目面对面地去拼刺刀,去拼脑子,他很放松。 岳文有些尴尬,在秦湾秦南区的女朋友,陈江平见过,蔡永进见过,廖湘汀当然也听说过。 “怎么?不是说要结婚了吗?”廖湘汀昨天晚上有些着凉,岳文掰开一粒药片递给他,“男人现在应该积极主动。” “她到新加坡培训了……”岳文也想找机会跟廖湘汀汇报一下自己的事,免得有闲言碎语传到领导耳朵里,到时再解释就很被动,况且,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工作关系,亦师亦兄,他也相信,只要这一句话,廖湘汀就会猜出两人出问题了。 果然,廖湘汀问道,“闹矛盾了?” “嗯,”岳文简要地把那晚在余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却没有说与王凤共处一屋的细节,“廖书记,我跟党发誓,我就是为了找王凤才去的余杭,与工作无关的事我没干。” 廖湘汀盯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他抬手翻了翻日历,“核电,现在需要一步一步走,这个初一,我们在开发区过,”他的意思就是大年初一不用再跑到沈南给领导拜年了,“嗯,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今天上午……?” “上午看望环卫工人,下午视察供暖企业,晚上与交通部水运局的原局长一起吃饭……” “好,这样,”廖湘汀突然笑了,“这些与你看望媳妇相比,都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就走,让小武与你一块去,就坐我的车,到她家去,明天早上再回来也可以。” “那我不在家怎么办?”岳文还是往工作上考虑。 “永进陪我,我坐中巴车。”廖湘汀笑道,“你给我先把大后方的问题解决好了,年轻人,不结婚就永远显得不成熟。” 岳文有些感动,廖湘汀却直接打电话给小武,“你去,跟小岳一起去一趟……”他看看岳文,“他老丈人家,你跟他对象说一句话,就说我说的——我,相信岳文。” 岳文感觉心里一阵酸热,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他努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廖湘汀笑道,“走吧,干了一年工作了,流血流汗,不能再背地里抹眼泪。” 这句玩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岳文还是笑得一脸开心,发自内心地开心。 “等等,我给老齐打个电话。”廖湘汀道,“我的秘书,到了他的地界,不能饿着肚子。” 这又是一句玩笑,岳文却变得满脸唏嘘,他知道,省委党校的培训班结束后,廖湘汀与云海市长齐鲁辽关系很好,为自己的事,为给自己撑脸面他亲自打电话给齐鲁辽,这,很让自己意外,更让自己感动。 ……………………………… ……………………………… 车子疾驰在高速路上,这个时间,高速路上车很多,都是一心盼望着回家过年的离家游子。 “看海州的路。”岳文兴致很高,“什么全国百强县,你到了一个市,这个市的经济发展怎么样,不用听那些领导给你汇报,数字都是吹出来的,都是笔杆子编出来的,你就看这个市的路,经济发达的市,路也是好的,你看海州的路,这条省道还么坑坑洼洼的,这是百强县的水平?!” “吹出来的。”小武笑着附和道,两人单独在外面,他也觉着很轻松,听说岳文去海州看老丈人,他把后备箱装了满满的年货。 “岳主任,你好,我是海州市政府办公室,我姓姜。” “姜秘书长,你好。”岳文的脑子好用,以前听葛慧娴提过一嘴。 “我们家刘福林市长听说你要来,很欢迎,我也跟纪委的葛常委打过招呼了,中午看方不方便一起吃饭?我们现在就在高速路口,……” 这是廖湘汀在给自己撑脸面! 岳文知道,自己虽然职务上是一个单位的领导,但级别上只是一个科级干部,海州市政府秘书长亲自到高速路口接自己,市长中午亲自陪餐,他知道这都是齐鲁辽起了作用。 这个时间,有多少回乡的大员,可是这个刘福林就陪自己吃饭! 小武笑道,“你不能在副驾驶上坐了,领导哪有坐这里的,等会我靠边,你到后面去坐。” “去你的,你后备箱里也没有大葱吧?我装什么大象!”岳文自我解嘲道。 两人嘻哈打闹到了高速路口,岳文远远就看到了熟悉的场景——几个人笑着站在几辆车旁,等候在高速路口,不过,没有熟悉的警车。 自己这个级别,再让警车开道,那是笑话自己了。 姜秘书长很热情,完全是按照接待上级领导的规格来安排的,海州市政府督查科的科长、电业局的领导都赫然在列,一一握手,恐怕他们也没搞明白自己这个电筹办主任是干什么的。 岳文最后到底拗不过姜秘书长,上了他的车,一行车队朝着市区开去。 ………………………………… ………………………………… “砰砰砰——” 岳文强压内心的激动,敲响了二楼东户的防盗门,这扇门,自己曾经敲过,那是丑女婿见丈母娘的时候,但那时自己还不象今天这么忐忑,那时有葛慧娴在后面给自己打气鼓劲。 物是人非了吗?不,我相信,物是人亦是。 门,开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岳文的眼前,还是那样白皙,却有些清瘦,当她看到岳文,眼圈马上红了。 葛慧娴身后,站着的是一脸激动的葛父与葛母。 “叔叔,阿姨,快过年了,我过来看看你们。”岳文顺手拉起葛慧娴的手就往里走,那动作是那样熟悉,那样自然,葛慧娴想挣脱,却被他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老葛,我就不进门了,”姜秘书长很有眼色,小两口见面,葛父葛母都是电灯泡,何况他这个外人,“中午我派车过来接你们,刘市长亲自出陪,……你找了个好女婿啊。” 防盗门从外面“哐当”一声带上了。 第141章 希望与死亡 “小岳,快往里,快进来坐。” 葛父早就看到那两只紧握的手,但愣是装作看不见,热情地把岳文往客厅里让。 茶几上早就摆满了水果、瓜子、花生、糖块,估计姜秘书长提前打了招呼,家里也提前作了准备。 岳文在沙发上坐下,他发现,葛父葛母仍象往常一样热情,看他的神情仍象看待自己的孩子,他不由心里一暖。估计葛慧娴也没有跟家里提两人分手的事儿,岳文心里有又了几分把握。 葛父葛母曾经也与方秀兰、岳魁通过电话,四位老人猜破头皮也想不出来,好端端的两人,为什么马上就要结婚了,葛慧娴却远走他乡,问岳文岳文不说,问葛慧娴葛慧娴也不答,四位老人被折腾得着实不轻。 “叔叔,岳主任给你们带了点年货,放在后备箱里,我给您搬上来还是放地下室?”小武侍候领导,更有眼力价,他与岳文一样,给人送东西,人家说是放楼上,他俩都是给搬进屋,说是放地下室,他俩则只走到人家地下室的门口,从不往地下室多看一眼。 “放地下室,放地下室。”葛父笑着说道,一边拿起桌上的烟往小武手里塞。 这个年,可真是个肥年! 老葛乐颠颠地下楼,虽然他挂着海州市纪委常委的名头,但在这个城市,纪委的常委只是副科级,与市委常委还是不一样的。 那时,纪委的作用还不象十一年以后的纪委,十一年后成立了监察委,纪委的地位直线上升,而现在,他这个纪委常委,就是个清水衙门的清水官,过年,除了人情往来外,没有人给他送礼。 可是,今年不一样,除了自己、老婆和女儿单位的福利外,市政府又送了两份,一份说是市里的意思,一份说是县里的意思,现在小武又搬来一个后备箱的年货,那小小的地下室可真盛不下了。 葛母看看沙发上的二人,笑道,“我也下去搭把手。” 她忍不住又看看岳文,这样好的女婿,第二次上门就是市政府秘书长亲自陪同,市长中午亲自宴请,打着灯笼也难找,她就闹不懂女儿的心思,这么好的人,咋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呢。 她刚走出门,迎面就碰到了对门的邻居,“曲科长,女婿来了?” “来了,来了。”葛母眉眼含笑,这个楼上住的都是机关干部,大家的眼力都颇尖。 “女婿在秦湾?我听说给领导当秘书?刚才,我看见姜秘书长也亲自来了。” “陪着女婿一块过来的。”葛母自豪道,身在机关,她有涵养,并没有说出市长中午请女婿吃饭的话来,不过,下午这个楼里的邻居们就会都听说的。 不提屋外喜笑颜开,屋内,却是纵有千言万语,一时涌上心头,岳文不知说什么好了,却一把搂住了葛慧娴,“你干什么,……”葛慧娴剧烈挣扎着,却小声嘟囔着。 “姐,……” 岳文感觉自己的心也跳得厉害,突然,他特别鄙视自己,都是老司机了,何况搂的还是自己的老婆,还是那个熟悉的身体,自己激动个啥子哟?! 葛慧娴越挣扎,他搂得越紧,葛慧娴终于不再动了,喘着粗气,伏在他的胸膛上。 岳文也不说话,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我……”葛慧娴刚要说话,岳文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我什么都知道!” “我爸……”葛慧娴到底还是张开了嘴,果然,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岳文忙放开葛慧娴,正了正脖子上领带,端起茶来慢慢喝了一口。 葛慧娴满脸通红,却一转身进了洗手间。 “小岳,快十二点了,姜秘书长派车过来了,我们走吧?”葛父客气地问道,却四处打量着,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 “好,马上走。”岳文笑道,他下意识地看看洗手间,葛慧娴从里面走了出来,脸颊带红,面如桃花。 农历腊月二十九了,外面不断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北风吹过,那浓重的硝烟的味道就直窜鼻孔,混合着不知谁家炸鱼炸肉的香味,哦,这就是我熟悉的年味! 红红的春联映照下,满院子都是放鞭放炮的人,烟花响起,这白日的焰火,却依然五颜六色,绚烂异常,不需寻找,岳文又准确地紧握凭住葛慧娴的手,这一次,葛慧娴没有再挣扎。 岳文刚跨进车去,手机就又响了起来,他一看不是廖湘汀的电话,这才放下心来,电话是工委办行政处打来的。 “岳主任,出事了,……廖书记让你赶紧回来。” 岳文脸色一变,葛慧娴就坐在他身边,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表情。 岳文的脸色很平静,放下电话,他看看葛慧娴,“不行,这饭不能吃了,我得马上回去。” “什么……事?”葛慧娴问道。 “事故!”岳文惜字如金,他一步跨下车来,“叔叔,阿姨,实在不好意思,区里出了点事,我们领导让我必须马上回去!” 都在机关里工作,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葛父葛母情知有大事发生,但多年的工作经历让他们忍住没有询问,“那么我们也不去了,小岳,你给刘市长和秘书长挂个电话解释一下。” “好,路上我就打电话,”岳文答应着,他看看从小武车上走下来的葛慧娴,“我走了。” 葛慧娴点点头,没有说话,岳文看看他,一下关上车门。 车子慢慢启动,葛慧娴却紧追几步,岳文急忙摇下玻璃,“注意安全!”葛慧娴把脸凑到窗前,“别不分什么事,一个劲地往前冲!” “知道了。”岳文心里一暖,挥挥手,小武的车慢慢驶出小区。 小武已经知道了区里的事,他的车开得很快,两人一路讨论着,当马上就要驶出海州市区时,小武突然大叫道,“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岳文也紧张起来。 “我忘了把廖书记的话当面转达了!” “下次吧,”岳文看看手表,又看看外面的炊烟与硝烟,距离事故已经四个小时了。 …………………………………… …………………………………… 时间回溯到昨天晚上七点。 三十岁的矿工史江波抚抚头上的零星小雪,坐上了轰鸣作响的三轮车,夜色中,这三辆三轮车满载十六名工人,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天寒,地冻,风急。 这雪也一会下,一会不下,但这都阻挡不了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他们再次走进姑娘山。 马上就要过年了,中国人有句俗语,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可是今年这个年,他已经确定不回河北老家了。 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马上到来,新,在中国,最大的含义可能就是代表着希望。 人是靠希望活下去的。 他不知道,此时的工委办公室,有人希望重新收获美好的爱情,此时的大铺小摊,小贩小商们希望收获更多的利润,此时中国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积攒着朴素的愿望,就象此时的家里,父母却在希望他回家过年。 可是,他与无数人一样,怀揣着对明年的希望,走进这姑娘山中,在快过年之前走进这姑娘山中,就是希望挣得更多一点,让家人过得更好一点,给儿子再买一些玩具拼图,给媳妇再添置几件衣裳。 几辆三轮车慢慢停在了半山腰,借着灯光,拨开覆盖的伪装,就可以看到一处黑洞洞的入口。 十几个人倒也不怕,大家开着玩笑就下了矿,穿过一段长约四五里地的巷道,爬下一段约三四十米的楼梯,前面就是一段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巷道,当然,希望与死亡,从来都是孪生兄弟。 第142章 这个年过不好了 矿洞之下大致分为三个工种:打炮、洗金和出渣。 其中,打炮者需要熟知如何制作火药、该往炮眼里填放多大剂量,一声巨响后,由出渣的工人负责搬运崩出的岩渣,继而是洗金的工人通过化学制剂淋洗出价值连城的金子。 这里面,不用多讲大家也能看出,出渣的技术含量最低、最累、收入也最少。 史江波从事这项危险而繁重的工作却已经三年了,夫妻二人在街道上租了房子,可是自从有了第二个孩子后,生活的压力与成本骤然增加。 虽然要过年了,但有人开出了价钱,是平常的十倍,想想妻子的新衣、孩子的新玩具,史江波又打消了回河北过年的念头,他想多干几天,多攒些钱。 大年三十,一家团聚,不是他这个阶层能奢望得上的。 即然是盗,那就不可能光明正大。 为了躲避检查,史江波们的开工时间通常从傍晚到第二天黎明,在此期间他要做的,就是把每袋重约八九十斤的矿渣搬运出来。 矿洞内灯光乱晃,视线很不好,勉强能看到眼前露着尖利石头的矿顶,一声沉闷的炮响过后,史江波就赶紧忙活起来。 盗采的金矿决定了这里没有更多的防护措施,一盏头灯就是矿洞内唯一可以照亮的物件,背上一些干粮就可以果腹整个晚上。 史江波不知道,绰号“大傻”的矿头这些日子调整了挖掘的港道,用炸药炸宽出一条新的支港道,而这条新港道的方向就是桃花岛。 三个小时过后,史江波坐在一堆碎矿石上,点燃了一支香烟,这也是老习惯,饶是他年轻体力好,这样紧张的三个小时过去,他也感觉很是疲惫。 抽着烟与周围的工友搭着话,虽然不能回家过年,可是大家的话题却都是回家,“靠,多推一车是一车的钱。”这一车矿渣就是儿子的一块拼图,他一支烟还没抽完,又站了起来。 铲渣,装车,他吃力地推着这车采集好的岩渣往楼梯那运,突然,他用力地吸吸鼻子,地下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怪味。 他放下车子,骂了句,“什么怪味?” 可是,借着头灯,他发现,港道里,一股黄烟已经冒了过来。 “快出来,快出来,有烟!”他大声地冲里面喊着,可是才喊了几声,便发现喉咙里有种辛辣的感觉,他想咳又咳不出。 他也是一名老矿工了,见事不妙,他急忙顺着楼梯爬到了二层巷道,身后的浓烟却紧随而至。 “快跑!”史江波惊慌地喊道,借着乱晃的灯光,他看到了自己的河北老乡,对方脸上也是一脸恐慌,也是紧张地捂住了嘴,灯光下,那脸色是那么狰狞恐怖。 烟雾是黄色的,黄绿色的,就象电视剧《西游记》中的场景一样,随着那看不见的妖怪从洞里滚滚涌出。 史江波的眼睛蓦然睁大了,黄绿色的烟雾中,两个炮工也跑了出来,俩人都是满脸的鼻涕眼泪,显然被熏得不轻。 “快跑。”史江波大喊道。 可是,却来不及了,其中一名炮工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轰——”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下面传来,史江波感觉矿洞里的碎石不断砸在他的头上,脚上的港道也在不断颤抖,他脚下一慢,一下摔倒在地上。 随着眼前一黑,他的意识就模糊起来,眼前,两岁的儿子的面孔却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大—— “爸爸,爸爸——” …………………………………… …………………………………… 每天早晨,走出这个非法盗采的矿洞时,矿工史江波都会给家里挂去一个电话,妻子王丽接到这个电话,才开始作早饭。 吃完饭后,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卫生,王丽会选择在白天10点以后联系丈夫,此时史江波睡了一觉,已经醒来。 腊月二十九的早晨,王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到丈夫的电话。 到了十点左右,她实在坐不住了,就打电话给丈夫史江波,但连续打了三次都无人接听。 随后,王丽又给史江波发了信息,两岁多的儿子对着手机一直喊着“爸爸”,可是,史江波却没有回复。 中午十二点左右,王丽再次拨通丈夫的电话,可是仍然没有人接听,她感觉心里慌得厉害,胸口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两个儿子赶往琅琊街道龙王庙村。 她骑着电动车,还没走到村口,就发现了有些异样。 公路上,车辆骤然增多,有消防的、有公安的,还有印着国土、安监、交通、公路等字体的车辆,警报声响得凄厉,她突然感觉到全身无力,就想一屁股坐在路边,永远不再起来。 电动车仍然前行,可是到了龙王庙村口,电动车就进不去了,村里通往姑娘岭的路口站满了大批警察,村口,已经扯起了警戒带,划起了警戒线。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她的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她看看车前车后两个娃娃,不知是该喊还是该哭。 村里一处广场上,站满了区里的各级领导,廖湘汀、蒋胜、蔡永进、周平安等区领导都围在廖湘汀的周围。 国土局局长袁丽萍、公安局政委朱弘毅、安监局局长贾志国、琅琊街道的一、二把手庞金光、杜国军等人围在外围。 再往外则是王国尧、阎挺、修学礼等街道领导及龙王庙村党支部书记祝明阳,及一些两办的干部。 最外围,则是新任派出所长蒋晓云及公安局的干警,领导们愁云满面,干警们也一个个如临在敌。 此时,这个国度,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老百姓,快过年了,孩子们也放假了,一个个象看电影一样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里面情况怎么样?”周平安看看从山上下来的消防大队大队长牛继山,声音低沉,但没有火气。 这次事件,按属地管理的原则,琅琊街道是跑不了了,国土局、安监局都有责任,看看庞金光、袁丽萍和贾志国的脸色就知道。 今天腊月二十九,明天腊月三十了,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里面的有毒气体太多,并且一直源源不断产生,”牛继山沉稳道,“我们正在抓紧用空气压缩机吹散毒气。”他是河南人,虽然在这里结婚生子,但口音一直没改过来。 “不是有防护面具吗?”周平安道,“可以组织消防战士进行初步探查!” 廖湘汀看看周平安,打断他道,“这种时候,我们不能急躁,要科学施救,不能再发生新的安全事故,”他看看牛继山,“矿工是人,我们的消防战士也是人!” 第143章 时间就是生命! 岳文是下午两点左右从云海的海州赶回了开发区。 一路上,小武的车开到简直要发疯,但换作岳文坐上驾驶位,他开得比小武还快,搞得小武这个老司机一个劲地喊他慢一些。 车子直接驶进了琅琊街道龙王庙村,待车子刚刚停下,宝宝与黑八就迎了过来。 岳文曾经嘱咐过他们,凡是涉及金矿的事,一定要关心,因为这里的金矿距核电站的安全距离太近。 宝宝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包子,岳文与小武拿起来便吃,看眼前这情形,晚上几点吃饭还不一定呢。 “现在什么情况?”岳文边吃边问。 “区里已经启动应急预案……”宝宝说得很详细,因为现在的派出所长是蒋晓云,她并不限制他在这里走动,所以他能靠近里面。 他也学着岳文的穿衣打扮,再冷的天也是衬衣西装领带,外加一件羊绒大衣,这个天,又是在荒郊野外,他的脸冻得青紫。 “这个盗采的矿洞,里面的有毒气体仍没散尽,现场在洞口发现了三辆三轮车,进入矿洞的具体人数,估计在二三十人左右……” 岳文头一下大了! 安监系统对死亡人数是有规定的,对应人数处理干部,现在想都不用多想,死亡二三十人的话,那廖湘汀的职务肯定保不住了,政治前途也汲汲可危。 “组织救援了吗?”他把嘴里的包子硬硬地吞了下去,却感觉包子卡在嗓子眼里,他喝了一口凉凉的矿泉水,这才咽了下去。 “十二点多,组织第一次救援,消防战士进入盗采矿井进行初步探查,但毒气太大,又退了回来。”宝宝看看远处,蒋晓云正站在那里朝这里张望,但却没有走过来。 “现在两点多了,刚才消防大队已经安排救援力量又进入矿井,听说矿井下面很复杂,现在连事发地点都没搞清楚,更没看到人。” “廖书记有什么指示?”岳文抬步想去找廖湘汀,又停住了脚步。 “刚开始的时候,下面的情况不明,有毒气体太大,廖书记坚持不让消防战士下矿井,”宝宝有些感动,“廖书记说,消防战士都在二十左右的年纪,家里也有父母,有的家庭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这是以人为本,……八哥,去给我们找几件军大衣,等会儿我们一起上山!”岳文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天气预报今天有大雪。 他明白廖书记的想法,救出中毒的矿工固然能保住他的位子,但里面情况不明,人是否还活着?在这种情况下,拿消防战士的命换自己的前途,盲目地牺牲别人,这是廖湘汀不肯做的。 岳文也不是不知道,许多大火面前,在不知里面情形的时候,有许多领导现场瞎指挥,结果,里面的人没救出来,还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年轻的消防战士。 在个人利益与别人的生命之前,廖湘汀还是选择了牺牲个人前途! 岳文眼睛有些湿润,刚才,行政处打来电话,本来接到通知,可以立即给他打电话,要求他归位在岗,是廖湘汀让行政处拖到十二点再打,给岳文充足的向葛慧娴解释的时间。 零星的小雪慢慢飘了起来。 工委办行政处和琅琊街道党政办送来了军大衣,隆冬腊月的山上,实在太冷了。 岳文的心也很冷。 他能想象得到,这么大的事,几十条人命,秦湾市领导身上的压力肯定也很大。 而这种压力最后都会转嫁到廖湘汀身上,现在的廖湘汀,工委管委一肩挑,又作为市委常委在现场指挥,如果因为他的延缓下矿井的决策导致更多工人死亡,那不仅要承担领导责任,那是要入刑的! 应急预案即然已经启动,由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自己站在廖湘汀身边无非就是上传下达,还不如到前面看看,到第一线去! ………………………………… 山上的雪好象下得比山下大。 牛继山等人站在洞口,都戴上了防毒面具。 岳文刚刚走近洞口,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刺鼻腔,好象空气中还有一种腐臭味。 牛继山,他认识,在阮成钢的介绍下,公安系统的中层他认识了一大半。 “岳主任,我们已使用空气压缩机对着整个矿洞吹了五个多小时,以驱散有毒气体,但从效果看,不太理想。”牛继山把岳文当成了廖湘汀派来的“监军”,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汇报的味道。 “我们现在有战士已经下井,”牛断山继续道,继而带着埋怨情绪说了一句,“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结构复杂的地下矿洞内到底还会残留多少致命的气体。” 这已经是第二次救援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这次不成功,那矿工生还的希望又会少了几分。 时间就是生命! 岳文现在才深深地感受到这句话的深意。 牛继山不再说话,在报话器里大声指挥着,后面一阵响动,岳文回头一看,廖湘汀等人已经爬上山来。 他也穿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岳文往旁边挪了挪,悄悄站在他身边。 “上来了,上来了。”随着矿井下的响动,第二批救援的战士爬出矿井。 众人的目光都紧张地盯住井口,可是令人失望的是,消防战士再一次空手而归! 一个中队长模样人最后一个爬出矿井,他疲惫地坐在雪地上,摘下脸上的防毒面具,“里面气体很浓,我们迷路了……没有看到人,……就退了回来。” “弄点热水热饭来,好好休息。”廖湘汀嘱咐道。 中队长却不肯下去,“领导,”他对牛继山说也是对廖湘汀等区领导说,“里面的地形很复杂,好象就有一条主巷线,深八百米左右吧,但是这条港道,至少有十几个岔口,通往不同的巷线,我们也弄不清楚有多少条,也弄不清楚工人们到底在哪条支港道里。” 这就复杂了! “把这个村的书记叫过来,矿井是村里往外承包的,他有数,让他下去带路。”周平安大声命令庞金光等街道领导。 阎挺赶紧把后面的祝明阳叫到前面来,岳文看看这个一村的最高领导,见他腆着肚子,在廖湘汀跟前也丝毫不怯场! 这是一种典型的农村支书与暴发户的混合气质,还带着深沉的匪气,没有匪气,他也镇不住这里的场子。 “明阳,快把下面的地形图画出来!”庞金光催促道。 祝明阳看看庞金光,笑道,也亏他能笑得出来,“庞书记,你不是不知道,矿上这摊事,是我们家老二在管!” “你不知道?”庞金光的睛珠子鼓得厉害,“那把祝明亮叫过来!” “他不在家,到到澳大利亚看儿子去了。” 第144章 神仙也没招 这些农村干部的话,面对上级领导时,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 祝明阳刚才的话,岳文顶多给他五五开,这话后一半是真的,前一半是假的。 岳文不是没有在矿区待过,他知道村民对待黄金的态度——金子就是爹,金子就是娘,金子那就是命! 廖湘汀一皱眉,刚要说话,蔡永进急急地把电话递了过来,“罗书记电话。” 年终岁尾,地方各级领导不到腊月三十四点钟以后,恐怕难以真正歇下来,罗宏民和郑权正在会见客人,接到办公厅的通知后,两人稍作安顿,都直接赶往开发区。 照开发区的估计,被困人数在三十人左右,这事太大了! “市里组织相关救援力量一块赶赴开发区,现场……救出多少个工人了?到底进去了多少个工人?”罗宏民的语调很沉重,沉重的让廖湘汀无法回答,“现在我们已经组织了两次救援,但地下港道内毒气太大,并且结构复杂……” 电话那边立即打断他,“立即查明情况,要科学施救,防止再次发生事故。” 在防范二次事故、不轻易拿消防战士的安全冒险上,两位领导的看法高度一致! 岳文敏锐地发现,刚才,袁丽萍,贾志国等领导也在接电话,估计是市相关部门已经接到秦湾市政府办公厅的通知,随同两位主要领导一起赶赴秦湾,共同开展救援工作,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市里专业的矿山救援队伍! 在这种天灾人祸面前,领导来了,是表示领导重视,对协调工作、加快进度、分担责任都有好处,但总还是要分出人手去接待、去保卫。 岳文摇摇头,这不知对救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上问明情况。”廖湘汀放下电话,狠狠撂下一句话。 周平安立马把朱弘毅、黄金分局分局长王跃民和芙蓉街道派出所长蒋晓云叫到跟前,岳文则拉着芙蓉街道办事处副主任修学礼走到一边,修学礼现在很客气,有问必答。 周平安简单一安排,蒋晓云就虎着脸带着几个干警架起祝明阳就走。 祝明阳倒也不怵,坦然相对,还拿出软中华递给周边的干警。 “让王跃民审。”周平安低声道。 岳文看看周平安,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着给王跃民在廖湘汀跟前露脸的机会!蒋晓云光预审员就干了多年,这个王跃民的业务听说很稀松平常。 “这个人不老实,拘起他来。”岳文靠近周平安,低声道。 周平安看看廖湘汀,他在猜测着这是不是廖湘汀的意思,岳文也不解释,就这么看着周平安。 周平安笃定了,“我也早想拘了他,特么的,太气人了,……以非法采矿罪拘他?” 他的意思现在还没审讯呢,“还需要有罪名吗?”岳文贼笑道,“莫须有!” “莫须有?”周平安看看岳文,好似自言自语道,“他肯定有罪。” “肯定有罪,而且还不止一条,非法买卖罪、储存爆炸物罪,重大责任事故罪,非法采矿罪!” 周平安惊讶地看看岳文,“你对刑法有研究?” 岳文笑着站在一边,却不再答话,他清楚,这时候这里的主角不是他,说多了让人讨厌。 可是,将来的他的五大法宝,现在已经开始成形,这也是在工作中慢慢形成的:一条是新闻,一条是刑法,遇难则刑法开道,以强对强;遇阻则新闻迂回,抄人后路。 这是这么多年一把手他最大的心得,最有力的武器。 临时审讯室设在警车中。 王跃民是个貌不出众的平头中年油腻男,在一众领导跟前,他表现得很积极。 祝明阳配合坐进警车,但到了车里就不配合了。 他明白,只要他交代了,里面拓宽的港道就得封死,况且,只要他开口就代表他知道,就代表他参与了,所以祝明阳一个字不愿多说,说了他是要判刑的。 以前进过局子,“不知道,忘记了,记不清,”是最常说的三句话,只要我零口供,你判刑都没法判。 警车里面紧锣密鼓,软硬兼施,警车外面却哭天喊地,几十名家属拖老携幼闯破了警戒线,直冲现场。 那撕心裂肺的喊声,那求天求地的哀叹,让人动容。 蒋晓云一脸冰冷,无动于衷,她指挥着干警重拉警戒带,不能让家属干扰正常的救援工作。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突然,一声响亮带着哭腔的童音回荡在耳边,岳文心里一揪,难受得疼。 “交代了吗?”廖湘汀看看周平安,那眼神周平安从没见过,他心里一凉,赶紧朝审讯车里走去。 机关里最大的法是领导的看法,这句话不全对,但有一定道理,副职的去留,主要领导的意见占了很大因素,比如温起武的调离,大家心知肚明,是廖湘汀意见占主导。 “什么也不说。”王跃民着实恼火,“上手段吧?” “上什么手段?”周平安也被气着了,周围全是领导,你特么地上哪门子手段?他突然发现岳文走近蒋晓云,手伸进了蒋晓云的口袋,他有些愣了,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王跃民的目光也被岳文的动作吸引了,“周书记,你看。” 周平安却看看他,“管好你自己吧,干什么吃的?关键时候掉链子!” 那边,岳文从蒋晓云衣服里掏出几块巧克力,他知道,蒋晓云当刑警时,常年不能正点吃饭,有血糖低的毛病,兜里常备着巧克力。 他笑着把巧克力递给孩子,又安慰了妇女几句,这才重新回到廖湘汀跟前。 廖湘汀的火气很大,面对着周平安这个常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劈头盖脸地训起来,训得周平安低头陪笑,却不敢多说话。 “廖书记,我知道里面的人数了。” “多少人?”廖湘汀马上转过头来,他都不问岳文是怎么知道的,这就是信任! “没有三十个,但一半怕是有了。”岳文道,“我刚才问了一名矿工的家属,她说有人出十倍的价钱雇他们这几天下井挖矿,她听她对象说,能有十四、五个人。” 廖湘汀脸色不动,人数虽然少了,但压力一点没少,“廖书记,我把祝明阳的弟弟和儿子都叫了过来,让他们做祝明阳的工作,周书记,把祝明阳的手机给他吧。” 可是,根本不用手机,祝明星已经来到现场,腊月里,街道不象处局,小年过了,基本就放假了,他正待在村里陪父母。 上了审讯车,祝明阳看看祝明星,根本不理他。 祝明星很着急,他知道祝明阳这样负隅顽抗的后果。 祝明阳看看外面,朝祝明星一挥手,“你别说了,你问的,我都知道,”他又一挥手,制止了祝明星,“我告诉你几个数,巷道里每天下午五六点开始作业,四名工人一拨三班倒,每班工人八小时能出十五吨左右的矿料,一条巷线,一天一般能出六十吨矿料。” “一吨矿料含金量在三到四克左右,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但一天出一百多克金子没问题。” “刨去设备、柴油、工钱等成本,一条巷道一天赚个万儿八千块钱不成问题,算上下雨天、风声紧,疏通关系、设备维修等因素,一年在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祝明星明白,那代表一百万。 “去年我跟你二哥刚把港道炸宽,又炸出许多支港道来,如果要多赚钱,量必须得上去,多上炸药多上矿车,现在我说出来,光这个数,就能判我这个刑。” 他伸出两根食指加在一块,祝明星明白,那代表十年! “你去哪里弄到的炸药?”身为机关干部,祝明星不淡定了。 祝明阳吐出一口烟,“有钱,核弹头都能给你弄到。” 他的眉头突然皱到一块,人群中,他发现了自己的儿子 祝明阳的孩子在司法局,这样的人家,钱已基本只是个数字,到了这一代,孩子基石都被送进机关里,一是图个好名声,二是图着将来如果有出息,也能照顾生意。 祝明阳笑道,“下车。” 祝明星也看到了侄子,他长叹一声,自己这个弟弟还是不如侄子啊。 却不料,祝明阳走近自己的儿子,一个大嘴巴就抡了过去,打得儿子嘴角绽开,鲜血直流。 他的儿子傻傻站在当场,却不提防自己的父亲一脚又踹了过来。 一巴掌一脚,彻底把孩子打醒了,转身就往前面跑,也顾不得领导交代的任务了。 祝明阳点燃一支烟,却也不追。 我靠! 岳文狠狠地骂道,这是表明与孩子势不两立啊,那意思他明白,在场的领导也明白,那就是表胆这是他祝明阳的事,别连累孩子!与孩子无关! 但是,祝明阳不吐口,神仙也没招! 第145章 雪落大地静无声 “别的工人呢?去找!” 廖湘汀眉头紧皱,一改平时温和的样子,火气很大,声音也很大,但现在还不是处理祝明阳的时候,救人要紧。 “找过了,都回家过年了!” 这个时候,秘书长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他即要平息廖湘汀的情绪,也要替下面作出合理的解释,这也是蔡永进为什么赢得很多人尊敬的原因。 “金光已经到村里寻找在矿上工作过的村民,或许他们知道矿井下的情况。” 时间很紧,那边,周平安已经亲自坐阵,开始询问就近的村民,对面这个老头,据说是村里最早的一批下矿的工人。 “里面的结构你清楚吗?” “不清楚!”寒风中,老人一阵咳嗽,吐出一口浓痰,周平安厌恶地眨眨眼睛,却没有转过脸去。 “谁清楚?” 可是,迎接他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是怎么了?”周平安不满地看看庞金光与杜国军,“矽肺病,这个村很多这样的!”庞金光无奈地解释道。 这是一种呼吸疾病,从跟前这个人来看,已经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 周平安有些无奈,他看看西面,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也正在询问,可是村民有人咳嗽着,有人笑着摆着手,有人扭头就走,他明白,这些人或许是真不知道,或许是不敢得罪祝明阳。 在农村,村支书就是土皇帝,虽不能主宰人的生死,但却能改变人命运。 “把他们弄到车里,分开审!”周平安命令道,这样无论是谁说出来下面的地形,祝明阳也不会知道。 “去办!” 周平安见王跃民在盯着他,他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给这个人露脸的机会,可是狗肉始终上不了席面,丢人现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情况反馈回来了。 “矿洞内错综复杂,有的洞直通地下,去年还有工人掉下去摔死的。”王跃民大声道,在廖湘汀等区领导面前,大义凛然,“以前遗留下来的矿洞内都会有木料和废石料堆作支撑点,但现在,一些洞内的支撑点被盗采一空,很容易塌方。” 蒋晓云也道,“矿洞内情况复杂,进入十分危险。洞内朝多个方向开挖了很多地道式的洞,有些则成为没有出口的死洞。” 消防中队的中队长道,“确实是这样,我们看见汽油风钻机摆在岩石前,一个死洞里好象还有一幅骨架,……象是人的……” 一席话,让人不寒而栗。 这涉及到刑事案件了,但现在不是查案的时候,只能留待以后。 “到底有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况?”当着廖湘汀的面儿,周平安轻轻一拍车前盖。 王跃民看看蒋晓云,蒋晓云不说话,他自忖比蒋晓云资格老、高半级,嗫喏道,“没有。” 周平安脸一凉,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远处的山岭已在天地混沌当中朦胧一片。 廖湘汀看看牛继山,坚定道,“组织第三次救援吧。”他的声音低沉无奈,苍凉而又沙哑。 “啪——” 牛继山立正敬礼,“廖书记,我消防大队全体官兵,时刻准备着,只要工委一声令下,我们义无反顾投入到抢险求人中去!” 廖湘汀看着他,沉重地点点头。 牛继山一转身,召集在场的消防官兵,“同志们,现在到了用实际行动忠诚地履行我们的使命,用钢铁之躯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的时候……” 他的声音很宏亮,底气也很足,这坚如磐石的声音久久地在姑娘岭上回荡。 以前听到这样的语调,岳文对他只有讽刺,现在都什么世道了,你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净唱高调,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又酸又辣,一股感佩从心底油然升起! 他们,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开发区,从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任何时候都掩不住他们的光耀,他们是开发区真正的脊梁!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是他们,在守护着这个城市,建设着这个城市,发展着这个城市!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消防官兵再一次从矿洞里钻出,在场的领导与机关干部都紧张地盯着矿井口。 被抬出的工人马上被抬往山下,送往医院,可是接着抬出的,却是刚才带头下去的中队长。 桔红色的消防服在这个大雪纷飞的白色山谷中,显得格外耀眼,那桔红色上,却殷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报告大队长,”一个年轻的消防战士哭着道,“里面塌方了,中队长走在最前面,被石块砸在了底下……” “快,抢救!” 牛继山的脸上泪水涔涔,他走近这个战友,脸上血肉模糊,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大队长,二中队的刘晓锋,”牛继山蓦地抬起头来,“二中队的刘晓锋掉进一个矿洞里,矿洞太深,看不见底……” 空气里一片静默。 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战士的潜台词。 廖湘汀看着紧急抬往山下的消防战士和挖洞矿工,救出了六个工人,却牺牲了两名消防战士! 突然,他发现,在暴雪疾风中,罗宏民和郑权身穿军绿色的大衣,也一步一步走上山来,陪同的正是刚才到下面迎接的蒋胜。 廖湘汀刚要简要汇报,罗宏民一摆手,“我都知道了,”他看看牛继山,庄严地说道,“辛苦了,向你们致敬!”他双手合什,向上高高举起,风雪肆虐中,现场一片肃穆。 “敬礼!” 牛继山大声喊道! “刷!” 无数消防战士的右手高高举起,那是市里专业的救援队伍,他们已经提前赶到。 岳文感觉自己的眼角湿润了,他看看远处,只有雪花乱飘,银装素裹! 雪落大地,寂静无声。 …………………………………… “今夜有暴风雪,要赶在晚上以前把工人都救出来。”郑权道。 刚才在路上,蒋胜已经把这里的情况作了汇报。 “毒气已经大体散尽,我们没有理由待在地面上。”郑权道,“消防战士不怕牺牲,这是我们的职责。” 这话没错,但心理上接受不了,面对着血肉模糊的消防队员,廖湘汀也有些接受不了。 现在,这是两难,一面是里面生死未卜的工人,一面是消防员的安全,如果不知道里面的地形结构,耽误时间不说,专业队伍来了也要面临无尽的危险。 “这山啊,上下左右都是通的,往上还有100多米,”王咬跃民道,“这些工人是不是跑出去了?” 希望是这样,周平安看看他,他总算说了一句领导们爱听的话。可是,爱听归爱听,这个级别的领导早过了工作中有侥幸心理的时候。 “组织第四次救援,机械无法下井,人力要多下,谁对矿井熟悉,可以一同下去,但要注意安全,我就一条要求,不要再有伤亡。”罗宏民道,飘飘大雪中,他突然听到一种叫声,接着就闻到一股膻味。 第146章 撒羊成兵 时代在进步,生活在提高,农村养猪养羊,村委都会指定这家搬到村口或村外,如果把猪羊养在村里,北风一刮,那是要臭死全村人的。 “文哥,这天寒地冻的,昨晚还在露凝香吃着火锅喝着小酒,”黑八没人的时候绝不称呼岳文为主任,他的借口很厚实,用他的话说,是提醒岳文不能脱离这帮兄弟,他看看趴在羊圈边上的岳文,“你是想喝羊汤还是想吃火锅了?” “八哥,你在淘宝上买过东西吗?”岳文强忍着羊圈里的骚臭味,吡笑着看看黑八,又朝一旁的宝宝和蒋晓云眨眨眼。 “买啊,比商店里的东西便宜……” “那淘宝上有卖脑子的吗?麻烦你换一个,钱,电筹办给你出了。”岳文贼笑道。 “你骂我没脑子?”黑八委曲道,“我们在山上快站了一天了,天寒地冻的,你不是也说过吗,只有大量地消灭食物,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 “这么多领导都在风雪中站着呢,你端个火锅上去显摆一下试试,”宝宝笑着插嘴道,“我保证廖书记第一个就给你踢翻了。” “哎,你们到底买不买羊?”站在一边的光棍老汉看看这几个人,不耐烦地嚷嚷道,“大过年的,你们来闻味来了?” “哎,你怎么说话呢?”黑八干了办公室主任以后,说话动作与以前大不一样,很有自信,“我们腊月二十九吃饱了撑的,来闻这骚臭味?!” 岳文拦住他,“买,当然要买,我们全要了。” “全要?”光棍老汉激动了,“这是二百四十八头,你们全要?” “全要,”岳文笑道,“你赶紧打开圈门,都赶到山上去。” “赶到山上?”老羊倌警惕了,他上下打量着岳文,“看你这模样,象个领导,我知道,山上出事了,来了不少人,你……是想做羊汤给他们喝?” “对了,大爷,您都会抢答了。”岳文笑着一拍掌,“走吧。” “慢着,”老羊倌一把又把圈门关死了,“做羊汤应该把羊赶到伙房里,往山上赶干嘛?” “大爷,一看你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累,”走南闯北,早把岳文的口才锻炼得牙尖嘴利,别人质疑的时候,攻击他的弱点,这人就会本能的防护,不自自主地相信你的解释,“这么多人的饭,伙房里能做吗?再说,山上的人下来吃饭再上去救人,得耽误多少功夫?” 老羊倌的气势稍弱,但警惕心仍在,“山上也不能生火,也没有锅,能做吗?” “能,我准备大锅,这大下雪的,不怕火!”岳文贼笑道,“你走不走,我可是没跟你讨价还价,你要多少钱给你多少钱,把羊赶上去,你就可以到街道去领钱……八哥,这个村还有养羊的吗?” “有,”黑八一拍掌笑道,“还有两家。” “行了,我去,”老羊倌坐不住了,顺手打开羊圈的门,只听群羊乱叫,骚味四溢,随着鞭子的脆响,二百多头羊慢慢就出了村口,直扑姑娘岭而去。 “山上不准生火,过年街道和所里都有防火任务,”蒋晓云担心了,“再说,你到哪找人杀羊,到哪找那么多大锅?” “文哥,你不是不杀生吗?”黑八凑上来,没皮没脸地笑道,“这可是二百多条羊命呢!” “你看我象是杀羊的吗?我看你长得才象个杀猪的,领导自有安排,到前边帮着赶羊去,没看见我跟蒋所长正在谈工作吗?”岳文训斥道。 “谈什么工作,谈情说爱还差不多……”黑八嘟囔着,话没说完,蒋晓云的那条长长的无影腿就踢了过来,他重心不稳,脚步踉跄就载倒在雪地上。 蒋晓云还要赶过来追杀,黑八却爬得飞快,“不就是说句实话吗?这年头,实话实说也不行啊?……” 他嘴里还在嘟囔着,愣不防后面又是一个雪球砸了过来,正砸中脑袋,砸得他摸着头摩梭不止。 “赶你的羊去,再说话,割掉你的舌头。”蒋晓云恨恨地骂道,却又不无担心地看看这一群羊,“现在领导一个个心急火燎的,哪有心思喝羊汤啊?” “有,”岳文看看手表,时间已接近下午四时,刚才他下山的时候,上面正在组织第四次救援,这次是市里的专业搜救队伍,“人救上来,他们当然有心思。” ………………………………… “怎么把羊赶上来了?”周平安负责着这里的保卫与秩序,当他看到白雪皑皑中出现的羊群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添乱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蒋晓云……” 在雪后空气清新的山上,羊群的骚臭味特别明显,对一众多年只吃过羊肉没见羊跑的领导来说,这味更是异常刺鼻。 廖湘汀紧皱眉头,罗宏民盯着羊看,郑权掏出香烟,刚才还井然有序的第四次救援,被这群羊打断了。 “金光,什么情况?”蔡永进平时温的脸上显得异常严厉,“赶下去,都赶下去。” 当着市高官和市长的面儿,庞金光赶紧辩解,“不是我们的主意,是让岳主任让人赶上来的。” “那个小伙子说是在山上杀羊给领导们做羊汤喝。”官威面前,老羊倌心虚了,赶紧把那个小伙子抬了出来。 “胡闹!”郑权看看廖湘汀,“还有工人困在下面,生死未知,现在是吃饭的时候?” 廖湘汀看看从后面一路兴奋而上的岳文,“把岳文叫过来。” 罗宏民看看廖湘汀,又看看这个小伙子,秘书,应是这个社会中最会察颜观色的一类人,察颜观色这四个字,不是贬义词,这也是本领,也是一种技能,他不相信,岳文这样没眼力价。 “罗书记,消防的兄弟们已经一死一伤,里面的情况太复杂,我的想法是,能不能让羊在前面开道,遇到塌方、遇到无底洞,至少我们能绕开,不会再砸伤了,掉下去。” 一众领导互相看看,这个方法是这么熟悉,什么田单大破火牛阵之类的演义,都是借助动物的力量。 可是,当领导当到这个份上,采用这种方法会贻笑大方的。 “这个方法好!”一直站在领导身旁的消防大队大队长牛继山说道,“下面的情况太复杂,如果强行再组织救援,肯定还会有伤亡,这样好,让羊在前面带路,遇到危险可以躲过去。” “好,那就赶紧实施。”罗宏民拍板道,“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好,街道的同志一块下井,要注意安全。” “廖书记,我也想下井,”岳文不知道,刚才领导们研究,街道分管领导王国尧及国土局护矿队的队长都下过矿井,在领导的要求下,与救援队一起下去,“我下过矿井,不是那种正规的矿井,对里面的情况有经验。” 廖湘汀一时有些踌躇,但话即已出口,他也不能再阻拦。 “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盯着岳文,又拍拍他的肩膀,岳文能深深地感受到廖湘汀的担忧。 罗宏民道,“小岳,小心,大家等你上来。” 岳文点头致谢,他看看一旁站着的领导们,“我去打个电话。” 电话他没有打给父母,父母年纪渐大,他怕他们担心,他本想打给葛慧娴,可还是没有按下那熟悉的号码,只是编辑了一条信息,然后毫不犹豫地发了出去。 信息只有三个字,发完信息,他不再犹豫,开始做着准备,看着羊在老羊倌的阻拦中一只一只被送下了矿井。 ……………………………… “我爱你”! 远在海州的葛慧娴手机就一直放在旁边,当她看到这三个字时,心中一阵恍惚,赶紧走进自己的卧室,拨通了那个半年来一直没有拨过的电话。 电话是廖湘汀的司机小武接的,“你是弟妹吧,岳主任刚刚下井,噢,他什么也没说,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消防战士刚刚重伤了一个,另一个可能也活不了了……” 电话那头的葛慧娴手举电话,早已泪流满面。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年末,就象这一年那本著名杂志的新年献辞中说的那样——总有一种力量,让我泪流满面, 爱情,也是一种力量! 第147章 成败在此一举 “周书记,我请求下矿井。” 蒋晓云走到周平安跟前,正色说道。 周平安看着蒋晓云坚定的神情,又看看陪着罗宏民与郑权的蒋胜,这个主意,不好拿了,“你父亲同意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我请求下去。”蒋晓云没有正面回答周平安的问题,“矿井下发现人的骨架,也需要对此次中毒事件进行调查。” 蒋晓云的话素来简短,且作为这里的所长,她理由充分,周平安无奈地把蒋胜叫了过来,当着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面儿,蒋胜更不好阻拦,他轻轻地抚掉蒋晓云肩头的积雪,“去吧,注意安全,你妈……在家等你!” 蒋晓云看看自己的父亲,晶莹的泪花在眼里一旋,她急忙扭头转身朝岳文走去。 黑八正站在岳文身边,“文哥,你看,我家里孩子还不满一岁,”他都快要哭出来了,“这次我就不下去了,我的脚崴了,下次……” 宝宝看看他,“乌鸦嘴,还有下次?!” 岳文笑着看着黑八,刚要说话,愣不丁黑八肥肥的身子就朝前冲去,几步就到了矿洞口,“谁踢我?”黑八很愤怒,可是声音却不大,当他看到背后站着的蒋晓云时,不敢再聒噪了。 “你哪只脚崴了?”蒋晓云冷冷地看着他,“别这么啰嗦,还不如个女人。”她激将道。 罗宏民和郑权等领导都朝这里看,这个女警太泼辣! 廖湘汀轻轻在罗宏民耳边说了几句,罗宏民看看蒋胜,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杜主任,我们一块下去看看。”岳文看着殷勤地站在领导身边的杜国军,“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我,”杜国军本能地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却不作声,“上面还有一堆事,我……” “有什么事?”庞金光瞪大眼珠子道,“现在救人重要,国尧也下去,你也去。” 他是琅琊街道的一把手,一把手发话,当着一众领导的面儿,二把手不服从,那就是闹不团结了,再说,这个时候,你不冲在前面,那领导对你的肯定没有好印象了。 杜国军看一眼落井下石的庞金光,也开始准备。 ………………………………… 黑暗,无边的黑暗。 好一会儿,岳文才适应了矿井下的光线,还有矿井下残留的呛人的气体。 “把羊群赶在前面。” 这次一起下来的还有消防大队大队长牛继山和市里的专业救援队伍,成败在此一举了。 借着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两边的石壁,可是灯光乱晃,羊群也不听指挥,咩咩叫着往前跑了,立时,空气中刺鼻的味道与骚臭味混在一块,令人作呕。 “刚才救出的人就在这里。”消防大队那个小战士道,“这是一条四、五里的港道,再往下走还有十几条港道,里面肯定还有人。” 岳文不言语,跟在羊群后面朝前面走去,按照那个女家属的说法,从昨天晚上七点上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里面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除去刚才救出去送到医院的六个人,里面还有大约十个人,但从医院反馈看,这六人症状很严重,如果,如果里面的十人也都命丧黄泉,那为这起安全事故负责的肯定是廖湘汀! 廖湘汀的政治前途怕是要戛然而止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怕也是走到头了。 作为秘书,他与廖湘汀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过领导的人,谁也不敢再用! 这几个小时,廖湘汀的沉重他是看在眼里的,岳文从没看见过他严厉训斥过常委,可是,周平安已劈头盖脸被训了多次。 作为秘书,他就是廖湘汀的耳目手脚的延伸,有他在下面,上面的廖湘汀会安心一些,好受一些。 港道已经炸宽,路很好走,一群羊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没有什么危险。走到尽头,拐下一段梯坡,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另一条主港道,可是这条主港道却有十几个岔口,通往不同的港线,形成十几条支港道。 “就在这里,塌方了。”小战士介绍道,他声音沙哑,让人动容。 “这么多条支线,往哪里走?”杜国军道,他扭身看看岳文,却发现灯光下的岳文,也正在看他。 特么的,怎么这么象盗墓笔记,但不同的是,盗墓,干的缺德的营生,而我们,干的救人的善事,岳文暗自琢磨。 “我们分开吧,每条港道都得找一找,这样节省时间,”消防大队长牛断山道,“前面用羊开路,一定要注意上面,也要注意脚下。”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琅琊街道办事处主任杜国军却主动要求与岳文一组,岳文没有推辞,他与杜国军走在羊后面,宝宝、蒋晓云、黑八和一些消防战士跟在身后,大家走进一条支港道。 岳文看了看露在外面的土石层,“这条港道有年月了,估计工人们不太可能在这条港道内。” “会不会从这条港道再开辟新港道?”蒋晓云道。 很有可能! “祝明阳,不能放过他!”黑八狠狠地骂道,“明知下面有工人,这就是见死不救!这里面,简直就是盘丝洞!” “那你就是猪八戒!”岳文取笑道。 杜国军看看二人,这两人,神经得有多大条,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砸在矿石底下,也会掉进那无底的矿洞,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担心地不断抬头,也不断左右看着,矿洞内危机重重,随处可见麻袋垒砌加固的岩层,这是矿洞发生过塌方后重新加固的,随时可能再塌方。 “哗啦——” 说话间,一大片矿石从前方直落下来,“卧倒!”岳文大声喊着,众人纷纷扑倒在地上,岳文一把抱住蒋晓云,压在她身上。 尘土飞扬,烟尘乱舞,几只羊哀鸣着被砸在了石头底下,大家小心地起身,这才庆幸大家都还活着。 黑暗中,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岳文的举动,可是,蒋晓云的心却在“扑通扑通”直跳,刚才,这个男人,象上次公路遇险一样,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把死的危险留给了他。 一个人能为你舍命的男人,那还有什么你不能为他付出的?! “八哥,清点羊数!”这时候,羊与人一样,休戚相关,是在这无尽黑暗地下的战友! “一只,两只……”随着灯光晃动,黑八走到一旁,“小心!” 黑八感觉自己的一只脚突然踏空,紧接着身子急速朝下面陷去。 妈呀! 老婆,儿子……黑八恐惧地大喊道,“救命!” 第148章 金池 岳文手疾眼快,一个纵身扑了过去,却只堪堪抓住黑八的一只胳膊。 “救命,救命——” 黑八的声音都变了调,凄惶的声音回荡在矿洞里,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身子也在矿洞里乱蹬乱拽,本来的他的吨位就大,这遇险之人更是力大无比,岳文的身子也被他拽得往洞里滑去。 这一下,黑八更惊恐了,那喊出来的语调已经变了人声,不堪形容,那是在极度恐慌下,身体本能的嘶叫! 就在岳文快速也向洞中滑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身子一沉,紧接着腿部一软,有人就扑倒在他的身上,却只堪堪抱住了他的腿,“大家都快来帮忙!”蒋晓云的声音很是急促,也很尖锐! 杜国军与宝宝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加上后面的消防战士一块,抓胳膊的抓胳膊,抬身子的抬身子,好不容易才把丢魂失魄的黑八从矿洞里拉了出来。 “哎哟,吓死哥了,哎哟,哎哟……” 黑八双腿松软,已是不能走动,他倚在阴冷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不断颤抖,上下牙齿也不断撞击,话已说不成个。 “八哥,你……几个月了,这肚子……跟着孕妇似的,死沉死沉的!”宝宝揉揉酸了的手腕,朝黑八嚷道。 岳文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不忘调侃黑八,“不,这体型还是太瘦,要是再胖点,这洞口绝对掉不下去,肚子就卡在这里了!” “滚犊子,”黑八的声音都变了调,不知是刚才吓的还是现在被气的,“差点光荣了,差点光荣了,哥还有老婆孩子,不象你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哟哟,我怎么闻着有股骚味啊,”岳文吡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宝宝,打开灯,看看八哥的裤子,尿了没有?” “滚!”黑八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只碰到几块矿石,“哗啦啦”从壁上掉了下来,“岳文,我就知道,跟你在一块没好。” “行了,宋铁霖,”蒋晓云冷面冷脸,“要不是刚才岳文抓住你的手,你现在早成烈士了!” 岳文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刚才就应该把你的Ip、Ic、Iq卡密码都问出来,八哥你万一光荣了,我们也好继承他的遗志,当然,还有遗产!” 危险的氛围中,本来人人提心吊胆,黑八还差点掉进矿洞,可是经岳文这么一调侃,矿洞内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大家虽然仍是小心翼翼,但却不象刚才那样紧张了。 杜国军跟在岳文后面往前走,前面有消防战士,后面还有抢险队员,他夹在中间,他看看岳文与黑八,一个下属敢跟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这么说话,这个一把手也不象个一把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人说没就可就真没了! 羊群在前面开路,走得不快也不慢,成功地避开又一个塌方后,就看见三台机器放在巷道两侧,旁边还有水桶和油罐。 “砰——” 岳文抓起巷道边的一块二十厘米长的矿石,砸向机器。接着又抓起巷道上的泥沙,塞进机器内。 “你这是干嘛,机器碍着你了?”黑八犹在抚摸着鼓鼓的肚子,仍是惊魂未定。 “这样机器就完蛋了。”宝宝笑道,“这你都不懂?别说你在金鸡岭包过村啊!” 岳文也不接黑八的茬,却问起杜国军来,“杜主任,谁给街道报的信儿?按理说,腊月二十九都回家过年了,总不能是这十几个中毒的工人自己报的案吧?” 蒋晓云看看岳文,作为曾经的刑警现在的派出所长,她早已想到这个问题。 “没有啊,”杜国军道,“我们也是接到工委办的通知,才知道出事了。” “晓云,派出所接到报案了吗?”岳文看看蒋晓云,这就有悖常理了,街道不知道,工委办倒先知道了。 “我们是接到街道的通知,才知道这里出事了。”蒋晓云也很愕然。 “那是安监局先接到的通知?还是国土局?山上的护矿队是街道编制还是国土局的编制?”岳文问道。 “国土的编制,”杜国军答道,“那帮人,吃拿卡要行,这么大的姑娘岭,想指望那帮人管得住,不现实,况且现在腊月二十九了,早回家过年了,安监局嘛,发生事故,没有街道通知他们,他们也是瞎子!” “怪了,”岳文一下笑了,“那工委办的电话是谁打的?” “我刚才听蔡秘书长提到过一句,”宝宝插话了,“说是街道的人打的。” “我们有值班人员,不可能不通知街道领导先跟区里汇报,……”杜国军喊冤枉。 “谁报的案,回去查一下。”岳文心里陡然升起疑窦。 “这毒气……是怎么中的毒?”他看看蒋晓云,灯光下的蒋晓云脸上抹了一块黑灰,颇有点野战军的风采,却只是摇头不说话。 群羊开路,走不多远,一道铁门横亘在大家面门。 “我靠,”黑八吓破的小心脏剧烈又跳动起来,“里面不会是金子吧?那我们可就发了,没白来这一趟!” “你以为是阿里巴巴跟四十个大盗哪!”岳文讥笑道,“好,你先进去,有金子你先拿,这个机会,给你了。” “我看行,”宝宝撺掇道,“说不定不止有金子,还有宝藏……” “去你的,我不信有好事你们先紧着我,都是些什么人啊!”黑八站住脚不敢靠前了。 蒋晓云穿过羊群走过去,“咦,这门开着。”她顺手拿下门上的铁锁,迟疑着打开了铁门,“快来,这里有人。” 几个消防战士赶紧跟了进去,岳文毫不迟疑也跟了进去,杜国军却慢下脚步。 “池子?” 铁门里面是一个大矿洞,洞中央却被一个池子占据,两名工人倒在池子跟前,一名工人的手还伸进了池子中。 “这是炼金用的药池,”岳文大着胆子走近两个工人,伸手往口鼻上一摸,哪里还摸得着一丝热气?!怕早已是人鬼殊途了,“快,赶快抬出去抢救。” 几名消防抢险队员赶紧抬起人就往外走,杜国军这才从外面踅了进来。 池子长五十米、宽两米左右,水表还漂浮着暗黄色的金属杂质,岳文知道,这是氰化钠浸泡矿石产生的化学物质。 蒋晓云看看两名工人,凭经验,不用摸她也知道,这两名工人怕是没气了,她疑惑地看看岳文,杜国军却明白岳文的意思,“快,说不定还有救,快。” 这是两人,加上先前救的六人,现在已经救出一半的人了! 不,应是说,找到一半的人了! 第149章 防火防盗防记者 “这里还有两名打炮的工人!” 牛继山带人走进的是一条新开挖的矿道,这条矿洞内更是险象环生,一看就是草草挖就,好象开挖的人也没有下太大的功夫。 等把两名炮工抬出来,包括带头的牛继山,很多人都挂了彩。 “岳主任,幸亏你想的办法,要不我就牺牲了。”中原的汉子一只胳膊仍在流血,已经抬不起来,可是却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握住了岳文的手,“我代表消防大队,感谢你!” 这里的情况实在复杂,真不知道那些矿工没有装备,没有防护,是如何在这里生存下来的,不知下面的的情况贸然下井那简直就是白白送死。 “这两名工人?”岳文凑近被抬出来的两名矿工,他刚要伸手,牛断山道,“已经不行了。” 岳文看看他,牛继山又改口道,“还有一丝活气,快送去抢救!” 陆续,在其它坑道里也发现了出渣的工人,牛继山指挥着大家,抬着被发现的工人快速往洞口移动。 “八哥、宝宝,你们跟着牛大队把人送上去。”岳文命令道。 “还抢救个屁呀,”黑八小声道,“人都没气了。” “你懂个屁。”宝宝低声骂道,“死在这里和死在医院不一样。发生矿难,领导是要背责的,十六名工人,廖书记轻则前途受影响,重则免职,”他看看杜国军,“街道办事主任怕是要进去了,就是市里的领导也要受影响。” 岳文指挥着大家抬着发现的工人往上走,自己却拉着蒋晓云走在最后。 矿洞内很危险,但为了那个哭泣的孩子,为了廖湘汀,他都希望把人救出去。 廖湘汀对待自己,那是没说的,自己与廖湘汀,亦师亦友,士为知己者死,他不想看到廖湘汀大好的前途载在这个事故上。 可是,他现在心里的疑窦越来越大。 “晓云,你说,工人们常年干的洗金的营生,以前没事,为什么今天就出事了?” 蒋晓云沉吟片刻,“我不了解这个洗金的过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一是查一下谁给工委办打的电话,”岳文边走边说,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抓住它,它却又一瞬间溜走了,“第二,查一下这是否是因为洗金引发的中毒。” 蒋晓云抬眼看看他,“怎么查,现在空气压缩机、鼓风机还在吹,这些毒气都被吹走了,怕是真不好查了。” 头灯乱晃,岳文回头看一眼港道深处,“我总觉得这事蹊跷,这些新港道,明天还是得请交矿的专家过来看看。” 第三条,岳文自说自画,蒋晓云却不了解其中的深意,但对第二条,她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这不是普通的安全事故……?” 蒋晓云看看岳文,廖湘汀对岳文的器重,全区甚至全市皆知,他,是不是有些神经魔怔了? 两人各怀心思,随着大部队出了洞口。 山上的雪更大了,飘飘扬扬的雪花已经覆盖住整个姑娘岭,远远望去,银装素裹,惟余茫茫。 领导们却无暇也无心欣赏雪景,一个个满脸的严肃和沉重,廖湘汀却正在接听电话。 岳文踩着积雪走到廖湘汀身边,他不由心里一沉,电话是宣传部杨部长打来的,记者来了! 罗宏民伸手拍拍肩头的积雪,“这些记者,过年也不闲着。” “加快抢救进程!立即送往医院!”郑权命令道,他看看廖湘汀,“谁把消息捅出去了?来的是哪家媒体的记者?”他感觉事态有些严重。 “京城的记者,来的还不只一家,”廖湘汀苦笑道,“有家网站的记者已经到了秦湾。” “这么快!”郑权惊异道,“京城到这里,开车需要六七个小时,”他看看手表,“我们是上午十点得到的消息,记者还要准备请示一下吧,给他算上一个小时,……他们已经到了秦湾,这么说,他们几乎与开发区一块得知消息?” 罗宏民仔细听着,岳文也在仔细听着,他心头的那个念头再次冒起,这次却象是水泡一样,越鼓越大,但始终隔着一层水膜,他还是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或许,或许捅破那层薄薄的水膜,那答案就会从水下涌到水面! “能查出矿工具体的死亡时间吗?”岳文跟在领导身后往山下走去,当走到蒋晓云跟前时,他悄悄说道。 “能!”蒋晓云只回答了一个字。 ………………………………… ………………………………… “12时许,秦湾开发区消防战士第一次进入盗采矿井进行初步探查,随后,救援力量再次进入矿井,探明事发地点。 14时10分许,消防战士第二次进入矿井,矿井内毒气很浓,且对地下情况不了解,仍是无功而返。 14时55分许,救援人员在井下发现六名昏迷的矿工,一名消防战士掉进矿洞牺牲,一名消防中队长受重伤。 15时5分许,秦湾市矿山救援队第四次进入矿井,发现的矿工被运出井外,现场救援结束。 目前,十六名矿工因急性吸入重度有毒气体,正在开发区医院进行抢救,据了解,两名从事打炮的工人经抢救无效死亡……” 廖湘汀皱着眉头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脑,现在是网络时代,信息太发达,这些网站的新闻发得也很快。 “记者了解到,秦湾开发区警方已对此事立案侦查,截至晚九点,已刑事拘留一名涉案犯罪嫌疑人,由公安、司法、街道工作人员组成的九个善后小组也已开展工作,安置死伤者家属并组织提供司法援助……” 这篇报道还算客观公正,岳文又拿出办公室打印好的从网上摘编下来的稿子,这篇稿子直接质疑死亡人数,怀疑开发区弄虚作假。 还有的稿子直接采访矿难家属,家属呼天抢地的神情很是扎眼。 “廖书记,接到秦湾市委办公厅电话,省政府调查组今天晚上到达开发区。” 蔡永进急匆匆地敲响了门,又急匆匆把一份传真递给廖湘汀。 廖湘汀皱眉看着手里的文件,好久没有挪动一下,压力山大! 一方面要安抚家属,一方面要应对记者,一方面还要应对省安监局的调查。 这个年不是过不好,是不用过了。 “乔院长,你好!”岳文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看看紧皱眉头的廖湘汀,就要走出去接听电话,“在这接。”廖湘汀道。 “乔院长你好,提前给您拜个早年,”岳文笑道,“过年休假,带上阿姨到秦湾来……噢,对……是,刚刚发生,……对,人正在抢救,……不,并没有改变到核电站的地质构造……” 电话那头却挂了电话,他默然地又放下电话。 “说。”廖湘汀紧盯着他。 “京城核十二院的乔院长接到信息,说是开发区地下挖金影响到桃花岛核电的地下构造,他们大年初三就要派专家过来实地再进行测量,还说,……我们这是在犯罪。” 廖湘汀默然不语。 蔡永进看看岳文,作为廖湘汀在开发区最信任的两个人,两人都明白,廖湘汀的前途遭遇到从政以来最大的危机,无论是因安全事故还是因影响到桃花岛核电,他都责无旁贷是——第一责任人! 第150章 鸡飞狗跳过大年 这极有可能是平州历史上腊月三十最热闹的一天。 多路记者云集开发区,走部门,下街道,访工人,问家属,职业精神令人钦敬。 死难矿工家属也从各地赶往开发区,开发区的宾馆在这个时候本属淡季,但住满了不同地域口音的家属,家属们情绪很不稳定,琅琊街道紧急开会动员,街道从党工高官庞金光下至普通办事员,全部取消春节假期,每名工人家属由一名副处级街道领导带队,负责做好疏通化解工作。 平州宾馆里也是人满为患,省调查组全部入驻,市里和区里也成立了相应的机构,配合省里的调查。 岳文仔细翻看着手里的《秦湾市开发区琅琊街道姑娘岭“2.12”事故调查手册》,发现市里和区里又分为综合协调组、文字材料组、医疗保障组、安全保卫组……自己的名字在综合协调组里,排在蔡永进后面的第二位。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三天后,京城核十二院的专家又会重返开发区,那时,怕是更加热闹。 市高官罗宏民与市长郑权已经返回秦湾,可是,秦湾市副市长杨宏伟却亲自在腊月三十的早上赶到开发区,代表市委、市政府配合省里的调查工作。 “咳咳咳——” 廖湘汀一阵咳嗽,岳文赶紧拿出“金嗓子”塞给他,廖湘汀塞进口里,可是还是止不住咳嗽。 他的脸色很不好,可能是在山上受了凉,加上上火,从山上下来,在医院看望重症监护室抢救的工人时,就已经发烧到了三十九度,可是他坚决拒绝输液,没办法,岳文只得安排医院,利用晚上休息的时间给他输液。 “现在记者的报道很快,姑娘岭矿难几乎全国皆知……”宣传部杨部长一脸凝重地汇报道。 省里的调查组来得很快,昨晚凌晨两点接待了调查组一行后,天刚亮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廖湘汀就召开了会议。 岳文看看他,手上的医用胶带还没来得及取下来,昨晚他也就趁着输液躺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怕烧起来自己顶不住,才同意挂水。 “腊月三十,这个时间节点本应报道喜庆团圆的内容,但是一些网站对矿难进行了猎奇跟踪,”杨部长继续汇报,“当然,纸质媒体大致采用了我们的宣传口径,但个别有影响力的报纸却认为我们故意隐瞒事实真相,故意隐瞒死亡人数……” 在座的一众领导不由地都抬眼看看廖湘汀,这个问题,如果记者死扣的话,有可能比矿难还要担更大的责任,处理得更厉害! “咳咳——”廖湘汀赶紧喝了口水。 “记者频频接触矿工家属,许多家属情绪激动,提供了许多臆测的消息,现在,就连医院重症监护室里也出现了记者,有的直接闯进了院长室,要求对主治大夫进行采访,要求确定入院前的死亡人数和现在的死亡人数。” 杨部长说完,看着廖湘汀,“配合记者的采访,不能一味光堵,光拦,光截,山上的死亡人数早有定论,抢救不及的死亡人数可以通报,这个,你与市委宣传部沟通一下,……老周。” 周平安看看杨部长,沉声道,“现在十六名矿工的家属都安排在西平宾馆,家属情绪很不稳定,具体赔偿数目正在谈,但个别家属出现漫天要价的情况,有许多记者也参与进来……” 他一直盯着廖湘汀,看也不看杨部长,但岳文马上明白,两人都在不动声色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 廖湘汀洞若观火,却不点破,“争取确定一个数目,注意化解家属的情绪,不能出现意外事件。” 领导说话很有艺术水平,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仔细想想,里面却另有意思。 周平安急忙在本子上记着,“抓紧调解,注意防控,不能发生求访事件。” “老蒋。”廖湘汀又是一阵咳嗽,满脸通红,岳文赶紧拿出纸巾递了过去,廖湘汀随手把纸巾放到岳文放好的烟灰缸里。 “省调查组正在一个个谈话,不让我们参与……省里的专家组把这个事故已经定为安全事故!” “这个矿山有证吗?”蔡永进突然插话道,“没有证也是安全事故吗?” 大家的目光都对准了安监局局长贾志国,贾志国赶紧笑道,“省里有先例,没有证出了事故也是安全事故,可是,没有证的矿山我们监管不过来啊,我们一直管的是有证的矿山。” 但这样的非法盗采首先是国土和公安的职责,贾志国在想着,怎么把安监局从里面摘出来,省里的调查组是安监系统的,来的人他也熟,能好说话一些。 “上面不管你这个,”蒋胜道,“只要是事故就要调查。” 听话听音,事故面前,每个领导都在自保,都在往外推卸责任,他正想着,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行政处主任走了进来,他看看岳文,径直来到蔡永进跟前,蔡永进诧异地抬起头来,也看了看岳文。 岳文却没有注意蔡永进,他感觉这个年全区恐怕要鸡飞狗跳了,在座的所有领导都没有了神采,因为只要确定是安全生产事故,那处理人就可能是一处理一串,上到区里,下到街道,谁都跑不了。 廖湘汀的眉头皱得更深。 岳文的手机突然嗡嗡起来,他顺手拿到跟前,点开一条信息,信息是廖湘汀的妻子张晓丽发的,“照顾好你大哥,嘱咐他按时吃药。” “知道,嫂子,放心。”岳文飞快地回答。 他知道这是一位妻子对丈夫的关心,就象昨晚一样,他下山回到区里,葛慧娴和未来的老丈人已经来到开发区,两人见过,却来不及说话,见他忙成这样,人也没事,葛慧娴只得又重返海州。 ………………………………… ………………………………… “什么,调查组找我谈话?” “我也纳闷,”蔡永进道,岳文是被他从会议室里叫出来的,“找你做什么?廖书记那里,我去说,你先去,记住,知道就说,不知道就不说。” 岳文笑道,“按属地划分,姑娘岭在琅琊街道,按职责划分,他们应该去找国土,找安监,与我电筹办有什么关系?” 虽然满腹猜疑,他还是来到调查组的房间,一位四十多岁男人和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严肃地看着他。 “你是岳文?” “是。” 岳文笑着答道,房间里挺热,两人都脱了外套,一个穿着毛背心,一个穿着红毛衣,快过年了,图个喜庆嘛。 红毛衣突然严肃道,“岳文,在琅琊街道姑娘岭“2.12”事故中,你应承担什么责任?” 第151章 真见鬼了 “你说我应承担什么责任?” 岳文笑着反问道,他心理素质很好,普通干部坐到省调查组跟前,无论有没有问题,自己就先心虚了。 “你自己应承担什么责任你自己不知道吗?还用我们提醒你吗?”毛背心不动声色,也却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我提醒你一下,根据工委办公室行政处提供的值班表,你当天应在行政处值班,况且,当天并没有正式放假。”红毛衣道。 督查处需要每天值班,但又不能不参与办公室的值班,因此,督查处轮到岳文值班时,他只是挂个名,腊月二十九这天,确实没有放假,但是全区都放了,这次轮到他到行政处值班,就仍由督查处的小伙子们替他把班值了。 “当天值班,却擅自离岗,你们不在开发区吧?”红毛衣的声音很象是循循诱导,“昨天你干什么去了?” “快过年了,到丈母娘家去了,你们不去吗?”岳文理直气壮道。 红毛衣与毛背心相互看看,毛背心把笔一下拍在桌上,“岳文,不光你有丈母娘,我们知道你是电筹办主任、督 查处主任,但这件事省政府领导很关注,在全国影响很大,你不要存在侥幸心理,要老实交代。” 这潜台词岳文听懂了,就是不要以为你在开发区有点分量,在省里的调查组面前,你什么也不是! “就是去丈母娘家了,噢,不过,媳妇还没过门。”他笑嘻嘻道,“这我得跑得更勤才对!” 毛背心看看他,忍着气继续说道,“你作为督查处主任,负责工委办当天值班工作,你不在工委办,造成矿难救援延误,你难道就一点责任也没有?” 岳文看看他,这是在扣帽子了,“我虽然不在行政处值班,但是有人替我值班,工作人员按照程序,接到通知报给领导,没有延误,况且,我到海州是领导准假。” “假条呢?”红毛衣不依不饶。 “口头请假。”岳文笑道,虽然是区里的大秘,但他的行动相对自由,廖湘汀也不拘他,廖湘汀也不把他当作拎包秘书看待。 “我们只看书面证据,不重口头证据。” “没有书面请假条。”岳文笑道,他看看二人,这明显是盯上我了。 “那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责任?”红毛衣脾气好象很好,继续诱导,“值班期间,擅自离岗,……” “我能问一句吗?”岳文吡笑道,毛背心看看红毛衣,点点头,“行政处接到报告矿难的电话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你们说只重书面证据,口头证据不算,那么他们口头打电话给工委办,也不是书面提交给工委办的,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也不算是给工委办报告发生矿难!” “你,强辞夺理!” 毛背心眼看把岳文逼到死角,却不料岳文转眼拿着他们的理论来对付他们自己,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急不躁,他不由先急躁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正确对待调查的态度?!”红毛衣打圆场耍官威了。 “我这是对待正确调查的态度,你应把这几个字的顺序调整一下。”岳文笑道。 “你,把你们廖书记叫来。”红毛衣看看自己的话不奏效,果断祭出了找领导这面大旗。 岳文也不理他,径直推门而出,“真特么见鬼了,弄到我头上了。” ………………………………… ………………………………… “他们这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 廖湘汀道,他的表情很严肃,嗓子很沙哑,“腊月三十才放假,我不在区里的话,发生事故,我守土有责。” 噢,怪不得把电话直接打给工委办,里面还有后手哪! 行,走一步看三步,是个行家! 岳文的心中,陡然想起一个人来,那沟沟坎坎养育出来的人,也象那岭上的沟沟坎坎一样,一条沟就是一个心眼,一个坎就是一条计谋。 “小岳,他们是代表省里来调查的,你的态度起码得有保证,”刚才谈话的态度很快反馈到蔡永进这里,当着廖湘汀的面儿,他也不好训斥岳文,况且,平时对办公室同志们,无论是老资格还是小伙子,他从来和颜悦色,面如春风。 “他们代表省里是来调查安全事故的。”岳文看看领导,这是平州宾馆里的一间小会议室,现在成了领导们临时磋商的地方,“可是,廖书记,我怀疑这不是一起安全事故,这是一起刑事案件。” 这就是他敢于调笑两名省里调查组成员的原因,不是安全事故,你们还调查个屁啊! 廖湘汀猛烈地咳嗽起来,却抽了张纸巾捂住嘴,“你继续说。”他见岳文看看周平安,“说,大胆地说。” “第四次救援中,我跟着消防大队下了矿井,”岳文好似在回忆着昨天的情形,“我有两个疑问,第一个就是谁报的案?他怎么知道矿下发生事故?如果他是这十六名工人中的一个,根据手机号码可以查出来,但结果不是,况且,这十六名工人遇到险情也不会给工委办打电话,他们就不会知道工委办的电话。” 廖湘汀认真地听着,不时思考着。 “第二点,就是以前从没听说姑娘岭下盗采金矿会发生井底中毒事件,这些工人常年在这干活,不考虑别人,也得考虑自己,为什么偏偏现在发生了事故?中的是氰化钾的毒吗?这还有待于公安局的结论。” “事故的发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周平安插话道,“他们也不想发生事故,这里面偶然因素很大。” 岳文看看他,却不想纠缠,“第三点,为什么记者早早接到了电话?我们刚把人救上来他们的人就到了?” “有可能是偶然因素,但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岳文还不争辩,继续往下说,“我们假设一下,如果这是刑事案件,对方把十六名工人毒死在井底,又通知记者……” “那他们能得到什么利益?”周平安问道,他可不愿这是刑事案子,把水往自己身上引。 “一是造成矿难的假象,死亡十六名工人,开发区的主要领导肯定要接受处分或调整。” 廖湘汀又咳嗽起来。 “二是下面又发现新的矿道,我已经通知交矿的专家进行测量,看是否与桃花岛核电有关。” “如果矿难死亡人数太多或是破坏相邻核电地址,他们能达到三个目的,一是核电彻底停摆,二是廖书记调离,三是……”他看看众人,“姑娘岭这条港道是祝家兄弟经营,目前祝明阳已经被采取措施,这就成功地打击了祝家兄弟的势力,借公安局、借区里的手清除掉了自己的对手。” “姑娘岭盗采金矿的不光是祝家一家,当然,他占大头,他们兄弟早就成为众矢之的,但你说的谋划这起案子又是谁?”周平安问道,他看看廖湘汀,“我知道,面对家属、记者、省调查组的压力,如果不是安全事故,而是刑事案件,那么对三者都有交代,这就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记者也没必要关注,家属也不可能提那么多要求,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就不错了。”周平安道,“可是,证据呢,破案不能光凭想象!” “看看是不是氰化钾中毒,如果不是,这就是一起刑案,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岳文道。 周平安沉着脸拿出手机,拨通了高明的电话,他故意按下免提,高明的声音很快从手机中传了出来,“周局,经过对残余的气体进行采样收集,确定井下工人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因为在金池中洗金发生了氰化钾中毒!” 第152章 别有洞天 “确定?”岳文接过周平安手里的手机道。 高明已经听出岳文的声音,他这才知道周平安身边还有人,这个时候,岳文在廖湘汀肯定也在,他略一犹豫,“确定,毒气确实是从金池里产生的,我们怀疑,两名洗金工是新手。” “不是新手,都在姑娘岭干过几年了。”岳文道,可是如果毒气确实从金池里产生的,那千真万确就是安全事故了。 廖湘汀又剧烈咳嗽起来,医院那边已经来信,十六名工人无一幸还,如果是刑事案件,市里、区里都不需担责,可是一旦确定是安全事故,那调查组的结论一出来,马上就要启动问责程序了。 而他作为开发区一把手且主持管委工作,那最大的责任肯定是跑不了的。 岳文的眉毛挑了挑,默默地把手机还给周平安。 “调查组那边什么情况?”廖湘汀大口地喝着水,身子无力地倚在转椅上。 “正在跟琅琊街道机关干部谈话,”蔡永进道,“谈完街道,跟国土和安监谈,有什么消息他们及时反馈。” 省调查组虽然不让市、区两级参与,但市安监局和区安监局全程陪同省调查组,有什么消息,市里和区里会第一时间得知。 “按部就班来吧,”廖湘汀的眉头紧皱,不断地咳嗽着,“注意做好对接,别再出纰漏。” 周平安与蔡永进走出办公室,岳文又给廖湘汀的杯子里续上水,廖湘汀努力坐直身子,“刑警队高明跟你关系不错?” 岳文下意识地想否认,但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在廖湘汀跟前,他还是那条原则,对廖湘汀只讲真话,不说假话。 “查,再查,这条线索不能放过。”廖湘汀说得含糊,但岳文马上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廖湘汀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查清楚……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 ………………………………… …………………………………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的最高峰,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明白,也无法作出合乎常理的解释。” “文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听说,调查组一门心思要处理你呢,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拽文?”黑八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急忙拽住旁边横伸过来的树枝,这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但“咔嚓”一声,干枯的树枝承担不住他的重量,他一个屁股蹲跌进雪地里。 宝宝笑着把他拉起来,“你的境界能跟领导一样吗?是不是,高队?” 高明笑笑,却不多说,他和刑警队一班人昨晚在井下查了一晚上,但岳文却想再下矿井,他只能陪着。 “屁精!”黑八拍拍屁股,朝宝宝竖起了中指,宝宝笑着砸过一个雪球来。 “我觉着,我们现在就是那只豹子,死也要死在最高峰,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让人追在屁股后面调查,还不如死了好呢。”岳文笑道。 “大过年的,别说这个。”蒋晓云看看他,山上的风太冷,她的两颊冻出两团红晕,在黑色警服的衬托下,在白色群山的映衬下,更显靓丽青春。 “好,不说,不说,”岳文笑道,“下井。” “高哥,洞里采集的气体,全是氰化钾的成份吗?”岳文与高明并肩走在前面。 高明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还有其它有毒气体成份,那就不是从金池中产生的,也就是说有人用其它毒气作案,可是,样品采集的成分全部分析为氰化钾。 “报案的号码呢,晓云,查了吗?报案的号码是不是一个空号?” 宝宝看看蒋晓云,你的话她能不去查吗?果然,蒋晓云道,“不是空号,是一个工人的手机,但几天前丢了。” “这也跟空号差不多。”岳文笑道。 众人已经下来过一次了,并且秦湾市矿山救援队对危险地方进行了加固与标记,当一行走到那个金池旁时,借着头灯的光亮,岳文呆呆地看着满池的臭水和水面上漂浮的金色泡沫出神。 他突然站起来,围着金池走了两圈,黑八捂着鼻子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里面又没有漂亮姑娘?”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蒋晓云的头灯马上照到了黑八的脸上,黑八在蒋晓云跟前却不敢放肆,他吐吐舌头走到一边。 “这是一路……”岳文喃喃自语道。 “一路什么?”众人都不说话,知道岳文心里肯定有了什么主意,只有黑八笑道,“一路?四十路咱都看过!” “四十路?”岳文好久才从思绪中醒过来,他看看黑八,却看到一张肥胖眯着小眼睛的胖脸,“我靠,你饥渴得得多厉害,在这个地方,你还能想起那个来?”岳文吡笑道,“I 真服了You!要是真有四十路,那他还不得飞上天去?” 他指指金池,“高哥,晓云,你们看这个金池,肯定不是一个新池子,至少用了几年了,这里的操作肯定都有大致的量,不出事的量,再说,这两名洗金工人也不是新手,工人们不会自己害自己,自己生产制造毒气吧?” 高明是岳文与阮成钢一手推上去的,他虽然不认可岳文的想法,但却不想当面与岳文打擂台,唱反调,“嗯,除非他们疯了。” “好,即然采样发现,从头到尾洞里就一种毒气,那肯定就是氰化钾中毒。”岳文很自信。 “医院的大夫们也这么说,就是氰化钾中毒。”高明补充道。 “那,如果,眼前这个池子在熟练工人的的操作下,没有产生毒气,我们假设一下,在这里是否还有另一个池子,存在另一个人或者一拨人,制造出氰化钾毒气?” “可是,根据检验,这里的浓度最大,”高明解释道,“这里是毒源,没有问题的。” 蒋晓云认真听着,黑八与宝宝与在认真听着,似乎岳文确实异想天开了,毒源都找到了,两名工人倒在现场,这已经证明这就是事发现场,这就是一起因操作不慎或是大意操作引起的安全事故! “我没说过这里浓度不大,”岳文一下笑了,所有人的头灯都照向他,他的影子印在石壁上,显得很高大,“我的意思是,有这条港道里,或许存在另外一个洗金池,毒气最先从那里发出,工人中毒后,我们眼前的金池由于没有工人操作,也产生了毒气,但空气压缩机吹了七八个小时,洞中所有的地方浓度都差不多,这样,从头到尾依然只有一种有毒气体。” 众人却都沉默不语,蒋晓云道,“现在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但这只是一种思路!” 第153章 谁是大傻? “那就找,看看有没有别的洗金池,”高明配合道,虽然他心里不以为然,毕竟,岳文不是科班出身,一个连警务工作都没从事过的年轻人,如果不是督查处主任,如果不是曾经帮过他,他哪有时间听他在这里瞎扯! “一定有!”岳文道,“我对他太了解了!”他暗暗嘀咕,那个对手,也是个乡土级的权谋大师了! 无数头灯开始在港道内乱晃,“谁给记者打的电话查出来了吗?”岳文问道。 “查出来了,这次真是一个空号,就是那种二十块钱的卡,打完了就没用了。”高明道。 “这,就是他的招数啊,”岳文有些兴奋,“特么地,老朋友了,没想到你又出现了,真是哪里也少不了你啊!” “找到了,找到了!” 前面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岳文看看高明,高明有些愣,他把烟头扔在地上,木然看着已经跑向前方的岳文,“还真奇怪了!” 他快跑几步,赶上岳文,前面的刑警们正围在一个洞口周围,洞口周围则是散落的麻袋与木棍,如果不细看,就以为是一个塌方支撑处。 “真还有洗金的池子?” 高明不由自主地推掉支撑的木棒,马上掉下一片碎石来。 “好,”高明服气了,“这事那个大傻有重大嫌疑,找到他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 ……………………………… ……………………………… “死者中有大傻吗?” 周平安正襟危坐,今天是大年初二,每年的三十和初一他总与干警们一块吃饺子,有人说他装,但“装”了二十年,就没有人再说他了。 年前的这起事故,事关许多人的前程,廖湘汀本人也很关注,周平安也很上心,今天,亲自坐阵刑警队。 “没有,根据家属指认,死亡的十六人中没有那个大傻。”高明答道。 周平安看着高明,心里却默默在比较着高明与阮成钢,两人风格截然不一样,阮成钢是敢想敢说敢干,高明虽是阮成钢的徒弟,但四平八稳,在侦破上他宁愿高明胆子大一些,招数奇一些。 “传讯祝明阳。”周平安果断道,“廖书记在那等着,一定要快出结果。” “已经在审讯了。”高明道。 不等高明说完,周平安已经站起来,轻车熟路直奔审讯室。 “祝明阳,认识大傻吗?”看着电视上的祝明阳,周平安叹口气看看高明,祝明阳胡子几天没刮,显得有些邋遢,浑身上下仿佛被抽了脊梁骨,腊月二十八那天的强硬已是荡然无存。 “不认识。”祝明阳嗓子低沉,他是事故中第一个被刑拘的人,不准取保,这是周平安的命令。 “老实交代!” 祝明阳抬起头来,“我们姑娘岭上矿洞太多,工头太多,我记不住,再说了,这一块都是弟弟在管,你们问他。” “我们不管你弟弟,我们问你。” …… 周平安没有坐,他与高明在另一间屋子当中观看着审讯,“不知道,记不住,记不清”是祝明阳说的最多的三句话。 “他不说实话,”高明道,“这个人嘴很硬。” 周平安站起来道,“有可能是真的,你让我说出哪个所长副所长来,我有时真记不起来。” “怎么跟廖书记交代?”这个祝明阳不吐口,就象那天一样,可是今天情势不一样了,这虽然是岳文的猜想,但是猜想有一半被证实,廖湘汀更加重视,周平安也重视起来,“琅琊街道呢?” “晓云正在带人排情况,”高明道,“您是不是三天没睡觉了,回去休息一下吧,有消息我马上通知您。” “现在工人都回家过年了,找不着人。”周平安道,他不由想起阮成钢来,阮成钢在,不会说让他休息,可是他却一直在休息。 ……………………………… ……………………………… “什么,建议把岳文移交给检察院?” 蔡永进刚喝了一口水就毫无征兆地咽了下去,在宾馆临时会议室里,当陪同的市安监局长和区安监局局长贾志国说出这句话,蔡永进真真切切被水噎着了。 “理由是什么?” “擅自逃离工作岗位,在重大安全事故面前,没有及时进行通报与处理,涉嫌玩忽职守罪,建议移交检察院。”贾志国小声道,这确实是秘密,但他好象底气不足。 “这事廖书记知道吗?”蔡永进又问,“他就是个秘书,……为什么要针对岳文?就是处理人,也要先处理街道和你们安监吧?”蔡永进不客气了。 贾志国尴尬地看看市安监局局长,这护犊子护得这么厉害,他还真没见过! “一是他确实有责任,二是他的态度有问题,”贾志国道,“有意见回来提,当着调查组的面让人下不来台,不处理他处理谁?” “那也不能处理到检察院去?公职还要不要了?前途还要不要了?……这次处理到哪个层级?”蔡永进叹口气道。 “省里韩高官分管安全生产,今年安全生产一票否决,全省下下压力很大,恐怕要处理一串人。”市安监局局长没有明说,但蔡永进知道,这一串,包括廖书记、蒋胜、庞金光、杜国军连同袁丽萍,都是跑不了的,当然,里面有处理的轻重的问题,可是死亡十六人,无论如何廖湘汀是要担责的。 三人正谈着,宣传部杨部长推门进来,见到三人愁眉不展,马上笑道,“你们有事,那我等一会再找永进。” “老杨,你说。”蔡永进看到了他手里的报纸。 “这是最新的报道,也不知那帮记者听谁说,说是姑娘岭下挖金,影响到桃花岛核电的地质了。”杨部长说。 蔡永进接过报纸,“这些记者,他们有什么证据,惟恐恐天下不乱。” 他知道,明天,核十二院的专家就要过来,核电要过关,这是全省的大事,如果这个出了问题,那从秦湾这一级开始,就要处理人。 明天,调查组也要宣布这几天的初步结论,如果真认定成安全事故,地要过关的不止廖湘汀,还有岳文,还有一连的干部。 岳文呢?今天怎么一直没见着他。 第154章 不怕把牙崩了? 2005年,农历乙酉鸡年大年初三。 廖湘汀翻看着台上的日历,这是那份老式的《故宫日历》,也是岳文特意为他准备的,紫红色的硬皮封面,金黄色的黄金字体,充满了过节的喜庆。 蔡永进也注意到了这本日历,他的办公桌上也有一本,当然,也是岳文所赠。 廖湘汀不知道,这种特别的日历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很快,开发区几乎全区的领导干部案头都摆上了这样一本日历。 “岳文,”睹物思人,廖湘汀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岳文不在身边,他连药都忘了吃,“调查组的意思是让把岳文移交?”他突然愤怒地一拍桌子,“调查也得重事实,讲证据吧?我准的假,我批的假,我一个市委常委、工高官,连自己的秘书的假我都准不了,那我还干什么干?!” 蔡永进默默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他知道,这几天的恼火,今天终于彻底暴发了! “这后面怕是有隐情,”蔡永进见廖湘汀稍歇,赶紧道,“那天是岳文值班不假,有人故意把电话打到工委办,看来盯上他了,想拿这个做文章。” “让他们做吧!”廖湘汀的鼻音更重,“你给许平秋打电话,检察院也得重事实,讲证据,如果正常请假都算玩忽职守,那还要这个请假制度做什么?!” “小岳是不是得罪谁了?”蔡永进踌躇道。 “不管得罪谁,行得正,站得直,就不怕!不是想调查吗?好,一切按程序来,”程序,即有利于干事创业,也有利于保护干部,“不按程序来,出事自己活该倒霉。”廖湘汀站起来,“上午的通报会,郑市长也参加吗?” “嗯,我联系了,郑市长直接到维多利亚酒店。”蔡永进道。 两人同坐一辆车,当走进大堂,廖湘汀却并没有往会议区走,“走,听听老杨的说法,他这几天一直跟着调查组。” 蔡永进笑着跟在后面,标准的区委秘书长的样子。 “宏伟,你看,我们心有灵犀,”刚到达十二楼,廖湘汀就看到了杨宏伟,“我敢保证,你还没吃早饭,我们一块吃。” “你那么忙,还陪我,”杨宏伟笑得很谦和,“这个年,你也没过好。” “让你老兄跟着陪绑,我心里过意不去,调查组不让陪,我陪你还不行吗?”廖湘汀满脸堆笑。 “你是常委,你陪我,这不是倒过来了吗?”杨宏伟与廖湘汀并肩走到电梯前,“你是代表市里调查开发区,我不陪行吗?”廖湘汀主动按着电梯。 两人笑着来到三楼,在服务员引导下进入包间,宽大的圆形桌面只有他们两人,“郑市长今天上午也过来,结果你心里有数了吧。” 廖湘汀笑着用公筷夹起一块咸菜,“尝尝这个,又酸又辣又甜,下饭,”他笑着屏退服务员,自己舀了一勺稀饭,“我有数,但对我的秘书处理得过了,可以说,很不合理。” 岳文,杨宏伟对他印象很深,他也有些惋惜,但听说当着两个调查组成员的面儿,岳文很“不老实”,他又叹口气,有本事的人大都有脾气,但岳文肯定不知道,审他的两个人,一个是省监察厅的,一个是省检察院的,本来就认为他有责任,现在他更跑不了了。 他拿起一块小馒头,“有什么合理,有什么不合理,上面说合理就合理,听说核电地址下面也出现了矿洞?省里很关注,中核电今天也要来人?” “来人,下午就到,老杨,让他补一个请假记录不就行了?我说的都没用?”廖湘汀把煎蛋轻轻地转到杨宏伟面前。 “这个时候,”杨市长笑了,笑得很含蓄,“他还年轻,只要保留住公职,他还有机会……” 他笑着叉开话题,说起了对国土、安监和街道的大致处理意见,廖湘汀仔细听着,“这么多机关干部,为什么单单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机关里有党纪处分,有政纪处分,这些都很轻,但一旦到了检察院层面,那肯定是触犯了刑律,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重则判刑,轻则定罪免刑,算是能保留住公职。 “村里乱挖乱采,肯定有责任,再一个就是他,擅离职守,延误救援,是典型的玩忽职守。” 这就涉及到法律了,当然,调查组虽然由省安监局牵头,但省公安厅、省监察厅、省总工会、省消防总队、省人民检察院和秦湾市相关职能部门共同组成,检察院的反渎局是直接负责机关工作人员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的。 ……………………… 开发区检察院,许平秋检察长准备出席今天上午的通报会,他刚刚在办公室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号码不熟,接通电话后他却马上收起了怠慢之心,对方正是调查组成员、省检察院一位副处长。 检察院自成系统,干部任免都是系统内决定,对上面负责大于对地方负责。 “好,上午我就派人对接,您来开发区一次,也不给我们平州一个表达心意的机会,……好好,可以,……我知道……” 放下电话,他略一沉吟,亲自打电话给副检察长鲁达,“你与李志刚过来一趟。” 鲁远不敢怠慢,当与反渎局局长一起走进许平秋的办公室,许平秋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很震惊,“省调查组上午通报会过后,把岳文涉嫌犯罪的材料移交过来,志刚,你亲自去取。” 岳文?涉嫌犯罪? 鲁远和反渎局局长面面相觑。 在这方面,检察院有过不成功让他逃脱的教训,也有过在前年的打黑除恶中精诚合作的愉快,鲁远自认为对这个小伙子认识很深,但区检察院在区里,涉及到区里的干部,总是要给区里汇报的。 “上面压着下来的,……查一下岳文的问题,金鸡岭的问题,在秘书工作时的问题……” 许平秋慢慢道,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理解,这也是检察院常用的办案思路,渎职背后往往夹杂着贪腐,贪污背后往往夹杂着作风问题——情人,这几乎是一个铁律。 但是,查岳文的经济问题,最终是要引向哪里?这,恐怕不是自己这个级别能办的案子。 鲁远与反渎局局长李志刚退了出来,领导定下的,肯定得办,这是毋庸置疑的。 “岳文,他一年到头……听说晚上两点还不睡觉,他会玩忽职守?”李志刚观察着鲁远的脸色,鲁远这位二把手,权力很重,同时分管反渎与反贪,论实际权力,不差于一位管委副主任。 “你这个还看不出来,查出问题来是针对谁?”鲁远低声道,“一个秘书请假正常,平时三百六十五天,没白没黑,还没结婚,巴巴地跑到丈母娘家送年货,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拿这个去作弄人家?” “那上面的意思?我们要采取措施吗?” “拖着吧,就说找不到人,打电话给工委办,让工委办看着办。”鲁远秃顶得厉害,但从面相看,是那种什么都看透了的人,到了这个岁数,他的座右铭就四个字,“难得糊涂”! 看着李志刚匆匆而去,鲁远回到办公室直接把电话打给陶沙,陶沙很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办谁不好,办岳文,不怕把牙崩了?!” 第155章 这是一起刑事案件 开发区维多利亚大酒店九层会议室。 秦湾市高官罗宏民没来,市长郑权亲自到场,市委常委、开发区工高官廖湘汀、副市长杨宏伟分坐两侧。 简单几句寒暄问候之后,调查组成员的面容严肃起来,省调查组组长、省安监局副局长开始宣读调查结论: “……在前期调查的基础上,事故调查组一致认定……” 就象央视那著名的新闻节目一样,读到关键处,总会与观众进行眼神交流,他抬起头来扫视了开发区的干部一眼,个个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秦湾市开发区琅琊街道姑娘岭‘2.12’事故是一起重大责任事故,直接原因是因盗采矿山引起,因地下洗金引发大面积氰化钾中毒……” “此外,矿井下未经采矿审批,灭火及防尘防毒设施形同虚设;开发区安全管理混乱,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落实;开发区国土局、安监局、琅琊街道及辖区派出所、龙王庙村委会等均存在监管不力,放纵违章,甚至直接参与盗采矿山等行为,这些都是导致此次事故的原因……” “目前,琅琊街道龙王庙村党支部书记祝明阳已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正在立案侦查阶段,调查组建议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并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 他突然抬起头来,众人的目光不由都与他相遇,知道下面又是一个重点。 “因在当天的值班中擅离职守,造成救援延误,涉嫌玩忽职守罪的开发区工委办公室督查处主任岳文,调查组建议对该同志移交检察院进行处理……” 短短一句话,立时在会议室里掀起了风浪! 省调查组已提前与市里进行过沟通,对岳文这个名字,郑权也不陌生,他暗叫一声可惜。 从政多年,他不是没见过象这样敢想敢干能干的干部,但成名太早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也目睹过许多年轻干部中途夭折的实例,这样的例子太多,实在令人可惜! 他看看廖湘汀,廖湘汀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分开了。 下面就是党纪和政纪的处分,廖湘汀、蒋胜行政记过处分,庞金光、杜国军、袁丽苹等行政记大过处分…… “调查组要求开发区依据《安全生产法》等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对姑娘岭违法矿山依法予以取缔,秦湾市政府向省人民政府作出深刻检查……” 后面就是介绍整个调查过程,省调查组各部门的领导依次发言,前面干货已出,这里已无悬念。 蔡永进装着接听电话站起身来,他路过市安监局局长的座位时递了个眼色,两人联袂而出,“这次为什么处理得这么快?”蔡永进把手机捏在手里。 “省里马上要开两会了,是不是不想影响省里的两会的氛围?” 两人是老相识了,正在谈着,区检察院的检察长许平秋也举着电话走了出来,来到蔡永进跟前,他看看上厕所的市安监局局长,“秘书长,岳文的事?检察院也很为难。” 蔡永进一脸严肃,却一句话也不说,直盯着他,“有没有其它办法?” “这是省里布置下来的,”许平秋脸上却没有一点为难的神情,“我尽量争取,今天或者明天就让他过来说明情况,就当他自首,”有自首情节将来在量刑方面可以酌轻考虑,“取保候审,也不影响自由,……将来往定罪免刑上考虑,我这里没问题。” 依据现行法律,公务员犯罪,如果判处缓刑那肯定保不住公职,如果定罪免刑,还可以保留公职,继续留在干部队伍中。 “能不予起诉吗?”蔡永进一脸阴沉。 “全市好象也没有这个先例,”许平秋道,他看着蔡永进,有一句话却不好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我们检察院是办了错案,是要追究我们的责任的,“秘书长,……”他刚要解释,手机就震动起来,他轻轻答应几句,放下电话时已经一脸无奈,“市院刚刚通知,市反渎局一科正往开发区赶,接手这个案子……” 蔡永进一惊,“岳文就是个秘书,还用市检察院亲自过问?” 许平秋一脸讳莫如深,伸出一根手指朝上面指了指。 ………………………………… “感谢省调查组对我们工作的监督,……我们一定对照省里提出的各种问题,迅速展开整改……有可能影响桃花岛核电地质构造的金矿和居民饮用水源地周边的金矿,先期集中进行清理……” 蒋胜大口地喝着热茶,突然跟坐在一边的贾志国问道,“这句话,是省里的意思?” 贾志国急忙凑过头来,“是岳文给我打电话,必须让调查组在最后的结论中加上的。” 蒋胜一下抬起头来,眼光亮了起来,又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他就在寻找岳文,这个时时处处不离廖湘汀左右的人,这两天了,一直没看到他,现在突然出现了。 廖湘汀眼光也是一亮,小伙子一身黑色西装,深蓝色领带,还有那机关干部从不用的口袋巾,在整个会议室里是那么惹眼。 但他身后的蒋晓云可就不一样了,一身警装,不苟言笑,自己在最靠墙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会场里的人除了调查组的两位同志以外,谁也不认识他,都继续开会。 人生,总是喜剧与悲剧轮流上演,昨天鲜衣怒马,今天锒铛入狱,昨天万人敬仰,今天弃若敝屣,这样的例子古不鲜见。 昨天还在台上讲反腐,今天已经在监狱里看反腐,昨天还是政坛新星,今天已经走在通往检察院的路上,现在,仍有活例。 众人的眼光很不一样,但都在注视着岳文。蔡永进轻轻拉了他一把,岳文看了看秘书长,小声道,“有事跟廖书记汇报。” 岳文轻轻走近廖湘汀,廖湘汀脸色郑重起来,他心里也不确定,岳文带给他怎样的答案。 现在,他救不了岳文,罗宏民怕也是没有办法,能救岳文的就是他自己了。 郑权看着岳文,眼光又落在了他的口袋巾上,这年轻人,太出格了,机关干部哪有这样穿衣的?还弄块手绢放在里面?! “廖书记,这是一起刑事案件!” 廖湘汀的脸上一下复杂起来,郑权的脸上却迷茫起来,“什么刑事案件?” 省调查组的同志们赫然发现,秦湾市三位市领导打破常例,心思没有用到聆听调查组的发言上,被一个刚进来的小伙子手中的材料吸引住了! “这,是一起刑事案件!”郑权快速翻动着手里的材料,突然,他抬起头问岳文,“材料,就这一份?” 第156章 案中案 会议,不得不暂时中断,无关人等一律出去等候,无论是省调查组的成员还是开发区的干部,全都带着一脸的茫然与不解走出了会议室,每个人都很好奇郑权和省调查组组长、省安监局副局长李刚手里的材料,因为在他们为官的历史上,这种调查组的反馈会开到一半半途而废的绝无仅有。 省公安厅法制处处长王昌永作为刑事方面的专家也被留了下来,秦湾市的领导干部则仅剩郑权,廖湘汀、杨宏伟、蒋胜、周平安五人。 开发区刑警大队大队长高明坐在了会议桌前亲自汇报,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蒋晓云补充。 “说说吧,”李刚很不相信,这就意味着省调查组一行从腊月二十八进驻秦湾开发区,到今天春节也不过了,都是在做无用功,白白调查了! 省公安厅法制处副处长王昌永也不信,虽然他不管查案,但好歹也是公安大学毕业,也能听出个子午卯酉来。 高明没有紧张,这样的场合他经历得不多,说起来有点没有头绪,但也能清楚地把案件的脉络梳理出来。 李刚还是不相信,他看看郑权,眼光却停留在廖湘汀身上,这肯定是开发区为了逃避责任而想出的手段,“你们的意思是,在另一条支港道中制造毒气,然后再让这个洗金池也产生毒气,迷惑我们的视线,但,嫌疑人是怎么逃走的?” “他不是通过主港道跑出去的,那个洗金池所在的港道中,上面有洞口,可以爬上去。”高明站起来,把笔记本中的照片推到李刚和王昌永跟前。 “嫌疑人逃出并封死了洞口,然后大雪封山,又正是过年的时候,山上本来就人烟稀少,因此,无人发现这个洞口。”高明开始慷慨陈辞。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一米多宽漆黑幽深的洞口,当干警铲去碎石,掀开碎石下的木板,里面有一种酸臭味瞬间蹿出。 王昌永仔细看着照片,洞口用多根水泥柱支撑着,作为省厅的专家,虽然他仅去过两次姑娘岭,但他知道,姑娘岭矿区面积大,洞口、明沟多,进山路径多,地形复杂,很不容易找到这样的出口,何况此时又是大雪封山,又是中国人传统的节日——春节! 他不由对开发区刑警队的话相信了几分,对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刑警队长倍起好感,“高队长,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洞口的,是……先抓捕嫌疑人,然后由嫌疑人指认?” 区公安局局长周平安点点头,王昌永的猜测没错。 “那本案的关键就出来了,你们是怎么找到的作案嫌疑人?”王昌永轻轻地把手提电脑推回到高明跟前。 高明下意识地看看坐在桌子尽头的岳文,岳文却轻轻摇摇头,示意高明自己往下说。 高明清了一下嗓子,“琅琊街道共有622多个矿洞,各村都有金矿,矿区面积达2万亩,但这些矿洞,其中300多个分布在姑娘岭的‘万两黄金线’上,其中龙王庙有129个矿洞,我们开始的侦破方向就是在龙王庙村129个矿洞中的工人中搜捕那个大傻,也就是十六名死者的包工头,可是经过大量走访,却没有任何结果。”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寂静,郑权也在认真听着,上下打量着这个精干的刑警队长。 “鉴于龙王庙祝家兄弟经营的矿山矿洞多,矿石含金量大,我们就转换了另一条思路,会不会是别的村的矿工趁着春节时间到龙王庙村的矿洞来挖金,并且现场提炼,当场带走,那就可以说明,为什么两个熟练的洗金工人也会造成氰化钾中毒!” “对,”王昌永兴奋地一拍手掌,“这说得过去。” “根据这条思路,我们的干警在走访中果然发现了有个绰号叫‘大傻’的工头,他还没有离开琅琊街道,正在与几个没有返乡过年的矿工赌钱,这是审讯记录。” 审讯记录又被摆上了领导的案头,一共八份,不多不少,也是按照岳文的要求打印的,高明不由得又看看岳文,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本来,在省、市、区领导跟前露脸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可是这个思路却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提供的,就是自己这个大队长也是在他的“提携”下进步的。 就连打印八份,岳文也早算定,这里的领导干部只会留下八个人,他不由叹口气,怪不得阮成钢在开发区谁也不服气,一是喝醉酒“服”墙,二是交朋友服岳文。 调查组组长李刚看得很仔细,但却看不出什么破绽,他看看王昌永,王昌永一张胖脸上却很沉重,“这么说来,这个人做案的动机是……骗赔?害死十六条人命,为的是骗赔?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是,”高明沉着冷静地作着解释,“制造矿难,骗赔!”他看看蒋晓云,蒋晓云马上补充道,“‘2.12’事故以后,我们派出所的所有干警参与了死难矿工家属的善后工作,但在与家属的接触中,我们发现有四名矿工的家属存在异常。” “哪些异常?”郑权主动发话道,蒋胜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姑娘,那眼光令人动容。 “死者家属与街道谈判、索赔,确定具体的补偿金额,但这四名矿工家属,第一不关心矿工死难的原因,对这一点没有象其它家属一样详细追问。” “第二点,死者家属对死者的体貌特症十分熟悉,如身上几颗黑痣、几处伤疤,说得头头是道,但没有失去至亲的悲伤与无助感。” “三是这四名家属索赔金额让步很大,几近反常。蹊跷的是,高队长亲自到访后,受害者家属索赔金额从100万元,陡降到20万元。家属表现出只想草率了事,迫切想拿钱走人的情绪。” …… 蒋晓云侃侃而谈,面对省厅的领导与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丝毫不惧。 “这就违背了人性,你们,接着往下说。”郑权感叹一句,听得很认真。 “经过我们突击审讯,”高明把话题接了过去,他越说越溜,就象阮成钢时代的刑警队一样,这个案子就是他与蒋晓云一起经办的,他们俩是在给局长汇报,“十六名工人中,有四名是以大傻为首的杀人骗赔团伙共同招募的,我们暂且称嫌疑人为大傻,……这个团伙的操作手法如出一辙,基本按照招工、冒名顶替、踩点、锤杀或者毒杀、骗赔等思路进行,现在已经交代的,共有四起,每单案件骗赔60多万元,受害者四人,这是第五起,受害人数也最多。” 高明说到这里,也是一停顿,却没有领导再提出问题,虽然听说过这样的例子,但活生生的案件发生在眼前,领导们还是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提前熟知案情的周平安也是一脸沉重。 “真是令人发指。”王昌永愤然一拍桌子道,“把四人的死掩盖在十六人的死亡中,掩盖在矿难事故中,他们谋划得天衣无缝啊!” “是这样,其中,矿井的选择,也有考究。太规范的大矿企,对员工身份的审核通常很严,不容易蒙混过关。盗采的矿山管理则比较松散,操作也不规范,他们没有官方背景,出事后,通常想借钱消灾——毕竟自身不规范,出事后,政府一查,搞不好自己的矿井会因此被查封。当然,还要选择那些有点经济实力的矿企,至少出事了,对方赔得起钱。这个环节叫踩点。” 高明看看王昌永,王昌永的眼睛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欣赏,“时间的选择,现在正是腊月二十八,矿上都放假了,天气预报又报道这几天有大雪,人烟罕至的山上,大雪覆盖,什么线索也留不下,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至于人物的选择,”高明刚要说,王昌永把话接了过去,“通常选择那些在村里贫穷,没地位,甚至没人关注的人下手。这样,即使他们消失了,也无人问津,减少了作案的风险。” “对,王处长的分析很正确。”高明恭维了一句。 王昌永看看高明,仿佛很受用,“李局长,”他转头对省调查组组长李刚道,“这就是一起刑事案件,不是事故!” 第157章 亡命之徒 这个年头,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事实面前,权威面前,调查组正副组长一交流,只能宣布中断会议,再次就开发区“2.12”事故进行紧急磋商并向省里进行请示。 “开发区刑警队干得好!” 郑权一进房间,就用手指指着高明,大声表扬道,然后转脸看着廖湘汀,“湘汀会用人,我看,平安也会用人,”周平安突然遭此表扬,却是脸不红心不跳,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伸手示意高明也坐下,“我们共产党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会用人。” 高明双腿并拢,立正敬礼,“郑市长,我们还有案情要汇报。” 郑权疑惑地看看廖湘汀,廖湘汀也疑惑地看看高明与周平安,周平安道,“不是已经汇报完了吗?” “没有。”高明迟疑道,郑权却笑道,“你这个刑警队长很优秀,好,你说,还有什么要汇报的?” “这个案件中,除了骗赔以外,据这个大傻交代,另有人雇佣他,要求他在过年前后制造矿难!” 这一语石破天惊! 周平安也不多问,优秀的领导心胸都很宽广,他知道,这肯定是刚刚审出的新案情,高明还没来得及汇报,虽说他还不知,高明就说了出来,这不符合程序,但他并没有多究多想。 廖湘汀接过岳文递过来的茶杯,岳文没有让服务员进入房间,他自己就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亲自给各位领导端茶倒水。 这结果,是岳文早已分析出的,矿难的三个目的,现在看来,龙王庙村党支部书记祝明阳已经刑拘,已达到一个目的。 矿难引来大批记者,桃花岛核电站地质结构因采金发生变动,也由记者报到而出,今天下午,中核电的专家再赴秦湾,核电凶多吉少! 那这个制造矿难的人还有一个目的没有达到,那就是自己的调离!不过,如果桃花岛核电停摆的话,自己就是不调离也差不多了! 廖湘汀一阵心寒! 周平安也在看着岳文,这个小伙子,真是干什么象什么,此刻笑得很谦恭,就象个端茶倒水侍候人的小伙子,可是坐在工委会议室里,又象是一个督查处主任,出去谈判招商,又象是主政一方的一把手! 那脸上的线条自动组合出不同的神情,他都忘了,岳文倒底是什么角色?! 郑权看看廖湘汀,“那这背后的是什么人?真是胆大包天,与省里与市里公然抗衡,一定要把他捉拿归案!” “这个人,”高明有些犹豫,郑权却大度道,“你继续往下说,不要被我们打断思路。” “是!”高明感激地看看郑权,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们在调查中还发现,去年夏天,工委办督查处岳主任车祸中的车辆正是这个嫌疑人大傻所有,司机可能……也是大傻骗赔团伙中的一人……不过,现已自杀身亡死……” “亡命之徒!” 郑权看看廖湘汀,却没有再往下说。领导的话都是有分寸的。 这条线索是蒋晓云发现的,自从去年车祸以来,虽然开车司机已死,但她就没有放弃对车祸的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条弱明弱暗的线索突然间就明朗起来。 廖湘汀的心陡然提了起来,他以为那就是一起普通的肇事事故,却不料有人早盯已上了岳文。 “不行,得从公安局给他找个司机……”他暗暗打定主意。 “刚才你说暂定嫌疑人为大傻,这又是为什么?”郑权又问道。 “是这样,”高明看看蒋晓云,蒋晓云马上补充道,“我们拿着这个大傻的照片让死难矿工的家属进行辨认,有家属反映说他是,有也人说他不是,但这个自称大傻的人坚持召供,他就是大傻!” “你的意思还有一个大傻?” 这个已经被逮捕的嫌疑人,背后的那个人,或许才是真正的大傻! 那么,大傻是谁呢? ……………………………… ……………………………… 调查组的反馈会议重新召开,可是现在,调查组成员的脸上终于不再如临大敌,开发区一众领导脸上也不再患得患失,春节应有的和谐热闹的气氛,终于在省区两级干部的脸上得以呈现。 “现在,终于可以歇歇了。”踩着厚厚的地毯,岳文走进洗手间,“你跟着我干嘛?”他回头看看跟过来的蒋晓云,“女人的在那边。” 蒋晓云脸色一红,啐了一口,“我有话问你,算了,”她也觉着一个大姑娘家,追在男人屁股后面上卫生间,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雅事,况且,现在两人虽然年轻,在区里都有了一定的身份,“你出来,你出来再说。” “回来。”岳文笑道,看着蒋晓云疑惑地转过身来,岳文伸手把手里公文包递给她,“这么没眼力价,没看到领导要上厕所吗?” 蒋晓云再啐一口,却接过公文包,顺手要拿包打他,岳文却飞也似地钻进了卫生间,蒋晓云看看穿着旗袍的掩嘴偷笑的漂亮服务员,自己也是脸色一红。 她站在镜子跟前,看着镜中那张雪白娇俏的脸,那身得体英武的警装,突然,她眉色一皱,镜中突然多了几个人,都穿着一身西装,系着红色领带,戴着庄严的国徽。 其中一名男同志直接推开了厕所的门,转头又招呼另外两名男同志一起走了进去。 “男洗手间里还有别人吗?”蒋晓云一愣,马上拉过一个服务员问道,“没有,就岳主任进去了,刚才领导们都在会议室外面,都上过了……” “不好了!” 蒋晓云只觉得心里慌得厉害,从未有过的慌乱,她赶紧奔向会议室,却又觉着不能进去,她想让服务员找廖湘汀通报这里的情况,却不知为什么,又停住了脚,她想了想,还是冲进会议室,找到自己的父亲蒋胜…… 男洗手间里,岳文正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正是二十几岁的年纪,精力与身体正是最佳的时候,这一泡尿撒的,正所谓皮带与孤鸟齐飞,尿花共便池一色。 “你是岳文?”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很不友好,也很不礼貌,至少在开发区,至少在他工作的半年后,几乎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他也早已习惯名字后面缀上不同的职务。 “我……是……”他蓦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几个人却有些惊讶,无论是廖湘汀还是蔡永进,都没有告诉他检察院的同志要找他,看到这些人,他脑海里尽是不愉快的回忆。 “哎哟,你朝哪尿?” “快转过身去!” 两个年轻的检察院同志嚷嚷上了,岳文这一上午净喝水了,却由于从会议室出来就来到郑权房间,一直没顾得上解决,这泡尿真是又长又急。 “对不起,对不起,”岳文急忙转过脸去。 从新闻报道中看惯了领导干部在开会会场被带走,但从厕所里被带走的几乎没有吧,难道,我又要创造记录?! 第158章 雪过天霁 “你是岳文?” 好尴尬呀,叫人一声名字就尿了一裤子,但公务不能不办,两位检察官只能重新履行程序,核对身份。 “我们是市检察院反渎一处的,接到省调查组电话,在2.12事故中你存在玩忽职守行为,请你配合调查。” 岳文提起裤子,顺手冲了厕所,“我可不可以给我们家秘书长打个电话?” “我们会通知领导。”其中一个检察官道,“你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个倒不必了,”岳文笑道,“我们现在就走吗?能看一下传唤通知书吗?” 两名检察官互相看看,来时匆忙,没有来得及打印,以前的案子都是电话通知犯罪嫌疑人到检察院报到,没有人会不去报到,他们也都是讯问完毕以后再把这些手续补上。 不过,看来眼前这位对检察院的程序倒是很了解。 “回头给你。”一位检察官模糊说道,“车在外面。”他了个请的手式,态度还算客气。 “不行,没有传唤通知书,我不能去。”岳文笑道,“我们都在机关里工作,都得按程序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好,”看来是碰到不识相的硬茬了,许多领导干部一听说检察院的名字,吓尿裤子的都有,其中一个检察官道,“我们马上给你补一份。”他拿起电话就打给了开发区反渎局。 区反渎局局长李刚有些惊讶,“市院接手,我们怎么不知道?好的,我马上打印一份,好,带上印泥,一并送到维多利亚广场。” 李刚放下电话,又打给了分管副检察长鲁远,很快,又汇报到许平秋检察长那里。 许平秋急了,刚才重新开会,他给市院分管的副检察长发了信息,可是还没等到回信,就接到了市院已经到达的消息,“刚刚认定,2.12事故不是事故,是一起预谋杀人骗赔案……” 李刚愣了,这传唤通知书都打印出来了,如果这不是事故,当然就不涉及到渎职犯罪,检察院也就没有理由介入。 许平秋举着手机急匆匆走了出来,见到两位市检的检察官与岳文成“品”字形往前走着,许多来来往往的服务员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坏了,”许平秋暗叫不好,作为廖书记的秘书,岳文肯定知道事故的认定已经更改,他还不作声,任凭市院的人带走他,这不是给市院的人下套吗? 他本来就是从市反贪局下放到开发区的,反渎局的检察官都认识,他们也很尊重区县的检察长,“许检,你好。”市院的同志上前热情地打着招呼。 许平秋看看一脸吡笑的岳文,一阵牙疼,“刚才情况有变化……”他拉着市院的的同志到了一边,市院的同志脸上开始出现了牙疼的表情,“不是说是事故吗?我们接到省调查组的电话……,”那人的声音降了下来,有些目瞪口呆,那边的岳文正与两位漂亮的服务员调笑,两位服务员看来很是伤心,一位已经梨花带雨,另一个也是愁肠百结。 “刚刚认定,郑市长还在里面开会,省调查组组长亲自宣布的。”情况变化得太快,大家的信息和心理都跟不上,许平秋只能详细地解释。 那这事,带头的检察官丝毫没有感觉到为难,他笑着作别许平秋,到了岳文跟前却又是一脸严肃了,“岳文吧,……经认定,2.12事故是一起刑事案件,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你要从本次事故中吸取教训,作好以后的工作……” 岳文眉头一挑,却吡笑着不说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带头的检察官有些恼火,他刚要再说话,会议室的门又开了,他的脸色马上变了,这次出来的人他都认识,一个是市长郑权,一个是市委常委、开发区工高官廖湘汀。 “谁让你们来带人的?”郑权的脸上很不友善。 “我们也是接到省调查组的通知……”带头的检察官小声道,再看许平秋,转眼间站在了廖湘汀的身后,与廖湘汀轻轻说了几句话。 “你们直接对省调查组负责?”郑权不满了,“本来,请假的事,构不构成犯罪还在两说,你们不知道现在已经定性为刑事案件了吗?你们来开发区,你们王检知道吗?让王勇给我回电话。” 市检察长王勇的电话很快回了过来,郑权倒也客气,但王勇在电话里的声音就清电晰传到大家的耳朵里。 “听见了吗?你们王检都不知道,你们就作主了!”郑权也不多说,看看市院面红耳赤的三个人,又撩下一句话,“你们还是不是秦湾检察院的干部?!” “丢人啊!” 许平秋暗道,他也看看灰头土脸快步而出的几位同行,上门带人,没把人带走,自己灰溜溜地走了,他看看那位年轻的当事人,正守在洗手间门口,笑着从服务生手里拿过热毛巾,潇洒地把毛巾放到盘子里,盘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张百元大钞! ………………………………… ………………………………… “感谢省调查组对我们工作的督促,以这次调查为契机,秦湾市开发区一定遵照省里的要求,做好非煤矿山的两关工作……” 随着廖湘汀表态、省调查作总结讲话,这一场牵动人心的调查终于尘埃落定。 下午一时,看着调查组的中巴慢慢驶上高速,郑权笑着对廖湘汀道,“春节都不过,就过来调查,调查了一顿白忙活了。”他紧了紧大衣的领子,笑着往中巴车那里走,“湘汀,你是不是提前知道,这不是安全事故?”对廖湘汀的淡定,郑权有些心疑。 廖湘汀陪着笑,“我提前也不知道,只是有过这方面的怀疑,”他看看岳文,正与郑权的秘书寒暄,两人小声交流,很是热络,哈着的白气都能喷到对方脸上,“没想到把嫌疑人真抓住了。” “关停核电站和琅琊水库周围的矿山,是省调查组的意思?前一阵子,你们搞什么两查,市政府就接了不少电话,压力很大。” 这是岳文的主意,廖湘汀心知肚明。 “我们知道,前一阶段两查的阻力那么大,我们要学会借势,省调查组也不能白在开发区吃,白在开发区住,也得为开发区贡献一点力量,借着省里的要求,我们借势转到两关这个阶段上,也能减少一些阻力,工作好做一些。”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尊王攘夷,其实都是在造势,都是一个道理。 “好一个借势。”郑权笑道,“人家都说湘汀你不作赔本的买卖,现在看来还真是。” 两人笑着上车,郑权本来今天要回秦湾,可是下午中核电的领导及专家过来,他也只好一起陪同。 不过,历史和现实中,不只小人物要借大人物的势,基层要上层的势,就是国家政策方针出台,你仔细看,都在借势,没有势,那就创造势!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我们求着人家,现在倒好,什么没查出来,还得配合我们的工作!”郑权看着窗外,“你们开发区的公路不好啊,要修!” “家属的工作也好做了,”副市长杨宏伟道,“前几天漫天要价,现在定性成凶杀,也不用赔那么多,记者们也都撤了。” “不过也要做好记者的工作,毕竟出了这么大的刑事案件,对我们形象不好。”郑权坐在中巴车办公桌前,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镜,对秘书说,“回去拟一个整治矿山的通知,我们市里也要借一下省调查组的东风,就把开发区两关的内容加上,……市里这算不算给你们造势啊?” 一车的领导都笑了,郑权这幽默并不好笑,但好在现在大家的心情很好,大过年的,谁也不想背着一个处分,现在雪过天晴了,没事了! 蔡永进与岳文坐在中巴车的最后面,“听说,你尿了人家一裤子?” “秘书长,我不是故意的!”岳文仿佛有些委曲。 蔡永进笑着看看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在此时,在这个车厢里,说什么好象都多余。 岳文却在想,那个给工委办打电话的人,他是怎么知道工委办的值班表的? 第159章 边缘化 秦湾人的习俗,只要没出正月都是年,但年味还是正月十五以前最浓。 正月初六的秦湾市,到处都是灯笼高悬,春联满目,街上都是穿戴崭新的市民,脸上都是祥和高兴的神态,口里都是吉祥祝愿的话语,空气中也弥漫着春节特有的鞭炮的硝烟味。 “大爹,大娘,忠孝给您拜年了!”施忠孝一进门,疾步走到王玉印的爹娘跟前就跪下了,“砰砰砰”在红木地板上嗑了三个响头。 王玉印赶紧把他扶起来,陪着老人说了几句话,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二楼的书房。 “听说了吗?”王玉印打开木盒,递给施忠孝一支雪茄,“我给你准备了一盒,尝尝。” 粗大的雪茄夹在手里,施忠孝舒服地倚在罗汉椅上,王玉印心里一动,这样踌躇满志的施忠孝他从未见过,向来,施忠孝在他跟前都是小心翼翼,案前马后。 “什么?”施忠孝道,他看看王玉印仍站在他面前,立时坐下了身子,接着又站起来,“王总,您坐。” “我腰椎不好,多站一会儿。”王玉印的手里换上了黄花梨的念珠,几万块钱的物件,他玩得很随意,“开发区琅琊街道那个金矿杀人骗赔案,我在海南度假都听说了。” “我也听说了,”施忠孝羡慕地看着施忠孝手里的念珠道,“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 “十六条人命啊!”王玉印返身走回办公室桌,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条蜜蜡念珠,“拿去吧,我的体会就是烦闷的时候能静心。” “人命,有时重于泰山,有时轻于鸿毛,”施忠孝接过蜜蜡,顺手盘起来,“乡下人的命,不值钱。” 王玉印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这起事故啊,省里本来要处理廖湘汀,是罗书记力保,听说国华高官最后说了话,要不他这个位置就不好说,不过,现在好了,他,还是开发区的书记!” 施忠孝吐出一口雪茄,却不说话,他不言声地看着王玉印,一幅虚心聆听的表情。 “四天时间,这个案子就破了。”王玉印又感叹道,“不过,这个案子,嗯,廖书记也得考虑一下了,那么强势,在这个社会,得罪人没有好下场。”王玉印手里的念珠搓得哗哗作响,一幅超然物外的表情,“听说,他的秘书差点进去?” 岳文与施忠孝的矛盾他是知道的,他有意看看施忠孝的反应,施忠孝比他还大着七、八岁,但岳文的名声他也听说过,这次他倒要看看,这对冤家对头又碰到一块,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他迟早出事!” 施忠孝不屑道,以前芙蓉街道前党工委副书记刘志广说过,机关里一切都要守规矩,出格的人大多没有好结局,出头的椽子先烂,太优秀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你还要标新立异。 “好了,这个案件,对我们还是有利的。”王玉印见施忠孝始终不肯承认是这个案件始作俑者,他也不点破,“廖书记都差点阴沟里翻船,祝家老大已经进去,老二也翻不起浪来,”施忠孝踌躇满志,也学着王玉印的样子捻动着手里的念珠,“桃花岛核电站停摆了,中核电的领导初三就过来了,听说态度很强硬,郑市长亲自做工作,效果也是微忽其微。” “人在做,天在看,这个社会,不能小看任何人,卒子还能过河拱翻了了老将!” “嗯,今年不论对你还是对我,还是对霍书记,都是个好年景,开门红,开门红啊!”王玉印笑道,“祝家兄弟老大都进去了,交城和琅琊街道就是你老兄的天下了,我的那块地,去年也蒙你相助,这次也要重打锣鼓重开张了!今天别走了,晚上约霍书记一块吃顿饭!” “我请,”施忠孝道,王玉印的一席话说得他心花怒放,确实象王玉印说的那样,现在祝家兄弟大厦将倾,归拢祝家的手下,占领祝家的地盘,他就是横跨交城和平州的老大! 以前在羊城时,他最爱看的一部电影就是《教父》,现在,他与王玉印相视而笑,“王总,明天我让人给你送点金块,打几个金珠,佛珠上有金,显得贵气。” “我这人命中缺木,就喜欢这些玩意,”王玉印仍笑着谦和,“拿在手里,心能静下来。” 谈话很愉快,施忠孝中午吃了饭才走的,王玉印笑着把他送到门口,等重新回到客厅脸却阴沉下来,“张姐,把这个人用的碗筷全部扔掉!”他疾走几步,等走上楼梯,却突然又转头说道,“还有我书房里的座垫,凡是这个人碰过的,都给我扔掉!” ……………………………… ………………………………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比较早。 省两会之后,等廖湘汀回到秦湾,关于2.12案的善后工作也已将近尾声,但关于核电停摆、中核电愤而撕毁合约但留下专家善后的消息,在开发区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大家都在传廖湘汀会因桃花岛核电站的停摆仕途受到影响,从街道到处局,一个个领导都小心翼翼,生怕触犯领导的逆鳞,被当成出气筒。 果然,形势急转直下。 在廖湘汀的要求下,区纪委介入琅琊街道的金矿整治中,对盗采金矿中涉嫌包庇纵容,收受好处的,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在强大的压力下,在矿难发生一个多月后,原琅琊街道护矿队队长赵某主动投案并交代曾多次收受祝明阳购物卡、车辆等事实,并承认对非法采矿的行为未认真监管。 琅琊街道党工委委员、街道办事处常务副主任王国尧被纪委约谈,组织委员阎挺被纪委约谈,双双受到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 不须扬鞭,二月中旬,开发区人民检察院以祝明阳涉嫌犯非法买卖、储存爆炸物罪,重大责任事故罪,非法采矿罪向开发区法院提起公诉。 以大傻等一行六人以故意杀人罪向法院提起公诉。 祝明星为哥哥的事数次找过岳文,可是在这个风口浪尖,岳文也无能为力,开发区法院对此案择日进行宣判,祝明阳数罪并罚,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 可是,桃花岛核电站却偃旗息鼓了,电筹办大楼里虽然仍有中核电的员工在,但那份火热的激情已经远去,大楼里的灯虽然仍在亮着,但有人传这是在保存数据,整理材料,与省里作最后的解释。 这一年的三月初,全国两会即将开幕,在这段时间里,有关核电站的话题却远离了茶余饭后,不再是全民性的话题。 电筹办立马成为了那个边缘处局,岳文虽不是边缘人,但也感觉到了边缘的滋味。 第160章 小老鼠上灯台 “老塞,”黑八一屁股坐在了岳文的办公室桌上,“这穷营生,我真干不下去了。” 岳文看看那肥肥的屁股就要把牛仔裤撑开了,也不说话,笑着拿起桌上的起钉器就要往黑八屁股上捏,黑八赶紧一下弹了出去,“要死啊,下这么毒的手,你是不是有虐待倾向?” “丢你老母,”岳文笑着回敬了一句,自打宝宝从粤东回来,口里就时不时蹦出一两个那面的方言来,黑八觉着好玩,也学会了,“八哥,听说你家庭生活也在搞创新,还玩起了SM?人家都是婚前硬着等,婚后等着硬,你倒好,婚前婚后一样,永葆激情啊。” 办公室里没秘密,黑八有次正聚精会神趴在办公桌上看这个,让宝宝抓了个现形,从此,SM哥的称号先是在电筹办叫响,接着整个工委大院里都接受了这个绰号。 仔细看,黑八长得颇象香江那位面容猥琐的影视圈大佬,被传与一位女星的疯癫有直接关系,谁看到黑八这个形象,都在称赞这个绰号起得那真叫传神。 “那是八小时以外,你无权过问,”黑八理直气壮道,“再说,我老丈人都死了多少年了,我媳妇都没印象,你操得哪门子心!嗯,我找你有正事,不是说这些少儿不宜的话题的。” 嚯,一下翻转过来,八哥最近长本事了,“什么事?”岳文一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活儿真是没法干了,我上个周打电话跟琅琊街道和国土局要材料,到现在都没给我送过来,”他看看岳文,放了一个响屁,惹得岳文拿起桌上的书砸向他,“文,你给我说句实话,电筹办是不是快黄了?我也好早卷包袱早打算。” “你听谁说的?”岳文眉头一挑,“再说,材料送不上来,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就不称职,你不想办法,你让我一个电筹办主任给你去催材料?”岳文似笑非笑,“要不我让督查处下个通知,就说电筹办的材料送不上来了,SM哥也没办法!” 黑八的屁股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种事,就象老婆出轨,到最后就老公还蒙在鼓里,”他压低了声音,“我听说,现在就连程主任和牛主任,也在外面跑关系,找门路,一个想调回建委,一个想回发改委,我们电筹办,马上就要树倒猢狲散喽!” 噢? 办公室主任就是领导的耳目,单位里的大事小情事无巨细都应汇报。有的办公室主任干到极致,就是领导出差了,也坚持用短信把每天的动态发给领导,领导虽然不回短信,但这也是一种态度,起码没说不要让他再发。 “噢,都走了,那电筹办是要黄了。” “我好不容易干个办公室主任,”黑八不甘心道,一下又弹到岳文跟前,得瑟道,“怎么说黄就黄了?这也太快了吧,刚过完年,还指着开门红呢!” 现在全区包括维多利亚广场、平州宾馆、及一些饭店、水果店,文具店、茶叶店……都知道电筹办的办公室主任很牛逼,那挺着肚子有派头的走路方式引来各路老板的争相效仿。 岳文吡笑道,“黄不黄的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的,天要下雨,你娘要嫁人,随它去吧!”黑八一下听出这句话不对味了,刚要反驳,冷不防岳文拍了下桌子,“站好!来,你给我说一下,过年你负责分福利,你从中拿了多少好处?”他也一下站了起来,“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我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开门就是钱,你倒在外面充大爷!” “我收了什么好处?”黑八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为了伙计们的福利,我觉都不睡了,我跑前跑后容易吗……” “好了,你不容易,我容易,”岳文突然笑了,又坐回到椅子上,“八哥,我们多少年的交情,我就劝你一句,当官莫发财,发财莫进来,你都是土豪了,还在乎这点小钱?象国土局护矿队那个队长,收人家购物卡,把自己都收进去了。”黑八一下不言语了,岳文笑着又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柜中抽出一本书来,“其实,工作之外,自己搞点投资,那也是理所应当,我最近一直在看一本书,中国所有发大财的门路都在里面!” “真——的?”黑八急切道,“拿来我看,省得你嫂子整天在我耳边唠叨,车是她买的,家里的买卖是她陪嫁的,孩子也是她养的,我,我的地位在家里,简直……”他苦着脸上来就要抢岳文手里的书,岳文却手一挥,直接把书塞进他手里,“不只你要看,你也要组织全体干部职工一块学习。”现在办公室还承担了政工的职能,还承担着财务的职能,由于人手有限,现金和出纳还是一人兼着,这本身就违犯财经纪律。 “《刑法》?”黑八一下变了脸色,“逗哥们玩哪?” “你看我象是在逗你玩吗?”岳文笑道,“你翻翻里面的内容,看我没骗你吧,……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罪,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罪,这些可都是挣大钱的,往下翻,看这里,这里更直接,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罪,制作、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罪,看,这里,说到你了——贪污贿赂罪!” “我这是小巫见大巫,”黑八不服气道,“都是正常人情往来,三头二百、五头六百的也不多……” “是不多,加起来就够五千块钱了!”岳文突然把书狠狠地拍在桌上,“五千块钱都够立案了,你是不是让我大义灭你!?” 一看岳文发火,黑八不敢吱声了。 “你一个办公室主任,把自己弄得象个领导,开发区还盛不下你了?!……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说吧,应该怎么办你?” “文,你不会是想……把我也送检察院吧?”黑八立马老实了,“我上有父母,下有还在吃奶的儿子,你还记着,我到芙蓉街道第一顿饭就是跟你吃的。”他偷眼看着岳文,开始大打感情攻势。 “跟我来这一套行,你跟检察院试试?”岳文吡笑道,“电筹办黄了,你还想走吗?” “不走,不走,”黑八立马表态道,“走了我还能去哪?你知道我,我打扑克从来就是愿意打保皇,不打争上游。” 他说得随意,但岳文明白黑八这是在表态,与自己站在一块,而牛与程两位副主任想另谋高就,那就是水往低处流,人往上游走嘛。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真要太出格,我也救不了你,”岳文把《刑法》往前一推,“你儿子现在不是唱儿歌吗,回家每天给你儿子唱,一天唱十遍!” “唱什么?”黑八纳闷地抬起头。 “就唱那首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岳文笑道,“贪污腐败就是上灯台,等你滚下来那天,你就知道了,外面的自由和头顶的阳光是多么可贵!” “这有意思,啊,有意思,比那些空洞的反腐教育好多了,”黑八眉开眼笑,“不过,文,你给我透个实底,电筹办是不是真要黄了,核电都黄了,下一步你也打算走人吗?要是真那样,这经我不取了,我还是回我的高老庄吧。” 第161章 幸运与不幸 “你还想回高老庄,你应去肉联厂!”岳文笑道,“让程金镜和牛新华到我办公室。” 黑八立马道,“他们都不在,程金镜昨天就没过来,牛主任过来看了一眼就又出去了。” 岳文明白,二人怕是真有想法了,一个单位要乱,首先是从思想上乱,所以你看领导的每份讲话,第一大段基本上讲统一思想或者是解放思想。 “他们出去请假了吗?”岳文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就是个办公室主任,他们出去我也不能拦着啊。”黑八很有自知之明,“牛主任出去,有时还跟办公室打声招呼,程主任都是直接叫着司机走。” 宝宝敲门进来,两人看看他,说话也不回避,“这连面儿也不露了?外面现在风言风语太多了。”作来岳文的哼哈二将,宝宝是那种不声不响人,有人以为他在迷糊打瞌睡,他其实眯着眼从心底里盯着你呢。 “打电话,让他们十分钟赶回来,开主任办公会。”岳文也不着恼,下的命令却有些苛刻,宝宝与黑八知道他现在想整治一下这两个副主任,虽然他们资历深,年龄大。 程金镜的工作光是出工不出力,好爱拉着人往一块凑,岳文看在眼里,忍在心里,他不说话,是给足老同志面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是如果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在单位里搞派系、闹山头,弄不团结,对不起,那我就要把你踩在脚下。 出乎他的意料,最先从外面赶回来的是程金镜,他刚进岳文办公室就一脸陪笑,“岳主任,现在单位里没有事,我就出去了一趟,老娘病了,我放心不下,回老家看看。” “要紧吗?要不要我联系柳院长?”岳文关心道。 “不用,我们村有个老乡在医院里。”程金镜一脸感激地坐到沙发上,这就是个笑面虎,不,他还称不上虎,这样的人,岳文见过很多,当面吃糖,背后骂娘,有利益就抢,见责任就躲,谁有用就伺候谁。 这种人,其实也是最不用担心的一种人。 “宋主任,有什么急事,在外面办点事,电话还一直催?”作为女同志,牛新华是从街道提拔起来的,后又进城到建委任副主任,说话干事有种男人性格,她人还在走廊里,岳文在办公室就听到她的嗓门。 门开了,一脸陪笑的黑八把牛新华让进岳文办公室,程金镜笑着看看牛新华,脸上意味深长。 岳文还没开口,牛新华就坐下了,“岳主任,现在单位人心不稳定,我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外面都在传电筹办要解散,我们这些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完,她盯着岳文。 岳文半天没言语。 牛新华这个人,起初对他的工作比程金镜支持,落实工作也有力度,但到这个时候,说话也很有力度。 “牛主任,是不是也想回建委?”对这样当着领导面这样说话的人,不用给他留面子。 “我想回哪里,可是我说了不算。”牛新华看看低头喝水仿佛与他无关的程金镜,“岳主任,我这个人说话直,不象有些人话都藏在心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是如果电筹办解散,岳主任也得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的出路。” “电筹办要解散吗?我怎么没听说?”岳文笑道,“这个机构成立是区里的意思,有红头文件,区里下文了吗?” 牛新华不说话了,程金镜也是一脸沉默,岳文正色道,“好,那我们研究一下一季度工作安排……” …………………………… …………………………… “为进一步贯彻落实山海省和我市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有关规定,提高行政效能、转变工作作风、提高公共服务质量,……” 组织部长汪澄湖仔细地看着手里的《秦湾市人民政府关于清理调整临时机构的通知》,又看看区委组织部副部长、人事局局长、区编办主任胡鸿政,“上面有要求,我们就要不折不扣地执行,该清理的清理,该调整的调整,你拿出个方案来。” 他知道,如果依照程序,文件会放到自己的案头,自己只要签字就行,可是现在胡鸿政亲自找来,显然是有事与自己商量。 凭心而论,胡鸿政对岳文是赏识的,岳文这个市选调生的典型也是他树立起来的,岳文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从他本意来讲,他不想撤销电筹办,想留给岳文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 “电筹办?”他试探性地看看胡鸿政,“这是廖书记亲自定的。” 汪澄湖一笑,“有核电的时候,自然有电筹办,中核电马上要撤了,这个部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他看看胡鸿政,“这个部门的人员都是从各处局借调的,建委的方洪邦、发改委的李志海都要求人员归位。” “是不是提前征求一下廖书记的意见?”胡鸿政小心道。 汪澄湖不置可否,“你先做方案,方案做出来后请高书记把关。”区副书记高杰分管党务,廖湘汀曾在常委会上郑重说过,我们开发区的副书记与别的地方的副书记还不一样,只要是党口的一切工作,高书记都要负起责来,党口的工作,当然包括组织,也包括宣传、纪检等,廖湘汀实际上是给了高杰很大的权力。 胡鸿政答应着,他知道,即使到了高杰那里,高杰也未必会反对,就这么一件小事与汪澄湖打擂台,和谐才是二人关系的主旋律。 他明白,前阵子干部处的欧庆春在全区丢人,他丢人就是组织部丢人,汪澄湖脸上也无光,而始作俑者岳文自然就成了那根扎在汪澄湖心头的刺,还整天要时不时相见,时不时让这根刺动一下,疼一下。 机关里这些心理,胡鸿政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只希望最后在廖湘汀那里能得到改变,让岳文不致重新当回中层干部。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带着副书记高杰批示的文件很快到了岳文手里,岳文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在了办公桌上,“先放我这里吧。” 崔金钊有些惊奇,往常岳文从没压过组织部的文件,“不往上秘书长那里报?” 岳文看看他,崔金钊讪笑着回到座位上,他偷眼看着埋头工作的岳文,这人胆子实在太大,王晓书在时,还没人敢压组织部、人事局的文件,何况副书记高杰和组织部长汪澄湖都签字了,他这一压,就是同时得罪了两位区委常委。 在工委办,秘书一处是直接服务副书记高杰的,文件迟迟不见回音,肯定也是要追问的,到时让岳文自己解释好了,看他怎么收场。 正想着,蔡永进进来,他也拿着一份文件,却是让岳文参加市里办的一个Mpa班,将来领导干部的学历都在增长,本科肯定不够用,提早拿个硕士文凭是正理。 崔金钊仔细地盯着岳文,见他并没有把报告拿出来,他不由长舒一口气,那接下来可要热闹了,就是廖湘汀、蔡永进保他,面对两位常委,岳文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三月十八搬家,现在伙计们都住到老区,”蔡永进笑道,“到时我们工委办也得开通班车,……电筹办到时就在十一楼,与团委和机关工委一个楼层。” 岳文不由感激地看看蔡永进,这位领导的风格从来就是春风化雨,不声不响地就把你的困难给你解决了,他肯定是知道了这些日子的传言,亲自安排工委办大楼的单位划分,这表明,电筹办不仅不会撤,而且还是工委的直属部门。 人生,跟着这样的领导,给你遮风挡雨,给你解决难题,实在是一种幸运。 我是幸运的,岳文看看崔金钊,现在区里等着看笑话的人多着呢,让他们等吧,他们的不幸马上就会到来。 第162章 障眼法 初春的京城,生机盎然。 来自祖国各地的全国人大代表肩负神圣职责,从驻地乘车前往人民大会堂,……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他们将凝心聚力、履行职责。 人民大会堂,庄严肃穆;东大厅里,杜鹃怒放。 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纷纷步入会场,政府部长、外国使节陆续赶来,中外记者把关注焦点投向盛会…… 上午9时,庄严的国歌声响起,大会拉开了帷幕…… 与此同时,远在交城的霍达也踌躇满志地坐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地讲话,这是一个关于交城争创国家级园林城市的讲话,会议的规格很高,是全市性的大会,市里四大班子的领导一起出席。 霍达讲得很投入,台下的机关干部鸦雀无声,可是台侧他的秘书却有些着急,却不好打扰霍达,打断他的讲话。 秘书手里的手机不断在响,“王玉印”三个字不断随着一明一暗手机屏幕,在手机上闪烁跳动。 半个小时,霍达终于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自己的讲话,下面依照惯例,就是市长布置工作,主持会议的副书记作最后的强调。 秘书招手把负责倒茶添水的服务员叫了过来,递过一张写好的纸条。 服务员提着暖水瓶,轻轻走近霍达身边,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霍达,霍达起初脸上犹自带笑,可是脸色却慢慢阴沉下来,他低头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服务员又把纸条攥在了手里。 会议一直开到了十一点才结束,当交城的常委和副市长们纷纷目送霍达离开,霍达的脸上还是挂着笑的,可是走进侧面的专属通道,他的脸立即拉了下来,“王玉印多长时间才能到?” “已经到了。”秘书赶紧递过手机,手机里马上响起王玉印的声音,“霍书记。” “你到麒麟山庄。”霍达的官威在加重,底气也在加重,正处于仕途的上升期,没有理由不自信。 轿车很快驶向一处庄园式的酒店,这里是交城市委、市政府的接待处。 当霍达走进房间时,过不多时,王玉印就到了,他昨天就在交城,原本打算今天去美国,可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马上改变了主意,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消息确切吗?”见他进门,霍达马上问道。 “确切,”王玉印道,“昨天参会的政协委员当中,就已经传开了,核心说法就是中核电并未撤离,桃花岛核电站仍在运行,现在开发区原来电筹办那座楼就完全给中核电当办公楼,电筹办的工作人员马上要搬到新区的行政楼上。” “你不是说破坏了地下结构,桃花岛核电已经停止运行了吗?”霍达有些愠怒,这假情报是可以害死人的。 “是这样,可是,现在来看,不是这样。”王玉印虽说有些气急败坏,但勉强还能保持住风度,但言为心声,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霍达操起手机打给了市发改委主任,关于桃花岛核电站的一切手续,虽说最终由国家发改委决定,但终究是绕不过市发改委的。 “地质破坏了?我怎么没听说?”对方显得很惊讶。 霍达笑了,他的蒜头鼻子通红,“我这边不是离着桃花岛近吗?年前的事故你听说了吧,说是因为盗采的金矿已经挖到桃花岛下面了。” “噢,这个啊,”对方哈哈笑起来,“是挖过去了,”霍达心里一松,电话打到免提上,王玉印心里也是一松,可是对方却接着说道,“姑娘岭那边,从山上挖向桃花岛,可是只是挖到了山上,霍书记,将来,为建核电站,整座桃花岛都是要推平的啊。” “啊,整座桃花岛都要推平,包括……上面的桃花山?”霍达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大的工程! “对啊,这比愚公移山壮阔多了,”对方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前几天,罗宏民书记还引用***的诗,将来桃花岛的工程啊,可是万台挖掘机一起上阵……” “那不是说中核电已经撤走了吗?”霍达的心中已不抱幻想,但还是把最想问的那句话问了出来。 “中核电在正月里是过来,不过,核十二院的专家我也接触过,他们可都是核电的行家,不用过来就知道有事没事,哎,我怎么听说,中核电的人是开发区专门邀请过来的?”对方又笑道,“你跟廖书记一块搭过班子,你还不了解他?罗书记的秘书昨天还要材料,明天下午国务院的领导参加山海省代表团座谈,罗书记也要谈到桃花岛核电站……” 霍达蓦然放下电话,罗宏民是全国人大代表,他的秘书郁华东跟市发改委要材料,那桃花岛核电仍在按部就班地运行,这是毋庸置疑的了。 “我明白了,廖书记,”王玉印突然叫道,“他们这是障眼法,表面只是在收尾,其实紧锣密鼓地进行,我们也放松了警惕,……” “不是我们……”霍达摸了摸蒜头鼻子,一下打断了王玉印,“核电建起来对交城百利百无一害。” 王玉印一噎住了,这人说翻脸就翻脸,他是领教过的,可是,今天,这就有些不要脸了。 霍达也觉着自己有些直接,转而舒缓口气道,“恐怕到了这一步,我们无能为力了,玉印,”他指指上面,“都汇报到上面了,人,不能与天斗,据我所知,今天,开发区针对区内特别是琅琊街道的‘两关’行动已经开始……” 王玉印却是彻底镇定下来,“命里一尺,莫求一丈,霍书记,那我到公司那边看看。” 霍达无声地点点头。 从房间里出来,王玉印却立即拿起了电话,你们想利用全国两会为桃花岛核电造声势,那我就以欺人之道,还治欺人之身! ……………………………… ……………………………… 新的行政大楼里,各个办公室的门和窗都是开着的,不为别的,就为释放新的办公家俱的气味。 新的行政楼里,工委办安排在五层和六层,岳文在督查室里有了一间新的办公室,就在廖湘汀隔壁,开门直通廖湘汀办公室,因此上面的电筹办他没让黑八再给他装修新办公室。 烟花三月下扬州,岳文别说扬州了,就是海州也去不了。 “你们别在这站着了,”岳文笑得很客气,阳光照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显得朝气蓬勃,“前期桃花岛核电站的工作,都是大家一块完成的,但人各有志,我不能强求,你们想回原单位,我也不能硬留。” 牛新华赶紧表态道,“当时我以为桃花岛核电站就此打住了,知道核电站还要继续争取,我打死也不会离开电筹办。” “是啊,岳主任,还一直想在这干到退休。”程金镜马上补充道。 二人就这样站在岳文跟前,岳文办公室里不时有人进来,都怪异地看着这两人。 岳文心里暗笑,昨天组织部副部长胡鸿政找两人谈话,正式告知二人,可以离开电筹办,但不能再回原单位,可以到街道去干副主任。 牛新华是从街道上来的,程金镜是从发改委一步一步干起来的,二人都不愿再去街道。 可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跟前,他们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办法,只好双双来求岳文,谁让这年轻的领导,嘴这么严呢。 “岳主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确实动摇过,但现在看清了形势,”从侧门望进去,就可以看到正在办公的廖湘汀,牛新华小声道,“我们以后跟着岳主任好好干工作,我们下午就把关系正式拨过来。” “那你们不想走了?”岳文也不想太难为两位,一来岁数就比自己的父母小一些,二来将来还要指望着他们干工作,也不好弄得太僵。 “不走,不走了。”两人赶紧说道,“那我们这就上去。”二人一出来,刚好看到腆着肚子的黑八,见到黑八,二人也是亲切地笑笑。 黑八笑着走进来,“这取个经,动不动就想回高老庄,这两人,都是属猪八戒的!”他把文件放到岳文办公桌上,正是一份市里的批复,经秦湾市批准正式设立开发区电筹办,机关编制九人,事业编制二十四人! 岳文正式成为电筹办第一任主任! 第163章 李逵与李鬼 三月的沈南,是一年当中最美的时候。 洗缨湖畔的垂柳,春芽嫩黄,醉如烟云;老龙湾的樱花,缤纷如雨,如雾如雨;药王谷更是春天的好去处,杂花绿树,群莺乱飞,红的碧桃,白的梨花,黄的连翘,星罗棋布地点缀在生机盎然的山林中。 可是,三月的沈南,更象是一个爱闹脾气的孩子。 高兴的时候,风和日丽,生机勃勃。生气的时候,一天时间里,就又会集齐大风、降温、降雨、降雪、晴天多种天气,让你刚刚换上羽绒服,接着却又要准备好雨伞。 大风起兮土飞扬。 岳文站在发改委大楼外面,抻着脖子朝里面张望着,大风太大,外面天色晦暗,行人寥寥。 林荫与一处长并肩走出大楼,“瞧,秦湾的小岳,”他看看林荫,“这个小伙子,难怪周主任也在会上表扬他,就是会来事。” “郭处。”岳文热情地打着招呼,热情地握住郭处的手,“我给您带了一点桃花虾,放在你们小区值班室里,麻烦您自己去取。” “我还就好你们秦湾的这一口,那麻烦你了。”郭处也不客气,他看看林荫,知道二人还有事,笑着打声招呼去了。 “小岳,要不我跟周主任说说,你干脆到省发改委上班算了,你这一个周跑几次,要不要在这里买房啊?”林荫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系着红色的围巾,显得清丽脱俗。 岳文心里一不由动,却快跑几步拉开车门,“姐,上车,我专程过来接你。” 一阵沙土吹过来,林荫皱皱眉,低身钻进车里,这个城市,什么都好,就是风大土多,一句话——太脏了。 “我要接润儿……”林荫道。 “我已派人去接了!”岳文并排坐在后面,笑道。 “我告诉他不能跟陌生人走。” “我让我的办公室主任接着他姥姥姥爷一块去接的她。” “她姥姥最近腰不好,不能做饭。” “我记得上次,润儿说想吃日本料理,我让人带他们去吃。” 林荫笑了,“这沈南,你比我还熟,你现在也相当于处级干部了,小伙子,提拔得够快的,都有自己的办公室主任了!” “我这个处级干部,就是李鬼,你们这些大处长,才是真正的李逵。”桃花岛核电站已经到了省里组织评审《厂址安全影响评价报告》和《环境影响评价报告》的时候,这个时候宴请几个厅的处长们,岳文一是想理顺关系,二是不想节外生枝,“姐,每次我来都住宾馆,我想在这买楼,有合适的地方帮我听着。” “好啊,你看好哪里?” “离你近一点就成,山大校园里的房子就很好。” “校园里确实不一样,算你有眼光,我替你打听着。”林荫优雅地的抚齐肩的卷发,“你拉着我去哪?” “这个时间还能去哪,吃饭啊,”车外虽然是狂风大作,尘土飞扬,车内却是一片温馨,风情旖旎,“我联系了一个周了,今天请客把人聚齐容易么?” 电筹办主任这个身份确实给了他很多便利,否则,级别不对等,你根本与人家坐不到一个饭桌上,就是坐到一个饭桌上,那也只有喝酒的份,那种喝醉了的份儿。 今天晚上,请的都是处长,没有一个厅级领导,现在,无形中,在岳文心里,厅级干部才是领导,虽然他现在才是正科。 林荫也不问,请客前,岳文征求过她的意见,她知道今晚的客人都有谁。 环保厅的杜江波,水利厅的黄冬青,交通厅的郑水满,国土厅的达娃扎西,国土厅的马晓武,海洋渔业厅的赖继秋,加上山海日报社通联部的主任王彤和农业厅的一个女处长韩冰心。 韩冰心是平州人,一层关系算是老乡,另一层,岳文也是给她找个伴儿,免得一个女人坐在一屋子男人中显得不协调,后来想了想,又把刚认识的王彤也邀请过来,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样也不显得寂寞。 “姐,我知道你喜欢吃淮扬菜,今晚就安排在洗缨湖南边那家镇湖楼……向右打方向……” 岳文突然喊道,司机是廖湘汀刚从公安局给他安排的司机,也发现在左侧的楼上,一块巨大的广告牌被傍晚的大风给吹了下来。 “咣当——” 广告牌连画面带铁架子一下砸在地上,带起一阵烟尘,就差那么一点就砸着他们的车子,林荫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岳文这里躲了过来。 幽香满怀! 那种幽香立马飘进了岳文的鼻子,那发梢也令他的脸颊有些痒,他不由轻轻地抱住了林荫。 林荫也感觉到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背上,她想立马起来,可是车子向右一拐,她的身子刚刚起来,又重重地扑在岳文的身上。 那两团柔软的突起立时让岳文沉入到无尽的温柔乡底,林荫的脸与岳文的脸紧贴在一块,岳文不由一阵口干舌燥,心底颤栗。 可是,美好的感觉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林荫很快发觉两人的失态,她看看岳文,努力重新坐直身子。 岳文刚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还是林荫开始夸起司机来,尴尬就这样无声地被打破了。 岳文一时无话,他在回忆着刚才林荫那种眼神,是从他认识这位女处长以来从未见过的…… ……………………………… 镇湖楼,自古以来就是沈南文人墨客的留恋之所,八大菜系,在这里都能吃到,虽说术业有专攻,但博采众家也没有影响这里的口味。 林荫一走进包间,众人都站了起来,韩如冰和王彤也站了起来,农业厅和日报社的处长虽然也是处长,但离着发改委的处长还是差着一截子的。 美女处长来得最晚,但众人都没意见,在坐男性居多,对美女都有一种亲近感。 其实,男人面对美女都一样,不同的是,有的阶层表现的粗俗,有的阶层表现的文雅一些,但一场酒下来,都差不多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大家轰让着让林荫坐在一客,韩如冰坐在二客,王彤坐在三客,山海省的规矩,如果女人有地位,肯定是一客,如果在场官职差不多,那肯定是论年纪来坐。 在坐的还有一个商人,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众人以为是来结账的,但却是岳文特意邀请,做海鲜生意的,老家也是平州,与岳文认识,岳文很认可他。 这人不象有的老板,见着岳文,一是恭维,二是奉迎,岳文知道,他们看中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这个督查处主任的位子,能给他们提供接近廖湘汀的机会。 菜上得很快,区发改委主任李志海坐在了主陪的位子上,岳文则坐在了副陪的位子,宝宝忝居三陪。 李志海敬酒四平八稳,这第一杯白酒,众人都喝了,杜江波喝的却是啤酒,那不胜酒力的样子,喝得勉为其难。 “狮子头!”岳文笑着介绍。 这个时候,只有这个时候,岳文就会发现,林荫开始吃肉了。 环保厅安全与工业污染监管处处长杜江波也仔细品味起来,他高兴地一抬头,“地道!” 岳文有心让他高兴,马上接过话去,“都知道杜处是美食家,给我们介绍一下吧,别让好东西就这么吃下去。” 杜江波笑着看看大家,大家也不傻,谁也不会反对。 “这狮子头选肉、刀法、上劲和下锅都很很讲究,但真正让人佩服的功夫还在调味上,”杜江波并不象老夫子,更象是大学教授,笑着介绍但也是郑重而又正式,“必须加高汤上劲,高汤,我猜啊,这高汤是用猪腿骨、老母鸡、老鹅、火腿等料上文火吊出来的,起码要熬8小时以上,这才是狮子头的鲜味来源,嗯,骨为汤底、鸡为清鲜、鹅为浓香,三者皆为高汤灵魂,且味型有别,自然鲜得有层次。” “好!”岳文主动喝采道,“今天又涨见识了,这些菜呢,杜处,都有什么讲究?” 大家看看桌上的扒烧整猪头,扬州盐水鸭,文思豆腐,镜箱豆腐,松鼠鳜鱼,西施含珠……一个个都笑着看着杜江波。 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争取环保厅杜江波的支持,两个报告的评审也离不开他这个处,在坐的处长们都明白,虽然三位美女处长主任坐在首席,杜江波坐在四客的位置上,但众人一点意见也没有。 第164章 弱势 “这好东西不能一口吃完,好东西也不能一气讲完,”王彤笑道,她是那种报社里的资深美女,知性与漂亮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很完美的融合了,但据岳文所知,这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岳主任,轮到你敬酒了。” 在座的除了杜江波喝啤酒外,其余的人都添了白酒,三位女士则喝的是红酒。 “好,”岳文站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狂风大作,尘土飞扬……” “停,停,”达娃扎西笑着打断了岳文,他是山大第一个藏族班的学生,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国土资源厅,在沈南生活十几年,汉语说得很好,“岳主任,外面这天气,我怎么看不出是个好日子?” 岳文狡黠地一笑,偷眼看看林荫,林荫也在饶有兴趣地听着,“我们中国人不是说嘛,二月二龙抬头,真龙出云,风云变色,今天能把各位处长邀请到一块,那这么多条龙聚集到一块,这天气能不变吗?”他笑着站起来,“今天又赶上周末,是个放松的时候,要不平时各位处长工作都太忙,我想请客都不好意思张口,来,敬各位处长……” “好!” 众人纷纷叫好,林荫与坐在身旁的宝宝一碰杯,率先喝了杯中的红酒。 “杜处!”岳文举杯要与杜江波碰一碰,如果按照比例,一杯白酒,最少也要喝一瓶半啤酒,可是,杜江波只喝了半杯啤酒就放下了杯子。 “这样吧,在座的,岳文你年龄最小。”杜江波笑道,“我喝完这一杯,你打一圈。” 众人都看着杜江波,这宴席刚刚开始,就让人敬酒打圈,实在不合规矩。 岳文心里暗骂,脸上笑道,“我也早有这个意思,过个年,别把跟各位处长的感情过淡了,今天我就表示一下。”他看看服务员,“好,倒酒。” “咕咚咕咚——” 一杯白酒转眼间斟满,岳文笑着双手捧起来,一仰头干了。 “杜处,您是美食家,这满桌的菜就是满桌的文化,您得跟我们说说。” 这一句话又搔到杜江波的痒处,“我是山大中文系毕业,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看陆文夫的《美食家》,好,小……岳主任行,你边喝我边说。” “大学的时候读《随园食单》,袁枚先生在书中记载了‘烧猪头二法’,其中一法实际上就是扬州的‘扒烧整猪头’,具体做法是:……”杜江波兴致所致,禁不住声音飞扬,“洗净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将猪头下锅同酒煮,下葱三十根、八角三钱,煮二百余滚;下秋油一大杯、糖一两,候熟后尝咸淡,再将秋油加减;添开水要漫过猪头一寸,上压重物,大火烧一炷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细煨,收干以腻为度;烂后即开锅盖,迟则走油……” 岳文笑着听他讲解,自己又倒上一杯白酒,“嘎”地一口,又干了。 “秋油知道吧,就是酱油……” 杜江波也知道,今晚的中心,非他莫属,他心中越是得意,越是显摆,特么地瞎显摆! 在坐的都是处长,谁也不比谁差多少,就单位的地位来讲,任何一个处长也不比他差。 岳文也笑吟吟地倒满杯子,这种玻璃杯,三两三的杯子,一口一个,转眼间一斤白酒下肚。 林荫不好过分劝解杜江波,却对岳文感同身受,“行了,三杯酒,意思一下,就当打了一圈。” 岳文叫着两个老乡过来,就是解围的,此时也说道,“三杯就行,下面你还让我们进行不进行了?!都有一肚子话要讲。” 杜江波讲得正兴起,见状却也是拿起杯子,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小岳的酒量,好!那这样,我们也不要强求。” 闻听此言,岳文知道他还在拿架子,马上又倒上一杯白酒,“杜处,这杯单独敬你,”他打了个酒嗝,“你喝口茶,我干了,先干为敬。” 杜江波果然连啤酒也没添,看着岳文又一杯白酒喝了下去,方才眉开眼笑道,“你岳主任的酒量,我是知道的,我们之间又不是第一次了,好,你干了,下面三陪说话。” 三陪上坐着的正是宝宝,宝宝心里暗骂,你特么地喝的是啤酒,岳文喝的是白酒,已经连干四杯,这个老王八蛋,真不是人! “好,我去催催菜。”岳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已是坚持不住,他赶紧站起来,走出包间。 包间里有洗手间,岳文却没用,等到了外面的洗手间,他把食指伸进嗓子里,宝宝听到,洗手间里一阵呕吐,他知道,岳文把刚才喝的四杯白酒都吐了出来。 包间里,杜江波却饶有兴趣地指着桌上的菜道,“最经典的刀工菜要数这‘文思豆腐’,几近鬼斧神工,你们看,这上千条长如牙签、细如粉丝的豆腐丝,漂浮游戈在清汤之中,轻盈、洁白、精致,吃起来,既爽滑柔润,又清鲜利口,通常我们还未回过神来,它已舒坦地抵达你的胃里,回味之际,让人不住叫好……” 宝宝不由一阵恼火,你的胃舒服了,可是别人的胃却在遭罪,他走进洗手间,轻轻拍打着岳文的背部,让他吐得更彻底些。 朦胧中,岳文抬起头来,突然,他的眼光呆住了,这不是酒后的反应,而是洗手间的镜面里突然映照出来一个人来。 “岳主任!”镜子中的人也很惊讶,却甩甩手上的水珠,伸出双手,“缘份哪,在那都能碰到你!” 岳文一惊,但脸上马上露出笑脸来,“施总,你看,我的眼泪都下来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镜子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岳文的老朋友——施忠孝! 施忠孝脸上笑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你这是喝多了,吐得满眼的泪,跟我有毛关系,嘴里却在附和着,“我们都是从金鸡岭出来的,岳主任,你在那个房间,等会儿我过去敬杯酒。” “以后有机会吧,不太方便,”这个瘟神要是来了,岳文晚上会睡不着觉的,他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把脸,“你在哪个桌,我等会过去敬一杯。” 施忠孝脸上也是有些尴尬,“几个私人朋友,那好,岳主任,我们回平州再聚、” 不认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关系有多好,殊不知,两人是生死对头。 “岳主任,都等着你呢,”朦胧中,岳文扫视了一眼桌上,林荫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王彤给他倒了一杯牛奶,他感激地接过来一饮而尽,“那继续。” 倒驴不倒架子,这是秦湾男人在酒桌上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喝多了,那现场直播也要离开这家酒店,找个僻静的去处。 “杜处,”岳文却不想于采取守势,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一点用在酒桌上一点也不过分,“您还喝啤酒?透透就行了,美食与美酒不分家,在座的这么多美女,您就忍心脱离群众?” “我可不象你们年轻人,我啤酒到底。”杜江波大言不惭道,“我这个岁数,美女只能欣赏了。” 可是,这句话让王彤抓住了把柄,“杜处,在我们心中,你就是哥哥,你还想搞特殊化,不行,啤酒也得换成白的。”杜江波刚说了一句,韩冰心把话接了过去,“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杜处,你正是大展鸿途的时候,怎么能说自己不行,不行,得换白的。” 两位女处长不言分说,把杜江波杯中的啤酒泼掉,换上了白酒。 门,这个时候,却被推开了,在坐的处长们一看从外面走进来的人,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林荫也很惊讶,因为这人平时离着他们太远,虽然都是处长,但他们跟本够不着人家。 此时,见这人笑呵呵地端着杯子走进来,大家除了惊讶,都在猜疑,是谁,把他给请来了。 不对啊,这个时候,他应在京城那边参加两会啊。 第165章 把他扔到桥上 “韩处,这是?” 岳文也站了起来,低声询问站在旁边的韩冰心。 “罗炳辉啊,”韩冰心惊异地看看岳文,那意思好象在说,你连他都不认识?!“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处长。” 一说到这个处,岳文立马省得了,这个处是直接为省高官服务的,不用说,罗炳辉就是省高官的秘书,俗称二号首长的便是。 在山海省,只有他不认识别人,怕是没有人不认识他。 “坐,坐。”罗炳辉三十多岁年纪,戴着一幅眼镜,径直朝主陪的位置走去,坐在主陪位置的开发区发改委主任李志海早就站了起来,宝宝更有眼色,颠颠拿着一幅没用的碗筷过来,放在罗炳辉跟前。 “今天不一样啊,咱们省有名的大处长们都聚齐了。”罗炳辉笑容可掬,看看林荫,林荫却是笑着听着,并没有用眼光与他触碰。 “好,我敬杯酒,”罗炳辉道,“在坐在还有秦湾的同志,今年的两会,我们山海省的桃花岛核电站是热门话题……今天是周末,不谈工作,祝大家周末愉快!” 凭心而论,这几句祝酒辞说得很没水平,可是众人都笑着举起杯子,嗯,这个人在这个位置上,早已过了仔细考虑与处长们如何说话的时候。 罗炳辉自己喝的是红酒,他看看杜江波又给自己添上啤酒,眼光就落在了杜江波身上。 “环保厅杜江波。”杜江波赶紧自我介绍道。 “女士都喝红酒,杜处换白酒。”岳文发现,罗炳辉的话不多,但言简意赅,抑扬顿挫,很有力度。 杜江波也不争辩,老老实实添上了白酒。 “好,第二杯,敬一下三位女士。”一杯酒下肚,罗炳辉也不停顿,接着又举起了杯子,“三八妇女节刚过,我送一句迟到的祝福,祝你们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王彤与韩冰心都笑着感谢,眼光却在林荫脸上逡巡,但林荫还是那样温婉如水,随着大家一起举起酒杯。 “我们赞助一下,男同志都干了。”水利厅的黄冬青马上道。 岳文也端起杯子,特么地,刚才五杯白酒,看罗炳辉这劲头,还得再敬一杯,他感觉心里火烧火燎,却不好意思不喝,在坐的省里的处长们都喝了,他哪能不喝? 罗炳辉笑着与林荫碰杯,林荫却不象王彤和韩冰心那么激动,“少喝点。”罗炳辉主动劝道。 “大家都喝了,”林荫看看大家,王彤和韩冰心眼里都有内容,“我们女士也不能例外。”她主动把王彤与韩冰心拉了进来,这样,罗炳辉这句话就不是对她单说的了,罗炳辉一笑,也不计较。 嗯,岳文已是看明白,能让二号首长进来敬酒,虽说都是处长,但除非在座的有与罗炳辉特别相熟的人,或者是值得他过来的领导,看来这两条都不符合,他,是冲着林荫来的。 “好,第三杯,敬一下小岳。” 敬我? 众人都有些愣,包括林荫也很纳闷。 岳文也在猜疑,也有些懵懂,如果韩冰心不介绍,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罗炳辉,更从未与他接触过,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年纪轻轻,负责争取一座核电站,”罗炳辉一字一顿道,“好好干!” 岳文看看林荫,林荫笑着作了个鼓励的表情,“感谢罗处。我干了。” 毕竟地位在那里摆着,与人家差得太远,岳文一口干了杯中的白酒,又双手举起杯子朝罗炳辉一拜。 罗炳辉笑道,“工作干得好,酒量也好。好,你们继续。”他笑着站了起来。 “罗处,我们也得回敬一杯……”王彤马上笑着站起来。 “留个念想,”罗炳辉也不推辞,却不接招,他这一走,众人都站了起来,却没有人敢劝他,也没有人说,我们过去敬一杯,因为罗炳辉这个层次,谁也不知道今晚与他一起的是什么人,贸然过去不好。 “罗处很年轻。”岳文笑着给身旁的韩冰心倒上酒。 韩冰心笑道,“还不到四十吧,也是自己一人单过。” 噢,岳文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了,林荫也是独身一人,不过,象罗炳辉这样的,找个没有结过婚的大姑娘也很正常,但看来是对林荫情有独钟喽。 “岳主任,与罗处很熟?”交通厅的郑水满笑问,表情却比刚才要和蔼太多。 岳文笑道,“不熟。” 刚才他问韩冰心,显然与罗炳辉没有见过,此时说句不熟也是实话。 可是众人却以为他在掩盖什么关系,他越是这样说,大家越是不相信,虽然不相信,但大家的态度明显平等起来,就是杜江波,也不再逼着岳文喝酒,反倒是要敬一下秦湾的同志。 饭局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宝宝与岳文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心有灵犀,这是要搞人的前奏。 “杜处,敬杯酒,我单独再表示一下。”岳文端着杯子起身走到杜江波身边。 杜江波却手捂酒杯,“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回家老婆不让我进家门了。” “杜处,不,杜厅,以您的资历,我听说去年就要提拔厅长了,……”岳文故意压低声音,“杜厅,您得照顾一下我们……” “我,哪有那个命?”杜江波却笑着站起来,“老了,年龄不占优势了。” “您也就比我们大着那么十岁八岁吧,那杜哥,您就收下我这个兄弟,喝下兄弟敬的这杯酒!” 满桌的人都在单独表示,三个女人站在一起端着酒杯说着体己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岳文这边。 “好,我喝,”杜江波一抬头,“杜厅,干了。”岳文道,杜江波一咬牙,一杯白酒就见底了。 “杜厅,我代表三位姐姐,敬一下杜厅!”岳文笑着撤下去,宝宝马上走了过来。 杜江波乜斜着眼连连摆手,“代表,代谁的表?”他本身酒量不大,已是醉眼朦胧。 “代表三位神仙姐姐,”宝宝声音沙哑,嘴里却象抹了蜜,“她们不胜酒力,我们得怜香惜玉,那我代表他们与杜厅一块喝一杯酒。” 王彤和韩冰心也看不惯杜江波的得瑟,王彤道,“就由小潘代表我们,杜哥您得赏这个脸。”杜江波喝得稀里糊涂,王彤显然又是个不怕事大的主儿,“怎么,看不起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不能看不起妇女干部。”她笑着就把一顶帽子扣到了杜江波头上。 “好,我喝,谁,谁敢看不起女干部?”杜江波喝了一半,王彤却直接走过来,一抬手,直接给他灌了进去。 “不行了,不行了,”杜江波一会功夫是真到顶了,明天还有求于他,李志海一个劲地给岳文使眼色,岳文却假装看不见,仍不停地在给杜江波劝酒。 “上饭吧。”李志海见说不动岳文,主动征求大家意见道,“我要了野鸭菜饭和扬州炒饭,大家看看还要点什么?” 韩冰心笑着问道,“杜处,这野鸭菜饭有什么讲究?” 杜江波,这种仕途受挫的老处长,逢喝必多,特别是在把他捧在中心的时候,但此时有见美女请教,他努力瞪大眼睛,“这野鸭菜饭……青菜叶和青菜梗分别下油锅煸炒,……火腿丁、野鸭丁、家鸭丁、五花肉丁……以及煮肉的原汤、鸭汤、……鲜冬笋丁一起下锅煮出鲜味后,放入粳米焖煮,……开锅,拿掉雪菜和荠菜,加入葱姜荤油,……拌入煸过的青菜叶……嗯,好吃,好吃。”他话未讲完,就先赞了起来。 …………………………… “送几位处长回家。” 出得镇湖楼,黑八早已等候在这里,李志海忙笑着跑前跑后安排车辆。 宝宝笑着走近岳文,“我去送杜处。” 岳文回头看看司机搀扶下的杜江波,笑道,“安全送回家,天气暖和了,别掉水里。” 他笑着又追寻着林荫的身影,却发现林荫正与一人握手,那人他也认识,且好久不见,而施忠孝正一脸笑容地站在他的身后。 第166章 博客 “温……局,”岳文只是脚步稍有停顿,但马上笑着上前,“温局你好,我是小岳。” 温起武笑得很灿烂,“你们在一块啊,”他看看林荫,他与林荫当然认识,林荫的婆家就是开发区,她又是省里发改委有名的处长,“你看,我也不知道,也没有过去敬杯酒……”他眼光又落在宝宝身上,他正搀着烂醉如泥的杜江波,但眼光只是稍一停留又转到岳文身上,“小岳,现在也是处级干部了,电筹办主任了,”岳文刚要辩解,温起武又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年轻,有前途。” “温局。”王彤也走过来,声音就象这春风沉醉的晚上,不得不说,这女人,认识的人太多。 “王主任,”温起武又看看岳文与林荫,“今晚错过了,这样,林处,小岳,明天中午,明天中午还在这里,我们再聚,好不好?” 王彤笑道,“明天中午恐怕不行,可是后天我要到秦湾,到了秦湾我可要去找你。” 温起武笑了,后面的施忠孝也笑得很开心,“好啊,那不来找我可不行,我今晚就回去,恭候王主任的大驾,”温起武看着岳文忙着安排几位处长上车,转而问起王彤,“王主任怎么过来的?” “你顺路吗,顺路就捎我一程。”王彤一双眼睛很会说话,“我住在绿城花园。” “送你,就没有不顺路的时候,”温起武笑道,“林处,一块吧。” “开发区安排车了。”林荫淡淡一笑,挥手与二人作别。 岳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并没有看到罗炳辉,嗯,他不会与温起武一桌,他的地位,温起武虽是副厅,但也差着一大截呢。 “林处谁送啊?”黑八踅了过来,看看夜色下那挺拔的身影,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当然是我送。”岳文不满地看看黑八,“要不你去送,就你这形象,一看就象个汉奸,你不怕林处害怕?” “你才是汉奸。”黑八立马反唇相讥。 “我,是汉奸?”岳文笑了,“就咱这形象,那也是一位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 “什么打入敌人内部?”黑八不屑了,“你是想进入女人内部吧……哎哟,疼……” 黑八立马掂起脚尖来,被岳文狠狠踩了一脚,他感觉前面的皮鞋都凹下去了。 ………………………………… 车子无声地在车海灯影里徜徉。 “姐,你有博客吗?”灯光照在岳文脸上,时明时暗,晦暗与明亮不断交织,缤纷的夜色在心中绽放出盛开的华年。 “你有吗?”车里有些燥热,林荫解开围巾,顺手放在座位上,“小伙子还紧跟潮流啊。” “机关干部是社会舆论与社会风气的引领者,”岳文笑道,不过,这是他的心里话,“这种新的媒体形式,与网站和纸质媒体,与电视、广播又不一样。” “是不一样,个体在这里能畅所欲言,粉丝量众多的微博无异于一个小型网站,它能传播的内容,最能直击人心。” “有人为吸引粉丝,可能为哗众取宠,搏人关注,”岳文道,“内容当然也有良莠不齐的时候,也有真假难辨的时候,林姐,你这么关注,你肯定也有博客。” “有,”林荫笑着主动提议道,“我们互相关注吧,你叫什么名字?” “英雄的黎明。”岳文笑道。 廖湘汀最愿意听《夜深沉》,受他影响,岳文也开始关注交响乐,但无论是《夜深沉》还是《英雄的黎明》,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前者是由白天转为黑夜,而后者是由黑夜转为白天,无论是夜幕的降临还是黎明的升起,都需要有巨大的力量去推动! “噢,日本人的曲子。”林荫笑道,“我的名字是,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噢,这也是一首歌吧,我也很喜欢这首曲子,”岳文立马笑道,“好象有部德国电影中有个少年就唱了这首曲子。” “对,”林荫也笑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抻了抻,“《英俊少年》插曲。” 这首曲子,在后来的日子里,岳文经常听到,有时来自音响,但更多的时候来自于林荫本人的哼唱。 后来当二零一八年,在电影《芳华》中,冯小刚导演在女兵更衣时也用了这个曲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岳文的心一缩,立时泪流满面。 那个这世上最疼他的人,最爱听这首歌的人,最后的玫瑰,已是玫瑰凋零,芳华已逝! “刚才你跟人说什么呢,杜处今晚是太过分,但这是省城,你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招呢?”林荫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却并不担心,象岳文这样整日侍候在领导身边的人,分寸二字,就是他们行走官场最大的利器。 “没有啊,”岳文笑道,“我就是让人把他送回家,好好照顾好他,不要让他随便乱跑,你不知道,杜处喝多了不愿回家……”下面就是一些不忍言之事了,林荫知道,也不多问。 “两个报告已经报到环保部,如果没有问题,今年到明年重的点工作就是跑国家发改委了,”林荫又谈起了桃花岛核电站,“周长缨主任在最近的例会上还提到过这事,到紧要关头,省里跟你们一块跑步进京。” 岳文一阵激动,“林姐,是不是你要亲自出马?那我鞍前马后,侍候好你!” “我不需要你侍候,”林荫笑道,“你侍候好上面的领导就行了,嗯,后天我回趟平州,……不用接待,我是认真的,你知道就行了……悄悄地走,悄悄地来。” “不带走一块云彩。” 岳文笑道,林荫也笑了,却有些伤感,“不带走一块云彩……” 这故乡的云,空悠悠已是七载…… …………………………………… 第二天,恰巧省里有个会。 当林荫走进会场,她差点笑出声来。 她看到了杜江波,脸上和脖子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杜江波掩着脖子却掩不住脸庞,却在尴尬地作着解释。 等会开完了,会场里也传遍了,昨晚,基层的同志把他送回家,他自己又走出来,莫名其妙地来到一座桥上,在桥上睡了半夜,差点落水。 等天亮,他走回家,让妻子好一顿挠,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是自己走了出来吗?林荫还是忍俊不禁,但也不由有些担心,如果昨晚落水,那可要溺死人的。 “杜江波昨晚在桥上睡了一夜。” 她编辑好信息接着就给岳文发了过去。岳文很快把短信回了过来,“没事,桥下已干,只剩水草。” 没有水的草永远是干枯的,林荫禁不住心里一动。 第167章 砸中什么送什么 时间过得真快,在岳文的印象中,上次逛商场已不知是什么年月。 “文哥,怎么想起带我们逛商场了?”宝宝笑道。 “你出趟差,得给家里人捎点东西,”岳文笑着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比肩接踵的人群,省里的消费水平相比秦湾,其实并不高,但人流量明显比秦湾大,“否则你一直在外面出差,家里人会有意见的,……宝宝,你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在外面跑,媛媛背后肯定骂我了,有一阵子,我耳朵一直发热。” “切,谁骂你还不一定呢,”宝宝笑着矢口否认,“不知是那个女人,我知道的就有秦湾的袁疏影、卢姗姗……” 他没有说葛慧娴,这是把葛慧娴当成正牌,而其她女人都是岳文在招蜂引蝶。 这种时候怎么能少得了黑八,“还有哪,开发区的蒋晓云、王凤,当然还有今天要带回家的林处长。”黑八的身子突然向前一弓,躲开了一记岳氏无影脚,却来不及一下撞到了前面一个带着孩子的少妇身上,“干什么呢,耍流氓?!”少妇的声音高得能刺破耳膜。 黑八不敢吱声了,这顶大帽子,是个男人就不愿往头上戴,他面红耳赤、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等那个女人走后才重新活泛起来。 “报应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岳文吡笑着拍拍黑八的肩膀,“你的良心都喂了狗了,你跟小郎是怎么成的?宝宝,你也别装无辜,你跟刘媛媛是谁撮合的,好,回去我就把这门亲事给你们砸了。” “别别,文哥,我的亲哥哥。”黑八已经结婚,儿子都有了,他对这威胁已经免疫了,可是宝宝不一样,这姑娘岭就爬到了半山腰,还没到山顶呢。 “亲哥哥,你就是这么对待亲哥哥的,”岳文扬扬的里的手机,“今天就看你表现,给亲哥哥买块手机,别这么哭丧着脸,又花不了你两个月工资,我就再吃回亏,等你结婚时,谢媒钱我不要了。” “你还愁没有手机用……想送的人排队都能排出五里地……” “别废话,八哥,我淘汰下这块来送给咱儿子了,给他当玩具。”岳文立时拉起了同盟军,拉一个打一个,搞一搞统一战线,这是他的法宝。 黑八立时眉开眼笑,“得来,宝宝,你就认宰吧,你说,一年到头就宰你这一回,我都看不过去了,要不,文,让他再给我闺女买个玩具?” “你什么时候有闺女了?”岳文与宝宝异口同声问道,两人都很惊讶,八哥从爷爷这辈就脱离农村了,但这播种的速度如此之快么?! “还没有,但我跟我老婆有这个计划。” “嘘——” “滚一边去!”岳文笑了,“这是我听过的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我今天回去就发到微博上。” “围脖?”黑八不理解,宝宝眨眨眼睛,“文哥,你还玩这么新潮的玩艺?” 岳文还没回答,黑八却扯着宝宝问开了,“啥叫围脖?” “就是微微**,”宝宝窃笑着给他解释,黑八却立马哈哈大笑,“微微**?” 他的态度实在放肆,声音也很大,周围来往的人都看他,岳文与宝宝立马低下头,主动跟他拉开安全距离,黑八却不甘心地追了过来,“你们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岳文一下把黑八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了,“我们不认识。” “这猥琐的胖子是谁?”宝宝立马补刀道,“文哥,我们报案吧,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特么地,就许你们微勃,不许我微勃,”黑八不乐意了,“滚,都给我滚,惹火了哥,我现在就开车回去!” 两人立马都站住了,二人低眉顺眼勾勾手,黑八起初不理,但架不住两人态度出奇地好,这才大摇大摆走过来,却不提防两人一个搂脖,一个搜身,转眼间八哥的钱包已经落在了宝宝手上。 “走吧,你现在可以走了。”宝宝神气道,“没车我们打辆车回去,对了,文哥,你刚才让我买什么来着,对了,手机,走吧,还等什么?哎,服务员,你们的手机柜台在哪?” …………………………………… 彩球,拱门,金蛋,美女,主持人…… 等岳文与宝宝和黑八赶到时,只见地上全是彩色的纸屑,人群是里三层外三块层。 “好,大家踊跃认购我们的新款手机,……手机中的战斗机,好,这位先生选购了最新一款的手机,有请我们的礼仪小姐送上我们的金锤,砸开我们的金蛋,砸中什么我们就送什么……” “一等奖是什么?”黑八也从后面挤了过来,看着台上硕大的金蛋,很感兴趣。 “都是手机,价钱不一样,最贵的这一款五千多。”旁边一位大妈热情地介绍着。 一排漂亮的礼仪小姐从台后又走了出来,个个身着红色旗袍,个个袅袅娜娜,婷婷玉立。 最中间那个礼仪小姐个头最高,身段也最好,皮肤也最白,岳文目测,她至少一米八。 当她笑着把锤子递给旁边那个比她矮了一个多头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年人激动地接了过来,犹豫了一下砸开了最中间那个金蛋。 “好,这位先生又砸中一款我们同品牌的手机……走过路过的先生女士都来看一看了,锤响蛋开,绝不让您空手而归!” “真是现场砸中什么送什么吗?”人群中岳文突然大喊起来。 “当然,砸中什么送什么!”司仪见下面有人互动,更加来劲了,“砸中什么送什么,绝不食言。”礼仪小姐也在俯视着台下,却是微微一笑,更显姿态万千。 “好,宝宝,交钱。”岳文挤开人群,冲上前去。 “好,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司仪更加兴奋,伸手拦住岳文,示意他与自己互动。 “那岳先生,您是今天我们第十三位手持金锤的朋友,希望您能砸出今天最大的奖——五千六百元华导手机一台,华导手机,手机中的战斗机!好,有请礼仪小姐,把金锤送给岳先生!” 全场的声音立时降了下去,无数双眼睛都在瞪着岳文。 “文,砸最左边那个蛋,中间的蛋肯定什么也没有。”黑八恨不得上去把锤子抢过来。 宝宝也在旁边瞎参谋。 “岳先生有些犹豫了,机会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今天最大的金蛋能否在岳先生手中砸出……” 岳文把他手中的话筒抢了过来,“我再问一句,真的能砸中什么送什么吗?” “砸中什么送什么,本店绝不食言,”司仪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好感倍增,这简直就是说相声啊,自己这个逗哏,这又来了个捧哏,今天这效果,刚刚的! 岳文笑着接过礼仪小姐的金锤,礼仪小姐露出甜美的微笑,举着托盘站在他身旁。 岳文看了看金蛋,又看看礼仪小姐,这个头比自己还高着半个头。 “别看美女,砸蛋啊。” “砸啊,砸啊。” 周围的人急了起来,纷纷起哄。 岳文双手高举又一下压,人群中的声音才慢慢小了下去。 他举起锤头,脸上一脸坏笑,转头又看了看礼仪小姐,礼仪小姐却是脸色一寒,但接着又笑起来,但这笑容没保持两秒,她就又笑不出来了。 只见岳文伸锤轻轻地在她的头上敲了两下。 周围的吃瓜群众先是一愣,紧接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那礼仪小姐却是羞红了脸,她气恼地瞪岳文一眼,身子一扭,拿着盘子直接走进后台。 第168章 老革命遇到新问题 “这个玩笑开大了。”司仪尴尬地笑笑,却不知如何往下说了。 “大吗?大家说大不大?”宝宝马上起哄道,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们的群众路线不只可用在工作上,也可应用在生活上。 “不大!”人群立马响应起来,接着又发出一阵轰笑声,这一阵轰笑终于把后面的老板给笑了了来。 “人家问你几遍,砸中什么就送什么,你答应没有?大家伙说,他答应没有?”宝宝对着司仪犹在不依不饶。 “答应了!”人群中又是一阵整齐的回答,惹得商场里不少顾客又围了过来,这一会儿功夫就人山人海了。 老板把话筒从司仪手里接了过去,“这个不能送,这个真不能送。” “这个可以送。这个真可以送。”黑八立马抢答道。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轰笑,现场的气氛不用司仪特意去营造,一时达到了巅峰。 老板尴尬地笑道,“我们是送东西,哪能送人呢?再说,就是我愿意送,她也不愿跟你啊!” “要不你叫出她来,我亲自问一下,”岳文笑着对围观的群众又喊开了,“叫不叫?” “叫!”世上从来就不缺少围观的群众,也不缺少看热闹起哄的群众,各种心理交织在一起,声音把商场上的穹顶都能顶上天去了。 商场里的保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了过来,等了解清楚,却又笑着站到一边,看起光景来。 “不叫是吧,那这是你违规啊,”岳文笑道,“你不是说砸什么送什么吗?” “兄弟,选个别的吧!”老板很是尴尬,却低声商量道。 “什么,送我手机?”岳文假装听不见,故意把手放在耳朵上,大声地喊道。 “行,就当你中奖了。”老板一狠心道。 “什么,送大奖?”岳文笑着看看宝宝,宝宝立马领会他的意思,“大奖,就是五千元的手机,今晚最大的奖终于出来了!” 岳文笑着看着哭笑不得的老板,伸出手去,强行拉住老板的胳膊,两只手终于握到了一块。 金蛋,只是噱头,这种把戏最早在南方兴起,事隔两三年这才传到北方来。 里面的门道就是砸中礼品的人,但这些人几乎都是雇的托儿,你只要跟着他,不管他中的是洗衣间、电冰箱还是什么大件,转眼间那些奖品就又会重新放到外面的车里,或是直接进入商家的仓库。 刚才岳文故意挤进去,就是挤掉了一个托的发言机会,让司仪成功地关注到自己。 他知道,就是砸中了,后面你买手机交钱的时候,他们还有伎量,反正你在后面争论就是打起来前面也听不到。 岳文轻轻说了几句,老板狐疑上下一打量他,“同行?那,今天好商量,就算我交一朋友,赶明我到你那砸金蛋去!” 岳文大笑着拿起一部新手机,“那我先谢了,我们,后会有期。” 人群中自动闪开一条路来,岳文带着黑八与宝宝扬长而去。 可他不知道,台上那块背景板后,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的背影。 “这种小伎俩,我没有当场拆穿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岳文拿着崭新的手机,直接塞到黑八手里,“上次你儿子满月,我没去,拿去,送咱儿子了。” “哟,文,这是怎么话说的,”黑八大喜,“你自己不是要换手机吗?”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钱包,还在。 “我手机里一千多号码,倒来倒去太麻烦。”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替咱儿子谢谢他干爸了,唉,你如果砸中那美女,我儿子就……” “把美女送给你,你想得倒美,今晚你就别想进家门了。”宝宝笑道,他好似也意犹未尽,“不过这嫚确实高,好象比那什么卢姗姗还高,一米八肯定是有了……” “刚才,照像了吗?”岳文笑道,“晚上回平州,八哥提醒我,我得把今天的事得发到博客上,你们俩也弄一个,我们互相关注……” 今年的博客,可谓热闹异常。 作为国内领先的博客门户,博客网刚刚获得上千万美元的投资,其发展势头迅猛;而作为传统门户的新浪和搜狐,当然不甘心落后与潮流,在先后推出了“首届中国博客大赛”和“全球中文博客大赛”后,相继推出了门户博客。 借助于门户的优势,新浪和搜狐博客刚一面世就受到了网民们的追捧,而新浪和搜狐的名人战略也起到了极大的宣传效果,两大门户博客的人数呈几何级数不断翻番,腾讯也利用其庞大的用户群,开始进军博客。 博客风靡,不管年老的,年少的,有知的,无知的,有名的,没名的,有聊的,无聊的,都一窝蜂地跻身进来。管他是清水浊水,先淌了再说。如若不这样,显得自己多老土,多么不与时俱进。 潮流的浪潮漫卷着太多太多文雅的,附庸风雅的;有话要说的,无病呻吟的;娱乐的、搞怪的、猎奇的、荒诞的……每个人都在发文吸引别人的眼睛,可是大浪淘沙,终究有人最终胜出,这些人后来网络上给他们冠了一个固定的名字——大V! ……………………………………… ……………………………………… “岳主任,杨部长找你。” 把林荫平安送回家,岳文知道,这个时候,多少日子不见,人家一家人肯定有话要说,他知趣地回办公室,打算明天晚上找个僻静优雅的地方,单独宴请林荫。 “杨部长找我?”岳文有些纳闷,但杨部长是区委常委,他自然要去,而且要快去。 进得杨部长的办公室,杨部长正在看一份文件,坐在杨部长对面的秦高峰赶紧站起来让座,把一份文件也递给了他。 《互联网舆情快报》! 这,还是在岳文的建议下设立的,每天宣传部副部长兼外宣办主任秦高峰亲自签发,然后送书记、副书记及各常委。 “岳主任,核电环保的话题又开始漫延,这次是从一个名叫海狼环保公社的博客开始的,最近这个人一直在发这样的文章。”秦高峰介绍道。 上次在岳文的提议下搞定贴吧与论坛,这次反映的仍是核电的环保问题,秦高峰想也没想,直接向杨部长推荐岳文。 “什么叫博客?”一直不作声的杨部长突然打断二人的谈话,他郑重地抬起头来,“博客是什么?” “博客就是个人写作的地方,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秦高峰瞎解释一气,却没有说到边际,岳文起身走到杨部长的电脑桌旁,打开电脑,搜出博客的解释。 “噢,是在网络上出版、发表和张贴个人文章的人,或者是一种通常由个人管理、不定期张贴新的文章的网站……是继MSN、BBS、ICQ之后出现的第4种网络交流方式,……是网络时代的个人“读者文摘”,……它代表着新的生活、工作和学习方式……” 杨部长轻轻念道,但还没念完,他就从电脑上移开眼睛,“管他干什么,个人能掀起什么大浪来?什么博客?博人眼球而已!”他很不以为然,“现在是两会,宣传任务的重心与中心是两会,他发他的,我们不须紧张!” 第169章 传播的力量 春天的桃花岛,满山满野的桃花,极目眺望,远处,蓝天碧海相交,白云波涛共舞;眼前,码头附近的海湾里,停泊着不下百艘大大小小的渔船,红旗猎猎,皆是满载而归。 这天,却是阴霾密布,海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浓浓的海味和潮气。 “这样的桃花,再过几年再也看不到了。” 廖湘汀一下中巴车就感慨道,他的身后,人渐渐多起来,一个个领导都从中巴车上走下来,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工委秘书长蔡永进、管委秘书长李丹枫、财政、公安、发改、建委、国土、交通、安监、海洋渔业、电筹办、琅琊街道的负责人、中核电平州负责人群星拱月般把廖湘汀围在中间。 岳文却离廖湘汀有些远,他站得很合适,既能让廖湘汀及时找到他,也能让电视台的摄像机不把他录进去。 他看看这片码头,也许再过两年,或许用不着两年,这些渔民将不得不搬离这天然的渔场。 今天这个现场办公会,早有打算,却一直拖到今天。 “桃花岛核电站建成后我们秦湾、云海、荣阳、乃至昌威的制造业发展的能源供应矛盾将会迎刃而解……” 刚才一路走来,“七通一平”工作推进顺利,廖湘汀心情大好,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颇有种时代潮头我自弄潮的感觉。 “今年,山海省电力公司正加快推进山北---秦湾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输变电工程和沿海500千伏第二通道建设工程,确保核电站安全稳定运行及送出,缓解电网调峰压力。”他笑着看着手下的一干大将,全市几乎所有重要处局的一把手都到齐了,“核电站所发的电最后要进入电网,不是说山海的核电站发的电就山海用,京城、津门也可以用,北部的省份也可以用……” 他大踏步朝前走着,“桃花山推平后,场地面积能有多大?” 领导就是这样,发话的时候从不说问谁,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在问岳文这个电筹办主任。 “3000亩左右!”这只是个大体的预估数,具体数目现在谁也说不好。 “那里,是不是还要建一条隔海大坝?”廖湘汀看看远处的大海,“能有多长?” “至少8000米吧。”同样也是预估数字。 两个问题,岳文丝毫没有犹豫,答得很是爽利,让廖湘汀很满意。 桃花岛核电站一旦进入前期准备阶段,恐怕部委和省里包括市里前来视察的领导就不会少,岳文能应付大场面,他相信也能应付这些日常的接待,果不其然,岳文的回答初步合格。 “领导干部的脑子里就应装着数字,这才是真正干工作,”廖湘汀表扬了一句,“平整场地后平均海拔能到多少?” 这个问题就比较偏了,大家都看着岳文,岳文笑道,“31米左右吧。” 他现在是以处局长的身份接受询问,三个问题丝毫不打折扣,听得蒋胜也微微颔首点头。 蔡永进看看岳文,海风中,蓝色的领带随风飞舞,作为区里最年轻的处局长一级的干部,他,已经在气质上接近成为一个单位一把手的沉稳。 他也知道,廖湘汀这是在给岳文扎架子,树威望。 果然,廖湘汀笑道,“从去年到今年,桃花岛核电站刷新了全国核电项目的速度,从去年的10月份,到现在五个月的时间,接连完成了初步可行性研究报告,完成了《厂址安全影响评价报告》、《环境影响评价报告》,初步完成核电厂址的七通一平。” 他兴致很高,周围的处局长和党工高官兴致也很高,大家也都是面带笑容,聆听着廖湘汀指示。 “我们选择核十二院,看来是选对了,别的地方都是一步一步地走,我们是一步跨过好几步地走,初步可行性研究报告和可性性研究报告一块搞,今年,桃花岛核电站如果成功列入《国家中长期核电发展规划》,顺利获批开展前期准备工作,这是两个槛,过去了,核电几无悬念!” 初步可行性研究报告完成后,要报到国家发改委,获批才能展开前期工作,这是一道分水岭,也是第一个重要的门槛。按照核电项目建设程序,这标志着该项目国家已经正式立项开展前期工作,也标志着核电项目进入了实际性操作阶段。 “国家发改委现在什么情况?”廖湘汀问道。 “初可研报告报上去后,还没有批复,两会后,我们联系省发改委的领导一块去跑一跑。” “国家发改委同意开展前期工作,后面还有什么程序?”蔡永进问道,他不是太清楚,恐怕一众处局长们也不清楚。 “中核电开展前期工作后,还要编制《厂址安全影响评价报告》和《环境影响评价报告》,在这两个报告基础上,编制可行性研究报告,并以项目书的形式再次上报国家发改委,如果国家发改委核准,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最后由国家核安全局颁发建造许可证。” “太麻烦了!” “程序太多!” 在场的领导一个个都发了了感叹,岳文笑道,“可行性研究报告就有二十三个专题,上面说的两个报告,最近还要开评审会。”他看看廖湘汀,“用海也要申请,《海域使用论证报告书》、《海域环境影响评价报告书》也都在编写……” “今年年底能走到哪一步?什么时候能开工?”廖湘汀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紧盯着他问道。 这就难以回答了!全国各个省份都在加紧报批,其实,与其说是与其他省份在争,不如说是与自己争。 “前面工作做得这么好,后面没有信心了?”廖湘汀看岳文迟疑下来,“别犹豫,给我们一个具体时间,给开发区的老百姓一个具体时间。” 岳文明白,廖湘汀这是在倒逼工期,也是在激将! “我们力争今年完成所有报批工作,明年开工建设!”他咬咬牙答道,“争取明年下半年浇筑第一罐混凝土。” 各处局长们互相看看,就是中核电的领导也直摇头,廖湘汀却没有急着表态,他看看岳文,又看看桃花山,“我希望,明年山海省、秦湾市、开发区的一号工程非桃花岛核电莫属!我也希望,明年的《省政府工作报告》,看到桃花岛核电站开工的段落。” “小岳,你这是在立军令状了!”建委主任方洪邦笑道。 岳文还没回答,廖湘汀把话接过去,“这是军令状,也是请战书,只要核电站早日开工,工委管委也不吝啬位子,有为才有位!……我就提一个要求,要多快好省地建设核电站,这四个字是周总理提出来的,永远不过时!” ……………………………… ……………………………… 军令状已经立下,如果延误军机,明年核电站不能顺利开工,虽然廖湘汀不会挥泪斩马谡,但岳文那就是吹牛皮说大话了,自己打自己脸了。 从桃花岛回到工委办新的行政大楼,岳文马上对接省环保厅的杜江波,确认两个报告评审会的具体结果。 然后又让宝宝马上在管委的网站上把两个报告的一部分进行公示,这是环保总局的要求,也是必走的程序之一。 就在他感觉一切都很顺利,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宣传部的杨部长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上次那个海狼环保公社为名的博客,仍在发表关于桃花岛核电站的博文,并刊发出桃花岛七通一平的照片,相对于盛开的桃花,那裸露的工地实在是不忍入目。 这还不算完,博文中不仅对核电的污染展开质疑,也对开发区存在金矿污染、油品污染的状况进行了展示,宣称是开发区新区将来也是污染之城! 对交城的银沙滩旅游度假区,他也发布了照片,宣称核电站离度假区太近,十分值得商榷! 博文一经发出,立即引起疯狂转载,引起许多网络大v的互动,海狼环保公社也在博客上宣示,正在组织签名,并把签名信直接寄到国家发改委和环保总局。 同时,该博客经热心网友不断转发,在两会召开的同时,在很短的时间内,形成强大的舆论传播力量,并吸引了传统媒体的跟进与关注,已经有记者开始往宣传部打电话了,有记者更直接,已经开始进驻开发区。 第170章 大V与大秘 “工作就是这么干的?!” 廖湘汀眉头紧皱,鼻音更浓,神色严厉,与前几天在桃花岛调研时简直判若两人。 “国家环保总局答复很快……”岳文看看坐在沙发上的杨部长和秦高峰,廖湘汀却打断他,“这个时候能不快吗?” 杨部长也看看岳文,那意思却是环保总局是怎么答复的? “地方政府须妥善考虑核电厂建设的有关要求,在制定当地发展规划时,必须进行综合考虑和协调,做好安排。在其它涉及污染的地方,必须及早整治……”岳文念了念手中的材料,这还是从那个叫什么海狼环保公社的博客上摘下来的,人家把环保总局的回复直接贴在了博客上。 环保总局这个表态不寻常,廖湘汀很是迟疑,这是否意味着环保总局就桃花岛核电项目持有一定的保留态度,甚至可能“叫停”? 杨部长也想到了这一层,如果是因为宣传上的问题引起桃花岛核电站停摆,那他无疑就是廖湘汀心目中的千古罪人!在开发区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廖书记,还有一条。”岳文又道,“环保总局回复,在《厂址选择安全影响评价报告》和《环境影响评价报告》批准前,不得擅自开工建设,不得开展核电厂拟选厂址范围内的通路、通电、通水、通讯设施建设以及场地平整等工作,这篇博文把我们七通一平的照片也发到了网上!” 廖湘汀不相信似地盯岳文一眼,不说话了,办公室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书记高官、书记市长都在京城参加两会,也在为桃花岛核电站奔波,中核电也在为桃花岛核电站呼吁,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那无疑是在打领导们的耳光! 况且,两个报告马上就要送到环保总局评审,这个时候把开发区提前七通一平的情况报了上去,又把反对意见报了上去,而且还得到了不利的回复,岳文没想到,这仅仅几天的功夫,一只巨大的拦路虎又挡在跟前。 杨部长不说话,心里却懊悔万分,早知道这样,那就应及时处理,可是现在他看看廖湘汀严肃的面容,却不敢说话了,后背的汗却打湿了衬衫。 “国家发改委那边什么态度?”廖湘汀突然打破了沉寂。 岳文看看他,“说是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要统筹协调,科学发展,没有什么倾向性内容,但是省环保厅的杜处长原本准备与我们一块去环保总局,现在又打来电话,说临时有事,估计也在观望。” “滑头,他观望什么,”廖湘汀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博客引发这么多事!” 秦高峰与岳文对视一眼,当初是杨部长不让管,可是此时,他们却不能把杨部长出卖。 “高峰你说说。”秦高峰不想出卖杨部长,杨部长却把秦高峰往前推,颇有点揽功诿过的意思。 面对领导,秦高峰不敢不听,可是他刚要说话,廖湘汀打断他,“这次又来了多少记者?” “十几家吧。”秦高峰只敢说出一个模糊数字。 廖湘汀长舒一口气,岳文却知道,这个自制能力极强的领导,是在压抑自己的怒火,“老杨,你算算,也替我想想,三个月,来了多少记者了,前面是姑娘岭事故,后面是这个博客事件,我也在市委宣传部干过,你们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别让我在以前的同事跟前丢人好不好?!” 这几句话一出,噎得杨部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廖湘汀却余怒未消,“现在正在开两会,都在报道两会,怎么还会出现这个?” “博客我们管不了……”杨部长道。 “那你能管什么?”廖湘汀瞪他一眼,“谁能管,让能管的来。” 这句话有点重了,杨部长也是急中生智,马上把岳文推了出来,“廖书记,博客这个东西,是个新生事物,都没有人用过这东西,但小岳有博客,让小岳来看看。” 这次会议,蔡永进由于到秦湾开会,并没参加,他要是参加当场能把杨部长顶回去,你们宣传部的工作凭什么让我们工委办参加? 岳文也不想掺合,掺合好了是人家宣传部的功劳,掺合不好,宣传部就会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杨部长察颜观色能力很强,马上说道,“廖书记,小岳是电筹办主任,这次博客事件也是因为核电,他也熟悉博客,让高峰配合他,上次论坛和bbs,还有什么贴吧,也都是他帮忙搞定的。” “好,关键时候,不分你我,”廖湘汀当即拍板,“小岳放下手头工作,先忙这件事,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影响减小到最低程度。” 杨部长终于长舒一口气,岳文心里却暗骂,他本想陪林荫来着,这下又没时间了。 ……………………………… ……………………………… 博客这种东西特别是所谓大V的博文,传播很快,这是宣传工作的新形势,但人家一亩三分地,岳文不好插手,何况现在已过了黄金二十四小时。 现在,该博客经热心网友不断转发,已经形成强大的舆论传播力量,并吸引了传统媒体的跟进与关注。 “查到了吗?”身旁的刑警队长高明马上递过一张纸来,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正是海狼环保公社这位大v的电话。 高明笑道,“没想到,还是我们秦湾人。” “噢,这是源头,得让他改变看法。” “嘟——嘟——” 杨部长、秦高峰、高明都站在电话机旁,关切地注视着电话。 “你好,您是海狼环保公社吗?我能与您聊一聊吗?”岳文的态度很亲切。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是谁?”对方态度并不友好。 “我是开发区的工作人员。”岳文略一犹豫,直接回答。 “噢,你们是看到我的文章了吧,”对方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很镇定,看来大v 并不惧大秘,“我认为,发展核电本身没有问题,但工程建设与环境保护能否做到协调呢?况且对核电本身我也有疑虑。” “您请讲。” “你看一看现在的桃花山,多漂亮,以后再也没有那么多桃花了!”对方好象很文青。 “这里原本也没有桃花,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再栽,世上本无桃花山,桃树栽多了也就成了桃花山!” “我在交城的度假区都买房了,准备过去养老,桃花岛离那里太近了!” 第171章 与时俱进 “这位同志……”岳文在电话这边笑道,好象卡耐基说过,打电话要笑,电话那边的人也能感受到。 “谁是同志,你这不是骂人吗?”对方不客气了。 岳文一时语塞,杨部长则气得七窍生烟,低声道,“开博客的这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点正常思维?!” “好,你不是同志,”岳文了解这些网络上的语言,“这位先生,根据国家环保总局下发的《核电厂环境辐射防护规定》,核电厂周围限制区的半径一般不小于5000米;国家技术监督局发布的《核热电厂辐射防护规定》中也提过,核热电厂用于城市居民供热时,距10万人口以上的城镇发展边界应不小于10公里,你说的度假区内盖好的楼盘肯定不是10万人口以上的城镇,我开车测算过,从桃花岛到你说的那些楼盘,最近的距离大概有21.6公里吧。” “这也不算远,”对方强调道,“核辐射多厉害啊,谁也看不见。” “之江海盐有三个核电厂,秦山一期1公里之外就是村庄,二期围墙之外20米就是居民房,三代核技术对距离的要求更在缩短。” 杨部长低声对秦高峰说,“小岳的脑袋很好用。”他看着专心打电话的岳文,怪不得此人短短时间内就以正科级的身份主持一个处局的工作,得到廖湘汀的赏识,肚子里是有货的。 “……自然界中辐射无处不在,像做X光检查,乘飞机、吸烟都会接受额外辐射,而居住在核电站附近,公众接受到的最大辐射剂量,仅相当于一个人一年中乘两小时飞机所受辐射剂量,或者相当于做一次X光检查所受辐射量的一半。” “这些书我没看过,也不想看,”对方停了停,象在考虑什么,“核电站废物排放也有辐射,也容易产生安全事故。” “来自美国内陆核电站的运营数据表明,正常运行时,核电厂的废物排放受到严密控制与监督,可以实现近零排放,给周围居民与环境造成的额外辐射负担甚小,一般不到天然辐射的1%。另外,您说容易产生安全事故,那安全事故是不是应该把整条产业链都算进来呢,煤电看上去安全,那么煤矿每年发生事故造成的伤亡呢……” 一席话,听得杨部长直点头,秦高峰低声笑道,“小岳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杨部长看看他,“我看说得很有道理,没有关于核电知识的大量储备,让你说你也说不出来。” “反正我的博客我说了算,”对方也说不出来了,“这些解释你也可以发博客,看看有没有人看。” 哟,最后一句话就暴露目的了,虽然最后通话不欢而散,但岳文也猜到了这个叫什么海狼环保公社的博主,是在搏取眼球,吸引粉丝。 “这种人不可理喻,好好说话不听,非要把他告上法庭啊!”杨部长气呼呼地转回到自己的座位, “部长,你如果把他告上法庭,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了,”岳文笑道,与秦高峰双双站在杨部长办公室桌前,“我们把他告了,他就出名了,这官司一打,我们不宣传,他自己也要宣传,到时他的粉丝就会直线增长,影响力也更大了。” 杨部长眨眨眼睛,一下笑了,“搞不懂,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不过,搞不懂也要搞,时代在变,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要与时俱进。” 秦高峰马上奉迎道,“杨部长以前不会用电脑,现在自己写稿子自己打字,比我打的都快。” 杨部长打字岳文见到过,说句好听的,就是二指禅,说句不好听的,四根手指敲击键盘,好久才能落下。 但,在这个岁数的领导当中,亲自去学习,也是难能可贵。 “这个博客招来十几家记者,有的更是赤裸裸地要好处!”杨部长并没有沉浸在表扬中,反而忧心忡忡,毕竟,现在是两会的敏感期,是核电的关键期,是廖湘汀的重要机遇期,无论如何,都不能因小失大,让一个博客引发一连串的反应。 “以往遇到这种事应怎么办?”岳文问道。 “花钱买平安,”秦高峰道,“我们二十年树立的正面形象抵不过人家二十分钟一篇文章,对这种情况,全国各地都一样,哑巴亏吃多了,也就习惯了。” “部长,我与秦部长分一下工,我安排我们电筹办潘科长协助,宣传部出面编印一本《桃花岛核电站一百问》,发给记者,发给群众,这需要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们也要联系别的媒体的记者主动来报道我们的做法和想法,同样也是要发出声音,我们的声音出来了,现在民众也有思考能力!” “好,”杨部长欣然点头,“全部的费用都算在宣传部身上,”他知道,电筹办刚成立不久,财政拨款不多,而宣传部是常委部门,现在他主动把话题接过去,在这些事情上,他看得透。 “好,那个博客和记者的事就交给我了。”岳文笑道。 “需要联系谁,需要什么费用,你大胆地办,不用请示我,”杨部长很大气,“最后我签字,但你得给我一个具体时限。” “三天,三天搞定,”岳文胸有成竹,这么僵持下去,如果环保总局这一关过不了,那什么也不用谈了,明年下半年开工也就真成了泡影了,“对了,秦部长,那个要好处的记者是哪家媒体?你老哥还得跟我一块,我们一块去会会他。” ………………………………… …………………………………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开发区,天福茶楼。 这是那家报社的记者选定的地方。秦高峰掏出一支烟来,见岳文不抽,自己放进嘴巴里,“这样做,以后再出事我们就没法公关了,工作也就没法做了。” “宣传还需要公关吗?”岳文吡笑道,一幅外星人的模样。 秦高峰气恼地盯他一眼,“这件事,最好请示一下杨部长,我不敢定盘子。”遇到棘手的事就要请示上级,只要你请示了,将来出问题了,也不用承担责任了。 “杨部长不是说过吗,不用请示他,什么事让我们俩一块办。”岳文马上拿话堵了回去,“老秦,全国那么多家媒体,遇到事你一家一家公关,你累不累,再说,你公关不下来,还需要市里、省里出面,也需要跑关系,还不如……”他的手狠狠往下一劈。 “这事……”秦高峰长长吐出一口烟来。 “放心,这事是我决定的,有事我顶着。”岳文主动把责任揽了过去。 “就是这样搞,其它媒体也要报道啊。” “那就让他们报道,你放心,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他们会自动撤稿的,”岳文眉头一挑,“宣传工作也得与时俱进,省下的钱就直接打到我们电筹办的账户吧!” “你还缺钱,财政局敢卡谁也不敢卡你!”秦高峰不信。 “老哥,你不知道,财政局那帮人,按人头划拨办公经费,我们也没有别的生钱的地方,不瞒你说,现在办公用品我都让我的办公室主任到行政处去领,我能坐工委办的车绝不坐我电筹办的车,”岳文一付痛心疾首的样子,“开门就要花钱,跟作买卖一个道理,不行,这穷日子不能这么过,我得给伙计们弄点钱来,这跟人居家过日子一样,你没有钱人家都瞧不起你,单位也是一样!” 其实,财政局对电筹办并不薄,但中核电的费用也从电筹办出了,这就让岳文捉襟见肘了。 第172章 狼牙棒与橄榄枝 秦高峰笑了,“我不听你诉苦了,等会儿悠着点,别弄得太僵。”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是这个年龄的中年人惯有的作法,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 他笑着走进包间,等关门落座,脸上就笑容不再,连忙掏出手机来打给了杨部长。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唉,到底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杨部长当场就急了,“我马上过来,你阻止他,千万要阻止他。” 杨部长“砰”地放下电话,疾步走出办公室,“快,去茶楼,什么茶楼?”他一拍脑袋,刚才说得太急,走得也太急,他给忘了! 秦高峰连忙起身想去找岳文,可是晚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看见秦高峰,他热情地伸出双手,“秦部长,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秦高峰脸上就象灌注自来水一样,笑容慢慢充盈起来,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自己一个处级干部,为了工作,在这些才工作几年的小伙子跟前装孙子、陪笑脸,好了,现在有人牵头收拾他们,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我怕什么? “你好,刘主任。”秦高峰也热情地伸出双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人就是一对忘年交,相约品茶来了。 “秦部长,缘份哪,”刘记者笑着坐下来,“三个月时间我来了两趟,没办法,我也不想来,可是我们家领导不同意,不得不来,不得不来啊。” 上下一个尿性!都拿领导在打哈哈!秦高峰暗自腹诽。 “你这是说哪去了,平时想请都请不过来,唉,过年的时候,你急着回去,我们也不好留客,但这次不一样了,你就畅开了在平州多住几天,我好好陪陪兄弟……”秦高峰假意奉迎,面子功夫做得很足,这场面上的功夫滴水不漏。 刘记者笑着坐下来,不管真假,这包间里气氛是好的,“秦部长工作太忙,我就不打扰了,说实话,全国的开发区我也跑过不少,象我们秦湾开发区这样,发展速度日新月异,真是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他话题突然一转,“腊月二十八那次,我不得不来,这次还是一个原因,我也很为难,我本人对开发区有好感,对秦部长你也很尊敬……” “我们知道,刘主任平时没少关照开发区,”秦高峰笑道,这年轻人到底是年轻,还是急了点,他顺手拿过桌上的手包,掏出一摞钱来,“刘主任,这是一点心意,好与不好,你多周全。” 做戏就要做足全套,秦高峰自忖,生活中,他肯定是一个好的演员,影帝不敢想,但一流演员的本事还是有的。 刘记者下意识地看看外面,正色道,“这不好,我不能要,事情我可以寻找对开发区有利的方向,但不能这样!”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桌上的钞票,好象那是毒药,沾手即亡。 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秦高峰心里生气,但入戏更深,“上次你走得急,笔记本也没给你换,这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也希望兄弟以后看见笔记本电脑,就好象能见到开发区。” 刘记者好象被感动了,“我这本子确实几年了,电池都不太好用了……” 隔壁,高明看看聚精会神瞅着监控的岳文,示意身旁的干警往里冲。 “慢!”岳文看看旁边一个几乎秃顶的中年人,“钱放在桌上,没有放进自己兜里,就不算敲诈,办就要办成铁案!” 好象心有灵犀一般,秦高峰笑着把钱推到刘记者面前,刘记者早已看明白,能有三万块钱的样子,他已是心花怒放,嘴里却说道,“这是哥哥赞助我们报社改善办公条件的吗?” “报社的另说,这是开发区对老弟的一点心意。”秦高峰好象自己也被感动了,“兄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刘记者看来也入戏了,他好象突然下了决心似的,“那哥哥的心意我领了,驳你面子就不好了。”他笑着抓起桌上的三万块钱放进自己包里。 “刷——” 一下拉上了拉链,“秦部长,你这是怎么了?”刘记者不解地盯着秦高峰,秦高峰刚才那热乎乎的亲热劲不见了,转而十指交叉,木然地看着他。 “砰——” 刘记者吓了一跳,他转眼一望,肝胆俱裂,四名公安正威风凛凛地盯着他。 他强装镇定,心里已是暗自哀叹,特么地,中计了! “秦部长,这是怎么话说的?”他慢慢站了起来,可是腿却有些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怕是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秦高峰也站起来,却笑着走近公安身后那个秃顶的中年人,“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山海省新闻工作者协会的余秘书长。” “余秘书长你好。”刘记者笑着伸出手来,余秘书长看看他,并没有伸手,“刚才的一幕我都看到了,职业道德沦丧啊……我会在第一时间向你们的报社进行反映,向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进行反映,”他瞅瞅刘记者的包,“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说的?” 刘记者的心感觉就要跳出嗓子眼了,他眼神散乱,一把拉住秦高峰,“秦部长,余秘书长,我……” 秦高峰有些可怜地看看这个小伙子,他心里也是叹口气,一个职业有一个职业的操守,操守丢了,能不出事吗? 他没有答话,陪着余秘书长走了出去。 四名干警也走了出去,剩下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却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规定: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巨大以三万元至十万无元为起点……” 刘记者脸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就象自来水一样,咕嘟咕嘟淌个不停。 “现在可以谈谈了吗?”岳文一指椅子,示意刘记者也坐下来,“长话短说,我也没时间,刚才你的行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就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刘记者的眼睛一亮,却怀疑地看看他,年龄与自己差不多,口气却是能决定一切。 “这次关于核电站的报道,其他记者的工作你来搞定,用什么办法我不管,比如有人象你这样,你可以报出去,只要你报出去,你的事就了了。” 刘记者一脸懵懂,不明白岳文的意思。 岳文的想法是,用刘记者把恶劣记者的行径捅出去,而不是由开发区来做恶人。 “你也知道,刚才你的行径很不好,但你知错就改,并且把这样的行径见诸报端,你就是正义的记者。” “多管闲事,报社也不会愿意。”刘记者小声道。 岳文一笑,“你这是正义之举,与不良的采访行为作斗争,这也是为自己打造一个品牌,全国有良知的报社多了,品牌有了,你还瞅找不到工作?” 岳文笑着站起来,看看刘记者茫然无助的眼神,“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173章 狗咬狗 他一出门,秦高峰立马迎了上来,“岳主任,下面怎么办?其他记者……?” 一个黑记者倒下去,千万个黑记者站起来! 办了一个黑记者,其它黑记者再也不敢接受公关,他们就会大肆渲染,好的说成坏的,坏的说得更坏! 这是秦高峰最担心的地方,最担心的还有一个,正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岳文,”杨部长气急败坏直呼其名了,“不能这么干!” 岳文是什么人,在这里能跟杨部长通气的只有秦高峰一人,他不满地看看秦高峰,秦高峰马上摘干净自己,不过不是用语言,是用行动。 他无声地靠近杨部长,站在了杨部长身后,脸上的表情也很耐人寻味,一幅痛心疾首、无能为力、左右不了局面的的样子。 媚上者必欺下! 这种领导,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但察颜观色的本领是一流的,见风使舵的本事是一流的,与领导保持一致的觉悟是一流的。 机关里这样的人很多,职场中这样的的人很多,从古至今,屡不鲜见。 “怎么干?部长,您喝茶。”岳文笑着给杨部长倒上茶,杨部长看看他,气呼呼地坐下。 “你这样搞,以后哪路记者还会替我们说话?” “我们一没犯法,二没犯错,怎么还用他们替我们说话?”岳文脸上笑着,嘴上却很强硬。 幼稚! 杨部长暗骂,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成熟,虽说工作上标新立异,不走寻常路,可是那些事在他眼里办得就很出格,他突然想起他整治组织部的事来,他不会是借着这个事在给宣传部下套吧?! 他是廖湘汀的秘书,将来出事廖不会怪罪他,只会怪自己! 想到这里,杨部长心里拔凉拔凉的! “据我所知,有几个记者也有与刘记者一样的想法,这样,他们只会写得变本加厉……”秦高峰道。 “我的思路是这样,”岳文解释道,丝毫没把秦高峰放在眼里,“记者有正经记者,也有不正经的记者,正经的记者,会听进去我们的解释,不正经的记者,象刚才与刘记者一样的行径,让他们先报道出来,让刘记者去揭发他们。” “你的意思是狗咬狗?”杨部长话粗理不粗,从街道走出来的干部,整天与村干部打交道,对这些充满乡村智慧的斗争经验驾轻就熟。 “部长圣明!”岳文恭维了杨部长一句,“刚才我与刘记者谈了,刘记者与我们的观点一致,比如说他会拿录音笔把同行象他刚才一样的行径录下来,这样,那些记者因为没有得到好处而歪曲事实,经刘记者一揭发,他们的文章还可信吗?” “嘶——” 杨部长发出象牙疼一样的声音,却不说一句话。 “就是其它正经记者不相信我们的解释,他们的文章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刘记者会做吗?”秦高峰不确定,这种情况下,给自己树这么多敌人,惹来这么多是非,就是报社也不同意。 “百分之二百会。”岳文笑道,他又强调道,“刘记者会把真相写出来,不会受那个海狼环何公社的影响!我可以这么说,只要有一家媒体发表关于核电的歪曲报道,刘记者的稿子一出来,那些与想歪曲事实的自己就会撤稿,”岳文笑道,“那些已经发出来的,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年纪轻轻,后生可畏! 杨部长听明白了,让刘记者去得罪其他媒体的人,开发区不得罪人,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开发区既然没有得罪媒体,那以后公关的咱仍然畅通。 “好,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给他一条生路。”杨部长慷慨允诺。 岳文却委曲道,“您刚才还说我搞砸了,这事,不是交给秦部长……” “这事,非你莫属,”杨部长不由分说,“从现在,到这件事结束,高峰配合的你的工作,以你为主,事后我亲自到廖书记跟前替你请功。” …………………………………… …………………………………… 晚上,拒绝了与秦高峰吃饭,又婉言推了三个邀约,岳文的打算是请林荫吃饭。 既然林荫回来不想惊动他人,廖湘汀请过一次后,林荫的时间有的人。 晚餐的地点安排在交城,不是开发区岳文安排不了,他是想清净一下,也让林荫实地看一下交城的金沙滩,虽然近在咫尺,岳文没想到,交城,林荫没去过。 陶沙,阮成钢,高明、蒋晓云、黑八,人数不多,却都是他的朋友,这是一次纯粹意义上的私人聚会,当然,也是林荫提出来的,上次金矿整治,林荫来电,正常范围内,蒋晓云照顾了下林荫提到的金矿,林荫也想表达一下意思。 这是一座别墅式的酒店,就在海滩边上,皎月当空,海风吹来,渔火点点,令人烦愁尽数消散。 交城公安局的办公室主任跑前跑后,四十多岁的人,侍候人侍候得不亦乐乎。 这些人到来,阮成钢不敢拿大,提早准备,可是一下车岳文没有看到阮成钢的身影,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阮老二,到你的一亩三分地,你还装大爷,你什么时候到,给你十分钟,你不到,我们就走,不在这吃了!” 一席话,听得办公室主任一愣一愣的,在交城,就连霍达也亲热地称他为成钢,副市长阮成钢都不屌,“我们阮局在开市长办公会……” 岳文看看他,却示意这个办公室主任不要多话,电话那头,只听阮成钢笑道,“在这你给我留几分面子,我好歹也是个局长。” 陶沙笑着把电话接过去,“在兄弟们跟前你哪有面子?十分钟啊,你不到,就不用来了,我们吃远你结账就行了。” 几个人正调笑着,阮成钢笑着从门外进来,“我这会没开完,我请假过来的,林处,你好,久闻不如一见,”阮成钢稍稍打量一下林荫,“美女处长,名不虚传。” 林荫也看看阮成钢,心里却很惊讶,在体制内,一个公安局长穿成这个样子,本身就令人匪夷所思。 “你那里的事完了,你还有心思吃饭?”阮成钢看看岳文,笑道,他一身中式对襟大褂,软底布鞋,木质烟斗,剃得发青的光头,身上背着一个军用挎包,上面还绣着一颗闪亮的五角星。 第174章 无法可依 “大佬,穿成这样就参加市长办公会?”岳文读懂了林荫脸上的意思,也觉着阮成钢有些出格了,但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还真象雍正。 “这样怎么了,”果然,阮成钢丝毫不以为意,“穿衣吃饭,我不偷不抢,他们凭什么干涉,也干涉不了!” 办公室主任看看岳文,暗道,这位怕不知道,现在交城人都知道来了一个很有个性的公安局长。 全公安局开大会时,阮成钢穿着一双拖鞋就敢直接上主席台讲话!他才来四个月,会场公安干警的纪律都到了什么程度,开会时有尿都得憋着,现在全局上下都在说,开阮局的会,就象查体一样,从昨晚十点钟就得不喝水,要不谁也抗不住。 他们奇怪的是,阮成钢在台上用那种盛罐头的玻璃杯大口喝水,也没见他往厕所跑一趟。 男人们说着话,蒋晓云在林荫的要求下,陪她到外面走一走。 时维三月,序数仲春。 海面上,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让人忍不住想放声长啸,把酒言欢,物我两忘,远遁江湖! “别说我,说你的事。”办公室主任在前头小跑着打开包间的门,包间里面很是豪华,这样的豪华却是豪华得有些过了,陶沙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看岳文,却不多言。 岳文笑道,“这事,对我还叫事?” “好,我就欣赏兄弟你这个样子,多大的事都不叫事。”阮成钢表扬道,不自主带出局长的架子,他人虽在交城,开发区的事仍是第一时间知晓,就是秦湾警界、政界的事,也比别人提前得知消息。 “晚上吃什么?”岳文顺手拿起桌上的南瓜子吃了起来。 “小地方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阮成钢嘴上谦虚,脸上很倨傲,“家乡菜,海鲜!” 吃得虽是海鲜,但上的菜却全是顶个的肥,光一条鱼就占了半张桌子。 “我吃素,”岳文吡笑道,“给我蒸两笼韭菜鸡蛋馅的包子。” “犯贱!”阮成钢起初忍住不想多作评价,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我一个螃蟹一斤多,两指粗的大蛏子……你去吃韭菜包子,寒酸我们交城没好饭是不是。”到底气不过,他又损了两句。 这就是损两句,没有开骂,更没有把烟斗扔到脸上。 办公室主任不解,走出包间悄悄问岳文带来的司机,司机原来也在公安局,两人天然就有亲近感,“这年轻人是谁?跟阮局说话这么随便?” 岳文的司机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看他,那意思你不认识他?“我们工委办督查处主任,区电筹办主任。” “噢,我知道了,知道了,”办公室主任的脸上马上笑起来,这个年轻人可是让交城的干部久闻大名啊,上次,交城老百姓到开发区求访,最后的结果却是霍达亲自到省委党校负荆请罪,背后据说就是他的手笔。 他笑得更灿烂,腿上也更殷勤,把老板叫过来,马上吩咐蒸包子,“岳主任就好这一口。” “没韭菜了。”老板很为难。 “去买。” “这个时候去哪买?”老板也想象不到,什么样的领导放着这么多这么大的海鲜不吃,非要吃韭菜包子。 “我不管,你看着办。”办公室主任撂下一句话,在这些用得着他的人面前,他也很强势。 岳文却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引来从老板到后厨一阵痛骂,他摸着自己有些发热的耳朵,听着阮成钢边抽烟斗边摆活。 “兄弟,现在是廖掌柜的的关键期,也是你的关键期,”站在包间里,能清楚地看到林荫与蒋晓云漫步在海边,这是一处别墅式的庄园,海滩却圈了进来,等于大海就是自己家的游泳池,“你不能掉以轻心,这一步上去了,你以后前途无可限量,到省里都不是不可能。” “记者忙得都差不多了,这块我不担心,”这是真为自己好,为自己考虑,岳文笑着说出自己的计谋,“但那个博客,我还真没好好研究。” “这招玩得好,”陶沙表扬道,“以后那个记者有把柄在你手里,这块没问题,搞定了,刀子举起来比落下更震撼人心。” “那个博客,叫海狼环保公社,这个人,我通过话,本想好好给他解释,但他不吃我这套。”岳文自嘲道,“这个博客已经引发众多大v的关注,传统媒体跟进,如果源头不解决的话,网络的上的话题会一直渲染,这才是重中之重,老大,有没有法律管网络舆论这块?” 陶沙道,“没有,没有这方面的法律,是不是成钢?在法律上目前这一块还是空白。” 岳文把一把瓜子皮扔进垃圾桶,“我可是在杨部长跟前立了军令状,三天搞定,今天是第一天,我还有两天时间,两位哥哥帮我想想办法。” 阮成钢吐出一口烟来,接着又把排风打开,他知道女士不抽烟,在林荫面前他还是很注意的,“我们国家的立法向来与时代脱节,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节奏,要不,把他的号给他封喽?” “封号?”岳文笑了,“他几分钟就可以再注册新号,粉丝还能再拉过去,有可能更加变本加厉。” “这个人不是我们秦湾人吗,要不要派人盯一下他?” 阮成钢道。 陶沙一听立即摇头,“成钢,你这是滥用职权,他是犯罪嫌疑人吗?如果不是,你这么做就是滥用职权!” 这一点,岳文同意陶沙的意风,必须在法律的框架内解决问题,这是廖湘汀对他的影响。 “那你们说怎么办?现在是无法律可依,无办法可依,” 阮成钢看看窗外,林荫与蒋晓云正往回走,“吃饭,吃饭,佛说,看破放下自在,让我们陪着美女处长自在一会儿,行吗?” ………………………………… ………………………………… 一顿饭,众人都酣畅淋漓,都很自在。 等从交城回到开发区,把林荫送回家,岳文看看高明与蒋晓云,他的办公室在在新行政楼上,还得往芙蓉街道再跑一趟,“高队,蒋所,到刑警队坐会儿?” 物是人非,原来的刑警队,在他的印象中,还是阮成钢时代,还有蒋晓云的色彩,可是现在二人已经远离,那这个地方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打开高明办公桌上的电脑,岳文仔细看起这个海狼环保公社的博客来。 “我看博客是了解情况,这不是滥用职权吧?” 高明笑道,“陶哥是律师,什么事都按照法律来,可是,对那些罪犯,跟他们讲法律行吗?他也不听你的!” 第175章 网络水军 “别说话,”岳文做了一个禁语的手势,放在桌上的手机无声地振动起来,高明和蒋晓云都早已习惯他巨量的电话,如果没有电话反倒是不正常的了,“部长……” 岳文在电话中解释了几句,最后却夸张地耸耸肩挂掉了电话。 “这也不是你分管范围内的工作,宣传部这是没有人了。”高明替岳文抱不平,“他们平时的工作就是干这个,现在出事了,他们躲在一旁,让你冲在前面!” “没办法,杨部长在廖书记面前把我推了出来,”岳文道,“现在是敏感期,上面领导压力太大,再说,谁让涉及到核电呢?” “宣传部谁负责这块?秦高峰?”蒋晓云显然对宣传部的做法也有意见,直接直呼其名了。 “嗯,是老秦,不过,好在现在我肩上的压力小了,”岳文舒服地往后一倚,“杨部长的意思,是让秦高峰带人到秦湾做这个海狼环保公社的工作。” “那我们烧烤去?”高明喜出望外,与岳文在一块,他有种感觉,就好象与阮成钢在一块,但却不象与阮成钢在一块那么拘谨,何况,与区里的大秘吃饭,这本身也是自带光环的事。 “压力小了并不代表没有压力,”岳文手里的手机不断旋转着,“领导的意思是让我与秦高峰并分两路,说这样可保万全。” 蒋晓云冷着脸道,“你一天时间搞定了十几家媒体的记者,宣传部脸上觉着丢人了,在他们心里,媒体难搞定,个人好对付,这是争面子来了。” “杨部长说,省里也十分关注网上的舆情动态,中核电的领导也很关注,现在是网络时代,网络传播的效力很快,也很大,如果这些声音充分酝酿,影响到环保总局的决策,影响到核电,区里领导压力就大了,”岳文站起来,“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廖书记通过电话,廖书记的要求也很明确,不能因为这些片面不负责任的舆论影响到核电的走势。”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如果影响到核电,继而就会影响到一个地区的发展,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网络舆论的力量,真的是来势汹涌! “岳主任,考虑一下阮局的提议?”高明建议道,蒋晓云也不是外人,他知道,她更关心岳文。 “网络社会也是法治社会,只要行为越过了法律所允许的边界,就要受到法律制裁,但没有确认他有嫌疑之前,我们不能采取监控措施。”岳文的回答很明确,“刚才我粗略浏览了他的博文,没有明显造谣犯法的地方。” 他看看高明和蒋晓云,“我今晚就不回新区了,高哥,你回家陪嫂子吧,晓云也回家吧,不用在这陪我。” 高明见他也确实用不着自己,就不再客气,与蒋晓云走出刑警队,“你去哪里,我送你,算了,要不你在这?”高明开起了玩笑。 “我回家,”蒋晓云脸一红道,“我有车,你不用管我了。” 高明莞尔一笑,也不多说,也不多问,径直上车而去。 蒋晓云来到一家烧烤店,提了一兜烧烤,里面全是茄子、金针菇、豆腐等素菜,买了几瓶啤酒,又重新回到刑警队。 “你,怎么不回家?”岳文对她的到来好象并不惊讶。 蒋晓云把烧烤放到茶几上,道,“有案子我就兴奋,……睡不着。” 岳文笑了,“那,我们一块研究。”他的桌上摆了一本《刑法》,遇难事刑法开道,这个思维正在养成。 “我们不闲着,这个海狼也没闲着,刚刚又发表了一篇文章,利用群众恐核心理,越说越离谱了。”岳文指指电脑,示意蒋晓云看过来,“这里,这是他@的号,我发现,每一往篇文章,始终有一个人在摇旗呐喊!”他看看手表,“现在十一点五十三分,都快十二点了,这个叫不破不立的接着就转发了这篇文章,难道就等着转发完这篇文章再睡觉?!” “点开看看。”蒋晓云凑过来,岳文心目中,蒋晓云是不施脂粉的,但身上自有一种温馨的味道,岳文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身子,点开了鼠标。 第一篇博文,正是转发海狼环保公社的。 第二篇一打开,岳文立时手忙脚乱,桌上的茶杯都被碰倒了,水流了一桌,蒋晓云看看他,却不尴尬,面色如常。 这是一幅黄色图片,一个男人搂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男人的两只手遮掩在女人的重点部位上。 “死尸我都见过!”蒋晓云却站立起来,脸上微微起了红晕,是的,女人的尸体、男人的尸体,她都见过,但与岳文一起浏览女人的裸照,这还是第一次! “这就是那些所谓的大v?”蒋晓云自动远离了办公桌,高明屋子里的摆设与阮成钢时大有不同,增添了许多盆景,那炮弹壳也不在了,被阮成钢带到了交城。 “大v中也有公知,就象人有好人坏人一样,”岳文笑道,接着点开一篇博文,“哟,这人,也是秦湾的吗?在秦湾还有公司。” “什么公司?” “恒信创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岳文顺手又要点开海狼环保公社的博客,“咦,这个号找不到了!” 蒋晓云下意识地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刚刚过去九分钟! “呵呵,跟我玩自动消失?”岳文笑了,他顺手在键盘上敲击起来,马上,海狼环保部落、海狼环保联盟等名称就出现在屏幕上,“跟我玩这一手,大学时我打游戏时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晓云,帮我查一下他的这个恒信创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我怀疑,这个海狼环保公社和这个不破不立都是一家公司的,或者有往来,”他站起来,看看外面灯光昏黄的院子和院子里成排停放的警车,好象都在蓄势待发,“我怀疑这是一帮网络水军,这场网络舆论事件,就出自他们之手。” “网络水军?”蒋晓云有些莫名其妙,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对,就是花钱在网上炒作,在网上制造舆论,我不敢肯定他们这次是针对桃花岛核电,但既然已经对核电造成了不利影响,我们就不能不管,”岳文拿起一串烤茄子,又递了一串豆腐给蒋晓云,“现在这个网络时代,正处在野蛮生长的阶段,真相不出门,谣言传千里,如果我们坐视不管,那这次网络舆论事件,肯定会对开发区方方面面产生重大影响,甚至改变了桃花岛核电的发展走势!” “你怀疑他们背后有人?”蒋晓云怀疑道。 “这毋庸置疑,无利不起早,他们炒作桃花岛核电站有什么好处?”岳文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事情有了转机,有了希望,他感觉肩上的压力小了许多。 “你们刑警队不是愿意分析做案模式吗?我试着分析一下,他们的手段无非就是三板斧,第一步,让海狼环保公社这样的所谓大v在网络上发声,第二步,这个公司指挥水军传播谣言,引起众多大v,或者不明真相、或者助纣为虐的转载,第三步,目的达到后,海狼环保公社迅速删除相关微博毁灭证据掩人耳目,并注册新的账号等待时机开始新一波造谣攻击或炒作,这样,你查都查不到他们。” 第176章 秦湾群众 一大早,刚上班,秦湾开发区工委管委新的行政大楼里,人来人往,机关干部互相打着招呼,走进电梯。 刚刚搬进两个月,许多办公室里有的放置洋葱,有的放置木炭,吸取新家具上的甲醛。 杨部长下了车,慢步走进办公楼,正巧碰上副部长秦高峰气喘吁吁从上面下来。 “杨部长,我现在就去秦湾,您还有什么指示?” 昨晚岳文忙了一晚,这是杨部长知道的,按理说,杨部长昨晚把搞定海狼环保公社的的任务布置给秦高峰,秦高峰今天上午出发,也说得过去,可是,跟人家岳文的敬业精神比起来,宣传部可就差着一大截了。 秦高峰是副职,但杨部长是常委,两人之间虽然不涉及到班子团结问题,可是杨部长还是要给秦高峰留面子。 “去吧,争取一个理想的结果。”杨部长道,领导说话总是这么云山雾罩。 可是,当他刚刚在办公室坐下,开始翻阅今天的《舆情快报》以及工委办、管委办送来的参阅资料,这是每个常委每天案头的必备资料,看完这样,他才批阅文件,浏览报纸。 “杨部长,”门是虚掩着的,突然从外面推开了,他一抬头,秦高峰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那个海狼环保公社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网上也搜不到博客了。” 杨部长惊异地张开了嘴,“怎么会这样?” 按照常委部门分工,宣传部是负责引导社会舆论的部门,那日,蔡永进回来以后,他却忘了打声招呼,惹得蔡永进很不满意——你宣传部的活儿让我们工委办的人干?但这是廖湘汀的意见,岳文在短信中也汇报了,他也只能对杨部长有意见。 让秦高峰去处理博客的事情,就是他以为最为棘手的记者已被岳文拿下,秦高峰多年担任领导,对付一个普通的博主还不是手到擒来,还有一层,他也不想让工委办看笑话,宣传部的事还得央求工委办的人出面。 “一直在联系,可是就是联系不上,我们也没有办法。”秦高峰道,话里话外透着把责任往外推的意思。 杨部长正在踌躇,宣传部外宣办的小伙子又走进来,“部长,”小伙子也看看秦高峰,“网上又出来一个海狼环保部落,发的文章与以前那个海狼环保公社一模一样。” 杨部长与秦高峰立马都来了精神,两人趴在桌上一研究,马上下了结论——这恐怕就是一人!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那看能不能联系上这个人,我给周平安打个电话,请公安局协助吧。”杨部长是铁定了心要在工委办面前扳回一局,“岳文现在干什么?” ……………………………… ……………………………… 秦湾,一栋破旧的写字楼上。 沿着脏兮兮的楼梯拾级而上,到了七楼,推开两扇刷着黄漆的木门,恒信创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背景墙赫然出现在眼前。 里面分成许多格子间,一个年轻人正在电脑前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打字。 “张长弓,电话。”旁边一个胖小伙子用力推推他,“这么卖命啊,连电话也听不见?” “攒钱交首付,你没有丈母娘,不知道房价贵,”那个叫张长弓的小伙子笑道,“我们这活,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干不得,喂——” “张长弓经理在吗?”对方是一位女性,嗓音中间却没有一丝一毫女性的温柔气。 “在,对,我在办公室,想在网上删贴?没问题,你到秦湾打听一下,我们这里价格最优,服务也最优,好来,我在办公室等你。”他放下电话,看看胖小伙,“好了,这一笔,又能为家里挣几块瓷砖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长弓不时看看电脑上的时间,已是十点多钟,可是要等的客户还不露面。 下意识,他感觉有些不对,一转头,那个胖同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一脸哆嗦地说着什么。 他再一扭头,几个身着警服人的站在他跟前。 胖同事一指他,几个警察就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亮了一下警官证说道,“我们是秦湾秦南区公安局的,关于你博客中发布的情况,请你协助做个调查。” 张长弓笑着站起来,“在这里还是到你们那里?”他的眼光停留在一个女警察身上,那位女警脸若寒霜,不苟言笑,正上下打量着他。 “跟我们回局里。”对方并不客气。 “我去做个笔录,完成一个程序,小周,你跟老板说一声,我很快回来。”张长弓笑着对其他人笑笑,“中午吃炒年糕,谁去谁报名啊!” 那个警察作了个请的手势,张长弓笑着往外走,他并不害怕,相反,还有些沾沾自喜。 当他经过一个年轻人的身边时,才感觉有些异样,那年轻人正盯着墙上的优秀员工看着,当然,里面有他的照片。 “这就是那个海狼环保公社,”蒋晓云笑道,“还让人以为是一群人呢,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人。”蒋晓云的意思岳文听懂了,这海狼真是其貌不扬,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那种。 “这个倒霉孩子,”岳文笑道,“炒年糕恐怕要在里面吃了。”蒋晓云看看秦南区的同行,屋里七八个年轻人都已站了起来,这些人连同那个张长弓都要带回局里调查的。 “他的这些行为能定罪吗?”蒋晓云不敢确定。 “他散布这些谣言,如果造成严重后果,当然可以定罪,寻衅滋事罪。”岳文道,“但如果效果不严重,教育为主吧。唉,他只是个马前卒,看他一脸无所谓,还不知这事有多严重呢!” “那个不破不立,本名曲大伟,没有到公司上班,”一年轻干警走过来,“蒋所,是否采取行动,我们队长让我们听您指挥。” “先吃饭,”岳文越俎代庖道,“上午辛苦了,中午好好犒劳一下秦南区的兄弟们,我有个兄弟在区委办,让他请客,……”他笑着拨通了秦南区市委办姜正明的电话,“姜主任,呵呵,不错,还能听出兄弟来,到了你的地界了,中午也没有饭吃……” 姜正明,在秦南区就象岳文在开发区一样,那年轻干警立马瞪大了眼睛。 中午一点钟,秦南区一小区内。 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走进小区大门,他喝了酒,脸色通红。 这是一个有点前卫的人,嘴唇上面的胡子剃得溜光,下巴上的胡子留得长,就象电视剧《孝庄秘史》中那个多尔衮一样。 “这小子挺潇洒!”岳文瞪大了眼睛,几个年轻的干警也笑了起来,一顿饭功夫,他们大致也了解了眼前这个大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秘亲自上阵,但对大秘不装逼的合群性格深感佩服。 蒋晓云却别过脸去,因为这个人旁边是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踩着恨天高,跟在他后面。 第177章 玩火必自焚 “没眼力价,”岳文一把拉住秦南区公安局的小伙子,“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事,等完事了再进去。” 车里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个挤眉弄眼笑了起来,蒋晓云瞪他一眼,依旧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推开车门走了出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让他玩,还能玩出花来?”秦南区公安局的小伙子笑道,“不过文哥就是想得周到,永远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做人要厚道,这是我的宗旨,”岳文吡笑道,“至于能不能玩出花来,你们这些治安大队的不知道?!”治安这些人油水最厚,秦南区又是全市最繁华的地段,他们肯定没少跟这些地下行当打交道。 众人心照不宣,又是一阵狂笑。 捉奸在床,捉奸捉双,岳文是怕被这个不破不立反咬一口,看他走路这架式,怕这是个老嫖了,抓的次数多了,耍赖本领肯定也增长了。 “行了吧,文哥,从进门到现在二十分钟了,就是全套也该开始了!”一个姓吕的年轻民警坐不住屁股了。 岳文摇下车窗,“蒋所,行动?” 蒋晓云瞪他一眼,仍是一句话不说,但带头朝楼里走去。 “文哥,会不会抓错?”从开发区带来的一干警问道,岳文虽然不是专业,但无形中已成为这帮人的核心。 “放心,那娘们放人堆里,哥一眼看出来就不是个正经女人!”跑长途,这种女人见得太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带着浓浓的风尘味,“何况,他在网上发布黄色图片,涉嫌传播淫秽物品罪,我们有正当理由传唤他!”蒋晓云补充道,“抓不错。” “高见!”岳文笑着对蒋晓云一竖大拇指,那意思就是他不是嫖娼也有别的罪名,反正你今天别想跑了。 “岳哥是老司机!”秦南区的干警打趣道. “去,敲门。”岳文看看蒋晓云,却不想谈这个话题,那个干警有些会意,感情他在意蒋所啊,虽然蒋所一脸冰霜,但两人一块出来,她又早不在刑警队了,这里面怕是有猫腻啊。 “砰砰砰——” 门敲了十几下,里面才传出一个公鸭嗓,声音很不耐烦,“谁呀?干嘛?” “查煤气表。”岳文张口就来,他退在后面,几个秦南区的民警冲在了最前面。 门开了,刚才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睡衣探出头来,可是头刚刚探出,就被两个警察搂头扭在一边,蒋晓云带人冲了进去。 卧室里,果不其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叫什么叫,又不是男人冲进去!”岳文笑道,却站得离门老远,里面,蒋晓云冷冰冰道,“穿衣服。” 女人不叫了,估计这种场面以前经历过,有过经验,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你,与他,什么关系?”蒋晓云迫不及待开审了。 “女朋友!”那男的在外面叫道。 “嚯,都会抢答了。”岳文笑道,“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岳文指指外面的男人,男人刚要回答,却被年轻的干警头朝下按倒在沙发上,只听传来一阵沉闷的喘息,却再也听不到声音,女人一阵摇头,显然不知道这个嫖客的名字,事毕,拿钱走人,谁还在乎那个名字。 蒋晓云脸色冷竣,不再多话,“卖淫嫖娼,带回局里。” 秦南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一行人刚刚下车,秦南区治安大队队长就迎了过来,“这个海狼环保公社,心可真大,还一直惦记着中午吃炒年糕,这棒子的东西,就这么好吃?” “他说了些什么?”岳文笑问,有了姜正明这块招牌,他发现,现在在秦南区公安局平趟。 “我们的民警刚审讯他时,海狼环保公社似乎不认为编造谣言有多大的罪过。他解释自己这些行为用得最多的就是想制造热闹,多赚点粉丝。” “法盲!”岳文评价一句,几个人押着这个不破不立往审讯室走去。 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进得一处办公室内,不破不立脸上立马就不淡定了。 五指伸开按手印、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A4纸在身高栏处照像,正面,侧面…… 岳文发现,这个不破不立,已经立不住了,腿都有软,看来今天是一进宫! “岳主任,蒋所,到我办公室坐会儿?”治安大队大队长热情地招呼着,“这里交给办案民警。” 岳文倒想看看是怎么审案的,可是人家既然说出来了,又不好拒绝,两人在办公室没聊上半个小时,秦南区的民警就拿着口供走了进来。 “嫖娼,这女人还是两性人?”队长也很惊讶,“我靠,这些人,……这都是干什么啊?口味也太……特别了吧!” “好,”岳文站起来,“记者可能会联系你们,没事,就是正常的一起治安案件,怎么办的案怎么说清楚就好。” 他看看站在一旁的小民警,“小吕,你是不是做过全套,连时间都把握得这么清楚?” 那个民警的脸一下红了,岳文与治安大队大队长大笑起来。 …………………………………… …………………………………… 《海狼环保公社自曝网络炒作真相,经济利益驱使网络谣言四起》 《从大v“不破不立”案看“七条底线”:网络舆论不能被大V把持》 《制造核电恐慌案追踪:煽“火”传谣,玩“火”自焚》 《大V不是个人麦克风,必须先立规矩再出声》 ……… 廖湘汀仔细翻看着手里的报道,有法制日报的,有知名网站的,不一而足,但基本全是讨伐这种为谋取利益而制造核电恐慌的行径。 蔡永进、杨部长和秦高峰坐在沙发上,脸上个个一片晴郎。 “这是那个名叫海狼环保公社的博主,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他之所以要制造核电恐慌,渲染核电污染,就是这家水军公司的老板布置的,那些内容是越说越离谱,他自己也承认,就是是想引起群众恐慌,这样粉丝更多。” 杨部长胸有成竹,声音宏亮地介绍着,“这个网名不破不立的,正是这家水军公司的老板,是他收取别人的钱……” “查一下,谁给的钱,谁提供的资金,把这个人揪出来。”廖湘汀插话道,“你继续说。” 他一打断,杨部长有些卡壳,但马上接上道,“不破不立涉嫌召妓嫖娼,现在已被秦南区公安局依法行政拘留被处以行政拘留十五日的处罚。” “刚刚收到消息,”秦高峰马上说道,“这个人因卖淫嫖娼,被转为收容教育6个月。” 杨部长不满地看看秦高峰,秦高峰却装作没有看到杨部长的目光,低下头假装看材料。 这不是抢功吗?显着这里面你是参与其中的,蔡永进不屑地看看秦高峰,脸上很平静,顺手把宣传部报过来的材料放到桌上。 第177章 三板斧 “这下让全国人民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为了钱在网上发布虚假信息,为了吸引粉丝制造恐慌,好!”廖湘汀并不关心秦高峰这些小心思,“借这个机会,可实现三个目的,一是打击嫖娼卖淫,二是清理网上舆论环境,三是为核电保驾护航。” 听到廖湘汀表扬,杨部长笑道,“现在那些大v都哑了声,那些媒体也全都哑了火。” 再这么下去,杨部长和秦高峰把岳文这些功劳全都归拢到宣传部头上了,蔡永进忍不住笑着开口了,“环保总局估计现在也说不出什么了,这是为了经济利益、为了吸引粉丝,搏取大众的眼球而制造网络谣言,根本不值一问。” 他看看杨部长与秦高峰,你们一个副部长连人都找不到,我们的督查处主任,两天连窝都给人家端了,整个公司的员工全部带回秦南公安局,真不明白,你们搞宣传的是怎么搞的! “区区长也给我打过电话来,”区志明,秦南区副区长兼公安局长,“说这是全国第一例利用互联网制造谣言的案子,听说省公安厅很重视,询问这件案子的办理过程,说是对全国、全省都很有借鉴意义,”蔡永进看看杨部长,“这下秦南区公安局也是大出风头。” 杨部长敏锐地意识地蔡永进的不满,笑着补充道,“省委宣传部也特意打来电话,表扬我们开发区在净化网络风气、维护网络秩序上走在了全省前列,小岳在这里面作了大量的工作……” “嗯,”廖湘汀不置可否,却笑道,“这种案子,这种人,要从快判决,嗯,检察院那边要快速起诉,定的什么罪名?” “海狼环保公社是诽谤罪,寻衅滋事罪,”杨部长道,“那个不破不立是寻衅滋事罪、非法经营罪。” “桃花岛核电站提前进行七通一平,还有反映我们金矿污染和石化污染,这些事怎么说?”廖湘汀问道。 这是大课题,杨部长却答不上来了,蔡永进笑道,“岳文给我打过电话,他说,我们的工作摆在这里,好的报道、好的宣传欢迎,如果我做错了,或是有失误,也欢迎媒体监督,脸上擦粉好,但洗净脸素颜也不错……” 当然,岳文还有一句话,蔡永进当着杨部长的面儿却不好提,岳文还说,他素来就不相信公关那一套,就是这些歪风邪气把整个新闻界的风气带歪了!蔡永进深以为然。 “提前开工这个好解释,我们提前开工走在前面,不光是为核电,核电争取不成,我们有别的项目,”蔡永进道,“污染……” “污染是发展过程中的必经阶段,我们一直在整改,包括核电、风电就是一种清洁能源,我们也在发展精细化工,”廖湘汀道,“宣传部把我们的措施、把我们的规划拿出来,要在网络媒体上发出我们的声音。” 杨部长与秦高峰赶紧在本子记下来,蔡永进笑了,“岳文现在可能到京城了吧,他说,杨部长给他三天,最后一天,他要把开发区的努力反映到媒体上,他说,网上的议题不能控制在别人手里,我们就有设置议题的能力!” “设置议题的能力?”廖湘汀眼前一亮,他罕见地站起来,这是在美国杜克大学培训时他听过的一堂课,现在从岳文这个娃娃的嘴里说出来,“如设设置?” 他盯着杨部长,杨部长看看秦高峰,这是把他俩放在火上烤啊,但主要领导询问,那也不能不说话,“下面就是要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杨部长现学现卖,把廖湘汀的话搬了出来,这样做,万无一失。 蔡永进笑着看着宣传部的两位领导,也是暗自感叹,这几招,也就是岳文,你说给这两人听,这两人恐怕也不会用,还得走公关的老路。 “岳文是怎么说的?”廖湘汀不客气地打断杨部长,把目光投向蔡永进,“新能源!”蔡永进笑道。 廖湘汀是什么人,那是一点就透,他情不自禁地又回到自己办公桌前。 所谓设置议题的能力,就是在当前议题发酵或者火爆时,能别出心裁,吸引相关议题的转移,当然也要不离现有议题。 用新能源来转移大家对桃花岛核电的注意力,对核电的注意力,已经脱离了与媒体辩论核电是否污染的议题,而直接升华到发展新能源有哪些益处。 在这个议题下,恐怕国家也会出面表态,鼓励新能源的发展,其它争取核电的省份也会大力鼓吹新能源,那所有的质疑桃花岛核电的声音都将湮没在新能源的议题中。 “中间推介我们开发区速度,桃花岛速度,把我们的工作,把我们的核电推介出去!把我们开发区的形象推介出去!”蔡永进补充道,“这样也能有力回应环保总局对我们提前进行七通一平的质疑。” 廖湘汀长舒一口气,却不说话了。 第一步,摆平记者,第二步,摆平大v,第三步摆平议题,这三板斧,实在耍得好,耍得妙,他有太多想表扬的话,但不想当着宣传部这两位讲! ………………………………… ………………………………… 举国瞩目的两会胜利闭幕。 当秦湾市高官罗宏赶回秦湾,廖湘汀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罗宏民春风满面,“小伙子干工作是把好手,什么都拿得起来,招商引资,化解矛盾,水利工程,争取项目,……要压担子,年轻人,不怕他能干,也不怕犯错误,年轻有年轻的本钱,有年轻的冲劲……” 秘书郁华东微笑着给廖湘汀倒茶后就走了出去,他想了想编辑了一条短信,收信人直接发给岳文。 “兄弟,干得漂亮!” “中核电和省委、省政府主要对这次危机的处理也非常满意,……桃花岛速度在全国打响,这也是秦湾速度,”罗宏民很中肯地说道,“要在全市大力宣扬……我准备让市委宣传部好好到开发区取取经!” 领导非常满意,当然廖湘汀也很满意,等从罗宏民办公室出来,他又接到区委宣传部杨部长的电话,市委宣传部刚刚打来电话,全省互联网+宣传工作现场会拟在开发区举行。 廖湘汀不由笑了,又摇摇头。 身在开发区的岳文也在摇头,对面坐碰着的却是秦高峰,“老秦,我做的这些工作归纳不成稿子,你别为难我了,”岳文一脸苦相,“整治黑心记者这件事,是拿不到台面上的。” “设置议题的能力,你可以多说,典型引路,以点带面,这次我们的亮点。”秦高峰不依不饶。 “算了,我不参与了,”岳文站起来,“我马上要去京城,环保总局那里程序差不多了,下面就该跑发改委了,这是大头,我得提前过去跑一跑!” 他心里有些象被猫抓了似的,在这个明媚的春天,虽然春天前面用上这两字有些俗,但此时,他的心里很明媚,因为,有一个人要与他同去京城! 第178章 他,还是来了 在岳文的计划中,有中核电这个庞大坚强的后盾,桃花岛核电的初可研与可研一并进行,争取国家发改委批复开展前期工作与两个报告的编制一同进行,两个报告的编制预评审和评审一并准备,一切,都是了为抢时间,抢在全国其它省份的前面。 就象那句著名的武侠剧台词讲的那样,天下武功,惟快不破。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的速度。 初可研报告报到国家发改委后,还没有批复,这是全国几个争取核电的省份第一份上报的初可研报告,这是一道分水岭,也是第一个重要的门槛。按照核电项目建设程序,这标志着该项目国家已经正式立项开展前期工作,也标志着核电项目进入了实际性操作阶段。 岳文闹不清其中哪个关节出了问题,他与林荫约好,两会后一同进京,拜访国家发改委相关处室的领导,就在他收拾行囊,准备踏上征程的时候,廖湘汀出现在门前,神情沉重。 跟在他身后啰嗦着的秦高峰一时语塞,他也看到了廖湘汀沉重的表情,很悲痛,很伤怀。 “廖书记。”跟着廖湘汀一年多的时间了,岳文已经熟悉这个领导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么伤怀的表情,是他从未看到过的。 “通知各常委、管委各主任,在家的十五分钟后楼下集合——”廖湘汀鼻音更重,“老谭不行了。” “啊!” 岳文与秦高峰同时愣住了,从过年到现在,好象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一块了,岳文已经记不起上次去医院看望谭文正是什么时候了。 廖湘汀重新走回办公室,督查处崔金钊已经听到廖湘汀的吩咐,不用岳文命令,他直接把电话打到行政处,让行政处下通知。 岳文简单应付着秦高峰的惋惜话语,好在秦高峰说了几句就走了,估计是跟杨部长汇报去了。 他的电话也响起来,谭文正的秘书吴锋也打来了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叹息几句,等岳文放下电话才发现,这一会功夫,七个未接来电,肯定都与谭文正有关。 …………………………… …………………………… 在家的常委与管委主任,人大与政协的领导同乘一辆中巴车赶往秦湾。 路上,岳文一路与吴锋保持通话,与罗宏民的秘书郁华东和郑权的秘书保持通话。 等大家到达医院,走进病房,谭文正的爱人孙静迎了上来,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悲伤,这倒不是她与谭文正感情不深、不厚,而是从去年发病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她早已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 廖湘汀与孙静握了握手,低声安慰了几句,就走进病房。 岳文把吴锋拉到一旁,询问着情况,后事的准备由管委秘书长李丹枫一手承担,这倒不用工委办参与。 可是,当他最后走进病房,他立时惊呆了。 才几个月的时间,谭文正已经……变得又小又瘦,躺在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不住地呻吟,就,等待油熬干了的那一刻! 生命无常! 患了绝症,几乎都没有度过心理这一关,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去世那是常事,可是谭文正坚持了一年零五个月! 岳文悄悄地把信封塞在了谭文正的姐姐手里,无声地走出病房。 生与死,阳光与黑暗,当一行人走出病房来到院子里,有人脸上仍然沉重,有人脸上却立时阳光明媚了,只是同事,或者根本没有感情,以前岳文会苛责这样表现的人,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很淡然。 “去市委。”小武的车开了过来,岳文拉开车门,廖湘汀直接说道。 …………………………… …………………………… “兄弟,前段时间干得不错。”岳文笑着坐在沙发上,郁华东罕见地站起来,把门关上。 这些大秘,包括岳文自己,只要廖湘汀在办公室,五冬六夏门永远不关,郁华东这个动作,这是摆明私底下有话要谈了。 岳文的脑子飞快转动着,难道郁华东在开发区有什么亲戚或者朋友需要自己帮忙? “谭文正也就是今天明天的事了,”郁华东的脸上看不出惋惜的表情,“市里已经定了,霍达到开发区任管委主任。” 岳文的眉毛霍地一挑,嘴里却不说一句话。 他知道,霍达去年没有提正厅级,谁知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还是来了! 妈的,进了开发区,群殴也能把他干掉!岳文心里一阵促狭地想道。 “兄弟,你个人有什么想法?”郁华东道。 “我,有什么想法?”交城市高官是副厅级,自己一个正科级干部,离得太远。 “市委办公厅缺人手,”郁华东笑道,“咱兄弟以后近了,多交流。” 岳文的脑袋瓜一阵豁亮,郁华东跟着罗宏民也有几年了,难道,难道他要下放到交城? 那他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他是想让我到市委办公室……服务罗书记? 可是,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秦湾,几乎无人不知,省委组织部想调他,他没去,那市委办公厅他也不会去,惟一一个例外就是直接服务罗宏民,当省委常委的秘书,可是僧多肉少,这个职位恐怕盯着的人不在少数,就是市委办公室那些平日称兄道弟的哥们,在这个时候,他要上去了,他们也敢咬你一口! 郁华东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怕才是真的,咱们兄弟以后近了,那意思是他怕是要到交城任市长或是到开发区任副书记,两者的级别是一样的。 “上次跟成钢一块吃饭,他还提起你。”郁华东笑意盈盈,岳文马上反应过来,他是要到交城任市长,这板上钉钉了。 “郁哥,”岳文知道,此时最好的话就是表态,但又不能太露骨,“成钢也一直说,他对你很仰慕,”鬼才知道,阮成钢到底说没说过这些话,“郁哥,说实话,你是我的偶像,不管什么时候,兄弟鞍前马后!你一句话的事。” 郁华东满意地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茶来,“别人送我的,你尝尝,今年的春芽。” 第179章 风箱里的老鼠 全区领导干部会议。 主席台上坐着只有三个人,市委组织部部长刘越义,市委常委、开发区工高官廖湘汀,开发区管委新任主任霍达。 台下坐着的人也不多——全市处级以上领导干部。 会议的程序也不复杂,廖湘汀主持,刘越义讲话,霍达表态。 这个会开完后,组织最后一道程序就履行完成,霍达正式走马上任。 岳文与几个秘书坐在隔壁的会议室里,本来这种会议,作为单位一把手要亲自参加,可是他却不愿在台下干坐,宁愿与秘书挤在一块。 管委的秘书长还是李丹枫,可是李丹枫给霍达物色的秘书却换了人,这个人岳文认识但不熟,是管委行政处那边的小伙子,叫何厚华,名字只与澳门特首差一个字,大家平时都开玩笑叫他“特首”。 “岳主任,喝水。”何厚华很谦虚,岳文也笑着回应,从目前来看,李丹枫这个管委秘书长一时半会不会换掉,毕竟霍达对开发区还是不熟悉的,需要有个明白人提醒自己。 “厚华,结婚了没有?你哪一年的?”岳文微笑着看看何厚华,“儿子都一岁了。”何厚华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来,笑道,“我八零年的。” “呵呵”岳文自嘲道,“一般大,都跑到我前面去了,以后有什么事多沟通。” “霍主任乍过来,我以前一直干行政,督查的工作也没接触过,岳哥你是老干家,教我几招就够我用几年的了。”何厚华讨好地笑道。 这小子挺油滑! 岳文对这个小伙子有了第二印象,“行政干好了,一通百通,你这么优秀,大楼里谁不知道,”岳文开始给他灌迷魂汤,“以后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尽管打招呼。” 何厚华笑道,“霍主任今天过来,丹枫秘书长让我准备有关核电的材料,我对这一块也不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哥哥你是电筹办主任,你帮我参谋参谋。” 核电的材料? 岳文心里陡然提起警惕,是李丹枫让准备的还是霍达自己提出来的,但他脸上笑道,“没问题,我让宋铁霖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自己过去拿就行了。”何厚华谦虚着。 二人正说着,里面掌声响起一片,会议结束了。 廖湘汀与刘越义并排走在前面,霍达笑吟吟地跟在后面走下主席台。 当霍达经过岳文身边时,他明显看到霍达瞅了他一眼,但脸上仍是笑着,没有任何表示,就好象他是空气一样。 廖湘汀与霍达,这对曾经在交城搭过班子的老搭档,又将在开发区这口大锅里搅勺子! 当天下午,秘书长李丹枫亲自与蔡永进联系,过不一会儿,霍达亲自从管委那边过来,岳文则亲自打开廖湘汀的办公室,亲自给霍达泡茶,然后又退了出来。 李丹枫则在蔡永进办公室里坐着说话。 这不是一道程度,却又象是一个惯例,一种仪式,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些什么,岳文不得而知,但霍达走出来时春风满面,酒糟鼻子更红,脸上的皱纹笑得舒展开来。 廖湘汀亲自把他送到电梯口,才笑着走回办公室。 岳文也笑着走回办公室,他心里依旧很促狭,如果刚才一、二把手的谈话用新闻联播体报道的话,那应该是,“会谈是在友好而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的,宾主双方就开发区重大发展问题坦诚交换了意见……”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霍达到任后开的第一个主任办公会,就是调度工作,而电筹办作为管委序列部门,他也参加了第一次主任办公会。 会上,霍达对核电表现出很大的责任感,在表扬了前期工作进展和岳文本人后,提出了具体要求,要求蒋胜负责,联系省环保厅,加快两个报告的预评审工作,他本人亲自出马,跑国家发改委,总之,思路一样,就是一切都要快。 廖湘汀听了岳文的汇报,感觉没有什么不妥,新任管委主任相当于一市之长,亲自出马跑核电,等于把核电作为2005年的一号工程,这是值得赞同的。 岳文的行程只好发生了改变,当天下午,直奔省城沈南。 ………………………………… ………………………………… “岳主任,你们动作很快啊!” 省环保厅,杜江波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再是喝醉了酒搂着岳文的脖子喊老弟的时候了。 “杜处,不是遵照您的指示,一切往前赶吗?”岳文陪着笑脸,眼睛不眨地盯着杜江波,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背后肯定有或深或浅的原因。 “我是说过要往前赶,省里包括你们秦湾市的领导,到我这里也不止来过一次了,”杜江波丝毫不给岳文面子,那态度简直就象是班主任在训小学生,“但是,我也没说过,要求快就不走程序了,该走的程序一条不能漏,否则就是省里通过了,国家层面也通不过。” “杜处,我脑子都糊涂了,您点拨一下,哪道程序我们没走?” “根据《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暂行办法》,环评报告需要征求意见,这一条,你们……” “您看看这些材料。”岳文笑着从一摞材料中找出一份来,用易拉得整齐归整到一块,“杜处,您把把关,公示期结束,我们会把各种意见归类总结后,真实反映到环评报告中。” 杜江波接过来,简单一看,是一份《桃花岛核电站公众参与信息一号公告》,他随即问道,“刚刚公示,还不到三天,那这个预评审会,也得公示完了再开吧?”他又翻了翻材料,“要求进行公示,征求群众的意见,你们只把报告的简本刊登出来,不妥当吧?!” “前一阶段,处里已经接到了电话,有不同的声音,”什么不同的声音,岳文刚想问,杜江波却示意岳文听他说,“这些声音都要好好归拢清楚,还有一张,总局也给我们打过电话来,就是你们已经未批先建的问题……” “这一点,冤枉啊。”岳文突然叫了起来,吓了杜江波一跳,“我们现在连征地都没有,哪里来的建设?” “这种事多了去了。”杜江波不为所动,基层捣鬼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 “是,杜处,我们已经开始七通一平,但也是有打算的,就是不为核电站,有别的项目区里也要进行基础设施建设。” “你们这是强辞夺理,这一点,我作不了主,得请示厅领导,”杜江波站起来,“你回去后,让你们家领导过来先在厅里解释清楚,再谈下一步工作。”他又补充道,“公示一定要按照文件要求,原原本本,不能打折扣,如果评审会上有专家提出来,我们还要回来返工,得不偿失。” 杜江波提出的意见中规中矩,岳文感觉好象全对,又好象哪里不对,他也说不清楚,但这却与霍达加快进度的要求背道而驰了。 这个省里的预评审会什么时候召开,现在仍是未知数,他只好一五一十地在电话里跟蒋胜作了汇报。 过了一会儿,霍达却亲自把电话打了过来,只有一句话,“放下手头一切工作,你就靠在环保厅做工作。” 那意思是环保厅通不过,你就不用回开发区了。 第180章 猎场 霍达在开发区的第一顿饭,毋庸置疑,是与廖湘汀等区领导一起吃的,这是接风宴,欢迎一位新领导正式融入开发区这个大家庭。 第二顿饭呢,大家都在关注,但霍达的做法却让很多人跌碎眼镜,中午吃食堂,晚上吃食堂,早上也是吃食堂。 一连几天,除了正常的陪客之外,霍达没有在外面吃过一顿饭。 周三一大早,管委办公室就忙碌起来,新任管委主任霍达第一次调研,调研地点直接选在了琅琊街道的桃花岛,调研内容则是核电项目的七通一平。 回到管委后,中午霍达却没有再吃食堂,而是直接乘车去了秦湾,司机是他从交城带过来的,而李丹枫与何厚华,都没有跟随。 晚上,王玉印的凯越酒店内,王玉印早早地等候在包间内,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则赫然是开发区琅琊街道党工高官庞金光。 门又被推开了,庞金光晃动着肥硕的身躯,慌忙站起来,可是进来的人他认识,不是霍达,是施忠孝。 “老施,认识吧?”王玉印好似没有看到庞金光有些不快的表情,施忠孝的名声在开发区很响亮,现在在交城也很响亮,五哥这个名头,在这两地提起来,那就是一道护身符。 施忠孝快走几步,伸出双手握住庞金光的手,“庞书记,我来晚了,等会儿我自罚三杯。”他虽然名震江湖,但谦虚恭敬,让庞金光很是意外,以前也与施忠孝一个饭桌吃过饭,有过印象,但印象不深。 庞金光也是场面人物,马上笑道,“我们都是客,王总还没发话,谁敢罚你的酒?” 正寒暄着,霍达走了进来,庞金光赶紧迎上去,满脸堆笑叫了声“霍主任!” 霍达随意地与他一握手,笑道,“琅琊街道离交城最近,我们俩打交道也多少年了,这次有缘份在一块工作,坐坐,别站着,”他率先在主陪的位置上坐下来,服务员马上拿过一块热毛巾来,“金光也是多少年的老党工高官了,跟蒋主任是不是岁数差不多?” 庞金光笑道,“当年提党工高官时,我们是一批。”现在人家蒋胜都是常务副主任了,他还在党工高官的位子上窝着。 不过,也是蒋胜运气好,排名在他前面的管委副主任调的调,走的走,退的退,他本来是区*****,早早就已是副厅级干部,级别在那里,这样他由副主任一跃成为管委常务副主任也在情理之中。 霍达岂会听不说下面的潜台词,“最近一位老领导推荐我看一篇文章,写得真不错,宋朝吕蒙正的《破窑赋》,当然,里面有糟粕也有精华,我们批判地吸收,”他随手把毛巾放在盘子里,“蛟龙未遇,暂居云雾之间。君子失时,屈守小人之下。……金光可以看看,人不得时,则命运不通,这也是时也、运也、命也。” 在庞金光印象中,霍达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起来,现在居然在拽文读诗,他一时有些不适应,就象他早听到传言一样,施忠孝与霍达走得很近,今天一见,果然是真的。 但毫不避讳自己,把自己叫过来,霍达要把自己拉入这个小圈子吗? “我在交城就知道金光,开发区这么多党工高官,金光不差于任何一人。”霍达亲自给庞金光布菜,慌得庞金光眼睛突得更厉害,宽大的身躯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象个小媳妇。 “金光别拘束,时间长了,你就知道霍书记是什么人,” 王玉印笑道,“你看我,称呼习惯了,现在得称呼霍主任了。” 霍达笑道,“刚才让金光不要拘束,你自己倒拘束起来,今天到琅琊街道,桃花岛核电的各项工作都走在前面,很好,这就是能力,这就是水平。” 得到霍达的表扬,庞金光有些激动,但仍谦虚道,“区里有电筹办,还有其他处局,我们就是干好自己家的工作。” “干好自己家的工作就不容易,”霍达马上把话题接过去,“不拖区里的后腿就不容易,核电,要加快进度……” 王玉印敏锐地注意到霍达的变化,但考虑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现在霍达是开发区的管委主任了,屁股不一样了,想法自然不一样。 核电如果成功,那也是他的政绩,这一点,霍达算得很明白。 “现在电筹办和环保局在拖区里的的后腿,”霍达目光炯炯地看着庞金光,“岳文在省里五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庞金光却下意识地看看施忠孝,施忠孝如何狼狈地滚出芙蓉街道,这在开发区不是秘密,如果用一个通俗的话来说,施忠孝与岳文之间,两人之间是血仇! 施忠孝能参加霍达的饭局,表明早就围在霍达周围,那岳文自然也不会在霍达眼里,况且他又是廖湘汀的秘书,这顿饭,表面上看施忠孝不该出现,其实是在逼着自己表态、站队。 王玉印却洞悉别人的心理,“金光书记,吃菜,都是些普通菜,没有那么多讲究。” 庞金光虽然体形庞大,但也是粗中有细,他嘴上不说话,自己倒满一杯白酒,“霍书记,敬您,金光先干为敬!什么话不说,都在酒里了。” 霍达满意地看看他,笑道,“金光是个好同志,来,大家一块干了。” ……………………………… 从后面送走霍达与庞金光,王玉印与施忠孝并排来到按摩房。 “忠孝,你的仇,或许今年就可以报了!”王玉印轻松地看着施忠孝,挥挥手把进来的两个技师打发出去。 “我的仇?”施忠孝一时反应不过来。 “岳文!”王玉印提醒道。 “你是说,”施忠孝不敢妄加揣测,“霍主任也看不惯岳文?想对他下手?” “也不是想,已经下手了!”王玉印笑道,却丝毫没有看不起的意思,“真正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核心二字还是利益,没有看不惯,……这官场也是猎场,猎物已经上场,猎手现在已经张弓搭网,就等一击必中了,霍主任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直击要害。” 施忠孝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霍主任刚来开发区几天,屁股还没坐热,岳文,背后站着的可是……” “我知道他是谁的秘书,”王玉印笑道,“霍主任这一招,退不会与廖撕破脸,进则直逼老巢,且假手他人,我们都得好好学习,你我做生意还行,要论起动心机来差得太远了,你看着吧,迟则半年,快则三月,岳文要去的地方就是你曾经呆过的地方。” 他曾去过的地方,那就是监狱喽! 施忠孝仍是茫然不解,但王玉印已经躺下,任由年轻的技师在身体上蹂躏。 其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猎场上的猎手呢,只不过,他围猎的猎物是——官员! 第181章 暗流涌动 沈南,顺发园菜馆。 熘腰花,溜肝尖,溜黄菜,溜丸子…… 陈江平的副局长,人称萨达姆的正殷勤地点菜上饭,他一脸络腮胡子,很象那位中东的枭雄。 其实,除他之外,交通局还有一副局长,阴郁的眼神特象中东的卡扎菲。两人的绰号的在区里广泛流传,还得益于岳文的功劳。 有一次交通局请客,交通局班子全体出席,岳文喝多了调戏二人的酒话,没想在全区传开了,就连区领导见到这人也戏称他为老萨,蒋胜不苟言笑的人也称他为萨师傅。 陈江平来了,萨达姆来了,交通局的办公室主任也来了,他们是来争取农村公路建设资金的。 “在这泡了一个周了吧?”有副职去忙活,陈江平与区环保局局长李桂生、电筹办主任岳文坐在椅子上说起话来,这是一家大排档式的餐厅,食客众多,嘈杂鼎沸。 岳文笑道,“没办法,霍主任下了命令,啃不下这块骨头,桂生局长跟我都别回去了……你说,杜江波提的这些意见都是嘛意见?让他到基层试试,都这样循规蹈矩干工作,所有工作都不用干了!” 李桂生也很气愤,“我们把工作干到前面,省领导都表扬我们,再说,公示不就是走个过场吗?前面记者包括博客的事不都查清楚了吗?” 陈江平笑了,他一捋背头,这头发更少了,发际线往后靠的厉害,肚子也更大了,但岳文看着他的这个样子,却倍感亲切,这是他踏入机关之后的第一个师傅!虽然,这个师傅的教学方式让他几次濒临险境! “你们认为问题出在这里?”陈江平问道。 “没有问题,我们没有问题,”岳文道,菜上来了,他夹一块问道,“老萨,这溜黄菜是嘛玩意?” “就是鸡蛋。”萨达姆笑得很谦逊,但岳文可不相信他甘于这样侍候人,据传,这个人部队转业出身,很有个性,也很有手腕,但照样被陈江平摆布得服服帖帖。 “我看,他就是想卡我们。”李桂生不平道。 岳文笑着伸开拇指、食指与中指,在一块一捻。 “这是省里的大项目,全省都在关注,”陈江平平静道,“你们认为他敢吗?” “敢,”李桂生夹起一块溜肝尖,也不急着放嘴里,“既然是省里的的项目,他顺水推舟报上去就行了,他就是想让我们表示表示,我也想过了,该送就送,该表示就表示,我们必须往前赶,不能耗在这里,把预评审会赶紧开会,好进行下一步手续。” 两个报告评审完成后报上去,环保局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李桂生也能歇口气了。 李桂生说完,看看岳文,“上午我们过去他人不在,打电话说下午请了假陪老娘去医院看眼睛,生病,这不就是让我们表示吗?” 岳文点点头,看看陈江平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个老领导脸上笑着,笑得比以前更慈眉善目,自己更看不透他在琢磨什么。 “那表示以后就没问题了?”陈江平道。 “差不多吧,”李桂生道,“见好就收吧,他也二线了。” “我看,怕是难。”岳文马上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前面他与李桂生分析一致,到现在却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陈江平的笑容骤然凝聚到一块。 岳文不答,却朝李桂生笑道,“李局,你下午去表示,他肯定不敢收。” “嗯?”李桂生道,“他不是就想我们这样吗?” “杜江波胃口很大,核电又是大项目,他也快退休了,厅里也要给他面子,他说话很有份量,这样的人在临退休之前会疯狂的,小打小闹怕很难打动他,”岳文补充道,“后面开工后,一期二期有许多手续,怕处长这个位子不是他的了。” “我看不会。”李桂生坚持道,“毕竟这个项目不比其它项目,他不能太过火,下午我们一块再去会会他。” 陈江平打断李桂生,“环保局的事,你熟。我有点私事,让小岳与我一块去办一下。” 谁都知道岳文出自芙蓉街道,李桂生也不推辞,下午的事也不是有难度的事,他一个人完全可以办了。 …………………………………… …………………………………… 岳文没想到,陈江平下午哪里没去,从吃完饭到现在,就是与自己瞎聊。 这不禁又让他想起了第一次与陈江平长谈时的情景,那时是在凯悦,就是从那次谈话开始,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了陈东平精心设计好的棋局中。 “现在区里的形势,很复杂。”陈江平上来第一句话就把岳文的思绪成功拉回了现实。 虽然两人不在一个单位,陈江平不会给自己下套,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还是有些忌讳,一听复杂二字,立时升起戒备之心。 “《矛盾论》,廖书记没让你读?”陈江平舒坦地倚在床头上。 “廖书记让我读毛选。” “矛盾不是两人之间的过节,”陈江平好象来了兴趣,“一切对抗、冲突、不同都是矛盾。”他眼睛亮起来,好似越说越带劲,“桃花岛核电站现在是全区的主要矛盾,围绕着这座核电站,也有很多矛盾。” “我们先看省外,省外,有我们山海省与各部委、与各省的矛盾,这是围绕核电的争取引发的;当然,这都是工作矛盾,这些矛盾,因为工作思路不同而引发,随时可以化解;市内层面呢,”他看看一言不发的岳文,“有廖书记与霍主任的矛盾……” “廖书记与温起武的矛盾,也有廖书记与王玉印因为地皮产生的矛盾,王玉印这人能量很不一般……” “琅琊街道层面呢,有庞金光与杜国军的矛盾,杜国军可能并不象你看到的那样,都是组织部出身,我了解他,除了他们,还有因为金矿引发的祝家与施忠孝的矛盾……” 陈江平看看岳文,“你与杜江波、开发区与环保厅的矛盾也在这些矛盾中……所以说,非常复杂!” 说绕口令哪,我都被你绕晕了! 岳文暗自腹诽,但有一点,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以两人的情谊,吃顿饭陈江平就回开发区,或者接着去办事,把他单独叫到宾馆肯定别有用意,说了这么多,好象是在提醒他。 “现在开发区暗流涌动,琅琊街道桃花岛成为几方博弈的地方,但第一枪怕是在在这里打响。” 果不其然,陈江平下了定论。 “我不管什么矛盾,我就在矛盾中心,风暴中心最平静,”岳文笑道,“我一言一行都可以光明正大拿到桌面上,有什么矛盾我也不怕。” 陈江平一愣,却转移话题,“你不喜欢送礼?” “我送礼但不行贿,二者有界限,”岳文笑道,陶沙那里的案子很多,涉及到机关事业单位的他都研究过。 “我家常年种苹果,我上初中时,果园里的苹果卖到南方,货款全让人一股脑揣腰里跑路了,那一年,我爸我妈差点上吊自杀,……”岳文的神情有些冷漠,“我不贪污,也最恨贪污!” 他还想说什么,电话就响了,陈江平看着他接起电话,电话是李桂生打来的,他的声音很沮丧,“没收,岳主任,……” 岳文笑道,“这就象禅让,你不三请四请,人家怎么才肯登基?” “那你准备怎么办?”陈江平有些紧张地问道。 岳文有些惊异地看看他,坚定道,“反正我有底线,送点土特产可以,但让我行贿,我坚决不干。” “那,这只拦路虎怎么办?”陈江平笑着重新依在床头上,彻底放松下来。 第182章 一切皆有可能 开发区管委,霍达办公室。 门“吧嗒”一声开了,何厚华闪身站在一边,秘书长李丹枫走了进来。 现在,他与霍达正处于磨合期,作为前任管委主任提拔的秘书长,新任管委主任一般不会直接打发走,而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合适就留用。李丹枫当然希望能够继续留任。 “霍主任,环保局打过一份报告来,”李丹枫笑道,“现在他们卡在环保厅那边,说是需要经费处理关系。” 霍达鼓着眼睛看看李丹枫,当他两行并作三行看完报告,马上生气得把报告往桌子上一拍,“你们开发区的干部就是这么干工作的,这样的事情还需要请示?你让我怎么批?” 这份文件李丹枫亲自拿过来,作为办公室的老人,他当然知道后果和霍达大致的反应。 环保局的李桂生,两人走得很近,平时互以本家相称,李桂生身在沈南,刚才,让环保局办公室送来这么一份文件,他当即打电话给李桂生,“这么多年的领导白当了,这种事,哪有白纸黑字打报告的?” 可是李桂生却一反常态地坚持,他想还是亲自拿过来合适,毕竟当面解释清楚的事就比事后再解释强得多,因为。这样一份报告放到霍达案头,最后肯定要追问到自己。 李丹枫谦卑地笑着,霍达却猛然省悟过来,自己现在不是交城的市高官,是开发区管委主任了,也是开发区的干部。 他长喘一口粗气,又重新看着报告,“让电筹办重新打报告,我批,核电的经费也不是环保局来列支的。” 这样一改就是把处理关系等词去掉,“李桂生没有这么多心眼,……”李丹枫解释道。 霍达挥挥手,打断李丹枫,他知道李丹枫想说什么,“这些事还需要说吗,年纪轻轻的,畏首畏尾,能干成什么事?不换思想就换人,掉片树叶都怕砸破头!” 身在沈南的李桂生很快接到了李丹枫和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瞧,我就说这事上下都理解,霍主任有意见了。” 李桂生道,他本不想这么干,但岳文坚持,里面的利害他也清楚,如果检察院较真,这是单位行贿罪,可是领导知道啊,并且默许的啊! 好了,现在让电筹办打报告,他去掉一块心病。 “你是不是想说领导默许?”岳文吡笑道,好象一点没有为难的意思,“妙就妙在一个默字,没有白纸黑字,领导就是不知道,就是有白纸黑字,能不能揪到领导还不一定呢。” 李桂生没有心病,脸上也高兴起来,“丹枫秘书长亲自打电话,让你们电筹办打报告,这不是代表霍主任批了?” “报告中是说经费,说是让你处理关系吗?”岳文笑道。 李桂生道,“经费不就包括处理关系吗?兄弟,老哥知道你敢打敢冲,现在怎么谨慎起来?” “我就是想让你看到这种事,我们如果做了,上面没有人给你担责,你低头拉磨,说不定哪天你连磨都拉不成,哪天拉天屠宰场,你就是替罪羊!”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但李桂生这人,在一块跑项目中,岳文还是信得过的。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吧,我们就那么倒霉?”李桂生道。 岳文道,“外县市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最初让会计顶罪,后来追到到办公室主任,副局长都没事,会计与办公室主任的老婆双双去求局长,局长一句话说他不知道,……让人寒心哪,最后她们连局里的大门都不让进了!” 他看看李桂生,“这件事你一手操作,加上我,如果最后出事,没有人说他们知道,老哥,你想看着嫂子整天出去替你喊冤?” “但我们现在是两难,不能得罪区领导,也不能得罪厅领导,还要把事干成,”李桂生踌躇道,“什么时候干工作直来直去,不遭这份罪就好了。” “总有办法的,”岳文笑道,“说不定会有转机呢,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不会这么倒霉的……走,吃饭去,对了,明天的汇报会,厅里哪位领导出席?” “李军,李厅长,排名第一位的副厅长!” …………………………………… …………………………………… 环保厅会议室。 这是一场关于往国家环保总局申报的两份报告的汇报会,会议很突然,事先没有通知,下午五点多钟,秦湾和开发区才得到消息。 事情紧急,事关重大,当晚,秦湾副市长杨宏伟和市环保局负责人、秦湾开发区管委主任霍达、副主任蒋胜连夜赶往沈南。 当简单休息两个小时后,一行领导出现在环保厅的会议室里,一个个脸上都是容光焕发,没有疲惫,更没有怨言。 这种场合,岳文与李桂生只能坐在会议桌的最顶头。 当李军、杜江波等环保厅的领导笑着落坐后,李桂生发现杜江波的脸上也在微笑。 “难道是良心发现了,事先也没有这样的安排啊。”李桂生小声道。 “一切皆有可能。”岳文也笑着回应,“我说会有转机的,我们不会这么倒霉的……你好好准备吧,你是行家,你来汇报!” 李桂生大他二十多岁,与蒋胜岁数相仿,但现在两人说话的语气却很平等,这种平等来源于地位,有地位才有说话的自信。 “咳咳咳——” 杜江波突然咳嗽起来,岳文与李桂生的眼光不由都望向他,杜江波站起来,却朝着二人一使眼色,岳文与李桂生不由自主都站起来跟了出去。 “你们秦湾能耐啊,”杜江波不阴不阳地开口了,由于在走廊上,声音很低,但他的脸上依然是一幅凛然不可侵犯的沉稳表情,“越过锅台直接上炕。” 杜江波的眼光很是不善,李桂生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马上望向岳文。 “杜处,您是指?”岳文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听得出杜江波的意思,那就是你们越过他这位分管处长,直接找分管厅长。 杜江波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又走进会议室,只留给二人一个背影。 “他不会以为我们背着他做工作吧。”李桂生担心道,“那以后麻烦了。” “还不知谁麻烦呢,”岳文笑道,“进去开会。” 第183章 落马 会议按部就班进行,象所有的会议一样,都会有一个主持人,今天临时充当这个主持人的就是杜江波。 他的语气与表情与在走廊上又不一样,谨小慎微,话语中也很是客气。 岳文发现,坐在会议桌中央的副厅长李军心思却不在开发区的汇报上,他不时拿起手机,甚至明显看出编辑短信进行回复。 开发区的汇报渐渐进至尾声,门突然开了,大家的目光不由地都看向门口,只见环保厅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他眼光下意识地在杜江波身上看了两眼,却走近副厅长李军,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军沉着脸点点头,小伙子方才走到杜江波跟前,杜江波惊讶地抬起头来,“找我,姓什么?”他的声音不大,但岳文与李桂生听得很清楚。 “姓张,张新。”小伙子低声道。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你就说我不认识他。”杜江波断然回绝道。 小伙子有些无奈,他无奈地看看李军,李军却又在看手机,仍在编辑着短信,他好象也的注意着杜江波这里的举动,他朝小伙子一招手,小伙子马上快步走过去,李军嘱咐了几句,小伙子匆匆离去。 门,轻轻地被掩上了。 “好,刚才秦湾开发区就环评保告的进展情况进行不详细介绍,”杜江波丝毫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影响,“下面,请……” 他话音未落,门一下又被推开了。 杜江波愠怒地看一眼门外走进的不速之客,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只见四个男子走进屋子,带头的中年男子眼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一圈,李军已是站了起来。 杨宏伟几乎同时也站了起来,霍达、蒋胜、李桂生、岳文,会议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这四个人让他们想到了一个部门,只有那个部门才会在开会时直接进入。 不需辨认,他们已经认出了谁是他们的目标,会议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就一个人仍然在座着,不是不想站,而是双腿已经软了——站不起来了。 “我们是省纪委的,你是杜江波同志吗?”来人很威严,不苟言笑。 “是,是,是……”杜江波的上下牙直打颤,话说不成个了。 “现在有问题需要你协助调查,请你配合。”来人的话语很简单,同时作了个请的手势。 杜江波努力了一把,扶着桌面,使劲想站起来,可是努力白费,他的屁股始终牢牢粘在座位上。 正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扶在他的一侧,杜江波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抬着自己的胳膊,他转眼一看,正是一脸悲恻的岳文,“杜处……” 岳文的脸上很悲伤,杜江波不由感激地看看他,可是身子不由自主仍在往下掉。 纪委的中年人看看岳文,身后的两个小伙子立马过来,代替了岳文的位置,杜江波,几乎是被拖着,拖离了会议室。 刚刚还在聚光灯下,无数双眼睛宠着,一想到将要面对的未来,心理落差很大,精神崩溃也在意料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看脸色,许多人是第一次经历这传说中的场面,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客人不说话,副厅长李军最后先开口了,“杨市长、霍主任,今天的会就这样吧,我得跟曲厅长汇报。” 杨宏伟忙道,“没关系,您忙。”他也很是惊讶,甚至有些后怕,岳文敏感地注意到,他的手仍在颤抖。 ……………………………… ……………………………… “什么?环保处的处长被从会议室里直接带走了?”陈江平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岳文看看李桂生,霍达也来到沈南,中午肯定是要在一起吃饭的。 陈江平,李桂生和自己,作为三个处局领导,那没有极特殊情况都要参加,霍达也会过问交通局关于农村公路的争取工作。 李桂生好象心有余悸,“说上门就上门,说带走就带走,一点反抗也没有……岳主任,当初幸亏听你的,没有给他……”惊惧之下,那行贿二字他已是说不出口。 “你反抗有意义吗?”岳文笑道,“对搞组织调查,罪加一等,那些事,就别说了,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对,对,我不知道。”李桂生赶紧补充道,亲眼见识了省纪委办案,这种震撼不亚于一千次预防教育! “这是一堂生动深刻的警示教育,”岳文看看默不作声的陈江平,“真应该让开发区的干部都来看看。” 可是,他没想到,李桂生仅仅看了这一回,一回开发区就去找霍达辞职,声明自己能力有限,干不了了,主动要求到政协或人大任职,弄得霍达光火不已。 “我估计,今天这个会,应该是提前安排好的。”陈江平发话了,他一发话,李桂生的目光马上转移到陈江平身上,“省纪委应该先与环保厅的领导通气,让环保厅安排这个会议,但不会具体说破,杨市长、霍主任肯定也都不知道,会议召开后,办案人员守候在外,通过场内传出的消息,再相机行事。” 这条老狐狸,好象他就在现场似的。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李桂生道。 “期间,办案人员并未进场,托人以不同名义把被调查对象请出,不声不响地带离了现场。”陈江平笑道。 “老陈,你没在纪委干过啊。”李桂生不解了,“中间进来一个小伙子,想叫杜江波出去,可是杜江波没出去,所以省纪委的同志就直接进来了。”李桂生一拍大腿,也想通了。 “中间,李厅一直在发信息,就是把会场的情况通报给外面的纪委人员。”岳文笑着补充道。 李桂生还想说什么,却接到了何厚华的电话,霍达召见。 见李桂生出去,陈江平却一言不发地望着岳文,看得岳文心里直发毛,“老领导,是不是沈南的水土养人,我最近变帅了?” “你没变帅,变得胆大包天了,”陈江平脸一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纪委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出乎他的意料,岳文的脸上没有半点惊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不是有人一直让你守在沈南?” 陈江平心里一惊,他看着这张年轻的脸,与在芙蓉街道时没什么两样,与在凯悦酒店时没什么两样,但那份从容淡定的气质却无形中已经形成。 就如静止的湖面,但下面却激流涌动,你却一点看不出来。 静水流深! 第184章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是陈毅元帅的话,岳文笑道,“杜江波踏出第一步,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省纪委从调查到立案到行动,是有时间的,”陈江平并不为他所蒙蔽,“也就是说,有人几个月前就举报他了。” “他还用举报?纪委案头他的材料肯定有半人多高,”岳文笑道,“雁过拔毛,不给好处不办事,他的名声早都臭了,纪委不盯他盯谁?” 岳文很自然地给陈江平的杯子里倒满水,陈江平接过来,一瞬间二人都有些感触,这个动作好长时间没有了。 陈江平的语气缓和下来,“真与你无关?” “你看,您是在诈我,”岳文笑道,“我从毕业开始就在芙蓉街道,我的脾气您还不了解,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不搞背后整人那一套。” “你,”陈江平也笑道,他往后一捋头发,“我常养驴不知道驴脾气?”岳文整治记者和博客博主的事儿他也听说了,官场中,从来注重和谐,轻易不要得罪人,太强势的领导从无好下场,就是因为得罪人太多,而岳文的强势,现在区里面已经有声了,包括组织部、宣传部等许多部门,不过碍于廖湘汀,许多人的声音还在地下。 陈江平认为,无论于公于私,都有必要给他提个醒,如果杜江波被审查,也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娃娃干的,那得罪的怕不只是一个环保厅,试问,整个省直部门谁还敢与秦湾开发区打交道? “陈局,您留在这里,事早办完了,就是在等我?” 陈江平看看他,心里一暖,语气却很冷,“我留在沈南,还得跟你汇报?” “不是,不是,”岳文忙解释道,“我是感谢您关心我,我被撵出工委办的时候,您的谈话让我重新振作起来,这次,又提醒我里面的矛盾,一不小心我就会陷坑里……” 他漫无边际地瞎聊,其实,他已经问过萨达姆,交通局的事早都办完了,陈江平也没有拜访其他人。 陈江平仍不说话,岳文笑道,“老领导,如果加上第一次与您谈话,就是凯悦酒店那次,我算了算,但凡是我人生的重要关口,您都会出现。” 陈江平一惊,但旋即笑了,他知道,这个自己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小伙子,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是关键,我就怕你急于完成任务,再加上不良风气的影响,……这样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人家不动一动的话不要紧,一动的话会要你的命!” “我来跑环保厅,具体情节您不知道啊。”真正知道具体情节人只有三个,一是霍达,二是蒋胜,三是廖湘汀,霍霍达肯定不会让陈江平提醒自己,如果将来有事,怕是操刀子就是霍达。 蒋胜的性格也不会那样做,况且前面两次都与他无关。那最终授意陈江平等候在沈南的就只有一人了。 “你知道就行了,”陈江平站起来,“我得到霍主任那里报个到,中午,一块吃饭。” 岳文看着他站起来收拾东西,心里却有些热辣辣的,为什么关键时候,陈江平总能出现? 这是廖书记的手笔,当初在芙蓉街道,去年把他下放的时候,那个背后关心他的人、提拔他的人、改造他的人,就是廖湘汀! 无论是他进入金鸡岭,还是瘸着腿跑遍全区,还是近几日提醒自己不要走上另一条路,那个真正让他成长的人,遇到危险无声地提醒的人,不动声色给他化解危险的人,还是廖湘汀!!! 他长叹一口气,不过,别人盼着他走的路他没走,他现在好好的,那条拦路虎却传出消息,即将被双规。 陈江平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瞅空找找明星谈谈。” 祝明星侍候过蒋胜,也给陈江平干过办公室主任,还是陈江平向区委组织部力荐,才提起来的,与岳文的关系也很亲密。 陈东平撂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出去。 …………………………… 从省城回来,霍达直接回到秦湾,在与杨宏伟等人吃完饭后,车子无声无息地开到了老地方,王玉印早笑盈盈地站立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这个小伙子运气太好!”霍达喝了酒,鼻子更红了,他不住地揉着眼窝,显得有此疲惫,却没头没脑地撂下这么一句话。 王玉印看看身边的服务员,服务员立马退了出去,一会儿功夫,门又无声地打开了,两个个头高挑、青春靓丽的姑娘走了进来。 霍达舒服地往椅子上一躺,“也很有底线,把持得住,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是很有手段,手段也太黑!”王玉印屏退自己身边的姑娘,“我听老施说过,以前他在芙蓉街道整治辛河的时候,他手下有个社区办主任,两人对着干,到最后,让他给弄进去了,这小伙子,能忍,他都给那人攒着哪!” 霍达闭着眼睛顺手抓住姑娘的手,“这里,用点力,嗯,好,这就样……如果举报的话,纪委光立案的程序就需要很多天,不可能这么快!” “我在省里的关系说,”王玉印很神秘道,一听省里的关系,霍达一下睁开了眼睛,“有人直接举报到省委办公厅的,省委办公厅打了招呼,才这么快,特事特办!” 王玉印见霍达感兴趣,笑道,“听说他与罗炳辉关系很好,这人,确实有本事,也不知道他怎么靠上了省高官的大秘!最关键的一点……”他欲言又止,霍达忍不住急躁起来,“直接说!” 王玉印笑道,“有一次在沈南镇湖楼吃饭,老施说让人跟踪过他,他手下的人直接把就把喝多了的杜江波扔到桥上!” “咝——” 这与谋害人命几乎可以划等号了。 “这半年,岳文没少跑省里,杜江波喝醉都是他送回家,从他嘴里套出东西来,应该是很简单的事。”王玉印笑道。 霍达一阵心烦,王玉印察颜观色,立即悄悄站起来,丢个眼色给漂亮姑娘,然后退了出去。 第二天,当霍达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开发区行政大楼里的时候,又是一番精神抖擞的样子。 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打印好的材料,是秘书何厚华从网站上摘抄下来的。 “记者从沈南市检察院官网获悉,沈南市临阳区检察院依法对山海省环保厅核电安全与工业污染监管处原处长(正处级)杜江波涉嫌受贿一案立案侦查,并依法对其采取逮捕强制措施,目前,该案正在进一步侦查之中……” “小何,”何厚华走到门口,忙又转了回来,“以后,凡是岳文过来,你就陪在我身边,”不管是不是他搞的鬼,一定要防备,霍达心里想着,口里斟酌着语气,“你也看看人家小岳是怎么说话办事的。” 这大清早起来,就表扬人家的秘书,何厚华有些膈应,但脸上一脸微笑,谦恭地点头。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岳文愉巧与李桂生出现在门口,汇报预评审会的准备情况。 霍达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俩,“省里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许多领导愿意这么说,意思是他的信息很灵,关系很广,也给下属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妄言妄动,“你们前期的工作辛苦了,”他看看何厚华,“给岳主任,何局长倒水,里间有两盒茶叶,给他们带上。” 何厚华笑着忙活着,心道,他来这些日子,也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热情,可是岳文一来,又是让倒水又是给茶叶,唉,他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岳文,这就是自己的榜样,自己也要象他一样,在秘书界活成一个新的传奇! 第185章 勇闯夺命岛 “我是长得不好看,但我很有味道!” 海风吹乱了八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他还是坚持倚在船上的栏杆边,示意宝宝给他拍照,并且用手比划成剪刀手的样式,那挺着的肚子,呆萌的表情,看得林荫捂嘴直笑。 “八哥,味道谈不上,你身上有味!”岳文很严肃也很认真道。 “狗屎味!”宝宝立马神补刀,有这对活宝在,船上当然不寂寞。 “你吃过狗屎吗?还狗屎味!”人家说一孕傻三年,可是老婆傻了,八哥聪明了,马上反驳道,搞得宝宝想怼他又想不出辞来,两人在甲板上就嘻笑打闹开来。 马达轰鸣中,铁壳船慢慢驶向芙蓉岛,这是芙蓉街道隶属的岛子,岛上却没有村子。从渔港出发,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可到达。 凭海临风,芙蓉岛山高海阔,景象万千,峰峦起伏,植被茂密,如锦似画。 林荫站在船头,任凭风吹长发,却疑神注视远方。 这是多美的一幅图画,岳文不忍心打破它,黑八却屁颠屁颠扶着栏杆挪了过来,“林处,这次安排您还满意吧?” 林荫一愣,“满意,满意,平州我来过多少次,还没去过芙蓉岛。” 黑八立马笑道,“您满意就成,您要是不满意,好嘛,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立马就得撸喽!” “嘛玩意,”宝宝脑瓜飞快地转着,立马找巴回来,“八哥,人家都说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干得差,我说不应该啊!” 黑八却严肃起来,“谁说的,不会是你说的吧?” “我怎么会这么说,”宝宝吡笑道,“你整天跟两个聪明人在一块,就是个傻子,你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啊!”他顺手指了指自己和岳文。 两人立马又扭打在一块,没有外人,也不用装逼,两人现在又恢复了在芙蓉街道时的本色。 这次芙蓉岛之行,是岳文安排的,明天就要与林荫同去京城,顺便过来看一下原生态的海景,吃一点原生态的海鲜,不比那马尔代夫强得多! 登临岛上,如入桃园,超然物外。 “林处,这些岛上的礁石,那些海蚀崖壁,都是那种彩色沉积岩,这个岛还没开发,平时也就是渔民歇歇脚……” 林荫兴致很高,她穿着一件短袖白色衬衣,黑超遮面,雪白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白皙,“这是什么树?” 拾岩而上,迎面一片绿树上,挂了好多红丝带,树冠很大,树干也很粗,估计树龄也很老。 “这是菩提树,年纪得有一百多岁吧,”岳文笑着介绍道,“渔民们都在这里许愿。” 林荫饶有兴趣地来到树下,树冠如盖,立马置身于一片清凉之中,岳文忙举起手中的相机,“咔嚓”,拍下这难忘的一刻。 海岛上虽然没有人,但有一条石头浆砌的小路,沿路而上,岛上草木茂盛,山枣、黄花菜、野山参、山茅草、鹅观草……郁郁葱葱,生长茂密。 “这是什么花?”林荫笑着蹲下身子,采了一朵紫色的五朵锯齿小花,放到鼻子边一嗅,“香!” “这是石竹,”岳文笑道,“相传宋代王安石就到过我们芙蓉岛,还写了一首诗。” “是吗?”林荫并不拆穿他,现在旅游景点附庸风雅已是常用套路。 “我背给你听。”岳文扫了一眼宝宝与黑八,二人明显对花不感兴趣,已翻过山坡,走到下面壁立千仞的岩壁旁,捡海螺,捉海蟹,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在这里垂钓赶海,让他们俩举致勃发。 “春归幽谷始成丛,地面芬敷浅浅红。车马不临谁见赏,可怜亦解度春风!” 林荫起初笑着听着,慢慢地笑容淡了下去,“车马不临谁见赏,可怜亦解度春风!”她喃喃自语道,“好,写得好!” 那边的礁石边上,宝宝也在发着感慨,“八哥,我真羡慕韦小宝,一个小岛,八个老婆,这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岛就好了!” 黑八立马笑了,“你想当岛主,就你这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傻样子,也就刘媛媛鬼迷心窍了,能看上你,你还想当岛主,还想有个岛,你啊,也只配有只鸟,当个鸟主!”他指了指宝宝的下身。 一番话把个宝宝说得一愣一愣的,这当了办公室主任,整天跟人打交道,这嘴皮子变得这么溜! 他刚要上前故伎重演掐住黑八的脖子,就听一阵轰鸣夹杂着明亮的哨声从天空中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有人在吹口哨?”宝宝疑惑道。 黑八笑道,“这个岛上荒无人烟,吹你个大头鬼……” 话音未落,大地仿佛中风似地颤抖起来,两人感觉脚底下的礁石都在晃动。 “地震!” “海啸!” 还没等二人嚷嚷完,山上亮光闪闪一片烟尘,大地像装了弹簧似的一跳一跳的,抖得人都站不住。 “快跑,是不是海军在演习?”生死关头,宝宝好象明白过来,“演习你还带我们上岛,我靠你八辈祖宗,八哥,老子被你害死了!” 刚才还问林荫安排得怎么样,还要林荫表扬他,八哥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跑,快跑,等着挨炮子啊!”宝宝大声喊着,紧接着,水面腾起一股巨浪,黑八只感觉身后一股巨大的气流传来,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老婆,儿子……”他绝望地喊着…… 天是那么豁亮,地是那么广。 空中传来四个字,那都不是事,是事也就烦一会儿,一会儿就完事…… 黑八眼睛一闭,这辈子恐怕真的完事了! 哈咿呦哦哦,哈咿呦哦哦,就这个feel 倍儿爽,倍儿爽……… …………………………… …………………………… 火光之中,岳文紧紧地压在林荫身上,待烟雾稍散,他慌乱中抬起身子,却感觉耳朵轰鸣作响,左胳膊钻心地疼…… “快跑!” 林荫脸色苍白,墨镜也丢了,浑身上下好象虚脱了一般,岳文也顾不得礼貌,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用力把她拉起来,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土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林荫纵身一跃,就跳了进去。 二人立足不稳,岳文一下又跌在了林荫身上。 第186章 战栗 温香软玉在怀,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林处,往前,到前面去。”岳文爬起来,盯着前面的弹坑,根据看军事小说的经验,从概率上讲,多发炮弹落进同一弹坑的几率要低得多。 林荫本能地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却紧紧抓住岳文的手臂,“我实在动不了。” “动不了也得动,趴下!”说时迟,那时快,岳文又把林荫扑倒在地,随之,大地又是一阵颤抖,震得头上的树叶簌簌作响,但这次炮弹却不是在山上爆炸,并没有呛人的烟味与尘土。 “走!”岳文大声喊道,不由分说扶起林荫,然后一猫腰顺势把林荫背了起来,他咬咬牙从低矮的豁口处爬出土坑,深吸一口气就朝前面的弹坑跑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林荫的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身子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头也紧紧地贴近他的脸庞,呼吸不断在他的耳边响起,发丝阵阵掠过脸颊…… “好了!” 岳文一阵急奔,一跃而入,他立足不稳,这次却是林荫直接趴倒在了他的背上。 躲进弹坑的主要作用是躲避炮弹碎片和石块,横飞的弹片和石块不会伤到身体。 “小岳,”林荫的脸上、头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她声音颤抖着,脸上充满绝望与恐惧,“我们怎么办?” 海岛上又陷入了寂静,寂静得可怕。 “不能待在这里,”趁着这短暂的沉寂,岳文快速梳理着思路,“肯定是黄海舰队在演习,特么地,”他爆了粗口,“黑八这到霉孩子,也不打听清楚就带我们上岛。” 他一直在沈南忙着环保厅的事,如果他在开发区,如遇军事演习,肯定会随着廖湘汀去看望演习官兵并送慰问品,可是现在倒好,稀里糊涂上岛,稀里糊涂挨炮,他自己倒不要紧,林荫是省里的处长,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林姐,我们不能在这里。”岳文看看天上,“可能现在正在装弹,马上就要新一轮射击了,我们不能在这里!” 刚才两人没有受伤已是万幸,弹片容易划伤身体,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容易造成内伤损坏,炮弹产生的高温烧伤也不容忽视。 “去哪?”林荫的手一直捂在脚上,脸上的表情却是即痛楚又无助,即慌乱又紧张,让人倍生爱怜。 “前面有处悬崖,下面有个山洞,那里最安全,”岳文道,“我们去哪里,快走,林姐,等会儿怕是来不及了。” 林荫努力着想站起来,可是身体却使不上力,“小岳,我的脚疼得厉害。” “姐,我背你。”岳文果断道,他实地观摩过实弹炮击,如果不趁着这短暂的功夫躲进山洞里,恐怕他与林荫就凶多吉少了。 林荫还在犹豫,岳文不由分说抓住她的左手,身子一低,林荫顺势趴在了他的背上。 “呼哧,呼哧——” 背上的林荫不沉,但从山上跑到下面崖壁下的石洞,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林荫紧紧地搂住他,任凭他的两条有力的胳膊箍住自己的双腿。 山上的路拾级而下,岳文快速跑着,石阶逐渐消失的时候,就是布满植被的山坡,山坡前面,已经看到石洞。 岳文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往上托了托林荫,准备作最后的冲刺。 突然,他愣了,两只手掌触碰到很柔软的东西,作为一个不新也不老的司机,他立时知道了那是什么。 耳边,林荫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热气不断喷到他耳朵上,让他呼吸更加快起来,他赶紧把手移动到一边,托住了双腿。 “轰——” 大地在战栗,岳文也在战栗…… 那种感觉直触心底,象电流在身体中穿过。 海风呼啸,炮声轰鸣,火光映天。 他眼一闭,心一横,背着林荫快步冲了过去,身旁的丛林与树木不断向后退去,山上的气浪不断吹伏了山上的树木,也在冲击着他的脚步…… “扑通——” 在最后一波气浪的推动下,他立足未稳,与林荫双双跌进了石洞里。 “安……全,……安……全了!”岳文喘息着想扶起林荫,却感觉自己的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一个鸡蛋的重量都提不起来了。 他知道,刚才的奔跑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林姐,你……还好吧?”他倚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林荫雪白的手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有的地方渗出鲜血来,她也在喘着粗气,“我,没事,快,打电话联系,告诉部队……” “这个黑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岳文一掏手机,手机却不在兜里,林荫看看自己身上,随身的坤包也不知哪里去了。 二人心头一黯,也不知黑八与宝宝怎么样了,更不知演习何时结束。 “我出去找找他们。”岳文勉强站起来,“林姐,你在这里别动。” 林荫刚想说什么,洞里突然亮了起来,整个山洞不住地摇晃,头顶的碎石不断地往下落,几只蝙蝠怪叫着冲出洞口。 蝙蝠从眼前一飞而过,林荫下意识一声尖叫就扑在岳文身边,紧紧地抓住岳文的胳膊,岳文伸出一只手挥拳打着蝙蝠,只一只却动弹不得。 大地仍在颤抖,海浪仍在咆哮。 林荫的双手抓得更紧了,突然,她又叫了起来,几只小动物爬过她的脚背,她马上蜷起双腿,裸露在外的腿却又碰到了一个活物,她的身上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得害羞,一下坐在了岳文的腿上。 蝙蝠,蛤蟆,对农村孩子来讲,就象是宠物一般,对在大城市长大的林荫,对身为发改委处长的林荫,只能用两个字来解释——恐惧。 外面是炮火连天,洞里则是黑暗无边,岳文身上成了最安全的的地方。 一瞬间,对生死的恐惧和对环境的恐惧,在这个黑暗的洞天里,她所的的顾忌都已抛开,所有的身份都已放下,只有这个年轻男人的胸膛与怀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心外无物,心外无物,心外无物…… 刚刚获得安全的岳文,刚刚内心恢复清静的岳文,心中又战栗起来。 胸有城府之严! 他努力把心中那些不断滚过心头的念头,竭力阻止在心城之外,不让他们攻占自己的城池! 他暗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不应该起心动念的的东西。 这,是一个象自己姐姐的女人,这个时候还想这个,太过于龌龊! 可是作为一个久旷的正常男人,这样没过一会儿,岳文已是口干舌燥,正常的生理反应让他很不自在,他想换个姿势,可是林荫还是紧箍在他身上。 夏日,林荫只穿着一条长及膝盖的短裙,和一件白色的短袖衫,她也敏感地感觉到他的不一样,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脸变得滚烫,如果借着洞外的火光看去,林荫的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姐,我抱你,我们到洞口去,”岳文终于下定决心,他一下站起来,“洞口明亮,炮,是从南面打过来的,洞口朝北,伤不着我们……” 明亮的天光是可以照彻那黑暗的内心的,那些念头在天光下将冰消雪融! 第187章 卖拐还是拐卖(新年,求订阅) 六月时节,驻守在黄海前哨的沈南省军区某海防团,组织火炮对海上目标实弹射击。 火炮阵地内,十多门火炮一轮轮齐射,均准确命中数十公里外的海上和岛上目标。 “二号火炮装弹,放!” 海防二连阵地的一个迫击炮班正在对海上目标进行新一轮射击,没想到一艘铁壳船竟从海上一块巨大的礁石后突然冒了出来。 “有意外情况,立即停止射击!” 现场坐镇指挥的团参谋长惊出一身冷汗,尽管立刻叫停,但却为时已晚:一发炮弹已经打了出去! “轰!” 炮弹在距离渔船30多米的海域炸响。顿时,铁壳船便被炮弹爆炸所掀起的海浪冲击得颠簸起伏、摇晃不止,但它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然在附近海域继续游弋。 “不是已经实施海禁了吗?怎么还会有渔船出现?”参谋长透过望远镜看到,这艘船上的渔民不象在进行捕捞作业。 “这不是打渔船,这是海上钓鱼船,是到芙蓉岛去的!” 作训参谋马上说道,此前团里开展炮兵实弹射击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坏了,岛上有人!” 参谋长马上命令道,“演习暂停,立即上岛开展救援,……马上联系地方,联系医院……” ……………………………… ……………………………… 海岛的战栗终于停了下来。 林荫与岳文的战栗也停了下来,她羞涩地挣扎着重新站在地上,腿脚依旧酥软,脚踝处也传来钻心的疼痛。 刚才的一幕,虽然是在潮湿黑暗的山洞里,却让岳文回味不已,但他马上又把这些念头阻在心城之外,“林处,演习是不是停了?” “好象停了,”她也不敢确定,侧着头听着外面的声音,只有海浪冲刷礁石和海鸥的低鸣声。 “我们出去看看。”黑暗中,岳文扶住她,手却碰在她的身上,他略一犹豫,还是抓住了她的手,“林处,我扶你。” 重见天日! 蓝天、阳光,绿树、沙难…… 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是不会珍惜眼前的美景,林荫只觉着鼻子一酸,眼泪夺目而出。 “八哥,宝宝!” 岳文大声地喊着,但海浪与海风马上吞噬了他的声音,耳边更无任何回响,只有风,只有风在不断吹动着他的衣衫。 “我靠,这两倒霉孩子不会遇难了吧?” 林荫坐在一块礁石,海风吹拂长发,裙裾飞扬,却是神情凄婉,可怜楚楚。 “八哥,宝宝!” “八哥,宝宝!” 仍然没有回音。 “林姐,他们不会牺牲了吧?”岳文的声音急躁起来,刚才的火炮太过猛烈,什么情况也说不准。 “不会的,不会的,”林荫柔声安慰道,“他们是不是也躲在哪个洞里?” “八哥,宝宝!”岳文转过身又大喊起来,“出来!” 可是海滩上,仍空无一人,土山上,仍无人响应。 “唉,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岳文大声吼起来,“我一定会来再看你们的,你们放心地做鬼去吧,和平年代死在炮火下,纵作鬼,也幸福,出来啊,你们不要吓我啊……” “你才作鬼呢!” 突然,从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探出两个脑袋来,其中一个圆滚滚黑嘟嘟的,不是八哥是谁! “你就咒我们吧,”黑八身上已被海水湿透,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你怎么不念着我们的点好呢。” “我就知道你们没事,千年王八万年龟,你们俩想死,阎王爷也不收你们!”不知为什么,岳文眼里已泛起泪花,看着一瘸一拐的黑八,他激动得一下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黑八看到他的样子,也被感动了,他脸上一咧,泪水就淌了下来,他也张开双臂迎了过来,“文哥——” “啪!” 林荫愣了,黑八愣了,宝宝笑了。 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扇在黑八的脸上,岳文抹一把眼泪,破口大骂道,“办公室主任是怎么当的,不知道今天演习吗?两只耳朵白长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敢说不知道?我踢死你……” 林荫不由莞尔失笑,看着在礁石上展转腾挪的二人,又看看自己的脚,不由皱起了眉头。 “小岳,有船来了。” 岳文忙朝海面张望,马上停止了打闹,“是来接我们的船吗?”但显然不是,是一艘舰艇! 很快,在那个破旧的码头处,舰艇停了下来,几十名官兵快速上岸。 他们显然在艇上就看到了他们,“没事吧?”带头的一个军官大声说道。 “都不要说话,”岳文马上小声嘱咐道,“我来应付。” 本来是好心好意,想在去京城之前请林荫游览海岛,可是却遇上演习,虽说大难不死,但传出去难免有人添油加醋,展开想象,这无论对岳文还是林荫,都是不利的。 “没事!”岳文笑道。 部队演习期间,对指定海域实施海禁和空中管制。没想到,却碰到意外,一场精心准备数周的演习受到严重影响,打乱了部队的正常训练计划。 带头的军官很生气,“不知道今天演习吗?” “你看我们象知道的样子吗?自己个往炮口上钻?”岳文马上怼了回去,“我们就是来旅游的,也不是本地人。” 军官一时哑了口,这责任,那只能是因为管制不力,要由他们来承担了。 他脸上慢慢缓和下来,“行了,人没事就好,快走吧。” 岳文也不想多留,他走到林荫身边,“林姐,走吧。” 林荫有些羞涩,又有些痛楚,“我的脚好象崴了。” “左脚还是右脚?” “两脚都疼,可能,都崴了。” “今天,两脚八字不合啊!”岳文低头看看她的脚,却笑不起来了,两只脚肿得厉害,清淤一片。 “来吧,我背你。”他俯下身子,林荫看看那军官,又看看黑八,到底还是趴了上去。 “这个差事好,”黑八吡笑道,“领导怎么能亲自背人,这种出力的活,让我来干!” “你?”宝宝吡笑道,“这种活,让你看着就是你的福气,你得象《康熙王朝》里那个大阿哥,只有拉帘子的份!看都不能看……” 两人打趣着往前走去,黑八却没有感觉到,他的屁股一片冰凉,从大腿根处豁开一道口子,身上的牛仔裤一直破到屁股上。 “明天就要去京城了,我这样子,怎么去?”林荫有些发愁。 “回去找大夫看看,不行的话,我背你!”岳文道,他的声音有些抖,但林荫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好一会她才说道,“如果不能走就拄拐吧!” 已经与国家局约好,这个时候爽约是不好的。 岳文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林姐,你肯定没事。”他转过头,却一下碰上了林荫的脸,他心里一颤,不由地马上又低下了头,“不过,你真想看你拄拐的样子!” 突然,他身上一疼,林荫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我这脚就是让你给忽悠瘸了,”岳文低着头,没法看到她娇羞的样子,与在沈南那个美女处长判若两人,“你想卖拐还是拐卖?” 第188章 跑部进京 “哟,这句话多暧昧啊!” 黑八话音刚落,身后立马传来一阵笑声,他转过头来,只见上岛救援的官兵都在朝他指指点点。 宝宝转到他的身后,禁不住也笑起来,顺腿踢了他一脚“八哥,走光了,瞧,红裤衩都露出来了。” 黑八连忙反手一摸,赶紧又夹紧了腿,嘴里却嚷嚷道,“红裤衩怎么了,哥今年本命年,幸亏有这红裤衩,避邪!要不哥现在还不知在哪呢,”他骄傲地一挺小肚子,“羡慕了吧,这就是有老婆的好处,光棍是不理解的……” 吆嗬,这句话立时捅了马蜂窝,带队的军官是个作训参谋,上岛的官兵清一色的小伙子,加上宝宝,清一色的光棍,黑八立马感到了一群人不善的眼光。 宝宝吡笑道,“光棍怎么了,你不是光棍,有种别上船,惹恼了光棍,把你扔下海喂鱼去!” 黑八看看一众官兵,自上岛以来第一次不敢反驳了,他夹着腿捂着屁股一溜烟跑上艇去。 舰艇缓缓驶离了芙蓉岛。 “八哥,过来。”岳文把林荫放进舱中,却突然兴奋地喊起来,黑八与宝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了过来。 “快,快,快,给你大舅子打电话,开渔船过来。” “开船过来干嘛?”黑八不理解了,但他顺着岳文的手指往远处一望,立即眉开眼笑,“要得,要得,我就知道,这趟没白来。” 现在正是捕渔期,黄海渔业资源丰富,一枚炮弹炸进海里,成百条鱼就翻着肚皮飘上海面。 这几轮炮打下来,海面上飘着的鱼可不止上万鱼,这实在是不小的诱惑。 “文哥,我们发了!”黑八兴奋地要搂岳文的脖子。 “少来,是我发了!”岳文不理会他,“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这个办公室主任,不用干了!” “为嘛?”情急之下黑八也吐出一句津门话,“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 “你,就是刘备的马!”岳文再不理他,气哼哼回了舱里。 “啥意思?”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 “没文化了吧!”宝宝吡笑道,“的卢马啊,妨主!”他拍拍黑八,“得嘞,我们回去数钱去喽!” ………………………………… ………………………………… 6月25日上午,三里河,晴。 “上北京,可以不去王府井、天安门,但38号非来不可。” 林荫看看岳文,没有说话。 自从到达京城后,与市发改委主任刘永刚和区发改委主任李志海汇合后,林荫的话就明显减少了,不再象在高速路上那样,谈兴很高,情到浓处,脸上红霞飞扬。 她的旁边到底放着一幅拐,拄着拐跑步进京,在山海省的历史上怕也是绝无仅有,一个美女处长拄拐跑项目在全国也实属罕见。 如果不是因为桃花岛核电,这事关全省的大项目,林荫这个样子也不会亲自前来。 车子慢慢驶过一号线地铁木樨地站,沿着三里河路再往北走500米,就是位于月坛南街38号的国家发改委了。 这是一幢灰色建筑,高大,庄严,人称小国务院。 大门外金属链条的警戒线安插在南北两侧,前方5米临街两侧还画着黄白警戒线,门卫瞪着眼睛环视出入的人群,将外来人员排队等来的进门条递给右侧门亭的武警,在武警的示意下才能进入大门。 “林处,岳主任,”区驻京办主任李启迪笑着迎了上来,她上下打量着林荫,“林处你好,”她很聪明,没有伸出手来相握,林荫的手正拄着拐呢,“久闻省发改委有位美女处长,今天终于见到真佛了。” 林荫却笑着伸出手,岳文赶紧扶住了她的胳膊,“李主任坐镇驻京办,我也是早听说,省里的一些工作也得到开发区的支持。” 驻京办主任,又是一位女同志,这表扬分寸不好把握,林荫却说得得体大方,李启迪果然是一脸笑容。 “林处,我汇报一下,”李启迪道,“前天晚上,秦湾市四大班子的领导都过来了,我们开发区廖书记和霍主任也亲自参加……” 这一点,岳文知道,他却没有追随廖湘汀过来。廖湘汀给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林荫,因为林荫双脚肿胀,到底不能下地走路,回省里医院正骨之后,仍需继续治疗。 而市里却由市高官罗宏民、市长郑权亲自带队,四大班子更是悉数出席,宴请在京领导,在面对嘉宾的时候,罗宏民深情地表示,秦湾的发展,需要通过这些成功人士帮助,希望大家看在家乡的情谊方面,给予大力支持…… 而当前,最需要大力支持的无过于桃花岛核电站。 而在路上,林荫也接到了省里的电话,电话是周长缨亲自打来的,国家发改委在前期调研的基础上正准备出台《国家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能否挤进这个大盘子,对桃花岛核电站的后续工作至关重要。 那么,此次京城之行,任务一下子由一个变为两个,一是要进入这个规划,二是要获得国家发改委批复开展桃花岛核电前期工作。 岳文的司机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岳主任,找不着停车的地方了!” 发改委外的马路上,已经没有闲置的停车位,冀、晋、辽、黑、鲁、浙、赣、闽、粤……大半个中国的车牌号都来了。 岳文明白,与各省的短兵相接,在今天正式开始了。 “材料都齐了?”林荫问道。 “齐了。”岳文道,不知为什么,他胸腔里突然涌出一股热流,当几年后,四万亿政策出台,他也是站在这桩灰色的建筑面前,那时他已经离开开发区,但心情却不象此时这样悲壮。 同样的悲壮也发生在明年这个时候,当廖湘汀最终拿到那张轻飘飘的盖着红印的批文,大雨中,站在发改委门前忘情亲吻批文,从而登上各大媒体、网站头条的时候,许多人指责廖湘汀是在作秀。 可是,外人实在难知,这不是一张纸,这代表着几百个、上千个日夜的心血,代表着一个地方历时二十年的努力,代表着从秦湾到沈南,再从沈南到京城,几年下来数十万里程的努力! “走来。” 他大踏步朝前面的武警走去。 第189章 imagination at work 欲进发改委,必先在传达室登记。 小小的传达室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已经人满为患。其中不少人的身后还拖着行李,显然刚从外地赶来。有人拿着手机,正焦急地与发改委大楼里的办公室联系,希望能够拿 到一张宝贵的进门条。 “我们到电力司。” 李启迪爽快地上前,把进门条递了过去,这么多人不需排队直接拿到进门条,怪不得领导一直表扬她。 林荫脸上却是淡淡的,她拄着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院子。 “发改委的办事方向和风格,越来越公开、高效、透明,”林荫道,“我们这趟主要跑国家发改委的三个司——政策法规司,发展规划司和电力司。” 林荫走近绿色廊顶下那些台阶时,脚步慢了下来。 市发改委主任刘永刚笑道,“小伙子,上。” 他与李志海都上了岁数,李启迪是一个女同志,这种体力活也只能由岳文来干。 “林处,我背你。”岳文强忍住心头悸动,在众目睽睽中俯下身子,林荫略一犹豫,还是把双拐交给李志海,趴在了岳文背上。 大门外面排起长队,大楼里的这三个办公室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外面,根本和领导都说不上几句话。 林荫拄着拐根本挤不进去,岳文就是挤进去了,一大群人在边上围着、候着,他也只能赔笑、干等,没人搭理他。 林荫的脸上慢慢渗出的汗珠,不断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无论是地方的同志还是国家发改委的同志,一方等着,一方被这么多人围着,又是大热天,都不容易! 但林荫的形象,还是成功引起了其他省份的注意,一个拄着拐的女同志过来跑核电,也是独一份! 岳文走出办公室,悄悄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这里连个坐的地儿也没有,还不知在这里要待多少天,他真怕林荫的脚撑不住。 “我们先走吧。” 这样干等着,林荫与刘永刚商量道,上午估计是没戏了,这么多人,省里、市里包括开发区是要好好商量一下下步的对策了,并给省领导和市领导汇报。 “现在八、九个省份都在跑,不光沿海省份,我还看到内陆省份发改委的熟人,”出得大楼,林荫才道,“但我们与他们不一样,当前,我们最主要是得到发改委批复开展前期工作的批文,只要批复,我们自然就进入国家的大盘子。”她看看岳文,“能走到这一步,我们是占了先机的,这都得益于开发区的努力。” 刘永刚看看岳文,“小岳是下了功夫的,我们罗书记大会小会也一直表扬……” 面对着刘永刚和李志海,林荫又恢复了美女处长的面孔,她虽然柔声细语,但口气不容商量,“现在大家都在争取进入核电的中长期规划,这肯定对我们有影响,增添了批复的难度,国家不可能在中长期规划没有出台前,先批复一个省展开前期工作,这,就需要我们做工作。” “林处,我们回去后好好合计一下,这几天该靠在这里的靠在这里,该找关系的找关系。”刘永刚笑道,他对这位省里的处长很尊重,虽然他的级别是副厅,比林荫还高着一级。 “林处,刘主任,”岳文扶着林荫拄好拐,“我有个想法,你们看,驻京办离这里太远,这几天,我们干脆在这里租几间房子,也省得来回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嗯,这是个好主意,”林荫看看刘永刚,刘永刚正看着她,征求他的意见,“大家都在争,时间上要保证。” 李启迪也没有提出异议,“林处,中午您想吃点什么?我原本安排在驻京办的,那要不晚上再过去?”她的思路转变也很快,不愧是驻京办主任。 “我随意,刘主任?”林荫看看刘永刚,刘永刚也摇摇手,“这场面,我都快吃不下了,随便吃点吧。” 几个人走出大门,到了不远处一家川菜饭馆简单吃了点,川菜下饭,刘永刚虽说自己上火,中午还是吃了两碗米饭。 吃饭功夫,房子已经租好,大家不得不佩服李启迪的办事效率! 房子是在亮马桥附近的一个小区,两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对门! “这样方便些,离着近。”李启迪解释道,“遇事也好商量。” 等众人开车过去,自然是男人们住一套,女人们住一套,刘永刚自己住了一间,李志海与岳文一个房间,三个司机住客厅。另一套房内,李启迪与林荫住一块。 岳文的司机也回来了,却抬着一个轮椅,林荫一看就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我们这也属于自带椅子。”岳文笑道。 一阵说笑,顾不得休息,几个人就凑到一块,男人们住的那套房的客厅又充当会议室了。 会议的结果就是,下午刘永刚与李志海再去国家发改委打探消息,岳文与李启迪去中核电拜访,争取中核电的领导给国家发改委打招呼。 会议刚刚结束,一转眼,林荫就找不到岳文了。 “你们岳主任呢?”李启迪马上问岳文的司机。 “岳主任出去了。”司机察言观色,“我马上出去找,可能买冰棍冷饮去了吧。” “强将手下无弱兵,岳主任沉得住气。”李启迪道,她的意思林荫听出来了,明着表扬,暗地里却指岳文分不清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各省都使出浑身解数,上午的情景也不好弄,他还有心思吃冰棍。 正说着,李启迪的电话响了,电话是廖湘汀打来的,他也是打不通岳文的电话,才把电话打给李启迪,他告诉李启迪,每逢周末他都会进京一趟,平时每日的工作也要李启迪电话跟他汇报。 “你们岳主任怎么还不回来?”主要领导亲自布置任务,李启迪很高兴,她看看岳文的司机,“大掌柜的找他。” “我们岳主任正在跟人说话。”司机很委曲道,“他让我先回来,说中核电那边误不了事。” 平时岳文话多,但轻重缓急是拎得清的,什么人让他这么着迷,李启迪开玩笑道,“是不是碰到小姑娘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荫只觉得心里一动,象被针扎了一下。 “不是小姑娘,是个大叔。”司机老老实实地回答,“听口音象本地人,开商店的。” 林荫哑然失笑,这小伙子,什么人都能聊上半天,李启迪笑道,“晚上上不能闲着,要不要我约一下……” “约谁也不行了,”岳文从外面走进来,“这时候的饭局约不成,一是人家不一定出来,二是要约的话,一周前怕就约好了。” 就象他自己,只要想出去,饭局多的是,一个周前约好的饭局也数不过来。 “你干嘛去了?”林荫看看他。 “工作,”岳文也盯着林荫,“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第190章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第二天的早餐,李启迪本来要安排在住处吃,然后早早过去,可是,岳文非要吃京城的特色早餐,一碗豆汁配着一摞焦圈吃得不亦乐乎。 李启迪在京城多年,这对她来讲不是什么新鲜玩艺,而刘永刚、李志海则吃不下,是真真吃不下,市里和区里的主要领导都对此行寄予很大期望,事前,秦湾四大班子的领导齐齐出席为桃花岛核电造声势,这在以往项目争取过程中也是没有过的。 可以说,此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在岳文夸张的吃饭声中,两根老油条对着两碗豆汁默默出神,一晚上功夫,李志海嘴角竟起了燎泡。 “还是年轻人好啊,”刘永刚看着岳文跟前的一摞焦圈飞快地减少,把自己的那份也推到他跟前,“这豆汁这么酸,老板,有白糖吗?” “刘主任露怯了,”岳文笑道,“豆汁加糖,头回听说,就是喝的这酸味。” 他这个年龄,怕是跟刘永刚儿子差不多,虽然主持电筹办工作,但级别只是正科,跟副厅级差得太远,刘永刚脸色一沉,不说话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李启迪马上笑道,“刘主任,我给您要碗炒肝,再加半斤包子?” 刘永刚这才笑起来,“行,我实在喝不惯这味,小岳,你喝了,别浪费了。” “老京城炒肝,没心没肺。”岳文又笑道,一句话,刚刚阴转多云的刘永刚,脸一下又拉达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林荫柔声道,“净犯低级错误,刘主任是市发改委的领导,职务和岁数都在这呢。”她的的声音很低,口气和语气中完完全全为岳文考虑,让岳文心里一热,“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姐,”他低声叫道,“我知道他是领导,可是他管不着我。” “你呀——” 这颗脑袋中常有出人意料的想法,但有一点,林荫知道,他做事,虽然常常剑走偏锋,但总体不出格,要不,也当不了一把手的秘书。 那边,炒肝上来了,没心没肺的刘永刚看看,还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包子是大葱馅的,他吃得也很香。 “刘主任,炒肝不能多吃,三脂高的人吃这个容易堵塞血管!”岳文吡笑道,转眼又一脸严肃,似乎很为刘永刚着想。 李志海看看岳文,今天脑子短路了,一大早的,怎么就看着刘永刚不顺眼,净说些膈应人的话! 他低下头就当没听见,即不想得罪刘永刚,也不想得罪岳文,岳文的手段他听说过,发改委的老人程金镜到了电筹办,让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前阵子省里那个杜江波落马,听说也…… “嗝——” 刘永刚的包子卡在嗓子眼里了,他赶紧喝了一口炒肝,这才压了下去,“放心,我一时半会还栓不了!” 岳文吡笑道,“那给您再上一碗,服务员,两份炒肝!”他不等刘永刚同意,就喊了一声,自己个拍拍屁股起来了,“刘主任,您慢用,我们等您。” 他都站起来了,这哪里是等人的架式,倒是催着人快吃,这下连三个司机都看出来了,这小岳主任怎么象中了邪似的,处处给刘主任气受! 刘永刚在林荫跟前,还不能发火,在京城,副厅级干部,扔下一块砖头,能砸到三个,他“呼哧呼哧”喝着炒肝,一个字不说。 ……………………………… ……………………………… “进门条?” “我们昨天就来过了,”李志海陪着笑脸,“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昨天吃饭了,今天还吃吗?”地道的京腔京韵,倍儿好听,可是听到这话,你想抽他! 一个传达跟自己这么讲话,要是搁在开发区哪怕搁在秦湾,李志海当场就撂脸子走人了,可是在这,只能继续陪着笑脸。 那厢,李启迪打着电话,也是一脸笑意盈盈,不用听她讲什么,单从脸上的表情看,就知道是在托关系找人。 刘永刚站在李志海身后,一言不发,这京城里的太阳太晒,习惯了出门有车、进屋有空调生活的他,一会子功夫已是满头大汗。 这太阳,今天也太毒了吧! 刘永刚下意识地看看岳文,这个小伙子正推着林荫,一脸地人畜无害的模样,乍一看,还以为是京城哪所大学里的学生呢! 大家都没想到,今天排队的人如此之多,打眼望去,各省的车牌又增加了不少,看来在这附近找屋住是对的,但就是没想到,大清早起来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李启迪放下电话,一脸抱歉,作为驻京办主任拿不到进门条,大太阳底下还要排队,这是对她能力的严重质疑! 林荫善解人意,马上宽慰道,“那我们先排着,他们进去也得一个省一个省地说,说不定进去后我们能排到前面去。” 各省的人眼睛都瞪得比灯笼还大,关键时候指望他们让出条道来,那可是让出机遇、让出项目,谁也不傻,大热天的,求爷爷告奶奶地过来遭这份罪,不就是想提前进入大盘子吗? 说不定,你进去了,别人就没进去,提前一步,就是提前把握机会,就是有点漏洞都好弥补!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刘永刚脸拉下来,“吃什么特色?!好了,这下好了,今天说不定连汇报都汇报不上。” 林荫的脸上看不出焦急,但岳文敏锐地发现那雪白的如削葱根的手根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林姐,就是《孔雀东南飞》中那个刘兰芝吗? “小岳,小岳……” 岳文猛地惊醒过来,却发现刘永刚正看着他,“大太阳底下,想什么呢?等我们进去的话,恐怕又要到晌午了,你说怎么办吧?” 这么多人,单问他的意思,这里面怕是早上的事,他借题想发作了。 “即来之,则安之,我们不能走,”岳文笑道,“这样回去,市里领导也会批评我们。” 批评倒谈不上,可是低看却是真的,刘永刚道,“那就排队,启迪,你去推着林处,让小岳在这排队。” 林荫与李启迪都望向岳文,知道刘永刚是想给岳文一个下马威,这大太阳底下,一会功夫,全身就湿透了。 “排队,用得着排队吗?”岳文笑道。 “不排队怎么进去,飞进去?”刘永刚的口气很不好,“要不你会魔术,变一张进门条来我看看。” “那,我,就献丑了。”岳文笑道。 第191章 我是人民的勤务员 他神秘地伸出手来,握成一个拳头。 刘永刚、李志海、李启迪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个拳头上,就连林荫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抬起头来看着岳文耍魔术,期待着从他手里能变出一张进门条来。 “噗——” 岳文看着刘永刚,笑着朝拳头吹了口气,“变!”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岳文一下张开了五指,“呵呵,什么也没有!” 李启迪懊恼地看看他,李志海惊讶地看着他,这一天功夫,怎么就象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个稳重睿智的小伙子哪里去了? 刘永刚长喘一口气,“岳文,你在逗我们玩吗?没有进门条,你现在就去排队!” “我不去!”岳文斩钉截铁道,口气不容辩驳,但脸上却是一脸坏笑。 刘永刚一口气没喘上来,大热天差点背过去,一个正科级干部,跟自己这个副厅级干部叫起板来,这样的干部,在自己局里自己都不正眼看他们。 林荫轻轻拍拍岳文的手,示意他不要跟刘永刚搞得太僵。 她的手很柔软,岳文心里轻轻一颤,却笑道,“刘主任,您别生气,进门条一会儿就有。” “不排队怎么会有?又要变戏法?”刘永刚的声音一下大起来,吓了他自己一跳,周围排队、办事的各省的同志也都奇怪地朝这里看着。 自己这是怎么了,让一个小伙子给自己气成这样!刘永刚正自懊悔,前面的一名武警见状朝这里走过来,“你,注意,不准大声喧哗。” “好,好,好。”刘永刚忙不迭声道,待武警离去,他才一脸怨毒地看着岳文,沉着脸看着岳文接起电话,“我要向你们廖书记反映。” 李志海与李启迪明白,这是让岳文气得,想到廖湘汀跟前告状了,可是开发区的人干部都知道,岳文是廖湘汀眼前的红人,就是撵出工委办,不照样还是回来了。 就为几句玩笑话,廖湘汀断然不会处理岳文的。 “我在哪?”岳文笑着接着电话,“我就在大门口,对,推着一位美女,对对,那赶紧过来吧,还等什么?” 谁的电话? 众人的目光又都投向岳文,可是岳文马上放下了手机,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挤了过来。 “岳市长?” “你好,”岳文笑着伸出手来,他故作嗔怪道,“不要叫我市长,我就是人民的勤务员。”那样子看着刘永刚直膈应,仿佛他真是市长似的,却不让人这样称呼他。 “勤务员好,勤务员好。”来人笑道,眼光却在林荫身上留恋,搭眼又瞄向李启迪。 “东西呢?”岳文不乐意了,“我们都是人民的公仆,瞧你这眼光,这么看着公仆,居心何在?” “我哪敢有什么居心呀!”对方竟来了一句京腔,听得林荫与李启迪大夏天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刘永刚与李志海也皱着眉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看来,岳文这趟京城之行大变性情是受人影响喽! “东西忘不了,您交代的事,我能不办吗?您瞧好。”对方一口地道的京片子,紧接着掏出几张条子,“都在这了,够不够?” 众人一下凑过来,什么东西?进门条呗! “老几位,东西我放这了,我得回去了,少陪!” 那中年人大大咧咧地走了,众人却都傻傻地愣在当地。 林荫从岳文手里接过进门条,“怎么这么多?” “这个嘛,”岳文笑着看看大家,“保密!”他又看看刘永刚,“刘主任,不用我再去排队了吧?” 刘永刚看他的样子,不想搭理他,扭身别转过脸去。 “行了,大热天的,别在这傻站着了,走吧。”李启迪笑着打圆场道。 看着刘永刚与李志海走在前面,李启迪笑道,“岳主任,真看不出啊,廖书记身边的人就是有本事,你才来一天,你让我这个在京城待了十年的脸往哪放?”她亲热地碰碰岳文的胳膊,“告诉姐,你是怎么办到的,你看,……刘主任的脸都让你气黄了!” 她最善长的就是察颜观色,怎么会看不出岳文故意在气刘永刚,这事放在别人身上,那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放岳文身上,她知道肯定有深意,虽然她也猜不透,不过,对于廖湘汀的这位秘书,那能耐,她是亲眼见识过的。 “想知道?交学费?”雪白细腻的胳膊触碰着他,让他心里泛阵阵阵涟漪。 “我想交,你敢收吗?”李启迪眼波流转,那双眼睛真是桃花眼,水汪汪的。 “行了,别卖关子了,”林荫也笑道,“刚才那是个什么人啊?” “复印店老板。” “复印店老板?”林荫与李启迪异口同声惊问道。 “我能骗两位天仙姐姐吗?”岳文笑道,“你们平时接触的全是上层或者高层,我呢,可是有两个文凭,除了秦大中文系本科文凭以外,我还有一个文凭,就是社会大学本科。” 走南闯北跑长途,岳文太明白了,一个层次有一个层次的生活方式和办事方式,什么人能办什么事,通过什么方法办什么事,他大概心里是有数的。 “真是复印店老板,你们别小看这些在周围开店的人,有的在这都二十几年了,弄张进门条对他们来讲不困难吧,不过,有的老板,还真是神通广大,京城,这碗水太深了!” 李启迪与林荫一时都说不出说话来,李启迪笑着对岳文伸了伸大拇指! “你昨天出去就为这?”林荫笑道。 “我跑长途时形成一个习惯,办事的时候,先要跟门卫或者周围的小店主聊聊,说不定就会有收获!……” 一行人说笑着又到了那绿色的廊檐底下,“林处,我背你。” 林荫稍稍有些扭捏,却没有拒绝,“小岳辛苦了。” “不辛苦,为领导服务。” “背美女处长机会千载难逢,”李启迪开玩笑道,“林处太漂亮了,我都想背!” “下次机会给你,”岳文笑道,“我们也看看,美女背美女是什么样子!” 一句话,刘永刚也禁不住笑起来,气氛仿佛又回到了昨天。 “我们是不是第一个啊,其他省都在外面排队呢。”几人走进办公楼云,人,明显比昨天少,少得多。 “你们是哪个省的?”一个伙子抬起头来。 “山海省的。”林荫笑道。 第192 行下春风就有秋雨 小伙子的目光在林荫脸上停留片刻,又在轮椅上一扫而过,脸色慢慢和蔼起来,“噢,为桃花岛核电站吧?你们的项目意见书已经收到,……嗯,材料你们带了吗?” 岳文赶紧过去把材料放到桌上,小伙子却看看他们,“你们是……?” “我们是开发区的,秦湾开发区。”岳文笑着替刘永刚介绍道。 “省里的同志留下,其他人出去等候。”小伙子对待林荫一个态度,对待他们又是一个态度,国家部委的小伙子, 可能刚刚参加工作,但却在高官、厅长跟前谈工作,那是常有的事。 李启迪笑道,“处长,我们就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跟您汇报。” 小伙子看看她,“我不是处长,你们,出去等着吧。”说完,就不再搭理他们。 李启迪无奈地看看刘永刚,刘永刚也很无奈,进了人家的门只能听人家的话,李启迪刚挪动脚步,却发现,一转眼的功夫,推着轮椅的岳文不见了。 可是,他们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脸笑呵呵的岳文提着两个垃圾筐回来了,原来是倒垃圾去了。 他使个眼色,又走进办公室,扫地,抹桌子,倒水……象是个自来熟,又象个小跑堂。 小伙子看看他,这种行为在争取项目时已经司空见惯,并不阻止。 走廊里,刘永刚看着又有别的省份进门,自己站在走廊上,他一急躁声音就大起来,李启迪慌忙提醒他,刘永刚想了想又推门走进去,小伙子低头看材料,再也没有说话。 “林处,这里不对,……这里缺材料……” 小伙子粗略地翻看着手里的材料,又抬头看看一脸为难的林荫,一幅公事公办的表情,“程序就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 “是秦湾的材料吗?”小伙子对座突然多了一个人,岳文正收拾着茶几上的卫生,一听到声音马上抬起头来。 “贾处?” 小伙子对面的也是一个小伙子,不过年岁略大一点,他惊异地看着岳文,“岳文?” “苍天大地,感谢你还能记得我!”岳文拿着抹布,直接上去抓住这个小伙子的手就摇起来。 贾政平,是去年参加开发区研讨会时认识的,岳文把国家部委这些人的电话与QQ都留下了,常联系,常拜访,不时寄点海产品过来,这“感情”就从没断过。 “岳文!”贾政平很热情,“什么时候到的?快坐,快把抹布放下!” 刘永刚、李启迪、李志海都直愣愣地看着岳文与贾政平,沙发上坐着的其他省的同志也赶紧站起来,给岳文腾地方。 岳文手中的抹布立马成了争抢对象,许多人的眼睛盯上了这块抹布,“刘主任,给!” 刘永刚一愣,看看其它省的同志,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快速接了过来。 他,可能有几十年没有擦过桌子了! “我来,刘主任。”李志海想把抹布抢过去,可是那个小伙子又发话了,“地、县的的同志请到外面等候。” 刘永刚看看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的岳文,推开了李志海的手,他不想到走廊上,宁愿留在这间办公室里。 岳文忙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市发改委的刘主任。” 刘永刚忙灿烂地笑起来,抹布已从右手转到左手,就等着握手了,可是贾政平只是看看他,又把目光转回到岳文身上,“哪里都有老同志,经验丰富……” 他坐着纹丝没动,刘永刚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得,继续抹桌子吧。 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打扫卫生,小年轻却坐在沙发上唠嗑,林荫与李启迪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 “这一年多没见了吧,我对你印象很深,对了,你不是服务领导吗,怎么过来跑核电项目了?” “区里成立电筹办,我主持工作,但两头忙,还在工委办侍候领导。”岳文笑道,似乎很羞涩,很不好意思被提拔。 贾政平感叹道,“地方到底是比部委提拔得快,秦湾是副部级城市吧,你们开发区是正司级,……”他没有再往下说,“平时到京城来你还知道过来看看我,怎么到了发改委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知道你忙,我本来想办完事再去看你!”岳文笑得很腼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表情,林荫没看见过,李启迪没看见过,这人,还会这样笑?! 刘永刚瞪着他,手上用力擦着茶几,却不小心碰翻了一摞材料,小伙子马上看向这里,慌得刘永刚红着脸从地上捡着材料。 “碰到你就好了,材料,你看看,”岳文不避讳,避讳什么?工作不都是这么做下来的吗?“该补就补,该重新回炉我们就拿回去!” 他看看对面那个小伙子,小伙子也看着他,脸色却比刚才好多了,至少能看到笑模笑样了,“这是正常程序……” 贾政平却打断他,笑着站起来,岳文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往外走去,“这里你不需担心,现在全国其它省份都是力争进入国家的大盘子,你们已经走在前面,我会尽快把意见书报给处长,缺的材料你们尽快补齐。” “那太感谢了,相请不如偶遇,晚上……” “这阵子太忙,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送行。”贾政平笑道。 岳文明白,他的意思是等事情完毕,再一起放松。 ……………………………… ……………………………… “真没想到,今天这样顺利,”林荫刚出了发改委大楼,就高兴道,“贾政平,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很认真的一个人,今天,不容易。” 李启迪笑道,“小岳,今天厉害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到了这个办公室,能进去说话就不错了,还想有个座?你比高官都厉害!” 李志海看看沉着脸的刘永刚,只是朝岳文笑笑,没有说话。 “我也没想到今天就遇到熟人了,他以前不在这个司,”岳文笑道,“可能是今年刚调整的吧,我也不好意思啊,外省那么多领导都站着,我一人坐着,我屁股都快点着了!” “这也是缘份!嗯,今年发改委的秘书长调整了,各司都有调整,……”李启迪笑着接过话去。 “缘份哪!”岳文学着范伟的腔调说道,林荫也笑了,可是她马上止住笑,“刘主任,下面就到了处长这一层了,”林荫笑道,“卫绍远,在发改委也是很特殊的一个人,至今还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呢。” 刘永刚的脸上终于看到了笑容,“我也听说过,项目经过他的手都得扒层皮,没办法,”他有意无意看看岳文,“一步一步往下走吧。” 第193 阴 中午饭,市发改委主任刘永刚被秦湾驻京办请走,面对众人,他只是礼貌性地邀请了一下林荫,林荫的脚这样,他估计也不能去。 “姐,我陪你去看脚。”岳文没有丝毫不爽,主动提议道。 “我也去,”李启迪道,“京城里的医院我都熟,你们想去哪?” “去最好的骨科医院!”岳文道。 把林荫扶上车,岳文主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林荫看看李启迪,笑着提醒道,“小岳,刘主任是你们市发改委的领导,今年得有五十多了吧?” 市里的领导,岁数又很大了,岳文马上明白,林荫是在含蓄地提醒自己,不要让刘永刚难堪。 李启迪也笑道,“刘主任是老发改委主任了,从我刚参加工作就是秦南区的区领导,发改委啊,……市发改委一个科长到了我们开发区,以前谭主任都亲自陪,份量不一样啊。” 她与岳文职务差不多,说得更含蓄,生怕说得不合适引起岳文的反感,但是与林荫一样,都在委婉规劝岳文。 “今天刘主任亲自擦桌子,”李启迪又笑道,“多少年可能也没干过这种体力活了吧,就算为桃花岛核电作贡献吧。” “给他抹布,我是好心好意,”岳文立即笑着叫起屈来,“我真没有对刘主任不敬的意思,我是不是到京城里水土不服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了,那我真得注意!” 林荫与李启迪二人却是不相信,“秘书的嘴,都有几把钥匙,”李启迪笑道,“难不成你的钥匙留在开发区了?” 林荫笑起来,岳文也笑道,“什么事都有因果,你们且看吧,李主任,晚上你请我们吃什么?” 李启迪一脸歉意,“刚才我忘了说了,下午霍主任过来,他让我告诉你,今晚他有活动,明天再听取你的汇报。” 霍达,也到京里来了?明天,还要听取汇报? 林荫看着岳文的脸上笑容有些淡,主动把话题接过去,“霍主任很关心核电的争取工作,这样也好,领导重视,我们也能省些力气……” 陪同林荫从医院出来,李启迪就离开了。 回到租住的单元楼,把林荫扶进客厅,岳文已是大汁淋漓,这京城的天气,实在太热了。 “林姐,你与霍主任以前接触过吗?” “接触过几次,印象不深,”林荫道,“但领导现在不可能亲自出马,许多工作还得你来完成。” 霍达可能真是关心核电,毕竟核电争取成功,也是他的政绩! 跑部进京,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林姐,我是这么考虑的,通过具体工作人员,处长,司长这三关,把意见书放到国家发改委领导的案头,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这就是胜利!” 林荫笑着一竖大拇指,“对,剩下的就是省领导与中核电的事了。” 她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拉起长裙,由于脚仍有肿胀,她穿了一条很长的裙子,当裙子拉起的霎那,露出雪白的、均称、修长的小腿,岳文不由有些呆。 他不是没有看到过林荫的腿,但从长裙中乍一出来,还是给他震撼。 美腿! “姐,我来给你上药吧!”他轻轻道,却不由分说上前拿过林荫手里的药瓶…… …………………………… …………………………… 发改委发展规划司。 处长卫绍远圆圆的脸,很秀气,也很儒雅。 “省里的同志留下,市县的同志请到外面。”他头也没抬,看着贾政平拿过来的料,口气与昨天那个小伙子一模一样。 刘永刚与李志海互相看看,在卫绍远这里就没有底气了。 而今天,李启迪没来,她是去陪霍达了,她,永远知道谁重要,人比项目重要。 看着刘永刚与李志海讪讪地走出门去,岳文马上说道,“我推着林处过来的,林处现在不方便。”他说得模糊,并没有说自己是开发区的,卫绍远看看轮椅没有说话。 这就过关了。 这份反应速度,贾政平也暗自佩服,他看看岳文,岳文也看看他,彼此心照不宣。 卫绍远凝神看材料,不时提问几句,他说话声音很轻,也很有礼貌,林荫不时回答着,卫绍远又是好长时间不说话。 “这样吧,先放我这里,我再看一下。”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并没有立即说话,却先跟林荫说道,他声音很客气,却让人不容拒绝。 “小岳,你们先回去,我随时关注卫处这里的状况。”贾政平道,“我们办公厅的赵主任是不是山海人,你可以托他打听一下……” 岳文明白,贾政平是真为他们好,并不是推脱,可是自己这个级别,就是林荫这个级别,跟人家也不对等,除非市领导或者廖湘汀亲自出面,廖湘汀周末才能过来,而霍达现在就在京城。 ……………………………… ……………………………… “……哪个领导不指着项目?副的要进常务,常务要转正,职务低一点的想提拔,……大家都有熟人,核电现在国家很谨慎,我该打的招呼也打了,我再去催一下,老卫这个人,他们司的刘司长也要给几分面子,办事很认真,程序卡得很严,……唉,老处长了,副厅级巡视员……” 赵主任好歹是老乡,在家乡人面前很热情,说话也很直接,不藏着不掖着,也不推诿扯皮。 霍达、刘永刚、李志海、李启迪、岳文,站在发改委办公室楼前,天气阴得厉害,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让岳文想起了《骆驼祥子》中对那段大雨天气的描写。 “怎么办?”霍达脸上阴沉得如同这墨云一般的天。 李启迪转过脸去,各司的领导需要她想办法约和请,如何让办事人员的脸温暖起来,也需要她去考虑,可是具体到哪个处长的工作,涉及到专业,就不是她的职责范围了。 刘永刚是市里部门一把手,从序列上讲,与霍达一个层次,霍达又看看李志海,李志海不知是不是与岳文一样,对京城水土不服,嘴上竟起了燎泡。 他摇摇头,那意思是他也没有办法。 “小岳有办法,在这里有熟人。”刘永刚笑道,一阵风刮过,立马有清凉的雨星从天上飘了下来。 第194 飘 “我这个级别,顶多认识几个工作人员,”岳文笑道,“刘主任是发改系统的老人了,上下谁不认识?” 刘永刚虽然是副厅,但在京城这藏龙卧虎的地方,他的级别就不露山露水了,何况此行还是有求于人。 霍达果然转过脸去,“卫处长这里,还得麻烦刘主任和林处。” 霍达说话,刘永刚勉强答应,他看看林荫,“我试一下,这个卫绍远在程序上卡得很严……” “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岳文笑着问道,零零星星的碎雨飘在脸上,又是一番别的滋味。 他刚说完,林荫脸色一凉,李启迪也眨眨眼睛,大家都听出来了,他这是在给刘永刚底限,但话说得很丑。 霍达一摸蒜头鼻子,这话是他的心里话,但他不好问,可是岳文说出来了,他也不批评。 刘永刚勃然作色,“多长时间,我还得跟你汇报?!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后面这句话,他终于还是忍在了心里,“这是在京城,得知道天高地厚!” 他话中有话,这些天的暗火终于成了明火,在发改委的院子里一股脑地宣泄而出。 霍达不说话,大家都不敢张口,不是不敢劝,是怕刘永刚在气头上,把事情弄得更糟。 岳文面不改色,灰色的大楼逐渐隐藏在雨丝编织成的雨幕中,燥热的大地快速湿润,快速降温。 “刘主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就是着急,说话没遮拦,您是市里的领导,我就是一个小科长,别跟我一般见识!” 林荫看看他,这哪是没遮拦,她心里一动,难道他与刘永刚有过节,就是再有过节也不应该当面表现出来,这是最无知的表现,最无能的表现! 何况象他讲的那样,刘永刚副厅多少年了,他才是个刚刚提拔的正科级干部。 清凉的雨水洒在脸上,刘永刚一下冷静下来,这是什么地方,自己这是怎么了,在这里发火?他看也不看岳文,“霍主任,我尽力。” 霍达边往外走边靠近刘永刚,“老兄,这两天都辛苦了,要不是核电,你也不用这个时候亲自出马,”他话里有话,虽然看不惯岳文,但他拎得清轻重,当前让刘永刚打通卫绍远这一关是最重要的,“廖书记周末也过来,我呢,回去后也要给罗书记和郑市长汇报……” 市里两位主要领导都在紧密关注核电站前期这个最重要的批复,特别是当前在全国各省都在争的情况下,霍达的意思很明白:你刘永刚不能跟一个年轻人一般见识,因为几句话不顺耳就不去管项目,这样让人笑话不说,领导也会不满意,都是副厅级干部了,难道还把个人情绪、个人恩怨置于工作之上?! “我们都想办法,”霍达与刘永刚并排快步往外走去,在这里,他与众人一样,都是普通人,两人冒着雨走到很远的车旁,待坐进车里,霍达又摇下车窗,“耐心地等吧,一方面完善我们的手续,一方面看能不能做做工作,加快进度。” 他坐在车里,岳文与李志海站在雨中听着他的训示,李启迪却绕到一边也坐进霍达的车里,车子慢慢驶远了。 “林处,我们回去。”岳文走到自己的车前,朝早坐进车里的林荫说道。 “小岳,今天的话,有些过了啊,”林荫板着脸,在岳文的印象中,她还是第一次批评岳文,“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我用一下车,你们自己回去吧。” 车窗慢慢摇了上去,林荫看着在车窗外仍一脸微笑的岳文,暗自叹口气。 小伙子是不是前面有政绩,就飘起来了? 可是,前面他就有过自作主张的时候,教训是惨痛的,自己离开工委办不说,差点连累廖湘汀与开发区,他,还不汲取教训吗? 她也在反思自己,作为省发改委的处长,自己是不是离着这个小伙子太近了? 雨幕中,当车子的尾灯融进车海时,岳文才慢慢收起微笑,突然,他快步跑起来,旁若无人地跑起来,在一众身披雨衣、手打雨伞行人的目光中,在京城这个昏天黑地的大雨中…… ………………………………… ………………………………… “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霍达注视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远离开发区,他却半点放松不下来。 “挺顺利吧?”李启迪道,好象若有所思,“第一天进去了没排得上,第二天很顺利,到了处长这级一共才花了两天。” 这几天包括进门与材料的准备更改,都是岳文的功劳,霍达与廖湘汀关系很微妙,她是听说过的,所以她只是简单描述事实不敢添油加醋。 “听说岳文起了作用,”霍达表扬道,“小岳是个干实事的人。” 不要相信领导,李启迪心道,嘴上却说道,“小岳这些天对刘主任很不礼貌。” “嗯?” 这是霍达关心的,他一进京就听说了,但他想听李启迪说,“岳文到底年轻,冒失,……到了处长这一级,他没有办法了吧,还得需要老同志出马。”霍达道。 李启迪虽然说得含糊,但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到了,她不深说了,只要态度表达到了就行了,多说传到廖湘汀的耳朵里,传到岳文的耳朵里,那又是另一番光景,开发区谁是老大,她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她不同意霍的说法,她是亲眼看到岳文怎么拿下中核电的,这个小伙子向来不按套路出牌,不知为什么,她总觉着这次跑部进京,岳文还是要起大作用的。 但,这次,他能给自己怎么样的惊喜? 时间慢慢过去,这两天,没有喜,却只有惊。 周末,廖湘汀从开发区飞了过来,工委管委两位主要领导一批评,李志海马上就又火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这两天,他们不是没有去过发改委,可是白天去,两句话就打发出来,就是贾政平那里和赵主任那里也没有消息。 “给,李局长,我给自己预备的,先给你用上了。”岳文笑着拿出一盒喷雾来。 李志海接过来,却愁道,“两个大掌柜的亲自坐阵,我们必须赶紧拿下,至少要通过卫处这关,送到司长手里。” “刘主任那里有什么办法?”岳文笑道。 “刘永刚主任已经找到一位领导,想通过他做做工作,但现在没有回音。”李志海看看他,“刘主任……” “刘主任肯定要起作用,”岳文笑道,“老李,你想不上火,还得多靠刘主任。” “怎么靠?他也快退休了……” 岳文吡笑道低声说了几句,李志海惊讶地站了起来,“这能行吗?你让我去说,……合适吗?这是廖书记的意思?” “我的意思!”岳文马上斩钉截铁道,“但现在不要说,等到了司长那步再说。” 李志海不说话了,他也知道省里那个监控事件,岳文的大胆他知道,不拘一格他也知道,但想想,人的工作最难做,有时正面不通,还就得从侧面迂回,可是,这事,岳文怎么收场? 就象他自己说的那样,一个正科级对怼一个副厅级,那无异于大象与老鼠之争啊! “那卫处这里怎么办?” “走吧,我们夜访去。”岳文笑道。 “夜访?” “白天,办公室不好说,那就到他家里去。”岳文道,“我们要夜闯卫宅。” 第195 三重门 卫绍远住的小区离国家发改委不算远,也不算近。 这个距离骑自行车上班,在高铁、公交、出租发达的京城,可以理解为健身,也可以理解为爱好,一个发改委的老处长,买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卫处的小区,李局长,你以前去过吗?”岳文的车慢慢在一座楼前停下,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他看看不断往嗓子里喷着喷雾的李志海。 “没来过,你怎么知道他住这里,贾处长说的?”李志海不想丢面子。 “贾处长不说,甄处长也会说,”岳文笑道,“都在发改委大楼里,一个老处长住哪里,还能打听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可能你不知道。” “什么?”李志海问道。 “平时去他家的人很少,不是没有人去,而是他不喜欢,他也从来不邀请别人到家里。” 李志海一下不说话了,借着夜色,他却能看到岳文一脸吡笑,他气道,“那我们这不是自找霉头吗?” 这些情况,当然是那个干了二十多年的复印店老板提供的,“所以啊,大家都知道路径,都以为这条路堵死了,那我们就一试,不成功,……” “则成仁?”李志海气道。 “不成功,就撤退嘛!”岳文笑道,“敲门去。” 楼宇门的门铃被按响了,楼上果然传来了卫绍远的声音,“你好,找哪位?”声音也是处长的声音,语气还是处长的语气。 “卫处你好,不好意思,晚上还打扰你……”李志海忙笑道,尽管楼上看不见。 岳文暗笑,自打出了开发区,李志海一口标准的平州普通话,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即然是晚上了,那有事明天说吧。”卫绍民淡淡道,楼宇门的对讲器里立马传来一阵嘟嘟声,显然卫绍民把对讲挂了。 “挂了?”李志海皱皱眉,“不好再按。” “不能再按,”岳文道,“里面总有人出来吧,外面总有人进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到车里吧,”老小区里面绿化还是不错的,但草皮植物招来大量的蚊子,人在外面,一会儿功夫就要咬起几个大包,那些在小区里面推着婴儿车的老人,随手都拿着一把扇子,即给孩子扇凉,也给孩子驱蚊。 可是,今天出来没有看日历,可能是不宜出行的缘故吧,这从七点钟等到十点钟,不是有人进去,他们等在车上来不及上前门就关上了,就是有人出来,根本不理会他们重新开门的要求。 “我下车等。”岳文阻止司机,“你与李主任坐车上。” 他大义凛然地下了车,可是没想到京城里的蚊子,对待他是一视同仁,并不因为他来自秦湾远来是客就少咬他几口,咬得他最后没有办法,扯了一条柳枝随意抽打着,就这样,脸上、胳膊上也咬起数个大包来。 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是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大爷从外面把门打开了,岳文赶紧扶住门,“大爷,小心点,别夹着孩子。” “谢谢啊,小伙子,真有眼力价。”大爷一口京腔,顺嘴夸了他一句。 “没事,应该做的,您走好,我来关门。”岳文笑道,那模样人畜无害,李志海早已下车,“上楼吧,这样只带点金石是不是不成敬意?” “值不了几个钱,就象到人家家里买点水果一样,不过拿着好看罢了。”岳文笑道,“人家这个层次,想给你办,你不用送东西也给你办,不想给你办,你送座金山也没用。” “砰砰砰——” 岳文敲响了卫绍远家的门,李志海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刚爬上来。 “您找谁?”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嫂子您好,我是秦湾开发区发改委,过来……”李志海气喘吁吁道。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有事明天说。”卫绍远的声音从防盗门里面传过来,可是防盗门并没有开。 “卫处,我们就想……” “行了,你们的事儿我知道了,明天到我办公室吧。”卫绍远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李志海的声音一下哑了下来,“接着说啊,怎么哑火了?”岳文埋怨道,“我来,卫处……” 可是里面根本没有人应承了,他连叫几声,就象泥牛入海一样,卫绍远就象神遁一般。 “回去吧。”李志海神情沮丧,本想建功立业,可是却灰头土脸,家门都没进去一步,这对于常在外争项目、跑项目的区发改委主任来讲,那是很失败的。 “回什么啊,今天他不见我,我就把铺盖卷搬过来。”岳文的牛劲上来了。 李志海吓一跳,他很严肃道,“这是京城,你不能胡来啊。” “再敲。”岳文作势挽着衣袖,可是夏天穿的都是短袖,哪有袖子可撸? “砰砰砰——” 里面还是不应声。 十分钟后,敲门之声又响,“砰砰砰——” “走吧,第四次了,再敲人家就烦了。”里面的卫绍远没急,外面的李志海急了,他一急,对着岳文也说起平州普通话来,那乖离怪味的普通话让岳文一阵牙酸。 “我进个门容易吗我,”岳文掏出手机,“敲了四次,我容易吗我,我还就不信了,我……” “你要干什么?”李志海一急,就要上来夺他的手机。 “别动,”岳文也急了,“你才四十多岁,爬几层楼就累成那样,回家怎么侍候嫂子!别动啊,你争不过我!没有我劲大。”出了开发区在处级干部满街跑的京城,两人的距离在迅速拉近,说话也有些随意。 李志海软了,“争项目跑项目不是这样争的,不是这样跑的,兄弟,听哥哥一句话,你不能意气用事。” 岳文这次来京城,处处透着古怪,与去年省两会前那敏捷的思路形成鲜明对比,李志海也怀疑他是不是有些魔怔。 “谁意气用事了?”岳文招架着李志海,手机已经拨了出去,卫绍远的声音马上从手机中传了出来,李志海的动作一下停止了,他的呼吸一下屏住了,聚精会神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其实,不用手机,卫绍远的声音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卫处,我们这么晚来打扰您,不是为个人的事情,是为了山海省的发展,为了秦湾市的发展,桃花岛核电站我们准备了二十年,也盼了二十年,我们在外面别说等三个小时,就是等三十个小时,等三百个小时,我们也等,……我们这次来,全平州一百二十万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盼着我们,……您就当这大夏天大晚上的,我们走到您门上要口水喝!” 李志海不由捏紧了拳头,岳文也屏住了呼吸,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可是门里面却没有人说话了。 岳文神情一黯,他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李志海看看他,也默然地跟在后面。 楼宇门开了,防盗门没开,更为关键的是卫绍远的心门,仍没有打开。 他们的脚步很沉重,也很慢,但身后的门仍然没开。 第196 开发区速度 李志海不断擦着头上的汗,一半是担心,担心岳文的话会惹怒了卫绍远,一半是忧虑,忧虑的是处长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后面的事不堪设想,省里、市里和区里的领导们都热切地关注着这里的进展,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天事无巨细地都要跟廖湘汀汇报。 两人走出单元楼宇门,岳文笑道,“老哥,吃烧烤去?晚上给你要俩猪腰子,回去保证你生龙活虎,小别胜新婚嘛。” “都什么岁数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李志海无精打采,彻底萎了,“走吧,喝两杯,闲着也是闲着。” 突然,岳文的手机响起来了,李志海看看他,继续朝车里走,可是岳文脸上的表情激动起来,“李主任,李主任……” 他快跑几步,撵上李志海,“卫处,卫处……” 现在“卫处”这两个字在李志海的耳朵里,绝对比大夏天里的北冰洋汽水还要甜,他赶紧凑过来,“快接,快接。” “卫处,您好。”岳文长舒一口气,接起了电话,李志海却抬头朝楼上看了看,仿佛卫绍远就在窗台边站着呢。 “你们等我一会儿,我下去。”卫绍远的话很简短,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得,没白来!”岳文双拳紧握,兴奋地不断在胸前晃动着拳头,“等会儿,是你汇报还是我汇报……” ………………………………… ………………………………… “砰砰砰——” “哪位?”房门里面传来林荫的声音。 “林处,是我,小岳。”岳文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去,那声音有些变调,林荫不由眉头一皱,他喝酒了?“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李志海笑着站在岳文身后,他马上又要再敲门,岳文一下拦住了她,轻轻摆了摆手。 “刘主任不在,明天再说吧。”岳文笑道。 林荫一个女同志,现在腿脚又不方便,李志海想了想,也无可奈何,何况明天是周末,以廖湘汀的作风,估计今晚就会进京,得,明天一并汇报吧。 “哎,小岳,你小心点。” 岳文往回走着,一进防盗门,却差点被绊倒,李志海不由笑笑,还是年轻啊,心里兴奋愣要装出淡定的样子,这不,差点被门槛绊倒! ……………………………… 第二天,廖湘汀果然准时出现在了区驻京办的小会议室。 他一脸喜气,霍达也是一脸喜气,李启迪则忙着给喜气洋洋的各位领导准备水果。 “今天就报到翟司长那里了?”他拿起一块西瓜,眉头舒展开来,鼻音比平时减弱了许多。 “这时候,怕是在翟司长的办公桌上了,”李志海笑道,“我打听过了,翟司长这几天在京城,没有出差。” “好,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廖湘汀收起笑容,“这几天在刘主任、林处带领下,都辛苦了,到了这一步,估计会很快,也有可能会很慢,时刻关注着吧。” “刘主任,林处,敬你们一块西瓜。”霍达笑着站起来,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又递给刘永刚,“事情这么顺利,得益于老兄和林处的努力,廖书记今天也亲自过来了,一来就有好消息,要不今天中午让我们表示一下心意?” 林荫笑着接过瓜来,笑着又放到一侧的茶几上,“卫处长这里,多亏了刘主任亲自找人做工作才这么顺利,我不敢居功。” 刘永刚手里已经有一块西瓜,盛情难却,他笑着又用手接过霍达亲自递过来的西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桃花岛核电站很可能就是我的收官之作了。” 李志海看看岳文,两人都没有吱声,李志海拿起一块西瓜递给岳文,岳文却拿起一个桃子递给李志海,两人一笑,却都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情意。 “你老兄,这么快就到年龄了?”廖湘汀笑道,“我记着你才五十出头啊。” 刘永刚笑笑不语,李启迪忙亲手扯了一张纸巾递给刘永刚,“刘主任,看不上,来,擦擦西瓜汁。”她笑靥如花,竟亲自给刘永刚揩去嘴角的西瓜汁。 “我们的美女主任亲自侍候刘主任,”霍达开玩笑道,“一般人没有这个待遇啊。” 刘永刚看看一身套装、身材妖娆的李启迪,也笑了,“这次国家发改之行,大家都努力了,李主任居中调度,运筹帷幄,我们都是各司其职,听李主任安排!” “我哪有那个本事哟!……”当着两位主要领导的面儿,刘永刚表扬她,李启迪立马笑起来,那清脆动人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不断飘响。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岳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廖湘汀看看他,岳文马上会意,“是电力司的电话。” “接,打到免提上。”廖湘汀兴奋地一拍沙发扶手。 “贾处,你好。”岳文笑着接起电话,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手机上,刘永刚笑吟吟地啃着西瓜,也注视着这年轻的小伙子。 “小岳,好消息,文件到了我们翟司长那里了,”众人相视一笑,都很兴奋,“你,怎么说服我们卫处,一夜之间,他都在替你们秦湾说话?” 会议室里一下静了下来。 刘永刚啃到一半的西瓜也立刻悬在半空中,西瓜汁从嘴里流出来他都没有察觉。 廖湘汀与霍达却沉得住气,继续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我们卫处,”电话那边的贾政平不知道,这么多领导在听着他的电话,“最是较真的一个人,也最是讲程序一个人,实在不简单,实在不简单,今天,他把我叫过去了,特意打听你……” 电话在岳文客气感谢中最后挂断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却有些尴尬,廖湘汀轻轻咳了一声,“昨晚,你们去哪了?” 李志海这个老油子,瞥一眼刘永刚,立马不说话了。 岳文暗暗地问候了李志海的八辈祖宗,笑道,“我们到卫处家里去了一趟。” “好,上面有刘主任作工作,下面有你们做工作,上下夹击,卫绍远这一关是过了。”廖湘汀笑道,“中午,我们先高兴一下,感谢一下永刚主任。” 刘永刚表情已经恢复,他轻轻擦拭着嘴角的汁液,“小岳,这两天也很辛苦,中午,我要跟小岳单独喝一杯。” 林荫盯着岳文,心里有些欣慰,也不知是不是廖湘汀来了的原因,以前那个稳重的小伙子又出现了,坐在沙发上很得体地微笑着。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看来这只猴子还得有老虎镇压着才行啊。 “这不到一个周项目意见书就报了上去,这速度够快的,其他省份还在往大盘子里挤呢。”李启迪凑趣道,她坐在岳文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丰满的屁股不时蹭着岳文的手臂。 “这就是我们的开发区速度嘛,廖书记一直强调的。”岳文微笑道。 廖湘汀看看他,笑道,“启迪,再切个西瓜。” 第197 似水光年婉如云烟流转 开发区精神就是“敢担当、敢突破、善攻坚”,就是要用开发区精神去创造开发区速度,实现二次创业! 这是廖湘汀在前年的半年总结大会上提出来的,现在,各处局、各街道的形象墙、宣传栏里几乎都离不开这几个字,就是远在京城的驻京办也能看到开发区速度的标语。 李启迪这个女人,政治觉悟就是高! 霍达呢,虽然来开发区没有多久,但对工委的工作部署从来是不折不扣地的执行,开发区精神、开发区速度、二次创业他也是逢会就提,时时处处与工委保持一致! 他看看一脸蛋定的小伙子,他,正搔到廖湘汀的痒处。 “这趟没白来,我下午就回去。”廖湘汀笑着站起来,他是市委常委,在座的除了林荫和刘永刚之外,都是开发区的干部,“林处,刘主任,你们多辛苦。到了领导这一层,市里会出面。” 他口里的领导是指发改委的领导了,自然不包括司里的意思,那意味着,司里这道关口,还需要在坐的人去关注。 他与林荫和刘永刚握手之后就往外走,岳文顺手推起林荫的轮椅,林荫这次没有拒绝。 送走廖湘汀,霍达却继续留在京城,李启迪自然陪着。 岳文把林荫扶上车子,林荫道,“下面这步该怎么走,我们回去,找刘主任,李主任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岳文关死车门,自己返身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林荫一愣,老虎刚走,猴子又要造反? 车子缓缓开动起来,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刘永刚也上了车,李志海却三步两步赶上去,刘永刚的车停了下来,李志海钻了进去,车子开动起来,也出了区驻京办。 “不用商量,肯定会解决的,慢的话,我估计一周内吧,快的话,最多三天或者今天就行。” 林荫眉头一皱,却也不敢不相信他的话,但她问道,“谁来解决?” “这个嘛,……”岳文笑着转过头来,正碰上林荫询问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夜空中的晚星那样明亮,让他心里一动,“晚上请客,我们一起吧,林姐。” 这就是有目标对象了,林荫心里一宽,“你没通知刘主任跟李主任?” “他们不去。” 是他们不想去,还是他们不能去,还是他根本就没有通知,绕开刘永刚与李志海自作主张了? 林荫脸色一沉,“那我也不参加了,无论在机关里还是在其他地方,尊重别人是基本的素质。 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她觉着岳文不象是那个在沈南的岳文了,怎么到了京城就无法无天了,不知天高地厚了呢。 而另一方面呢,在岳文主动替她的脚涂药时,在岳文背她上下台阶时,她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嗯,是应该保持距离,毕竟现在单身,让人说闲话不好。 “可是,林处,我都约好了,今晚,非常重要。”一转眼,岳文的脸色又庄重起来,林荫也糊涂了,哪个表情才是他?他的底色到底是庄重还是戏谑,是不羁还是严谨,是玩笑还是认真,抑或二者全有,就象一个多面体一样,自己只是看到了其中的一面?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不喜欢热闹,人多了反而不好,”岳文诚肯地说道,“翟司长这里,今晚肯定会有结果。” 虽说省发改委是带着秦湾与平州发改委跑国家发改委,这件事成与败,林荫没有责任,但平州,对她来讲,很特殊,她不自觉参与其中,就当是自己的事情。 “那,好吧。”林荫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 ………………………………… 沉静文婉,冷淡谨持,还是含情眷眷,春波流水…… 晚上的林荫,稍稍化了淡妆,穿了一袭灰色长裙,她的头发也稍稍烫过,长发蓬松及肩,恰到好处,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知性气息。 车子开到胡同就开不进去了,一辆黄包车夫从里面迎了出来。 “姐,上车。”岳文殷勤地扶着林荫走下轿车,又把她扶到黄包车上坐好。 林荫不由地笑了,京城的医院技术很好,她的脚好得很快,“这是后海?……梅府菜?” “你来过?”岳文惊讶了,但想想也是,以林荫的地位与情调,这个地方肯定来过。 一阵响亮的铃铛在这悠长的胡同中回响着,那朱红色的门与黄色的灯笼就在不远处静静等候,林荫突然笑了。 “林姐?” “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林荫又笑了,刚才还琢磨岳文呢,这对联用在他身上怕是太合适不过。 岳文也看到了对联和朱门上方的横匾—— “梅府家宴”。 “在这里请客不合适吧。”林荫想到了今晚的工作,她有些犹豫。 “合适!”岳文笑道,他把手伸过去,林荫想了想还是把手递了过来,一来自己腿脚没好利索,二来她想满足一下这个殷勤男人的绅士风度。 踏着满地的浅绿色温润的玉石,是真的玉石,不是石头,二人走进院子,满眼的清新翠绿立即映入眼帘,一股浓浓的清凉扑面而至! 见二人进门,一位热情的老先生就迎上前来,“二位是?” “我订了桌位。”在这位优雅的老先生跟前,岳文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态度礼貌起来,林荫不由看看他,环境改变人,这一点没错。 老先生就好象是老相识一样,让人感觉很温馨,他带着二人慢慢往前走,跟里讲解着这座小院的过往。 庭院门廊里每一幅照片和摆设,背后都有历史和故事,林荫感觉,自己像是在欣赏一部胶片老电影,或是一台韵味十足的京戏。 院子一共有三进,分别是梅厅,兰厅和芳厅。每个厅都不大,也就放上四张方桌,每个房间的墙壁上都挂着梅先生生活或表演时的老照片。 空气中低低地放着唱片,全是梅先生的唱段,唱腔醇厚流丽,雍容华贵。 二百六十多年的古枣树,油光锃亮的人力车,依然崭新如初。 经过玉兰树下,小竹林间,踏着石板小路蜿蜒至中院儿。梅先生用过的老式高级留声机,传出梅先生那绵柔细美的唱腔《贵妃醉酒》,在小院儿里回荡。 进得后院,眼前又是豁然一亮,宽敞的庭院中,又是一棵百年大枣树,茂密翠绿的枝叶间悬挂着繁星点点般的碧玉小枣。 老枣树在这闹市中的静地,在这历经风雨沧桑的老宅子里,见证今朝繁盛,与人间俗事。 更私密的包房在后院里,林荫看看岳文,“我们的座位在哪里?你请的人……要不要到前面去迎一下?”岳文的能量还是不能小觑的,在这里请客,想必这位来客一是风雅,二是地位也不低,她暗自揣度着。 岳文笑着看看她,走近一处座位,拉开椅子作了个请的姿式,“不用迎了,我要请的人,已经来了。” 第198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林荫立时省得,那个要请的人,就是自己了! 她有些恼怒,是被骗了的恼与怒,但心里也有些温馨,甚至有些喜欢,他费尽心思,只为请自己吃饭,这份心思就难得。 她板着脸坐下,冷着脸不说话。 “姐,我知道你喜欢吃淮扬菜,”岳文好象没有看到林荫的表情,也没有察觉到林荫的恼怒,笑着在另一边坐下,“这里的菜品大多是淮扬菜和杭帮菜。” 林荫心里一暖,但面孔仍然板着。 岳文笑道,“姐,我今天才发觉,你是超人。” 林荫轻轻抹了抹鬓角的碎发,看着他却仍不说话。 “在梅先生的宅子中,听着这京戏,仍能板着脸的优雅女人,你可能是头一个。”岳文笑道,“这不算超人又算什么,不对。”他突然说道。 “嗯?”林荫禁不住还是说话了,板着的脸开始活泛起来,就如冰层打破,春水开始在冰底流动。 “你不是超人,是超女!”岳文笑道,“你比李宇春、张靓颖什么的好看多了。” 林荫到底是忍不住,春意不知不觉间爬上眉梢,氤氲到嘴角,继而整张脸上桃花盛开,满面芳香了,“贫嘴。” 他说的对,在这宛转悠扬的唱腔中,在这典雅精致的环境中,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好,她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板着面孔了。 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看看岳文,那一瞥,在这梅府的京戏中,似水光年婉如云烟流转,美好年华婉如京戏悠扬,让人触目难忘! “姐,看看今晚的菜品。”岳文笑着把纸扇递了过来。 菜品是写在纸扇上的,是管家西振权老先生亲手所书,书香菜香与美人的香气,慢慢在房间里酝酿。 一道道清淡、细致的菜品,经由梅嫂艺术般地展现在桌上,美宴之旅开始了! 眼观的是菜品的色彩,耳闻的是梅先生的唱腔,细嚼的是感觉的味道,幸福就这么在美妙中蔓延…… 林荫心里一动,好似这个场景在梦中见过,那日,也是与一人对坐,心境也是如此相同,但那人在梦中是那么模糊,而此刻却如此清晰。 “鸳鸯鸡粥,”岳文亲自给林荫介绍着,“这是梅先生每天都要喝的粥,姐,你尝尝。” 用四十八小时将鸡脯肉熬成茸状,再加以菜汁做成粥,更难得的是绿色和白色呈现出精致的太极图案,让人不忍动箸。 “姐,我寻思了好久,就想在最优雅的餐厅宴请最优雅的人,看来,我今天是选对地方了。” 看着林荫优雅地轻轻地品着鸡粥,落花委地、摇曳纡折的戏曲中,那婉转妩媚、雍容华贵的姿态让他久久不能移目。 鸳鸯鸡粥,三味碟,蛋黄狮子头,兰豆炒马蹄,糟油鱼片…… “我知道你爱吃这个,”岳文指了指狮子头,“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会最爱吃这个?” 林荫笑了,脸上春风荡漾,“好吃呗。”她看看岳文,岳文夹了一个放进她前面的盘子里。 灰色的衣服很适合这里的氛围,民国女人身上那种内外兼修的精致,林荫不遑多让,她,仿佛是从民国缓缓走来,就这样坐在你面前。 《英难的黎明》的乐曲,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今天真该关掉手机。”岳文有些无奈,但还是拿出了手机,林荫笑着看看他,却不说话,这样的氛围,她也舍不得打破。 “李主任,噢,是吗?解决了?好,你是头功一件,我,我什么也没做,刘永刚主任现在还埋怨我吧?……” 说到工作,林荫立马看向岳文,“怎么,解决了?” 岳文笑了,他举起酒杯,示意林荫道,“姐,我们干一杯,明天,我们的意见书就送到司长那里。” “这么快?”林荫疑惑地举起酒杯,她马上想到下午岳文的话,最快今天就能解决,再看看岳文,脸上一幅云淡风轻、尽在掌握的样子。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林荫笑了,但有一点她却猜了出来,经过翟司长这一关与岳文有关。 “你的手笔?”她夹起一块鱼片放在岳文的碟中。 “不,是刘主任的手笔,我嘛,”岳文笑着伸出一根小指头,“就是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到底忍不住得意,“就象斗蟋蟀,我……拿一根草棍拨了几下。” 说虽然不好听,但林荫没有计较,“说说看,你是怎么拨动的。” “想知道?” “想知道。” 看着林荫有些急切的样子,岳文笑了,虽然在这远离尘世的宁静中,我们到底是俗人,放不下的东西太多。 “姐,你前几天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以为我拿刘永刚主任不当回事。” “是啊。”林荫看看他,现在却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刘主任,行将退休,”在这宁静的夏日,盛夏的果实气味馥郁,“桃花岛核电站对他来讲,不是必须成功的,他进也可,退也可……” 林荫恍然大悟,但还是不解,“那你惹恼了他,他不是更加不关心了?” “但他还有一年才能退居二线,到哪里还是要市里领导说话的,”岳文顺手拿起折扇,慢慢地打开,又慢慢地合上,“京城远离秦湾,努力是他,不努力也是他,不出格就是合格,领导也不能怎么样……” “但为了一个年轻人的冒犯,而置大项目不管不问,这就说不过去了,如果没有矛盾,领导不可能关注,有了矛盾,再不去为核电努力,会被人说成与年轻人一般见识。”林荫笑道。 “还要感谢卫处,我们取得卫处长的支持,刘主任却尺功未建,他也说不过去。”岳文笑道。 “可是,他万一真横下心来不管呢,与你斗气呢。”林荫心里一松,有些后悔自己前几天的态度了。 “所以啊,我们区发改委的李志海主任今天下午上了刘主任的车,他会把区里和市里的‘反馈’,反馈到刘主任的耳朵里。” 这一步一步,都在算计之中,就是今天自己来到这里,也是在算计之中,林荫看着这张年轻的脸,笑着摇摇头,“你就不怕刘主任给你穿小鞋?” “不怕,只要项目成功,顺利推进,我还有补救措施。”岳文看看林荫,“姐,我有个请求……” 补救措施? 林荫抚了抚头发,“人家是副厅级,你是正科级,这补救,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有些人,包括一些领导,心胸其实不大,梁子一旦结下,轻易化解不开。 刘永刚虽然努力了,但是为自己,不是为项目,如果他知道岳文是故意的,怕是更上火,更生气。 “我有办法,”岳文轻松地笑道,“我估计,下面的事会很快了,但回去之前,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第199 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不答应。”林荫修长的手指双手交叉,眼波流转,笑着看着他。 “其实你心里已经答应了。”岳文强辞夺理道,“姐,我估计,司长出国了,还得有一周才能回来,刘主任他们会回秦湾一趟,你回去看润儿吗?” 作为一个单亲母亲,离开女儿一日,肯定如隔三秋,何况今天已经一周多了。 “我不回去了,”林荫道,“你呢?” “我留在这里,我看好一套房。”岳文压低了声音,好象生怕有人听了去似的,其实大家互不认识。 “你刚参加工作,能买得起京城的房子?”林荫惊讶道,“小伙子,可以啊,说实话,是不是当领导的秘书很实惠?”不知不觉间,她也开起了玩笑,心情好得自己都不知道。 “我长得比较实惠,”岳文自多取笑道,马上惹得林荫低头笑起来,“但口袋里不实惠,我想,就是借钱我也得买房。” “你不是还想在沈南买房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买!我姥爷家就是地主,那代人过成地主的,头脑都很厉害,我这代人,就一个梦想,就是在京城成为楼主。”岳文吡笑道,畅想着,“平时呢,我就租出去,到发改委跑项目的人有的是,大学生出去租房的也比比皆是,房子买到手里还能升值……姐,要不我们作伴,当个邻居?” 林荫眉眼含笑,“其实,我也看好了一套房子。” “真的?”岳文有些兴奋,“我就说嘛,英雄所见略同,那,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 …………………………… “噢,你看中的是二手房?” 小区里的树已经有些年头,炎热的夏日,伸头仰望,绿色的枝条与叶子覆盖住了天空,挡住了骄阳。 岳文搀扶着林荫,慢慢走进这个有些年头的小区。 果然不出岳文所料,这个周,刘永刚志得意满地回去了,李志海也踌躇满志地回去了,而林荫借着看脚的名义留下了,岳文则责无旁贷,总得有一个人盯着项目进展,他没结婚也无后顾之忧,人也年轻,那个留下的人自然就是他了。 “姐,这是个老小区,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绿化不错,这房间肯定要比测绘面积大吧。” “这个嘛,以前阳台都不算建筑面积的,但往外卖就得加上了,”林荫笑着往前走着,“这里,靠着发改委近,我也想买一套往外出租。” “你也有这个打算?” “只许你有,不许我有,什么道理?”林荫嗔笑道。 …… “砰砰砰——” 岳文敲响了三层中户的房门,林荫笑着在一旁看着他,仿佛是岳文带着她来看房,而不是她来买房,“林姐,房主不在家。” 林荫笑了,“闪开。”她伸手从包里拿出钥匙,一阵门锁响,门打开了。 “不会吧,姐,你钱都交了?够利索的啊。”岳文惊讶道。 这是一套两居室,温馨的格调,简洁的环境,虽然房子有些旧,但观感很好,“行,家具都是现成的,八成新,不用重新装修,直接就能往外出租。” 他看看地上的地板,好象也刚刚打过蜡,油光可鉴,让人不忍移步了。 “咦?这里还有你的照片?” 照片上的林荫,很年轻,一个简简单单的马尾辫,但青春的气息透过相框扑面而来,林荫身后的背景也很熟悉,好象……好象就是国家发改委那幢楼。 岳文马上起疑了,他怀疑地看看林荫,“这是……” “小伙子,光许你算计人,不许人算计你?”林荫舒服地坐在沙发上笑道“这,就是我的房子。”她顺手打开了空调。 “啊?” “我原来也在国家发改委工作,”林荫的声音就象雨后的天气,清新而惆怅,“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不认识我,时过境迁,人过境也迁嘛……” 这里面信息量太大,岳文一时转不过弯来了。 “我脚好多了,我就住这里吧,于润儿和她姥姥暑假也要过来住一段时间。” 她笑着从包里拿出手机,却轻松地接了起来,她看看岳文,轻声道,“……我这里,两个人,……好的,你安排吧。” “小伙子,中午在这吃吧,我下厨。”放下电话,她的兴致很高,却坐在沙发上不动。 “好啊,”岳文笑道,“吃什么?” “林师傅红烧牛肉面!”林荫促狭地笑道。 “切,不就是方便面吗?”看着林荫假装不满的样子,岳文马上笑道,“可是我现在没伤心啊,正高兴啊。” “这还有什么讲究吗?”林荫纳闷了。 “你有没有搞错啊,当然有讲究啊,吃面,都是要在抑郁的时候,在分手的时候,在崩溃的时候,”岳文手舞足蹈,“那,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做人最要紧是开心,下面一句,才是你饿不饿,我煮完面给你吃。” 他刚说完,林荫也笑着接口道,“我饿了,我们出去吃吧,中午我约了人,”岳文一愣,林荫笑了,“这也是台词啊。小伙子,别看我,我们出去吃。” “真要出去吃?”就是煮方便面,是省发改委美女处长亲手煮的,拿出去绝对能夸耀两年,岳文倒有些淡淡的遗憾。 “我们出去吃,我请了客人,为桃花岛核电站。”林荫突然正色起来,说到工作,她与刚才判若两人。 岳文笑了,“我请你,我说为项目,姐,你直接请我就好,不用说项目的事。” “真是为项目,”林荫道,“当然,也有一点私事。” ………………………………………… 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开放,所有她可爱的伴侣,都已凋谢死亡;再也没有一朵鲜花,陪伴在她的身旁,映照她绯红的脸庞,和她一同叹息悲伤…… …… 当那爱人的金色指环,失去宝石的光芒,当那珍贵的友情枯萎,我也愿和你同往;当那忠实的心儿憔悴,当那亲爱的人儿死亡,谁还愿孤独地生存,在这凄凉的世界上…… 随着车子在绿荫大道上慢行,林荫不断地哼唱着,此刻, 至少在岳文面前她是放松的。 “爱尔兰民歌,德国电影《英俊少年》的插曲?” 车窗应林荫的要求打开了,并没有开空调,夏日的风不断吹进来,吹动了林荫的长发,也让岳文的头发,如黑色的火焰般不断跳动。 林荫笑着点点头,却继续哼唱,她的神情很是陶醉,也很是投入,平时那个沉静文婉、冷淡谨持、礼貌待人、极有素质的处长,此时却象一个文艺青年一样。 树荫不断在前窗上掠过,阳光间或投过树荫照射进来,光阴,就这么悄悄地流走了。 “姐,你的护肤品是资生堂的吗?” “嗬,小伙子行啊,”林荫眨眨眼睛,“对这个都有研究?” “没有,”岳文吡笑道,“就是在洗手间看到的。” “切。”林荫笑了,那蛋青白的皮肤,白得让人不敢直视,“资生堂,嗯,比较适合我的皮肤。” “你这衣服呢?感觉很有档次。” “德国的爱斯卡达,价格特别贵,所以我总在王府饭店打折的时候去买。”林荫低头看看,她用的香水也是这个牌子,艺术与精致,优雅与时尚,在这种香水里曼妙交错,细腻、敏感、聪慧…… “好,往右转。”林荫突然说道,“前面就到了。” “啊,簋街啊,”岳文叫道,“姐,你也喜欢吃麻小?” 第200 嗝—— “我喜欢这里的火爆氛围,接地气。” 林荫笑道,岳文不由也笑了。 至少他以前没见过身穿爱斯卡达过来吃麻小的女人,当然,那也可以,但就林荫这一身气质,与这里的世俗化很不搭。 “这家店中午12点就要等位了。”林荫笑道,看来对这里也是很熟,她又打了一个电话,一个服务员直接把他俩带到了里面一张桌子前。 厚实的木桌,与秦湾的饭馆并无两样,两人要了两瓶北冰洋汽水,在这个喧哗与汗水齐飞、麻辣与爽快共舞的狭窄空间,先降着身体火热的温度。 “姐,堵车。”正说着话,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到桌前。 姐?啥情况?岳文一愣,但他还是笑着站了起来。 林荫却没有站起来,她笑着看看岳文,“介绍一下,这是秦湾开发区工委办督查处岳主任。” “你好,”岳文笑着伸出手来,“岳文。” 年轻人微笑着点点头,伸出手与岳文一握,却没有说话,轻轻地在林荫一侧坐下了。 岳文笑着等着林荫介绍年轻人,可是林荫好象忘了一般,没有介绍,只是不言声地笑着喝着汽水。 “姐,想吃什么?”年轻人也不看菜谱,笑着推到林荫面前。 “小岳你来点。”林荫又笑着推到岳文面前。 “林处,你点吧。”岳文主动改了称呼,他想再观察一下,看一下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路。 “好,那我不客气了,”林荫低头看着菜单,“麻小,二十元的这种,……烤鱼,水果沙拉,炸馒头片……” 这样食人间烟火的林荫,岳文还真没看到过,在他心中,吃红烧狮子头都是对女神的亵渎。 “姐,你的脚怎么样了,我刚回京,也没顾得上看你。”年轻人的声音很低,但自有一种力量,不容人小视半分。 “已经好多了,”林荫笑道,“这次来京城,多亏小岳。” 年轻人点点头,这才正视岳文,他举起杯子,“小岳。”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真是惜字如金,岳文大致数了数,从进门坐下到现在,他的话没超出十句。 这种人岳文还是第一次遇上,他不由地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虽然不笑,但待人温和,让人油然而升敬重,虽然不知他的姓名,职业,身份。 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是真正强大的人,他们从来不需要去碾压别人,更不会表现出极端的强势。相反,他们非常柔和,让人如沐春风,但身上却自带强大的气场。 林荫笑着举起杯子,“来,欢迎我们进京,也欢迎你回京,干杯!” 三个人的杯子碰到了一块,“润儿过来吗?”年轻人没头没脑地问道。 “过来,与姥姥一起过来。”林荫修长洁白的手指戴着塑料手套,剥着手里的小龙虾,轻轻放到岳文的碟里,又剥了一个,放到年轻人的碟子里,“噢,小岳,我忘了,你吃素来着。” 年轻人看看岳文,并没有接话。 “我什么都行,以我之腹,作尔棺材,”他笑着指了指一堆小龙虾的皮,“他们也死得其所了。” 林荫眼波横撩,笑着看看他,年轻人擦了擦嘴巴站了起来,“姐,你们慢慢吃,我该回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 岳文下意识地看看手表,从他进门到坐下正好半个小时,巴菲特的时间也没有这么宝贵吧? “把账结了。”林荫笑道,她并没有站起来。 “好。”年轻人又朝岳文伸出手来,这次仍然只是一握,仍然什么话没说就走了。 岳文的目光一直追随他到了大街上,追随他的身影汇进人流中,“这是什么人?林姐,”他终于忍不住了,“感觉象是特工!” “特工?”林荫嗤嗤笑着,“在京城不要乱讲。” 岳文没乱讲,在这个年轻人跟前,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活了二十五岁,这还是第一次! 人家待人温和,他却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他本想活跃气氛,但年轻人微笑一看他,他的这份热情就象老拳打在棉花包上,立时无影无踪了。 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感觉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更不是,说什么都不是。 “你没听见他叫我什么?”林荫捞起盆里最后一个小龙虾,依旧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叫你姐。” “对啊。” “他,……是你弟?” “你也叫我姐啊。”林荫笑着把最后一个虾肉直接举到他面前,“张嘴。” …… 岳文没想到,林荫这么能吃辣,“走吧,下午休息一下,我回家。”林荫笑道,“我去一下洗手间。”她把包递给岳文,岳文到前台一问,果然那个小伙子把账结了,至于这个小伙子是谁,服务员也说不清楚,只说不是常客,可能也是第一次来。 “姐,我到发改委去看一下项目进展,一天不跑我心里不踏实。”上了车,晒了一中午的车里就象是一个大蒸笼,岳文把空调开到最大档,二人仍是一脸汗水。 “我们省发改委上至周主任下至门卫,都知道秦湾开发区有个小伙子每周都来,”林荫笑道,“去吧,拿出这份劲头,国家发改委你也会熟的,……你,会有收获的。” “但愿吧。”岳文看一眼林荫,林荫躺在副驾驶上,“我睡一会,有些困。” 长长的睫毛,雪白的面庞,修长的脖颈,和挺拔的……,岳文不敢再看。 “轰——” 车子发动起来。 ………………………………… ………………………………… 普普通通的玻璃瓶子,甜甜爽爽的冰凉味道。 岳文拿着一瓶汽水进了国家发改委,奇怪的是,武警竟没有拦他,天太热,人也需要喝水。 “小岳,马上让你们领导过来一下。”刚走到楼下,手机就响了,刚把汽水放到台阶上,贾政平急火火的声音就从电话中传了过来。 “我们,我们领导……回秦湾了。”说没说完,一口汽水强行咽进嗓子眼里,好不容易咽下,呛得岳文直咳嗽。 “那你快来,十分钟能不能赶到?” “我就在楼下。” “那就快上来!” “怎么了?”岳文笑道,他脸上笑着,脑子却飞速转起来,这么急,是有什么变故?但这变故是好还是坏呢。 “上来再说。”贾政平挂断电话。 “嗝——” 一股汽水味从胃里直冲嗓子,岳文不由自主发出那种尴尬的声音来。 第201章 都会谦虚了 “贾处,有什么指示?” 岳文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顺手从包里拿出两瓶汽水来。礼轻情义重,不是为办事而送礼,这证明心里想着人家。 这大热的天送汽水,大冷的天送火盆,东西不用多贵,一准让人忘不了。 “快快快,我们卫处等你呢。”贾政平顺手接过北冰洋汽水,放到桌上,想想不合适,又放到抽屉里。 “贾处,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岳文心里七上八下,看着贾政平的脸色,估计项目没问题,但恐怕要大费周章了。 “我不知道,卫处急着找你。”贾政平领着岳文往外走,“你们不是报到翟司那里了吗?对了,刚才卫处又打过电话来,不是找秦湾的领导,是找你。” “找我?”岳文一愣,自己这个正科级在这京城里算是哪盘菜啊,给人塞牙缝人家都不愿动筷子。 “就找你!”贾政平肯定地说道。 “嗝——” 岳文一捂嘴,一股汽水从胃里直顶到喉头,接着又蹿到了鼻孔里。 “喝酒了?”贾政平不满地看看他,突然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吓你一下,这样最有效!” “嗝——” 岳文一皱眉头,立马用手掩住了口,贾政平笑了,不再管他,“中午吃什么好吃的了?” “麻小,我喝着汽水来着,喝了八瓶!你一打电话,我就……嗝——” “你紧张什么?”贾政平又笑着看看他,“你,喝了八瓶,北冰洋有那么好喝吗?” “我不紧张,我叫不紧张,”岳文笑道,“我喝着好喝才带给你尝尝!”他象不懂人情世故似的,贾政平在这京城里,想喝北冰洋那是畅开了喝。 “好,有这份心就好。”贾政平这样领导式的话语顺口就来,他走到卫绍远办公室门前,轻轻一敲门,接着就推门而入。 卫绍远倒很沉着,见岳文进来,马上站起来,“小岳来得挺快,翟司找你。” “翟司,找我?嗝——” 卫绍远看看他,他对过的人也笑着注视着岳文,“喝杯水,不着急。”他竟亲自给岳文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谢谢卫处,谢谢卫处。”岳文有些诚惶诚恐,可是惶恐归惶恐,这打嗝打得更厉害了,喝了处长亲自倒的水也没用。 “走吧,翟司还等着呢。”卫绍远道,岳文发现,他也象贾政平一样,到了门前敲了两声,直接推门而入。 “嗝——” 刚才走得急,让贾政平跟催命似的催着,进了司长办公室,岳文这才想起应该给领导打个电话,可是现在这样子,他想打也不能打了。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好在我是铁脑袋。 翟司长并不象卫绍远这样方面大耳,很干瘦一个人,卫绍远笑着在沙发上坐下了,贾政平却仍站着。 “岳文?”翟司长道,“项目意见书我看了,已经报到鲁司长那里,”这一点,岳文已经知道,刘永刚主任已经跟翟司长联系过,正因为翟司长同意,领导们才撤回秦湾,到了鲁司长这里,鲁司长出差了,恐怕得有些日子,难度不知道,“鲁司长正在国外出差,但打回电话来,要求加快桃花岛核电的推进速度。” “嗝——” “小伙子怎么了?坐。”翟司长笑得很和蔼,他看看贾政平,贾政平忙省悟过来,可是卫绍远也站了起来,他竟亲自倒了一杯水,“小岳喝水压一压。” 岳文真想拧自己的大腿,鲁司长这里,这就么过关了?还从国外打电话回来,要求加快桃花岛核电的审批进度?市里的领导包括廖湘汀,都以为需要很长时间呢,要不,刘永刚与李志海也不会回去。 “翟司,让我们怎么感谢好呢,”岳文手捧水杯,小心翼翼地站在翟司长面前,“翟司,能不能给秦湾一个机会,我们家领导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跟翟司汇报。” 这是在约饭了! 现在鲁司长那里已经定了盘子,不仅缩短了审批进程,也减少了折腾岳文的次数,且从上到下发改委领导的脸色都是温暖如春,估计现在领导们见面,会谈会在愉快而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况且,这种项目,在岳文心目中,只要领导能答应出来吃饭,那基本上就没有拿不下的。 “我没有时间,”岳文心一凉,他定定地看着翟司长,翟司长却笑了,“绍远和小贾去。” 卫绍远和贾政平出席,那肯定是要廖湘汀、霍达两位区里的主要领导相陪,前几天,自己想请贾政平吃饭都请不动,现在翟司长主动安排他们俩来吃饭了。 从翟司长办公室出来,卫绍远一脸谦和,“小岳不要拘谨,就是吃顿饭而已,有什么事你跟小贾对接。” 卫绍远回了办公室,两人走到贾政平办公室门口,“贾处,约在那里合适?” 贾政平也是一脸喜悦,“湘鄂情吧,卫处是湖南人,”他略一考虑,“等项目尘埃落定,赶上哪个夏天,我得去一次秦湾,吃吃秦湾的海鲜,看看大海……” “嗨,何必哪个夏天,这个夏天就成,”岳文笑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有空?桃花岛也需要领导实地考察一下!” 贾政平也笑了,“我们是朋友嘛,哎,你不打嗝了?” ……………………………… ……………………………… “好!”廖湘汀平时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真没想到这么顺!”他由衷地感慨道。 到了鲁司长这一级,桃花岛核电基本上已无悬念,开展前期工作的批复很快会在发改委主任办公会议上通过的。 开发区驻京办里又是喜气洋洋,这次,不仅廖湘汀来了,霍达来了,就连秦湾副市长杨宏伟也来了。 国家发改委的赵良平主任也亲自过来,这是家乡的喜事,他也参与其中,也由衷高兴。 “小岳是个福将,”赵良平看看岳文,却笑着对杨宏伟道,“卫处,老资格的处长了,提起小岳也竖大拇指,鲁司长远在国外,看了材料后也拍板支持桃花岛核电。”他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岳文。 杨宏伟也笑了,“小岳还是有办法的,宝岛水泥厂当年的顾董事长也很看好他,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他看看岳文,“小伙子,都瘦了,说说吧,是怎么顺利过关的?” 京城这么热,一天下来,身上都是馊的,哪敢得上秦湾的凉爽? 岳文谦恭地笑道,“杨市长,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他确实没做什么,他一进翟司的办公室,人也是懵的,“就是按照廖书记的指示,一直在这靠着,盯着。” 廖湘汀看着他,眉头却更加舒展了,“嗯,这两周在京城的摔打,确实进步了,都会谦虚了。” 但有一点,他看得出来,相信杨宏伟、霍达、刘志刚也看得出来,赵良平刚才也是话里有话,鲁司长支持桃花岛核电,果真是岳文的福气吗? 你看到过,有用福气去争取项目的吗? 第202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好,下面的工作就是我们来做了。”廖湘汀很兴奋,摆在桌上的水果他一块也没动,光顾着说话了。 “核电走到一半了,最后一把火就需要省、市领导和中核电的领导去烧了。”杨宏伟也笑道,“罗书记与郑市长什么时候到?” “下午三点的飞机。”市驻京办主任还没说话,李启迪却抢先说道。 “好,胜利在望,下午我跟杨市长去接机。”廖湘汀抑扬顿挫道。 晚上,市里两位主要领导约了中核电的老总一起吃饭,岳文并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层次的场合,在一众领导注视中,廖湘汀罕见地拍拍他的肩膀,“放你假,休息休息,该玩就玩,放松放松。” 众人的目光也都笑着盯着岳文,“要是女朋友在这就好了,”副市长杨宏伟开着玩笑,“小伙子,火力壮,可别犯错误。” 岳文“腼腆”地笑着,他,确实想放松,但还有一件事。答案可能就是那人知道,他要去问问,不问自己晚上睡不着觉的。 怎么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打通了鲁司长这一关? …………………………… …………………………… 一叶轻舟微风摇,直挂云帆水上漂。 下午的京城,热度依然不减。司机把他们送到地安门就回去了。 “姐,这事怎么这么顺呢?”岳文笑着撑起一把太阳伞。 林荫笑道,“这么顺不好吗?” “可是我最后什么也没做?感觉,感觉有点贪天之功的意思。”岳文紧盯林荫的双眼。 “你不是喜欢看稻盛和夫的书吗,你努力工作全情投入,老天爷也会帮你的。”林荫眨眨眼睛,“就是老天爷在帮你啊。” 说完,她慢慢朝前面走去,她的脚仍然没好,但遵照医嘱,要多活动。 见她不想说这事,岳文也只好慢慢计较,“中核电的领导与省领导出面,桃花岛核电站估计这周会有消息。”到了这个层次,刘永刚、李志海等人都回去了,工作人员层面,只留下他自己,估计如果顺利的话,他也很快要打道回府了。 “这不是地安门吗,你带我去哪?”林荫的思虑已不在工作上。 “你不是答应我一个要求吗?”岳文吡笑道,这里离北海公园的后门只有一站的距离,“我们划船去!……姐,长沙臭豆腐,吃吗?” “你不嫌臭吗?”林荫鼻翼微微出汗,也看到了那个“百年名吃,主席最爱”的牌子,她站了下来,停在路边歇口气,“你想重温少年时光?” “臭人吃着更臭,香人吃着更香,”岳文笑道,“你吃着绝对是香的。” 林荫眼波横流,“德性!” ……………………… 北海公园,湖水碧波荡漾,白塔巍然屹立,湖边栽满了数不清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下来,在心头轻轻拂动。 “出发!” 岳文把林荫扶上电瓶船,笑着高喊道,林荫手里的柳枝却调皮地划过他的脸庞。 微波粼粼,湖面象跳动着许多金色的精灵。 微风也吹拂着林荫的长发,她轻松地依在船边,拿出手机,“小伙子,照张像。”岳文的身后就是白塔,这个角度取景最合适不过。 岳文笑着作了个剪刀手的姿式,林荫一笑,“咔嚓”,岳文与白塔在手机上定格。 “姐,我们俩照一张。”岳文也拿出手机来,从船后走了过来,林荫一回头,手一松,手机却掉进了水里。 “哎呀!”手机在水里连水泡也没冒一个,立时不见了踪影。 “快,快拿刀子来。”岳文马上喊起来。 “拿刀子?”林荫吓了一跳,她不由看看周围的游船,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在这里刻上一道杠杠,回去让工作人员替我们捞起来。”岳文装模作样地喊道。 “去你的。”林荫娇笑道,突然她的笑容停止了,只见一道弧线划过水面,岳文把自己的手机也扔进湖里。 “好了,一路上响个不停,难得消闲片刻……” 林荫一愣,继而笑起来,“这样不好,领导会找不着你的……” “领导也不是小孩了,让他找别人吧……” …… 小船悠悠前行,迎面一坐石桥横亘眼前,很像颐和园的十七孔桥。 “让我们荡起双桨……”岳文一时兴起,大声喊起来。 林荫饶有兴趣地看着岳文,嘴里也轻轻地哼唱起来,这时忽然听见一阵悦耳的歌声从湖面传了过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歌声衬托着美景,令人陶醉,林荫笑着低头撩着水花,不时把水花撒向岳文,笑靥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笑声穿透了白色的浪花…… 岳文眼前一亮,林荫慢慢脱下了鞋子,她坐在船头,搂住栏杆,慢慢把脚伸向水面。 红色的指甲,白色的肌肤,碧绿的湖水,令人心旌动摇,曼妙不可收拾…… 下午的风徐徐吹来,林荫陶醉地张开了怀抱…… 夕阳染黄了白塔,醉人的霞光披洒在林荫身上,在这个人潮汹涌的京城,在这个清凉碧绿的水上,谁也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谁,林荫彻底放飞了…… 幸福的滋味有万千种,这也是其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想说,不想道,不想仔细体味,只愿沉浸其中。 林荫深吸一口气,真希望永远能记住今天下午这个味道。 “岳文,今天真好!” 可惜没有照片,没有就没有吧,记在心底里的照片更清晰。 ………………………… “林处,岳主任,你们可回来了。”二人刚走到小区门口,司机就迎了上来,“廖书记、李主任打过十几个电话了!” 岳文看看林荫,林荫也笑着看看他,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快去吧,廖书记找你。” 岳文接过司机手里的电话,廖湘汀的声音马上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你干什么去了?手机呢?” “在街上逛逛,”岳文道,这也是廖湘汀的安排,“电话——被人偷了!” 廖湘汀那边深吸一口气,却不再计较,“今天下午,桃花岛核电站……开展前期工作的……意见书,正式通过了!!!” 第203章 今日痛饮庆功酒 秦湾,绿州花园酒店。 海风夹杂着滂沱雨水,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洗去归来之人的浮躁与征尘。 大厅里,金壁辉煌,灯火通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身着旗袍的漂亮服务员不断穿梭,身着白衬衫的工作人员也在不断打着电话。 门推开了,在酒店经理的亲自引导下,市高官罗宏民、市长郑权笑着走了进来。 这是早已定好了的宴会,专门宴请桃花岛核电取得前期重大进展的功臣。 坐在沙发上的众人早已站起,罗宏民、郑权笑着依次与众人握手,与他俩同时进来的人群之中,省发改委副主任修学文、中核电核十二院乔院长等领导赫然在列。 “今晚就一个主题,宴请为桃花岛核电站前期工作作出努力的有功之臣!”罗宏民的声音很宏亮,说话姿态也很大气,岳文眼睛不眨地盯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很是羡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气魄? 罗宏民笑着在主位上坐下,岳文一愣,小跑着过去给罗宏民拉开椅子的,竟是他的老熟人——闻振宇。 想当年,他还想追葛慧娴,结果一出场就让岳文摆了一道,后来听说他到了市委办,并不得意,但什么时候给罗宏民当秘书了?郁华东到交城任市长也就是几天的时间。 难道,自己在京城,洞中一日,世上已千年?看来,秦湾、开发区的动态自己回去得好好了解了解了。 罗宏民礼节性地笑着把乔院长让到一客的位置,修学文坐了二客,这是一个二十多人的大桌,在座的领导都是久经沙场的,不需引导,都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 岳文看了一下桌位,最低也是处长,他正踌躇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坐在这里,闻振宇就走了过来,态度很生硬,语气也很生硬,“隔壁还有座位,这里是领导们坐的。” 岳文一愣,看来,看来这小子并没有忘记自己,不过,显然对自己心里还有气,名字后面连个职务也不缀! 岳文看看廖湘汀正谈笑风生,他左眉一挑,往门口走去。 “小岳,你上哪去?” 林荫笑着站起来,她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岳文虽然级别低,但却是此次京城之行的最大功臣,这样说也不为过,况且,她也有意识给岳文创造与领导在一起的机会。 闻振宇虽然不认识林荫,但林荫的面容和气质还是震住了他,他笑着解释道,“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小岳,……” 岳文笑着打断了了他,特么地,你喊谁小岳?“林姐,我到隔壁。”他不想林荫与闻振宇为此事理论。 廖湘汀眼见六路,耳听八方,他早已看到了这里的场面,笑着在郑权耳边说了几句。 “小岳!”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有人喊住了他,他一回头,看到了闻振宇紧张的脸,继而看到市高官罗宏民正热情地招呼着自己。 “小岳是有功之臣,这里你不坐,你到哪去?”郑权也笑着发话了。 “小岳,坐这!”罗宏民笑着指了指乔院长身边的座位,“离我近点……侍候好乔院长,这一路上,乔院长一直表扬你!” 乔院长笑着看看他,很是亲切,众人也都笑着看着他,罗宏民亲自点名,他,马上就成为全场的焦点! 岳文看看闻振宇,他脸色一变接着又恢复了正常,哟嗬,这小子进步了,都学会面不改色了?! 这个位子本是闻振宇的,看来,今天晚上他在这个桌上是没有位置了。 岳文笑着跟乔院长打声招呼坐了下来,在场有服务员也不用他亲自倒水,他只需要侍候好乔院长就好。 这样的场合,与开常委会还不一样,常委会上,领导们发笑或发怒,记录人就象是个透明人一样,不能有自己的感情,永远要不苟言笑。 而在这里,他要陪笑陪吃陪喝陪聊,放低身段才能赢得别人的赞赏。 “老是把自己当做珍珠,就时时有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做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路。” 这是临别是系主任的赠言,现在,岳文却自嘲地拿了出来,但这是真理,自嘲归自嘲,真理不能违背,违背真理就要碰得头破血流。 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样的宴会,形式等于意义。 罗宏民情绪激昂,却又谈笑风生,一杯酒分别敬了中核电、省发改委和区里的同志。 岳文小口地抿着杯里的白酒,火辣辣的酒喝进肚里,再仔细寻味,却有点甜,“琅琊金尊,有点甜。”他自我解嘲道,这可以给秦湾这个白酒厂做广告辞了。 这样的金壁辉煌、觥筹交错岳文不知经过多少次,但与省委常委一桌吃饭,这还是第一次。 他看看同样一脸激动的刘永刚正汇报着此次京城之行的细节,他自然突出在争取翟司长支持上的努力,罗宏民和郑权也认真听着,不时插几句话,虽然不好笑,但满桌还是一片欢笑,一片热闹。 “永刚站好最后一班岗,市委也不会亏待付出心血的干部。”罗宏民意味深长道。 人老了就有些喋喋不休,还没退休,连岳文都看得出,刘永风的话有些多了。 “小岳,敬杯酒。”罗宏民头朝右面看看,开始点将了。 敬酒,岳文不打怵,岳文笑着先敬了乔院长、修主任和林荫,罗宏民的眼光很亮,“来,敬我杯酒。” 岳文这个级别,罗宏民是不可能敬他酒的,让他来敬罗宏民自己,那对他很是看重了,众人都放下杯筷,笑着看着他,林荫喝了白酒,面如桃花,眼如春水,那春水动处,岳文自是晓得,她让他大胆地说。 闻振宇从外面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恰巧岳文站了起来,他忙笑着站到了罗宏民身后。 这样的场合,这么多领导,以自己的地位,不能说多,不能说少,更不能不说。 岳文略一沉吟,“罗书记,郑市长,乔院长,修主任,各位领导,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秦湾,为了开发区,为了桃花岛核电走到一起来了,今天桃花岛核电站已经顺利开展前期工作,但是还不够,我们还要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在中核电和省发改委的帮助下,成绩还要更大些,才能取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罗宏民把话接了过去,“……才能取得桃花岛核电站的最后胜利!”兴奋之处,他话题一转,“……才能取得全民族的解放。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罗宏民兴致很高,满面红光,声音抑扬顿挫,语调高昂。 他笑着看看乔院长,又笑着看看修主任,果然,两人也一齐朗诵起来,“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 慢慢地,郑权、杨宏伟、廖湘汀、刘永刚、李志海等领导也加入进来,声音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房间里的声音却在逐渐变大,变大,慢慢汇成一股巨流。 “……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众人一口气说完,罗宏民看看乔院长与修主任,大家也互相看看,都会心地笑起来,大厅里的气氛一下推到了高潮。 第204章 我买几个橘子去 “这个年龄能背诵《毛选》的年轻人,着实不多!”罗宏民笑着擦了擦头上的微汗,看看乔院长,又看看修学文,目光又落在岳文身上。 “我们那个年代,老三篇谁不会背?!”乔院长笑道,“《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每天必背!” 修学文也笑道,“我记得以前还有单行本的小册子,上面写着老三篇万岁!” “学好老三篇,把好总开关,”罗宏民笑道,“要解决好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个‘总开关’问题,老三篇是抓手,不论时代怎样变化,老三篇永不过时,……小岳,喝酒。” 他笑着看看仍站着端着酒杯的岳文,“我们一起干了。” 桌上的领导都笑着站了起来,大家纷纷碰杯,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廖湘汀杯中的酒也是一滴不剩,他笑着看看岳文,内心很满意,《毛选》就是他让岳文读的,为的是提升工作提升境界,可是现在却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活学活用啊,不过文也对题,应情应景,还有高度,关键又借着主席的话表了决心,不错! 林荫也笑着看看岳文,二人眼光一碰,彼此心照不宣。 罗宏民、郑权这个岁数的领导,谁没背过《老三篇》,岳文恰是搔到了在座领导的痒处,激起了大家的共鸣! 岳文一仰头也喝干了杯中的白酒,闻振宇忙指挥着服务员添酒,“给罗书记换红酒。” 岳文看看他,眉毛却是一挑。 果然,罗宏民不满了,纠正道,“给我添白酒。”他生气地看了闻振宇一眼,闻振宇的身形在这眼光下立马矮了三分。 乔院长与修主任是客,客人都喝白酒,你给罗书记添红酒,这不是打客人的脸,让客人不高兴吗? 这个秘书当的,岳文看看手足无措的闻振宇,他也侍候过区里的副主任,难道上一个领导是这种风格,让客人喝白酒,自己喝红酒? 宴会继续在欢快的气氛中进行,每个领导都充分表达了意思,跟着领导,在这种场合,就是每个领导的祝酒辞,你都能学到很多东西。 “来,我跟小岳喝一杯。”罗宏民笑道,岳文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服务员,再拿三个酒杯来。” “哗哗哗——” 罗宏民竟笑着站起来,亲自倒满了酒,“桃花岛核电,省委很关心,你们人在京城,每一天的战况我都知道。”罗宏民语调慷慨激昂,神采飞扬。 这种领导,不需封官许愿,给人好处,下属却都会义无反顾跟着他,指哪打哪,冲锋陷阵,就是因为身上的人格魅力。 “在国家发改委的门前一路畅通无阻,这是你的功劳。”罗宏民竟亲自端起杯子,“喝了第一杯酒!” 他热切地注视着岳文,目光中有期许有鼓励,有赞赏有褒扬,岳文心头一热,接过罗宏民的杯子一饮而尽。 刚才还在单独表示或者窃窃私语的众人马上都停止了议论,都望向这边。 “顺利经过前面的材料关,报到卫处长那里,功劳,也非你莫属。”罗宏民笑道,又亲手递过一杯酒来,岳文已经有些晕乎,也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心情的原因,他接过来又是一口喝干。 “卫处长那里,在门外等了三个小时,身上被蚊子咬了无数个包,最终感动了卫处长,亲自下楼指导我们的工作,”罗宏民变得庄重起来,“第三杯酒,你——喝了!” 小岳感觉心里五脏俱沸,眼泪不由自主在眼圈里打转转,他眼一闭,第三杯白酒又喝进肚子,嗯,这酒不辣,很甜! 众人笑着都鼓起掌来,林荫也感到眼圈有些发涩,她笑着看看象打了鸡血的岳文,轻轻摇摇头,这哪是三杯酒啊,这是三杯鸡血,岳文以后只有拼了命干工作了! 这就是领导艺术啊,明天,不,恐怕今晚,这三杯酒就会传遍秦湾官场,一个副省级的市高官,敬一个正科级的普通干部,这是美名,也是奇遇,是对努力工作的褒奖,也是激励干部干事创业的号角! 不过,罗宏民是清醒的,虽然刘永刚出力是岳文刺激的结果,虽然最后的努力……但他没有都算在岳文头上,如果这样的话,中核电与省发改委脸上也不好看! “还能不能再喝?”罗宏民豪气地问道,笑着看着一脸激动的小伙子,这个时候,让他抛头颅洒热血一点问题也没有。 “能喝!”岳文下意识地看看廖湘汀,廖湘汀也笑着看着他。 “再干一杯!” 罗宏民竟亲自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酒瓶,亲自给岳文倒酒,岳文一激动,酒洒了出来,罗宏民重新笑着给他添满。 “大家都记住了,桃花岛正式开工之日,我,与郑市长,还在这里,为大家庆功!” 他也举起了杯子,众人纷纷响应,气氛再一次被推向高潮。 ………………………………… ………………………………… 安顿好乔院长和修主任,罗宏民和郑权并没有在他们的房间里多坐,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把罗宏民和郑权送了出来。 罗宏民却单独把刘永刚叫到身边,“永刚,岳文惹你不高兴,是我的主意!” 走到后面的林荫一下愣了,她下意识地寻找着岳文的身影,一扭头却发现岳文就站在她身边,她娇嗔地打了他一下,至此,心里再无芥蒂,但悬念又起。 “你知道,什么叫气鼓头?” 刘永刚喝了不少酒,两眼茫然,傻笑着摆摆手。 “有种头啊,头皮太软,一碰就陷到里面,所以每次理发啊,都要割破头皮,”罗宏民大步走着,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刘永刚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高明的理发师,都先要让这种头皮硬起来,怎么才能让头皮硬起来?就是先要让他生气,一生气,这种气鼓头的头皮立马就硬了……” 林荫不禁哑然失笑,气鼓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典故。 但她不信,估计刘永刚也不会信,因为岳文这个层次还接触不到罗宏民,也不可能得他面授机宜,最有可能的是廖湘汀的主意,他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领导,岳文也是这个得性,但罗宏民把责任揽了过去…… 这就是一段无头公案了,恐怕到刘永刚退休也说不明白了。 “好,你们回去吧,林处,好好休息。”一众领导中,罗宏民就笑着跟林荫打了声招呼。 闻振宇早跑过去把车门打开,外面的雨星夹着海风飘过来,岳文的头脑立马清醒了。 “小岳,住哪里?”罗宏民好似仍意犹未尽。 “罗书记,我住秦南区机关家属院。”岳文忙道。 “好,上车,我捎着你。”罗宏民一把带死了车门,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笑着示意他上车。 岳文促狭地看看惊讶、愤懑甚至有些委曲的闻振宇,吡笑道,“小闻,让一让,我坐前面。”他刚才打听到闻振宇是刚刚到罗宏民身边,还在考察期吧。 闻振宇一愣,前面是他的位置,岳文抢了女人,还要抢 他的位置?! “振宇,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岳文笑着看看闻振宇,“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荫扑哧笑了,再看闻振宇,也是一脸通红,嘴唇动了动,估计是在骂人了,可是车子早已远去。 这是朱自清先生《背影》中的典故,是父亲对儿子说的,岳文明显是在占这个年轻秘书的便宜嘛! ps:兄弟们,求订阅,成绩不好,都不好意思跟编辑要求限免,大家支持一把!年底了,大家一起支持一下,争取明年成绩好一点。 第205章 开辟新征程 《国家发展改革委办公厅关于同意山海桃花岛核电一期工程开展前期工作的复函》 红头红印,行文规整,落款清晰,廖湘汀面色严肃,却心潮澎湃。 坐在他侧面小桌上的岳文,惊讶地看看他,只见廖湘汀不断搓着双手,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一般是在心境极不宁静的时候。 恰在此时,廖湘汀也看了看他,岳文赶紧低下头记录常委们的发言。 昨夜,市高官罗宏民“数功劝酒”,不到一天时间已经传遍秦湾官场,至此,岳文之名,整个秦湾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这对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目前看,是有好有坏。好的地方是得到一把手赏识,只要罗宏民不走,很可能坐上提拔的快车。不好的地方就是,盛名之下,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平时犯点错,可以一笑了之,现在犯点错,一点错误就会被无限放大,大家无形之中要求高了,何况还有那么一些人,总不盼着别人好。 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忌是庸才。 廖湘汀面色仍然平静,依在椅子上,看着各处局长和街道党工高官依次发言,也只有最后霍达发言时他才重新坐正,可是,当岳文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上前来,开始作为电筹办主任汇报当前工作时,廖湘汀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杆。 “目前,场址清表工作正在启动,大规模的场内基础设施建设和设备定制等各项筹备工作将随即进行……我们争取明年春末浇筑第一罐混凝土……” 他汇报得很简洁,也很得体,在座的常委没有一个提出异议,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廖湘汀。 廖湘汀清清嗓子,按亮了自己跟前的话筒。 “经过我省、我市的大力争取,经过全区上下凡二十年的努力,昨天,山海省桃花岛核电项目终于获得《国家发展改革委办公厅关于同意山海桃花岛核电一期工程开展前期工作的复函》,……”他激动地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接着递给了一侧的霍达。 “这一关键性突破将大大加快桃花岛核电项目建设进程。根据计划,今年下半年正式启动项目建设程序,明年夏天前争取核岛浇注第一罐混凝土……” 廖湘汀声音低沉,脸上却是喜气洋洋,众常委个个喜笑颜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又不时看看廖湘汀。 “交城,交城,交城……” 霍达脸上面无表情,别人以为他在本子记录着廖湘汀的讲话,可是他的本子只有这几个字,坐在他旁边的区纪工高官罗宽让不由纳闷瞅瞅他,霍达马上感觉到不一样的目光,他伸手翻过了这一页,然后郑重写下了桃花岛核电站的字样。 他又看看重新坐回记录位置的岳文,这个小伙子,依目前的势头和成绩来看,在秦湾乃至山海省的官场上,注定将会成为一个传奇! 当初,廖湘汀让自己的秘书主持一个处局的工作,这样的思路也就廖湘汀能提得出来,这样的任免也就廖湘汀能干得出来,当初许多人有异议,但都不敢当面提,现在岳文用行动打了许多人的脸! 看着岳文,他心里不由一阵烦燥。 昨天,在秦湾宴会结束后,他照例在王玉印的饭店下榻,那里有他的房间,一套总统套房。 因为桃花岛核电,王玉印两年来找了许多人,使了许多招,可是到底没有阻止核电步伐! 桃花岛核电是举全省之力、举全市之力的千亿大项目,这样的项目是个人阻止不了的,人,力量再大,也不能与整个省、整个市对抗。 因为核电,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核电上,另一个大的项目却鲜少有人提及。 可是这是他最关心的,这是他从交城到开发区上任之前拍板定下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觉着心里很不踏实。 他虽然不是参与者,但是决策者,虽然没有直接收受好处,但是间接…… 这两天,交城那边的情况总让他感觉心神不宁,盗采金矿越闹越厉害,因为金矿而引发的纠纷、打斗也非常多,这都是因为开发区整治金矿,原来开发区的许多矿老板都跑到了交城,但,这会不会杀倒秫秸露出马虎? 他心里一阵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签字。 他早觉察到里面有猫腻,也知道这事一旦事发,就是惊天的大案,掉帽子不说,怕是要失去自由了! 但此时想撇清关系,怕已不是那么容易,那个姓郭的姑娘,跟自己说已经怀孕,但现在神秘消失,自己问过王玉印,王玉印却说也不知道。 唉,不管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欲大而胆欲小,自己要提前想好万全之策,以备万一! “……属于开发区的壮阔时代已经来临!开发区正式历史性地步入开辟新征程的奋斗时间!” 廖湘汀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竟然鼓起掌来,区纪工高官罗宽让带头,每个常委包括每个处局一把手,街道一把手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憧憬。 掌声吓了霍达一跳,他也不紧不慢地拍起巴掌来,一只手横伸,一只手竖伸,拍得很有领导风度。 嗯,常委会开成这样,看得出廖湘汀在常委中的威信,开常委会上鼓掌还从未有过! “让朱弘毅到我办公室。” 出了会议室的门,霍达对秘书何厚华道。 朱弘毅以前是交城公安局副局长,自从霍达过来后,几次主动示好,霍达自然心知肚明。 春江水暖鸭先知。周平安是区委常委,又是廖湘汀一手提拔起来的,那公安系统内,他就在政委身上用点力气吧。 至于核电的损失,他咬咬牙,王玉印那块地将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幸许大家不会在意交城内的核电站,就是在意,影响到开发,那也可能墙内损失墙外补吧 ……………………………… ……………………………… “我为了陪你,推了七个场。” 阮成钢抽着烟斗,笑着看着岳文,烟雾缭绕中却看不到他的眼睛。一个多月没见,乍看到两个光头,岳文倍感亲切。 “你推十个场,也不是为我推的,是不是老大,你是想兄弟们了,你是为了自己!安慰自己一颗孤独的心!” 阮成钢笑着吐出一口烟,朝岳文竖了竖大拇指。 “现在想约岳主任吃饭,得提前三个月预订。”陶沙笑道,开始拿岳文打趣。 “兄弟们一起吃饭,放松。”阮成钢磕磕烟斗,“老大什么时候都是老大,我就不信,你打个电话,小岳敢不出来?!” “罗书记‘数功劝酒’,他连***的文章都背出来了。”陶沙笑道,“也就是我们兄弟,有这样的传奇人生!交城公安局,动班子了?” 第206章 枪!枪!枪! 乍到一地,立足未稳,动班子、动干部,是要出事的。 以阮成钢强势的作风,不到半年就动了交城公安局的班子,中层干部重新竞争上岗,总体上波澜不惊地把程序走了下来,这是很不容易的。 有的领导,这一届到头,也不敢动干部,甚至有的处局,接连几任领导,都不干动干部动班子。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水不流动容易发臭,门不转动也会被虫子蛀空,对一个单位这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容易,事先我也是挨个谈话。”在陶沙、岳文、高明、蒋晓云等人跟前,阮成钢也不隐瞒,“以前在刑警队的时候,兄弟们敬着我,现在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一个人一个心眼,……动个干部还能找到省里云,也不好收拾。” 以前杀伐果断的阮成钢当了一把手,身上的杀气竟减弱了。 岳文记得,前几个月,大家组团到交城去看过他,最著名的还是那句话,“开阮局的会就象做体检”,就是这样强势的领导还摆不平这帮公安上的丘八。 “交城公安局,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阮成钢慨叹道,自己又装了一袋烟,高明赶紧划根火柴替他点着。 这是一家海鲜为主的饭店,环境不错,菜的质量也很不错。 岳文端起杯子正要敬酒,门从外面打开了,国土局局长袁丽萍端着一杯白酒走了进来。 在座的都是开发区场面上的人物,国土局长也是实权派,众人都很热情。 “阮局,你回来也不通知妹妹一声?”她的声音很脆很亮也很尖,从声音上听就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女人,此时她满面春风,笑意盈盈,“是不是交城的妹妹太多,你想不起开发区的妹妹们了?” 见她进来,坐在副陪上的岳文刚要起身,袁丽萍一把按住他,“服务员,加把椅子,今天我跟岳主任一块给陶主任干个副陪。”坐在主陪位置上的正是这帮人的老大陶沙。 “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思!”阮成钢一摸光头,“我都禁欲三个月了。” 涉及到成年人的话题,众人都笑得很开心,没有结婚的蒋晓云却有些尴尬,陶沙开玩笑道,“那今天晚上开戒吧。”他笑着看看袁丽萍。 袁丽萍笑道,“没问题,只要成钢哥哥需要,小妹我舍身陪君子,就怕人老珠黄了,成钢哥哥看不上我。”她笑着举起酒杯,“玩笑归玩笑,但对成钢局长的感情在这里,对陶主任和岳主任的感情也没淡,为表诚意,这一杯我先干了。” 女中豪杰哪,这一杯白酒,袁丽萍丝毫不打折扣,一口干了。 “这一桌免单,哥哥兄弟们也知道,这是我妹妹开的,高队,蒋所,以后多照顾照顾买卖,给她口饭吃。”袁丽萍也不吃菜,笑着对高明和蒋晓云道。 这家酒店,因为袁丽萍的缘故,从来晚上都是火爆的。 “哪能?”陶沙笑道,“感情归感情,吃饭归吃饭,账该结还得结”。 袁丽萍马上笑道,“不就是一顿饭吗,不看阮局,看陶哥,不看陶哥,还看岳主任,现在岳主任往哪个饭店一坐,那就是最好的形象代言人!市高官亲自敬酒,再过两年,他往哪里一坐,我们连酒都敬不上!” 岳文忙笑着摆摆手。 “对了,我们的法律顾问合同到期了,明天我还在这里隆重地宴请陶沙哥哥,请哥哥当我们国土局的法律顾问。老刘这个人,泡妹妹行,真要遇到案子就傻眼了,你说我当时怎么找了这么个东西!” 袁丽萍的热情之下显露出霸气的一面,陶沙笑着一拱手,“袁局看重,定当效劳。” 这是给他面子,但他却不好评价同行。 法律顾问,可能一年到头没几个案子,或者根本没案子,白拿律师费,看在岳文和阮成钢的面儿上,这律师费肯定还少不了。 袁丽萍也一拱手,“是陶哥给我面子。”她一举一动很是大气,也很是霸气。 “现在买卖不好干,”袁丽萍敬了两杯白酒就出去了,阮成钢感叹道,“开发区整治金矿,到了‘两关’阶段了吧,开发区这些挖金户全都跑到交城去了!现在开发区清净了,交城乱了套了。” 当然,肯定还有更糟心的事儿,可是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看到众人一个个吃饱喝足,陶沙站了起来,蒋晓云却提前走到门边,“老大,从来都是你结账,这次我来。”她不由分说,让高明把陶沙拦下,自己到前台去结账。 岳文笑了笑,跟在蒋晓云后面到了前台。 前台那边却有一桌也正在结账,两个车轴汉子,正甩出一摞人民币,重重地砸在柜台上。 “让你陪一下我大哥,是看得起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害的哪门子羞……” 蒋晓云眉头一皱,步伐慢了下来,“我们坐会儿,不急。”岳文也不愿跟这几个醉汉凑合,拉着蒋晓云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看着眼前巨型的张果老骑驴的根雕,雕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你们嘴巴放干净点,耍流氓你们走错了门,找错了地方。” 袁丽萍的妹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以前是平州宾馆的服务员,一米七的个头,很是漂亮,生了孩子,身上的韵味更足了,往柜台后面一站,来往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开几句玩笑。 可是,今天这个玩笑开大了。 “不给面子是吧,不给这个面子是吧?” “轰——” 桌上的招财金蟾就被横扫在地下,跌了个粉碎,这是芙蓉玉做成的,是今年金鸡岭刚刚推出的新款。 “滚出去!小刘,报警!” 袁丽萍的妹夫出现了,别人调戏自己的老婆,是个男人就咽不下这口气,何况大姨子又是开发区的土地奶奶,逢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自从开饭店以来,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 一群大师傅手拿擀面杖、大勺、菜刀就从后厨奔了出来,主辱仆死,是时候展现一点廉价的忠心了,说不定,今晚过去,老板还能给涨几个工钱。 几个彪形大汉虽然喝了酒,但看起来身手都不错,虽然挨了几擀面杖,头被大勺砸了几下,还都撑得住,倒是前面的几个厨师有的被踹倒,有的直接被扇了耳光。 厨师干得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脾气也很火爆,在自己地地盘上吃了亏,那可不算完了。 “砰——” 岳文吓了一跳,蒋晓云也猛地站起来,只见袁丽萍的妹夫站在当场,眼睛瞪得有如铃,脸上,却是一脸惊恐,血流满面。 第207章 借刀 正在包间里的阮成钢忽地站了起来,就在陶沙转头的功夫,高明已是跑到门边,他下意识地摸枪,却摸了个空。 “怎么了,你们?放个炮仗把你们惊成这样!”陶沙笑道,“不过,生日宴不都是中午吗,谁家晚上过生日?” “不是炮仗,是——枪!”阮成钢一字一顿地说道。 陶沙惊得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道,“打兔子的枪?这些枪不是已经都收缴了吗?” 他正说着,袁丽萍又一次推门而入,不过这次,却没有了局长的风度,一张脸惨白无血色,“阮局,快,快,外面有人……”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阮成钢很淡定,“我不好出去,高明你去。” 高明也不说话,径直猫腰往前跑去,饭店大厅里所有的客人犹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四散奔逃,趁着混乱,他也掩身到一屏风后面,却见一个壮汉正用巴掌一下一下拍打着袁丽萍妹夫的脸,态度很是嚣张。 袁丽萍的妹夫右脸腮全是血。 轻伤!高明目测给出了鉴定,可是,怎么那里还坐着两人?他一愣,立马又看到了根雕旁边的不是岳文与蒋晓云是谁! 吓傻了,不应该啊,蒋晓去以前也是刑警,枪,她玩得最溜。 那个骂骂咧咧的壮汉也看到了岳文和蒋晓云,见二人象欣赏话剧一样看着自己,他撇开袁丽萍的妹夫,径直来到沙发跟前。 “看什么看,在这等死?” “不是等屎(死),是等你。”岳文丝毫不甘示弱,笑着回骂道,蒋晓云则一脸淡定,眼神却很犀利。 高明暗叫不好,这种人喝了酒,最容易冲动,他顺手拿了一个烟灰缸,关键时刻也只有靠它了。 “等我?”壮汉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等死,等屎……就是等你,他在骂你!”后面的壮汉抬脚踢了持枪的壮汉一脚,“真笨,他在骂你是屎!” “你特么才是屎呢!”持枪壮汉回身骂道。 踢他的壮汉恼了,“哎?不是我骂你是屎,是他骂你是屎!” 大厅里藏在桌子底下一的,躲进厕所里的,溜进厨房的,低声笑成一片,高明躲在屏风后面,笑得脸上上的肌肉直抽搐。 持枪装汉的火气上来了,“你特么地骂我是屎,我让你吃屎,你信不信?!”他跨前一步就要动手,他身后的另一个壮汉却迟疑了,一把没拉住他,持枪的壮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拉我干什么?” “滚蛋!”后面的壮汉有些紧张了,慌忙过来把枪夺下,“多灌了两杯白酒,糊涂了?!” 后面那个壮汉,岳文认识,正是前金鸡岭村村民二刚,以前掀翻警车的那个杀猪匠。 “二刚,操杀猪刀的不操刀了,改操枪了,时代进步了啊。”岳文调笑道,他的声音不高,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着,引得一个个藏身于暗处的顾客都探出脑袋来望着他。 此时,高明也看清了对方的枪,是仿六四式,蒋晓云也看清了,但她并没有拦住岳文。 “怎么说话啊,杀猪刀更好用,剁了你的手,你信不信!”那个持枪壮汉还是不服气。 “别胡说!”二刚恼了。 “啪!” 高明心里一紧。 二刚的耳光却打在了壮汉脸上,“这是岳书记!我们金鸡岭的岳书记。” “岳书记是哪根鸟毛?”那壮汉显然不敢明面上同二刚计较,但嘴里仍不干不净。 “就是把施忠孝送进监牢狱的岳书记,快走吧,”二刚推着壮汉,“岳书记,我们先走,我们先走……” “他,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毛头小伙子……”外面依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上来就扇了明亮两个耳光,也是他!” 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停了,再也听不见一,只听汽车轰鸣,一会功夫,声音已是远去。 高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他拿着烟灰缸走上前来。 “袁总,这根雕是哪雕的?”岳文犹在欣赏那根雕,却突然站了起来,“芙蓉玉,我们金鸡岭的产品,你看,碎了,怪可惜的……” 袁丽萍这时也满血复活了,一个个藏身隐蔽处、房间里的食客也走了出来,不认识的都在指点着岳文,认识的立马就开始介绍,好象自己与岳文关系多熟似的。 “小妹,以后凡岳主任过来,一律免单。”袁丽萍很大气,“岳主任的朋友过来,一律八折。” 袁丽萍的妹妹妹夫忙不迭答应着,袁丽萍妹夫从柜台里拿了两条烟要寒给岳文,岳文看看他,“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人还不抓?”他看看高明。 袁丽萍的妹夫一下僵住了,烟也擎在半空中。 “抓!”高明莫名有些兴奋,“他们跑不过两条街。”他看看袁丽萍的妹夫,“不是抓你,瞧把你吓得!” ………………………………… ………………………………… 袁丽萍到底没有留住他们,还在这里干嘛?吃饭本为清净,聚会又是私人性质,此地已成是非之地,明显不能久留。 从饭店出来又去吃烧烤,阮成钢明显喝多了,他喝多的表现就是话多。 岳文取笑他道,“老二是不是职务上去了,酒量下来了?”他看看陶沙等人,“你们走吧,我坐阮局的车,也体会一把大局局长的滋味。” 高明走了,陶沙走了,蒋晓云也走了,阮成钢却道,“走,游泳去,一个月没回来,回家你嫂子又得让我交公粮。” “交公粮不好吗?我现在想交都没地方交!”岳文夸张道。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了,是真不想交,也交不出来……”阮成钢很无奈道。 …… 偌大的游泳馆这个时间已经人去水空,他们到时,几个游泳教练正在收拾卫生。 老板悄悄一挥手,收拾卫生的就撤了,只剩他们二人。岳文知道,不用猜也是为了他们二人重开了。 司机拖了一把椅子就守在门口,这人是阮成钢从开发区带到交城的,很会来事,也很有眼力价,更有武力值,知道二人是有私密话要说。 “阮哥,以前在金鸡岭,二能那把打兔子的枪就让我开眼,没想到,他们手里还有真枪?!” 第208章 还是借刀 “许多案子你不知道,别看你现在侍候廖书记……”阮成钢喝了点酒,笑得很“纯真”,他笑着脱掉了泳裤,摘掉泳帽和泳镜,露出一身精肉,“扑通”一声,直接跳进水里,他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又从水里抬起头来,“俺也逆游一把纯真年代!” “哎,老阮,不错啊,干了半年局长,六块腹肌一块没少,”岳文同样也脱得赤条条的,自豪地拍拍腹部,又转过身去,夸张地做了几个健美动作,“扑通”一声,游泳池里又掀起了浪花。 阮成钢气恼地一抹脸上的水珠,顺手撩了一把水摔了过去,岳文却吡笑着张开了双臂,“来,学邱吉尔与罗斯福,我们也拥抱一下,大英帝国的首相对你这个美国总统是毫无保留啊!不,我说错了,你不是总统,你是老二!” 空旷的游泳馆里,响起岳文肆意的大笑。 “你才是老二!我在交城都听说了,现在开发区都叫你二掌柜!”阮成钢反驳道。 “特么地,这是哪个彪子背后不盼着我好!”岳文骂道,旋即又笑了,“霍达才是老二,霍老二,你才是老二,阮老二。”他吡笑看看阮成钢下面,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象鱼一样游了个来回,又回到阮成钢身旁。 这并不是一个好称呼,语言是可以杀人的,无形之中杀人。 “二掌柜的怎么了,从另一方面,说明大家认可你,也说明廖掌柜的看中你……刚才高明打电话了,持枪的人你猜是哪里的?”阮成钢正色道,一说案子他就兴奋。 “不是我们开发区的吧,听口音不象。”岳文笑道,“旁边那个人我认识,就是金鸡岭的二刚,以前是村里的屠户。” “以前杀猪,现在开矿,他现在跟着祝家兄弟混,祝明阳过年的时候不是进去了吗,现在还没出来,祝家老二祝明亮现在挑大梁。”阮成钢在水中轻轻轻舒展着手臂,“金鸡岭出来的人与施忠孝都是血仇,祝明亮现在与施忠孝斗得厉害。” “噢?” 一听到施忠孝,岳文马上竖起了耳朵,当年这个在芙蓉街道、在开发区不可一世的人物,是他与阮成钢亲自送进监狱的。 “祝家以前在琅琊街上就是老大,整个姑娘岭的金矿全是他们在经营,腊月二十八一场事故,把矿洞都给他们封死了,”阮成钢好象在述说着并不遥远的事情,“现在姑娘岭上不能挖了,他们都一股脑地跑到交城了。” “他们该怎么挖还是怎么挖,”岳文不屑道,“不过不如以前明目张胆了,开两个矿洞还是有的。” “施忠孝保外就医,就算出狱吧,……他从金鸡岭到了交城,现在祝明亮也想到交城,再加上琅琊街道除了桃花岛和琅琊水库外围的金矿,两人争得厉害!” “这都是真金白银,”从金鸡岭走出来,岳文很理解这些人,“一天挣得比有的人一辈子挣得还多!” 阮成钢看看他,“现在两人都想当老大,都想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岳文一下笑了,“我靠,他们以为他们是东方不败吗?那我就是令狐冲!专干东方不败!” 阮成钢也笑了,今晚的枪击案真是太及时了!让岳文看到了这些人的猖獗,“你就是令狐冲!孙健一不是说过吗?”阮成钢一拍水面,溅起一团水花。 “在我印象里,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施忠孝估计弄死我的心都有,祝明亮,我赏过他一巴掌,”岳文吡笑道,“这些渣子就不应该留在开发区。” “你什么意思?”阮成钢不乐意了,“交城也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嘿,我忘了,忘了谁是交城公安局长了,”岳文笑道,“你说,他们俩,将来谁能弄死谁?”看殡的不怕殡大,岳文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祝家兄弟在姑娘岭上经营多年,你要说背后没有人,鬼都不相信!”阮成钢道,“施忠孝,据说跟温……走得很近。”温,虽然阮成钢不明说,岳文也知道是指温起武。 阮成钢一眼不眨地盯着岳文,任身体在水里浮浮沉沉,“祝家兄弟在上面也有人!” “是庞金光?”岳文笑道。 “不是,是杜国军。” “怎么可能,祝明亮指着杜国军鼻子骂。”这一幕是在琅琊街道开现场会时岳文亲眼所见,还有,龙王庙村民包围了中核电专家的车,扣下了设备,祝明亮仍然不给杜国军面子。 “这里面有猫腻,杜国军与庞金光关系并不好,这是作戏。”阮成钢似乎喝得很多,趴在了池子边上,“晓云这半年没少下功夫。” 岳文一凛,拳头砸在水面上,溅起无数水花…… 他猛地想起以前在沈南时陈江平也说过类似的话。 ——“杜国军,不象看到的那样!” ——“琊街道桃花岛成为几方博弈的地方,但第一枪怕是在这里打响。” “二哥,就一个杜国军罩着他们,姑娘岭上的金矿也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岳文猛地又想起陈江平的话,让他瞅空找祝明星谈谈,可是他一直没倒出空来,也早抛到脑后了,但以祝明星的能力,根本罩不到琅琊街道。 他酒喝了不少,可是脑子仍然好用,阮成钢已是交城的公安局长,他对自己说这话,是闲聊吗? 蒋晓云到了琅琊街道任派出所长,高明任刑警队长,……对了,去年两人还在芙蓉街道的时候,就往琅琊街道跑得厉害,现在,……他疑惑地看看阮成钢。 阮成钢点燃烟斗,“杜国军的能力多大,我清楚,祝家老三祝明星,我对他印象不错,他也能力有限。” 阮成钢的意思很明显了,祝家上面除了杜国军以外还有人。 阮成钢象猜透了岳文的心思,“不瞒你说,这半年晓云没有闲着,一直在调查,她现在虽然是派出所长,但仍然是正科级侦查员。” “龙王庙核电专家被围,谁往省里打的电话?姑娘岭腊月二十八的事故谁报的案?那个大傻到底是谁?你那场车祸真凶在哪里……这后面有黑手。”阮成钢看看岳文,“还不只一只!!!” 岳文沉默了,立秋了,池子里的水很凉,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这样兄弟式谈话,在阮成钢没有去交城之前,几乎每周都有,当车子从游泳馆开出来,把岳文送回宿舍,坐在车上的阮成钢突然清醒了,他一改刚才岳文面前懒散的坐姿,挺胸抬头,双眼如矩。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跟他谈了?”电话很快接通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谈了,廖书记很正派,小岳为人也很正派,我们以前在金鸡岭合作过,廖书记现在也很看重他的意见,影响到桃花岛核电,廖书记不会坐视不管。” “这个案子已经到了省政法委和省高检,中央政法委和最高检也很关注,”对方道,“把你调到交城就是想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把黑恶势力一次扫清,……要争取廖湘汀支持,从开发区打开缺口……” 阮成钢默默把电话挂了,从警二十多年,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沉重。 交城就象一张大网,网住了他,也困住了他的手脚。 他要——借刀,把这钢网铁幕砍开一个缺口,就象当年在金鸡岭一样! 第209章 十八户 落雁山处于开发区的最西段,是位于琅琊街道的琅琊岭,横贯开发区和交城两界。 从琅琊街道驻地往北六公路,沿着一条并不宽敞的盘山道路,蜿蜒至交城的梧桐镇。 这条落雁山支脉上,从姑娘岭到琅琊岭,是当地有名的“双岭”金矿区,拥有丰富的黄金储量,史料显示,早在北宋时期,这里就有小规模民众采金的记载。 而交矿作为国有金矿,地下横贯交城和平州两地,地上横跨琅琊岭,作为市属金矿,是由中华黄金集团与秦湾市国有资产管理公司联合组建,华金集团占有百分之六十四的股份。 一辆金杯面包缓缓地沿小路行驶着,前方就是琅琊岭水库了。 水库碧波万顷,水光浩淼,深邃纯净,水库周边植被繁茂,峰峦叠嶂,古木参天,满目葱茏,再加上那些时隐时现,形态各异的小动物,令人流连忘返。 可是车上的的众人却无心欣赏这里的美景,仔细看去,坐在副驾驶上的正是二刚。 “刚哥,你没事了?”后面一手上纹着蝙蝠的青皮亲热地把手搭在二刚的肩膀上。 “没事,”二刚点上一支烟,狠吸几口,顺手递给后面的青皮蝙蝠,“我能有什么事,枪又不是我拿着,我顶多算个旁观者,连知情都谈不上。” 青皮蝙蝠笑道,“都知道你们金鸡岭的书记牛掰,听说你当年把警车都欣了,愣是屌事没有。” 二刚猖狂地一笑,“当年,我,胡开岭,当然,跟着岳书记,连收十八家金矿,把施忠孝撵得满山跑……” 二刚不止一次吹嘘过这个话题了,已经是老生常谈了,面包车里响应的人不多了。 “明亮,跟我也是铁哥们,”二刚很快发现了自己的话题跑偏了,连忙说起了祝家兄弟,“明阳,明亮,以前是干什么的,你们知道吧?” “不知道。” “二哥,你说说。” “有什么故事吗?快说,二哥。” 二刚在这里,已经成功地由二刚变为了二哥,就象当年施忠孝的五哥的名声一样,二刚对此很受用。 “我最早认识明阳,明亮,还是九七年,香江回归那一年,”二刚得意地吐个烟圈,手随意搭在车窗框上,“我们一块在周疃大集上卖肉!也算不打不相识,为了一块地方,我、我家老大和明阳、明亮差点动刀子,……” 二刚的话夹杂着吹嘘,但众人都听明白了,祝明阳和祝明亮以前也是屠户,后来凭着拳头盗窃交矿上的黄金,发家之后招募了一帮人,自己做起了老板。 后来,又花钱探明姑娘岭上有金矿,祝明阳干脆就选了村委会主任,后来又当上了村里的书记,姑娘岭上的金矿,富矿自己开采或者承包给亲戚以外,剩下的都承包给了外来户。 二刚自觉着在村里杀猪没前途,就投奔了以前的“猪队友”…… “现在姑娘岭全封了,明亮也说了,在姑娘岭挖金全区上下都盯着,没意思,我们干脆就到交城去挖,现在看来,这条路走对了,”二刚得意道,“廖湘汀不能在这里干一辈子吧,他走了口子就松了,我们再回姑娘岭接着干,现在挖别人家的地,留着自己的地,两不耽误……” 面包车慢慢在一个村庄外停了下来。 “十八户村” 顾名思义,这个村的老祖宗在这个村子安营扎寨时,共有十八户。村碑上,几个红色的大字由于时间久远,红漆已经脱落。 十八户村的书记梁文东早已等候在这里,“二刚,你这个驴操的,刚才打你手机也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到哪鬼混去了?!” 十八户村紧挨交矿的边界,从村西下矿井,可以直接进入交矿地界。 “说话干净点,不干不净地劁了你!”二刚丝毫不示弱,立马顶了回去。 “你再说吹,我让你今天横着出去,你信不信?……老侯昨天撞大运了,挖出富矿来了!就在我们矿井的边上,紧挨着!” 梁文东是个瘸子,老话说,瘸子狠瞎子横哑巴打架不要命,梁文东一瞪眼,就是前屠户二刚也犯嘀咕。 “侯满银?”二刚笑了,“四年的钱都打水漂了,本钱都赔进去了,他今年撞狗屎运了?走,看看去。” ………………………………… 矿井下,侯满银一脸喜气,四年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回家再也不用看老婆的脸,受老婆的气,可以挺直男人的腰杆了。 “老侯,恭喜恭喜,听说挖出富矿来了?”矿井深处,头灯乱晃,二刚、梁文东带着十几个人出现在侯满银的矿井里。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侯满银心里骂着,还是满脸堆笑,赶紧散烟,“什么富矿,不过比鸡窝矿强点罢了,好歹能挣个辛苦钱。” “我们矿井挨着,我看这样吧,我们要一半的股份。”二刚吐出一口烟,“也不多要,明亮和我都知道,这几年你花了不少钱。” 侯满银就象突然从热水里掉进了冰水里,一股气愤却伴随着恐惧从脚底腾腾升起。 梁文东马上补充道,“矿井是村里承包给你的,你挖的也是人家交矿的地界,都不干净,有财大家发,有难大家担,我们也不是钻钱眼里的人。” 你们还不是钻钱眼里的人?侯满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二刚,你说你,一个金鸡岭的外来户,跑到我们琅琊街道来,你还知道自己能吃几碗米的干饭?!”侯满银忍不住了,“这事,你说了不算,我去找明亮,我跟他哥明阳还是小学同学,我就不信还讲不清这个理了!” “不用找明亮,我跟你讲理。”二刚脸上阴沉下来,他点上一支烟,“我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讲理?” 侯满银忙道,“你要干什么?我……” 不知什么时候,青皮蝙蝠已经绕到侯满银身侧,他看看二刚阴狠的眼神,突然出手,对准侯满银的大腿和肚子连捅两刀。 侯满银惨叫一声,眼前晃动的头灯立马变成无数星星,他身子一软,倒在刚刚爆破下来的矿石上。 “送医院,给他撂下两千块钱,这个矿,以后归我们了。”二刚阴沉道,梁文东看看躺在地上的侯满银,“快抬走,抬走,倒在这里再把金娃子冲跑了,我们还指着什么发财?” 第210章 狼行千里吃肉 “咳咳—咳—” “大家伙儿闻闻,什么味?” “我闻着怎么象是石灰?对,就是石灰味。” 一个工人使劲嗅嗅鼻子,“对头,就是石灰!特么地,我们挖的是金矿,不是石灰矿。” 工人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巷道里头灯乱晃,只见光亮闪处,空气中弥漫着一片白色的粉末。 “咳咳咳——” 更多的工人咳了起来,“刘头,好象有人往巷道里吹石灰粉?”出渣的工人蹿了回来,脸色灰黑,黑色上面却有一层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快跑,咳咳咳——” 带头的工人最先受不住了,捂着口鼻往洞口窜去,“咣当咣当”,工人们纷纷撩下手里的工具,跟在后面四散奔逃。 “哈哈哈——” 矿洞口,一个头发象狼尾巴一样的车轴汉子正抽着烟依在一棵树上,守株待兔一样看着从矿洞里跑出来的工人,一个一个咳个不停的工人跑出洞口,果真象兔子一样钻进了口袋。 “一个,两个,三个,”二腚奸笑着数着,“十二个……十六个。” “咳咳咳——” 那个被叫作刘头的闻到新鲜空气,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在泪眼模糊中,终于看到了周围的人,依在树上那个人正狼一样盯着他。 他一抹眼睛边上的泪水,脸上立时花成一片。 跑! 他想也没想,直接朝山下跑去。 “哎哟——我的妈!” 大灰狼长腿一伸,刘头立马一个狗吃屎呛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站起来,胖嫚手一挥,后面的一群横眉竖眼的年轻人立马上来,朝着刘头就是一顿胖揍。 只几分钟功夫,刘头就口鼻渗血,只有进气的份,没有出气的份了。 十几个工人手抱头蹲在地下,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下一个挨揍的就是自己。 这个动作,大灰狼、二腚等人都很熟悉,他们已经无数次被这样专政过,今天现学现卖,把这一套用到了工人头上。 “好了,”大灰狼一挥手,“工人都是干活的,下手轻点,你们回去给祝明亮带个话!” “让你们带话,听见了没有?”咸鲅鱼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工人,“郎哥说话你耳朵聋了?” “听见,听见了。”十五、六个工人参差不齐地说道。 “侯满银的矿,以后我们罩着,我们五哥在里面有股份,你们打他就是打五哥,滚蛋吧。” 大灰狼又一挥手,现在颇有大哥风范,一群工人立马就跑,“等等,真不仗义,”大灰狼指指地上的刘头,“还有他。” 几人工人偷偷看看大灰狼,扶起地上的刘头,跌跌撞撞仓皇而去。 “狼哥,我们在这等着,这事祝明亮肯定不算完。”二腚道,他摩梭着手里的钢管,钢管前端用齿轮磨得很尖,即能捅人又能砸人。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他们来就让他们吃屎去吧。”大灰狼笑道,“招呼我们的工人干活,五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施忠孝跑路到粤东待过两年,咸鲅鱼立马说道,“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开工。”大灰狼又是一挥手。 ……………………………… 矿洞里,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灰狼看看二腚等人,个个如临大敌,他看看手上的劳力士黑鬼,手表的指针慢慢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 “兄弟们,谁跟钱过不去,谁跟金子过不去,就去当缩头乌龟,想发财的跟我来。”他顺手操起一杆猎枪,带头迎了过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声声踩在每个痞子的心上,二腚紧紧握住手里的钢管,牙齿磨得霍霍作响。 “大灰狼,滚出来!滚——出——” 地下巷道里的回音很好,二刚的声音显得很有威势。 头灯乱晃,大功率手电照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二刚带着二十多人,带着猎枪、撬杠等凶神恶煞般出现在大灰狼等人面前。 相比有生力量,大灰狼的人数就少多了,加上二腚等骨干,一共才十一个人。 “二刚,你们金鸡岭我就认识胡开岭,你算哪根葱!”大灰狼睥睨地看着二刚,手里轻松地玩着一个“小炮”(用易拉罐做成的自制炸弹),痞子也要讲资历、论辈分,那意思二刚你与我大灰狼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靠,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相对于大灰狼,二刚气势丝毫不弱,“施忠孝怎么样?还不是让我们送进去了,你别说,我今天真还想跟你过过招!” 大灰狼脸色一沉,“你,还真没有这个本事,”他突然后退一步,“卧倒!” “轰——” 手里的小炮就投了出去,只见火光一闪,头顶的碎石哗哗直掉,小炮在狭窄的巷道里爆炸了,人群里立马鬼哭狼嚎起来。 “砰砰砰——” 二刚手里的猎枪也响了起来,呛人的火药味过后,双方立马混战在一起,钢管与刀片齐飞,撬杠与木棒共舞了。 “快跑!” 大灰狼左冲右突,却见二刚的人是越来越多,巷道后面的头灯不断乱晃,显然还有人增援。 大灰狼先跑了,二腚、咸鲅鱼等人都不敢恋战,可是走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跑得慢了几步,被打得起兴的青皮蝙蝠搂头就是一撬杠。 人,就象一瞬间抽走了骨架一样,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小伟,小伟!” 胖嫚不敢恋战,见倒地那人始终不应,自己一横心,胳膊上挨了一棍子,还是闪身夺路而去。 “不用追了。” 见大获全胜,二刚意气风发,可是,青皮蝙蝠好象没听到一样,还是带人追了上去。 黑暗中,二腚举着钢管躲在一矿石后面,见青皮蝙蝠跑过去,搂头就砸了下去,青皮蝙蝠下意识一偏头,钢管砸歪了,正砸在青皮蝙蝠肩上。 “砰!” 二腚顾前不顾后,他自己想偷袭别人,却没有躲开身后的偷袭,一把弹簧刀捅进他的身体…… 这一刀,直接造成了二腚以后痛苦不堪的气血胸,要死不得,要生不能…… ……………………………… 大获全胜! 二刚看着地下的尸体,把电话打给了祝明亮,“明亮说了,回去后每人五万块,走漏一点风声……”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眼神也象恶狼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二哥,那怎么办?”有人指指地上的尸体。 “找个地埋了。”二刚横着眼一扫众人。 第211章 捂盖子 死人了?”秋老虎正在发威,但他立马觉得身上的汗毛都象立了起来,黑暗的金矿,泛着说不清的味道,在他脑海里就象地狱一般地存在,“死了……几个?” “你不知道?”阮成钢反问道,“开发区的事儿你不知道?……嗯,死了两个。” “我不知道,公安局也没有报情况。”岳文看看眼前督查处的小伙子,小伙子赶紧回大办公室里查找文件。 这一点,岳文还是很自信的,所有送给廖湘汀的文件或者从廖湘汀屋子里拿出来的文件,他都要过目一遍,他不记得有,那肯定是没有。 但是,他马上想到,因为刑事案子死了两个人,公安局也没有必要往工委办督查处报材料,可是,现在整治金矿是区里的重点工作,因为盗采斗殴引起死亡,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都知道了,老大都知道了。”作为开发区律师界的抗把子,陶沙经常替这些人辩护,一年到头,总要办那么几件杀人的刑事案子,对这些人并不陌生。 放下阮成钢的电话,岳文立马把电话打给了陶沙,“有,这种事经常有。”岳文仿佛都能看到陶沙拿着手机舒服地倚在了转椅上,“是祝家兄弟与施忠孝对着干上了,就在琅琊水库下面的十八户村……” 陶沙说得挺详细,在他看来,就是因为盗采金矿发生的火并,这在现在的交城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岳文放下电话,却感觉到有些异常。 一起死了两个人的刑事案子,刑警出身的阮成钢竟然非常关注,还在上班时间特意打电话给自己,他已经离开开发区,已经不是开发区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了,而是交城的公安局长,他不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竟又操心起开发区的事来。 这是为什么? 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快速地走动着,突然,他快走几步,直接拿起电话打给黑八,“中午,让你大舅子去你家,我找他有事。” “哎哎,”黑八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我从沈南出差刚回来,老婆还没见着,你不让我们……” 电话已经挂了。 …………………………………… …………………………………… 黑八的家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 玩具、奶粉、童车、尿不湿、小孩的衣服,大人的睡衣,哪里都有,看来,郎建萍和黑八对环境的要求不是太高。 大灰狼兴奋地高举着黑八的儿子,“叫舅舅,给舅舅笑一个……” 郎建萍在一旁笑着看着,黑八却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侧,生怕自己这个大舅哥手一松,跌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好了,你们出去吧。”大灰狼逗弄了一阵外甥,就支走了这一家三口,“霸占”了这个曾经是他的房子。 “郎哥,你去自首吧。”岳文坐在沙发上,盯着大灰狼,一字一顿道。 “凭什么?”大灰狼的屁股刚刚沾着沙发,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一下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死的是我的人,该自首,也应是二刚去自首。” 果真,果真在地下出了人命! 岳文不动声色,“二刚的事,另讲,现在说你,”他一眼也不看大灰狼,“听我的,早去比晚去强,你现在就去找陶沙陶主任,他,可能会帮你减掉几个罪名。” “我有什么罪?”大灰狼情绪激动了,也就是眼前坐着的是岳文,换作黑八,他早踹上了,“不就是打架吗?再说,死的人是我的人,二刚应该去自首。” “你有罪!” 岳文一字一顿道,“……非法买卖枪支罪,可以判处三年以下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非法经营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聚众斗殴罪,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敲诈勒索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寻衅滋事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故意伤害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这还都是往轻里说,不算情节特别严重的。 岳文的案头放着《刑法》,里面的法律条文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不差于法律专业的学生。 本来,阮成钢的举动,已经让他起疑,能让在秦湾警界响当当的阮成钢下这么大“功夫”关注的,怕不是小案子,他仿佛看到一张天网从天空中撒下,任何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无处藏身! “兄弟,你还别吓唬我。”大灰狼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别人跟他说这些话,就是律师当面对他讲,他也是不信的,但此时,坐在对面的是岳文,是中午连饭也没吃直接把他叫到妹夫家的岳文,是现在人称开发区二掌柜的岳文。 “我什么时候吓唬过你?”岳文站起身来,“现在自首,争取立功,还可以减刑,否则,……你想你妹妹再一次被公公婆婆看不起?” 这是大灰狼心里永远的伤,他的脸刷地沉了下来,他掏出烟来点着,烟雾马上混合着奶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施忠孝、大灰狼、二刚……现在又加上了祝明亮、祝明星…… 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今天的琅琊岭仿佛就是昨天的金鸡岭,所有的主角将再一次登场,可是,阵营却不象以前那样泾渭分明,好是好,坏是坏,一眼能分辨得清楚,况且,戏里又增添了新的角色,而他也不再是原来的小伙子。 他打开防盗门,突然又转过头来,“还有一句话,……离施忠孝远一点。” “你说五哥?”大灰狼一下抬起头来,可是,还没等他问出这句话,“咣当——”防盗门重重地关上了。 ……………………………… ……………………………… “给公安局和琅琊街道打电话,让他们把最近金矿整治的情况报上来。” 刚回督查处,岳文就下了命令,他的想法很简单,十八户村地下斗殴致死事件也是金矿整治的一部分,如果公安局和街道报材料,死人事件是不能不报的。 他看看手机,一条信息很简单,信息是蒋晓云发来的,“十八户地下斗殴,两人死亡,已报到区局。” 他想了想给高明又打了一个电话,“已经立案,现正进一步侦查……”高明的回答也没有异样。 “嗡嗡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慢慢振动起来,岳文却看也不看,他扭头看看墙上的时钟,还不到十分钟。 看着手机在桌上不断震动,蓝色的屏幕不断亮起,突然,岳文象打扑克一样把手机翻了过来,可是手机在桌上仍不断震动着,也不断旋转着。 待到手机没有了声音,他才慢慢翻过手机,果然,是公安局的电话,可电话不是周平安的,却是政委朱弘毅的电话。 他笑了,不用回,电话会再打过来,果然,想法还没有消失,手机又亮了起来,那蓝色的光在桌面上不断闪着,岳文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琢磨不定。 不接! 象打扑克一样,岳文又一次把底牌扣掉,底牌嘛,谁也看不到,只有他一人知道。 第212章 说情 “砰砰砰——” 冯骥笑着走了进来,“岳主任,您怎么这么看着我?”冯骥不放心地看看裤子拉链,又摸了摸脸,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疏漏的地方。 “是不是有我的电话?” “是。”冯骥小心笑道,这不奇怪,总有找不着岳文的处局和街道领导,直接把电话打到督查处大办公室。 “是不是朱弘毅的电话?” “是。”冯骥看看岳文,有些纳闷,不过,这也不奇怪,是不是岳主任与朱弘毅有约啊。 “是不是为报材料的事?”岳文又笑道。 “噢?是是,岳主任!”冯骥惊讶了,这是什么脑子,一猜就透,“朱政委就问琅琊街道报材料了没有,然后就说你手机没有人接。” 岳文根本不用问冯骥,作为他亲自物色进督查处的小伙子,冯骥的表现很优秀,不管是谁,打听廖书记在家或者蔡永进的行踪,他一律说不清楚或者不知道,口严是督查处工作人员的第一素质。 “你就说我在廖书记办公室,一时半会出不来。”岳文吡笑道,他是想再抻一下朱弘毅,琅琊街道和刑警大队都知道的案子,局领导肯定会知道。 “好。”冯骥答应一声,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庞金光?”岳文就象打扑克猜扑克牌一样,慢慢把手机从桌上翻转过来,可是这次他只猜对一半,电话确实是琅琊街道打来的,不过不是党工高官庞金光,而是街道办事处主任杜国军。 呵呵,真巧了,都是二把手给我打电话?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着,岳文却不管不顾,不过这次,杜国军的电话没有再打过来。 到秘书长蔡永进办公室去了一趟,又到政研室溜了一圈,他估摸着一个小时左右了,等再回来时,他翻开手机,却没有电话。 “砰砰砰——” 门不疾不缓地敲了几下。 “进来。”岳文正襟危坐,拿起桌上的电话,作出一幅“日李万姬”的样子,“哎哟,朱政委。”他作势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一指沙发,又指指电话,朱弘毅马上笑道,“你先忙。” 岳文对着电话“数落”了几分钟,才把电话扣上,“刚才在廖书记办公室开会,又到老曾那里去了一趟,我刚想给你回电话,”他站起来给朱弘毅泡茶,“尝尝,这是今年的春芽。” 一颗颗碧绿的嫩芽就象站在水里一样,朱弘毅一打量就知道是好茶,“岳主任,请示件事。” “嘿,老哥,你笑话我!”岳文忙笑着把话堵了回去,自己已经有“二掌柜”的名声,公安局的政委到自己办公室来说事情,那传出去又给人添了新话柄,他笑着在朱弘毅一侧的沙发坐了下来,两人身体上的距离明显拉近了。 朱弘毅本来就是想用玩笑话拉近距离,活跃一下两人间的气氛,见岳文尊重他,就把话转到正题上,“我刚从平安书记办公室过来,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说督查处这边要材料,”他笑着看着岳文,他的两条卧蚕眉笑得很舒展,“矿山整治进入两清阶段以来,我们配合琅琊街道和国土局,桃花岛和琅琊水库周边的金矿正在逐步关闭……” 他到底还是拉开了汇报的架式,一瞬间,岳文竟感觉很受用,一个五十岁的公安局政委跟自己以汇报工作的口气汇报工作,他有些得意。 “昨天晚上,琅琊街道十八户村因为盗采金矿发生了命案,两名工人死亡。”工人?岳文心里异样,但脸上仍是春风和畅,“岳主任,有点情况我得跟你沟通一下,晓云刚到琅琊街道任所长,现在琅琊街道又是两清的重点,看着蒋主任的面子,我们……” 他一下笑了,笑得很和善,这是一张标准的政委面孔了, “晓云辛辛苦苦干了半年,两查也都是她在做工作,你说就因为地下斗殴,……把情况报到廖书记那里,对她不好。后面的工作还得指着所里去干……” 嗯,理由正当,合情合理。 “行,我这里没什么,”岳文答应得很痛快,“廖书记主要就是想看一下两清的成果,没事,这事是刑事案件,可以写,也可以不写。” “那老弟你就多担待。”朱弘毅笑道,“茶是好茶,老弟爱喝茶,前几天,我滇南的战友送给我几块‘七子饼’,我让他们给你送过来……” 朱弘毅走了,后脚阎挺就推门而入,他本是督查处出去的,自认为是回了娘家,见岳文屋里人多,瞅准空当,也是直入主题,“岳主任,处里要让报两清的材料,我挺为难,你说,现在两清我这儿负责,十八户村前天晚上因为地下斗殴死了两个人,你说我报还是不报?” 特么地,这小子越来越圆滑,直接把问题塞了回来。 “该怎么报怎么报,死人,也不是你的责任,是公安局的责任。”岳文马上正色道。 “哎呀,哥哥,”阎挺叫起来,“我不是分管领导吗?现在不是属地化管理嘛,十八户村出的盗采金矿的事,说明我们工作不到位……” “行了,我这还有事,”岳文夸张地看看手表,“我知道了,过年拜年的话会不会说?” “会说!明白,”阎挺马上理解了岳文的意思,那就是报喜不报忧,只捡好听的说,“我现在就让人整理材料。” 这对于全国各地的市委办、县市委都是常有的事,比如门前发生求访,让所属街道带回去而不反映给领导,街道领导会很感激的,把问题压下突出成绩,这也是给他们一个人情。 看来,街道和公安局都不想让领导知道,压下去的理由也合理,自己现在太强势也太出风头,不好直接得罪人,当然,自己也可以私下里跟廖湘汀说一声,但怕引不起他的重视。 就是让琅琊街道和公安局报材料,也为的是层层批办、层层表态引起廖书记的重视。 好,现在面子都给你们了,我人情尽到了,但,糖该吃还要吃,炮弹嘛,仍然要打过去。 工委大楼外面,阎挺匆匆上了车,琅琊街道办事处主任杜国军直接问道,“岳文怎么说?” “答应了,就把成绩说说就可以。”阎挺笑道,很恭敬。 “岳主任这次够意思,瞅空去‘看看’他。”杜国军笑道,“不过,我听说他跟老蒋的姑娘……他真要督查,恐怕对蒋晓云也不好,嗯,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给面子了,晚上约他吃饭,我也参加。”他看看阎挺,“都说他不好说话,浑身是刺,不是挺好说话吗?” 阎挺却不回答,这个人好不好说话,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213章 远水能解近渴 岳文好不好说话,杜国军不知道,可是不到一周,准确地说,三天半时间,杜国军就知道了霍达不好说话。 当天下午,区管委主任办公会紧急召开,霍达、蒋胜等在家的管委主任出席,专门研究全区金矿两清事宜,总结当前工作,部署下一步工作。 霍达黑着脸把琅琊街道一通数落,杜国军想解释,可是解释一句,却召来霍达更猛烈的炮火,他只有低着头不断在本子上记着、写着,可是到底写了什么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 岳文作为电筹办主任,接到管委办公室通知,也列席了这次会议。 在他印象中,自打霍达进入开发区工作以来,对工委的要求一向是不折不扣地落实,霍达并没有提出自己的思路,当有人提到管委应该有个工作思路的时候,立马让霍达揪住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我与廖书记在交城搭班子就是这样,市委的思路就是市政府的思路,工委的思路就是管委的思路……” 当过一把手的人这样没有个性?岳文是不信的,大伪似真,大奸似忠,王莽没有篡汉之前谁不说他是五好青年? 对这次紧急召开的会议,廖湘汀依旧没有任何表态。 岳文看着霍达打着手势慷慨激昂地讲着,再看看出席会议的朱弘毅,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嗯,清理来清理去,清理到最后死了两个人,嗯,要不是中华黄金集团打报告给省里、给市里,郑市长亲自给我打电话,我还蒙在鼓里,廖书记还蒙在鼓里,……琅琊街道还有公安局,你们想干什么?”霍达一拍桌子,脸上皱纹纵横,气势汹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十八户死了两个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机关里不泛打小报告的人,领导连谁家里跟老婆打架了都知道,何况这种事。 这种事就象皇帝的新衣,没人去戳破。 霍达一扬手里的文件,“这是中华黄金打给省里的报告,《关于盗采分子非法进入我公司十八户探矿权区域进行非法开采的报告》,”霍达念道,“……2005年1月至2005年9月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超过1.6万吨黄金矿石被非法开采……。” 岳文心里一惊,他数学不好,但拿笔在笔记本上一算,结果还是让他震惊。 1.6万吨黄金矿石意味着什么?一般黄金矿石的金品位在3.21至49.34之间,简单说,即一吨黄金矿石出金量在3.21克至49.34克之间。如果金品位取平均值,即使是按照当时最保守的300元/克的价格计算,价值就已经过亿。 特么地,我一个月二千块钱的工资,不敢腐也不想腐,我挣一个亿,得几辈子啊! “十八户村一家当地私营金矿企业的工人,同样通过地下巷道,打通了交矿所属的探矿工作面,在地下越界600米进行非法开采……”霍达抬起头,严厉地扫视了一眼会场,“另两家私营金矿为争夺非法开采面,在矿井下大打出手,当场造成两人死亡…… ……恳请省市区各级政府及相关部门高度重视,采取强硬措施,依法打击非法越界行为……” 霍达的鼻子又红了,他啪地把中华黄金的报告拍在桌子上,又拿起一份报纸来,“《山海晚报》也跟进了,嗯,这个年轻人是谁,记者采访时叼着烟,这是什么姿态?”他严厉地看看杜国军,一拍桌子,“以后我们的干部接受采访要培训,这是什么形象,净给开发区丢脸!” 晚报岳文已经读过,接受采访的人正是阎挺,估计现在也后悔得很,出这个风头干嘛! “公安局、国土局、安监局、……琅琊街道要马上采取行动,切实按照工委的要求,按照廖书记的要求,扎扎实实做好两清工作,琅琊水库和桃花岛周围绝不允许再发生盗挖金矿事件,”霍达布置道,“……命案必破,对盗挖金矿的犯罪分子要真正形成高压态势,……” 会议开到了快下班,等霍达走出会议室,杜国军却走到岳文跟前,“岳主任,晚上有事没有,……” 岳文也亲热地拉着杜国军走在了后面,“杜主任,这事我尽力了。” “我知道,我知道,阎挺都跟我汇报了,交矿报上去,省里压下来,谁也挡不住,”杜国军道,态度异常亲热,“晚上在一块坐坐,多少日子没在一块坐下了。” “好,那你安排。”岳文欣然答应。 …………………………… …………………………… 不得不说,霍达干工作还是雷厉风行的。 公安局迅速拟定了一个方案报到管委,政法高官、分安局长周平安签定后,霍达在上面作了批示,大体意思就是要力保桃花岛核电站不受干扰,创造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加大打击盗采金矿的力度…… 文件最后报到廖湘汀那里,廖湘汀只在自己名字上圈了个圈,拉下来写上日子,但岳文仔细瞅了瞅,那笔锋很凌厉,气势也很凌厉,但他想不透廖湘汀现在在想什么。 当天下午,几乎是文件在批阅的同时,十八户矿下斗殴的两帮人都被抓捕归案。 大灰狼是从妹妹家被带走的,而二刚则是从骊都直接被押上警车。 他们进去,最担心的是父母妻儿。 黑八与郎建萍来到岳文办公室,岳文也没有答应他们,只是给陶沙打了电话,现在陶沙出面是正经的,也比他管用。 可是,他没想到,胡开岭开着车拉着二刚的爹也来到工委大楼,七十多岁的人一进办公室就给岳文跪下了。 知子莫如父,儿子在外面干了什么,当父亲的恐怕不是一无所知。 “岳书记,”老头仍沿续着在金鸡岭时对岳文的称呼,“二刚当年在金鸡岭的时候,就是你保了他一条命,这次你还得救救他……”老头涕泪横流,让岳文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杀人罪不是说帮就能帮得了的,他实在不忍拒绝,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宽慰,“我尽力,我尽力,您快起来,这是在办公室,这样不好……” 胡开岭也帮着岳文把老头拉起来,看老头流着泪期盼地盯着自己,岳文叹口气拿起手机打给高明,“我,岳文,琅琊街道有个叫二刚的……”高明说了一句话,他立时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好,好,我知道了,好,谢谢你啊。” 放下电话,他努力平抑着自己的情绪,喝了几口水才看着一脸期盼的二刚爹,“老叔,二刚没有事,出来了,你放心吧。” “扑通——” 二刚爹又一下跪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把千恩万谢的二刚爹送走,岳文的脸也阴下来,刚才高明说了,二刚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就是大灰狼等人也拒绝指认二刚在现场,至于杀人嘛,有一个小混混自愿顶罪! 特么地,邪了门了!嗯,也不邪门! 很快,黑八也打来电话,照例也是千恩万谢,大灰狼也出来了。 岳文连问也不用问,肯定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大灰狼,那天中午可是当着自己的面儿亲自承认的,那谁在现场,就一帮小喽啰? 几天前还大打出手你死我活的两帮人,现在转眼间同船共度、共度时艰了? 我靠! 电话无声地又亮起来,阮成钢三个字不断在手机上跳动着。 “兄弟,你太阴了吧,”一接通电话,阮成钢那笑意隔着电话都能听到,“交矿给省里打的报告是你授意的吧?别跟我说你什么没干啊,交矿在金鸡岭上还有金矿……这倒好,朱弘毅和杜国军两个傻缺还得感谢你,谢谢啊……” 阮成钢学着范伟的口气,岳文没乐,他自己先乐了。 “交矿不上报,区里也不会重视,”岳文心里还有一丝不安,他本是让冯志平给市里报告一下,没想到数额太大,竟报到省里,如果这事传到廖湘汀耳朵里,……“对了,二哥,今天大灰狼与二刚出来了,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的人,能量不小……” “我听说了,”阮成道道,“我去查,这个人,也是我要查的,杜国军就是一街道主任,他没有这么大能量,施忠孝这边不用说了,祝家肯定在上面还有人。” “特么地,最有意思的是,现在大灰狼保二刚,二刚也保大灰狼。”岳文骂了句,太特么地匪夷所思了。 “只要找到背后的人,这些事不难知晓,”阮成钢很有信心,“听说霍达想在开发区打黑,做了个方案,让公安局报给廖书记,……这是廖书记的意思?” “我不知道,”岳文又一惊,开发区的一动一静,阮成钢比他知道得还早,“不过,文件报上来,廖书记没有批示,只是圈阅。” 第214章 母亲河 九月的落雁山,万岭红遍,青山翠染。 新的行政大楼前的银杏树也被染成金黄,落叶满地,黄金凋零。 “哎哎,你们过来看看,还有这样的老师?!”办公室里,黑八嚷嚷道,电筹办办公室里几个小伙子迅速围到黑八周围,几双眼睛都盯在了电脑屏幕上。 “要不说是万恶的资本主义,”黑八一幅义愤填膺的样子,“一个高中女老师性侵男学生……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同志们!”黑八哀叹道,就差捶胸顿足了,“每每看到这里我就痛心疾首,师德何在?伦理何在?” 几个小伙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看看还在替米国男生“痛苦”的黑八主任,小声道,“主任,这男生与这个女老师都是自愿的。” “自愿的也不行!米国有法律!”这一句话就象踩到了黑八的尾巴,他的声音高得走廊里都能听见,“可是他才十八岁啊,唉,这痛苦,我宁愿替他承受,……虽千万人,吾——往矣!” “宋主任,这老师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一个小伙子艳羡地盯着电脑,“这男生恐怕真不是被强迫的。” “这样的老师我怎么碰不上呢,”黑八懊悔地道,“所以,要改革中国的教育体制,大力改革!” “咳——” 坐在副科级的位置止操着部委领导的心,一声咳嗽迅速把众人拉回现实,电筹办副主任牛新华出现在门口,她是从街道一路到区建委的,对男女玩笑也荤素不忌,她笑着把文件放到桌上,“铁霖,你说你,都有孩子了,还不学好,把这些小年轻都带坏了!” “牛主任,”黑八笑着站起来,“我们是在对比米国的教育体制……” “我看,中国的教育体制挺好,要不,你也当不了办公室主任。”牛新华颇有深意地看看他,笑着走了出去。 “啥意思,是表扬我呢还是……表扬我呢?”黑八大言不惭。 一众小伙子看看门口却不敢接话了,岳文笑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走近聚精会神盯着电脑的黑八,“不研究米国的教育体制了?改成研究宝岛的教育体制了?” 黑八正打开联众准备悄悄斗一把地主,岳文一说话,鼠标就迅速点到关闭按钮上,林志玲那甜美的面孔马上出现在桌面上。 “呵呵,有进步,不研究东瀛文化了,”岳文吡笑道,“这是谁?” “这你都不认识?”黑八在牛新华跟前还尊重一点,在岳文跟前不是不尊重,是很放得开,“宝岛第一美女……” “我真应该让水泥厂第一美女过来看看,”岳文吡笑着在黑八的座位上坐下了,“不过,是不是,一打开电脑看见这林志玲,就特有劲,工作起来特有劲?” “对对,对,领导就是看得远。”黑八马上附和道,“看得高,看得透……” “宝岛也不远,要不明天给你买张机票,你去看真人得了,也不用在这里当这个办公室主任了。” “那哪能行?”黑八立马回过味来,“我还得为大家伙服务呢,”他看看岳文似笑非笑的眼神,“我马上改桌面,马上改。” “看看就得了,”岳文笑着站起来,“反正你这辈子跟林志玲也没戏。” 黑八一瞪眼,小肚子一挺,“你应这样说,反正林志玲这辈子跟我也没戏,哥是她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顿时吐成一片,众人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这冲天般的笑声。 “对对,她永远也得不到你。”岳文笑道,“让你这么一闹,我差点忘了正事,明天,秦湾大学美术学院的老师过来考察,你联系一下袁老师,接待一下。” 黑八立马答应着,待岳文走出门去,方才嘟囔道,“这教育体制不用改了,我们也不差于米国,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 …………………………… …………………………… 法国前总统希拉克说过,“城市不应当凝固不变,凝固就是灾难,每个时代都应在城市中留下自己的标志”。 辛河改造,对于开发区新城而言,已经成为城市建设的时代印记。 “这,真是丽人行啊。”岳文看看袁疏影。 一路上,袁疏影与卢姗姗兴致都很高,平州公园、民俗文化旅游村、健身广场、湿地公园……二人兴致勃勃,不时拍照留念。 这一段现在也成了外来客人参观开发区市貌市容的新景观。 “每一条河流都有自己不同的生命曲线,辛河现在重新焕发了生机。”袁疏影看看岳文,“这都是当年岳主任的功劳。” 卢姗姗也笑着看看岳文,两年过去,眼前这个小伙子似乎一点没变,又似乎变得不象他了。 辛河湿地公园,芦苇、香蒲、醉鱼草、鸢尾等湿生植物茂盛生长,金风吹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这里,岳文记忆犹新,曾经为了这里的引水问题,自己与申城来的专家发生争论,导致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二个危机。 “您是岳主任?”一个正在这里的遛弯的老太太眼光起初打量着袁疏影与卢姗姗,接着眼光一亮,就紧紧盯住了岳文。 “我是岳文。”对芙蓉街道、对辛河,岳文很有感情,这里留下了他的足迹,也留下了那段火热的青春岁月。 “岳主任回来了。”老太太喊了一声,那边练剑的、跳舞的几个老太太都围了过来,“小岳主任,呵,真是小岳主任!” 袁疏影与卢姗姗笑着看着岳文被一群老太太围在了中央,真正成为了老年妇女的偶像。 “岳主任,上个周我还看到过你?” “噢?”岳文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自己也记不起来的老太太。 “当时你陪着一帮领导,”老太太爽朗地笑道,“我们也不敢过来,辛河以前又脏又差,现在这么漂亮,全都是你整治的,老百姓都说好……” 朴实的话,没有任何修辞,也不用刻章讨好,面对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岳文脸上笑着,嘴里答着,心里却又酸又辣。 只要你给群众办过一件好事,不论多大,他们都会记着,“这工程是谁当领导时干的,那个活儿是谁当领导时干的”,群众多少年后都还在提…… “岳主任,周疃大集早应该搬,”又一个老太太笑道,“搬了你看现在环境多好了,也不耽误赶集,俺儿在新集上挣得比以前更多了……” 站在远处的黑八看看这面,“活,也不是他一个人干的,起早贪黑的,哥当年还磨破了两双皮鞋呢,你不知道他当时有什么绰号吗,叫岳扒皮,哎,你愣着干嘛,”黑八叼着小烟,踢了一脚手持相机的小伙子,“去,给咱岳领导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第215章 又回金鸡岭 领导的马屁都是这样拍成的? 卢姗姗很不屑地看看黑八,黑八却笑道,“等以后文儿干了大领导,这些都是扎根基层、为民办事的证据,我得替他留好喽。” “别说,你对岳文还真好。”卢姗姗笑着看看这个胖胖的办公室主任。 “跟着他,就图有个前途,没前途,我这么遭罪干嘛?”黑八也学着岳文的样子吡笑道。 面带猪相,心头嘹亮。 卢姗姗看看得意的黑八,这些话黑八敢对她说,那想必也敢当着岳文说,玩笑中还带着真话,愚顽中还带着狡黠,但这话说出来不让人生厌,卢姗姗看看黑八,她倒小看这个办公室主任了。 “岳书记,到家里吃饭吧,去年发大水时的时候,没有你炸开大坝,俺家的设备都捞不出来。”一老太太拉住了岳文的手,看样子真不想让他走了,不是客套几句就完事。 “不了,不了,大娘,我还有事。”岳文也很感动,也很自豪。 许多领导在群众眼里就是食指型干部,人一走,群众拿食指戳他的脊梁骨,而有极少数干部却是群众眼里的拇指型干部,不管当着他的面儿还是背着他的面儿,伸的都是大拇指。 “岳主任以前在街道的时候就到我摊上吃油条,”另一个老太太自报家门,“你不知道,现在谁家两口子打架,晚上出来沿着辛河走一走,散散心,回去就又和好了。” “那我得让我对象重新回来住,”黑八立马起哄道,“要不我整天得睡沙发,生个孩子把火气生得大了。” 一帮人都笑了,对于黑八的表现,岳文很满意,“那你干脆调回芙蓉街道得了,我还落个清净。” “岳主任,现在打麻将的少了,锻炼得多了……” “岳主任,秧歌队,舞蹈队多了,锣鼓队多了,金鸡岭的老书记到了夏天,让人开着车拉着锣鼓就下来了……” …… 话越说越多,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现在行政大楼搬到芙蓉街道,沿河居民也成了新市民,但他们表达心意最朴实最直接的话语还是吃饭。 “岳书记,中午到俺家吃顿饭吧。” “这是村村都有丈母娘的节奏啊!” 黑八挺着小肚子吡笑道,站在一旁笑着的袁疏影看他一眼,黑八立马收回了舌头。 嗯,河流整治明面上市政工程,其实背后是文化,是和谐,是文明,也是凝聚民心提升形象的干部工程。 “不了,我真有事,过两天我回来,一定去吃。” “岳主任,还得反映个问题!”一老太太认真道。 “对,跟街道干部说没有用,岳主任现在是区里领导,就得跟他说。”立马有人接过话去。 “什么事?”岳文被一顿猛夸,心里高兴,立马接过话题,“只要我能解决的,上午能解决不过下午,今天能解决不过明天。”他手一扬,颇有领导风采。 “好!”一帮老太太轰然叫好。 “咔嚓——咔嚓——” 小伙子拿着相机,赶紧拍下这历史性的时刻。 “岳主任,今年河里有死鱼,去年夏天,不,春天的时候吧,湿地公园里的野鸭、野雁数都数不过来,偶尔还会有灰嘴鹤,今年没有了……” “咱们这里水还算好的,上游往琅琊街道那里,水都变臭了,臭水最后都流到我们芙蓉街道了。” 岳文心里蓦地一沉,现在提到琅琊街道,他很是警惕。 “琅琊街道有金矿,我听我儿子说,洗金的时候什么化学原料也有,水能不污染吗?” 岳文定定神说道,“前阶段两查,现在区里搞两清,不是都整治了吗?” “雷声大雨点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风声一过,他们挖得更厉害了。”一老太太心直口快。 “现在,我听说挖金子都用大型挖掘机,山上连树林一起就挖倒了,山上的土都冲下来了,水都没法喝了……” 饮用水?! 岳文心里一震,他一下想到了琅琊岭水库,那不仅是辛河的水源地,全区的人也都喝着那里的水。 “蚕蛹就是琅琊街道的,”黑八不知什么时候又靠了上来,补充道,“他们村这几年,像我这么大年龄的人都有去世的,一年死好几个人。” “我娘家就是琅琊街道沟王家村,今年我们村死了8个,”一个老太太伸出手指头,“隔壁邓村今年死了4个,还有两个矽肺病住院的。” “蚕蛹说,现在琅琊街道都买水晚,每天光买水的费用就得二十块钱,……20斤的桶装水,每桶3块……不光是人饮水困难,还有猪、牛、羊、鸡也得饮水……” 岳文看看迅速与老太太们打成一片的黑八,原本好好的心情一下搞得很沉重。 从芙蓉街道出来,随着河流一路而上,岳文虽然还是有说有笑地跟袁疏影、卢姗姗聊着,但触目而过的河水颜色呈黄白色,泛着白色泡沫,让他十分痛心,也十分恼火。 原本选定了这条路线,是让袁疏影看看改造后的辛河,如果成了这个样子,那还不如以前赶大集的时候,这,可是开发区一百六十万人民的母亲河啊。 “中午我们到金鸡岭吃饭吧,”岳文笑着对袁疏影与卢姗姗说道,“正宗的农家饭。” “岳书记,金鸡岭的水还能喝吗?”卢姗姗笑道。 “你看看金鸡岭的书记是谁,”黑八立马保驾,“岳主任还是金鸡岭的书记,金鸡岭现在不指着金矿了,我们的金矿在污水处理上走在全省前面,……” 两辆车子沿着盘山路,一种疾驰。 待走近村委时,黑八眼尖,马上嚷起来,“环保局的车,上面还印着字哪——环境监察大队,他们来干嘛?” 卢姗姗笑道,她看看岳文,“你不是说金鸡岭没问题吗?”车子慢慢在村委边上停下来,但谁也没有下车,黑八要下车,被岳文拦住了。 “当然没问题,”车外的胡开岭直接回答了卢姗姗,但嘶吼的对象却是环境监察大队大队长孙伟涛。 “说你们有问题,你们就有问题,实话告诉你们,辛河的水现在也不干净了,下面那个湿地公园的水不是从你们这里引下去的吗?”孙伟涛接过烟来,“你们就有责任,责任还不小!” 这边热闹起来,街上看热闹的也多起来,老书记叼着烟袋,坐在村委门前的台阶上,一言不发地看看孙伟涛。 “小李,开罚单!”孙伟涛严肃地扭头看看一小伙子,“这是看在刘主任的面子上,按最低限罚的,我知道,就是按最高限罚,也不会罚穷你们金鸡岭,你们有的是金子。” 第216章 你是大熊猫啊? “我们的污水经过处理,排放也达标,环评手续也齐全,还有你们环保局的证书……”胡开岭的嗓门一下大了起来,山一样的身躯就向孙伟涛压了过来。 在车轴汉子怒目而视中,孙伟涛的气焰稍弱,芙蓉街道的刘主任马上递过一支烟来,“啪”地给他点上,见街道干部如此“懂事”,他的自信心有如火苗又腾空而起。 孙伟涛狠吸一口香烟,“你敢说,你们没有偷排?” 胡开岭又要说话,刘主任忙笑着把他拉到一边,“开岭,你当过兵,也跟岳主任干过,多少年的村委主任了,怎么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怎么转不过弯来?”胡开岭糊涂了。 “有时候,该处理就得处理,”刘主任递给胡开岭一支烟,“花小钱办大事,你们开企业,跟哪个部门都得搞好关系,最近,你们不是有什么金貔貅、招财金蟾之类的礼品吗,给孙大队意思一下。” 胡开岭接过烟来,自己点上,“岳书记说了,什么也没有,谁来要给他打电话,我们金鸡岭不是唐僧肉,谁想咬一口就咬一口!” “岳主任在,他有章程,可是,他在上面享福不知道下面遭罪,”刘主任道,“你得灵活处理,岳书记说不让你吃饭,你还真不吃饭了?!” “他没不让我吃饭……”胡开岭一瞪眼。 “老刘,你过来。”孙伟涛关注着胡开岭与刘主任的动静,他把香烟扔掉,一支中华烟刚刚抽了不到一半,老书记睁大昏花的老眼,很是心疼。 “罚单!”小伙子刷把一张单据递给胡开岭。 “四百万元?”胡开岭一看罚单,手都哆嗦了,“疯了?我们什么也不用干了,都给你们行了!” “是给财政,不是给我,我一分钱也装不进腰包里。”孙伟涛正色道。 胡开岭长喘一口气,“这里我说了不算,得问我们岳书记。”他已经看到电筹办的车了,但岳文没下来,他也不说破。 “问吧,区里现在正搞两清,是霍主任亲自抓,你打给谁也没有用。”孙伟涛看看刘主任,对方正拉着他的衣袖。 “孙大队,你看,岳主任是我的老领导了,开岭兄弟也不是外人,这事不好这么办,我们再商量,再商量。”这是个老油子,他即不愿得罪孙伟涛,也不愿得罪岳文,上一次教育局到金鸡岭要一辆车,车没要着,却捐了不不少书,这在开发区都成为笑话了。 “他比你岁数小!”孙伟涛挑拨道。 “岁数小也是我的老领导。”刘主任坚决道。 孙伟涛把刘主任拉到一边,“我们先把罚单开出来,到时岳文就给我们局长打电话了,我再给他个面子,但不罚不行,这也是区里的工作,霍达主任亲自布置的。”两人关系不错,孙伟涛给他交了底。 “这位领导,辛河里的水不是从金鸡湖引下去的吗?”两人正在商量,却同时都转过脸去,一个个头高挑的美女正看着他们。 “白天是从金鸡湖引的水,晚上谁知道是从哪里排出去的?”美女跟前,孙伟涛也变得温和起来,他早就注意到这辆车,但以为就是金鸡岭村民的车。 袁疏影道,“你们可以再检测嘛。” “现在我们过来了,排污肯定达标,我们走了你们就关闭环保设备,违法排污企业我见得多了。”孙伟涛点上一支烟。 没等袁疏影说话,黑八也推门下车,“刘主任——老领导,好久不见。”他一下车,就象个和平友好亲善大使,笑着握住了刘主任的手,他刚参加工作就在芙蓉街道,刘主任也算他的领导。 “铁霖,”刘主任心里一凛,黑八是岳文的办公室主任,他出现了,岳文怕是…… “老书记,还抽旱烟哪,那么多好烟不舍得抽,中午我过去扫荡扫荡。”黑八亲热地跟老书记开起了玩笑,他不时与这个大婶聊两句,又摸摸那个孩子的头,完全不把孙伟涛放眼里。 孙伟涛感觉到受了冷落,原本在他心目中,到了哪个企业,罚单一开,自己就是爷!可是到了金鸡岭,爷愣是没当成,一股失落感深深地攫住他的心头。 “孙大队,我是电筹办,我姓宋,”就在孙伟涛要发作一下的时候,黑八恰到好处出现在他面前,“高抬贵手,我们家岳主任与你们家李局长……” “那是领导的事,在我这里没有用!”孙伟涛厌恶地看看这个挺胸凸肚的小胖子,但他给还是不由自主解释了一句,“辛河现在水质污染,就是金鸡岭的原因,那个湿地湖是从金鸡岭引的水……” “我们这没问题。”胡开岭强调道,“你们可以用仪器测。” “不用仪器,我的眼比仪器还好使。” “孙大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真的非要我们岳主任来不行?”黑八吡笑道,随着肚子往前一挺一挺,孙伟涛不由自主一步一步靠近了了电筹办的车。 “他来也不管用,我就是铁面无私。” “噢?”黑八笑了,他刷一下拉开车门,又夸张地作了个请的姿式,岳文笑眯眯地从车里跨了出来。 “岳——主任!”孙伟涛有些愣,前面出来两个美女,他怎么也想不到岳文会在这车里。 岳文本不想出来,出来肯定是要站在金鸡岭一方说话,他怕有人又说他是二掌柜的,可是不出来,黑八拉开了车门,自己也见不得这个孙伟涛如此猖狂,不,猖狂还是好听的话,具体说,应该是——不要脸! 老书记眯着眼睛站了起来,胡开岭眼光一亮,他兴奋地一掰手指头,十个手指“咯嘣咯嘣”直响。 “岳书记,岳书记。”几个小孩子笑着扑了上来,群众脸上立马绽开了笑脸,那笑容从心底流出,让人感觉到深情和厚谊。 袁疏影与卢姗姗看着岳文,只见他弯下腰,摸了摸一条大黄狗的头,“好狗!”说完,他看看孙伟涛。 袁疏影与卢姗姗也看看孙伟涛,立马笑了。 孙伟涛的脸一下沉下来。 刘主任笑着走上前来,“岳主任,今天什么风把你刮回来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岳文笑道,“老兄,我走了,你对金鸡岭很关照啊。” “我……”刘主任有些尴尬。 “你就是铁面无私,眼睛比仪器还好使的孙大队长?”岳文走近孙伟涛,吡笑道,“这么宝贵的干部我以前真没见过,你是大熊猫啊!” 黑八马上补充道,“夸你是国宝啊!”岳文在跟前,就是让他笑话一个副区长,他敢干得出来。 大家一下子哄堂大笑,老书记一阵咳嗽,笑着把烟袋锅在脚上磕了两下。 孙伟涛尴尬,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却听岳文继续道,“手里有点小权力,指甲盖大的权力,”岳文伸出小拇指,“他们也能觉着自己就是天王老子!” 这句话就很重了,孙伟涛立时面红耳赤,“我……岳主任,你说话,不能这么说吧。” 刘主任忙拦到他前面,“孙大队,电话,”他低声道,“李局的电话。” 孙伟涛惊奇地看看他,疑惑地接过手机,手机里,立马传来环保局局长李桂生的声音,“马上滚回来!” 第217章 琅琊岭水库 “李局,我……” 孙伟涛的脸色极其难看,不停用眼瞟着岳文。 “马上回来!”电话那边的李桂生声音低沉了下来,估计在压着自己的火气,“马上回来,什么话也不用说!” 手机挂断了,孙伟涛怨毒地看看岳文,岳文却仍在笑着,刘主任说的李局,他不用猜就是李桂生,“不用看我,电话不是我打的。” 但电话不管是不是岳文打的,孙伟涛已经感觉在这里折了面子,在局长那里也丢了分数,但眼前人多势众,就是街道的刘主任,平时与自己称兄道弟,现在也忙着与岳文打成一片,自己在这里,已经彻彻底底是孤家寡人了。 “走。”他转身朝环保局的执法车走去。 “先别走。”岳文话音刚落,孙伟涛眼前一黑,黑八挺着肚子早已站到跟前,那张黑脸就在孙伟涛跟前咧嘴吡笑。 这麻烦的、讨厌的小黑胖子! “孙大队,罚单,你还没说清楚。”现在岳文的态度很是礼貌。 “我回去给我们局长汇报,”想到局长的态度,孙伟涛又加了三个字,“再商量。” “罚款还能商量?如果我们真的排污不达标,任你罚,罚得倾家荡产也可以,但是如果我们达标了,你得给我说明白了。” 孙伟涛看看街道的刘主任,刘主任忙着与老书记搭话,他正没办法也没话说的时候,电话又响起来,电话还是李桂生打来的,“岳文也在现场?” 孙伟涛马上明白,刚才的电话不是岳文打的,而打电话给局长报信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手下。他不由转身瞅瞅同来的五、六个人。 “把电话给岳文。”李桂生命令道,他知道,孙伟涛恐怕在岳文跟前,沾不着一点便宜。 岳文笑着接起电话,“李局,老哥,……嗯,没事,我这没事,……对,对,他说罚款,四百万哪,把我这个金鸡岭的书记卖了也凑不够给你老哥的罚款……好,我就信你老哥一回,让他回去……” 一起跑过省环保厅,对李桂生这个局长,岳文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 孙伟涛一行沮丧上车,败兴而去。 “也就是我们家局长打电话,要不,今天谁说也不行。”孙伟涛在芙蓉街道刘主任跟前还想挽回面子。 刘主任暗笑,“孙大队,行了,据我所知,岳文这样就很给面子了。” 孙伟涛也不过是打脸充胖子,他点着一支烟不再说话。 李桂生却又把电话打了过来,他并不知道刘主任也在车上,声音很大,说的内容也很敏感,“你知道原来芙蓉街道的那个社建办主任,姓万的,是怎么进去的?别说你,……省厅的干部又怎么样,好好的副处级干部不当,你想自己把自己毁了?……” …………………………………… …………………………………… 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摇荡,碧绿幽深的库水清澈透明,四壁是连绵不断的群山,时而从远处传来几声鸟的鸣叫,让水库显得更加幽静。 袁疏影与卢姗姗拿起相机不断地拍摄,“袁老师,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岳文象个小跟班一样跟在袁疏影的身后。 “就是在金鸡湖畔,袁老师,你就是金鸡湖畔的夏雨荷吗?”黑八摘了一片梧桐叶盖在头上,就当凉帽了。 不满黑八抢戏,岳文笑着轻轻把黑八的头拨在一边,“戴个绿帽子,离我们远点。” 袁疏影与卢姗姗都乐了,“当时我的车困住了,”袁疏影追忆道,“朦胧的雨天,就象水墨画一样。” “天青色等烟雨……”岳文笑道。 “而我在等你!”黑八不甘寂寞,摘下帽子,又开始抢答了。 “去,一边待着去,哪都有你,”岳文看看他,“秋天了,看看有什么野枣、山核桃之类的,摘点给袁老师和卢总带回去。” “走,我们到前面看看,北坡上有枫叶。”岳文笑道, “枫叶该红了。” 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一处平房,周围开垦出一块平地来,玉米、花生、大豆等农作物茂盛地生长,生机勃勃。 “环保局的车,这么巧?”黑八眼尖,顺着上山的路,环保大队那辆执法车又停在了山上,“他们是狗吧,我们去哪他们去哪!” 岳文眉头一挑,一阵哭喊声夹杂着喝斥声包含着哀求声从前面的小房子传了过来。 这房子,岳文有印象,还是以前生产队的时候盖的吧,用的那种小青瓦,上面“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标语仍依稀可见。 “琅琊岭水库是我们区的水源地,水库周围严禁种植农作物,施用农药,你们竟然还在这里养牛?!根据《山海省饮用水源水质保护条例》和《水污染防治法》,处一万元以下罚款!” 声音很熟悉,正是上午在金鸡岭见过的老熟人孙伟涛,看来他也没有回区里,也来到了这琅琊岭水库。 他面红耳赤,显然喝了酒。 “八哥,猜猜他怎么来到这里?”常养驴哪能不知道驴脾气,岳文对这些干部的行为习惯心知肚明。 “中午喝点小酒,下午钓点小鱼,晚上洗个小脚,吃个小饭,按点小摩,现在,怕是搂草打兔子,趁机罚点小款……” 黑八立马绘声绘色道,诙谐的语言逗得袁疏影与卢姗姗发出一阵笑声,惊起一树的飞鸟。 “走,看看去。”见袁疏影马上收敛笑容,岳文心知他可怜站在孙伟涛面前不断哀求的老两口,大步朝前面走去。 “领导,我就是把两头牛都卖了,也凑不齐这个数。”老头穿的衬衣都黄了,浑身上下也脏兮兮的,那黝黑的肤色令人想到了那幅著名的油画——《父亲》。 这屋子,还是那种木格子的窗户,原本是糊着窗棂纸的,现在钉着塑料布。 这两头牛,怕是这老两口的全部家当。 “我今年来过,”黑八的眼睛里也闪着光,“老两口不容易,儿子赌博,在沈南输了钱后跑路了,十年一点音信没有,女儿嫁到外地,也是四、五年没有回来了……” 不等他说完,岳文已大踏步上前,“孙大队,两头牛能造成多大的污染?” 孙伟涛也看到了岳文,他一身酒气,当然还有脾气,“岳主任,我们在履行职责,水源地周围一公里以内不准养殖,严禁使用农药!” “就这么几分地,”岳文看看老两口,“他们这个样子,怕也是没有钱买农药!就给自己种个口粮,……养殖,两头牛也算养殖?!” 刘主任中午也喝了酒,赶紧出来打圆场,“孙大队就是过来看看,岳主任,你们也来了?……”他使着眼色,紧拉慢扯地把孙伟涛拖走了,远处,还依稀能听到孙伟涛的骂声,“不就侍候皇上的太监吗?我不怕他,大不了不干这个监察大队长……” 黑八看看岳文,却发现岳文的眉毛猛烈地挑了两下。 第218章 草民如芥,生如蝼蚁? “小伙子,太谢谢你了!”老头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他怯生生地上前,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我手不干净……” 岳文却一把拉住老头的手,“大爷,我的手也不干净,再说了,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老头子一感动,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在灰黑的脸上冲出两道沟沟,“你,你也是个干部吧?” “我不是,”岳文认直地说,“我们就是……工作人员。” “老婆子,快,快去拿点核桃来,”老人到了这个年龄,头发变得灰白发黄,老太太赶紧跑到窗台边上,拿过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来,“核桃还没熟,提前打下来埋到土里,扒开皮就能吃。” 袁疏影看着仍拉着岳文的手不放的老大爷,她也感动了,“大爷,大姨,我给你们照张像。” “照像?”老头子的手松开了,咧开嘴笑了,“不麻烦了,怪贵的。”他话虽然这样说,但不自主地把那件发黄的衬衣扣子一个一个系上了,一直系到脖子根儿。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卢姗姗笑道,“您二位往中间靠一下,笑一笑,对……” “咔嚓——” “大爷,你们放心,只要不施用农药,在这里种点地,又不是在坝上,没事。”岳文见老太太仍拉着卢姗姗念叨,他笑着嘱咐道。 “我们知道全区都吃这口水库的水,”老头擦擦混花的老眼,“我们种地就是靠天吃饭,够吃的就行了,不用农药,可是……”他犹豫了一下,“十八户村边上的废矿石,下雨时那些石头面儿都冲到水库里了!” “废矿石?什么时候?”岳文心里一惊。 “就是这些日子,前些日子不是刚死了人了吗?” ……………………………………… ……………………………………… “你说……琅琊岭水库的水已经污染?” 霍达目光炯炯地看着岳文,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环保局局长李桂生、琅琊街道党工高官庞金光、主任杜国军、环境监察大队大队长孙伟涛赫然在座。 “琅琊街道十八户村盗采的金矿废渣还没有形成尾矿库,但距离辛河源头支流只有200—300米左右,平时只要一下大雨,金矿的废矿石在雨水的冲刷下,矿石中所含的重金属就会被冲到河里,流入琅琊岭水库。” “这不是一件小事,但群众没有反应啊!”管委秘书长李丹枫马上道,他与李桂生关系很好,知道这事一旦坐实,就是大事,环保局一个玩忽职罪是跑不了的。 而庞金光与孙伟涛是连襟,给孙伟涛面子,给环保局面子,也等于给庞金光面子。 “等群众出事,再反映到工委管委,那就晚了。”岳文马上道。 孙伟涛看看脸色阴沉的李桂生道,“霍主任,我们环保局一直在对琅琊岭水库周围进行检查,并没有发生违法排污行为。”他看看岳文,“前天在检查执法过程中还遇到岳主任。”他话里有话。 “那因盗采金矿造成的污染呢?”岳文知道他在推卸责任,果不其然,李桂生把话接过去,“盗采归国土和公安管,我们只管有证的矿山企业的违法排污行为。” 特么地,这就是推诿扯皮了。 这是官场特色,也是机关痼疾,别说岳文,廖湘汀都毫无办法。 “那你们什么也不用管了?!”霍达火了,他两眼一瞪,“两查、两清,你们环保局都是责任部门,都什么时候了还往外推责任?” 廖湘汀出差,霍达主持区里工作,他的火气也随之大了些。 孙伟涛一横心,“霍主任,十八户盗采金矿刚刚发生,我们也进行了监管,我估计,这就是近些日子的事,再说,废渣矿石离水库很远,一般不会发生污染水质的行为。” “是不是污染水质,肉眼不是仪器,是检测不出来的,”岳文话里有话,“市环境检测中心、区环境监测站正在进行应急检验,结果现在应该快出来了吧。” 李桂生看看孙伟涛,孙伟涛刚要打电话,何厚华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地把一份材料双手递给霍达,正是琅琊岭水库水质应急检验结果。 霍达看着报告,突然长喘一口粗气,接着竟把报告一把摔到地上,那两页纸轻飘飘地就飘到李桂生跟前,“看看吧,都瞪大眼看看。” 李桂生脸色很不好看,好歹在座的都是处局领导,直接把文件摔在地上,一般领导做不出来。 他站起来刚想弯腰去捡,何厚华快走一步,拾起来递给蒋胜。 “重大突发环境事件!” 霍达一句话给这次事件定了性,廖湘汀在区里的时候什么事没有,怎么他一出国,接着就出事了呢?霍达很生气,也很无奈,但事情出了,只有解决。 孙伟涛看看一脸怒气的霍达,大着胆子说道,“霍主任,水质污染,盗采金矿肯定有责任,但水库边上的养殖户也有责任,我们已经联合公安局进行执法……” 联合公安?那意思还要拘留、抓捕?! 岳文起初压住火气不愿说话,但此时见孙伟涛明目张明地替盗采金矿背书,而把责任推到弱势的老人身上,他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孙大队,农民养两头牛也能造成面积几十亩大水库的污染?……真正造成污染的罪魁祸首你不管,却要拿他们来顶罪?”这两句话他感觉犹自没有解气,索性发泄到底,“你把农民当成草芥,他们的命就如蝼蚁?” 他这样一发脾气,霍达办公室里立刻安静下来,霍达、蒋胜沉着脸,霍达端起杯子大口喝着茶水,孙伟涛看看李桂生,“我怎么拿他们顶罪了……” “把照片送过来。”岳文却不理他,直接把电话打到电筹办办公室黑八手里,“就是琅琊水库下面的照片,你不是已经冲洗出来了吗?” 何厚华很快从电筹办接到了这些照片,照片是是袁疏影与卢姗姗给老两口照的,也有他们与老两口一块照的,看着照片上的老头、老太太,众人都不说话了,孙伟涛张张嘴,一个字嗫喏不出来。 蒋胜看着袁疏影与卢姗姗,却深深地看看岳文,也大口大口地喝起茶来。 “这样的老头、老太太,你让他去污染水库,给他们钱他们都不敢干!真正的原因是金矿,是盗采金矿……”岳文继续说道。 “行了,要不你来当这个管委主任算了。”霍达却突然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岳文马上不说了,他可以怒怼孙伟涛,但却不能顶撞霍达,“都火烧眉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水库污染,如何解决?” “马上召集紧急常委会。”霍达道,“我亲自跟廖书记汇报。” 岳文抬眼一看,现在是上午十一时零九分,廖湘汀所在的米国洛杉矶应是晚上八点多了吧。 第219章 当管委主任没问题(求订阅,求月票) 紧急常委会议。 霍达很克制,并没有因为廖湘汀不在而坐在廖湘汀那个位置上,而岳文的小桌子就在廖湘汀座位的身后,乍一看,象他在主持会议似的。 各在家的常委都是机关里的人精,知道主持工作的霍达一般不会在廖湘汀出国期间召开常委会,听闻工委督查处下通知说又是召开紧急常委会,就都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环保局、水利局、卫生防疫、城市供水、国土、琅琊街道等部门都早早坐在了后面那排椅子上。 “对于突发事件和紧急情况,我们有常委会议议事规则,今天的会议秘级程度较高,常委会内容除经组织同意在党内传达或对外公布外,与会人员不得向外传播或泄露,违者按有关规定处理。” 霍达一上来就严肃地说道,众常委也都齐齐地看着他,有的人已经知道了水库污染的事,有的人却还蒙在鼓里。 “刚才我跟在米国的廖书记进行汇报,跟市委罗书记也进行了电话汇报。”霍达扫视一眼会场,那意思自己这个常委会是得到授权的,在家的常委要全力配合,谁不配合那就是与市委、与廖湘汀意见不一致。 他一扬手里的材料,督查处崔金钊赶紧带着一个小伙子分发着复印好的检验报告,“琅琊岭水库……污染了!” 这一句话就是象一枚重磅炸弹投进水面,水花四溅了。 “重金属超标……金含量超标11.3倍,化学需氧量超标0.15倍……氰化钠超标0.001倍,”霍达长出一口气,“氰化钠有剧毒,对环境污染严重……” 李桂生看看认真记录的岳文,他心里颇为怨恼,也觉着有些侥幸,如果不是岳文发现,那积累下去闹出人命,那他这个环保局长不用等待退休了,直接到监狱里安度幸福的晚年吧。 可是,他又认为岳文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岳文悄悄跟自己说也可以,可是这么大的事,自己迟早也要汇报的,但那是自己汇报的,现在却是让霍达一大早召集到管委,自己和环保局都弄得很被动。 “好了,大家都议一议。”霍达不是书记,他只是在廖湘汀不在时主持工作,他不想担这个责任,但又不能不担。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停止从琅琊岭水库供水。”宣传部杨部长看看霍达。 “停水,停到什么时候?”霍达面无表情地看看杨部长,“一天不来水,管委办公室电话就打爆了,老干部敢指着你的鼻子骂!” 杨部长:这事是大事,不能引起群众恐慌,……要统一口径,信息的发布必须经过工委和管委把关…… 蔡永进:要启动应急预案,做好群众大规模求访的准备…… 汪澄湖:水源怎么办?要开辟第二水源…… 周平安:消防车和市政工程车可以拉水,暂时缓解用水困难,但不是长久之计…… 市委副书记高杰:现在的关键是,一定要停止供水,关键是怎么跟群众解释?如果照实说会发生什么情况?发生问题又应如何解决?……当前琅琊岭水库的水应该怎么处理?……停止供水期间水源地怎么解决?当然,还有一点,我们怎么跟市委交代,也要提前想好应对媒体与上级部门检查的措施…… 岳文抬头看看工委副书记高杰,不愧是副书记,确实有水平,以前开常委会上,此人要么不发话,要么直点要害,而其他常委都是站在各自职责上说事。 岳文正在思考,霍达却突然看着他道,“岳文,问题是你发现的,你有什么建议?你不是一直愿意站在管委主任的角度考虑问题吗?” 常委们发言完毕,应该轮到各处局发言,这事与电筹办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岳文却想不到霍达会点他的名字。 孙伟涛也参加了常委会,他幸灾乐祸地望着岳文,刚才在霍达办公室岳文的表现他一直恨在心里,而现在霍达对于岳文的态度,他是乐在心头。 这是一个信号! 蒋胜看看霍达,又看看岳文,大半年来,霍达对于廖湘汀是尊重的,但对于两个的龃龉、对于交城群众到开发区求访,里面如何解决的,他与蔡永进知道得最清楚。 难道霍达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同样的心思,在岳文心头一掠而过,他从来不相信霍达会这样一直当个听话的跟班。 自己是廖湘汀的秘书,一定程度上,霍达这样对自己就是对廖湘汀,但霍达在行为上却是无可指摘,他的提问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他看看一众常委,众常委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蔡永进作为工委的大管家,他也感觉到霍达的反常,如果岳文回答不上来,或者回答得不好,那无形之中不只踩了岳文一脚,丢人的却是廖湘汀与工委办。 但刚才在霍达办公室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这句“站在管委主任的角度考虑问题”是怎么回事? “霍主任,”蔡永进笑着把话接过去,“岳文陪着市里的客人,发现了水库存在异常,他跟我汇报过,是我让他直接找丹枫秘书长汇报。”岳文作为督查处主任,找管委秘书长汇报工作,也符合程序。 见蔡永进把话揽过去,霍达面无表情,“现在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岳文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也实地观察过,有什么想法可以说。” 那没有想法,说不出什么来,自然也是丢人的。 蔡永进看看岳文,岳文笑道,“刚才领导们都说了,霍主任点名,我就把几点不成熟的想法汇报一下。”他把自己姿态拉得很低。 “象秘书长说的,当务之急应切断供水,启动应急预案,寻找第二水源。” “哪里是第二水源?”霍达紧接着问道。 “金鸡湖的水都有管道,可以用作现成的第二水源,。另外,梧桐埠水库离市区近,可以作为备用第二水源,必须抓紧时间铺设管道,这方面,可以请市供水公司与交城供水公司协助。” “协调市里和交城都没有问题,”霍达道,“切断供水之后,金鸡湖与梧桐岭的水引过来都需要时间。” “周书记说了,公安的消防车与市政车一起出动,可以缓解供水紧张。”岳文道,“同时,抓紧时间在琅琊岭水库洒药,净化水质。” “断水引起群众恐慌怎么办?”霍达紧紧追问。 这一点是岳文提前考虑过的,“电视台可以播发一个公告,就说供水管道大破裂,市供水公司正在抢修管道。” 供水公司经理马上插话道,“管道一点问题没有。” “哪里管道陈旧,就先修那里。”岳文吡笑道,“趁着这个机会大检修。”他马上又补充道,“洒药不能确保琅琊岭水库的水恢复正常,消防车与市政车的水只能短暂缓解供水紧张,重要的是要在三天之内把金鸡湖和梧桐埠的水引入供水管道。” “三天?”供水公司经理急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霍达声音高了起来,“三天之内修好应急供水管网,特事特办,急事急办,三天修不好你自动打辞职报告!” 他扫视全场,“就按岳文说的办,”众人一愣,刚才还在挤兑,现在又改为支持了,“会后,蒋主任马上联系交城郁市长,我给市里打报告,争取市里的支持。” 他又看看岳文,“小岳这水平,再过几年,当个管委主任也没问题。”他带头笑了,会议室里的气氛立马融洽起来。 领导的脸属狗的,说变就变,岳文又一次感受到了这飞快的转变。 第220章 走在媒体前面 紧急常委会最后形成常委会会议纪要,秘级——机密! 当会议结束,各常委与各处局领导纷纷急匆匆走出会议室,区供水公司经理立即召开公司大会,要求管道必须在两天半之内铺设完毕,逾期不能完工,在区委撤掉我的职务之前,大家也别想干了! 事情这样紧急,供水公司的职工纷纷猜测。 天下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常委会本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况且,领导也是人,也有三姑六眷,也有七情六欲,也要吃喝拉撒,难保在停水时老婆的唠叨中说一句,也难免喝多了嘴快时漏两字。 全区大停水之后,在这个全区关注的话题面前,琅琊岭水库污染就如密密麻麻的蜻蜓一样迅速掠过城市的上空。 管委一下陷入被动,电话被打爆了…… 环保局一下陷入被动,电话被打爆了…… 供水公司一下陷入被动,电话被打爆了…… 霍达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岳文出的馊主意,让自己也陷入被动,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电视台马上又播出公告,已除因管道大破裂停止供水外,琅琊岭水库正在进行夏季坝面改造和渠道整治,通过水库库底清淤、大坝加固改造等措施,提升水库综合品质,实现“安全水库、高效水库、净美水库、智慧水库”的总体目标…… 事件有波峰,当然也有谷底,万幸的是在污染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采取了紧急措施,开发区的市民没有人因为喝水入院,如果造成市民疾病或死亡,这事就不是那么容易善后了。 但,记者的嗅觉总是很灵敏,在大停水后的第二天,区委宣传部已经接到了采访要求。 事件发生后,省环保厅高度重视,要求市环保局指导开发区做好工作,有效保障群众用水安全,同时,省环保厅启动突发环境事件调查程序,组织专家成立调查组连夜赶赴开发区…… …………………………… …………………………… “廖书记已经紧急从国外赶回来,晚上十一点的飞机。”蔡永进在霍达办公室又开了个会,回来后直接把岳文叫到办公室。 “廖书记在临上飞机之前也传达了廖书记的要求,一是市民健康,对出现中毒症状的市民免费检测治疗,二是临时供水,要求备用水源应急管网三天之内铺设完毕,保证居民两个月的生活用水要求……” 岳文认真在本子上记着,这些事件,领导的处理措施,可以作为以后自己主政一方时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法,年终总结时,岳文都要翻翻这一年的本子。 蔡永进看着岳文,心里暗笑,霍达这次可又要怨恨岳文了,但他是管委主任,在常委会上也是他让岳文说话的,最后拍板的也是他,群众反应情况,要怨只能怨有的人嘴不牢,怨不着岳文。 “这是个多事之秋啊。” 两人正在说话,杨部长推门进来,常委之间互不隶属,平时串门的很少,除非有要紧事。 看着杨部长的脸色,蔡永进也感叹,这老伙计运气实在不好,他在任期间,几次大的危机全让他赶上了。 “市委宣传部的电话都打爆了,”杨部长感慨道,“这次媒体可是来势汹汹啊,”他看一眼笑着给他泡茶的岳文,“全是央视、央媒和省级媒体,难办,真难办。” 这种媒体的政治意义自不待言。 岳文也没有与这类媒体打交道的经验,自然无从置喙。 “霍主任的意思是让我们全权处理,廖书记也不在家,”杨部长的来意明显了,是想与蔡永进商量一下。 “廖书记刚上飞机,”蔡永进笑道,“飞到秦湾得十一个小时……” 岳文悄悄走出去,把电话打给了任功成。 “没办法!”任功成在电话那边嚷起来,“你得看什么媒体,这可不是那些小报小记者,是央媒!” “有没有办法?”岳文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没有,”任功成答得很痛快,“我们秦湾市这个级别的做工作怕都难。” 他正打着电话,李桂生匆匆而至,岳文礼貌地笑笑,李桂生却沉着脸,只是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省环保厅督查组今天晚上到……”李桂生也是忧心忡忡。 “开发区的位置太敏感,现在又是核电的关键期,怕将来影响核电的争取……”蔡永进也不淡定了。 杨部长拿起茶杯,却无心喝茶,这一下,弄不好成了自己职业生涯的滑铁卢了! “小岳别走,”杨部长突然喊道,“上次博客事件你处理得挺好,这次有什么意见?” “我?”岳文看看蔡永进。 不等蔡永进说话,杨部长马上道,“霍主任都征求你的意见,有什么想法别藏着掖着了。” 蔡永进也鼓励道,“小岳在应对媒体上有想法,不要紧,说说。” “领导让我说我就说,”岳文笑道,“我们能不能走在媒体的前面?” “什么意思?”杨部长问道。 “媒体报到,有坏的一面,就是影响区里的形象,但是也有好的一面,就是促进我们的工作,我们能不能利用一下媒体,……” “这能行吗?”杨部长看看蔡永进,拿不定主意了。 “比如发生一场大火,我们传统媒体的报道思路肯定可以看到火势得到控制,救援英勇及时,家属情绪稳定,领导亲**问,居民喜极而泣。”岳文笑道,这都是宣传工作老思维了,可是面对着这个老宣传干部,他不敢说出口,“但那是事后了,我们要走在媒体前面,这些东西仍通过媒体的口说出来……” “这得请示廖书记。”杨部长不想担责任,招是好招,但后果不可预料。 “廖书记在飞机上。”这不是工委办的工作,蔡永进自然更不想担责。 “请示霍主任吧。”杨部长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 ……………………………… “解决了,……媒体不来了?” 杨部长喜形于色,当着廖湘汀的面儿,手都有些颤抖。 “近日,秦湾市开发区琅琊岭水库出现轻度污染的状况……” “……秦湾市高官罗宏民作出批示:对此事要高度重视,市环保局及各区要动态监测好水质,搞清情况,查明原因,分清责任,标本兼治,综合治理,实行严格的奖惩责任制,限期达标排放,对失职、渎职的责任领导严格责任追究,对违法企业依法严惩……” “……对于此事故,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我们的态度就是要对老百姓负责,对这方水土负责,对后代负责,对下游负责……加强监测,抓落实,抓整改,并邀请省环保专家对水质进行监测,定期对水质监测情况进行公布。” 廖湘汀仔细看着手里的报道,他知道,报到背后,市委宣传部在区委宣传部协调下,约见记者,对处理进行了说明,并表示对事件的处理情况将及时向社会和新闻媒体进行通报。 “解决了,”廖湘汀轻松地站起来,他急吼吼地从国外赶回来,走时巨浪滔天,没想到落地已是风平浪静。 “走在媒体前面,这一条好!”他看看杨部长,杨部长笑着挺胸抬头,“利用媒体说出我们的态度,表明我们敢担当,敢负责,这也是为我们形象加分!”他补充道,“一定程度上也抵消了负面影响。” “最近宣传部在急难险重的任务跟前,完成得很好,值得表扬。” 杨部长立马笑了,无论多大的领导,得到上级的表扬都很开心。 岳文也笑了,他笑着走出门接起阮成钢的电话,“兄弟,水库事件这么快解决了?” “靠,”岳文小声吡笑道,“我也没想到央媒这么通情达理……” 屋里,廖湘汀变得严肃起来,“事件过去了,要反思教训,要严肃处理,追究相关企业和责任人的责任!” 第221章 丢卒保车 “责任肯定要追究,但要看追究到哪个层级!” 霍达站起来,关上窗子,秋风秋雨愁煞人,一层秋雨一层凉了,远处的落雁山也在这秋凉中瑟瑟颤抖。 “罗书记作了批示,各大媒体都报出去了,不处理人是不可能了。省厅也启动了环境事件调查程序,材料当中直接点明环保部门监管不力,是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 李桂生小心翼翼道,“具体追到哪个层次?” 霍达看看他,“我也不想处理干部,自己家的干部,处理起来心疼,……但廖书记也发话了,必须严肃追究责任,老弟,将心比心,干了那么多工作,就因为一个失误,不值得!” 在李桂生心目中,责任肯定追不到霍达头上,如果实在要追的话,工委领导当中分管环保这块工作的蒋胜首当其冲,但肯定不会担主要责任,如果追蒋胜的领导责任,那主要责任肯定是自己担。 但是,如果不追区领导的责任,那自己就要与蒋胜一样,担领导责任,而主要责任就要由孙伟涛来承担。 李桂生叫屈道,“霍主任,以前环保局的情况你不知道,很乱,我好不容易把人理顺了,工作也上了轨道,每年在市里的考核从没给区里扯后腿,都是前几名。” 霍达笑着挥挥手,“你不用说,这些我都知道,”他很亲近地说道,“省环保厅牵头,有关系多找找关系吧,但我这里,你放心,没问题。” 他如此表态,就是保护自己,李桂生心存感激。 待李桂生刚走出门去,霍达操起电话打给庞金光,“金光,环保局的孙伟涛与你是姑舅弟兄?……你放心,我这里没问题。……跟你交个实底,处理人肯定要处理,李桂生和你这里,区里也在保,你这个姑舅弟兄,你再找找看,看能不能纪委处理一下,不要走到检察院这一步。” 相比对李桂生,霍达对庞金光的话说得更贴心。 现在省厅把环保局定为责任主体,但水库污染毕竟是盗采金矿造成,除了孙伟涛要保以外,这是私情,庞金光还要保琅琊街道的干部,这是公义。 霍达暗骂,都什么时候了,市高官罗宏民亲自批示,央媒亲自报到,省厅磨刀霍霍,能保下自己的亲戚就不错了,他还有心思管手底下的干部? 但他笑道,“金光,到了这一步,不处理人是不行了。” 庞金光脑子也转得很快,他马上道,“明白,我明白,霍主任。” 纪委的处分就是党纪政纪处分,而到了检察院,是要担刑事责任,弄不好到了法院就要判刑,而一旦判刑,定罪免刑还罢了,如果判处缓刑,公职也就丢了,前面几十年的养老保险白交了,这么大的年纪在机关里待久了,什么也不会干,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 庞金光打完电话还是来到区里,敲响了区委副书记高杰的办公室。 “区里布置的两清任务,主战场就在我们琅琊岭,高书记,伙计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如果处理他们,心寒哪,以后谁还给我干工作?我这个党工高官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庞金光在高杰面前叫开了委曲,但他为难的地方在于,即要保琅琊街道的干部,还要保孙伟涛,要保孙伟涛就不能把责任往环保局身上推,只能强调自己干得辛苦。 “盗采金矿我们也管不着,我们也没有执法力量……”他也不敢把责任往公安和国土身上推,蒋晓云他爸蒋胜是常务副主任,周平安又是区委常委,一下得罪两个常委很不明智,也不划算。 “守土有责,属地化管理,这就是责任,”高杰道,这是领导艺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但好在没有造成群众中毒,做做工作,汲取教训吧。”他郑重地盯着庞金光,“省里要求处理,……一要看市里的意思,二要看廖书记的意思!我们不支持处理干部,但是即然报道报出去了,省里也坚持,还是要处理的。” 庞金光咬咬牙道,“高书记,您可能知道,环保局孙伟涛是我姑舅弟兄,我就这么一个姑姑,七十多岁了,能不能给他个处分就行了,别往检察院送了?” “这个我不敢答复你,”高杰诚肯地说道,“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看着庞金光期待的眼神,高杰马上说道,“我给检察院的许平秋打个电话说一下。” 他拿起电话,电话响了却无人接听,高杰笑道,“过会儿我再打。” ………………………………… 李桂生敲开了周平安的门。 “周书记,打扰您五分钟,我有点工作要汇报。” 周平安也不分管环保局,他自然知道他的来意。 “我长话短说,环保局出事,我们担责任,但到纪委教育一下就行了,能不能别惊动检察院了?”李桂生说得很直接,也很恳切。 周平安作为政法高官,分管公检法,“老弟,你不知道,我们人财物都管不着人家,许平秋那里你得亲自找,当然,我打个电话可以。”周平安说得很模糊,但也是实情,“这个人很强势,廖书记、霍主任说话才管用。……我也不想处理人,金光也来找过我,你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李桂生素来与周平安交往不深,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竟有些感激。 “老兄,还得多往上跑,省厅和市里的态度也很关键。”周平安笑道。 ………………………………… “这一下午,庞金光都瘦了,我看见他,嘴唇上都起皮了!”黑八笑道。 “为嘛?”宝宝不解,现在黑八说话弯子越绕越多,倒是宝宝有时反应不过来,让黑八好一顿嘲笑,说他恋爱谈傻了。 “工委大楼里,他跑了一下午,现在估计跑秦湾去了,”黑八压低声音,“话说得那么多,嘴唇能不磨起皮来吗?” 宝宝也笑了,“岳主任那里也有一个……” “谁?”黑八好奇地问道。 “我们过去看看,”宝宝笑了,“这人见人下菜碟,不能让他好受了。” 两人笑着联袂来到岳文办公室,阎挺正坐在沙发上叫屈,“岳主任,有手续的金矿我们都监管不过来,更别说地下盗采金诚征了,……”他本来想说是公安的责任,想到岳文与蒋晓云的关系,又把话咽了回去。 “省里的定性是环保局的主要责任,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岳文不屑道。 “我怕让人拿去当替死鬼!”阎挺笑道,露出雪白的一口糯米牙,实话实说。 “岳主任,我们工作确实存在疏漏,纪委处理我,我接着,警告、严重警告都行,无非面子上不好看,但不降工资,”阎挺的小算盘拨得明白,“检察院那边,我就不去了。” “你想去也去不了吧,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岳文讥笑道。 “我不是担心嘛,”阎挺嘻皮笑脸,“不过,我听说这几天我们家掌柜的、李桂生在工委大楼里上蹿下跳,就是孙伟涛自己也一直找关系……”他话音一顿,见岳文、宝宝、黑八都注视着他,他才解开谜底,“我听说,孙伟涛也不处理了,就处理环保局一个小伙子,刚参加工作一年,说他监管不力!” “那么大一个水库他能监管得过来?”黑八马上愤愤不平道,“把责任往一个小伙子身上推,也真能干得出来!” “丢卒保车,典型的丢卒保车!”宝宝义愤填膺。 第222章 将! “处理一个小虾米,省里同意吗?”岳文好似不敢相信。 “还没报到省里吧,”阎挺道,他突然笑了,露出雪白的一口糯米牙,“我也是小伙子,我怕也处理我。” “你的意思是把环保局的小伙子交到检察院了?”岳文的脸有些沉,谁都有父母,谁都有妻儿,这样公然推卸责任、嫁祸于他人的行为,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 “准备交到检察院,”阎挺有些兔死狐悲,“其实,虽然造成了水库污染,但没有死人,也构不成玩忽职守罪!”看来他真是上心了,预先为自己开始辩护。 但已经造成大的影响了!岳文心里道。 “岳主任,如果真走到到检察院这一步,兄弟也是从督查处出去的,娘家人得给我做主,到纪委我能接受,到检察院我真接受不了。”看来阎挺好象听到什么风声了。 “你得找秘书长。”岳文出主意道。 “秘书长我找了,”阎挺也不隐瞒,“秘书长护犊子,没得说,岳主任你说话在区里的分量也很重,你得扶我一把。”阎挺心里道,你是开发区二掌柜的,分量能不重吗! “我这里也没得说,”岳文慷慨道,“老督查处的伙计们,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听这话,阎挺放心了,“那我什么也不说了,这事过去,我请兄弟们做大保健!”阎挺慷慨一拍胸脯。 “去骊都!”黑八马上接口道。 “去什么骊都,直接去秦湾!”阎挺吡笑道。 …………………………………… …………………………………… 省里同意了! 街道陪绑的不是阎挺,也是一个小伙子——从事两查、两关工作的小伙子! 也就是说,这次处理对象一个领导干部没有! 皆大欢喜! 区里也不想处理领导干部,处理到这个层次区里也能接受,对上面也好交差。 但以后的工作怎么干?工作都干成这样,差点酿成轰动全省、全国的事故,刀子举起来,这就么又轻飘飘地放下了? 岳文一向以为,一项长期被轻视的工作要想引起领导的重视,非出大事故然后处理人不可,现在事故出了人却不处理,那以后的两查、两关工作就没有人会重视,桃花岛核电,这项全省未来的一号工程,会出什么大茬子谁也说不好,到那时候,你就是想处理人也晚喽! 廖湘汀肯定也同意这样做,作为一区首脑,处理干部其实就是在打他的脸;媒体嘛,关注有时效性,很难有后续报到,况且事情不再是热点,媒体也不会再关注。 “特么地!”黑八愤愤推开岳文办公室的门,“全区的人都知道李桂生和庞金光在保孙伟涛。”他看看岳文,“这个孙子也太猖狂了,我听说,老婆没工作,家里几套房子!” “他都四十几岁了,谁家有这么大的孙子?”岳文笑了,“你过来看看我这象棋下得怎么样,”他一指联众游戏,“将!” …………………………… …………………………… “台儿庄激战正酣,汤恩伯在干什么?”岳文轻松地拿起电话,学着台儿庄大捷中李宗仁的口气说道。 这个年纪的人小时候大都看过这部著名的电影,汤来笑道,“有个案子,我都熬了两个通宵了。”他也姓汤,两人是不打不相识,岳文常称呼他为汤恩伯汤司令,这里面有玩笑成分,也有尊重成分,因为台儿庄大捷并不象李宗仁所写的那样,汤恩伯是逃跑无能之将,而他应为首功之臣! “琅琊岭水库的事听说了吗?纪委已经处理了,你们还准备立案侦查吗?” “我们每年有任务,纪委处理了并不代表我们不能立案。”汤来回答得很干脆。 “汤军团长说,如再不听军令,致误戎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严办!”岳文突然又来了一句电影台词。 可是汤来却听明白了,这是要他对琅琊岭水库的事立案侦查,可是岳文借电影台词说出来,就象开玩笑一样,并不构成干预司法,退一步说,他不是领导,敢干预不了司法。 “岳主任,这件案子,有可能立案,也有可能不立案。”汤来很实在,“但不会同时处理街道与环保,抓一个大头就行了!” “省里的材料出来了,”岳文笑道,“环保他们认定是主要责任,街道不是主要责任,现在把两人交到纪委!”岳文的话里丝毫不给人留下把柄,就是就事论事,说事实,没有一丝倾向性的语言。 汤来暗骂一句圆滑,“如果我们反渎局这边报上去,报到检委会,但难免当事人知道,就会疯狂地做我们这边的工作同,这以前有先例。” “呵呵,”岳文笑了一句,“人都是爹妈生的,刚工作几年的两个小伙子,他们能下得去手拿去顶罪……我们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 一句话,汤来知道,他对只处理两个小伙子不满,意思是要抓上一级,刚才他又讲了,直接责任是环保局,那就要抓环保局的……孙伟涛? “我马上先跟鲁检汇报,岳主任,要不要提一下……你?”汤来道。 岳文一咬牙,“我给鲁检打电话。” “岳主任,如果他们,包括区里领导直接到院里协调怎么办?”区里出面,李桂生与庞金光再一块到检察院找人,估计这事阻力也很大。 岳文笑了,“我有一招……” 汤来立马惊讶道,“你对我们检察院的业务……很熟悉啊,干脆你过来当检察长得了。” 说者无意,听无无心,只不过,命运的车轮会走上不同的轨迹,后来岳文果然到了检察长的位子上,而且,办了那起闻名全国的大案。 ………………………………… ………………………………… “检察院正在调查我!” 孙伟涛警惕性很高,当上午检察院的人找到环保局,调走一部分琅琊水库污染的材料后,他立即慌了神。 庞金光到底是街道党工高官,多年一把手,“没办法,只能做工作了,”他长叹一口气,“我去一趟检察院吧。”他又嘱咐道,“你给李桂生说一声,让他也到检察院去找一找。” 可是,人有千算,天只有一算。 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在他们打电话商量对策的时候,区检察院检察长许平秋找到了区管委主任霍达。 检察长上门,霍达情知有事,他笑着接过许平秋的材料,材料上方空出很大一部分空间,上面却复印了市高官罗宏的批示,噢,这是把批示当尚方宝剑了。 “关于对区环保局监察大队大队长孙伟涛涉嫌玩忽职守罪进行立案调查……” 霍达默念到这里,一下抬起头来,“纪委不是处理了吗?” 许平秋受市检和省检领导,位置相对超脱,“罗书记作了批示,市院要求立案侦查。” 市院? 霍达没有主意了,他总不能当着许平秋的面儿去给市检察长打电话吧! 许平秋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霍达长喘一口粗气,直接把电话打给庞金光。 “立案了?”庞金光暗暗心惊,检察院的动作够快的。 “立案了,”霍达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将来争取保住公职吧。” 放下电话,庞金光脸色铁青,他把电话又打给了孙伟涛,“喂喂,喂喂,——”他的声音急促地在电话中响着,孙伟涛却在寻找降血压的药,一瞬间,他的血压突然了二百二! 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漆黑…… ………………………………… ………………………………… “庞金光、李桂生都过来找过我们检察长了,”检察院的动态岳文随时关注,但第一时间通报的却是汤来,“孙伟涛过来一走进审讯室,开始还跟我们摆领导干部的架子,不到半天就蔫了。”汤来在电话那边笑道,很快意的样子。 “岳主任,你不知道,”他低声道,“他还在外面找人,要求我们光起诉环保局那个小伙子,不起诉他,我在检察院工作二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岳文笑道,“那你就当他是个畜生,往死里审,狠狠地审!”他补充道,“领导干部凡玩忽职守的背后,肯定涉及贪腐,因为,他们没有心干正事,那些心思都用在谋好处、谋利益上了!” “有道理,嗯,有道理——有道理!”汤来在电话那边笑道。 “有嘛道理?”黑八不解。 “呵呵,今儿就给你科普一下检察院的办案程序,所谓立案,就是上报到省里了,在全省的平台上各个县市的检察院都能看到这个案子的最新动态,”岳文笑道,“大家关注,所以只要立案了,就必须办出结果来。检察院办不出结果,就是检察院渎职。” “明白了,就是说立案以后,全省可以看到,找人都没用!” “不是没用,是很少有用,”岳文叹道,“所以玩忽职守和贪污腐败要一起查!” ……………………… 两周后,《秦湾在线》网站报出实时消息,消息只有两行,却足够令开发区所有机关干部震惊: “近日,开发区检察院决定以玩忽职守罪、贪污受贿罪、滥用职权罪逮捕原环保局环境监察大队大队长孙伟涛。 目前,该案正在审理中。” 第223章 诸葛一生惟谨慎 “雨来,去年罗书记到开发区调研的讲话材料,我要整理稿。” 岳文笑着推开政研室的门,曾雨来正在电脑前亲自修改讲话稿,几个政研室的小伙子站在他身后,一招一式地认真学习着。 讲话的整理稿,即不是秦湾政研室那帮秀才给罗宏民写的稿子,而是罗宏民在调研完成之后的座谈会上脱稿的讲话,区政研室的人用录音笔里录下来,回来后一句一句整理出来的。 “小朱,给岳主任打印一份。”曾雨来的面色很疲惫,前额的头发日渐稀少,岳文知道,这都是熬夜的后果,要么说,这写材料一般人真干不了。 感受到岳文友好的目光,曾雨来笑道,“罗书记过来调研,我这里,你那里和行政处,我们加了一个周的班了吧?” 话里就带着情绪了,岳文却不接这个话头,“晚上你有事没有?一块出去坐坐?” 曾雨来一看手下几员大将,“我走得出去吗?今天晚上秘书长要稿子,他还等着看呢。” 姓朱的小伙子把材料递给岳文,岳文笑着一扬手里的材料,“这顿饭我先欠着你的,等忙完这次调研,我们再一起喝酒。” 他拿着材料回到督查处,行政处的接待方案也前后作了几次,可是蔡永进总感觉不完美,搞得行政处长亲自带人一遍一遍地跑路线,修正稿子,检查接待宾馆,也是苦不堪言。 行政处的接待方案这次定了三个调研点,一是桃花岛核电,二是芙蓉中学,三是新区建设,主要还是辛河的改造,蔡永进对这三个点倒是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岳文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对着高杆台灯有些发呆。 全工委办公室就他屋里有这么一杆台灯,台灯的光线比顶灯的光线更柔和,更重要的是,他感觉枯燥时就象有个人在陪伴着他一样。 这些日子,廖湘汀和蔡永进有些不同寻常,不同寻常岳文敏锐地感觉到了,可是哪里不同寻常他却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就不猜,他索性站起身来来到蔡永进办公室,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站在蔡永进身后的曾雨来转过头来看看他,蔡永进却是头也没抬,整个工委大楼里,到了秘书长办公室不用敲门的恐怕也就他一人。 “罗书记的秘书小闻刚才打电话过来,说罗书记想看一下金矿治理,”蔡永进把稿子递给曾雨来,示意他也坐下听一听,“芙蓉中学这个点可以砍掉。” “看金矿整治,那就得到琅琊街道。”曾雨来笑道。 蔡永进与岳文同时看看曾雨来,曾雨来却仍然笑着。 这就是情商有点低了! 难道蔡永进不知道开发区金矿整治大部分都在琅琊岭街道,他肯定是认为琅琊岭街道不适宜去看,才征求他们二人的意见。 岳文也知道,自从上次十八户村因盗采金矿弄出人命后,庞金光和区里都加大了力度,可是偏偏又冒出一个琅琊岭水库污染事件来,如果让罗宏民到琅琊岭街道调研,万一出事,蔡永进担待不起,廖湘汀也担待不起。 岳文灵机一动,就象一层窗棂纸捅开了一个窟窿,“秘书长,可以让罗书记到金鸡岭调研。” “金鸡岭?”蔡永进一愣,继而一喜,“好主意。” 曾雨来却道,“金鸡岭的金矿现在不是收到村里来了吗?”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收到村里来了,那是安全的,也是稳定的,适合作为一个调研地点。 蔡永进笑道,“到琅琊岭不是不可以,但不稳妥,”他这人最是信奉“诸葛一生惟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有风险的事他不干,“小岳,不过,你的压力就要大了。” 岳文明白蔡永进的意思,三个调研点,三个都与他有关,桃花岛核电是电筹办和琅琊岭街道负责,辛河改造由芙蓉街道负责,但他当时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而金鸡岭,那是他的主场,更是责无旁贷。 廖湘汀晚上没有接待,夫人张晓丽回了秦湾,他现在仍在办公室里,曾雨来直接拿着材料就去了廖湘汀办公室。 “秘书长,我们能不能借着罗书记来,开启……” 蔡永进看看岳文,“廖书记也有这个意思,所以一开始都想到了琅琊岭,”他自信地一笑,“其实领导调研,最重要是总结思路,从而宏观上指导一个市的工作,解决具体问题还得有下面来解决,让领导看到问题,不是聪明的行为。” “得,跟秘书长又学了一招,也不用多学,一天学一招就够我一辈子用的了。”岳文立马顺竿往上爬,但秘书长就是秘书长,见解就是不一样,看法也实在高明! “你不用拍我马屁,”蔡永进笑了,“你肩上的压力不小,”他到底还是把高帽戴在了头上,又教起新招数来,“接待工作其实跟写文章一样,也要有亮点,这个亮点,就象文章的文眼一样,你考虑一下,不论是桃花岛还是金鸡岭,起码得有一个亮点,”他颇有深意地说道,“如果领导调研回去,隔了多少日子,仍能记得起这次调研,那接待就成功了,如果事隔多年,他还能说得出来,那你这次接待,就可以写进教科书了。” 岳文起初还笑着,后来神情逐渐郑重起来,母亲方秀兰常说,“宁肯给好汉牵马坠镫,也不给赖汉当祖宗!”跟着一位好领导,你无形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与你同时起步一同进入职场的同龄人,就在这无形中,与你的差距就慢慢拉开了。 你的成长,要快于他几倍,甚至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 ………………………………… “老蔡,孩子上初三了?” 高速路口,一众领导伫立在深秋的阳光中,管委主任霍达看看廖湘汀正与高官交谈,他看看蔡永进随意地问道。 “初四了,明年就中考了。”蔡永进笑道。 “我们这个年龄啊,就象一部《西游记》。” “噢?” “唉,”霍达好象心有感触,“头上的压力就象孙悟空一样,身材就象猪八戒一样,发型呢,就象沙和尚,还有一个象唐僧一样更年期一直唠叨的老婆,最主要的是,离西天还越来越近了。” 站在旁边的领导个个笑喷了,岳文也没想到霍达这么幽默,但一瞅霍达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也慢慢绽开了。 廖湘汀与高官也慢慢走过来,“老霍这比喻形象。” “精辟!”高官也夸道。 一众领导抽着烟,聊着天,其乐融融。 三个月以后,当岳文再一次想到今天这个场面,这样的欢笑相比罗宏民调研过后开发区的那场暴风骤雨,让人颇多感叹,感叹世事无常,不可琢磨,更不可预料。 第224章 群众夸奖才是硬道理 警车开道,车队顺着一条依山傍海的一级公路快速开进。 每个路口都安排了警察执勤,每个路口也可以看到琅琊街道的干部,个别路口还能看到“中核电”字样的班车,他们并不在琅琊街道居住,区里统一规划并建设了中核电小区。 公路两旁的民宅和商区也不断向后掠过,除了这些,几乎所有的建筑都和核电有关。 “停了,怎么车停了?” 前面罗宏民乘坐的考斯特中巴忽然停下了,打头的警车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步话器里响成一团,蔡永进焦急的声音不断步话器里响起。 “下车。” 岳文看着前面四大班子的领导陪着罗宏民走下中巴车,走向路边的小店,情知事情有变动,虽然现在离桃花岛只有几百米远的距离。 小商店里,几个穿着蓝色或灰色工作服的中核电人员都吃惊地看着走进来的市高官,女店主虽然不认识罗宏民,但看看外面的车队,再看看笑着跟在后面的领导,马上估摸出这是个大官。 “现在做生意还赚钱吧?”罗宏民笑着问道。 岳文已经挤过人群跑到了前面,迎面却又碰到了那个不友善的面孔——闻振宇。 没办法,得罪人得罪得太深,两人之间的关系想缓和都不可能。 女店主看看一众领导,她怕是连庞金光都不认识。 她张着嘴唇,看看笑得象春天般温暖的领导,不知该怎么说了,这可以是平生第一次直接与这么大的领导对话。 “没关系。”罗宏民道,“有什么说什么?” 他是在看看老百姓对核电的态度?还是想知道桃花岛三个村庄搬迁后对村民有什么影响?还是想知道别的…… 岳文的大脑飞速转动着,隔着小商店的窗户,他只能看到罗宏民的背影与廖湘汀的侧影,廖湘汀虽然笑着,但岳文知道,他现在肯定挺紧张,万一女店主说错话,或是随口说,那造成的影响不好挽回。 “怎么称呼你?”见女店主还是不说话,罗宏民朝后看看,几个领导马上退出了商店。 “俺叫罗翠云。” “噢,我也姓罗,五百年前还是一家,”罗宏民笑了,“没事,你大胆地说,有什么说什么。” 女店主受到鼓励,迟疑道,“物价高了,房价也高了,不过我们做小生意的确实比以前能赚到钱了。” “能赚到钱就好!”罗宏民很高兴,“赚到钱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是个实在道理! 女店主也受到鼓励,大着胆子又说,“核电在这落户后,我店里买东西的人也多了,一天的流水顶以前六、七倍!” “这是好事。”罗宏民很高兴,廖湘汀也很高兴,外面的领导也很高兴,老百姓收入提高,能过上好日子,本来就是我党的目标嘛。 “我这样的超市,周围还有十几家。”女店主越发来了精神。 “菜价呢?” “菜价不比城里便宜,一盘鱼香肉丝也得二十块钱,关键是人多了,如果没有人,你就是卖十块钱,也没有人去吃。”女店主笑道,随手拿出一包烟递给罗宏民,罗宏民笑着摆摆手。 “现在村里还冒出七八家宾馆来,一晚上就二十块钱,”女店主见罗宏民态度和蔼,又笑着说道,“桃花岛核电站如果正式开建,来得人肯定更多,不愁没有客。” “看来,你是支持建核电站了?”罗宏民笑了。 “当然支持,核电站又不是原子弹,”女店主也笑了,她顺手拿下一瓶矿泉水和一包香烟来,“核电站就是矿泉水,点不着,香烟就是原子弹,能点着,还能爆炸,……水没有污染,烟有污染。” “这个比喻好,”罗宏民回头对廖湘汀笑道,“湘汀,你们开发区群众的觉悟就是高。” 廖湘汀的脸上不由放开了光,不料女店主说道,“我们觉悟也不高……” 一句话出来,廖湘汀笑容顿时僵了,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站在门外的岳文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区里发了《核电一百问》,”女店主笑着从柜台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我说的东西在上面都有。” “是吗?”罗宏民笑着接过小册子,“噢,还有主编,我看看谁有这么高的水平,打出这个比喻来?噢,主编是——岳文,副主编潘德宝……” “岳主任,小岳主任!”女店主突然叫了起来,吓了罗宏民一跳,顺着女店主的手,他也看到了窗外的岳文。 “让岳文进来。”他吩咐廖湘汀。 “您是大干部吧?”女店主看到岳文进来,感觉眼前有熟人,说话更放开了。 “罗大姐,……”岳文小声提醒道。 “这本小册子就是他编的,他说得让老百姓看得懂,也都能接受,”女店主急火火地介绍道,“就不用能那些人也听不懂的话。” “你怎么认识他?”罗宏民笑着又问道。 “你沿着这条公路问问,谁不认识小岳主任?”女店主也笑了,“不光我们,工地上中核电的工人也都认识岳主任,那些迁走了村民,就是家里自来水没有水了,都给岳主任打电话,岳主任当场就办,从不拖拉。” “自来水没有了,……也给岳文打电话?”罗宏民很感兴趣。 “这些事都知道,”女店主一拍巴掌,“我们别的领导不认识,就认识小岳主任,也知道他给群众办事,我手机里还有他的手机号,……就是他跟我们说,在这儿开个商店,保准赚钱,我就听他的了……,他说的话,我信!” 庞金光瞅瞅杜国军,两人脸色晦暗。 女店主爽朗地笑着,“小岳主任还说,将来这里就是新城镇,核电建起来,我们的日子更好过,其实,现在就好过,现在打零工一天一百,泥水匠、水电工一天两三百……” 罗宏民笑着看看岳文,岳文却觉着一股又酸又咸的东西涌上心头,热辣辣的,让他难受,但他知道这种又酸又辣又咸的东西又叫作什么,它,应该叫作——感动! “好,前面也不远,我们走过去。” 罗宏民心情在大好,天气不冷也不热,他带头大踏步朝前面走去。 廖湘汀看看走在前面的罗宏民和在一侧清理道路的岳文,这是一个年轻的、挺拔的背影,正行走在金秋硕果累累的田野上。 第225章 金手指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这是山海省有史以来最大的能源投资项目,明年必将是全省上下,乃至全国上下关注的——头号工程。”桃花山上,海风猎猎,罗宏民站在高处,手指前面的大海,兴致勃发。 他面带微笑,但语气感慨,“我们曾经窘迫到了什么程度,窘迫到用电高峰期,省领导常常要出面到处求电求煤……” 求人的滋味不好受,为了一个地方的发展,就是省领导也得放下架子、放低身段,罗宏民虽然没有提自己,但在场的领导都知道,秦湾是工业大市,在用电高峰期,罗宏民、郑权等市领导也常跑济南,跑京城…… “所以桃花岛核电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如果失败,我们都将成为山海省的历史罪人。”罗宏民一锤定音。 廖湘汀笑道,“国家发改委同意我们开展前期工作,桃花岛核电站已经进入到实质性操作阶段。当前,我们正在积极开展可研工作,我们将按照《山海省核电项目核准前主要工作推进方案》确定的工作目标,加快推进……” “现在,项目公司已经成立,实质性征地、七通一平等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厂址现场临时道路已修建完成,具备了汽车开进现场的条件,厂址保护、核电科普教育活动以及现场办公等工作也已经全面展开……”。 “可研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罗宏民打断廖湘汀,这是他当前最关心的,报告出来后报到发改委,后面的工作就是等待国务院传签、发改委核准和核安全局下发建造许可证了。 “12月底前,完成核电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取得环评、用地、地质灾害评估等一系列核电项目核准所需的支持文件……” “12月底前能够全部完成吗?”罗宏民追问道。 “能,我们有信心。”在罗宏民跟前,廖湘汀显得信心十足,他的信心,来源于对岳文的信心。 罗宏民看了看后面围着的干部,“走,我们到工地去看看。” 廖湘汀一回头,岳文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手上捧着两顶安全帽。 罗宏民接过来戴上,“小岳,电筹办不仅代表区里、市里,也代表省里,后面的工作不容懈怠,……现在电筹办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罗书记,电筹办当前的工作就是协调好中核电,加快工程进度,目前,主要有两方面的工作,一是协调中核电搞好厂房负挖、长周期设备订货及员工招聘工作,二是协调生产生活设施建设,搞好保障。” 罗宏民往山下走着,岳文正要退下去,罗宏民却突然又问道,“桃花岛核电站将来对开发区的带动作用有哪些?”岳文鼓励群众开办商店、旅馆,对将来这里发展为城镇信心十足,城镇化,也是罗宏民关心的话题。 “核电建设对地方的带动是全方位的,一座核电带起一座小城,一座核电带动多方产业,一座核电也可以富裕一方百姓。”岳文张口就来,“一是税收和建设规费。二是能带动相关产业发展,最明显是建筑服务业和旅游业。三是拉动基础设施配套,提升城市品位。” 罗宏民看看廖湘汀,“考虑得挺细致……回去以后,你就这方面内容写个材料,直接递给我。” “我记住了,罗书记。” 城镇化,是罗宏民长期关注的一个课题,他在中央党校高官干部进修班中提交的论文就是以城镇化命题的,看来,岳文又一次号准了罗宏民的脉搏,又一次引起了罗宏的关注,闻振宇心里酸溜溜的。 他看看陪着罗宏民走在一侧的岳文,后面却跟着市委秘书长、廖湘汀、霍达、李志海等领导干部,而他,却只能排在队伍的最末尾。 “发展清洁能源、,发展核电百利无一弊,但最重要的是安全,”罗宏民来到工地,“安全话题,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永远不过时。” 廖湘汀笑道,“桃花岛上的三个村从明朝洪武三年搬到这里,没有刮过台风,没有发生过一次海上事故。桃花岛也靠海,有充足的冷却水水源。厂址附近地区人口密度较低,且人口集中的扇形区均处于厂址全年主导风向的上风侧,即使将来发生事故,周围居民的安全都是有保障的。” “核电站不要万一,就要一万,我们的头脑中就不能存在万一的概念。”罗宏民严肃地指指脑袋。 一直是廖湘汀在汇报,岳文竟也挤到了前面,霍达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说点什么,见状马上说道,“我们一直教育干部……” “我们要建设安全消防队……”岳文也同时说道。 霍达一愣,二人同时住嘴,他不满地看看岳文,岳文却对他笑了笑,但闭上了嘴。 “什么是安全消防队?”罗宏民却对岳文的话很感兴趣,竟撇开霍达问道。 霍达心里一黯,但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灿若桃花。 “以前的地震防护等级是8级,我们要提高到9级——增加1级地震防护,投资成本将增加15%,这就像很多办公楼有消防设备,但还要求在办公楼附近建有消防队。”岳文笑着解释道。 “为了安全,必须提高等级,消防队必须建,这个规划好!”罗宏民道,他抬腿往车上走去,“到海边看看。” “……下个月,桃花山推平工作正式打上,……”廖湘汀介绍道。 跟在后面的市发改委主任李志海看看霍达,突然发问道,“小岳,桃花岛海边的深水区,可以停靠多大规模的船舶?” “三千吨级,而且我们这里条件较好,不用清淤。”岳文张口就答,走在前面的罗宏民放慢了脚步。 “桃花山推平后,场地面积能有多大?”李志海紧追不舍,闻振宇脸上慢慢挤出一丝微笑,在京城发生的事,自然也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明白,李志海想在罗宏民跟前,给岳文一个难堪。 “3000亩左右!” “那前面的隔海大坝能有多长?” “至少8000米吧。” “平整场地后平均海拔能到多少?” “31米左右吧。” 岳文对答如流,李志海有些尴尬,但马上自我化解,他笑着对霍达道,“廖书记和霍主任手下的干部,个个干工作都是行家里手。” 罗宏民头也没回,“这就是把工作放到心上了,把心放到工作上了,全市的青年干部都应该学习。” 李志海脸色一顿,接着又笑起来,不过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想让岳文出一下丑,没想到却在全市树立了一个青年干部的典型。 “岳主任,准备工作做得挺好!准备了一个月吧?”见岳文主动走在走面,闻振宇拍拍他的肩膀,酸溜溜地说道。 你懂个锤子? 岳文暗骂,哥有金手指,这些问题,廖书记早问过一遍了。 “这些数字,还用准备,都在脑子里,”岳文吡笑道,“我们开发区的干部张口就来,不是什么难事。” 吹,你就吹吧! 闻振宇看看他,却看到前面蔡永进急匆匆过来,“小岳,小岳,快,过来,罗书记让你到中巴车上坐。” “让我到中巴车?”岳文一愣,车上坐着的都是领导。 “下面到辛河和金鸡岭,罗书记不要电台解说了,”领导前来视察,后面都跟着电视台的调频车由电视台的播音员进行现场解说,中巴车里就能听到,“罗书记要你亲自解说!” 第226章 锣鼓喧天,彩旗飘扬 “这,就是金鸡岭?” 罗宏民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深秋的金鸡岭,色彩斑斓,红黄绿橙,交相辉映。 笔直宽阔的水泥道旁,栽满了雪松、黄枫、黑松、朝鲜槐等风景树木,往远处望去,板栗、核桃、柿子、大枣挂满枝头,山野飘香。 “这里不是矿区吗?”他看看看紧坐在他身边的岳文,“这些树都是后来栽的?” 中巴车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张小办公桌,这个位置是罗宏民的专座,旁边一般没有人坐,可是今天,罗宏民却让岳文坐在自己身边。 “是,”岳文笑着答道,“罗书记,您看那里,”他用手指指左面,“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尾矿库,我们在上面覆盖了五十厘米厚的土层,全都载上了风景树。” 尾矿库就是挖矿产生的废渣,“这是一个难题,这样一来,尾矿变成了青山。”罗宏民很高兴,“这个思路好,可以全市推广一下,交城要过来学习……嗯,你继续往下说。” “我们规划了几个区,有林果采摘区,有旅游玩乐区,有花卉展示区……今年,我们绿化了一千亩荒山,栽植了1万棵的板栗,2000余棵苹果树、2000余棵梨树, 1000余棵桃树、1000多棵的核桃,800多棵的枣树,”岳文自豪地看看外面累累垂垂的枝头,果实伸手可及,“10000多棵牡丹、玉兰、海棠和樱花树、再加上雪松、五角枫……罗书记,明年春天您一定要来,到我们金鸡岭赏花喝茶。” “走,下去看看。”罗宏民并没有马上答应,但脸上笑容盈面,车子马上停下了,廖湘汀、霍达及市里的领导也都笑吟吟地走下车来。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到了春天这里肯定更漂亮。” 罗宏民并没有采摘,而是信步朝村里走去,后面的一众领导却伸手摘起了附近的大枣,味道确实不错,就连对岳文意见很大的闻振宇也摘了一把。 “金鸡岭是矿区,绿化成这样,着实难得,小岳这个思路很正确,”他接过岳文递过的枣子,转过头看着一众领导,表扬道,“我们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而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梆梆梆梆”——“咚咚咚咚”——“咣咣咣咣——” 车队慢慢驶进村口,在震耳欲聋的喧嚣锣鼓声中,在色彩张扬的明艳服装中,在姿态刚健的大秧歌中,罗宏民笑着走下中巴车。 “小岳,你这是干什么?”蔡永进急匆匆地走过来,趁着罗宏民笑着观看大秧歌的空当,急急地问道。 “秘书长,我们新盖了村里的卫生院,今天罗书记来,我们想请罗书记为我们剪彩。”这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他知道,以蔡永进的稳妥个性,说出来未必同意,他就先斩后奏了。 果然,大门边上的牌子挂着红布,一条彩绸由几个刚刚嫁过来的新媳妇扯着,横贯在大门之前,胡开岭指挥着准备好了鞭炮与烟花。 “罗书记,廖书记,”岳文一打手势,老书记笑着把小鼓一敲,震耳的锣鼓声马上停下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罗书记第一次到金鸡岭,对我们来说,是个难忘的日子,今天是我们金鸡岭卫生院挂牌的大喜日子,我们想请罗书记在这个好日子里,为我们剪彩、揭牌!” 这番话一出,廖湘汀也热切地看着罗宏民。 罗宏民看看里面,笑道,“四层的小楼,嗯,你们金鸡岭一个村,用得着这么大的卫生院?” 廖湘汀和蔡永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罗宏民虽然笑着,但问题有些尖锐,弄不好就有铺张浪费的嫌疑。 “罗书记,”岳文笑得很开心,好象并没有听明白罗宏民话里的意思,“这只是我们卫生院的一期工程,后面我们还要再盖十座这样的楼房……” “嗯?”罗宏民的笑容慢慢收敛。 “我们规划是,将来医疗、保健与养老并行,并且,不只面对金鸡岭,要面向全区、全市,以后谁愿意到我们这里养老,我们都欢迎!” “好,这是一个新思路!”罗宏民笑了,他开心地把头扭向廖湘汀,“筑好金银台,引来彩凤凰,那看来,这个彩,我非剪不可了!” 廖湘汀、霍达等领导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 霍达虽然也笑着,但两只眼睛却在打量着岳文这张年轻的脸,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但绝对是个聪明人,把领导视察变成给卫生院剪彩,亏他想得出来。 并且,罗宏民视察,将来秦湾电视台和报纸肯定播出、刊发,无形中又给这个卫生养老院作了广告! 最重要的是,罗宏民很高兴,很高兴入这个“套”!对他,对金鸡岭的印象肯定也很深! 这个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不由又看看廖湘汀,廖湘汀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两人一起搭班子,他在工作中就不乏奇思妙想,常常剑走偏锋,可是效果出奇地好。 他看中的人,一手提拔培养的人,也学会了他的思路。 罗宏民和廖湘汀笑着接过剪刀,“咔嚓”一声,彩绸应声而断。 罗宏民又笑着走到用红绸遮挡的牌子前,“刷”地一声揭下了红绸,“金鸡岭医疗养老院”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砰——”“啪——” “噼里啪啦——霹雳啪啦——” 鞭炮齐鸣,锣鼓震天,罗宏民、廖湘汀都带头鼓起掌来,火热的大秧歌也扭起来,满眼全是兴高采烈,满眼尽是红绸舞动,满眼全是彩旗飘舞,满眼尽是锣鼓喧天…… “金矿收归到村里,收归到集体,”罗宏民笑着跟村民挥手致意,抬步朝前走去,广场、学校、图书馆……小小的山村一派铮铮向荣,蒸蒸日上,“看来这个思路也正确,群众的日子翻天覆地!” 岳文与胡开岭作为村里的一二把手,笑着在前头引导着,廖湘汀等领导也在后面紧跟着,“湘汀,金矿,该关的关,该收的收,该打击要打击,总之,就一个思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为了发展!” 廖湘汀马上笑道,“前面我们对全区的金矿搞了两查,两关,下一阶段,我们决定以金鸡岭为模板,大的金矿全部收归区里,统一管理,小的金矿,一律关停!” 前面两关阶段,出现了地下斗殴致死和琅琊岭水库存污事件,今天借罗宏民调研,顺势而为,正式推进第三阶段金矿的整治,是最重要的目标。 这个阶段,却是阻力最大,压力也最大。 “全部收归区属,我支持,”罗宏民立马表态道,他的耳边依然回响着鞭炮与锣鼓声,“坚决不能因为盗采金矿影响核电进程,也不能因为乱采乱挖造成环境污染,下一阶段,开发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推进核电健康平稳发展,同时,探索金矿管理的新出路!” “两者是有机联系的,如果因为乱挖金矿破坏地下结构,改变地质构造,桃花岛核电就会功亏一篑,同样,因为乱挖金矿污染环境,扰乱治安,这都是软环境,中核电与我们合作的信心也会受影响,你想一想,连一口纯净的水都喝不上,他们怎么能安心在这里工作?!” “那是什么?” 罗宏民突然一指墙上的一排排大字。 第227章 我要做个村民 “这是王凤仪老先生的话,”王凤仪是民国时的奇人,《王凤仪嘉言录》,在东北广为流传,“现在老百姓手里有钱了,矛盾反而增多了,农村家庭最大的矛盾就是婆媳矛盾,婆媳关系最难处。” “小岳结婚了吗,看来是深有感触。”罗宏民笑道,引来周围陪同领导的一片善意的笑声。 岳文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道,“我还没结婚,……罗书记,王凤仪的书里对农村人的行为研究得很透彻,他讲婆婆道,教人怎么当个好婆婆,也讲媳妇道,教人怎么当个好媳妇,还讲夫妻道,……我们就把这些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上班下班都能看到,耳闻目染,行为不自觉就规范了,矛盾不自觉也就减少了。” “这是个好办法,”罗宏民笑道,“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他看着墙上的字,“你别说,说得很有道理,……‘家庭内的婆媳,全是自外姓来的,到同一个家里,如同母女。’这句话就说到人的心里去了,对,对,对——就应该选这种老百姓能看得进去、听得进去的内容,老百姓才能接受。” 廖湘汀笑道,“这是村民思想道德教育的一部分。” “噢,还有哪些内容?”罗宏民很关注。 廖湘汀看看岳文,岳文马上说道,“我们也没有制定村规民约,在村里,我们主要印发了三本书,一本是上面提到的《王凤仪嘉言录》,第二本是《三字经》,第三本是《弟子规》,这三本书,包含了在家里是怎么对待老人的,是怎么对待媳妇的;在单位里是怎么对待工作的,怎么对待同事的;在社会上怎么对待朋友的,是怎么对待他人的。” 罗宏民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直盯着岳文,“我们每年年底都要召开全村大会,开会的内容就是让每一个村民对照这三本书,讲讲你这一年的行为,讲完了,我们当场选出本年度感动金鸡岭的好婆婆,好媳妇,好家庭……在全村大张旗鼓地表扬!”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以先进带动后进,争取一块进 步,”罗宏民很赞同,“小岳的治村思路很可行,先把金矿收回来,集体富起来了,村民有钱了,腰包鼓了,然后思想道德教育就要跟上,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你接着往下说。” “对,我们岳书记就是这个思路,开两委会时一直给我们提,先要让村民富起来,生活好起来。”胡开岭大声在旁边补充道,在罗宏民跟前,他并不怯场。 “你是村里的村委会主任?”罗宏民笑着看看胡开岭。 胡开岭立马立正敬礼,“是,首长。” 罗宏民笑了,“从部队上出来的?好,你说说,你们怎么让村民的生活好起来?” 胡开岭大声道,“我们金鸡岭的村民,只要愿意都可以到金矿和村里的玉雕厂工作,每个月都有一份收入,村民现在都变成了工人;我们村凡是户口在村里的,村集体出钱,全部入了养老医疗保险,我们规定,村里60岁以上的老人,每年每人可以领取养老金1500元,卫生院免费报销医疗费。” “这点不简单,”罗宏民很高兴,“这不是跟城里的干部一个待遇了?” “我们岳书记就是这样说的,”胡开岭也顾不上看岳文的眼色,一口一个岳书记,“我们金鸡岭的日子不比城里差!我们现在定期组织村民免费出去旅游,华东五省一市,长城故宫,我们基本上全村都去过了。” “这说明小日子过得很红火,”罗宏民打趣道,“平时的福利怎么样?” “村民的生活用品我们村集体免费供应,面粉,花生油,大米,液化气,煤炭,村集体一律根据人口免费发放,过年过节,另外分发鸡、鸭、鱼、肉、酒、饮料、鞭炮等1000元的节日礼品和1000元的过节费用。” “这不是生活在这个村里,自己什么也不用花钱了?”罗宏民笑道,他看看周围的领导,“机关干部也达不到这个福利待遇,那我要问问你,你们不是还有分红吗,一年能分多少?” 树大招风,猪肥怕宰,岳文一个劲地朝胡开岭递着眼色,可是胡开岭正说到兴头上,说到小岳书记这几年来的政绩,他根本兴奋地停不下来,“报告首长,我们到年底每个村民能分到大约两万元。” “这就是说三口之家,加上工资,一年能有十万块左右的收入?”罗宏民惊讶道。 “差——不多吧,”胡开岭这时才看到一个劲递眼色的岳文,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多,“也没这么多。”他开始往回收了,可是,话说出去就象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十万块,比我们的机关干部挣得还多,这说明,你们村已经提前进入小康了。”罗宏民高兴道,“小岳,我记着你刚参加工作就到了金鸡岭吧?” “2002年,四年了。”岳文也有些感慨。 “整四年,我们村一年一变样,三年大变样,”胡开岭又插话了,“首长英明,当初多亏把岳书记派到我们村。” 罗宏民笑着不说话,抬头往前走着,一处崭新的学校出现在眼前,“金鸡岭小学。”他看着大门上的牌子,也看到了操场上孩子的笑脸。 “首长,我们村以前一个大学生没有,今年,村里考上了三个大学生!”胡开岭看着孩子们自豪道,“岳书记规定,村里的孩子上学一律免费,小学我们在村里上,初中生村里派车集体接送,考上大学奖励5000元,考上研究生的奖励10000元,考上博士生奖励20000元,出国留学,学成归来报效祖国,岳主任说奖励50000元。” 市委秘书长笑了,“重赏之下,哪还不都得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 一句善意的玩笑,罗宏民也笑了,岳文一脸自豪,“罗书记,我们今年又有七个孩子考上了区里的高中,这些,都是未来的苗子!” 阳光下,孩子们在喧腾打闹,活力十足,奔跑在秋实硕果的操场上。 霍达跟着罗宏民和廖湘汀往前走去,他注意到,虽然是罗书记的调研点,可是村里一块刊板也没有准备,不过,有了这些成绩,不论是学校还是卫生院,都是鲜活的例证。 “罗书记,前面就是春秋亭了。”岳文笑着在前面带路。 “噢,就是你们华山论剑的地方,好,我们过去坐坐。”看得出,罗宏民兴致很高,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秋风撩起他的风衣,衣袂飘扬。 第228章 我要做个村民 “中建工的唐作钧就是在这里,一天之间重塑了山海省的水泥格局!”罗宏民看看身后一众干部,“大手笔,大手笔啊!” 他突然又看向岳文,“我也知道,中建工能屈尊到我们开发区,到我们金鸡岭,是小岳的杰作,……汉北水泥落户开发区,也是你的功劳!” 这些工作虽然是自己亲手所为,但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儿,从省委常委、市高官罗宏民的口中亲自说出,还是让岳文震惊,他的眼圈不由湿润了。 秋风吹过,他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这些,闻振宇却不知晓,他看看岳文,心中很是复杂,有羡慕,也有嫉妒,有不甘,也有一丝敬佩…… 罗宏民走进亭子,窗外万顷烟波,晴空万里,秋水共长天一色,“好地方,”罗宏民赞道,“真是个好地方,堪称世外桃源。” 他的目光停在了亭子中间的圆桌上,“唔?”亭中间的红木圆桌上赫然摆放着文房四宝。 “罗书记,我们,我们能不请您给亭子题个名字?”岳文看看廖湘汀,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前面卫生院剪彩,包括请求题字,这都是接待方案中没有的。 接待工作最忌讳半途出现意外情况,何况,这种意外还是由自己人刻意引起,领导一是怕接不住,二是怕引起反感,那么多天的准备就作无用功了。 廖湘汀微微摇头,他明白岳文意思是好的,一是想让罗宏民高兴,二是想借机宣传金鸡岭,可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罗宏民的书法虽然在省内很有名气,但他轻易不给企业和个人题字。 “你不知道我的规矩?”罗宏民脸上笑着,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岳文也拿不定主意该坚持还是该退却。 罗宏民却又笑了,“今天,我不妨就破一破规矩,”他看着窗外浩渺的烟波,“这里,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 上个月,在京城与唐作钧碰面,唐作钧还说起金鸡岭,当然也有说起岳文,对这春秋亭也是赞赏有加。 罗宏民沾墨援笔,在场的领导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只见笔走龙蛇,铁勾银画,“春秋亭”三个魏碑字体力透纸背,跃然纸上。 在领导们一片叫好声中,岳文小心翼翼地吹干,拿起纸张,递给身后的胡开岭。 “好,我们也不虚此行,一方面,观看了湖光山色,另一方面,也见证了山村巨变,周立波的书,我们这个年龄的都读过,”罗宏民笑着接过热毛巾,擦了把手,“金鸡岭,是个好地方,我看啊,非常适合搞旅游开发,这方面,金鸡岭已经在做,栽了那么多的树,环境打造得非常好,”他看看廖湘汀,“黄金虽然无价,但资源有限,我们要把有限的资源留给子孙后代,能少开发就少开发,能不开发就不开发,开发以后也要走产业转型的道路,小岳书记,”他开玩笑道,他这样一叫,周围的领导又都笑起来,那种众星捧月般的笑,“在旅游开发上,有什么新思路?” “罗书记,我想,报告给您一个好消息!” “噢,什么好消息?”罗宏民眼睛一亮,在场领导的胃口也都被吊了起来。 “罗书记,昨天,我们的山上刚刚发现了温泉!” “温泉?” 在场的领导都惊呼道,只有廖湘汀微笑不语,温泉两周前发现,这是稀缺资源,目前还在保密阶段,但罗宏民来,他并不介意由岳文直接汇报给市高官。 “秦湾市还没有温泉,”罗宏民果然很感兴趣,可是市委秘书长却在向廖湘汀示表了,岳文一抬手,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三点多了,可是,罗宏民敏锐地看到他的动作,“不要紧,时间晚一点没关系。走,我们上山!” 市委秘书长看看廖湘汀,两人悄悄靠近,“老廖,罗书记今天走了多少路?桃花岛一路步行,到了这里,从村口一路走过来,又要上山,”他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个金鸡岭,还真是个好地方,你们那个小伙子,真能忽悠……” 那意思,真能往领导心里说!领导愿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廖湘汀笑道,“你忽悠一把试试,罗书记是那么好忽悠的人?” 众人迤逦上山,罗宏民却不知疲倦地走在前面。 当拐过一个山坡,立马就看到腾腾升起的雾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鸡蛋的气味。 罗宏民不由加快了步伐,“作过检测了吗?水温能有多少?” 跟在他身后的岳文马上道,“矿产资源部门检测过了,温泉水中氟、偏硅酸和氡的含量达到医疗热矿水水质标准,属典型的疗养型温泉。”他笑着又补充道,“水温51.2℃,属于较为珍稀的优质医疗热矿水,水质优良。” 罗宏民笑着走到温泉旁边,竟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来,双手滑溜溜的,水也很热,跟随而来的领导们一扫刚才爬山路的不快,个个喜笑颜开,亲手感受这温泉的水质,此时,臭鸡蛋味也可以忍受。 “领导们多洗洗手,温泉水沐浴可以消除疲劳,扩张血管,促进血液循环,加速人体新陈代谢。”岳文笑着宣传道,“以前泡温泉还要跑到云海,现在我们在家门口就能泡到温泉,我们金鸡岭明年要建温泉度假村,欢迎领导到时光临惠顾。” “作广告?”罗宏民笑着站起腰来,“不过,这不丢人,还应该鼓励!一个地方的发展,你不去宣传谁去宣传?!好,我们秦湾也有自己的温泉了,这对整个城市旅游休闲产业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热气腾腾的泉水让领导们一洗疲惫,精神变得神采奕奕,“今天,实在不虚此行,”罗宏民打着手势,“我看到了,我相信,大家也看到了,村集体发展给群众生活带来的变化,环境变美好,医疗养老有了保障,教育与思想道德有了显著提高,”他又看看岳文,“我们这里有这么好的资源,我看,下一步,金鸡岭完全可以发展得更好,小岳,你就把这里当作实践基地,将来我们的金鸡岭可以比肩南街,比肩华西!” 这可是一个大目标,南街与华西,可是全国学习的对象。 岳文正要谦虚,罗宏民却不给他谦虚的机会,“秘书长,回去以后,让组织部过来,把年轻干部任包村书记制度在全市推广。这是一项好的制度,要让更多的年轻干部到一线来,到农村来,***说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奋斗的人生才是幸福的人生。” 这就是对岳文的巨大褒奖了,以一个人的经验带动全市推行一种工作模式,不得不说,罗宏民把岳文放在了很高的位置。 却不料罗宏民继续说道,“电视台,回去以后,制作一个专题片,宣传一下我们的金鸡岭。” 胡开岭立马乐了,但在场的领导也明白,随着金鸡岭走红,那个站在金鸡岭背后的小伙子肯定也红了。 “小岳,将来我退休了,我也要到金鸡岭来,来当一个村民。”罗宏民突然说道,“你们接收吗?” 众人都笑着看着罗宏民,却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廖湘汀一看岳文,岳文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收收,不过您是省委领导,……” “没关系,我退休了,过来接受你的领导。”罗宏民爽朗地笑道,“与大家同吃同住,一起泡温泉!” 第229章 上帝的程序 维多利亚广场。 罗宏民吃饭的时候,主动要喝酒,要的还是二锅头,用他自己的话说,我高兴的时候喝点二锅头,不算腐败吧? 饭后,闻振宇就把廖湘汀引领到罗宏民的房间,这不是正式场合的汇报,因此,汇报起来更随意,也更私密。 里面的谈话不得而知,外面一众领导仍然侯在外面。 蔡永进把笑着把岳文岳文拉到一边,“吃饭的时候,罗书记主动要酒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说明什么?”不待岳文回答,他自己答道,“这说明领导高兴!” 岳文明白,金鸡岭之行给罗宏民肯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一般不提字,这次却破了例。 “秘书长,您认为这次接待还算成功吗?” “相当成功,”蔡永进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水,“过了今天,恐怕全市都知道,罗书记打算到金鸡岭养老了,不过,这是开玩笑,但我们的工作的工作确实很到位,很成功。” 他看看岳文,“接待工作就象做文章一样,也讲究虎头豹尾猪肚子,如果说桃花岛核电是序曲的话,那么金鸡岭就是正式的乐章,卫生院剪彩是虎头,春秋亭提字算是猪肚子,亲自游览温泉就是豹尾了!” “秘书长,我这也都是跟您学的,”岳文马上笑道,“我这一招一式都是在工委办跟着您练成的。”这句话没有夸大,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管是行政接待还是文字材料,全凭自己的悟性。 “你悟性好,”悟性,是蔡永进在工委办全体会上常提的一个词,“关键还有创造力,”他很满意,“不夸张地说,这是一次教科书级的接待!廖书记也很满意!”他又强调道。 “也不知罗书记与廖书记谈些什么?”岳文一看手表,都一个小时了,霍达还等在外面呢,轮到霍达恐怕要十点半了。 “我们要摆正位置,领导的事,要操心,也不要操心,”蔡永进又道,“干好我们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我记住了,秘书长。”岳文恭恭敬敬地答道。 ………………………………… ………………………………… “岳主任,全区都知道了,将来罗书记退休以后想到我们金鸡岭养老,”电筹办办公室里,岳文坐在黑八的座位上,在一摞发票上签着字。 “将来是你领导罗书记,还是罗书记领导你啊?”黑八又凑趣道,“不过,到时候你恐怕也不是金鸡岭村的书记了,你还能干一辈子……” “啪——” 岳文把笔拍在桌上,黑八立时张口结舌,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八哥,我们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领导的事,要操心,也不要操心,”岳文板着脸道,“干好我们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我记了,岳主任。”黑八恭恭敬敬地答道。 “你真记住了?”岳文顺手拿起桌上的标签机,“我的话,你向来当耳旁风,我说过多少次了,送出去的礼品,不让你往上贴价格标签,……一百块钱的东西,你敢打上三百九十八的标签,糊涂啊,word哥,你以为就你聪明?人家不知道东西多少钱,以后,少给我耍小聪明,耍小聪明吃大亏,知道不?” 他顺手把标签机扔进垃圾桶,站起来走到门口,见黑八笑着跟了上来,马上又拿起一本书,开始敲打黑八,“回去干活,跟着我干嘛?”黑八马上往回跑去,可是还没跑几步,书就砸在后背上。 “咳咳咳——” 见岳文出去,黑八立马沉下脸来,“都看什么?”当着办公室几个小伙子,他又拿出了办公室主任的威严,“打是亲,骂是爱,这是岳主任对我的爱护,嗯,想当年,我跟着岳主任一路从金鸡岭到了这电筹办,啊,金鸡岭,就是市高官退休后想当个村民的地方,……我们当时,那个危险哟,砍断的手指头放到跟前脸色不变,金条放到跟前心里一点不动……都学着点,小刘,你看我干嘛?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领导的事,要操心,也不要操心,”黑八板着脸道,“干好你们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我记了,宋主任。”小刘恭恭敬敬地答道。 “你真记住了?”黑八威严地挺着小肚子,“我的话,你向来当耳旁风,以后,少给我耍小聪明,耍小聪明吃大亏,知道不?” “都干活,看着我干嘛?”他顺手拿起一本书,直接朝小刘扔过去,“单位里旧书多吗?都特么地扔书,不知道书也花钱吗,小刘,把各办公室的旧书收集一下卖了,卖的钱去买卫生纸……我先走一步,回家看儿子去。” 黑八出了办公室,却贼兮兮地掏出手机来,“老婆,快回家,对,不到他爷爷那吃饭了,快,快,快……” ………………………………… ………………………………… “郎哥,小岳,中午有事没有,一块吃个饭?”岳文回到办公室,总感觉心神不宁,自从上次大灰狼成功脱险,连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 这次,罗宏民过来调研,廖湘汀从罗宏民房间里出来,却没有召见霍达,霍达表面仍是神色如常,在李丹枫与何厚华的陪同下快速离去。 廖湘汀坐上车后,神色严肃,并没有一点接待成功得到肯定的喜悦,却没来由地问道,“阮成钢到交城多长时间?” “快一年了。”岳文不明所以,小声地答道。 可是,廖湘汀再没有问一个字,直到把他送回住处,岳文给他放水洗澡、泡茶洗了水果后,直到岳文离开,廖湘汀的脸色仍然阴沉。 电话那边的大灰狼答应得痛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让岳文很欣慰,大灰狼并没有拿他当作仇人。 可是,临到下班,中核电负责桃花岛核电站的韩总到了办公室,明天就是机械进场的日子,偌大的桃花山,就要被从地球上抹掉,几件事,需要地方的协助,需要岳文牵头召开协调会,两人在办公室里研究到十二点半才定下来。 婉拒了韩总的邀约,岳文又把电话打给大灰狼,大灰狼正等着他,“这样吧,到黑八家,我们边吃边谈。”虽然郎建萍做菜的水平并不怎么样,但好在地方私密。 他并没有从办公室叫车,而是自己打了出租,出租刚到黑八楼下,大灰狼的途锐也开到了。 “有事?” “有事!” “到楼上说?” “到楼上说!” 大灰狼仍很干脆,一点看不出不满或者愤懑的情绪。 黑八家住三楼,两人敲了半天防盗门,可是里面愣是没有声音。 “是不是到黑八父母家了,我有钥匙。”大灰狼又下楼去拿钥匙,钥匙拿上来,防盗门打开了,可是里面却传来一阵哭喊声,很是凄惨。 第230章 上帝的程序 “啪啪!” 两人一愣,很明显,是两记清脆的耳光。 “不要啊,不要啊,……我求求你了,放开我吧……” “啪啪!” 毋庸置疑,又是两记清脆的耳光。 紧接着,一阵呜咽声传来,显然被堵住了口。 岳文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声音是郎建萍的声音,声音凄慌,语调无助,让人一下想到了女人最坏的遭遇。 岳文看看大灰狼,立马惊住了,大灰狼的五官一瞬间都变形了,一头粗如狼尾的长发根根直立。 他循着声音大踏步上前,顺手抄起一把凳子来,“砰——”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 “谁?” 里面一个脱得只剩小裤衩的黑胖子蓦地转过身来,却看到大灰狼一张目龇俱裂的脸。 岳文也顺手抄了一把茶壶跟在后面,一进卧室,他却呆了,却只能暗叫不好。 只见郎建萍全身被绑,斜躺在床上,嘴里却塞了一团布,看到大灰狼进门,脸色通红,却只能干着急,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靠你祖宗!” 人高马大的车轴汉子怒发冲冠,眼前躺着的是他的亲妹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他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不容许任何人动她一根汗毛。 话音未落,凳子就兜头盖脸砸了下来。 “哎,郎哥,误……” 可是,“会”字还没吐出口,红木的凳子就砸到了身上,可怜的黑八哥,只穿着一条火红的小裤衩,就被砸晕在地上! 大灰狼犹不解气,二话不说又抡起凳子,“郎哥,别砸!” 岳文一步抢上前去,双手用力扯住板凳,巨大的冲力带着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我砸死这个熊玩艺,欺负我妹妹!” “不是欺负,误会,误会!!”岳文大概猜出了内容,但他却不知道,此时,他到底是笑好呢,还是笑好呢…… 他强忍住内心的狂笑,看着床上乱蹬着腿满脸通红却喊不出一个字的郎建萍,“郎哥,我们到外面,到外面。” 大灰狼看看自己的妹妹,却看到了一双怨毒的眼睛,那小眼神,他是太熟悉了,是对自己撒泼发疯的前奏,他突然一拍大脑袋,哎呀,自己和岳文好象来得不是时候!来的不是地方,哎呀,就是不该来! 怎么有种踩了地雷的感觉呢! “郎哥,来搭把手,你这个妹夫死沉死沉的。”可怜的黑八哥被砸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砸上了还是吓晕的。 大灰狼好象没听见,岳文又喊了一句,他才仿佛如梦中醒来,“兄弟,对不住,这里交给你了,我先撤。” “哎,你回来,你回来……” 谁说粗人没有心眼?谁说大灰狼不会思考? 我靠,这个尴尬的场面,他竟然自己先溜了! 没有办法,待在人家卧室里也不是个事,他也不好意思去解开郎建萍身上的绳子,只好朝着黑八身上使劲。 好不容易费了洪荒之力才把黑八拖到客厅,这个深秋凉爽的天气里,他竟出了一身汗。 “噗——”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喷到黑八头上,想想不过瘾,直接把杯里的水直接泼到黑八头上。 “哎呀,妈呀——” 黑八的小眼睛慢慢睁开了,两眼涣散,暗淡无光。 岳文有心站起来也象大灰狼一样开溜,可是还是放心不下这勇于把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小黑胖子,“八哥,***被你大舅子切掉了!” “啊?!” 黑八的两只眼睛立马恢复了聚光,一只手已经下意识摸到了自己的红裤衩,“哎,还在……”他无力地叫了一声,浑身上下一放松又瘫软了。 “行了,”此地绝非久留之地,岳文站起来,“大白天叫什么床?!你媳妇还在里面绑着呢!sm哥!”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这位勇于实践的同志,群众还是看得很清的。 黑八这才好象彻底清醒过来,他猛地起身,却痛苦地用手捂住了头,“我靠,砸出脑震荡来了。” 一听脑震荡三个字,岳文知道他没事了,他忍不住低声挖苦道,“兄弟,厉害啊,玩个sm还玩成脑震荡,你怕是全开发区独一份!”他实在忍不住全身的狂笑,终于笑喷了,“八哥,会不会吓出阳萎来?” “你才阳萎呢!”黑八这时好象才完全醒了,“我们这是创新,Do you know?……创新!区里不是鼓励创新吗?” “I服了YOU,”岳文笑得胸口起伏,“区里鼓励科技创新、工作创新,特么地,还鼓励你们这方面创新?真是一个妖孽,一个奇葩!” 黑八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用双手往外推着他,“寡妇最怕夜长,光棍最怕床凉,你这个光棍,你懂什么?我们两口子的事,你管得着吗?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们两口子拉屎放屁,你以为你是谁?” “哎,你……” 黑八把一腔火气都撒到岳文身上,手推脚踹,把岳文撵出家门。 防盗门“咣当”从里面关上了,里面传来黑八的骂声,“滚滚滚,永远不欢迎你来我家!还有大灰狼!”他直呼绰号了。 岳文张嘴结舌,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想想大灰狼对着自己妹妹狼狈的样子,他又一下笑了,得,这一家人,将来怕是要打翻天喽! 可是,他的脸一下又沉了下来,他拿出手机打给大灰狼,可是大灰狼的手机直接关掉了。 得,连电话也不敢接了。 可是,自己找大灰狼是有正事的,却没想到让这对奇葩两口子给搅合了。 也罢,只能改日再说了。 可是,人世间的万物,仿佛被上帝之手无形操纵,上帝给你安排了每一分每一秒发生的事情,你想的与你要做的,总是不在一个程序上。 岳文很后悔,如果早知后来发生的事,他就是下午不上班,他也要找到大灰狼,劝他远离那个即将到来的巨大漩涡。 那个欲望、金钱、犯罪、贪腐交织成的漩涡,让人窒息,让人毁灭,直入无间。 ………………………………… ………………………………… 二零一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天气晴。 举世瞩目的桃花岛桃花山推平工程正式开工。 第231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彩旗飘扬,鞭炮大作。 上千台挖掘机整齐地排成一排,长长的挖臂高高竖起,象利剑直插云霄。 省一建公司的副经理、蒋胜等领导站在临时搭好的台子上,面容严整,神情肃穆,“桃花岛挖掘工程,开始!” 一阵隆隆的巨大轰鸣声象从地心里发出,瞬间在原野上滚过,伴随着阵阵青烟,千台挖掘机直扑桃花山。 方圆十几里的工地上,到处是人山人海,场面如火如荼,推土机、挖掘机、装载机穿梭往返,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声直撼长空。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我们亲历其中,恰逢其盛,作为这项伟大工程的亲自参与者与见证者,一生无悔。 “愚公移山!”蒋胜感叹道,“这场面,比当年修建琅琊岭水库时的场面大多了!”琅琊岭水库是文革时修的,那时全凭着两只手和小推车,而现在却是机械化作业。 “工地上,你在这里,我就不管了。”蒋胜看看身旁的岳文和庞金光等人,话却是对岳文说的,“工地上,不能发生问题,桃花岛核电站明年能否顺利开工,全看桃花山的推平速度。” 把蒋胜等领导送上车,庞金光也乘车离去,因为前面孙伟涛的事,他对岳文很有意见。 “宝宝,年前这段时间,你放下手头一切工作,全力靠在工地上,”特事特办,办大事就需要用得心应手的人,“工地上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你放心,岳主任,”宝宝在正工场合位置摆得很正,从来不拿交情说事,“保证误不了事。”他快走几步,给岳文拉开车门,岳文一屁股坐进车里,“有事,我拿你是问。” “放心,我立军令状。”宝宝回答得很坚定。 “不要大意,说不定就有意外情况,”岳文嘱咐道,“你可不能让我挥泪斩马谡。” ………………………………… ………………………………… 宝宝的自信不是没有来由,省一建的实力在这里摆着,工地上调度有方,进度很快。 一天,两天……一个周过去了,一切进展得都快顺利,今天是周五,宝宝眼见一切正常,收拾收拾坐上了岳文特意给他协调的桑塔娜,他与刘媛媛约好,今天一起吃饭,他想提前到公安局去接她。 “潘主任,潘主任,你大哪,出大事了。” “吱——” 车子一下停在了马路上。 “砰——” 后面一辆别克来不及刹车,一下拱到了桑塔娜的屁股上。 宝宝的头一下碰到了前挡风玻璃上,一时眼前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什么情况?你慢慢说。”他努力拾起掉在一边的手机,却不管后面的车辆火冒三丈地跑过来理论,对着电话那边省一建的项目经理吼道。 “工地上,……工地上挖出了金矿。” “啊!”宝宝的头更晕了,耳边那个车主的吼声好象声音也更大了,他感觉脑袋象过电一样,麻酥酥的,但就是不清醒。 等岳文接到宝宝的电话赶到现场时,他也傻了眼。 上千台挖掘机、几百台车辆全停了下来,四野里却全是穿着各色衣服的工人,脸上却都是喜笑颜开,那种亮晶晶带着青黄色的石头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神秘的光泽,正吸引着工人用各种方式在搬运着,象蚂蚁一样,巨大的工地上全是叼着金块的蚂蚁。 “晓云,工地上发现金矿,马上带人过来维持秩序!”又“周书记,工地上发现金矿,能不能协调公安局调拨一 部分警力……” “蒋主任,工地上发现金矿……” “霍主任,工地上发现金矿……” “廖书记,工地上发现金矿……” 区委的反应速度很快! 前天常委会廖湘汀调度两清工作,开发区辖区所有金矿停工,但仍还有盗采行为,琅琊街道部分金矿主甚至组织多次到工委门前的求访行动。 这是一座金山啊,那些吃惯了金子的野狼们怕是已经闻到了金子的腥味。 不出半天,所有的狼都会来! 公安局,马上派人包围了现场,控制住整个桃花岛工地。 但省一建的工程进度却不能停,核电站等待开工,桃花岛推平工程不能丝毫停歇,就是停下来,一天的设备租用费也是昂贵的。 常委会紧急上报市委,市委市政府决定,工程照常进行,挖出的金矿石由交矿集中采购。 此项工作,仍由蒋胜牵头,岳文负责。 ………………………………… ………………………………… 深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几块云彩飘过,遮挡住了月亮的光辉。 宁静的原野上,山上,地上,各条道路上,无数影子在悄悄行进。 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汽车,应有尽有。 桃花山上的光线由一点,两点,逐渐增多,渐渐地整座山上光源闪动,人头攒动了。 “不好,有情况。” 等值班的民警反应过来,桃花岛上已是人山人海,过年赶周疃大集,人也没有这么多,暗蓝色的苍穹下,天上的繁星与地上的光亮互相辉映,蔚为壮观。 在人群攒动中,机器发出巨大的轰鸣,可是那不是省一建的工程车,却也是挖掘机、铲车齐全,热火朝天。 星光下,大灰狼、咸鲅鱼等老面孔都在其中,二刚等生面孔也在其列,甚至前些日子大打出手的两帮人,此时和平共处了,目标只有一个,桃花岛这座巨大的金山。 凄厉的警笛响了起来,蓝红色的警灯亮了起来,但在点点光源之中,显得那么渺小。 “周局,桃花岛有人盗采金矿,人数太多,”满坑满谷全是人,很有当年到辛河里挖玉时的气势,“请求地支援,请求支援。” 情况就是命令,十几分钟后,那条刚刚修好的公路上,就亮起了红蓝色的警灯,红蓝色不断增多,在公路上渐渐汇成红蓝色的长龙,在这个初冬的冷夜,盘旋在桃花岛巨大的原野上。 岳文正坐在维多利亚广场的大厅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廖湘汀结束一场接待,蒋晓云那焦急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桃花山上现在全是人,现场失控了,怎么办?” 第232章 抓大放小 “满山遍野全是人?” “全是人!”蒋晓云的声音很着急,但是面对着发了疯红了眼的老百姓,警察也无计可施,你总不能把这么多人都抓起来吧。 “劝离吧,一块矿石也不值钱,劝离吧,千万不能发生冲突。” “那些开着铲车来的,带着挖掘机来的呢?“蒋晓云急了,这可是组团来挖金,这可不是一块半块金矿石的事。 “群众的矿石,一块两块,可以不收,也可以慢慢往回收,就是个别的收不回来,又怎样?!“岳文感觉到口渴,相识的漂亮女服务员立马端过一杯西瓜汁来,他看看四周无人注意,笑着做了个飞吻,那个服务员捂着嘴笑着去了。 “那就不管了?“工地上人声鼎沸,蒋晓云根本没有听清岳文话里的意思。 “抓大放小。“岳文端起西瓜汁,甜甜地喝了一口,”没读过毛选你还没有考过《行测》吗?矛盾的主要方面和矛盾的次要方面你不知道?“ 毛病!不,神经! 这边火急火燎,到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跟我掉书袋?蒋晓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等岳文回答,径直挂了电话。 岳文有些愣,印象中,这还是蒋晓云第一次挂他的电话,这傻孩子,对工作比对自己还上心,这形势,岳文不用看都知道,当年金鸡岭村民掀翻警车的场面他记忆犹新,现在,群众的情绪就象黄河之水泛滥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力量疾如奔雷,势如破竹,你逆流而上,直撄其锋,怕是很困难。 就是动用人民武装力量,如果发生群众伤亡,政治后果你也担不起。 “蒋所,怎么办?“同是刑警队出身的彬彬,现在是琅琊岭街道派出所的指导员,面对罪犯从不畏惧,但此时面对人山人海他也感觉马虎咬天无从下口了。 “抓大放小。” 蒋晓云咬咬牙,她是个聪明人,明白了岳文的意思,“群众不管,那些挖掘机、铲车,一律扣押。“ 得令! 彬彬手一挥,一众警员和辅警立马朝前面的挖掘机奔去。 周围的挖金的群众看到十几个警察如狼似虎地扑过来,都惊恐地停下了手里的工具,可是警察却一阵风似地掠了过去,他们互相看看,胆大的继续挖金,胆小的却拿着几块品相不错的金石,悄悄开溜了。 “下车,停下。“彬彬指指前面的铲车,“说你呢,停下。”铲车司机看看身着便装的彬彬,大声喊道,“你是哪根葱,谁家坟头上还种着你……” “我们是派出所的,”彬彬气不打一处来,闪身挡在了铲车前面。 “找死啊。”巨大的轰鸣声中,铲车司机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的,不仅没有停车,反而加速辗压过来。 彬彬一惊,往后退了几步,却一下绊倒在地上,铲车轰鸣着开了过来…… 巨大的铲斗贴着地快速地逼近,彬彬退无可退,大喊一声,铲斗直接压在小腿上,他感觉小腿处很明显折了一下,一阵巨大的疼痛从腿上直冲脑海,人就昏了过去。 “指导员,指导员!”几个辅警哭喊着跳到铲车上,铲车这时才慢慢后退,彬彬已经躺在惨白的月光下,毫无知觉。 他,没有伤在罪犯的手下,却在这桃花岛的工地上,断了一条腿! “抓!” 蒋晓云两眼冒火,一下拔出枪来,随着“砰砰”两声枪响,巨大的工地上,喧嚣的人群中,立马静了下来。 一群警察直接把铲车司机拖下车,摁倒在地上,铲车司机狗啃泥一般,满嘴满脸都是土渣。 “把这些人全带回所里。” 月光下,工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朝这里张望着,所有人的耳朵都在听着蒋晓云发号施令,琅琊岭派出所的警察直扑这群铲车、挖掘机司机。 后面来支援的警察也都在驱赶着挖金的群众,工地上,短暂的宁静消失了,吵闹声、责骂声、哭喊声四起,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又响起来—— “警察打人了!” 他话音刚落,一群手拿球棒、钢管的人直接朝琅琊岭街道派出所的警察扑了过来,很快,几个辅警就退了下来,蒋晓云长腿一抬,踢倒一个手持钢管的年轻人,可是她猛地感觉到头一晕,天上的月亮突然幻化作千万个,点点明光一明一灭,却又一点点消失,眼前很快彻底变黑了,她身子一软,仰面跌倒…… 站在她身后偷袭得手的青皮蝙蝠手持一根棒球棒,大声喊道,“上车。” 装满金矿石的斯泰尔慢慢启动了。 ………………………………… ………………………………… 流淌在空气里的音乐,甜美可口的西瓜汁,身着紧身旗袍的漂亮嫚,岳文舒服地倚在沙发上,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打破了这里的舒适与惬意。 “什么?”他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是不让她管吗?” 曹雷的声音很是焦急,他不在现场,却在一条路口处蹲守,“现在正在往医院送,彬彬的腿也断了!”他稍微一停顿,“你过去吗?” “我,现在过不去,”岳文咬牙道,“忙完我给你电话。” 曹雷放下电话,一辆斯泰尔呼啸而过,他捏紧拳头,就象来时刑警队长高明布置的那样,并没有指挥人拦车。 黑暗中,那辆普通的桑塔娜一打方向盘跟了上去。 斯泰尔车中,坐在副驾驶上的青皮蝙蝠看着前方畅通无阻,兴奋地一拍车窗,“警察狗屁不是,全是一帮蠢货,如果在这里设个路卡,我们就冲不过去。” 紧紧跟在后面的曹雷等人当然听不到青皮蝙蝠的话,可是,他们不是不想拦,而是高明不让他们拦,“金子跟前,这群人就象打了鸡血,疯了似的,你根本拦不住,白白增加伤亡。”这是高明在会上的原话。 同样,在另一条路上,二腚等人也坐在一辆半挂中,前面的路空空荡荡,连象征性的阻拦都没有。 “警察也有偷懒的时候,”二腚笑道,“快,快开,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就走不了了。” 他与开发区的警察打过不少交道,不象青皮蝙蝠那样猖狂。 可是不管他们猖狂还是低调,如果你坐在指挥中心,你就会清楚地看到无数车辆在向两个点聚集,一个点正是十八户村,另一个点却是龙王庙。 不须行动,大局已定。 高明拿起电话拨通了岳文的电话,“岳主任,果然晚上他们会来挖金。” “你们没拦吧?” “我们没拦,”高明道,“你说不让拦,我们就没有拦。”他又补充道,“按照你说的,我们一路跟踪,侦查清楚再动手。” “呵呵,这次直捣他们老巢,掏了他们的牛黄狗宝。” 第233章 刀把子印把子钱袋子笔杆子 “廖书记,今晚,桃花岛上的新发现的金矿被盗了!” “噢?”廖湘汀喝了酒,脸色绯红,他坐在车座后面,面色不动,只是鼻中迸出一个字来。 “刚才公安局打电话,桃花岛上全是人,有附近的老百姓,也有盗矿分子。”岳文身子转过来看着廖湘汀,可是廖湘汀不置可否。 廖湘汀其实也在看着他,对岳文的这一点他很欣赏,无论多大的事,到了岳文这里,也从不急躁从不慌张,举重若轻这四个字用到他身上可能不那么合适,但他是知轻重的,知道什么事什么时候汇报,怎么汇报。 比如今晚,他没有因桃花岛盗矿这样的事影响到他与省一建和中核电的领导,而是在事后私下汇报。 “刑警队已经跟踪他们,他们前阵子盗采的交矿的金矿石,这次查明窝点在哪里,可以一并收回来。” 廖湘汀还是没有说话,小武专心地开着车,也不插言。 等到了家属楼楼下,按照惯例,岳文跟着上楼、开门、泡茶,可是廖湘汀并没有泡澡,他一指沙发,“你坐下。” 这是谈事的架式,在家里还从未有过,岳文有些忐忑不安,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还没容他思考,他的脑子就嗡地一声炸开了。 脑袋里就象水壶里的水烧开了一样,乱滚乱蹿。 “上次十八户村盗挖金矿,交矿报到省里,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 初冬,岳文的汗都下来了,他感觉喉头发干,他下意识地看看廖湘汀,却见廖湘汀的目光象探照灯一样看着他。 “环保局监察大队那个大队长叫什么孙……的被查,检察院那边,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文不知廖湘汀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也不知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不要考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岳文的心一沉,“廖书记,……” “谋,有阳谋有阴谋,但我推崇阳谋,汉代陈平好耍阴谋,子孙多无好下场,……阴谋,如果非用不可,那首先要确保目标要正确,阴谋的目的不是为自己,不能有利己的私心。” 这好象在肯定自己的两次“阴谋”,两次自己皆无私心,岳文的心稍稍放下。 “你与高明关系不错,今晚的行动,你私下里与高明沟通,这是私情,但不是正大光明的行为,本来公事也变成你们俩的私事。” “我明白,廖书记。” “你不明白。”廖湘汀端起茶杯,“你这个人胆大,是好事,也是坏事,我本以为省委家属院的事你会吸取教训,把你打发走三个月,你会好好想想,……但你没有吸取教训,将来,将来……” 岳文心里一沉,那些日子是他平生最灰暗的日子,他自我感觉痛彻心扉。 廖湘汀道,“你不可能跟我一辈子,迟早出去主政一方,一个处局,一个街道,将来甚至一个区,一个市……,都说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要撵自己走?“廖书记!”岳文叫道。 廖湘汀挥手打断他的话。 “一个领导,要牢牢掌握四件事,这四件事,……但要明白,你是为人民和党掌握,不是为个人私利,不是为一己私欲,这个大原则正确,大目标正确,胆子大也能行正路,这是阳谋,胆大也不怕。” “哪四件事?”岳文大着胆子问道。 “本来五件事,但枪杆子,你用不着,所以剩下四件。”廖湘汀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四件事就是,刀把子,印把子,钱袋子,笔杆子。” “***在广州主持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时向学员指出,搞革命就是刀对刀、枪对枪,要推翻地主武装团防局,必须建立农民自己的武装,刀把子不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就会出乱子。” 廖湘汀对《毛选》很熟悉,张口就来。 “廖书记,这四件事,是法制建设,组织建设,经济建设和思想建设。“岳文道。 廖湘汀赞赏地看看他,“对,完全正确,刀把子,公安局是刀尖,一个领导干部在复杂的形势下,要善于运用四种手段。” 岳文看着面容肃穆的廖湘汀,仔细体味着话里的意思。 “《毛选》、《邓选》,要看,再就是看一些老干部的回忆录,里面有对自己一生工作方法的总结,甚至对自己人生的总结,大有裨益。“ 这是在做最后教导?岳文马上说道,“廖书记,我错了,我……“ 廖湘汀一挥手,“只要目标正确,又在法律和道德范围之内,没有对错,但只有合适与不合适,不能留人口实,更不能让人误会,所以要用阳谋……明天八点半召开常委会,听取公安局治安形势工作汇报。“ 岳文有脑子飞速转着,他在揣度着廖湘汀的想法。 “你大胆地去做,就代表我,明天早上跟我汇报。” ………………………………… ………………………………… 无数金矿石堆积成山。 龙王庙村西,一处废弃的翻砂工厂里,青皮蝙蝠坐着斯泰尔开进了工厂。 “哗啦——“ 一车车金矿石倒在院子里,“这都是钱,明天,明天我们还去,不比我们当地老鼠强得多。“ 青皮蝙蝠拍拍司机的肩膀,递给他一支烟,“我看啊,警察也就那么回事,他们也是人,也有家有口,也不想得罪人,那么多警察,我们不是照样跑出来了。“ 可是话音未落,黑暗的院子陡然被照亮了。 整个黑沉沉的院子和青皮蝙蝠的脸上一会变成红色,一会变成蓝色,当他快步爬上墙头,嘴里的烟就掉在地上。 院外,一排警车挡住了大门。 “蝙蝠哥,怎么办?”司机与几个手下没了主意。 “冲出去。”青皮蝙蝠狠狠道,“跑出去就是天堂,抓住了就是地狱。“ 斯泰尔发出一阵轰鸣,司机咬牙切齿一踩油门,斯泰尔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直冲铁门。 “咣当——” 铁门一下被撞倒在地上,斯泰尔就象猛兽一样,发出瘆人的轰鸣。 曹雷猛地一打方向盘,桑塔娜往旁边滑去,可是,还是慢了一些,斯泰尔正撞到桑塔娜的屁股上,曹雷只感觉身子一转,头已朝右跌了过去。 旁边的警车来不及阻拦,斯泰尔吼叫着冲出一条血路来。 “追!” 三辆警车同时猛打方向盘,尖叫着紧追而去。 后面一辆警车上的警察从警车上下来,两人合力把撞瘪了的桑塔娜掀了过来,曹雷和另一名警察这才艰难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前挡风玻璃碎了,他也不知撞到哪了,头上一片殷红。 还没等他喘口气,工厂里面突然大灯亮起,一辆面包车从里面飞快地蹿了出来。 第233章 二掌柜的 “向光荣的人民警察致敬!” 岳文推门走进病房,笑着抬手敬礼,后面跟着的黑八和宝宝殷勤地把花篮和果篮放到床头的小柜上。 蒋晓云的头缠着绷带,正倚在床上输液,雪白的脸更加苍白,见岳文进来,脸上就如春水破冰,积雪消融,慢慢坐起了身子。 蒋晓云的母亲厌恶地看看岳文,“怎么说话呢?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 “妈——”蒋晓云轻轻道,制止了母亲的不满,跟在岳文身后的宝宝和黑八同时作了个鬼脸。 上次也是在医院,岳文把人家母亲当鬼踢了,好嘛,现在不满算是轻的,不把他撵出去就算不错了。 “小岳,坐。”蒋胜看看自己老婆,“麻烦你们,大晚上的还让你们再跑一趟。” “不麻烦,”岳文笑道,“本来也要给您打电话,这不两凑一,我也不用再给您打电话了。” “有事?”蒋胜问道。 “嗯,明天上午八点半开常委会。” “什么内容?” 岳文很自然地作了个请的手势,引导蒋胜走向窗边,低声道,“保核打黑。” “保核打黑?”蒋胜有些惊讶,但旋即镇定下来,“嗯,都象今晚这样,桃花岛工地没法施工。” 正说着,曹雷推门走进来,脸上还带着伤,岳文一回头,立马笑了,“哟嗬,刑警队组团看病来了?” 曹雷看看蒋晓云母亲一脸厌恶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尴尬地笑笑。 “爸,妈,你们先回去吧,”蒋晓云道,“我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 “还不要紧?”蒋晓云母亲马上喊了起来,“都晕过去了,还不要紧,你说,什么算要紧?”她怒目看着蒋胜,“明天我就给周平安打电话,这派出所长我们不干了,干不了,警察还能让人打了,这算什么事……” “妈——”蒋晓云嗔怪着打断了母亲,蒋胜也拉拉她,蒋晓云母亲这才不说话了。 “我明天还有会,这里交给你们了。”蒋胜颇有深意地看看岳文,“还有两个吊瓶,估计得到下半宿了。” “没事,叔,我们都在这陪着,”黑八立马笑道,赶紧顺竿往上爬,“晓云吃饭了吗,我去弄点烧烤,晓云,你爱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说。” 这也是个让人操心的主儿,在输着液呢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蒋晓云母亲正要表示抗议,蒋胜一拉他,她恨恨地看看蒋胜,却把蒋胜的手甩在一边,又看一眼蒋晓云才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 “曹雷,你怎么了?”蒋晓云目送父母离去,这才打量起曹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怪不得岳文说风凉话,“靠,”曹雷立马不淡定了,有些小激动了,“到了龙王庙,本来都围住了,谁知这真是一帮亡命之徒,斯泰尔把我的车撞翻了,谁知后面还有一辆面包车蹿了出来,……” “人没抓住?”蒋晓云的神情有些暗淡。 “没有,跑了。”曹雷恨恨道,在蒋晓云跟前感觉很丢脸,“不过,起获了很多金矿石。” “发财了啊,”岳文立马起哄道,“今晚的烧烤曹队包了,同意的举手。” 宝宝和黑八立马举起了手,“不是吧,你们一点同情心没有,”曹雷夸张地指指自己的脸,“哥几个,我差点毁容,你们也不安慰一下我这颗娇嫩的小心脏!” “你连天上的雷都敢日,你的心脏还小?”黑八立马起哄道。 “当着美女所长的面儿,给你个机会,”宝宝吡笑道,“别给脸不要脸啊。” 跟着这帮人在一块,蒋晓云的免疫力很强,她无奈地看看岳文,却见门又开了,高明夹着小包快步走了进来。 “晓云,没事吧?” “高哥,没事。”一句高哥,叫得很自然,很亲切,这是血与火熬出来的感情,也是同事加战友的情谊。 高明看看她,也笑起来,“我们刑警队出来的,我就说嘛,没那么容易倒下,周局待会儿也过来,”他看到了岳文,“你们出去,我跟岳主任谈点事。” 他的口气也学着阮成钢的样子,不容质疑,不容辩驳,曹雷率先走了出去,黑八与宝宝相互看看,也跟了出去。 “岳主任,”在岳文跟前,高明保持着尊敬,即是朋友论交也好似是上下级关系,“我们听你的,果然晚上就出事了,我们也按照你的说法,没有在工地上抓捕,在公路上也没有设卡,让开大路,占领两厢,把警车放在大路周边,直接跟踪到了他们的窝点,目前,十八户和龙王庙起获了大量盗采的金矿石,我们顺藤摸瓜……” “高队,你不用跟我说了,”岳文打断他,“待会儿周书记来了,你直接跟他汇报。” “不是你让我跟踪他们直捣老巢的吗?”高明不解了。 “这主意是你出的?”蒋晓云看着岳文,“好办法,人赃俱获,证据都有了!”她很是兴奋,兴奋地一下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了针头,输液的手立马鼓了起来。 岳文笑着按响了护士站的响铃,要求护士过来处理,“要走程序,这不是私事,是公事,要阳谋,不要阴谋。” “什么意思?”高明不高明了,没法理解了。 蒋晓云看看一脸笑着的岳文,转了话题,“高哥,彬彬的腿断了。” “我去看过了,正在手术。”高明笑容立马收敛,他骂了一句粗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们跑不了,”岳文吡笑着,蒋晓云猛然发现,他的两条眉毛猛地一挑,“程序都要走到,验伤单一定要留好。” “这是袭警的证据,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工作。”高明很自信,怪异地看看岳文,那意思这玩艺还用你嘱咐? ………………………………… ………………………………… “保核打黑?”阮成钢的声音大清早起来也是那么沙哑,一听就知道是烟抽多了、酒喝多了的后果。 “你怎么知道的?”岳文愕然了,他看看墙上的时钟,早上六点半。 “别的单位的事,我可能不知道,公安局的事,嘿嘿,”电话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岳文不用猜就知道,阮成钢还没起床,估计正躺在床头上吸起了今天的第一支烟,“昨晚我就知道了。” “今天开常委会听取治安形势汇报,”岳文道,“盗挖金矿严重影响核电进程,破坏开发区营商环境。” “所以,你就建议廖书记保核打黑。”阮成钢笑道。 “我没有。”岳文否认道,“我哪有那么大能力?” “你有,你不是二掌柜的吗?”阮成钢在电话那边笑道,“你的话比谁的话都管用!” “老二,这话不能这么说。”岳文笑道。 “行了,开发区都知道,”阮成钢也笑了,“快去接廖掌柜的吧,我挂了。” 靠! 岳文笑着看看手机,特么地,就你聪明?你还是猜错了,不是我建议廖书记保核打黑,而是我直接给公安局定的方向,直接跟周平安通电话定的方向! 这,是阳谋。 他没想到,电话那边的阮成钢电话并没有挂,而是直接打给另一个人,“开发区开始行动了,交城这边,也要开始了。” 第234章 一号大案 “公安局的汇报,大家都听到了?” 廖湘汀环视会场,他没有等到常委们发言,直接开始总结,“盗挖金矿不只破坏正常的经营秩序,造成国有矿产流失,并且成为滋生犯罪的温床。” “核电,作为开发区人民努力了二十年、争取了二十年的大项目,全区、全市乃至全省的一号工程,不能因为不法分子盗挖金矿而毁于一旦。” 岳文在记录本上飞快地记着,他偶尔抬起头,见霍达等常委也在本子上记录着,整个会场里一片肃静。 “去年,龙王庙以祝家兄弟为首的不法分子猖獗到什么程度?猖獗到可以公然扰乱街道正常的办公秩序,猖獗到要到街道讨个说法,猖獗到可以公然围攻阻挠中核电正常的可研工作,围困工人作员和工作车辆……” “姑娘岭矿山下盗采金矿,差点破坏核电地质结构,给花岛核电站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就在两个月前,琅琊街道十八户村,盗采分子在地下金矿大打出手,造成人命伤亡,交矿直接告到省里,给全市的工作造成很大被动。” 他拿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琅琊岭水库污染还历历在目,全区人民的饮水受到影响,幸亏处置及时,没有造成伤亡,这些不法分子,眼里只有金钱,没有丝毫顾及,”他猛地一拍桌子,提高了声音,“前阵子,闹市之中,竟发生了枪击案,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极大威胁,全区的营商环境遭到极大破坏,核电进程遇到极大的阻力,……” 廖湘汀不愧是市委宣传部、市委办出身,口才极好,他的脱稿讲话很有条理性,也很有感染力,政研室那帮秀才录下来后,稍加整理,就是一篇现成的讲话稿。 “因此,工委决定,为保证群众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核电正常推进,从即日起,在全区开展打黑保核专项行动,主要针对盗采金矿进行专项打击……” “廖书记的讲话,高屋建瓴,立意深远,内涵丰富,”廖湘汀讲完,目示霍达,霍达马上道,“各级各部门都要把打击金矿盗采分子作为一项重要任务,放在突出位置,列入议事议程……” 岳文昨晚在医院陪床吃着烧烤,与黑八宝宝等人闹到快 要凌晨,听着霍达的话,他不由有些懈怠,笔尖在本子上机械地划动着。 “龙王庙祝家兄弟,我在交城的时候就已听说,他们的的大名如雷贯耳,”他看看一众常委,又把目光看向廖湘汀,“廖书记刚才也指出,几件大事,围攻中核电车辆、扰乱办公秩序、在地下大打出手,污染我们宝贵的水源,前天,我特意沿着辛河走了一圈,姑娘岭下那一段水质尤其糟糕。” 岳文的警惕性一下提了起来,这显然是有所指的。 可是不用他猜测,也不用在坐的常委们猜测,霍达继续说道,“所有的事件,大家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与龙王庙有关,与祝家兄弟有关,他们是开发区营商环境最大的破坏者,是污染源最大的制造者,是手里有枪底下有人的危险分子,我建议,把祝家兄弟作为当前行动的一号大案,彻查,严办,还开发区一个朗朗晴天。” “我讲完了。”霍达关掉了自己前面的话筒按钮。 常委们互相看看,眼光有的盯着廖湘汀,又的盯着政法高官周平安。 周平安知道自己要表态了,“前面公安局已经拿出一个意见,霍主任在上面也作了批示,我们已经报到工委。”他看看廖湘汀,“昨晚桃花岛工地又发生大规模盗挖行为,有群众,也有不法分子,我们的民警,”他看看黑着脸的蒋胜,“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蒋晓云在保护矿产的过程中,被人从后面打晕,指导员刘文彬同志左腿被铲车铲断……” 常委们惊呆了,昨晚大规模盗采事件传播很快,大家都已知晓,但公安干警受伤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们刑警队的同志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藏匿盗采矿石的窝点,但就在执法过程中,刑警队的两名年轻同志被冲出大门的斯泰尔撞车后受伤,”周平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这个窝点就位于龙王庙不远。” 这句话就等于间接支持了霍达的论断。 霍达马上按亮话筒,“祝家势力作为当前盗挖金矿最大的黑恶势力,我建议,作为当前行动的一号大案。” 这没毛病。 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十八户村大打出手的施忠孝,甚至大灰狼、二腚等人呢。 岳文看看廖湘汀,却见廖湘汀没有丝毫迟疑,“同意把祝明阳、祝明亮兄弟作为当前行动的一号大案,政法、组织、宣传要共同努力,形成合力,提供保障,……对祝家大案,态度要坚决,无论涉及到谁,要一查到底,对其背后的保护伞,要坚决查清,决不含糊……” 这就已经给这次行动定了性,给祝家兄弟定了性,岳文在心里长叹一声,祝家兄弟完了,但祝明星怕也要受到影响了。 ………………………………… ………………………………… 常委会开完,周平安匆匆而出,其实,早在常委会之前,行动就已经开始了。 “你说。” 周平安拿出手机,匆匆坐上车子,“你再说一遍。” 对方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周平安勃然大怒,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那架式就要摔手机了,“常委会刚开完,廖书记刚布置下来,你跟我说祝明亮不见了,丢了,”他一拍座椅,“高明,来,你替我想想,你让我怎么跟廖书记交代?!” 这一号大案,还没开始行动,首犯就丢了,传出去打的可是周平安的脸,作为政法高官、公安局长,他怎么去协调检察院、法院?怎么面对廖湘汀? “我们已经展开搜捕……”高明立马表态。 “高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抓不着祝明阳,你自己写辞职报告。”周平安暴怒了。 昨晚岳文打完电话,自己就让办公室准备材料,此事涉密,他自认为公安局干警的素质还是不错的,可是到底还是提前泄了密。 自己不可能,岳文不可能,高明也不可能,那这个泄密的人是谁呢? 他看看窗外,几辆警车呼啸而过。 一座老旧居民小区里,几个警察破门而入,还在被窝里的青皮蝙蝠被直接从被窝里拖出,蒙脸套头只穿一件小裤衩,在寒风凛冽中被押出,周围的居民指指点点。 金鸡岭村,胡开岭家,正在炕头上喝酒的二刚看着门外走进的公安人员,鞋也没穿,推开后窗就跳了出去,他站想跑却又站住了,几个警察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一条信息突然发进了刚刚在办公室坐定的周平安的手机上。 第235章 就当帮老哥一把 “交城全市十四个乡镇的派出所长,今天调换。” 信息是市局的一个领导发过来的,周平安仔细琢磨了一下,却没有想清楚里面的玄机,不过,这个阮成钢去了交城不到一年的时间,先是完成了竞争上岗,这次派出所长的轮调,阻力肯定不小,也就是他,有能力、有胆量、也有魄力这样干。 祝明亮逃脱,始终是块心病,区公安局办公室数次调度刑警队,却没有任何消息,周平安知道,如果有好消息,高明第一时间就会给自己打电话,临近下班时,他推掉几个应酬,吩咐司机直接到刑警队。 看来,不给点压力是不行了。 本次行动的指挥部,依然设在设在刑警队,除了分管刑侦的刘局长外,高明坐镇指挥。 以前阮成钢担任刑警队长时,根本不需周平安担心,也不需他操心,阮成钢也从没让他栽过跟头,但事关刑侦业务,阮成钢把得很严,分管副局长想插手也插不上。 这个高明倒是听话,但让周平安操心,如果二人有可比性的话,周平安觉着还是阮成钢更好,脾气大的下属有能力,脾气小的下属无能力,比较来比较去,还是脾气大一些、能力高一些的好。 “那个二刚撂了吗?”周平安知道问也是白问,招了的话高明早汇报了,但他仍然要问。 二刚没有招认,青皮蝙蝠也不招,其他喽罗有的招了,有的不招,但供认的内容无关痛痒,不成重点。 周平安强压火气看看一脸忐忑的高明,这可能是他上任以来的第一个大案,工委管委亲自布置,全区上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如果结果不理想,丢人的可不是他高明自己。 “审!不能再拖延,祝明亮要尽快缉拿归案。”周平安道,“可以在他哥祝明阳的身上施加压力,还有他弟祝明星。” ………………………………… ………………………………… 下班了,祝明星哪里也没去,芙蓉街道作为开发区新区,他这个街道办事处副主任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平时的场合应酬很多,但今天他无心喝酒,也没有回家,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抽着烟。 门,被推开了。 灯,被点亮了。 祝明星一抬头,满屋的烟雾缭绕中,高明出现在门前。 “老祝,你不是不抽烟吗?”高明的神色很轻松。 祝明星脸色一松,他也想找高明,打听一下二哥的情况,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 “高队,快坐。”他起身想去倒水,高明一下拦住他,“别忙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祝明星有些愣,不知他要讲什么,“你说。” “你可能也知道了,区里这次行动声势很大,”他看着祝明星,“龙王庙被列为一号大案,区领导的意思要求彻查严办,”他尽量不提祝家的名号,怕刺激到祝明星,“这个形势下,自首才是最正确的那条路。” “你什么意思?”祝明星激动了,“你让我自首?我什么不知道,你看,我特么地还抽的是云烟!” 高明连忙道,“不是你,是你二哥。” 两人的认识的,勉强算个普通朋友,还是通过岳文认识的,在一起攒过几个饭局。 “家里人也联系不上他,”祝明星的脸一下暗了下来,“高队,这次后果,能有多严重?” 高明看着他,“刚才我说了,区里亲自布置,廖书记亲自定为一号大案,”他本想安慰祝明星几句,但自己这个身份,多说无益,“自首吧,只要是在中国的地面上,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我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祝明星的情绪有些激动,“家里都联系不上他,你让我到哪去找他?” “好,如果联系上他,让他尽快到区刑警队自首。”高明看问不出结果来,安抚了祝明星几句就走了出去。 这里曾是岳文工作过的地方,对啊,让岳文给祝明星做工作啊,他急匆匆上车,直接把电话打给岳文。 “大义灭亲?” 电话那头笑了,“你特么地是猪脑子啊,”口气很直接,也很居高临下,让高明很不舒服,“将心比心,你会把自己个的兄弟灭喽?” “我会。”高明一口气堵在胸口,直接回了两字。 “你会个屁?”岳文骂道,“耍嘴皮子可以,真干起来我看你能下得去手,要不我们都有回避制度,这也是人性化考虑。” 高明听出他喝了酒,可能也不在廖湘汀身边,要不说话不会这么直接,这么放肆,“公安局有事,走正常程序,由公安局往督查处打报告。” 电话无声无息地挂断了。 高明看看电话,又看看新区并不明亮的灯火,又把电话打给周平安,包括岳文的话,他一字不落地汇报给周平安。 “让我们公安局给督查处打报告?”周平安一听岳文的话,也很生气,“督查处一天一个电话要进展情况,我拿什么报给廖书记,他不帮忙罢了,还说风凉话?” 可是,现在祝明亮人影不见,刑警队四处搜索,能找的地儿都找了,但哪里也找不着,时间紧迫,周平安道,“我找岳文。” 岳文的电话却打不通,周平安不敢再打,只好发了一条信息,让岳文给自己回电话。 可是等到快十点也没有等到岳文的电话,公安局有的是手段,一个电话下去,定位显示正在工委家属区,那显然是在廖湘汀家里。 周平安不敢再监控,监控工高官的秘书,监控工高官的家,这传出去是说不清楚的。 可是,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决策,岳文的电话打了回来,“周书记,我刚刚看到信息,有什么吩咐?” 周平安却不好动气,也不敢动气,电话那边,说不定廖湘汀也在听着,他话题一转,没有再提祝明星,“小岳,祝家团伙中的二号嫌疑人二刚是金鸡岭的村民,我们想让你出面做一下二刚的工作,时间再晚,抓捕祝明亮的难度就会加大,……” “周书记,金鸡岭的村民,……你让我怎么说,不好说,也说不好,……”岳文在拒绝。 “兄弟,就当帮老哥一把。”周平安也不多说,此时也不好多说。 “我跟廖书记汇报一下。”岳文道,他手捂电话,“周平安打电话,让我去劝一下二号嫌疑人。” “符合程序就见,特事特办。”廖湘汀道。 “好,我现在就去。” 岳文道,一个政法高官,让自己帮忙,与自己称兄道弟,也实在是逼急了。 第236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铁窗,铁椅,铁栅栏。 当岳文推门而入,看到双手铐在铁椅子上的二刚,即使双手被铐住,那眼神仍透露着野性,依然睥睨一切,充满杀气。 刚才,岳文已在隔壁的房间观看了一阵子,两个预审员任凭怎么审问,二刚不是冷笑就是沉默,要么就是开口大骂,祖宗十九代都骂出来了。 “他这是想最后落个零口供,零口供也能判他!”周平安很生气,“狂,太张狂,到了刑警队还这么狂,他以为他是谁?!” 二刚也听到了推门声,但他并没有转过脖子,直到一杯水放到跟前,他才抬起头来。 “岳……岳书记?”他仍然这样称呼岳文,这个称呼,在金鸡岭村民中,那是一个亲人般的存在,亲切中包含着尊重。 “你怎么来了?” 岳文看看他,却故意不回答他,他走上高台上的椅子坐下,“我来了一阵子了,就在隔壁。” 隔壁观看的周平安禁不住一皱眉,这人,怎么什么也往外说? “这是谁呀?一看见老实人就压不住火,这么霸道,这么趾高气昂的!” 周平安心里一凉,这是怎么说话呢,原本指望着他劝一下二刚,却没想到一上来就刺激二刚,这种罪犯,就象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岳文这种方式,肯定不会奏效。 但现在却不能把他叫出来,谁让这人是自己找的,还是拉下脸来去求来的呢。 “周局,快看。”突然,高明指着屏幕叫起来,只见屏幕上,二刚竟然一咧嘴笑了,说出了进来之后的第二句人话。 “岳书记,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但是我没记得你说过,你也要走这一步。”岳文努努嘴,看看铐在桌子上的手,“你这两年很风光啊,中核电的班车你们都敢围攻,光天化日之下,还动了枪,你以为你是谁,上帝么?” “在平州,我说话有时比他老人家好使。”二刚咧嘴又笑了。 “嗯,能说话就好。”话虽然猖狂至极,但隔壁的周平安高兴地看看高明,高明也很高兴。 “你牛!”岳文笑了,“二刚,你二十年前学施忠孝,你会比他更厉害,因为你比他更狠,可是,现在不行了。” 二刚又笑了,“岳书记,给我口水喝。” 岳文站起身来,“都是一个村的,喝水吃饭我还是要说话的,委曲不着你。”他把水杯放到二刚口边,二刚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喝杯里的水,“痛快。” “你倒痛快了,你想过你的老爹吗?”岳文的脸一下沉了下来,“金鸡岭现在多舒服的日子,他再也享受不到了,整天跟着你提心吊胆。” “岳书记,我爹那里,还得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开岭也不会不管。”二刚的脸突然胀得通红。 岳文却没有答复他,“兄弟,我们以前喝酒时,我记得你说过,你最佩服罗阳,江州第一杀手。” “谁是罗阳?什么江州第一杀手?”隔壁的周平安不解道,一个年轻的刑警忙解释道,“几年前有部电视剧《刑警本色》,王志文演的,这是里面的人物。” 周平安脸一沉,却没有说话,这都是哪跟哪,让他来劝人,倒聊上电视剧了。 “我知道你把施忠孝当成了宋涛,把祝明亮当成了周诗万,但他能赶得上周诗万吗,你也不是罗阳!”岳文索性拖了椅子,直接坐到了二刚对面,直视他的眼睛。 “你也不是萧文。”二刚冷笑道。 “我们俩谁都不是,哥哥,那是演电视,”岳文马上道,“即使你是那个罗阳又怎么样,不是最后也伏法了吗?最后肖莉萍安慰周诗万喝毒酒时,那一段你还记着吧?” “记着,”二刚仍倔强地挺着头,“周诗万说,别安慰我了,我太了解共产党了,在中国把它惹怒了,神仙也救不了我们。” “不是惹怒,你们是犯罪——犯法!”岳文轻轻地拍拍他铐着的手,“实话告诉你,你们,现在是全区的一号大案,一号大案不查出结果来,不追究到底,那跟谁都交代不了?!实话说吧,你们一个人也跑不了……兄弟我送你一句话,还是招了吧。” 二刚抬起凶狠的眼睛,“招与不招还有什么两样吗?” “当然不一样,”岳文马上道,“祝明亮是首犯,你是从犯,打架斗殴、盗采金矿,不是什么大罪,如果你态度较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点你知道的。” 隔壁的周平安和高明都紧张地盯着显示器。 二刚痛苦地低下了脑袋,却又痛苦地抬了起来,岳文没有发话,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这是从高明那里现拿的。 二刚贪婪地吐出一口烟雾,长舒一口气,“我招。” “好,”岳文没有笑,“我马上让人过来。” 隔壁的周平安却笑了,他兴奋地一拍桌子,“这么快,就成了?” 他看着推门而入的岳文,又看着两个刑警匆忙而出,他兴奋地朝岳文伸出手来。 岳文吡笑道,“他敢不听话?他不听话,我就开除他的村籍。” 众人都笑了,气氛一时变得很轻松,周平安笑道,“小岳,金鸡岭的书记,比我这个政法高官、公安局长说话都管用。” 岳文吡笑了,“您是书记,您说话全区管用,我说话也就金鸡岭管用,” 周平安笑着拉住岳文的手,转眼看看高明,“不愧是罗书记、廖书记一直表扬,罪犯都听你的话,明天,我得让朱弘毅带着政工科过去好好学学平时怎么教育村民的。” …… 监控屏上,二刚一边抽着烟一边招供着。 “姑娘岭上采金是祝明阳、祝明亮带着我们一块干的,祝明星?跟他毛关系没有,……” “饭店开枪,是蝙蝠开的枪,对,就是青皮蝙蝠……” “十八户挖交矿的金子,我们与大灰狼干了一架,死了两个人,人是青皮蝙蝠打死的,不关我的事……” “祝明亮,我不知道,两天前就联系不上他了,对了,他在秦湾有处房子,用的是村里刘明贵的名字买的房……” 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都招了。 见刑警队已经联系秦湾刑警队,两辆警车匆匆开出院子,直奔秦湾,周平安心情大好。 “什么生意最好做,和权利绑在一起的生意最好做,原话问他,就说我问的,问他祝家兄弟背后站着的倒底是谁?” 周平安看着高明亲自拿着纸条进了审讯室,“小岳,这句话,也是出自那部电视剧?” “是,”岳文笑道,“当年在金鸡岭,二刚没少与施忠孝冲突,但不是对手,他觉着自己就象罗阳,施忠孝就象宋涛,有朝一日他也想干死施忠孝。” 周平安张张嘴,“这都是什么逻辑?” 正说站,高明兴冲冲而入,“周局,招了,招了,背后的保护伞是杜国军!” 杜国军? 这对岳文来讲并不意外,阮成钢曾与他讲过,蒋晓云侦察出祝家与杜国军并不象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剑拔弩张,但周平安很意外,“祝家与杜国军不是势若水火吗?祝明亮在街道还指着杜国军的鼻子骂!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岳文心里打了个机灵,他看看屏幕上的二刚,突然感觉很是陌生。 第237章 我也不是神仙 “特么地,这也伪装得太好了,到琅琊街道闹事,指着杜国军的鼻子骂、聚众围困中核电的工作用车,对杜国军也不客气,这,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煞费苦心,煞费苦心,”周平安感叹道,“今天,如果不是二刚招认,谁能想到祝家兄弟后面的保护伞是杜国军!” “小岳,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周平安亲自拿起桌上的烟,递了一支给岳文,估计他现在很兴奋,祝明亮抓捕在望,杜国军浮出水面,这全区的一号大案,进展竟如此顺利,“如果今天不是你撬开了二刚的嘴,不可能进展这么快!我要到廖书记那里给你请功!” 岳文急忙从周平安手里把打火机抢了过来,“周书记,说哪去了?这都是我就该做的。” 他笑得皮笑肉不笑,兴奋的周平安无暇细想,他看看门外进来的预审员,大声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预审员看看满屋子人当中,只有岳文一个生面孔,其实也不是陌生,岳文他是认识的,只不过他不是公安局的人,“周局,高队,有情况。” “讲,岳主任不是外人。”周平安痛快道。 预审员还在犹豫,高明却也看不下去了,“老邹,有话就说,周书记刚才已经说了,岳主任不是外人。” 岳文笑着站起来,屋里开着空调,但烟熏火燎,他感觉很憋闷,就想出去透透气,“不方便,我出去。” 周平安笑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用出去,有什么情况迟早要报到工委,你早晚也会知道,说吧,就在这里说。” 邹姓预审员见周平安与高明都如此说话,心想,出了事我可不担责,你们可别怪我,“周书记,高队,刚才二刚供认,背后的保护伞,除了杜国军之外,还有……” “还有谁?”周平安一愣,他感觉到预审员话里有话了,但此时却不好再让岳文回避。 “刘宏。” 这个名字从预审员的嘴里说出来,周平安与高明的表情如常,派出所是管炸药的,仅从这一点来说,如果前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刘宏不牵涉其中,那机率非常小。 见牵扯到公安局的人,岳文看看高明,又看看周平安。 “提请检察院提早介入,我们的证据要扎实,经得起推敲。”周平安沉声道,面色严肃。 嗯,大是大非跟前不含糊。 周平安深得廖湘汀信任,不是没有缘由的。 “周书记,高队,这里没有事了,那我先回去。”岳文笑道。 周平安脸上恢复如常,他笑着送到门口,“小岳,谢谢啊!我不下去了,让高明送送你,等这起案子结了,叫上成钢、陶主任,我请请你们兄弟!” “那我就等着周书记赐酒。”岳文笑道,伸手与周平安作别。 “杜国军和刘宏的事要保密。”周平安嘱咐道。 这还用嘱咐,工委办的督查处主任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上了车直接把电话打给给阮成钢,“二哥,我感觉不对。” “什么不对?”阮成钢的声音在这个寒夜里很清晰,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但岳文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二刚,杀猪匠出身,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在金鸡岭的时候就与我差点动手,还是让胡开岭一个巴掌打了回去,脾气最是火暴,也最是倔强。” “你想说什么?”阮成钢没有笑。 岳文把刚才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这两天他一个字没吐,我也不是神仙,我过来套套老交情,他就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地都承认了?我没有那么大魅力吧!” 这下,阮成钢笑了,“你有魅力,是对女人,男人面前你有什么魅力?” “这都不是什么善茬!”岳文眉毛一挑,“这是周平安刚才的原话,二刚可是硬茬子,把预审员骂得都不敢进审讯室,在我跟前就服软了?” “你是金鸡岭的书记嘛,”阮成钢笑了,好似并不关心这里的事情,“你那里你自己搞清楚。” “我想不透,总觉着不合常理,”岳文突然道,“前些日子你对开发区那么关心,一根针掉地上,你在交城都能听见,现在你让我自己搞清楚?” 阮成钢挥挥手,示意进门的交城的刑警队长坐下,这刑警队长是他新提拔起来的,业务上是把好手,人品上阮成钢也信得过,“周平安怎么说?他是不是说,小岳,谢谢啊!特么地,语气象不象范伟?” 让他这么一学,还真象,岳文也笑了,他知道,阮成钢看不起周平安,面上过得去,内心里很鄙视,周平安以前是市消防大队的领导,从上面下来的,业务上稀松平常。 “兄弟,话不多说了,”阮成钢的声音夹杂着兴奋,“二哥我,今天在交城正式动手了,你在开发区,你我兄弟再次联手,搅他个天翻地覆,把牛鬼蛇神一扫光!” 说到兴奋处,阮成钢站了起来,对面坐着的刑警队长却在琢磨,是谁,让阮成钢自称二哥?说话这样亲热?可是,阮成钢在家里是排行老大的啊! 说到案子,阮成钢就兴奋,越难的案子越兴奋,就象老军人一样,有仗要打不怕牺牲,岳文敏锐地感觉到,交城怕是要天翻地覆了,而开发区,暴风雪的凉意他已经感受到了。 ………………………………… ………………………………… 交城,一幢办公楼内。 “五哥,五哥,”二腚拿着手机兴冲冲地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五哥,祝明亮抓起来了。” 宽大的老板桌背后坐着的是身材短小的施忠孝。 他一句话也不说,却阴沉地看着二腚,二腚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五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重新敲门。” 门敲三声,二腚重新出现在施忠孝跟前,施忠孝却换了一幅面孔,“兄弟,我说过多少遍了,敲个门就那么困难吗?你现在不是以前的二腚了,是我们公司的副总——副总!” 二腚一身西装,白色衬衣,这都是施忠孝特意要求的,着装上首先要正规。 “你刚才说什么?”施忠孝拿出一支雪茄,二腚赶紧掏了火来给他点着。 “五哥,不,施总,”二腚笑道,“祝明亮抓住了。” “嗯,”施忠孝吹着雪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郎总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二腚挠挠腚。 “把郎总叫过来。”施忠孝吩咐道。 第238章 验伤单 郎总,何许人也? 郎建辉是也,江湖人称大灰狼。 “祝家兄弟也想跟我们坐一个桌子?他们也配?!”大灰狼大大咧咧在施忠孝对面坐下,施忠孝把雪茄盒子推了过来,大灰狼却没有点上,他掏出自己的烟来。 “祝明阳不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吗?”二腚笑道,“也不知找谁运作的,哥哥都这样了,祝明亮还在外面蹦跶,这下好了,彻底蹦跶进去了。” “五哥从没把祝家兄弟放在眼里,这下把他们连根拔起了。”大灰狼狠狠地一握拳头。 施忠孝看看大灰狼,“祝明阳、祝明亮也是一方好汉,”他似乎有些惺惺相惜,但转眼间脸上又阴狠起来,“我们得加把火,这锅里的水不能让它凉喽。” 大灰狼与二腚都看着施忠孝,施忠孝慢慢拿出一个本子,“去,把这个寄到公安局。” “这是什么?”二腚拿起本子刚要翻,却被大灰狼打了一下手,“五哥让你看了吗?” 二腚笑道,“没有,”道上的规矩他懂,施忠孝并没有生气,“我们兄弟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听的东西,你们这些跟我一起打拼的兄弟,我连你们都信不过,我还信谁去!” “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公司,我之下就是郎总,郎总的话就代表我。”他拿起本子,“哗哗”翻了翻,“这可是个好东西,呵呵,我们就当一回**,帮一下公安的弟兄们,让他们少熬几宿,少浪费点脑细胞……” 正说着,搁在桌上的手机叫了起来,施忠孝拿起手机,脸色端正起来,他手一挥,大灰狼和二腚拍拍屁股走了出去。 “……您的意思是保祝明亮?我……”施忠孝把雪匣放到烟灰缸里,使劲挠着自己的头皮,一幅想不明白的样子。 电话那边又说了几句,施忠孝看看手机,确信对方挂了电话才把手机扔到桌上。 他好似不相信似的又拿起手机看了看,没错,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他烦躁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几圈,直接拿起电话,“二腚,你过来,把本子直接寄给工委督查处。” “收件人写谁?”二腚问道。 “岳文。”施忠孝猛地拔掉一根花盆里的枯叶,慢慢碾碎在手心里。 ………………………………… ………………………………… 开发区刑警队。 连轴转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但好在二刚开口,祝明亮归案,虽说祝明亮仍然什么不说,一问三不知,但二刚都撂了,突破他只是时间问题了。 “验伤单,把验伤单拿来。” 今天上午,周平安在工委开完会后直接到了刑警队,高明已经有了新的思路,袭警这一条,有验伤单在,祝家是无论如何跑不了的,他决定,先从这上面打开缺口,扩大战果。 周平安公安局长干了多年,对问案审案,光听汇报也知道了不少门道和技巧,取证尤其困难,很需技巧,但现在现成的证据就在眼前。 所以,他非常同意高明的意见。 “就是祝明亮不招,有了二刚的供词,有了验伤单,这也可能形成一条初步的证据链,可以起诉他们了。”起诉,却要转到检察院公诉处,如果证据不充足,检察院可以打回公安局,要求重新补充证据。 一般刑警队的案子到了公诉处,很少被打回来过,这一是当时阮成钢的业务能力过硬,二是证据充足。不象公安局别的部门的案子,少则打回一次,多则打回三次,来回拉锯也让人受不了。 “松宁,拿个验伤单,又不是让你生孩子,至于那么费劲吗?”高明见周平安的脸上不耐烦了,马上抓起电话打了下去。 “高队,”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张惶,“验伤单找不着了。” 周平安一下抬起头来,鼻子眼里喘着粗气。 祝明亮在监控下逃脱,肯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他正在查,还没有结果。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验伤单又找不着,这可是袭警的直接证据,开出来怕是没有几天,自己开的验伤单还能找不着了,这在刑警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找!” 高明的脸上挂不住了,接连的失误让他在周平安跟前抬不起头来,心里的火气借着这个机会一下发作了。 电话重重地扣下了,可是手机又响了。 “什么?”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他不安地看看周平安,周平安不耐烦道,“说!” 高明长喘一口粗气,左手拿着手机,连同右手就一起按倒了桌子上,好象不如此就支撑不住他全身的份量似的。 “周局,看守所电话,”周平安一眨不眨地望着高明,“二刚,心脏病发作,死了。” “死了?” 周平安愕然了,却只是盯着高明说不出话来,他的样子象盯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让高明更加不安。 ………………………………… 时间回放到半个小时以前。 看守所设在东炮台街道,依照这几天的惯例,都是每天九点钟左右,刑警队的同志提审二刚。 在外面横着走,在里面也卧不起来,不出两天,二刚已成了这里的牢头,一凭的是拳头,二凭的还是拳头。 从靠近尿桶的位置搬到了最里面的位置,不时有人“二哥,二哥”地叫着,二刚感觉除了审问之时的憋气之外,与平时在外面没有什么两样。 他懒洋洋地大通铺上坐起来,立马有人拿过来拧好的毛巾,他擦把脸直接递到一个犯人手上,站起来就往尿桶边走。 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在这个地方能睡好的人,要么是神经病,要么不是人,现在他也不敢确定,当初对他的承诺是否是真的,自己花了这么大的气力,是否值得。 如果让胡开岭知道了,让岳文知道了,那自己在村里、在开发区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也罢,这几年跟着祝家兄弟攒下不少钱,再拿到那笑钱,我就远走高飞,不行,我就到非洲当个土皇帝去。 黄色的尿花在桶里四溅,却慢慢幻化成那黄色的金水,眼前一片模糊,二刚用力眨眨眼睛,却感觉到胸口一阵憋闷,他痛苦地捂住了胸部,努力地提起裤子,可是眼前突然一黑,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如牛般壮实的身躯重重地砸倒在地上,监室里一片混乱…… “笛笛——笛笛——” 刺耳的铃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救护车那紧张的鸣响由远及近而来。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第239章 专案组 一号大案,经区委常委会布置进行侦办以来,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不断发生,先是祝明亮逃脱监控,后是验伤单在刑警队不翼而飞,最令人蹊跷的是在壁垒森严、重重把守的看守所内,二号嫌疑人也是本案现在最大的突破口二刚,竟意外死亡。 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与公安局上下笼罩的诡异压抑气氛不同,平州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早早装扮上了圣诞树,贴上了圣诞老人的画像,各类店铺也在进行促销,欢乐的音乐震荡着人们的耳膜。 机关里并不过这些洋节日,这一系列情况在二刚死亡后的当天,已经由周平安亲自汇报到廖湘汀那里。 廖湘汀的眉头紧皱。 岳文本想站起来倒水,但屁股稍稍离开沙发他又坐了回去,此时,他不想成为廖湘汀的靶子。 沉闷,压抑,紧张,屋子里掉针可闻。 终于,廖湘汀开口了,“需要我跟市公安局协调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鼻音很重,岳文明白,这种腔调意味着廖湘汀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火气,他的头压得更低了,不断在本子上写着画着。 “不需要,”周平安马上道,象是表态也象是请战,“廖书记,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把这个案子办结。” “邓跃进到年底就到点了,”廖湘汀一摸杯子,岳文这时才站了起来,他知道邓跃进,市公安局的党高官、局长,级别与廖湘汀一样,都是正厅级,“下一任公安局长还不知道谁干,……” 从十月份开始,就有各种传言,有的说省厅委派,有的说从公安部空降,还有的说从武警那边转业过去的,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好说。 邓跃进到点了,估计也无心恋战,站好最后一班岗不出事就是他的目标,开发区的案子他可能也无心再管。 “从今天起,成立专案组,”廖湘汀站了起来,岳文轻轻地倒上水,他知道,廖湘汀的思路成熟了,下面要做具体部署了,“平安,依然由你牵头,政法委牵头,公检法抽人参加,”他突然看看岳文,“岳文也参加,任专案组副组长。” 岳文一惊,但他没有说话,这种电视上的场面没想到在生活中上演了,但这次,他不是观众,是演员。 “专案组的名称就叫‘双打’专案组,即要打黑,也要打伞,打黑保核是一方面内容,打击涉黑分子的保护伞,更是重中之重,要通过这次行动,彻底把我们队伍中的害群之马清除出去!” 成立专案组,这就意味着这已经不是公安局一家的案子,但没有汇报给市局,不牵扯到异地用警的问题,不牵扯到上面指导的问题,周平安仍是这个案子的组长,负全责。 指哪打哪才有战斗力。 “双打”专案组当天下午正式成立。 周平安担任组长,区工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杜保民,检察院检察长许平秋,法院院长刘仁贵,工委办督查处主任、区电筹办主任岳文,区公安局副局长刘兴华任副组长,公安干警、检察院及法院部分工作人员参加。 刑警大队大队长高明,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蒋晓云都在参战之列。 专案组的驻地设在区人武部的一个基地内,大门两边武警荷枪肃立,威严肃杀。 岳文的车子慢慢驶进基地,晴朗的天空下,他看着肃立敬礼的武警,不由自主地也举起手来——敬礼! 让他来担任专案组的副组长,他不知道别的地方是否有过这样的先例,在由公检法组成的专案组当中,就他一个不是公检法成员,实在有些扎眼。 他猜测廖湘汀的用意,一是通过他的眼睛掌握“双打”的实时情况,二是要让他得到历练,学会怎么使用“刀把子”。 大门慢慢关上了,寒风中,他裹紧大衣走下车子,望着楼上一排排的窗户,他不知道,下面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陈旧的地毯,发黄的墙壁,甚至空气中也有股霉味、馊味,刚刚走上二楼,迎面一个年轻警察就走了过来,“岳主任,请跟我过来。” 岳文看看他,并无异议,跟在后面走进一个房间。 “请签保密协议。” 协议早已准备就绪,岳文知道这是例行程序,也不为难年轻警察,但把协议仔细地看了一遍,纪律要求很严格。 首先要保证“没有参与黑恶势力,不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 其次,无论是谁问及打黑除恶相关情况,只要对方未参与双打工作,即便是原单位的领导,都必须拒绝回答。一旦违反纪律泄密,轻则撤职,重则追究刑事责任 另外,专案组的办公地点是全封闭的,彼此都有房间,不得相互打听,不得私自议论,不得相互窜门…… 这哪是办案子,这是在办自己! “岳主任,周书记在等您,这边请。”年轻的警察身上有一股阳刚之气,有一股凛然正气,岳文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间会议室,临时就充当专案组的指挥部了。当岳文走进去时,周平安、许平秋、杜保民、刘仁贵等人已经在座。 他进入专案组以来研究的第一个议题呈现在跟前—— 讨论如何“带走”琅琊街道办事处主任杜国军! ………………………………… ………………………………… 琅琊街道小会议室内,办事处主任办公会正在召开,杜国军主持会议。 “年底了,马上要进行考核,该争取的分数一分不少地要争回来,伙计们干了一年了,不能到最后一声响听不见,一个花看不见……” 正说着,“嗡嗡嗡”一阵手机震动,杜国军下意识地停止了讲话,却看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二掌柜”三个字正在不断地闪动。 他轻轻地把手机按到静音上,继续讲话,可是手机却不依不饶不知疲倦地又亮了起来。 他不敢怠慢,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老哥,忙什么?晚上有空没有,我叫着中核电的鲁总,我们在一块坐坐,交流交流?” 一听是吃饭,杜国军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第240章 老Z 祝明亮已经消失了几天了,电话打不通,人影见不着,接着就是二刚、青皮蝙蝠等人相继落网,杜国军忧心忡忡,夜不成寐。 当睡觉成为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情的时候,你才能体会到平淡的可贵,自由的可贵,心底坦然的可贵。 在杜国军的印象里,与祝家的交往,起初就是吃几顿饭、收两张卡,这都不算是什么大事,虽然祝家也有央求他摆平事情的时候,但都是可办可不办,办不违犯纪律,不办也不得罪人情。 可是后来,慢慢地,祝家的事儿就是自己事儿了,自己的事儿好象也是祝家的事了,二者完全没有边界了。 当然祝家交往的人不只有他,祝明阳还没进去的时候,手面很阔绰,出手也很大方,他知道,祝家交往的人很多。 可是,有那么一个人,他知道,是祝家的另一座山,起码当初的时候有几件事,是通过这人协调的。 祝明亮落网的消息他并不知道,他只希望这人可以救祝明亮,他有这个能力。 但是,当常委会会议内容慢慢地向外扩散的时候,他就知道,希望很渺茫了。 “桃花岛可是在你的地盘上,你这个坐地户,地头蛇,你不出来谁出来……庞金光,你又不是不知道,庞金光对我有意见,孙伟涛的事他还埋怨我,处理修学礼也没给他面子……”电话那头,那个年轻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玩世不恭,越是亲近的人说话越随意,越是爱开玩笑。 这说到私事了,讲到私情了,杜国军更放心了,二刚等人虽然知道自己与祝家有交往,常在一起吃饭,但他没有证据,自己一口咬死,如果将来有事的话,顶多受个纪律处分。 “下午四点半有个会,蒋主任召集的,就是桃花山工程的事,挖掘机、铲车把你们街道走,轧坏的路如何补偿,蒋主任想拿个意见出来。”岳文压低了声音,好象办公桌对面有人似的。 “老哥,中核电是大户,不再乎这三瓜两枣的,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把到交矿的路打通了算了,……对对,陈江平,我师傅也参加。” 工委办说话这么随便的怕也只有这小子了,杜国军放下电话,又板着脸讲了几句,才匆匆宣布散会。 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却把电话直接打给陈江平。 “江平,多少日子没在一块坐坐了,晚上一块吃饭?” 电话那边,陈江平道,“四点半不是开会吗?让岳文管饭,都给他干活,我们出力,这小子得济。”这句话就透露着不满了,可是开发区谁不知道陈江平是岳文的师傅,这正话反说,你得反着听。 杜国军也知道,陈江平与廖湘汀的关系也很近,陈江平这里没有变化,他的心里更有底气了。 “我们还去吗?”杜国军笑道,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管委副主任召集的会,一般情况下街道办事处主任是不去的,但常务副主任召开的会,又要考虑实际情况是否要亲自参会。 陈江平笑道,“老蒋是我的老领导,再说了,你们琅琊街道的路,你让个副主任来,对老蒋也不尊重,该拨你们三千万,到最后老蒋大笔一挥,一下砍掉两千万……” 话里话外透着亲热,与以前并无两样,杜国军抬头看看时钟,却没有电话来催他上路。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他抽了十五分钟的烟,终于下定决心,上车,出发。 街道大院里的太阳暖融融的,只是接近黄昏了,马上就要落山了。 ……………………………… ……………………………… 区管委会议室。 走廊上很安静,安静得不断在提醒你,这里是管委,无论谁到这里,嗓门都不由变小了。 他看到纪委一名工作人员,脸色不由一僵,可是这名工作人员却热情上来打着招呼,原来是到管委人事局去核对一下工资。 杜国军不由拍拍自己的头,是不是草木皆兵了? 他夹着公文包信步来到会议室前,并不忙着进去,先是在外面听了听,里面果然传来岳文的玩笑声,是在拿师傅陈江平的大脑壳开玩笑。 陈江平也不恼,“岳文,你记住了,笑话别人的人,最后都会被别人笑话。” 这句话就带点哲理性了,当年在区工委组织部的时候,陈江平的材料是比自己写得好。 “人家都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江平,我们都不如你聪明……” 推开会议室的门,岳文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上,蒋胜还没到,陈江平却笑着看着他。 “你的头发也不多,”陈东平反唇相讥,“不用乌鸦嫌弃猪黑……” 陈江平的话突然中断了,杜国军的对面,只有岳文一个人在笑,笑得神秘莫测,笑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多少年以后,当杜国军还在监狱里服刑的时候,晚上做恶梦,梦里仍会出现那天那个会议室里的那个人的那张笑脸! “你好,我们是区检察院的,你就是杜国军同志吧?” 杜国军脸色一下变了,他蓦地回过头来,身着检察院制服、胸戴国徽的三名检察官出现在他身后。 突然,他把包狠狠地扔向站在最前面的检察官,快步朝最近的窗户跑去。 陈江平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他马上想到杜国军要干什么。 几个检察官也急了,这人没带回去,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意外,他们也不好交差。 这可是新区的行政大楼,这是十二层,摔下去怕也是要没有命的。 “哎哟——” 还没跑到窗户边上,杜国军一下摔倒了,下巴狠狠地撞在了窗台上,鲜血立马染红了牙齿。 岳文笑着收回腿来,轻轻地拍了拍裤腿,“今天刚换的裤子,别给我踩脏了。”他扶起杜国军,“杜主任,你得给我赔啊!” 杜国军的嘴里一口血沫子,却气得忘了该怎么用,他看看岳文,紧紧咬住牙关,任两名检察官把自己推出门去。 “岳文,你,你什么意思?”陈江平的脸皮胀得通红,大脑袋上也泛着红色,血气上涌,看来也是受了惊吓,还带着怒气,恼怒岳文让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 “没事,师傅,我们常看反腐剧,你也演不了主角,就请你演个配角……” 陈江平撇着嘴狠儿地点点岳文的鼻子。 岳文笑道,“难不成您也晚节不保,非想演个主角不成?这主角的下场刚才你也看到了?嗯,还是不要演主角的好。” “你特么地自已个演主角去吧!” 陈江平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 …………………………………… 这年头,一切都是快的,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区检察院就在杜国军被带走的同时,马上进入杜国军办公室。 办公室和住宅是嫌疑对象出入的固定场所,往往也是腐败分子藏匿罪证的绝佳场所,如受贿的钱财、物品等,这些都是定案的关键证据。 抓捕杜国军不在家里也不在办公室,就怕他消灭证据。到这两个地方把人现场带走,会让他措手不及,来不及转移或者消灭涉案的证据。 两名女检察官搜得很细,边缝夹角都搜到了,这是一场真正的“起底”搜查。 一名检察官搜完遍之后,又拿起了杜国军的工作笔记,不断一页一页地翻着,这个本子前面部分是工作日记,中间却夹杂着一些数字,还有一个奇怪的名称,前后出现了六次。 “老z!” 第241章 常在路上走,哪能不沾泥 “马上组织突审,查明谁是老Z?” 周平安当场拍板,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专案组迅速行动起来。 前琅琊派出所所长刘宏已经归案,带走时没有任何反抗,态度好得出奇,让检察院的检察官们都大摇其头,这个派出所长,一点血性也没有。 可是,没有血性却有韧性,到了专案组之后,刘宏是三缄其口,同前面归案的祝明亮一样,什么也不说,逼急了,就说要见周平安,要见霍达,要见廖湘汀,要到公安部去求访,声称自己是冤枉的。 当检察官问到老Z的时候,他好象没听见,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 老Z的审问工作在刘宏这里就遇到了瓶颈,本来专案组还想通过刘宏这里从侧面打开缺口,因为,大家都认为这个老Z,同杜国军一样,很有可能是背后站着的另一把伞,另一座山。 刘宏这里行不通,只能正面强攻杜国军和祝明亮本人。 一般的干部第一天到检察院,还能保持着领导的尊严,一天一宿熬下来,基本上都会崩溃掉。 但杜国军却是个异数,平时在街道就很强势,处处与庞金光对着干,两人谁也不服谁。 现在到了这里以后,除了喝水吃饭,就是喝水吃饭,逼得急了,他就会厉声训斥,好象对面坐着的仍是他的下属,他仍是琅琊街道的办事处主任。 当问到老Z是谁,杜国军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旋即熄灭了,“那不是z,是个?号,我写的潦草些。” “老?”检察官马俊明更加不解,更加追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老问,问谁?问什么?” “我问我自己。”杜国军冷着脸回答。 可是检察官再次发问他与祝家的关系,他又不回答了,“我就是吃了几顿饭,过年过节收过几张卡,街道也组织过对盗矿进行打击,我这事,构不成犯罪吧?” ………………………………… 杜国军和刘宏由检察院负责讯问,祝明亮从抓捕归案后,一直由刑警队负责,蒋晓云临时抽调到专案组后,直接负责祝明亮的审问工作。 可是当问到老Z是谁的时候,祝明亮却笑了,“老贼,哪有贼?都特么是强盗,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穿得跟人似的,其实,男盗女娼,都特么是强盗……” 饶是蒋晓云审问过不少犯人,可是祝明亮这样强硬的也少见,审讯只能再次草草收尾。 “祝明亮也不开口?” 各方的情况汇总到一块了,大家逐渐达到一个共识,那就是这几个人很有可能串供了,什么也不说。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组织,联想到验伤单丢失,二刚在看守所暴毙,背后这人精通法律、懂得侦破技巧,成为专案组上下的共识。 蒋晓云提议讯问看守所所长,想从这里挖开一道口子,可是许平秋笑道,“我们驻看守所检察室早问过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案子一时陷入了僵局。 ………………………………… ………………………………… “岳主任,有快递。” 督查处崔金钊拿着一件快递递给岳文,岳文接过来,用手一捏,分量不重,好象一本书。 他看了看地址,却是从区里一处老旧小区寄来的,那里原来的住户早都搬离了,租户却是三流九等,良莠不齐。 进入办公室,岳文打开包装,是一本笔记本,还是塑料皮的那种,上面那种八十年代的女星正羞涩地笑着,“这个笔记本也快成古董了。” 他翻开笔记本,眉毛突地一挑,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笔记本里清清楚楚地记着祝家团伙的每一笔犯罪记录。 “这怎么可能?!” “砰——” 跑得有点急,一下撞到了门上,可是他管不了身体的疼痛了,直接打开了廖湘汀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这么毛躁?” 廖湘汀没有不满,平时岳文很是沉稳,此时的激动必有因由,当他看到笔记时,反应却与岳文一样,一下抬起头来。 “这东西,哪来的?” “有人用快递寄给我的。” “寄给你?”廖湘汀的两条卧蚕眉扭到了一块,“谁寄的,能查出来吗?让公安局去查,不管谁寄的,马上根据这个本子提供的内容查下去……” 岳文兴奋地从廖湘汀办公室出来,刚想给阮成钢打个电话咨询一下,可是想到保密条例,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下好了,祝明亮就是不开口,他也跑不了了。 里面也有刘宏的内容,刘宏不开口,以为神仙也没治,这下也不用再抗了,抗也徒劳。 可是杜国军的情况,里面不多,还有,那个老Z,到底是谁呢? Z,邹,周,周平安/ 老Z,周平安?岳文吓了一跳,不可能这么巧吧? ………………………………… ………………………………… 专案组里,见到了这本笔记本,压抑的气氛才重又变得欢快。 许平秋抽着烟,笑道,“老Z,老周,周书记,这个老Z,不会是你吧?” 岳文心里一动。 周平安不抽烟,却笑着拍拍桌子,“是我就好了,还用你们在这里费这么大的功夫?”他看看刘仁贵,刘仁贵只能尴尬地笑笑。 作为政法高官,想摆平公安局长、检察院检察长和法院院长,是不容易的,本身两院的人事和财权都不归地方管理,政法高官只能通过政法高官办公会议协调两院。 可偏偏许平秋又是一个强势的检察长,有一次吃饭时,直接打断坐在主陪位置上的周平安,让他长话短说,在坐的都久历宦海,岂会看不出里面的意思来? 这次成立专案组,周平安也有想借工作立威的的意思,毕竟上面有廖湘汀的尚方宝剑,可是许平秋却仍然拿他开玩笑。 见周平安冷了脸,许平秋也不管,会议草草结束,干警们急着提审祝明亮、祝明阳与青皮蝙蝠等人。 “有了这个玩艺,祝家完了!” 高明一语给祝家定了性,进入包间,他亲热地搂着岳文道,“老Z,到底是谁?周局以前与祝明阳吃过饭,我就参加过一场。” 岳文看看他,关上门,虽说不让互相串门,可是刑警队长来到副组长的屋里,别人没有说三道四的,“他是常委,交往的人多了,就象一个人,整天在外面走路,鞋上能不沾一点泥?这是走在路上,不是走在河边,沾泥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滑倒——掉进河里!” 第242章 打虎上山 “那这个老z是谁?说不定杜国军到了熬不住的那一天,即便招了,这人早跑到国外去了!” 这说的是实情,岳文也无可辩驳。 他正在想着怎么跟高明说,蒋晓云推门进来。 “老J来了。”岳文开玩笑道,可是,蒋晓云却不苟言笑,她穿着棉制服,扎着马尾辫,全身上下在这个冬日里显得很明朗。 “许平秋不是说是老周吗?”蒋晓云看看房间里,高明与岳文各坐一个沙发,她也不坐,靠在墙上道。 “你们这可不对啊,不能无缘无故地怀疑自己的领导,”岳文笑道,“这个人不管是谁,我认为也不会是周书记。” “嗯?”蒋晓云显然想知晓岳文的想法。 “你有什么证据?”高明道,三个人彼此都很熟络,才会在这个关键时候通通气。 “没有证据,……破案我不如你们,但论看人,我比你们强!”岳文笑着对高明说道,“我只有一点,不算证据,……就是当时二刚供出刘宏的时候,在抓捕刘宏时,周书记没有丝毫犹豫,心底无私的人才会这样做。” “我往南方送苹果,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触过,有的人看起来木讷,实则精明,有的人看似精明,实则心虚,有的人看似心虚,实则有底气……,对了,《冰鉴》你们看过吗?再不济,看看《人伦大统赋》!” 二人却不接这个吊书袋,心思仍在业务上,“那这人是谁?我们怎么才能把他揪出来?”高明道,这是现在他这个刑警队长最关心的一点。 “我能给你找出来,你信不?”岳文吡笑道。 “你能?”高明一下坐直身子,蒋晓云不由自主地靠前一步,轻轻地在床沿边坐下。 “多长时间,别十天半个月的,杜国军抗不住检察院熬鹰。” “一般人还真抗不住,杜国军,看来不好对付,他对今天的场景想了很多,抓他的时候直接想到跳楼,这不是一时冲动,是深思熟虑过的。”岳文道。 “那你说多长时间吧。”蒋晓云追问 “这得问你们。”岳文笑道。 “问我们?”高明和蒋晓云这两个老同事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刻,身为专案组副组长的岳文不可能对他们撒谎,更不可能逗他们玩,虽然他爱开玩笑。 “我刚才说过了,侦破是你们的本事,多长时间取决于你们的侦破效率。” “什么意思?”蒋晓云还是不明白。 “我说一个思路,你们顺着这个思路,大体上能把人找着。”岳文开抬摸高明的裤兜,高明赶紧掏出烟来。 “什么思路,真要能找到老z,我送你十条中华!” “行了吧,还中华?吃顿烧烤你老婆能打二十四个电话,开发区我就不愿意跟你在一块吃饭。”岳文揶揄道。 高明有些赧然,蒋晓云神色如常,岳文笑道,“一号大案确定后,他们肯定会积极销毁蛛丝马迹,但一号大案确定以前,他们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定成一号大案,即使所做的勾当见不得光,他们也注意保密,但肯定不会去销毁证据,当然,现在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销毁证据。” “你的意思是?……”蒋晓云仍然想不明白。 “顺着车号查,祝明阳、祝明亮兄弟的车,这几个月,……往以前查,能查几个月查几个月,看他们的车到过哪里,与谁吃过饭,与谁按过摩,与哪些小朋友一块玩耍过。”这人就是不正经,说着说着,就开起了玩笑。 蒋晓云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查高速路的监控,顺着监控去查饭店,包括交城和秦湾的饭店,看祝家兄弟的车到底在哪里停留过,其间,如果有同样的车在这里停留,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他们与谁有来往。” “对,”岳文也站了起来,“老Z这条鱼是否在其中不敢说,但肯定有鱼,能不能网住这条大鱼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高明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仍愣在当场,岳文笑着推他一把,“有的监控当月清零,有的三个月清零一次,还愣着干嘛,行动啊。” 高明犯难了,“这得协调市局。” 岳文看看蒋晓云,“那就协调,总不能干等着杜国军吧,况且杜国军不一定开口,这是他最后的稻草了!” ……………………………… ………………………………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黑夜中,周平安从梦中一下惊醒,床头柜上的手机一明一灭,但唱腔依旧高亢,他努力睁开眼睛拿起手机,一看电话是高明打来的,当他按开接听键,高明那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就从手机里蹦了出来。 “老z,你们确定?”周平安不敢确定了。 “确定,就待带回专案组,杜国军最后确认了。” “好,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四个小时?那得到凌晨五点了,好,就凌晨五点提审杜国军,我们公安局与检察院会审。”周平安觉着扬眉吐气了,“几晚上不睡,路上一定开慢些,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周平安再也睡不着,他披上睡衣来到客厅里,茶几上是老家晒的地瓜干,也叫瓜枣,他拿起一条放进嘴里嚼着,老婆一直嘲笑他土气,可这是小时候为数不多的零食。 终于捱到了凌晨四点,他把电话打给司机,司机也惊了一跳。 “给许平秋打电话,”周平安道,“我睡不好也不能让他睡好喽。” 领导,特么地,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大气! 凌晨五点,开发区还沉浸在睡梦里。 马上又要过春节了,自打当上公安局长以来,没有跟家人吃过一顿饺子,这不是煽情,也不是宣传,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相信,可是几年来,大年三十的饺子了全是跟民警一块吃的,初一则都是在街头度过,坐着车巡视全区。 你们以为公安局长那么好当?! 真希望这个案子春节能过去,自己,与那些辛苦了一年的干警们也能过个安安稳稳的春节。 车子的大灯劈开了黑夜,驶进武装部的基地,高明已经站在楼前,“啪”,敬礼,周平安推门下车,庄严回礼。 “在两处酒店,一处会所,发现祝明阳和祝明星的车与他的车一同进出。”高明迫不及待地汇报道。 周平安没有表态,他坐下来,仔细地观看站电视上的画面,心里不由揪到一起,但是,要查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必须首先上报工委。 “还有别的证据吗?” 第243章 老虎出更 “暂时没有,”高明道,他拿起遥控器把画面定格,这人笑得很自信,但这笑容无论对周平安还是高明来讲,都是那么熟悉,“周书记,下面就是突审杜国军了,不过,我们可以猜想……” 周平安突然摆摆手,那意思不让高明继续往下说,高明的意思,他明白。 谁人能在刑警队这样的地方轻而易举地拿走验伤单,谁人能突破守卫森严的看守所,谁人能第一时间知道一号大案的布置,提前给祝明亮通风报信? 毋庸置疑,他就是保护伞。 良久,周平安都没有说话,他突然转过头来,“你们吃饭了没有?” “我没有,晓云和曹雷他们正在吃。”高明很兴奋,并不觉着饿。 “好,我没看错人,没给我丢脸。”周平安站起来,重重地拍拍高明的肩膀。 一阵热流滚过高明的心头,从一号大案确定以来,这么多天来的失误,沮丧,晦气,失落,都特么地随着这句话——一扫而光。 “提审杜国军,我要结果。” 周平安转身走出屋子,声音却在专案组的廊里久久回荡。 …………………………………… …………………………………… 政法高官、公安局长周平安,区工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杜保民,检察院检察长许平秋,法院院长刘仁贵,工委办督查处主任、区电筹办主任岳文,区公安局副局长刘兴华,一众专案组的领导都坐在了监控跟前。 “杜国军,老z已经归案,你还要顽抗到底吗?” 检察院马俊明的审讯有章有法,上来就是一把匕首,直刺杜国军的心脏要害。 屏幕上,明显可以看到杜国军脸色扭曲,头不由自主抬了起来。 “……涉嫌严重违法违纪,工委决定,立即对他进行立案审查,你想清楚,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是重大立功赎罪的表现……” 杜国军眨眨眼睛,扭过脸去。 马俊明示意蒋晓云,蒋晓云沉着脸按开了电视。 电视上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提示杜国军,可是杜国军仍然抬起头来,他象被电击一样,一下愣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祝明阳,他身旁站着的,没错,就是他本子上的老z! 情绪瞬间崩溃! 看着监控里的杜国军象挤牙膏一样开始交代,周平安、许平秋等领导纷纷站了起来。 检察院问案就是这样,只要你交代一件事,其它的事你就抗不住,就这就好比是蚁穴,慢慢地,他的心防大堤就会慢慢崩溃。 五点钟组织突审,领导们还没来得及吃饭。 负责后勤的同志见领导们兴致正浓,不好打扰,却变相从侧面问道,“周书记,要不把饭端到这里来吃?” “好,”周平安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他看看正跟刘仁贵说话的岳文,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岳文的手,“小岳,你这个思路好!” 许平秋、杜保民等人纷纷抬起头来,只有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刘兴华知道里面的事情。 岳文笑道,“我哪有什么思路,思路都是领导定的,刑警队的同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查到老z,检察院的同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突破杜国军,这才是头功,是首功!” 一句话,说得周平安与许平秋都咧开了嘴,周平安笑着看看众人,话里有话,“现在没有人再把我当老z了吧?” 众人都笑着不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岳文笑道,“周书记,那你也是老z(贼)啊,周,zhou,不还是z(贼)吗?” “你才是贼!”周平安立马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全区那么多正科级干部,敢直接拿政法高官开玩笑的,恐怕也就是岳文了。 岳文知道,成功地把老z予以确认,不仅洗刷了周平安的嫌疑,一号大案的顺利侦办,也成功地树立了他的威信。 他心情正好着呢,当着这么多领导也不会生气的。 早饭,端了上来。 比起维多利亚早上的自助餐,简单得太多。 岳文拿起一个鸡蛋,自顾自剥皮吃了。 “咕噜咕噜——” 周平安把自己的鸡蛋顺着桌子滚到岳文跟前,“小岳吃素,全区都知道,听说你跟着廖书记到沈南出差,吃了人家三十个鸡蛋,餐厅服务员都把鸡蛋藏起来了……”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但在座的领导还是笑起来,连许平秋也笑起来,通过案子,周平安成功地树立了威信,两人间的关系不自主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这还有。” 刘兴华凑趣也把自己手里的鸡蛋滚了过来,许平秋连说也不说,鸡蛋跟在刘兴华的鸡蛋后面,直接到了岳文跟前。 “领导,够了,够了,”岳文笑道,“周书记还管不起我吃鸡蛋?” 周平安笑道,“鸡蛋管够,”他吩咐后勤,“岳主任在这吃饭,一顿饭供给一盆鸡蛋,能吃多少算多少,不够再煮。” “行了,周书记,再吃我也成了鸡蛋了。” 一句话,大家又笑起来,老z已经成功确认,就等待工委的批准了,但大家都知道,廖湘汀没有一丝一毫不批准的道理。 “我们研究一下方案吧。” 纪委没有参与专案组,罗宽让作为纪高官,排名还在周平安前面,纪委参加专案组也不好协调,所以,带走老z的工作,只能由检察院与公安局共同完成。 一般的干部,都是由检察院打电话,让本人直接到检察院报到,实在碰到那些看不清形势、与检察院躲猫猫的干部,才要采取抓捕手段。 可是这次不同,大大的不同。 周平安提出由武警参与,检察院同志为辅的方案,大家都没有异议。 因为,老z 手里有枪。 在没有调任开发区之前,这名令周平安与高明惋惜的熟人,在秦湾警界也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素以智勇双全、生死无谓而著称。 他,曾经在多次在“打黑除恶”战斗中屡破大案。 他,曾经历过多次枪林弹雨和生死考验。 他,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一次抓捕持枪杀人案犯时,发生枪战,自己独自一人驾车驶入犯罪分子所在的一座废弃工厂,身中两弹,生死悬于一线,人称“孤胆英雄”。 他,本来从交城调来,就是为了接周平安的公局局长一职的。 第244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还是开会抓捕,老样子,怕行不通……” “家里没有枪吗?这个形势下,你敢保证他的枪不带回家……” “他不敢开枪?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一系列的方案讨论来讨论去,始终没有一个让大家眼前一亮、共同点头的方案。 可是,在人选的调配上,大家不用商议,却达到一致的共识。 那就是检察院检察官与武警共同行动,在武警保护下宣布对他的处理措施。 可是,检察院的人,级别低了没有说服力,就是处长一级的,特别是反贪与反渎的检察官,全区的领导基乎都认识。 认识就会打草惊蛇,增添抓捕难度,甚至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现在一号大案,他肯定知晓,甚至做好了各项准备,各种不测、各种意外都要想到。 “我去。”岳文笑道,“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去他的办公室,办公室不比家里,不比会场,是他最容易放松警惕的地方,我呢,一方面是督查处主任,一方面是专案组副组长,可以代表组织宣读对他的处理措施。” 这是好事,但大家却都明白里面的危险。 “要不要请示一下廖书记?” 岳文在这里只是起到上传下达、熟悉情况的作用,但现在却要冲上最危险的一线,周平安犹豫不决。 “我也去。” 蒋晓云白皙的脸有点红,声音却很坚定。 “晓云的速射在全国拿过名次,”周平安下定决心,他看看墙上的时钟,“现在八点,八点半准时出发。” 目的地——区公安局! ………………………………… ………………………………… 廿载勋名身外影,百年荣辱镜中花。 岳文的车子慢慢停在了区公安局的院子里,他刚要下车,迎面却碰上了刘媛媛。 “二掌柜,今天怎么不穿你的羊绒大衣,穿起了羽绒服?” 岳文一阵牙疼,这个女子观察得还真仔细,里面要不是穿着防弹背心,他至于这么不要风度吗? “谁是二掌柜,你才是二掌柜?朱政委在家吗?” 刘媛媛与宝宝的感情很稳定,自打拿宝宝当一家人,那对宝宝的顶头上司岳文在说话上低调了许多,“在家,三楼,我带你过去。” “哟,晓云,你们俩怎么组团过来的吗?”刘媛媛刚要往上走,就见蒋晓云从车的另一面走了下来,“找朱政委,是不是要开结婚证?” “去你的。”蒋晓云如临大敌,此时,也禁不住红霞扑面,“胡说什么呢,我找你。” “他找朱政委?你找我?还坐一辆车?”刘媛媛道,“那可真巧了。”她颇有深意地看看岳文,转身提前带路。 她没有看到,身后两辆面包车也在院子里停了下来。 “砰砰砰——” 刘媛媛敲响了朱弘毅的门,岳文深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手指竟微微颤抖。 “朱政委,岳主任过来了。”刘媛媛笑着推开门,作了个请的姿势。 “小岳?”坐在办公桌后的朱弘毅笑着站了起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媛媛顺手拿起茶杯要给岳文泡茶,她拿起暖壶一摇,暖壶里面还没有打开水,她抱歉地一笑,拿着暖瓶出去了。 可是刚出门,就看到蒋晓云掣枪在手,十个武警手拿微冲,刘媛媛一紧张,手里的暖瓶差点掉在地上。 蒋晓云赶紧接过来,低声道,“快走。” 刘媛媛不敢怠慢,一溜烟小跑着去了。 “朱政委,没事,老家一个亲戚在这干点工程,出现点纠纷,我过来给你汇报一下。”这种谎话,岳文张嘴就来,但谎话归谎话,只要目的正确,也不算道德不好。 “多大点事儿,”朱弘毅笑了,“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前阵子十八户的事儿,我还没感谢你呢。” “感谢什么,我这个人,你不知道,就愿意帮助别人。”岳文吡笑着看着朱弘毅。 朱弘毅的眼光在岳文脸上一闪,“你的亲戚叫什么名字?对方什么情况?”他顺手拿过一个本子来。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蒋晓云走了进来,顺手把两把暖瓶放到小柜子上。 “政委。”此时面对朱弘毅,她仍显得很尊重。 朱弘毅有些惊讶,“晓云,有事?” 蒋晓云看看岳文,岳文站了起来,“我们一样的事。” “什么事?”朱弘毅神情一顿,“你们不是有好事吧?” “没有好事,有坏事,”岳文笑着站了起来,“朱弘毅,我代表专案组向你宣布,因涉嫌严重违法违纪,从即日起,对你进行调查。” 蒋晓云很紧张,手下意识地放到腰间。 朱弘毅显然注意到了蒋晓云的动作,“晓云,你也把我当成犯罪分子了?”他神情轻松,根本没有离开座位,“岳文,你,不是纪委,也不是检察院,你在跟我开玩笑?!年底了,我这里还有一个报告给区委。” 岳文笑了,“老朱,别忙了,也不用拾掇东西,但要给你换个地儿,有时间给你写东西。” 朱弘毅突然急躁起来,“我哪里也不去,你们不是纪委的,也不是检察院的,程序上不对,岳文,你特么地什么时候有这个权力了?” 门突然被从外面踢开了,武警迅速冲了进来,里面的声音太大,他们也怕朱弘毅动用武器。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朱弘毅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怒视岳文,“这是陷害,这是陷害。” 岳文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来,“是不是陷害,到里面去说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坏人,也不会,啊,啊,……”他面上虽然笑着,但内心里实在紧张,这一紧张,竟把话说反了,还忘词了。 蒋晓云也不补充,多说无益,她本来就是行动派,不是理论派。 朱弘毅没有理会岳文,“我倒杯水。”他拿起了杯子,在十支微冲的枪口下,走向小柜子。 一个武警急忙冲在他前面,朱弘毅怒目而视,“把暖瓶给我。” 武警考虑到他动手的可能,甚至柜子里是否有枪,暖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朱弘毅接过暖瓶,打开暖瓶盖,冷冷地看着岳文。 不好! 岳文暗叫一声。 只见朱弘毅举起暖瓶,举过头顶,滚烫的开水冒着热气从头顶直流而下,流过朱弘毅的脸,流进他的毛衣里。 这是蒋晓云刚刚打的热水!刚刚烧开的热水! 岳文的心里一阵抽搐。 第245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硬汉?昔日英雄? 罪犯?穷途末路? 可是,今天的违法并不能代替往日的功勋,奈何朱弘毅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朱弘紧咬牙关,满脸水泡,脸色通红,身体却不住在颤抖,显然正在忍受这非一般的痛苦。 武警们也受以强烈的震撼,但任务仍要完成,朱弘毅在两个武警的押解下,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虽然抓捕很顺利,但岳文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他看看蒋晓云,蒋晓云脸上仍是那幅沉静如水的样子,却也带着淡淡的悲伤。 人与人之间,不发生事情,你永远不会真正了解一个人。 对朱弘毅过往的英雄史,岳文听阮成钢提过,也听高明讲过,他对朱弘毅的印象与其他处局长们并无两样,就是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个性也并不鲜明。 可是,今天,朱弘毅给他的感觉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一百摄氏度的开水自行从头浇到尾,这不是铁石之躯,是血肉之身! 是什么促使他这么毅然决然? 岳文轻轻踱到窗前,朱弘毅已被押进警车,然而目地的不是专案组驻地,却是医院。 刚才的一幕可以用惨烈来形容,虽然没有动手,更没有动枪,但这一瞬间,岳文的心里极度悲凉。 检察院的检察官已经走了进来,正在仔细搜查着朱弘毅的办公室。 “老……朱弘毅烫伤了?”周平安也走进来,但开始从姓名上与朱弘毅划清界限了,“你没事吧?刚才反应很强烈吧?”他上下打量着岳文。 我有事还能在这里站着吗? 岳文淡淡道,“不强烈,一点也不强烈,……就是例行程序,他也很配合。” 现在,他懒得同任何人说话,也懒得对任何笑,就想一个人快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可是,这点愿望也由不得他。 成果很快出来了,检察官们把“成果”展示给周平安。 护照,共6本,分别是加拿大、美国、英国、德国、挪威、澳大利亚的假护照,悉数运用化名。还有两本港、澳特区作业签证护照。 存折,有9本,其中6本运用的是化名、匿名,有三本存折用的是本人名字。共有存款460万元。 另外,从保险柜中还抄出两张经香港飞往欧洲的商务机票,机票日期是12月15日至6月15日,半年期效。 可以说,朱弘毅随时可走,看来早有准备。 “什么也不用说了……” 周平安喟然长叹,这么多存款,可能还只是一小部分,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朱弘毅就是板上钉钉了。 检察院下午就可能决定是否拘捕他。 ………………………………… ………………………………… 同一天,同一个上午,毗邻开发区的交城市公安局会议室,公安局队伍建设大会正在召开。 全市公安系统的中层全部到会,政委、副局长们早早在主席台上就座,就等阮成钢的到来。 侧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青年干警走在前面,阮成钢昂首步入会议室。 会议室里一阵轻微骚动。 大家惊奇地发现,局长阮成钢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正装没有唐装,没有军挎,也罕见地没拿烟斗。 可是,会场里的骚动更厉害了。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了,从后面走过几个荷枪实弹的刑警,分列会议室过道的两侧。 台上的局领导和台下的中层都坐不住了,政委想问,但看看阮成钢如钢铁一般的脸色,又打住了话头。 台下的中层已经忘记窃窃私语,都专注地看着台上的阮成钢。 “邱大伟、苏玉林、姜海涛,站起来!” 阮成钢的声音不大,但很严厉,正端着杯子喝水的政委手一抖,茶水就洒在桌面上。 阮成钢看也没有看他,却直视坐在最前排的几个派出所长。 三人犹豫着,踟蹰着,有的脸色苍白,有的如霜打的茄子。 马上有刑警过来,三个人却没有勇气问出一个字,为什么抓捕自己? “我宣布,从即日起,解除邱大伟、苏玉林、姜海涛的职务,接受纪委审查。” 门外,几个穿着便服的纪委人员迅速走上前来,其中一个冲着台上的阮成钢一笑,想打个招呼,可是阮成钢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他只好尴尬地收回笑容。 “押出去!” 阮成钢看看坐在身旁的政委,“开始吧。” 政委一愣神道,“阮局,您不是上午还有会吗?这样,我们先请阮局作重要指示!”他象是在征求阮成钢的意见,又象是在鼓动大家鼓掌。 虽然他的声音也不高,但会议室里排山倒海的掌声接着响了起来,台上几位领导都目视阮成钢,那目光充满尊重。 今天,才彻底地成为一把手! 阮成钢不动颜色,却又点上烟斗。 “今天,我们召开全局的队伍建设大会……” 这本是政委的营生,可是局长给代劳了,但阮成钢并没有多讲,当他站起来时,几个副局长不由自主地也站起来目送他离开。 在清一色的黑色制服中,在如林肃立的警察队伍中,阮成钢缓缓穿过…… “去市政府。” 上了车,阮成钢狠狠地吸了口烟,舒坦,从嗓子眼里一直通到心里的舒坦。 “阮局,郁市长正在等您。”市政府督查室的科长赶紧迎上来,阮成钢的脸色却仍然冰冷如钢,并没有给他好脸。 人与人不能比啊,都是督查室主任,瞧瞧眼前这位,满脸堆笑,一幅奴颜婢膝的样子,再看看我兄弟,处局长们来了,都得对他陪笑脸。 这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成钢来了?” 郁华东很热情,但稳坐座位上没有站起来,“坐坐。”他直呼其名,虽然他比阮成钢小,但谁让他的官职大呢。 “郁市长,上午,纪委对公安局三名派出所长进行双规。”阮成钢的话很精炼。 郁华东收敛笑容,但没有表态。 第246章 职责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这三个人,在公安系统这次调整前,涉嫌为盗采金矿提供便利并收受好处。” 阮成钢早有准备,拿出交矿打给省政府的报告,上面有秦湾市高官罗宏民的批示。 郁华东此前就是直接服务罗宏民的大秘,这份文件他早就知道,此时他才表态道,“有腐必反,有贪必肃,纪委通过气,这事我是知道的。” 他还知道,此事是阮成钢主动找到交城纪高官汇报的,拿下这三名派出所长也是他极力主张的结果,郁华东知道,这里面有阮成钢立威的因素在里面,杀鸡儆猴嘛。 “还有一件事,”上面这件事并不是汇报的重点,就象唱京戏一样,这是过门,后面才是大戏,“郁市长,现在开发区正在对盗采金矿进行打击,开发区与交城相连,盗采分子串通一气,现在据我们侦查,开发区立案以来,不少不法分子都跑到了我们交城一边。” 原本阮成钢就想对交城的盗采乱象及由此引发的治安混乱进行整治,可是郁华东刚刚上任,或是有别的考虑,始终没有同意,此次借着开发区双打的东风,在交城掀起一场风暴就成了阮成钢最好的借口。 “可以,”郁华东的口吻仍与以前一样,但略有松动,“交城的总体情况是好的,但也不能不查不管,听之任之……” 这就是准了。 不管他怎么说,只要开了口子,政法高官那里阮成钢就敢先斩后奏,他兴冲冲地出来,待车子驶到大街上,这才掏出手机。 手机上并没有标注名字,却只是三个简单的字:公安厅。 “孙厅,交城这边准备动手了。” “好,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很扎实了,就差临门一脚了,嗯,有一个消息,我正要告诉你,上午,开发区专案组对朱弘毅进行了抓捕,……对,是岳文,是,胆子不小!……我们也与秦湾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进行了沟通,只要你掌握可靠的证据,马上就可以收网……” 放下手机,阮成钢点燃烟斗,三年前,差不多也是同一时间,自己与那个年轻的兄弟,联手上演了一场大戏,写下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他又想到了那个兄弟,整天吡牙咧嘴实则胸有丘壑的兄弟。 他情不自禁地把电话打了过去,“兄弟,忙什么?晚上一块吃饭。” 电话那边立即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幸亏你今天给我打电话,否则都找不着我。” “不就是个专案组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了。” “你知道?”岳文惊讶了,“我这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他突然想到保密条例,可是这在阮成钢这里,无密可保。 “我当然知道,”阮成钢的心情很好,阳光照在光头上,泛着青色的光芒,“交城这边,我也要开始了,打黑打伞,……这次我们兄弟再次联手,搞个大动作!” 不同的是,老对手还是一样,但现在的舞台已经从金鸡岭到了交城和开发区。 舞台大了。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错,那只是鸡汤。是职责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他知道,在这个大舞台上,并没有因为一号大案进入尾声而谢幕,相反,大幕刚刚拉开。 “对了,兄弟,市公安局长的人选定了……” ……………………………… ……………………………… 岳文怅怅然走出公安局的大楼,蒋晓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第一次现场抓捕,又碰到这样惨烈的场面,蒋晓云知道任他再神经大条,也会有心理反应。 她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却直接开到了工委大楼,在专案组,他这个副组长本来象个花瓶,但现在却是须臾不可离开,但她此时不想让他再回专案组,他的事情也多,正好处理一下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胡哥,什么事?”车子到了大楼跟前,岳文的手机就响了,他透过车窗四处张望着,胡开岭与一个老人,一个凄惶得白了头发的老人正站在大楼外。 看岳文下了车,那老人抖抖索索从破旧的包里摸出一个本子来递给岳文,岳文表情沉痛地接过来,与老人说了十几分钟,老人才在胡开岭的搀扶下离去。 岳文重又坐回车里,蒋晓云注意到,岳文的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是那种小学生的作业本,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这是二刚的父亲,……二刚跟他爹说,如果他被人弄死或让车撞死,就把这个本子交给我。” 他慢慢翻看着本子,眉头不由学着廖湘汀的样子扭到了一块,“施忠孝?” 蒋晓云也把目光投向了本子,“施忠孝!” 她突然一拍岳文的腿,疼得岳文抬头看她,“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么许多事就解释清楚了。” 可是,这会是真的吗? “相当年在金鸡岭,”说起金鸡岭,岳文总有一股发自内心的自豪,开头也总是这三个字,“我与胡开岭带着大家伙儿把金矿收回来,二刚是主力,他与施忠孝那仇是不共戴天,他,会投到施忠孝门下?” 可是,这一切,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人已经作古,另一个人却不会告诉他。 “走,去专案组。”岳文紧盯着本子,命令道。 蒋晓云看看他,也不多问,车子在工委大楼前一个漂亮的漂移,直朝人武部基地而去。 周平安早早接到了电话,也从公安局赶往人武部基地,当他到达的时候,岳文、高明和蒋晓云正盯着两个本子比较着。 一本是先前那个塑料皮笔记本,另一本就是这个小学生的作业本。 “周局,你看这个字,这个‘量’,上面是一个‘日’字,下面是一个‘力’字,简化字都是这么写的,这两本本子上,这个字体一样,笔划顺序也一样。” 岳文兴奋地看看周平安。 “马上联系市局,交给我本家。”他的本家当然也姓周,是一个有名的痕迹鉴定专家。 “如果确认这两本本子都是二刚所写,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周平安看看高明与蒋晓云,岳文的眉毛却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 第247章 又是故人来 塑料皮面的笔记本详细地记载着祝家的犯罪记录,时间地点很详实,虽然字迹潦草,但看得很清楚。 小学生作业本上则记载着二刚与施忠孝会面的时间、地点,大致说了哪些话,有些地方还重点作了标记,这个标记只有一个字——“靠!” 比如,施忠孝下令让他挑动挖矿工人围困中核电的班车,往人群中扔石头,甚至矿难事件…… “难道,二刚就是那个……大傻?”岳文喃喃自语,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透,如果按这样推测,那二刚怎么会与施忠孝沆瀣一气? “这么说,二刚到龙王庙是施忠孝让他跟着祝明阳、祝明亮的,这,这怎么象无间道?”高明挠了挠脸腮,这太匪夷所思了,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能想透的。 “在金鸡岭的时候,他们不是有仇吗?”蒋晓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二刚那张兴奋的扭曲了的面孔,正是他,带头在金鸡岭闹事,围困警车,围困机关干部,当天,被围困的人当中就有蒋晓云。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吧。”周平安叹道,他对当时金鸡岭事件也记忆犹新,正是那次事件以后,阮成钢才派驻到金鸡岭,“这句话用在乡村依然好用。” “你们不要小瞧了施忠孝,我跟成钢都跟他打过交道,”岳文眼睛闪亮,老对手,这个他心里一直记挂的老对手,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上场了,“善布疑兵,是他的本事,这一招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难就难在他是如何让二刚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的。 “塑料皮面的笔记本是施忠孝让二刚记录的,这塑料本应是交给施忠孝了,寄给岳主任的应是施忠孝,他的目的是为了打击祝家。”高明分析道。 岳文心里一暗,特么地,又让这施忠孝当枪使了。 他心里不舒服,但脸上若无其事,“这不奇怪,一山本难容二虎,施忠孝团伙与祝家团伙本来就为争夺矿山大打出手,一方想置另一方于死地,是他们的本能。” “这个案子更复杂了,但是,也不复杂,如果这两本本子都是二刚的笔迹,基本就可以确定——施忠孝,罪大恶极。”周平安定论道。 “可是,周局,二刚能这样心细?”蒋晓云称呼着周平安,眼睛却看向岳文,那意思他一个大老粗,怎么会记得这么详细。 岳文笑了,“晓云从小生活在城里,你不知道,这些赶集卖肉的杀猪匠,每次赶集都有个小本子,喏,就象这种作业本,这不是心细,是职业病吧。”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二刚怎么会跟施忠孝搞到一块。”蒋晓云摇摇头。 周平安笑了,“那只能问施忠孝了,我马上向廖书记汇报,”周平安坚定道,“前年,廖书记提出的口号你们还记得吗?” “凡恶必打,除恶务尽。”高明率先说道。 “对,”周平安站起来,手机恰巧响起来,“啊,什么时候的事?” 见他如此惊讶,高明与蒋晓云都惊讶地看着他,岳文笑着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三个表情各异的人。 周平安放下电话,神情仍很惊讶,“市公安局长的人选确定了,你们猜是谁?” 蒋晓云看看高明,摇摇头,示意周平安自己告知。 高明却开玩笑说,“难不成是您?您是副厅级,也合适。” “我倒想,”周平安也不掩饰,颇有把二人当成心腹班底的意思,“可是真不是,”他突然看看一旁稳稳坐着的岳文,“小岳,你来猜。” 岳文笑道,“猜中有奖吗?” 周平安看看他道,“好,猜中有奖。” “什么奖?”岳文紧追不放。 “你先猜。”周平安不置可否。 “嗯,从周书记的表情看,肯定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对。”周平安也不掩饰。 “肯定是从本市诞生!” “对!”周平安有点惊讶了,高明看看岳文,对岳文的脑子他是佩服的,这就不是一般人的脑子。 “这人,肯定是您认识的。”岳文又追回了一句。 周平安不说话了,但又忍不住,“你这是猜谜还是套我的话?” 岳文笑道,“当然是猜谜啊,我一步步猜,这人,肯定是与您有过不愉快,”他突然狡黠地看看周平安,“猜出来了。” 周平安正要打断他,一听他猜出来了,马上道,“谁?” “不会是温起武吧?” “温书记?”高明仍然延续着对温起武的老称呼,温起武对他有恩,是温起武一手把他提拔进刑警队的。但温起武从开发区走时是灰溜溜走的,虽然一年以后接任司法局长,但今天人家又升了,即将成为秦湾警界的一把手。 周平安惊讶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岳文,光这推理能力,那就太令人惊讶了,难以想象。 “真的吗?”高明追问道,蒋晓云却看着周平安,等待着周平安的确认,不过,从周平安的表情看,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了。 “小岳都说了,还有假的不成?是温起武,公安局党组书记,等着接局长。” 虽然知道岳文的猜测大体不错,但从周平安嘴里亲自说出来,蒋晓云还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过,前些日子,她就亲自领略过岳文的思路,正是在他的思路指引下,成功地把朱弘毅给揪了出来。 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倒来倒去,全是开发区公安局的老熟人啊。 “周书记,我猜对了,你给我什么奖励?”岳文笑嘻嘻地看着周平安。 周平安恨恨地看看他,又看看蒋晓云,“你想要什么奖励,你缺什么?这样,把晓云奖给你,怎么样?” 蒋晓云飞红了脸,岳文也很不好意思,“您这么大的领导,不能失言吧。” “怎么,我们公安局的派出所长、公安局的警花还配不上你,”周平安胡搅蛮缠了,“你原来的女朋友都出国了,将来什么情况不好说,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我们晓云,论家庭条件,论个人条件,都是百里挑一,不,千里挑一,你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得,打赌输的一方不认账不说,倒作起媒人来。 “周书记,哪有拿人当奖励的?”岳文苦着脸,看来是要不来奖励了,他本来的打算是要点年货,电筹办就那么几个人,公安局从牙缝里漏一点,也够他们吃的了。 周平安笑着往外走,“呵,如果你们成了,我将来还要亲自证婚。” 岳文不敢跟着他了,看他这么光棍地走出去,蒋晓云又看看高明,高明也笑着走了,他不当这个电灯泡。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猜出来的?”蒋晓云颇有些无话找话的意思,可是又愿意与岳文独处。 “什么脑子?”岳文恨恨地一拍桌子,“迟早让周平安把这个赌注给我吐出来,”他旋即吡笑道,“我脑子一般,可是信息不一般,呵呵,阮成钢早告诉我了。” 第248章 大义灭“亲” 今年的春节比去年来得晚些。 二月份才过年,但立春后,天气已经渐渐变暖。 大灰狼一把扯掉领带,扯开自己的前衫,露出鼓鼓的胸肌,“兄弟们,我们一块敬五哥一杯酒,明年我们继续发财!” 二腚、咸鲅鱼等人轰然叫好,手下的弟兄纷纷举杯,现在这几个人都成了这个团伙的元老,但在施忠孝跟前还得老老实实地讲规矩。 施忠孝一身西装领带,坐在主陪的位置上,笑着端起了手里的杯子,笑呵呵地把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他笑着站起来走过桌子,来到坐在副陪位置上的大灰狼跟前,大灰狼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比施忠孝高着两个头,但却毕恭毕敬,“小郎,辛苦。” 施忠孝象变魔术似地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大灰狼,大灰狼接过来,顺手抽开红包,可是没有钱,一样东西掉在地上,坐在旁边的二腚急忙弯腰捡起来,“卡?” 大灰狼接过卡,不用看,是一张银行卡,施忠孝笑道,“小郎跟我能有十年了吧,在我心目中,与我的亲弟弟没有什么两样,现在也有对象了,几号订婚?” “初八。”大灰狼激动道,小小的卡片在手,虽然不是钞票,但里面是真金白银。 “这六十六万,算哥哥的一点心意。”施忠孝笑道,云淡风轻。 众人一团惊呼,一阵羡慕,大灰狼明显激动了,“五哥!”他端起杯子,倒满白酒,“兄弟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他一仰脖,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施忠孝却没有喝酒,他笑着拍拍大灰狼的肩膀,转身走近二腚,“辛苦。”站在他身后的新任司机顺手递过一个红包,施忠孝接过来,双手交给二腚。 二腚激动地接过来,赶紧抽出一看,却没有银行卡,但一摞钞票厚甸甸地也不少,“谢谢五哥。”二腚激动道,这一摞,少说也有两三万吧。 施忠孝挨个走到众人跟前,挨个道声辛苦,挨个发个红包,这团伙的年会开得也象模象样。 待发完最后一个红包,他举起手中的白酒,“兄弟们,一句话,明年红红火火,发财,发大财!” “发大财!” 带着最朴实的向望,一片杯子的响声,接着就响起一片乱响的喝酒声。 施忠孝看看大灰狼,仿似仍意犹未尽,“祝家兄弟,完喽!”众人纷纷笑了起来,“以后交城、开发区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这两年来,我主要在外面跑,小郎给我当大半个家,我再敬小郎一杯,没有你就没有我!” 大灰狼更加激动了,“五哥,你忙大事,这些小事就交给兄弟。” “当然要交给你,明年,好好干!”施忠孝笑道,喝完酒又站了起来,“你们慢用,我老了,就不扫你们的兴了,小郎安排好。” “放心吧,五哥,”大灰狼豪爽地拍拍胸膛,“兄弟们闲不着……” 施忠孝笑着走出酒楼,抬手看看腕上的金表,时间指向下午二点半,“施总,回家吗?” “不,去公安局。” 施忠孝的脸冷了下来,待坐进车子拿出手机,看着手机上大灰狼三个字,他慢慢地找到通讯录一栏,双眼一闭,似乎也很痛苦,但很快,他的眼睛就睁开了。 随着手机的按动,屏幕上很快显示,用户已删除的字样。 ……………………………… ……………………………… “施……总?” 岳文的车刚在院子里停下,就看到施忠孝从公安局的大楼里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施忠孝也看到了他,忙快步小跑着过来,老早地伸出了双手。 “听说现在还成立集团公司了,叫什么忠孝集团?又忠又孝,挺好!”岳文一本正经,可是口气里充满讥诮。 “都是伙计们看得起我,给我口饭吃,”施忠孝好象听不出岳文嘴里的意思,他很认真地道,“岳主任,我们都是从金鸡岭出去的,爹亲娘亲不如老乡亲,你看马上就要年关了,今晚有空没有,赏脸吃顿饭?” “你不是不知道,工委办的事儿,你比我门清,”岳文话里有话,“我今天晚上值班,出不去。” “那改日,”施忠孝虔诚地笑道,“上次在沈南碰面以后,一直没有机会,……年底了,我给电筹办的伙计们准备了点年货,数量不多,算我一点心意……” 你的年货? 我吃下去还不知道有没有钩子,岳文看看施忠孝笑道,“现在生活都好了,过年也不用准备多少东西,心意领了,东西就算了,我还有点事儿,我们改天再约。” 施忠孝忙又伸出手来,岳文与他一握,抬步进楼,走到一楼楼梯口,他往外一看,施忠孝犹自站在楼前,目送他哩。 冬天的蚂蚱! 人家别的蚂蚱早特么地入土为安了,你还在外边瞎蹦跶! 他来找周平安不为别的,就是传达廖湘汀的指示,立即对施忠孝立案侦查,证据确凿,马上拘捕。 周平安的办公室里多了一盆杜鹃,开得正旺,桌上了赫然摆了一本《故宫台历》。 岳文推门进来,正有两个中层在汇报工作。 朱弘毅被抓后,开发区警界也象发生了一次规模不大不小的地震,洗牌不知不觉已经开始,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周平安也不客气,直接让他们走人,起身亲自给岳文倒了一杯茶,慌得岳文忙接过暖瓶。 “鉴定结果出来了,两本本子同系出自二刚之手。”周平安把一份鉴定书递给岳文。 “周书记,那还等什么?”岳文坐不住屁股了,但语气恭敬,“廖书记的意思,只要证据确凿,马上采取措施。” 周平安却有些为难,“市公安局也很关注我们的一号大案,年底了,要求尽快拿出成果,……”各地公安局都有结案率的考核,秦湾也不例外。 “霍主任也要求尽快结案,发展是第一要务,不能因为破案冲击发展,年关了,气氛要祥和……” 岳文明白,周平安遇到压力了,碰到阻力了。 “刚才,你猜谁过来了?”周平安的脸上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施忠孝,怎么,他来找您?”岳文心里一跳,“他还要给我送年货呢。” 周平安是谁,岂不会听出他话里有话,“他没有到我办公室,我这个人,你不知道,在这方面从不犯错误,不给别人送钱,也不收别人钱。给别人送钱是害人,收别人钱是害己。我不害人,你们也别害我。” 两人无声无息间对了一局。 “他是来举报的。”周平安有些无奈。 “举报?”岳文扑哧笑了,口里的茶水喷了一桌子,“他举报谁?人家不举报他就不错了。” 周平安却没有笑,很认真道,“他举报的人是他的副总,名叫郎建辉,绰号大灰狼。” “啊!” 第249章 巴尔干 交城。 各路消息不断汇总到阮成钢处。 阮成钢还保留着在开发区时亲自抓案子的习惯,坐在对面的交城刑警大队大队长孟平凡道,“交矿是盗采分子的主要目标,我们的民警要求交矿引导我们到地下进行现场取证、抓捕,交矿以正在进行矿山安全整治为由予以拒绝。” 按理说,矿下抓捕盗矿分子对交矿是好事,可是交矿并不热心。 新交流到靠近开发区三个街道的派出所长也把各自的情况进行汇报。 虽说理由万般不同,但是大体意思都差不多,欢迎打击盗矿分子,提供一切便利与支持,但涉及到那个大矿的时候,乡镇的党高官或是镇长都以没有发现盗采分子为由进行拒绝。 没有理由下矿井,就无法揭开那个盖子。 阮成钢燃上烟斗,看来局面并没有进入他预想的轨道,刀,借来了,但却仍然砍不开那个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王国。 办公室里只剩下刑警队长孟平凡,“阮局,怎么办,实在不行,只能强行搜查探明情况。” 阮成钢看看他,“交矿是华金集团的金矿,得考虑后果,万一不属实呢。” 这,都起缘于一封举报信。 可是谁也没有想道,局面会这么复杂。 “审,重点审讯盗矿分子,看谁听说过这件事。”阮成钢下了决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不信,会一点风声传不出来?他们是铁板一块?铁嘴钢牙?” 孟平凡看看阮成钢坚毅的面孔,转身领命而去。 阮成钢匆匆下楼,“去开发区。” …………………………… …………………………… “二哥,人家冬泳都在外面游,现在零下九度,要不我们哥俩到辛河里游去?” 阮成钢脱得只剩一条泳裤,“老了,不陪你浪了,我在游泳馆等你,恒温泳池。”说完,他挂了电话。 他知道,岳文表面活泛,好似油滑,内心里注重感情。 果然,很快,穿着泳裤戴着泳帽的岳文就出现在水池边上,他用脚试了试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二,我这是跟廖书记告假出来的,晚上还有客人呢,这里不是恒温泳池吗?水这么凉……” “扑通——” 还没等他说完,阮成钢一跃而起,拉住岳文的胳膊,岳文接着落入水中,冻得他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 “就你这样,还要到辛河里去游,瞧,鸡鸡都冻小了!”阮成钢取笑道。 “我特么地,”岳文吐了一口水来,“阮局,有个局长的样子好不好,再怎么说,大家都是领导干部。” “兄弟,我遇到难处了。”阮成钢却不再开玩笑,但岳文明显一愣,这句话从心如磐石、坚钢不能夺其志的阮成钢嘴里说出来,让岳文意外。 “什么难处,只要我能帮得上。” “我遇到一个大案子。”阮成钢看着他,快过年了,大家忙着预备年货的时候,偌大的游泳馆里人数寥寥,只有几个年轻姑娘,在展露着如鱼一般灵活的娇躯。 “是现在吗?” “是。”阮成钢随口答道。 岳文撩起一捧水花洒向一个漂亮姑娘,那姑娘恼怒地看看他,估计嘴里吐出那两个字,全国人民都知道。 “对不起啊,我认错人了,这么漂亮,我还以为是电视台的小姚呢。” 姑娘无话可说了,嘴里不骂了,认真看一眼岳文,转头游走了。 “走了。”岳文沉下水就往扶梯游去。 “哪去?”阮成钢马上游了过去,两人在水下一阵打斗,不一会儿还是阮成钢先坚持不住了,扑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当了公安局长嘴里没有实话了是不是?”岳文吐一口池水,笑着看看阮成钢。 “这半年吧。”阮成钢一摸光头。 “这案子怕不只是跟交城有关吧?”岳文吡笑道,“还牵扯到瑯琊街道吧?” “嗯?”阮成钢眨眨眼睛,轻轻踩水。 “去年,高明和蒋晓云有事没事就往瑯琊街道跑,去年年底调整,你千方百计让高明到刑警队,又让鄙人千方百计给他弄个刑警队长,……芙蓉街道是新区,人家蒋晓云干得好好的,你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人家弄到瑯琊街道,你敢说你当时不知道有案子?” “有!”阮成钢惊讶地看看他,这小子的脑子,转得快,这小子的心胸,也藏得住事,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想通的,但现在才讲!但绝不可能是现在才想通的。 “嗯,是有案子,不过现在遇到点麻烦。”阮成钢无奈改了口。 “走了。”岳文吡笑着又要往水里扎,阮成钢赶紧拦住,“你特么地属宋丹丹的,你以为这是演小品,整天走了走了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老二,谁特么地不好好说话?这人是我吗?”岳文看看那个游到头的姑娘,戴着泳镜,但眼熟。 “老二,这姑娘个头得一米七几吧,瞧那两条大长腿。” 阮成钢却无心看长腿,却只看到岳文的长处。 “你说吧,谁不好好说话。”阮成钢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好,”岳文收回眼光,“上次也是在这吧,你说的话还记得吧?” “记得。”阮成钢心里一沉。 “记得就好,我明说啊,”岳文轻轻一伸腿,仰面漂在水面上,“那时,这案子怕就是遇到麻烦了吧。”他轻轻地划着水,“开发区有黄金的地方几乎就是瑯琊街道,蒋晓云与高明又往那里跑,你遇上的困难肯定与黄金有关,肯定与瑯琊街道有关,肯定事关交城,可以这么说吗,就是横跨两地的一起黄金案子,对不对,老二?” 阮成钢无语了,从警这么多年,让他佩服的警中前辈不多,后辈更少,同辈也是寥若晨星。 可是眼前这个与自己称兄道弟,一起出过生,入过死的兄弟,却让他震惊。 “你真特么地不是人,是妖孽!” “不管什么,那时你极力把瑯琊街道的东西展示给我看,就有了后来的一号大案,对了,蒋晓云怕是那时候仍有任务吧,这事还涉及庞金光与杜国军吗?我记得你当时说过,杜国军的事情,也是蒋晓云侦查出来的,那时你就是想让我干点什么?为什么这样讲呢?”岳文象个老师一样自问自答,“因为你后来不断关注着开发区的动静。” 岳文猛地又想起来,他的师傅陈江平曾说过,瑯琊街道,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这里,第一枪怕是要在这里打响。 这里,是巴尔干吗? 可是,枪已经响了,但还没有响完。 “你还记得什么?”阮成钢没好气道。 第251章 今夜有暴风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白茫茫大地,一片干净。 云海市,西霞口检察院。 今天,下班之前,全体检察干警接到通知,晚上集体学习,统一安排就餐。 可是,当快速吃完晚饭,一声紧急集合,在飞扬的雪花中,全体检察干警就分列几排站在了楼前。 几辆大客车,在雪花飘舞中,静静等候。 “收手机。” 检察长站在庄严的国徽之下,雪花飞舞中,他没有动员,也没有讲话,政工办主任凑过来,示意人齐了,“有任务,出发。” 他手一挥,检察干警们纷纷蹬车,没有人询问,也没有人打听,但这阵势,从业多年的老检察官也没有经历过。 …………………………… 秦湾市一处训练基地内。 秦湾武警支队一部分也在紧急集合。 “今天进行长途武装拉练,上车!” 支队长也身着迷彩服,脚踩战靴,头戴头盔,腰间别着手枪。 战士们在大雪中有序不紊地蹬上军用卡车,目光坚毅,紧紧握紧手中的钢枪…… …………………………… 秦湾交城市刑警大队训练基地。 当廖湘汀的车慢慢驶进时,岳文透过车窗,发现这里已是警车的海洋。 跟在廖湘汀后面,走进一个圆形的大会场,秦湾市检察院检察长、公安局长,包括党高官温起武都已赫然在座。 随着技术人员敲动键盘,大屏幕上,各色车辆、各色队伍整齐地推进,看得清清楚楚,岳文不由倒吸一口气。 这场面,百年不遇啊。 秦湾市刑侦支队支队长认识廖湘汀,看起来很熟,笑着过来敬礼问好。 “你们早参与了?”廖湘汀不再紧皱眉头,倒显得很放松。 “我们都来了一个周了。”来,当然是秘密到来。 廖湘汀笑笑没有说话,笑着走近秦湾市检察院检察长与公安局长,又与温起武点头示意,他们三人地位差不多,低声聊着。 岳文与看到了温起武,他正想上前问候,温起武却与阮成钢交谈起来。 “敬礼。” 门开了,廖湘汀等领导都停止说话,迎了上来,只见省委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厅副厅长孙耀隆,省检察院副院长,市政法高官等省市领导一齐走了进来。 简单寒暄,坐定,阮成钢看看孙耀隆,孙耀隆示意开始,众位领导的眼光有的盯着阮成钢,但大部分人都在盯着大屏幕。 阮成钢的汇报很简洁。 他首先讲了最近的动作安排,交城在街道上设卡检查,一是为麻痹盗采分子,给他们感觉一切如旧,二是不能让他们随身带武器和管制刀具。 “今天,是施忠孝团伙重要头目大灰狼订婚的日子,全交城及开发区盗挖分子及霸痞都会参加今晚的订婚宴,我们正好趁这个时机动手……” “另外,对交城其他涉嫌盗采金矿的黑恶分子,同时进行抓捕……” 今晚的订婚宴,岳文是知道的,虽然大灰狼没邀请他,但黑八两口子那是必须参加的。 可是,大喜与大悲总是并轨而行,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喜事会就成坏事,喜剧会变成悲剧。 “这里面涉及的关系太复杂,稍有闪失和漏风,就可能满盘皆输,”阮成钢的声音夹杂着兴奋,“施、祝两大涉黑团伙在开发区和交城盘踞时间之长、涉及面之广,是常人想象不到的……经市委市政府同意,此次抓捕行动实施前,公安局和市政府及街道有关部门的某些人,均被派到外地去公干或出差……” “我们有内线,已经打入施忠孝团伙一年了……等战斗打响,方圆一公里的手机信号,将全部被屏蔽……” 岳文静静地听着,他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阮成钢兴奋的样子,在游泳馆时的落寞与消沉已经一扫而光。 他的眼睛不由移到温起武身上,小老头的白发都不见了,呵呵,都染——黑了! 阮成钢汇报之后,是检察院的汇报,包括异地调用西霞口的检察干警,实施对交矿及部分涉案民警及领导的抓捕,对现场的搜查…… …………………………………… …………………………………… 快过年了,交城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所洋洋。 交城市民,看上去一切如旧,逛商场,买年货,走亲朋,访旧友,市民们不知道,一次建国以来罕见的涉密级别极高的大规模突袭扫黑抓捕行动,正在悄悄展开。 交城北海大饭店。 这是交城集饮食、住宿、娱乐为一体的高档酒店,楼高四层,其一层附楼,是秦湾当地最著名、最奢华的夜总会。 门前停满了各色豪车,在这里,奔马、宝马都显得有些逊色。 大灰狼西装革履,一头长发飘逸地梳于脑后,扎了个小辫,满面红光地不断拱手道谢。 即将成为新娘子的褚秀,原本是北海的服务员,她个头高挑,面容姣好,只是眼神里也有凌厉之气。 大红喜字高高悬挂,两人站在门口恭候着各路宾客…… 黑八和郎建萍就站在哥嫂身后,黑八挺着小肚子,看着来往皆豪富,往来是白丁,再看看大把的钞票扔进红色的收款箱,心里羡慕得要死,恨不得再结一次婚。 “老婆,今晚这一桌得多少钱?” “爱多少钱多少钱,我哥愿意,你管得着吗?” 铺着红色桌巾的饭桌上,烟,是泰山(佛光锡罐),一万二一套。这烟牛在他的盒子上,锡罐上的金手指绝对是艺术品。 每个桌一盒,剩下的就是软中华,每人一包。 酒,用的是二十年五十三度红花郎酒,取个好彩头,六粮液、红酒,随便喝。 饭店内欢歌笑语,一片喧哗,二腚、咸鲅鱼等兄弟纷纷西装革履,好象今天是他们订婚一样,笑着招呼着各路宾朋。 舞台上,一个著名的二人转演员正在说学逗唱,这人后来在全国家喻户晓,可是在那晚,却吓得尿了裤子。 …………………………………… …………………………………… 指挥部里,阮成钢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兴奋地站起来,“我们的卧底发生暗号,可以动手了。” 众位领导互相看看,省政法委副书记对孙耀隆说,“孙厅,你来指挥吧。” “成钢指挥。”孙耀隆四十岁左右,很是干练,“马上行动。” 阮成钢一脸威严,开始下达着一系列抓捕的命令。 酒店内,大灰狼与未来的新娘子走上舞台。 一个交城有名的大佬笑着喊道,“大灰狼,今晚谁是见证人啊?” 大灰狼笑道,“五哥,自然是我的五哥,”他四处看看,却没有看到施忠孝,“二腚,快去找找……” 可是,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一声枪响! 伴随而来的是一片尖叫,酒店的女服务员发出的尖叫,很多武警和民警持枪冲了过来。 “抱头蹲地,不许动!” “蹲下,举起手来!” “站住,不许动!” 黑洞洞的枪口,全幅武装的警察,厉声的命令,很多人没有见过这声势,黑八眼一晕,郎建萍赶紧扶住了他。 “这,是冲着我哥来的?他长本事了啊!”郎建萍笑道。 第252章 起风了 时间回溯十分钟,晚上7点半。 大平头粗金链,老板包新手串,雕龙画凤花手臂,满大厅里,触目而过,这种打扮是标配,要不,你都不好意思往那坐。 与普通的订婚宴一样,包间里也是尊贵的客人,可是此时都走出包间,因为台上一个香江演过《古惑仔》的演员正在祝福,他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引来一阵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这种刺耳的笑声,并不因为地域的不同有什么不同的含义,电影中的扛把子到了交城地面,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可是,仪式仍没有完成,大屏幕上,一些不知名的三流歌星、影星又在拱手祝福,大灰狼与准新娘禇秀笑着站在一旁,接受着遥远的祝福。 看到一个还算有些影响的三流歌星,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口哨声,连黑八也兴奋地吹起了流氓哨,郎建萍狠狠地扭了他一把,他委曲地看看自己的老婆,“大舅子订婚,我高兴还不行?” “不行!”郎建萍严丝合缝地切断了他这点念想。 与里面火热朝天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酒店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风卷雪花,没头没脑地乱扑,一团一团地肆虐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两个门童没有吃晚饭,身上没有热量,两人冻得满脸通红,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使劲跺着双脚。 突然,其中一个门童愣住了,他指指前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中邪了?还是让新娘子迷住了,禇姐,那身段……” 另一个门童笑着一转脸,剩下的话马上随风被卷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整个酒店,忽然都被武警和民警包围了。 武警身着迷彩服,民警皆着防暴头盔,全都拿着微型冲锋枪,这些武警和民警究竟是怎么到来的,几乎没有人察觉到。 “太快了,真像是从天上空降下来的一样”。事后,一个门童回忆道。 酒店的保安也看到了这个场景,步话器都不敢用了,粗略看去,抵达现场的民警和武警,至少有五六百人之多,他们几乎把酒店围得滴水不漏。 持枪武警跳下乘坐的军用卡车后,立即按照指挥员的手势,跑步冲上酒店,把守住各楼层的关键部位,他们那迅雷不及掩耳的突击动作,几乎把酒店的所有服务人员都吓坏了。 酒店里一片尖叫,一片混乱,接着就响起了一声枪响…… “谁家放炮,这么大的动静!” 酒店外面,一里地处,一出租车司机悠闲地开着车,这个天气正是买卖好的时候。 他随手扭开收音机,一个女中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记者从气象部门了解到,受贝加尔湖冷空气东移南下影响,今日晚上到20日白天,秦湾市将出现一次比较明显的雨雪天气过程。 夜间到21日白天将出现大雪到暴雪,并伴有5到6级的偏北大风。 截至18时30分,山海中心气象台先后三次发布气象灾害预警信号,……16时32分,发布海上大风蓝色预警信号……海上风力较大,海上航运和作业要注意安全……” “起风了。”司机透过车窗看看外面的街道,暴雪夹风,一团一团地滚过,“这是这个冬天下得最大的一场雪吧。”他喃喃自语道。 这个天气,一般老百姓出行的很少,只有酒店那里生意最好,可是当他开到离酒店还有一里地的时候,酒店外的马路和周边的两个小区的通道,全都被警察封锁了,前面,隐隐约约现场还开来了120救护车在待命! 司机无奈,只好调转车头而去,急忙朝别的酒店赶去。 …………………………………… …………………………………… 也许是事出突然,也许是根本没有见过这个阵势,很多女服务员都吓坏了! 一楼有些男子看到警察与武警夺门而进,都想往外冲,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马上停下了脚步。 大灰狼的脸沉了下来,大厅里寂静一片,只有大屏幕上那三流歌星的祝福声,仍然欢快的响着,她,如果早知今天有这一幕,不知是否还会录制这样的祝福。 大灰狼闪身把禇秀护到身后,冷眼看着一个穿着防暴背心的警察。 “高队,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高明,高明看看他一眼,“蹲下!” 大灰狼狼眼一瞪,马上有武警持枪过来,“蹲下!”几支枪口指住了大灰狼。 褚秀拉拉大灰狼,大灰狼才不情愿地双手抱头蹲到地上,这个动作,他做得很熟悉,可是好多年没做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不甘的喧嚣。 一些戴着大金链子的人开始起哄,武警一名中队长模样的人一脚踹倒一个,剩下的立马老实了。 大灰狼的眼睛突然凸了出来,充血了,放光了。 二腚、咸鲅鱼虽说姿势都与大灰狼一样,可是见到走上前跟高明说话的人,表情变得都跟大灰狼一样。 施忠孝的司机,没错,正是施忠孝的司机,正与高明攀谈,那姿态,标准的自己人! “有几个在包间里。”他一指楼上。 随着一阵脚步声,“砰砰砰……”门被踢开了。 看见冲进来的持枪武警全都是陌生面孔,几个房间里的人不再试图反抗。他们,都是这些年在盗挖金矿战线上涌现出来的“劳模”,个个称霸一方。 有一个还岂图辩解自己无事,可是施忠孝的司机出现在豪华包房内,几个“劳模”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施忠孝呢?”高明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施忠孝的身影。 “刚才不准备证婚吗?接了个电话,洗手间搜了吗?” 二人赶紧下楼,指挥着警察搜遍了所有洗手间,却没有施忠孝的踪影。 “清场,继续搜!” 在得到外围警察没有发现施忠孝的确定答复之后,高明下达了现场命令。 同时,武警和警察在现场展开突击审查、现场照相、逐一登记之后,用编有阿拉伯数码的黑袋把大灰狼、二腚等人蒙住头,陆续押上警车,足足坐满了四辆中巴车,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准新娘禇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旗袍,风雪中凄苦地追了出来,看着中巴车渐渐消失在风雪中,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哥!” 郎建萍扶住未来的嫂子,也已不再淡定,自打她记事起,好象大灰狼每次犯事,都不如这次阵仗这么大! 第2532章 几度风雪几度春秋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以打黑的名义,省公安厅协调的地质勘测大队兵分八路进入交矿矿井。 结果也很快传了出来,与预料的一样,是贫矿,并不是富矿! 省委政法委副书记愤怒地拍了桌子,“蛀虫!” 黄金,是最重要的战略储备物资之一,对黄金和金矿的管理,再怎么严谨都不为过。 可是,这个号称有7000多公斤黄金储量的“富矿”,实际上竟然只有200多公斤的黄金储量,两者相差三十多倍,如果将这一储量差值按照金价折算成现金,那就是20多亿元人民币。 如此巨大的储量差异,不是贪腐是什么? “这起金矿造假案件,粗步估算,会有上亿元的贿金,以及很可能超过20亿元的国有资产损失,确实令人震惊。”省检察院副检察长道,从业多年,办过许多大案要案,可是这起案子依然令他震惊。 “那个把这个小矿包装成巨矿卖给华金的老板……”省政法委副书记问道。 “他叫施忠孝。”阮成钢答道。 岳文心里一震,特么地,真看不出,金鸡岭还真有人材! 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石破天惊! 大手笔,果然是大手笔,挖矿人家已看不在眼里了,开始“造矿”了! 造矿,才是盗采分子的朝阳产业。 “这个柳埠金矿原本是施忠孝的产业,案发前一年才刚刚被华金集团收购。现在看来,在收购过程中,施忠孝通过行贿、造假等恶劣手段,硬是将这个只有二百多公斤黄金储量的小矿“包装”成了巨矿,高价售卖给了华金集团。” 岳文不言不语看着一众领导,这里本来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可是,柳埠金矿是怎么到了施忠孝手里的呢? 孙耀隆目光炯炯,现在他是主角中的主角,“更为恶劣的是,在这起案件之中,据我们侦查,从上到下,各个级别的金矿收购管理机构都被行贿者“渗透”了个遍,从最基层的山海省秦湾市地质大队,到交城市黄金局,再到交矿总经理冯志平,交城常务副市长马家军,以及交城三个乡镇的主要领导和开发区琅琊街道的主要领导,当然还有一些不法干警……” “我们前期在公安厅侦查结果的基础上也作了侦查,可以马上立案,估计加上地方的犯罪嫌疑人多达三十多人,涉案金额过亿。”省检察检察长缓缓道。 窝案!大案! 事已至此,已经毫无悬念。 “行动吧。”省委政法委副书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整个指挥室里只听到一连串的命令不断发布着…… 今晚,打黑与反腐一并进行! 今夜,盗矿与造矿一并抓捕! 大屏幕上,检察院干警与武警、公安一起行动,1500余名警力陆续出动,全副武装,荷枪实弹,奔向交城及开发区的各个角落…… ……………………………… 屏幕又切换到交城市北海大酒店,警方最后清点人数,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42人,其中包括大灰狼和咸鲅鱼等团伙头目,刑拘112人,缴获枪支、刀具一批,冻结涉案资金800余万元。 “特么的,一晚上光礼金收了几百万。”岳文暗骂,“不作不会死!” ……………………………… 秦湾一家五星级宾馆。 交城常务副市长打开房门时,惊奇地发现了身穿检察制服的检察干警,当场呆若木鸡。 交矿一处宾馆内。 几个检察官在武警的保护下昂首进入,当包间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交矿老总冯志平的脸色就变了。 “你就是冯志平吗?” “我是。”冯志平惶恐地站起来,桌上的红酒杯碰倒在桌子上,腥红的酒染红了金黄的桌布。 “我们受省检察院委托,请你协助调查。” 检察官并不客气,冷冷地看着冯志平,冯志平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当场被带走的还有交矿的一个副总。 ……………………………… 开发区老区一个小区内,琅琊街道党工高官庞金光笑容可掬地站在桌前。 屋里很暗,但餐桌上的烛光明亮。 正在上大学的女儿头戴生日帽,正闭着眼睛许愿。 “砰砰砰——” 门响了,“谁啊?”家里的客人不断,又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庞金光的爱人笑呵呵地打开了防盗门。 门开了,却是几个陌生的面孔。 “这是庞金光家吗?” “是啊,你们是?”庞金光的爱人语气不那么友善了,快过年了,到党工高官家里,竟然空着手来的。 “谁啊?” 庞金光挺着大肚子,只穿着睡衣,笑着走了过来,当他看到身穿制服的检察官时,脸色一下变了。 几位检察官也注意到庞金光身后的他的女儿,“庞书记,单位有紧急任务,需要出差,收拾一下,马上走吧。” 庞金光心里一震,他感激地看一眼检察官,“好的,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他强忍泪水,把爱人拉进卧室,不多一会儿,就传来爱人压抑得极低的哭泣声。 庞金光收拾妥当走出卧室,最后怜爱地摸了一把女儿的头,低着头走出家门。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生日没过完呢,你得给我补过。”女儿从后面追了上来。 黑暗中,庞金光的眼泪再也制不住,泪水模糊中,他走进了外面的警车…… 天罗地网,慢慢收紧。 一切魑魅魍魉,都逃不过正义的审判。 “行动很顺利,成果也很可观。”省公安厅副厅长孙耀隆笑着跟省政法委副书记汇报道。 他看看阮成钢,阮成钢在这里,他放手让他指挥,阮成钢的能力,他绝对信得过。 “报告,朱弘毅在开发区人民医院打伤两名监控警察,抢了一把枪逃脱!” 电话中,突然传来紧急的报警声,开发区公安局长周平安脸色一变。 “败类!” 省政法委副书记斥责道。 还没等阮成钢回话,大屏幕上出现了高明和那名卧底的身影,“阮局,我们对北海大酒店进行起底搜索,但没有发现施忠孝的去向。” 大屏幕上,前施忠孝的司机、公安局的卧底很是惭愧,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可是交城和开发区盗采团伙的首犯、制造虚假大矿的首犯、一系列犯罪的疑犯施忠孝,竟不见了踪影。 在这个暴风雪的晚上,遁迹于雪夜大风之中 第254章 今夜,他的血不再为正义而流 开发区的雪下得一点也不比交城小。 一个菜市场的顶棚因为积雪太重而被压垮,这样的大雪,可能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指挥部的大屏幕上,一辆遗弃在路边的出租车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这是根据监控显示,朱弘毅从医院逃脱后抢到的第一辆车。 几个武警如临大敌般靠近车子,当他们迅速拉开车门时,车里却空无一人,朱弘毅早已不知去向。 “他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省公安厅副厅长孙耀隆道。“他既然用开水烫伤自己的身体,说明从被抓那一刻起,他就在谋划着怎么样逃脱,这些天在医院里,可能已经考虑成熟,”他看看在座的领导,“今晚有暴风雪,他恰好地运用了这个天气!” 真是这样吗?岳文眉毛一挑,不敢苟同。 全城搜捕! 无需动员,开发区境内,无数辆警车开始出动。 交城,停靠在一个大院里的警车,打亮了红蓝色的警灯,在警车里窝了一宿的武警,也作为生力军拉上开发区的前线。 …… 开发区大街上,曹雷驾着车,蒋晓云坐在副驾驶上,带着几辆警车在大街上搜寻。 自打蒋晓云到了琅琊街道,曹雷却仍留在刑警队,两人接触就少了,可是曹雷到刑警队,原本是冲着蒋晓云去的。 这不他正抓紧机会,一个劲地白活,哪管还有什么朱弘毅、杨弘毅,士不可以不弘毅,但士也不可以不娶媳妇。 破了多少案子,抓了多少罪犯,这对蒋晓云不是什么新鲜话题,要论出枪动枪,两个曹雷拴在一块也不是蒋晓云的对手。 “听说你对车牌有研究?”车内的空调被曹雷开到最大,很是燥热,蒋晓云摇下半个车窗,飘飘扬扬的雪花立马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不,是对假车牌有研究。”曹雷被搔到痒处,立马来了精神,笑着纠正道,“晓云,这可是千锤百练的真功夫,队里有时指着我呢!” “我总结啊,晓云,认假车牌可以分为四个境界,第一层境界,是靠手。车牌的材质对不对,油漆涂得对不对,螺丝拧法对不对,都能认得出来。” “第二层境界,不靠手,靠眼睛。比如路边停放的车,字体不对,字形不对,颜色不对,我都能认出来。” 蒋晓云看着窗外的大雪,路边行人稀少,但店铺的灯却都亮着,现在正是买卖最好的时候,许多店铺都靠到很晚。 “第三层境界,是认行驶中的车,这比较难,”曹雷有意制造两人间的轻松气氛,“全开发区警队里,跟着运动的车都能认出假车牌来,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那第四层境界是什么?” “第四层境界是认对面开来的车,就靠那一眼的感觉。”见蒋晓云感兴趣,曹雷马上自夸道,“我现在就处在挑战第四层境界的状态。” 蒋晓云把手伸了出去,感受着空气中的冷意,“岳文那个村的村主任叫什么来着?” “金鸡岭吗?胡开岭!” “对,是他,他搞了幅假车牌,让我没收了!” “啊!”曹雷叫道,“文哥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蒋晓云道。 啧啧! 曹雷不好发表评论了。 步话器里传来周平安的指挥声,从大规模搜捕开始,已经过去半天了,朱弘毅仍不见踪影,施忠孝也不见痕迹。 “狡兔三窟,哪那么容易抓着,朱政委,”蒋晓云一时改不过口来,“他可是孤胆英雄!” “是啊,工资高高的,他的工资可是我们公安局最高的,过年过节也不少人情,他图的是什么?”曹雷也叹道,很不理解。 蒋晓云不说话了。 “晓云,你快看,”曹雷放慢了车速,兴奋地一指前面,雪夜里车辆本来稀少,那辆车孤零零停在商店门前,很是显眼,“这肯定是假车牌!”曹雷炫耀道。 可是还没等他炫耀完,商店里就跑出一个人来,后面五大三粗的老板娘也跟着跑了出来,“抢烟了!抢烟了!” “抢啥?” 曹雷哑然失笑。 “抢烟。” 蒋晓云不动声色。 “这年头,抢点什么不好,抢粮抢地盘抢女人,”曹雷故意看看蒋晓云,也学着岳文的口气道,他知道蒋晓云钟意什么,他下意识踩了刹车,在寂静的雪夜里桑塔娜滑出很远,“我去看看。” 可是,他刚下车就与抢烟的人打了个照面,曹雷一下愣了——呆立当场,静若木鸡。 那个抢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弘毅!——交城市前公安局长,开发区前公安局政委! 可是,贪腐的凤凰不如鸡,他现在已经落到连一包烟也买不起的地步!正被五大三粗的老板娘在后面骂街。 朱弘毅一愣,他出枪的速度很快,几乎同时,蒋晓云也把枪口对准了他,看到他这幅形象,蒋晓云一愣,鼻子一酸。 朱弘毅也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裳,是那种再也普通不过的羽绒服,紧紧地裹在身上,他脸上的烫伤仍在,脸上水泡流着黄脓,头发也被剃去,乍看蒋晓云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 这哪还是那个威严的政委?! 可是,以前那个威严的政委,现在却用枪指着曹雷的头。 朱弘毅冷冷地看看蒋晓云,“晓云,你出枪还是我培训的,”他好象突然很心痛,下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让开!”声音很沉痛,也很无奈,令人心酸,为之动容。 这是事实,蒋晓云在全国得奖,朱弘毅付出了心血,两人朝夕相处,情同师徒。 令曹雷惊讶的是,蒋晓云持枪的手臂慢慢垂下了,朱弘毅什么也不说,转身上车,捷达发出一声嘶吼,转眼间跑出很远。 曹雷道,“就这样跑了?” “闭嘴!”蒋晓云暴怒道,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曹雷第一次看到蒋晓云这样,他看看远去的捷达,又看看跟前的蒋晓云,蒋晓云却喊道, “追!” …………………………… …………………………… 时间回溯十分钟。 带人设卡拦截的开发区治安大队大队长郭威的电话响了起来。 一个阴沉沉的声音笑道,“郭大队,快过年了,兄弟们的福利我没法给了。” 第255章 今夜,他的血不再为正义而流 开发区治安大队大队长郭威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你,你,你……” 你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车里还坐着别人,他一挥手,那人知道他要接私密电话,悻悻然下车,走进疾风暴雪之中。 “现在全开发区、交城都在通缉你,你,给我打电话?”郭威声音低了下去,眼睛不时瞅着外面在大雪纷飞天气里值守的同事。 “快过年了,眼前这形势,也没有什么能给郭队表示的了。”电话那头的语气很轻松。 “你要干什么,临死非要拉个垫背的?”郭威屏住呼吸,口气充满了阴毒。 “我是那种人吗?”对方好象一点没有生气,“你干了多年治安大队大队长,平时对我很照顾,过年了,我得给你送份厚礼。” “什么厚礼?”郭威心里一颤。 对方笑着轻声说了几句,郭威却痛苦地难以决断,“你别害我!”他威胁道。 “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害人?”对方笑了,“信不信由你,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说不定,现在上面那帮官老爷正看着呢。” 对方阴笑着挂断了电话。 郭威一时难以决断了,他掏烟取火,当长长吐出一口浓雾时,方才下定决心。 “留下检查的、执勤的,其余的人都跟我走,去401公路收费站。” 混沌的风雪中,警车开动了,警灯闪烁,警笛却静默着。 ……………………………… 当郭威的车队向401国道方向慢速移动的时候,周平安也接到了电话。 “周书记,找您的。” “找我的?”周平安下意识地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在开发区不算很晚。 “什么,你是谁?喂,喂,喂……说话!”周平安对着手机喊了起来。 站在他旁边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刘兴华知道他遇到了事情,急忙走过来。 “老刘,马上部署警力!”不等挂断电话,周平安下着命令,“往国道401方向?!” “出了什么事了?”今晚逃脱了朱弘毅,周平安与刘兴华都很沮丧,从周平安的口气中,刘兴华听出了兴奋,“发现朱政……朱弘毅了?” “刚才有人打电话,说朱弘毅,”周平安急促道,“有人用警车拉着朱弘毅往401国道收费站方向去了。” “啊,”刘兴华却怀疑道,“什么人打的电话?” “是一个妇女。”周平安道,他也在怀疑,“不管什么情况,看有没有警车往401收费站。” 前方很快传回了消息,确实有警车在往401方向运动,雪大风急,开得不快。 “朱弘毅在车上。”周平安兴奋了,“马上查,车牌号,查那是哪个单位的车?” …………………………………… …………………………………… 凄厉的警报响彻了祥和的雪夜。 大屏幕上,警灯闪烁,如长龙般蜿蜒。突然视角又切换了,原野中,无数红蓝色的光点密密麻麻在移动着涌向401国道。。 岳文感觉今晚超出了他一辈子的认知,今晚接触到的东西,感受到的东西,无法用语言名状。 401国道,那是一段废弃的国道,不远处就是新区的行政大楼。 “对,周平安的指挥思路正确,”省公安厅副厅长孙耀隆笑道,“把出城的路打开,放朱弘毅出去,在城外设卡,这样万一将来发生枪战,可以减少伤亡。” 阮成钢素来在业务上看不起周平安,孙耀隆的话,他并没有接口。 廖湘汀坐在一边,全神贯注,岳文的脑子也在飞快转动。 401国道,经过管委大楼,那是通往海边的一条国道,破旧不堪,这个雪天开车尤其要谨慎。 可是,朱弘毅为什么要前往海边呢?他不知道今天的风有多大?岳文问阮成钢,“朱弘毅为什么往海边开?” 阮成钢一看他,“兄弟,他一直住院,他知道今晚停航吗?”他不自觉当着一众领导显示出对岳文的“厚爱”。 “不会,”岳文喃喃自语,“他,可是朱弘毅啊。” 阮成钢不理他了,他正兴奋,在一众省级领导跟前,今晚孙耀隆也有意提携,他是大出风头! 廖湘汀却看看岳文,“坐下。”转而又低声道,“老老实实学习,多好的机会!” “可是今晚海上风险蓝色预警,所有客滚船都停航了。”岳文仍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但却无人理他。 眼见胜利在望,退一万步讲,即使抓不着朱弘毅,今晚也足可以浓墨重彩地书写了,公安厅、公安局那些秀才们会用生花妙笔把今晚的行动大书特书,之后就是请功奖赏,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 依旧没有人理他,只有公安厅副厅长孙耀隆看看他。 桌上的电话却又一次急促地响起来。 阮成钢意气风发地接过来,“边防支队的电话,”他看看孙耀隆和省政法委副书记,“说!”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放下电话,他怪异地看看岳文。 “怎么了?”孙耀隆忙问道。 “藏米崖、芙蓉岛、傅公码头还有两处小港,都有渔船出海了!” “出海了还是准备出海?”孙耀隆也有些着急。 “有的出海了,”阮成钢马上道,“我们再确认。” …………………………… …………………………… 郭威的治安大队大半个大队的警车在快速向401国道移动。 与此同时,曹雷的桑塔娜也紧紧地追着前面的捷达。 周平安则把全区的警力几乎都调往了开发区401那条废弃的国道的原收费站周围,无数条支路上,风雪迷漫中,红蓝色的警车在雪夜疾风中蜿蜒向前。 “加速!” 在蒋晓云的命令下,曹雷几乎将脚伸进了油箱里,可是同是大众的车,性能都差不多,桑塔娜还是干不过捷达,不过,现在已经不论车了,就论谁不要命。 雪太厚,车打滑,几次差点翻沟里,蒋晓云持枪在手,几次朝着天空鸣放,可是,朱弘毅的捷达仍是朝前飞蹿。 郭威和跟着大队警车赶过来的周平安都听到了枪声。 枪声就是命令! 郭威的车开得更快了。 周平安紧张地布置着,他已经看到了郭威的警车,据通报,朱弘毅就藏身于警车之中。 幸亏有人打电话,要不还不知要搜到什么时候,前面有卡,也不一定截得住警车啊。朱弘毅坐在警车里,冲过六道卡,也不知怎么冲过来的。 “逼停警车!”周平安下达着命令。“就地抓捕,一个也不准漏网!” 窝囊了几天,今晚是该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第256章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指挥部里,气氛异常紧张,很多领导都在抽烟,或是静默不出声,生怕影响指挥员的思路。 岳文不眨眼地盯着大屏幕,双眉紧锁。 “孙厅,”阮成钢与孙耀隆紧急磋商,现在朱弘毅已经发现踪迹,在全区警察的包围中,他是插翅难逃,他现在最为关注的还是施忠孝的下落,“现在需要马上紧急提审大灰狼,二腚等人,查清施忠孝的下落。” 岳文看看阮成钢,阮成钢的指挥思路是严查港口和机场。可是,这样的天气,几个渔港同时发现有船出海,那是拿生命在开玩笑,如果说船上没有猫腻,鬼都不相信。 哪会这么凑巧,几条船同时行动,难道找大仙算过,这这个时辰是良辰吉日? “阮局,”在正式场合岳文的称呼也很正式,“上次在金鸡岭,阮成钢就差点从海上溜掉。” 他在委婉地提醒,阮成钢却笑了,“岳主任,海上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三丈!你也是在海边长大的。这风能出海吗?”阮成钢也笑着回敬道。 渔船签证制度今年很严格,五级以上风力,挂机渔船和木帆渔船不得出海,六级以上大风,60马力以下渔船不得出海,七级以上大风,400马力以下渔船不得出海,八级以上大风,所有渔船均不得出海。 岳文笑着小声挖苦道,“特么地,人都要死了,抓着就要牢底坐穿,还管几级大风?” 孙耀隆看看阮成钢,“小伙子说得有道理,开发区的警力正在集中,藏米崖就在401国道尽头,分散一部分警力,挨个渔港严查,另外,联系边防,紧急拦截。” “我已经布置了,”阮成钢道,“周平安周书记分出一部分警力前往六个渔港,交城的这边的渔港我们也派出一部分人……” “孙厅,快看,开发区这边,前边的警车截住了!” 有人指着大屏幕叫起来。 …………………………… …………………………… 无数警车驶过乡村公路,或是直接在乡间的土路上行驶,赶在治安大队的警车前面,排成三排,挡住了去路。 车灯如雪,在雪野的映射下,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没看到我们是警车吗?”郭威在车上骂道,他操起喊话器,可是还没等他喊出声音来,前面的警车却先喊了起来: “车上的人马上下来,接受检查,马上下来,接受检查!” “我是治安大队——郭威!”看到前排雪亮的灯光,一排排一束束,这可是大阵仗,郭威感觉有些不对头了,赶紧亮明了字号。 “不管是谁,马上下来接受检查!” 前边的声音依然冷竣,郭威浑身一凛,他身旁的老警也打了个哆嗦,因为前方的灯光中,突然冒出了许多黑洞洞的枪口,一杆大狙已经就绪。 这是什么级别的应对? 郭威感觉不对了,忙大声喊道,“自己人打自己人,是不是误会了?” 可是前方根本不理会他,“马上下来接受检查,全部下车,全部下车!” 郭威没有办法了,他看看一干下属,都没遇到过这阵势,“那下车吧。”特么地,这一趟跑的,本来是来抓贼的,倒让人当成贼给抓了。 在雪亮的警灯照射下,雪白的原野上,飞扬的大雪中,一行警察走出警车,郭威打头,一下就看到了警车旁全副武装的周平安,“周书记!” 周平安却不理会他,冷面冷眼,仿佛对待罪犯一样。 “周书记,没有发现朱弘毅。”马上有警察挨个检查,车里车外搜了个遍。 “嗯?”周平安脸色突变,“郭威,你们为什么开车到这里?” 郭威大叫冤枉,“周书记,我们接到举报,是来抓捕朱弘毅的。” “举报?”周平发牙一阵发酸,嗓子里火烧火燎的。 搞明白了,是误会,他沮丧地挥挥手,枪口纷纷落下。 “有人举报,说朱弘毅往这里跑了。”郭威更来劲了,“我就带人过来了。” 上当了! 周平安暗道,可是却不愿表露出来,上面有省厅盯着,下面有一干下属盯着,火气只能发泄到郭威身上,“看好自己的门,站好自己的岗,跟着瞎掺合什么?谁给你打的电话?” 郭威心虚了,周平安看看他,却接起自己的电话,“什么?你们发现了朱弘毅?” ………………………………… ………………………………… 曹雷已经忘记自己的存在了,桑塔娜紧紧地咬住了朱弘毅的捷达,把后面的警车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雪地里,四道光柱,两辆车子,疯狂地追逐,不时发出激烈的碰撞声,火星四溅。 步话器里传来周平安的喊声,可是曹雷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只有碰撞声,只有凄厉的刹车声。 朱弘毅一咬牙,捷达从左面狠狠地撞了过来,曹雷紧紧把住方向盘,桑塔娜原地旋转了两圈,“砰”地撞倒路边的一段枯树上,车头的大灯立马变得粉碎。 “掉头,前面。”蒋晓云急得动手纠正曹雷的方向盘,这一撞把两人撞得头晕眼花。 曹雷使劲甩甩头,一踩油门,车子后退几步,转眼间又咬了上来。 三条光柱在这条废弃的无人公路上继续狂飙,捷达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刹车声,汽车不断颤抖着,就象一个发高烧打摆子的病人,浓重的黑烟喷黑了雪地,捷达歪歪扭扭地停下了。 “砰——” 曹雷刹车不及,桑塔娜顶着捷达突然蹿出去二十几米,两辆车才缓缓地一前一后停下来。 曹雷掣枪在手,桑塔娜还没有停稳,蒋晓云已经冲出车去。 指挥部里的大屏幕上,众人看得是胆颤心惊。 岳文禁不住用手掐住了椅背,几乎忘记了呼吸。 “举起手来!” 曹雷的动作也很标准,两人并排站在在捷达的右侧,曹雷一把拉开了车门,可是捷达车里竟空无一人。 “不好,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曹雷象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推开持枪的蒋晓云,寂静中,只听一声枪响。 “轰——” 暗夜中,捷达车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瞬间笼罩住了曹雷,在这个寂静的雪野,眼看着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无间地狱扯进无尽的深渊。 蒋晓云在曹雷的推力下,朗朗跄跄后退几步,浓烟与火光中,在巨大的气浪冲击下,她的身子却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出去…… 指挥部里一片惊呼。 岳文一下站了起来。 第257章 大雪无痕 冲天的火光在大屏幕上不断燃烧,滚滚的黑烟直冲天际。 岳文牙关紧咬,平生,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直击死亡。 曹雷,一个是他的死党,蒋晓云,一个是他的……是他的什么,他已经说不清楚。 他感到心里象被人用刀刺了一下,生疼。 孙耀隆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朱弘毅这货,拿枪击中了油箱,……油箱爆炸了。” 他话音未落,硝烟与火光中,一个身影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开了后面桑塔娜的车门,车子猛地一颤,发出一阵疯狂的嘶吼,如独眼怪兽一样驶入无边的黑夜。 “朱弘毅!” 屏幕前一阵惊呼。 岳文无暇理会,他只知道,那个平时冷脸内心火热的姑娘,那个视警服为生命的姑娘,那个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的姑娘,此时生死未卜! 还有那个帅帅的曹公子,自己进入芙蓉街道第一天结识的朋友,敢操天上的“雷”和地上的“磊”的朋友,现在静静地卧于雪地之上! 孙耀隆满脸悲愤,他拿起话筒,亲自指挥了。 ………………………………… 没有悲喊,更没有呻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久历宦海,纵横警界,年届五十的周平安还是被眼前的的惨烈攫住了心头。 雪地上,尽是黑烟残骸,眼前仍在燃烧的汽车发出刺鼻的气味。 “晓云,怎么样?曹雷,怎么样?” 蒋晓云已经被抬上警车,曹雷,不知哪位警察把自己身上的警服脱了下来,盖住了他的脸。 周平安脸色一沉,抬步走近曹雷,轻轻地掀开警服,那张俊俏的年轻的脸已经不忍目睹,面目全非。 公安局的干警太多,协警也多,他并不认识所有的警员,可是却知道刑警队里有位曹公子,小伙子长得那叫一个俊俏。 可是,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 泪水,涔涔的泪水和磅礴的大雪,无声地交汇在他的脸上。 “哒哒哒哒——” 微冲冒着火舌,似在发出心中无限的愤怒,似在向战友作最后的诀别,似在表达无限的挽留…… …… 雪野中,茫茫大雪中,警车轰鸣,警报拉响,再次踏上征程,目标——藏米崖渔港! 整个401公路上,整个芙蓉街道以东的雪野上,成了红蓝色的海洋。 山上,海里,洁白的雪野染成了圣洁的红蓝色。 无数的警车在疯狂地奔驰,奔驰于这雪国之中,奔驰于大雪燃烧之夜。 雪下得太大、太厚,坐在桑塔娜车里的朱弘毅已经认不清路了,大雪无痕,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也已经看不清要去的路,可是,偏偏前方又亮起了他最熟悉的色彩。 红色,蓝色,交替闪烁,交相辉映。 一盏,两盏,三盏…… 桑塔娜就如一叶孤舟,慢慢陷入了红蓝色的海洋。 “吱——” 桑塔娜剧烈晃动着,原地打转,终于停在地雪地上。 凄厉的警报声直击人的心魄,无数大灯射向这孤独的车辆,无数支枪口指向了车里的原政委——朱弘毅。 “砰砰砰砰——” 接连四声沉闷的响声,桑塔娜的车身一晃,顿时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痪在原地。 这枪声,朱弘毅熟悉,他也指挥过这样的枪,击毙过很多重犯。 这是大狙! “朱弘毅,你已经被包围,放下武器,缴械投降,顽抗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威严的喊话穿过茫茫大雪,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之上,可是等待他的却是沉默。 “开枪射击。” 周平安手持喊话器,大声喊道,声音悲怆。 无数支微冲举了起来,可在此时,门,慢慢打开了,朱弘毅缓缓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动作很迟缓,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似的,表情也很凝重,那沉重透过指挥部的大屏幕上,压在人们的心头。 一众领导都屏住了呼吸,岳文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 “几百支枪指着他,他插翅难飞。”阮成钢道。 可是没有人答话,孙耀隆也紧紧盯着大屏幕。 朱弘毅的表情不是很清晰,可是动作很清楚。 他慢慢举起枪来,朝着自己的方向,却没有人阻拦,“砰”一声枪响,只见他的眉心串了一个小洞,他的身子晃了晃软瘫在雪地上,一股黑血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 雪,依然在下,可是,一切归于沉寂,雪落大地,很快覆盖住这一切的一切,贪婪,罪恶,善良,功勋,迷茫,绝望…… 指挥部里,依旧悄无声息。 突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响起那首大家都熟悉的歌曲,岳文只觉着鼻子一酸,心中一热,两行泪水无声地滑落。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博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为了母亲的微笑……” 阮成钢悄悄地转过身去,掬了一把热泪。 ………………………………… …………………………………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朱弘毅畏罪自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施忠孝。”孙耀隆命令道。 “风太大,几条渔船靠近不了,”阮成钢汇报道,“我已经通知周平安书记,开发区的警力迅速散开,搜寻施忠孝,交城和开发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大灰狼那里怎么说,交代了吗?”孙耀隆看看阮成钢。 “没有,义气害了他,”阮成钢道,“他还在为他的五哥背书呢,岂不知正是施忠孝举报了他,可是,跟他说这些,他不相信。” “你派去的人呢,跟了施忠孝一年多,总能知道些情况吧?比如他会走哪条路,往哪走?”涉及到案子,一众领导明智地选择了静听。 “他也不清楚。”阮成钢实话实说。 “报告阮局,发现一辆商务仓,施忠孝的老婆,好象在车上,正朝秦湾方向驶去。” 众人一齐走到大屏幕跟前,这个大雪天,他老婆出动了,这可是一个不寻常的信号。 孙耀隆招招手,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大屏幕的岳文没有看到,还是阮成钢过来,岳文才反应过来。 “渔船,朱弘毅,施忠孝的老婆,各方都出动了,惟独不见施忠孝,小岳,你有什么想法?听成钢说,你与施忠孝打交道的时间最长,也最深。”孙耀隆和蔼道。 “老婆可以不要,但性命不可以不要。”岳文道,“我认为,施忠孝不可能在渔船上,也不可能跟老婆汇合。” “那他在哪里?”政法委副书记问道。 “我也不知道。”岳文老老实实回答道。 第258章 调警离山 “你也不知道?” 省政法委副书记很不满意,那意思是这么多领导在场,属你最年轻,职级最低,你逗我们玩哪,最起码有个基本的去处。 孙耀隆却没有生气,对于施忠孝,他做了很多功课,无论是私底下调查还是从阮成钢嘴里听说,金鸡岭那段故事,他认为不逊色于任何大案,所以,按理说,岳文应是最熟悉施忠孝的人,在这个扑朔迷离的时刻,他能够给大家一个大体的思路。 “不知道没关系,大家不是正在找嘛,”孙耀隆道,“小岳不要拘束,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胆地说出来。” 岳文看看廖湘汀,所有的领导都看着他,还有省里领导和市里领导,说错了,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也丢廖湘汀的脸,廖湘汀却一挥手,示意他大胆地说。 “我认为,那几条渔船,包括施忠孝老婆的出现都是障眼法,都是施忠孝用来迷惑我们的干警、扰乱我们思路的疑兵。”岳文得到尚方宝剑了,没有顾忌与疑虑了。 “怎么说?”孙耀隆问道。 “就是在分散我们的警力,让我们转移注意力,他好从容逃脱。等大家反应过来,时间已经不多了。或者说,他已经成功地离境。” “几条破渔船好说,可是自己的老婆不能不要吧!”孙耀隆道。 “你问阮成钢阮局长。”岳文不置可否。 “问我干嘛?施忠孝的老婆我也决定不了。”阮成钢并没有抽烟斗,当着孙耀隆的面儿,他似乎很自律。 岳文笑说,“老婆可以不要。” 阮成钢看看孙耀隆回答道,“老婆怎么可能不要?” “都这把年纪了,你不是说最讨厌回家交公粮吗,嫂子比施忠孝的老婆还年轻漂亮!我琢磨着,施忠孝的心理就是,现在‘功成钱就’了,剩下的就是享受生活了,家里的黄脸婆,顶多给她留笔钱,所以今晚即使我们抓住她的老婆,她如果没有违法,我们还得放了她。” 这个场合,全省的公检法领导都在现场,你提到交公粮?阮成钢糗了,小声道,“你怎么什么都说!” 可是没有人笑,大家还沉浸在刚才的伤痛与震惊中。 “小岳,那据你分析,施忠孝到底是走陆路还是水路?”孙耀隆从另一个角度提问了。 “陆路查得很严,且远距离跋涉,风险太大,变数太多,他一般不会走陆路,航空管制也很严,他一般也不会走空路。最有可能的还是走海路。” “走海路就要有几路障眼法,几条渔船是海上的障眼法,他自己的老婆去秦湾,是走空路的障眼法,……想当年在金鸡岭,同为障眼法,这个老小子安排了四路,最后他一个人来到海边。” “但他上次从海路出逃失败,这次还能再次选择从海路出逃吗?”孙耀隆道。 “我想不透,也不好说。”岳文看看外面无尽的黑夜与仍在黑暗中降落的大雪,那呼啸的风声仿佛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指挥室里仍能听到,“这次风这么大,走海路也很危险。”他看看阮成钢,“如果有人知道就好了,大灰狼不知道,二腚等人肯定也不知道,卧底哥呢?”岳文突然道。 “他来了。”阮成钢一挥手,那个在大屏幕上的哥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指挥室。 “哥,你跟了施忠孝一年了吧?”岳文笑着问道。 “一年了。”卧底哥说得很简洁。 “他平时说过什么吗?”岳文再问道,卧底哥却看看阮成钢。 阮成钢道,“现在到了最后的关头,朱弘毅已经伏法,造矿大案的不法分子也已经控制起来,施忠孝,是造矿大案的最大黑手和盗采金矿的主犯,抓不住施忠孝,我们会功亏一篑,有什么大胆地说。”他鼓励道。 卧底哥想了想,说,“我真不知他去了哪里,平时好象也没说过什么,他也不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狡兔三窟,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人,肯定早有准备。”岳文不同意这种说法。 “你再想想,”阮成钢看看卧底,这是他手里的王牌。 “不用想了,”岳文说道,“如果换作是我,事犯了,事发了,这出逃的路就是最后的救命符,当然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看看卧底哥,“你就想平时有什么很奇怪的人和事,不同寻常的,我们都琢磨不透的。对,应该有这么一个人,嗯,肯定有这么一个人。”他突然笑着一拍巴掌,孙耀隆和阮成钢都禁不住往这里看他。 “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就是大灰狼、二腚等人,施忠孝去秦湾,也不叫我,自己开车去,但施忠孝这人出手大方,大灰狼订婚,出手就是六十六万,平时回村里也很大方。“卧底哥抽着烟,突然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了,他对一个人很大方,大方得大灰狼都骂他,还想找人修理那个人,说这个人就是大宅门里的韩荣发,骗吃骗喝不要脸。” “什么人?“孙耀隆道,反常即为妖,这人,立即引起了他的兴趣。 卧底哥看看岳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施忠孝整天好吃好喝供着他,一天花销就得两三万,最多一天,在秦湾,花了九万六,找嫚,动不动就做全套。“ “对嘛,我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个人。”岳文兴奋道,“快带我去找那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金鸡岭,他请示地看着廖湘汀。 孙耀隆马上说道,“廖书记,老对手了,还得让小岳去一趟,成钢这里也走不开。” “没问题。”廖湘汀道,却又嘱咐道,“注意安全。” 岳文感激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卧底哥那里却犯了难,“可是我实在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没事,我知道!“岳文笑道。 “在哪里?“阮成钢与孙耀隆同时问道。 “噢,我不知道卧底哥说的一天花九万六的人在哪里,”孙耀隆与阮成钢一下泄了气,可是还没等气泄完,气又鼓了起来,“但,我可能知道施忠孝在哪里。” “在哪里?”二人同时问道。 “在海边。”岳文仿佛胸有成竹。 “在海边?”阮成钢不服气了,“在交城的海边还是开发区的海边,要不跑到秦湾的海边?“ “是在401国道的海边。“岳文道, “401?!”阮成钢怪异地看着岳文,大摇其头,“周书记带着几乎全开发区的警察都搜过了,刚才抓朱弘毅几乎就要踏平地面了。如果在海边,最不可能就是在401的海边。”阮成钢很不满。 岳文更不满,不满他的态度,本来想跟他解释一番,马上又改了主意,“警察培训的时候,不是有一个‘加一理论’吗?令我印象很深刻。”岳文道,“抓到一个人,要想到旁边会不会有第二个人;找到一把枪,要更警惕会不会有第二把。所以,我认为,施忠孝会利用这个真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批警察撤走后,不会有人再关注401。“ 阮成钢笑道,“那是警察的培训教程,你,干脆你来当警察好了,“ “我是秘书,所以什么都要会,比当警察有前途。”岳文怼他道。 第259章 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呦嗬,这句话情商是真不高了,一句话得罪了一大片人。 孙耀隆作为省公安厅副厅长,又曾兼任刑警总队总队长,几乎是山海省所有刑警的领路人,有人当他的面出言不逊,再好的修养也不行,何况他的职级比岳文不知要高多少倍。 “成钢,现在只能广撒网,捞大鱼了,”孙耀隆显然不相信岳文的说法,但他心思缜密,“401国道那里,可以派几个人手,把住路口即可。” 这样的几十公分厚的大雪,只能走公路。 “孙厅,”见岳文此时这么没眼力价,廖湘汀有些着急,平时多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上来牛劲了怎么着,没看到人家不把他当盘菜了吗?“施忠孝现在可能已经往401海边走,说不定准备出发了。”他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一下子雷倒了在场的省厅要员,“说不定,朱弘毅也是施忠孝的障眼法?” 越说越离谱了,脑洞大开,胡言乱语了。 朱弘毅是祝家兄弟的后台,而祝家兄弟与施忠孝是对着干的,孙耀隆一改刚才热情的态度,不再搭理他。 阮成钢不断在下达着命令,要求重点追查出港的几条渔船,看来那个不要命的理论,还是影响了他,当然施忠孝的老婆也没放过。 他的指挥不是没有章法,这个天气,走海路有可能,空路几乎不可能,他布置的重点是对陆路展开检查,严查一切可疑车辆。 陆路的面积太大,此时正是一年中春运时节,地毯式搜捕所需的警力太多,孙耀隆显然对阮成钢是支持的,正在从其他地市协调警力。 “下雪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岳文看看卧底哥,“到401国道那片瞅瞅去?你去不去?”那小眼神,有刺激,有挑衅,也有不服气。 卧底哥冷酷地看看他,坚决地摆摆手,公安是纪律部队,擅自行动是大忌。 岳文激将道,“你本来大功一件,可是跟丢了施忠孝,原来的大功没有了,不处理你就不错了,要谁看都是两个字——窝囊!况且,你在这里也没用,如果去,说不定将功补过,再立新功也说不定。” 卧底哥看着他,那眼神有些吓人,岳文知道两人素昧平生,自己的话不管用,他起身走到阮成钢跟前,阮成钢正在指挥,耳边他一直聒噪,阮成钢不耐烦地挥挥手。 ………………………………… 阮成钢的那辆大功率越野车猛地发出一声怒吼,车还没热,已经冲了出去。 卧底哥不动声色,“开车,练过?” 岳文也不动声色,“摸车比摸女人还顺溜。” 这倒是真的,平生他只有一个女人,可是各种型号的车,他不知开过多少。 “401国道那里几乎都踩平了,也没有发现施忠孝,我俩掘地三尺啊。” 他这个电筹办主任、督查处主任在卧底哥眼里,连个称呼也没有,也不知这个卧底哥是交城公安局的还是省厅的。 “不是找施忠孝,是找人,找到你说的做全套的人。” “你不是说找施忠孝吗?”卧底哥不解。 “找到他就能找到施忠孝,而要找到这个人,首先要确定施忠孝如何逃走,我猜,陆地他根本不会走,阮老二还傻乎乎地在陆地上布防,春运怎么了,那么多公安还抓不着一个施忠孝,警察都是白吃干饭的!”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话难听,卧底哥牙疼了,这哪象个秘书,秘书哪有这样说话的! “空路他更不会走,我敢保证他一定会走海路,上次在金鸡岭的时候他走海路失败,这次他不会再坐船,而不坐船的话,这样的大风,只能使用直升机!” 岳文一边专心地开着车一边分析,卧底哥吓了一跳,直升机?不过,买辆直升机用作自己的后路,对财大气粗的施忠孝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你猜测好吃好喝供着的那人是直升机驾驶员。”卧底哥隐隐有些兴奋,好似看到了曙光“对啊,他喝大了的时候,是吹嘘过自己会开飞机。” “瞧,我说得没错吧,”岳文道,车子如虎般在雪野中横冲直撞,这么大的雪,几乎没有车辆出行,卧底哥的手不自主地伸到了把手上,“人家这是靠技术吃饭,我们核电站的黄金人,待遇也蛮高的,黄金人啊,知道吗,也是靠技术吃饭。“ 今天也不知是兴奋还是难受,抑或两者都有,岳文的嘴从上车就没停过,“做人做到底,我就送你一份天大的功劳,在你的肩上再加一颗星星,送佛也要送到西,我们送施忠孝一程,把他送回西天去。” 近了,风雪中,已经能看到开发区新的行政大楼,“这个天气,这样大风,不能乘船,坐直升机走最合适,可是直升机停哪里?” 岳文道,“我分析还是在海边,现在401国道海边这段是警力最薄弱的地方。” 卧底哥道,“可是,我们都搜过了,直升机不象车,很扎眼,摆在哪里谁看不到,平时也没有听说啊,大灰狼怕都不知道。” “灯下黑!” 岳文猛地一踩刹车,EBS发出一阵响声,他想到一个地方,就在401这条废弃的国道的边上,警察所有的地方都能搜到,可是就那一个地方搜不到,也搜不得。 ……………………………… ……………………………… “报告,傅公岛渔港的渔船已经截获,船上没有其他人,没有发现施忠孝。” “报告,藏米崖渔港没有发现施忠孝。” “报告,火车站没有发现施忠孝。” “报告,402国道没有发现施忠孝。” 交城通往开发区,开发区通往秦湾的那条破破烂烂的公路上,施忠孝的老婆也被成功截获。 当十几支枪口指着她时,她叫了一声就休克了。 当紧急抢救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鼻涕一下就下来了。 她去秦湾是接儿子的,还有未过门的儿媳,儿子儿媳正在粤东上大学,是回来过春节的。 “审,”阮成钢的声音越发冷酷,“这么大的风,为什么出海打渔。” 审讯结果很传回了指挥室,是有人雇佣,说是出海一趟,给的定金是一万,如果遇险反正有海上救援嘛,这钱不挣白不挣! 操蛋! 阮成钢骂了娘。 第259章 折腾、得瑟、颠覆、直至死亡 开发区工委大楼后,一处废旧的厂房内。 这里处于新区的中心,本是开发房地产的好地方,可是一直没有开发,买下这块地的老板很神秘,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门打开了,看门的老头殷勤地笑着走上前去。 “老李,过年了,不用再值班了,回家吧,”来人从兜里掏出一摞钱,“我是我的一点心意。” 老李头激动了,手颤抖了,“这太多了,不用,真不用。” 来人笑着,拖着行李箱,很从容不迫,“见一回少一回了,这年,也过一次少一次了,走吧,走吧。” 他挥挥手,老李也看看他,伛偻着腰回到传达室收拾东西,“施总,那我先回去了,刘工已经到了。” 来人正是施忠孝,他仰头看看天上飘下的雪花,也不知是悲还是喜,好一阵才朝那简易的厂房走去。 也不知他按动了哪里,那个厂房上面简易的房顶突然象被人用手扯开一样,待泡沫板滑落在雪地上的时候,一架直升机露了出来。 施忠孝眼睛一亮,把手里的烟扔在雪地上,快步走了进去。 “准备妥当了?” “早就准备妥当了。”里面传来刘工的答话,声音很熟,让他放心。 施忠孝很满意,黑暗中,他不舍地看看周围,周围大雪纷飞,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打个电话。”施忠孝象做出了重大决定,“五分钟以后出发。” 他拨通了电话,待响了一声后,电话很快打通了,好似就在那边等着他一样。 “过年好,施总,提前给您拜个早年。“电话那边的声音依然象是玩世不恭,充满戏谑。 施忠孝突然感觉一阵快意,“岳主任,年,我就不给你拜了,”他突然笑了,“你们,阮成钢现在忙乱套了吧,哈哈——”他突然制住笑声,“我也没别的事,就是要走了,突然想起你来,给你告个别。” 他仔细地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似乎想听到那边的惊呼声,最起码也是岳文的惊呼声。 可是,事与愿违,岳文很平静,“你在哪啊,现在开发区和交城的警察都在找你,估计再找不到你,公安部都要发通缉令了,施忠孝,作为金鸡岭老乡,我真为你自豪。” 这是反话! 施忠孝也不生气,“我嘛,在你一个想不到的地方……” “我能猜一下吗?” “你猜吧,但我先猜一下,这两年来肯定有许多事你想不清楚,如果你猜对了,我都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电话那这的岳文很轻松,施忠孝不由一愣。 “那我就从近处说,今晚开发区和交城几个渔港的渔船,是你老人家的障眼法吧?”不等施忠孝回答,岳文接着道,“人家说,虎毒不食老婆,能拿自己的亲老婆当诱饵,引诱警察上当的,怕也只有你老人家能干得出来。” 施忠孝笑了,“这都是雕虫小技,瞒不过你。” “那我就再猜一下,”岳文笑道,“朱弘毅也是你老人家的障眼法吧?” “你猜!”施忠孝夹着雪茄,如猫斗老鼠。 “在金鸡岭的时候,我就听老书记说,你年轻时就爱看《三国》,还自比曹操!这设疑兵,就是三国里常用手招数,老施,你不觉着今晚象华容道吗?” “象!”施忠孝笑得很狂放,他瞅瞅四边的雪野与大雪中耸立的高楼,“不过,你没机会作关二爷了!演不了捉放曹了。” “关二爷义释曹操,我不学,我学的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电话那边,岳文也笑起来,“这么看来,朱弘毅真是你老人家引到这海边来的?让他自取灭亡,警察就不会再关注401国道这边,你就可以从容逃走了?不过,这么大的阵仗,把全开发区的警察引到一块,老施,别人还真办不到,冲这一点,你当个曹贼一点也不冤。”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施忠孝却一点不介意,雪地里,他手夹雪茄,一阵狂笑,“朱弘毅与祝家兄弟都是一路货色,他怎么会听我的?” “他会不会听你的我不知道,但不影响你利用他,里面的情节我想不透。” 施忠孝又笑了,“要不我想起来给你打电话,从你到金鸡岭我就看好你,可是我们却不能当朋友。“这就是间接承认了。 岳文也笑了,“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他突然加大声音,“别笑了,我敢说,你现在还没有有蹬上直升机!” 施忠孝的笑声一下噎住了,他惊恐地看看四周,岳文笑了,“不用看,我没在你身边,这个天,走海路,只能乘坐直升机。“海边的人都知道,海上搜救指挥中心进行海上救援时,这么大的风,都是用直升机。 施忠孝却再也笑不出来,他急匆匆朝直升机走去,“好吧,说了这么多废话,你就说一句,知道我到底在哪里?“ 岳文笑了,“这样吧,我不猜,我直接抓你。“ “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岳文,作为金鸡岭老乡,你就为我自豪吧。“施忠孝把岳文的话又捡了起来,匆匆爬上飞机,”我走了,我们,下辈子见。“ “老施,听我一句话,你真走不了。“ “就你们这反应速度,直升机开出去,你们的警车开过来的时候,我早到公海了。“施忠孝坐在座位上,感觉心里踏实了,”快,起飞。“他命令道。 “能再说一句话吗,你说,我怎么这么舍不得你呢?“岳文在电话那边又笑起来。 “说。“施忠孝不耐烦了,但感觉心里踏实了,“我也舍不得……”舍不得什么他自己知道,但当然不包括岳文。 “你的直升机,我知道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施忠孝禁不住又朝外面看去,“在哪里?” “401国道前面是是工委大楼,工委大楼后面有座废弃的院子,你的直升机就在那里,灯下黑啊,这个地方,选得好!“ 施忠孝终于彻底坐不住了,他狠狠道,“你猜错了,别废话了,我走了,快开飞机,刘工,怎么回事,快开飞机啊!” 他刚要用手去拍前面的刘工,可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只见“刘工“转过头来,黑洞洞的枪口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闪着阴森的光芒。 “是你?” 施忠孝愣住了,雪茄从嘴里一下掉在了他的身上,燃着了羽绒服他也不觉着。 第260章 对不起,我是警察 “施总,羽绒服着了。” 来人的枪口平持,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 “丁建国?你?” 施忠孝面不改色地拍打着羽绒服,颇具枭雄气质。 “我不是丁建国。”卧底哥笑道,“不过,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他正是施忠孝的司机,名字唤作丁建国的司机,接替大灰狼的司机。 现在正坐在驾驶座上,代替了那个施忠孝花重金聘请的驾驶员——刘工! 施忠孝眼皮一翻,并没有求饶,也没有软话,他一抬手,“这个皮箱拿去。”到现在仍能保持着老大的风度,并没有讲以前给予自己的种种好处,那份沉着,卧底哥也不禁暗自佩服,“给我一个机会。” “怎么给你机会?”卧底哥把箱子拿了过来,临走的时候带的东西,不是钱就是金,他不敢怠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老了,现在就想出国颐养天年,做一个好人。”施忠孝抽了一口雪茄,这种雪茄不到燃尽不会熄灭。 “做一个好人,值得表扬,”卧底哥笑道,“跟专案组说吧,”他拿出手铐,远处,汽车的轰鸣已经能够听到,疾风暴雪之中,隐隐约约可见红蓝色闪烁,“你把这些年干的那些事都交代了,看他们给不给你机会。” “我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施忠孝吐出一口烟雾。 “对不起,我是警察。”卧底哥随口道。 施忠孝看看铐子,皱着眉道,“那给我一个面子,我不想戴这玩艺。” 卧底哥仍摇摇头,“对不起,我是警察。” 施忠孝看看远处,又看看停在直升机外面的越野车,岳文从车上一跃而下,他不再坚持。 卧底哥却时刻保持着警惕,等把施忠孝送上越野车,他手里的枪才放下。 岳文开着车,不时歪着头看后面的施忠孝,“老施,我们又见面了,这次过后,你怕是再也见不着我了吧。” 那意思你要在里面牢底坐穿了! 施忠孝看看他,也不说话,他不说话,岳文的嘴可没有闲着,一路上,听得卧底哥都有些烦。 “不对啊,”岳文突然道,“施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老实得不象话……” 这不是他的风格,可是,他的话音未落,施忠孝突然暴起,肘部猛地锤击在卧底哥的脸上,“吱——嘎嘎——”汽车的刹车和EBD同时作用,发出刺耳的响声。 在身体的剧烈晃动中,岳文再往回头看,施忠孝已经撞开车门,逃下车去。 “砰砰砰——” 黑夜中,火舌闪动,卧底哥持枪朝天鸣放,正在狂奔的施忠孝好似站不稳似的,一下卧倒在雪地上。 他,卧着仍不起来。 岳文心里一阵纳闷,但电光火石之间,他一看后面的箱子,马上大叫道,“跳车!” 卧底哥的动作更快,一个漂亮的鱼跃,身子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岳文则顾头不顾脚地跌落在雪地上。 “轰——” 越野腾空而起,碎片四射,在刺眼的火光与刺鼻的浓烟中,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我靠!”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岳文才从这巨震中缓过劲来,“特么的,又来这一手,我就知道,你是使用炸药的行家,死到临头了还来这一招。”他艰难地从雪地上坐起来,“咦,人呢?” 远处,鹅毛大雪中,施忠孝高举双手,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往直升机那里跑,卧底哥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随之枪也响了,施忠孝站立不稳,朝前扑倒在雪地上。 岳文挣扎着随同卧底哥扑了上去,施忠孝状如疯癫,捂着一条腿正在地上哀号,鲜血把雪地已经染红。 卧底哥看看岳文,岳文也看看他,“施总,这是何苦来哉,反正迟早要吃枪子,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他话音刚落,施忠孝突然用尽最后的气力一把抱住岳文,又一把扯开羽绒服,露出了里面的炸药管,狰狞道,“去死吧。” 绝望之人劲头之大,实在匪夷所思,岳文使劲挣脱,却挣脱不开。 耳边响着引线“嗤嗤”的响声,岳文感到一阵绝望,知道他最善于使用炸药,可是最后自己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就在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又是一声枪响,紧接着,一股热流就喷到了脸上。 再抬眼时,施忠孝正大张着嘴,圆睁着眼,鲜血流到了岳文脸上,他,死不瞑目! 可是,他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岳文终于在卧底哥的帮助下,用力一挣,两人同时滚落在雪地里。 只听又是一声爆炸,雪地混合着血液变成了黑色,施忠孝的尸体在这疾风暴雪中被挫骨扬灰。 “呕——” 岳文却再也忍受不住,看着满地的人的零部件,他大口地吐起来。 警灯由远而近,当警笛在耳边响起时,他还在吐个不停。 当周平安亲自把他扶进车里,他还是吐个不停。 “这次是真死了?” 周平安望着树上、雪地里挂着的、散落着的,不由得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这次是真死了。”岳文推门下车,又吐起来,“就这样还不死,他可不是哪吒!” 卧底哥扑哧一声笑了。 岳文抬头看看他,“我以为你不会笑,原来会笑啊,能再笑一个给大家看看吗?“ “我不会。“卧底哥起初板着脸,但终于忍耐不住,笑了,笑得很灿烂。 “怎么称呼?“岳文擦着嘴。 “蒋寒。“ “噢,与蒋晓云是本家。”岳文脸色一黯,“我要去看晓云了。” “我送你。”蒋寒一招手,“你们开发区,是这个!”他慢慢伸出了大拇指。 ……………………………………… ……………………………………… 笑。 是那种劫后余生的欣慰的笑,是那种狩猎归来的自豪的笑,是那种情人相见羞涩的笑,是那种天下平安满足的笑。 可是笑过之后,却是满眼的泪花。 “曹雷,走了。”双泪滑过那雪白的脸庞。 岳文心里一阵疼痛,不由地慢慢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揽住她,这个外表坚强的姑娘也有柔弱的一面。 蒋寒的笑容也收敛了,却不声不响带上门,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的青烟袅袅中,他自觉充当了一个角色——门神! 蒋门神! “蒋门神?” 对这个新的称呼与新朋友,蒋晓云也觉着这个称号很匹配。 岳文轻轻地想把肩上的蒋晓云推开,可是阻力是那样大,在他印象里,上次把蒋晓云揽在怀里还是她奶奶去世的时候。 “曹雷把我推开了,”蒋晓云的热泪打湿了岳文的肩膀,“他把生留给了我,把死留给了自己。” 第261章 水落石出 开发区刑警队队长高明手捧一个花篮,隔着老远,他就看了到正站在走廊里抽烟的蒋寒,“你好,你……怎么不进去?” 他的后面就是阮成钢,飓风行动已经完结,该抓的抓,该拘的拘,下面就是是按部就班的审讯了,现在他有时间。 门被推开了,岳文与蒋晓云马上象触电一样分开了,蒋晓云不好意思地理了理绷带下露出来的头发,别转过脸去。 “这不是没事嘛,我就知道,我们刑警队出去的,都是九条命。”阮成钢大大咧咧地坐下,立马掏出了烟斗,“今天能不能出院,还有案子等着你审。” “把人当驴使唤啊!”岳文不忿了,“有这么使唤人的吗?” 阮成钢叼着烟斗不说话了,蒋寒和高明也颇有深意地望着他。 岳文与蒋晓云都感到不自在。 “现在大获全胜了。”高明有意叉开话题道,“还是跟着阮局痛快,你快把我调到交城算了。” 现在这个社会,哪还有粗人细人,都很精明。 岳文起身给蒋晓云倒水,“高队,现在谈这个还早吧,还有漏网之鱼呢。” 阮成钢眼波一闪,这正是他与孙耀隆谈到的,不想岳文突然给点了出来。 “你说。”高明与蒋寒顿时也安静下来,一谈到案子,蒋晓云也转过脸来。 岳文道,“施忠孝虽然已死,不能开口说话了,我就觉着啊,他肯定知道这次大行动,要不不会提前跑掉。” 这大家都想得到,并不新奇。 岳文继续往下说,“朱弘毅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蒋寒道,“看来也是有人通知,这里有两种情况。”他看看岳文。 “不对,”岳文道,“是三种情况。” “三种?哪三种?”蒋寒下意识地摸摸胡子拉茬的下巴。 “第一种情况,现在看比较明显,是施忠孝通知的。通过朱弘毅把全区的警察都带到了401国道那一块,当警察离开,这一段就是真空,为施忠孝的逃跑创造了条件。”他看看阮成钢,“施忠孝临死前我俩通过电话,他好象承认这事是他干的。” “施忠孝布的局,其实审一下郭威就知道了。”岳文道,“主动抢功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对,”阮成钢道,“已经在审了,周书记也接到电话,说朱弘毅就在郭威的车队中,这明显是让我们内部先乱起来,为他自己的逃脱制造机会。“ “第二种情况呢?”蒋寒问道。 “第二种情况,是另有人通知朱弘毅,为什么他早不跑晚不跑,非要等到雪天再跑,这么大的风力,作为一个曾经的公安局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接到别人通知。” “那你还说还有一种情况?”阮成钢对后面这种情况很关切,但查下去却不容易。施忠孝与朱弘毅都死了,找不到答案了。 “第三种情况,就是朱弘毅与施忠孝上面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同时安排两人出逃,可是施忠孝知道朱弘毅的出逃路线,故意放风给我们。” 阮沉吟半晌道,“确实有这种情况,因为,”他看看大家,“我们在海边发现了船只,船上还有一支枪。” 这只能留待后面慢慢调查了。 蒋寒笑了,“小岳这水平,都能当警察了,干脆跟孙厅说一下,到我们这里来。”他半开玩笑道。 阮成钢瞧瞧他,“我早想把他招进公安队伍,可是人家看不上,不是说秘书比我们强吗?” 岳文看看蒋晓云,大言不惭了,“其实,我认为当警察和当秘书都一样,你们是手里有枪,我是手中无枪,但脑中有枪,思维的子弹能击破一切假象,击中一切敌人!”他伸手比划成枪,作了个开枪的动作。 “越说你越来劲了,”阮成钢打击道,“你不认识蒋队吗?马上就要上调到省厅了。” 这人很神秘,高明也不知来路。 “你怎么知道施忠孝一定会走海路?又怎么知道朱弘毅是施忠孝故意暴露给我们的?”蒋晓云还是想不透。 岳文看看她,“这不复杂,陆路与空路不能走,施忠孝一定会走海路,可是,要走海路,这个天气就需要直升机,卧底哥提供了飞行员的情况,我猜定朱弘毅暴露肯定是施忠孝所为,因为这里大动静之后是平静,才是最安全的。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船,从几个渔港出发,施忠孝就是为了造成一种他想从其中一条船出走的假象,其实是为掩护直升机,但他同时用很多条船来迷惑我们,正好暴露他的心虚,表明其实他不想乘船走,如他想乘船走,那会用别的方式来掩护,而不是用其他港口的船来迷惑我们。” “他这回真死了吗?”蒋晓云道,“你不是说他这种人心理很坚强吗?” “人最怕没有希望。他走了,所有的秘密也带走了。”岳文竟有些失落,“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的上面还是有人的,这个很可怕,让施忠孝这样的人去主动寻死,因为,他不死,总有开嘴的那一天,外面这个人如何对付他的家人,二刚就是先例。” 这个人,阮成钢知道,但没有证据,就是施忠孝保释出来,也没有证据是他的操作。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阮成钢把烟斗一磕。 接下来的几天,审讯紧锣密鼓地进行。 施忠孝的死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交城紧挨桃花岛地块,有几户人家是在施忠孝的威逼利诱下搬走了,现在施忠孝团伙树倒猴子散,这几户人家开始鸣冤叫屈。 在廖湘汀的坚持下,市委常委会议上通过了对这个地块进行回收的提议。 王玉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多少心思,枉费心机! 但不得不说,论看人的本领,王玉印还是有的,他总与施忠孝保持着距离,亲近但不亲热,所以施忠孝的死,对他来讲,除此以外,再无大的影响。 蒋晓云,果然出院亲自参加了审讯。 她关注的重点仍是岳文被撞案,这简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施忠孝虽然已死,但真正的突破口却从二腚这里打开了。 据二腚交代,那天岳文给大灰狼打电话时,施忠孝就在旁边,是施忠孝安排了人实施了这起假冒的车祸。 而人选却令岳文惊讶,人选竟是二刚选定的。 另外,据二腚交代,二刚就是大傻,正是施忠孝亲自安排在祝家兄弟身边的人。 但对于二人怎么由敌人变成兄弟,二腚也不明里面的关键,一切都已被施忠孝与二刚带入坟墓。 当然,这个大案交代下来,其他的都是小事了。 龙王庙围困中核电事件与姑娘岭矿难事件中,往省里打电话的也是施忠孝…… 至此,围绕核电与黄金,两年来的一系列积案与疑问,伴随着祝家兄弟的覆灭与施忠孝团伙的灭亡,终于真相大白于天下了。 第262章 把山海的核电梦写在大地上 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桃花红。 京城,国家发改委门前,也依然如故。 山海省桃花岛核电站已经通过国务院的传签,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三月二十四日,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秦湾市高官罗宏民专门请假,陪同常务高官韩作工一个一个司、一个一个处去拜访汇报。一个上午来回跑了十几趟,为桃花岛核电的核准作最后的努力。 市长郑权与市委常委、开发区工高官廖湘汀则在发改委各部门来回做工作,静静地坐在走廊上等待批文的最后核准。 年后的这几个月,开发区电筹办主任岳文与省发改委处长林荫、市发改委主任刘永刚、区发改委主任李志海几乎成了“空中飞人”,一下飞机就跑到国家发改委“上班”,“蹲墙角”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今天,这个凝聚着山海几代人心血,凝聚着秦湾几代人心血的投资最大的能源项目就要最终落地。 上午的阳光,并不热烈,但很温暖,很明媚。 阳光照在林荫的脸上,那张脸也更加明朗。 “万里长征今天走完最后一步,”林荫站在国家发改委门前,语气里很是轻松,仿佛今天就要卸下万斤重担,“小岳,你可是居功至伟,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是标准的港剧的台词,但也是人生最重要的步骤,但凡一个重大的阶段过后,总要梳理总结,再踏上新的征程。 “我嘛,”岳文笑道,他看着门前如织的人流与车流,许多抗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不知什么时候汇聚到门前,“听从组织安排。” 在这次临来京城的路上,廖湘汀已经跟他透过底,因为核电的成功,作为最大的政绩,廖湘汀很有希望在年中的时候再上层楼,对于岳文的安排,他的意思是跳过处局这一层,直接到街道任党工高官。 有了亲身主政一方的经验,这是一笔财富,将来组织部门考察干部时,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怕是有了去向了吧,”林荫笑道,“到时候请客啊。” “一定,一定。”岳文显得意气风发,雪白的白色衬衣,铮亮的皮鞋,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预示着一个年轻的官员正在快速崛起。 “出来了,出来了。” 门前一阵骚动,岳文与林荫赶紧往里面看去,只见郑权、廖湘汀满脸堆笑地走出了发改委大楼,郑权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份文件——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批复桃花岛核电一期工程项目建议书》 批准桃花岛核电按6台百万千瓦级核电机组规划建设,一期工程建设2台;并明确将通过招标引进国际上先进的第三代压水堆核电技术…… 郑权走出大门,高高地举起了批文,一瞬间,记者的长枪短炮开始发力,郑权看看廖湘汀,笑着把手里的批文递给他,自己接受记者的采访。 廖湘汀满脸喜悦,他轻轻地捧着这一纸批文,就象捧着刚刚出生的孩子,突然,他双手举起,忍不住亲吻起批文来。 岳文愣住了。 林荫也愣住了。 周围的记者也愣住了,但紧接着,一片“咔嚓咔嚓”的响声…… 太阳暖融融的,岳文忍不住背过身去,轻轻地拭了拭眼角。 京城的风沙,太大…… 一脸堆笑的郑权也朝这里看了看,他也看到了廖湘汀的动作,他也没有想到,这张照片迅速在网络上广为传播…… “太不容易了,你们看,墨迹还没干呢,”廖湘汀面对着话筒,面对着采访的录音机,声音有些颤抖了,“桃花岛核电站历时二十年的努力,今天,终于开花……结果了……” 岳文站在廖湘汀的身后,紧咬牙关,不住点头,作为桃花岛核电项目的亲历者之一,若要用一个字描述整个项目的审批过程,只有“难”! 大年初一省城拜年,洗缨湖畔恳切诉求,省委会议上的风波,龙王庙事件,姑娘岭事件,网络事件,污染事件…… 大热天,自己瘸着一条腿翻山越岭,大雨天,自己站在酒店外以示诚意,大雪天,自己参与全省的打黑除恶…… 他,也曾站在这大门前踌躇,也曾站在这大门前犹豫,也曾站在这大门前为难…… 但现在,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抬头看看天空,天空碧蓝碧蓝的。 他顺手接过廖湘汀递过的文件,不由自主也把文件拿到鼻前—— 一股墨香直冲脑际,真香! ……………………………… ……………………………… 站在桃花岛核电站观景台眺望,远处,蓝天碧海相交,白云波涛共舞,眼前,一道近两公里长的防浪墙,将整个核电站围裹起来。 防浪墙下的防波堤,由纵横交错的“扭王块”织成,浪潮拍打在上面,卷起一片雪花,淘尽过往英雄。 今天,桃花岛核电的开工仪式正式举行。 看着早早搭起的宽大的台子,再看看工作现场出入的人员,他们都身穿各种颜色的马甲,每种颜色代表一个单位或一个工种,只能在相对应的规定区域作业,类似航空母舰甲板上的地勤人员分类。 桃花岛核电站在施工高峰期有近万人,几十家单位同时作业,每个螺丝钉、每个人都要做到有章可循、有据可查,有源可溯。 这么伟大的工程,参与其间,亲自协调指挥,人这一辈子,岳文感觉——值了。 警车开道,几辆中巴车停在了台子一侧,领导们在礼仪的引导下走上台子。 巨大的红色底板上,是几个白字的大字—— 山海桃花岛核电站主体工程开工仪式 中国?秦湾 2006年6月16日 今天仪式的规格也很高,******、国家核电自主化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亲自出席开工仪式。 上午10时,在山海间一片静寂中,副总理大声宣布: “桃花岛核电站主体工程——正式开工!” 他笑着启动了第一罐浇注核岛的混凝土布料机,马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众多的彩色汽球腾空而起,无数的彩色纸屑把天空变得五彩缤纷…… 岳文与无数坐在台下的建设者一样,使劲地拍着巴掌,兴奋与笑脸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个记者也笑容可掬地对着镜头。 “……这是我国国内首座建在半岛上的核电站、全国第n个投入商运的核电基地,让山海电网彻底迈入了清洁、安全的核时代……” “今年,随着央企入山投资78个能源项目,山海省将彻底迈向能源大省……” …… 开工仪式的热烈好似还回响在耳边,一个月之后,秦湾市开发区干部进行了调整,但出乎意料的是,岳文并没有到街道任职—— 原交通局局长陈江平同志调任秦南区副区长; 原电筹办主任岳文同志任交通局副局长(副处级),主持工作; …… 一个月后,山海省干部任用也进行了调整,原秦湾开发区工高官廖湘汀同志调任安德市市长(正厅级)。 原开发区管委主任霍达,工高官、管委主任一肩挑,出任新一任开发区工高官兼管委会主任…… 第1章 骆驼祥子 盛夏的秦湾,是国内少有的避暑的好去处。 民国时期的文人墨客、失意政客和贵妇堂客在夏天也多寓居于此,英式、意式、法式、德式、西班牙建筑华丽登场,还有众多的文艺复兴式建筑、古典主义建筑、折衷主义建筑、巴洛克式建筑、庭院式建筑以及中西合璧式建筑等,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苑。 妹妹岳言这个夏天没有从秦湾海事大学回家过暑假,父亲岳魅与母亲方秀兰去过秦湾后,顺便又从秦湾坐汽车赶到了开发区。 岳文在开发区工作四年,他们还从未踏足过开发区一步。 这次来,当然也有沾沾儿子喜气的意思。 可是岳文这位主持工作的交通局长,却还没有上任。 廖湘汀的任命还在走程序,他也继续留在督查处,待廖湘汀走马上任后他再到交通局报到。 工委办随之水涨船高的还有蔡永进,他并没有离开发区,而是转任区委组织部长,在常委排名中的位次大大靠前了。 岳魅和方秀兰来并没有提前通知岳文,当他们乘车到达芙蓉街道新的行政大楼时才给岳文打了电话。 最后几天与廖湘汀相处的时光,岳文很珍惜。 这对于自己,不再是机关里常说的站好最后一班岗,而更象是一个仪式,对这两年时光进行缅怀,对与廖湘汀情同父子、朋友、师生的感情进行缅怀。 接到父亲的电话,他还是匆匆告假,来到工委大楼前。 岳魅与方秀兰正站在芙蓉树下,天虽然热,但岳魅仍穿得一丝不苟,长裤T恤,象走亲戚一样。 “文,你们开发区的出租车真操蛋。” 父母大老远来看自己,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怎么操蛋了?哪里的出租车不操蛋?” 岳文张口就答,在父亲岳魅跟前,他的口才也不落下风。 方秀兰把烟屁股扔在地上,“出租车都一个样,不过象你们开发区这样的出租车也难找。” “怎么难找?” 虽然还没有到交通局赴任,可是岳文这几天一直没有闲着,交通局的各位副局长他大体熟悉,对一些关键岗位的中层,他开始慢慢了解。 当然也有不少人打电话来,想跟他提前沟通沟通,但他一概婉言谢绝了。 他关心的中层中,出租办主任这个角色还没进入他的视野。 “拒载不说,”天热,岳魅穿得密不透风,火气也大,火一大嗓门也高起来,“我们说从汽车站到工委大楼,他们嫌近不拉,好不容易打上出租,还要再等,说是要拼客,拼足了五个人再发车。” 方秀兰也把话接过去,“从汽车站到这里,也不打表,要了我和你爸十五钱,我们不是心疼钱,起步价五块吧,到这里最多七块钱,他多要了一倍。” 岳文笑道,“能这么黑?你别抹黑我们开发区的形象,你儿子现在是交通局长,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岳魅一听更来气了,“这就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还在后面……” 岳文马上拦道,“那就别说了,大老远从西霞口到了开发区,就是为了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先吃饭吧。” 正说着,黑八和宝宝的车开到近前,他们与岳魅本来也熟,几句好话下来,岳魅的气才消了不少。 晚饭是在维多利亚吃的,岳文就是想让父母在开发区这个最好的饭店吃顿饭,再住一宿。 “慧娴是不是学习快结束了?” 看着黑八与宝宝陪着岳魅喝得高兴,方秀兰瞅空问道,其实他们本不必要来的,心里惦记着这件大事呢。 岳文心里一黯,他也给市委组织部打过电话,也给葛慧娴打过电话,葛慧娴却并没有回家的兴奋。 “快结束了,到时候再说。” 这一家子都是聪明人,方秀兰想说什么岳文马上给堵了回去。 方秀兰双眼一瞪,正要拍桌子,包间的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了,四、五个满脸通红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岳魅与黑八、宝宝也停止了说话,盯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岳文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在外面吃饭常有不认识的、认识的人过来敬酒,酒肉穿肠过,电话手机留,如果再相见,依然不认识。 “岳局,你好。”走在前面的一个中等个头戴着一幅茶色眼镜的说话了。 岳文笑着站起来,眼里询问着,口里并不说话。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果然,来人开始主动自我介绍,“岳局,可能你不认识我们,”他回身一指几个人,“我们都是你手下的兵。“ 噢,岳文立时省得了,这都是交通局的人 他的脸上慢慢地热情起来,可是嘴里仍是一个字不说。 “我自我介绍一下,出租办邵元和。“ 岳魅与方秀兰本来看着他,听他一介绍,脸上的表情立马丰富起来。 “运管处唐军强。“站在后面的人立马接过话去,看岳文要笑,马上自我解嘲道,”跟那个唐军强一个名,好记。“ 确实好记,后面几个交管所所长岳文虽然也记住了,但印象就不如这个唐军强深刻。 “大家坐吧。“ 至此,岳文才说了第一句话,没等这几个人反应,他自己先坐下了。 带头的邵元和却笑着仍站在哪里,“岳局,我们看见宋主任的车,知道您也在这里,就过来敬杯酒?这是叔叔吧?“他笑着看看岳魅。 岳魅虽然是乡镇干部,风里来雨里去撸出来的干部,此时老脸一红也坐不住了,“老邵,我们年龄差不多。“他对这个出租办主任印象很深刻。 邵元和却笑道,“年龄差不多,辈分在这里摆着,我们以后就跟随岳局鞍前马后,说句抬高自己的话,跟岳局长就是同事了,我姑娘才上大学。“他也很省事,没有再提叔叔。 “岳局,那我们不打扰了。“ 几个人倒也痛快,一口喝干杯里的白酒,岳文要回敬一杯,却被邵元和挡下了。 等酒足饭饱,岳文来到大堂正在与黑八、宝宝抢着付账时,大堂经理却笑吟吟过来,“岳局长,你们的账已经结了。“ “结了就结了吧,一顿饭钱。“岳文立马猜以了谁结的账,他倒不以为意,安顿父母住下后,宝宝急着去会刘媛媛,黑八让他一把拽住了,”喝了酒别开车了,我们找骆驼祥子去。“ “骆驼祥子?“黑八睁着小眼睛,挠着小头发,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找出租车司机,坐出租?有车不坐,还去打的,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第2章 康熙来了 没有哪个群体比出租者司机更了解一座城市。 当然,也没有哪个群体,能让外来者留下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 从某种意义上说,出租车及出租车司机就代表着一个城市的形象。 “文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黑八跟在岳文后面走出维多利亚大酒店,“我鞍前马后地侍候了你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都是大局的局长了,我怎么着也得当个大局的办公室主任吧。” 他笑着掏出烟来,在岳文跟前虚晃一下,自己个就点上了。 “公安、财政、建设、国土、交通,这都是大局,你总得有能用得上的人不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黑八腆着小肚子、叼着小烟卷、眨着小眼睛跟在后面。 岳文突然站住了,似笑非笑地盯着黑八,突然他快速出手,一把扯掉黑八的烟卷扔在地上,“你人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黑八一愣,“我是谁,我是你最亲爱的兄弟!” “去去,”岳文挥挥手,站在路边手一挥,一辆出租车却连停也没停就驶了过去,“你就是维吾尔的小姑娘,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啥意思?”黑八装痴卖傻了。 “屁股后面都黄了,你自己看不见,以为别人也看不见?!” “我干什么了我?”大街上,黑八立马叫起了撞天屈,“这是哪个小人在背后嚼舌头,就哥这水平……” “你什么水平?”岳文又一挥手,一辆出租车“吱”一声停下了,“去哪里?“ “十二中。“岳文笑道。 “我马上要交班了。“话还未落,车子却是一脚油门”吱“地一声窜了出去,只留下尾灯在夜色里闪烁。 “我靠,超速,拒载!“黑八一指出租车跺着脚骂道,“什么交班,还是嫌太近了,不拉我们!” 岳文看看他,“别转移话题,你,有什么水平?你以为你是阿基米德的杠杆,其实你就是一次性筷子,一折就断了,你以为你是阿拉丁的神灯,其实你就是一纸糊的灯笼,用手指一戳,就破了!别整天出去充大尾巴狼,小心哪天让猎人一枪收拾喽!“ 可是,黑八并不气馁,昨天晚上与老爸商量了一晚上,两人都觉着四年时间到了副处级岗位上,主持一个大局工作的有为青年,将来的前途肯定是开发区是限制不了的。 廖湘汀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将来至不济也是一个大市的市高官,进晋一步,到副省级都有可能,有这个强力的奥援,岳文肯定会随之水涨船高。 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尾,可致千里。 老宋同志一遍一遍念叨着,商量来商量去,两人一致认为,电筹办就是一个副处级单位,但交通局可是大局。 当前,全省上下大搞交通的时候,农村公路、高速公路建设如火如荼,交通,大有前途,岳文也大有前途。 “那,文,我就是什么也不是,抬个轿子,吹个喇叭,总可以吧。“黑八笑道,他一伸手,一辆出租车不偏不倚正停在路边,”瞧吧,这都是小事,你忙你的大事,我没能力,就集中精力把这些小事办好,不让你分心。“ 特么地,这还象句人话。 岳文不言不语地上了车,“师傅,去工委大楼。不,去汽车站,……“他又改了主意,”那里的情况我打听过一些,有些复杂,“上了车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儿,岳文的话很是隐晦,”如果你真有这个心,过了这阵子看看再说吧。“ “那我可等着啊,“黑八立马从副驾驶上转过头来,”还得自己人可靠。“ 岳文不再搭理他,黑八却没有闭嘴,他有意无意地跟司机聊着,他也不知道岳文想知道什么,但总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吧。 “老哥,出租车收入挺高吧,都赶上白领了。“黑八把脖子往左伸着,可是却伸不过去,中间有铁棂子挡着呢,就是坐在后面的岳文也伸不过手去,当然,钱也只能从铁棂子的缝隙中递过去。 “白领?“司机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话里话外充满牢骚味,”我们就是车夫,这辈子就是骆驼祥子托生。“ 黑八看了看计价器,“起步还是五块吗?“ “你多给我也要,“司机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看黑八,”小伙子,没打过出租车?“ “打过,打过。“黑八笑道,”这又不是飞机。“ “靠,刚才拉了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孙女,从老区人才市场那拉到维多利亚,一共三十二块多,她就给我三块钱。“司机说着竟笑了,”我说,老太太,你眼没花吧?你猜老太太怎么说?“ “怎么说?“岳文也从后面伸过脖子来。 “老太太跟我说,公交车不是一块钱吗?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块钱,还多给你一块钱的辛苦钱!你还不知足?“司机说着,自己先笑起来,”那么大年纪了,你说我拉着她要钱吧,她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赔不起,就当我这一趟白跑了。“ 这个司机有意思,岳文一下来了兴趣,“大哥,我以前开过大车,知道开车不容易,很辛苦。“ “你还说句人话,“司机瞄了一眼黑八,”一看你就麦子韭菜不分,没吃过苦,也没遭过罪。“ “出租车司机这个活儿,就不是人干的,“出租车司机主动开了口,那你就不用开口说话了,”我睁开眼上车,就愁得慌,一天开始不吃不喝,油钱加上份子钱,最少三百元。“他伸出三根手指头。 “也就是说我一天不吃不喝开够八小时,才够交份子钱,遇上堵车,再来个刮蹭,还得倒贴……不吃饭,少喝水,不撒尿,回家以后才敢方便,你看看我,开了十年出租车,一身病,颈椎炎、前列腺炎、胃溃疡……“ “现在不是不加油了吗,出租车都改成加气了吗?“岳文道。 “是改成加气了,开发区一共有3座加气站,我这辆车,还是自己的车,我晚上不开,雇人开,夜班与白班交接班一般在早上6点与下午4点半,你看看,到了这时候,哪个加气站不排队?按一小时30块计算,在加气站白等3小时,我就损失100块,……” 岳文往外张望着,夜幕下,不时可以看到一辆辆下黄上蓝的出租车飞驰而过。 “这是加气难,还有两少三多。“司机来了情绪了,。 “哪两少三多?“黑八插话道。 “停车点少,厕所少,黑车多,份子钱多,罚款多,“司机指指黑八屁股下的座套,”出租办,本来应该给出租车司机当家作主,你看看这个座套,就是他们提供的,周疃大集上卖三十块一个,他们要七十块,我们就纳闷了,统一定制怎么还贵了两倍!并且要求我们一个季度一换,说是为了保持城市形象,也不知道肥了谁的腰包!后来才知道,说是出租办主任小姨子的买卖!“他越说越来气,”这个计价器,成本也就一百块钱吧,公司卖给我们四百多块!“ 噢,各人有各人的牢骚,岳文心里一动。 有人对出租车司机不满意,出租车司机也是一肚子牢骚。 第3章 给我们一条活路 车站,是一个城市中晚睡早起的地方。 晚上九点多,这里依然有人出站,车站外面也依然热闹,卖小吃的,卖冷饮的,甚至车站门前的广场舞也没有停歇,但此时最扎眼的仍是这里横七竖八停放的出租车。 岳文笑道,“车站这里客流量大,汽车站里也有厕所,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停靠?挣得也多,还不用担心乱停车警察贴罚单。“ “你以为想停就停吗?”出租车司机笑了,“这里的车都有关系,运管处的关系,或是车站的关系。”他又引申道,“维多利亚和百货大楼那里也有出租吧,那是给维多利亚和百货大楼交费才让你停。“ 噢,原来如些。 这两年,自己是不是不接地气了?岳文暗暗问自己。 车子慢慢驶入车站,一个个穿得清凉的出租车司机眼光一直盯着这辆车,“我是往这里送客的,你看,如果是过来拉客的,弄不好要挨揍了,不过,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除非是新手,不知道规矩。“ 岳文朝外面看去,此时正是一班客车进站,出租车司机就象见到猎物的猎人,赶紧迎了上去,果然,人数不满四人,出租车司机继续拉客,一点也没有开车的意思。 当一个小面包在这里悄悄停下的时候,这可捅了马蜂窝了,不知从哪里一下就冒出来十几辆出租车,瞬间把小面包围在中间。 “我们都习惯了。”出租车司机笑道,“黑车什么费用也不用缴,去掉油钱,都是自己的,哪有这样的好事?!“ “黑车,没有人整治吗?陈局长很有魄力的。“岳文笑了。 “陈大头?”出租车司机也笑了,“整治过几次,最后都雷声大雨点小,还不是一样,陈大头修了不少农村公路,还干了点实事,上一任于大嘴,光会吹,一点实事不干。” 嚯,看来每任局长都有个绰号,不外乎这些出租车司机给起的,岳文不禁暗自琢磨,我,他们将来会怎么称呼? 黑八就象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禁回头看看岳文,“师傅,整治总比不整治强吧?“ “也就是三两天的事,”出租车司机道,“过了这三两天,黑车照样干,出租办也不管了。再说了,现在黑车都学精了,他们专门到稽查大队和出租办的公示栏里,把稽查人员的照片都拍下来,那这些查车的他们都认识了,看到这些人上车,只要不收钱,就证明不了他是黑车!“ 黑八笑了,笑得很怪异,“现在好了,听说交通局换新局长了。“ 事关自己的风评与老百姓的口碑,岳文还是提起了耳朵。 “听说了,原来的陈大头升了,这次好象来了个秘书,我看,还不如陈大头,陈大头原来还是街道的一把手,这个,恐怕就是端茶倒水侍候人的角色,没有什么能力。“ 岳文一阵气苦,却不好亮明身份同他理论,出租车却慢慢停下来。 “多少钱?“黑八殷勤地问道。 “六十。“司机眼睛也不眨。 六十?从维多利亚到这里能有六十块? “师傅,你没打表。“岳文笑着看看计价器。 出租司机面不改色,“你放心,我这个人,童叟无欺,这趟路,我一天最少跑十趟。“ “我上次打车,我记着是不到五十。“黑八插话了。 “你看看手表,”岳文抬起手,快十点了,“晚上十点,加十块钱,爱坐不坐。“司机态度很蛮横。 “那下雨下雪?“ “对,规矩你懂嘛,”司机笑了,“下雨下雪起步价十块,过年正月初八之前,跑街道一百起,市区十块起步。” 好嘛,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潜规则。刚刚升起的一点好印象和同情心,又破灭了。 “师傅,你心里有数也得打表啊,”黑八指了指身前贴着的黄纸,上面有出租办的提醒,还有出租办的电话,“这里写着,不打表可以拒付。” “我也不是二鬼子,还知道拒付车钱,”哟嗬,这句话就是骂人了,“有本事你去投诉去!” 看着黑八与司机理论,岳文却看着车窗外面一个个出租车司机,有的只穿一件背心,有的却光着膀子,再看看自己座位上,不知谁吐的一块口香糖粘在座位上,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了。 在岳文的印象里,自己好象工作半年后,就远离了出租车与公交车,学生时代与葛慧娴挤公交,情人节一辆出租车塞下十二个人的时候,似乎也离自己很遥远了。 出行,要么是汽车要么是飞机,所以他今天要实地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不多收你们一分钱,”司机笑道,语气有缓和下来,“凭良心做买卖,你们常打出租车就知道了。“ “不付,走!”岳文一把推开车门,夏夜的空气中有流动的风,一下凉爽起来。 刚才司机也没开空调,估计是舍不得汽油吧。 “想走?”司机顺手拿过一个扳手,跳下车来,面目狰狞,挡住去路。 岳文笑了,特么地,全天下司机一个德行,打架都拿这玩艺! 黑八慌了,“这是新来的岳局长,微服私访来了。” 一听这话,岳文很不友善地看看黑八,张国立的电视剧看多了吧?满脑子封建思想。 司机一打量他,“他,——局长?……靠,市长也不行,老太太我不跟她计较,你们不行!少一分钱砸断你们的腿。”明显是把两人当成白坐车的了。 司机一喊,就象狼在召唤同伴,立马又围过不少人来,绝大多数是出租车司机,一个个眼神很不友善,在这一点上他们很团结。 “真是局长,还没上任。”面对着一帮糙哥,黑八有些哆嗦,用他自己的话讲,从小没打过架。 岳文又生气地看他一眼,“给他钱。” 黑八胖胖的嘴唇一哆嗦,“发票,给我发票!” 司机也痛快,返身从车里扯了两张发票递给他,“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看来,只要给钱,一切好说。 岳文抬步朝前走去,黑八紧紧跟在后面,后面可有人议论开了。 “这个人,以前我在维多利亚的时候见过,就是廖湘汀的秘书。” “对啊,听说现在是交通局长,不过还没上任……邵元和亲口说的。” “大军,好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把局长得罪了。” 一帮的哥开始拿着叫大军的出租车司机打趣了,大军的脸都绿了。 “这个人不简单,听说工作才几年,就直接过来干局长,施忠孝都知道吧,听说就是栽在他手里!” “这句话没毛病,我二舅家就是芙蓉街道周疃的,说起他,都伸大拇指头,修了辛河,引进了核电站,是个好官!” 他们正说着,一转头大军不见了,出租车却仍停在原地。 “岳,岳局。”大军喘着粗气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捏着刚才的六十元钱,“钱我不要了,就算我倒霉,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谁是泰山,我还没结婚,将来生儿子生姑娘还不一定,你就给我看准了?”岳文笑着,“钱拿着,就当给你补偿老太太的车费了。“ 他这样开着玩笑,大军反而愣了。 “八哥,留他一个电话。“岳文嘱咐道,自己又朝前面走去。 可是还没走几步,出租车司机又追了上来,“岳局长,我刚才也听说了,你是个好官,你一定好好干,给我们出租车司机一条活路。” 岳文慢慢停住脚步,路灯下,他认真地审视着这个粗糙的汉子。 第4章 萨达姆与卡扎菲 廖湘汀到德安正式赴任。 区里这边,是蔡永进与岳文陪着去的。 等从德安回来,岳文正式到交通局报到,区委组织部部长蔡永进、副部长胡鸿政,工委办公室副主任剻有为、分管交通的副区长刘爱军亲自陪同。 班子成员及交通局的大体情况他早都了解过了,还专门去了一趟秦南区,请教自己的师傅陈江平。 陈江平干了副区长,说话的风格却与原来不一样了,直来直去的时候明显多了,“五名副局长,老沙与老杨资最老,我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支持你。“ 这五名副局长,以前在工作中都接触过,那时岳文任督查处主任,直接服务区里的一把手,他们对自己都很尊重。 可是世易时移,变化亦矣,现在在一口锅里搅勺子,自己又这么年轻,还是以副处级主持工作,岳文心里有想法是难免的。 特别是陈江平的提到的老沙与老杨,他们的绰号可是名贯全区。 沙守业的绰号是萨达姆,杨鹏程的绰号叫卡扎菲,一个从部队转业回来,一脸胡子,另一个是土生土长的交通干部,脸色阴郁。 听说陈江平刚过来的时候,沙守业很不服气,陈江平组织部出身,正想调整他,他转弯转得快,也有能力,这一来二去不知怎么搞的,他竟成了陈江平的得力干将。 窗外的阳光很热烈,办公室里却是一片清凉。 这以前是陈江平的办公室,但看得出来,桌椅都是新的。 “砰砰砰——“ 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岳文一按按钮,不需走到门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交通局办公室主任尹建林亲自拿着一摞文件从外面进来,他的年纪比陈江平还大,听说侍侯过三任局长,加上他就是四任了。 “岳局,这是你要的材料。” 看着一个象自己父亲年纪的人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跟前,岳文站了起来,这是他要的历年来交通局的工作总结和一些讲话,他要熟悉一下。 “把财务科的张云叫过来。”岳文翻着材料,“老王,你也留下。“ 办公室和财务,是一把手最信任的两个科室。 很快,财务科长张云就站在了办公桌面前,手里拿着几页纸。 “账上现在有多少钱?”岳文当着尹建林的面儿,也不避讳。 张云轻轻地说了一个数字,岳文笑了。 陈江平怎么干的?交通局可是大局,没有钱能办什么事?这一天开门就要钱,水电油气,纸张笔墨,接待办公,哪样不需要钱? 部门没有钱,在别的部门跟前也抬不起头来,这跟人居家过日子一样。 办公室的门又响了,是副局长王国光,正拿着一份文件,显然有汇报工作的意思。 “国光,坐。“王国光是从管委办公室过来的,自己刚参加工作时,人家就已经是副处级了。 “岳局,我不急,马上快七一了,有点事跟您一汇报。” 岳文笑了,事嘛,可以不在今天汇报,可是姿态嘛,今天一定要摆好。 尹建林是老资格的办公室主任了,要论在局里的人脉,他比王国光还要深厚,也不能先打发走他听取王国光的汇报。 嗯,一瞬间,岳文有了换办公室主任的想法,毕竟自己太年轻,尹建林又太老,指挥起来不方便。 门又被推开了,办公室的文书是一个漂亮的少妇,名叫柳枝,岁数可能比他还大着几岁。 刚见她第一面,岳文脑子里一下涌上一句诗来,“风摆柳枝春飞雪”,可是在她笑盈盈的注视下,下一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她又笑盈盈地进来,笑盈盈地把电话记录本放在岳文的桌上。 “岳局,上午您有个会。” 岳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光,两眼三眼扫完记录,“刷刷刷”签字,“请沙局长与会。”这种只要不是霍达专门召开的会议和常委会,他一般不会参加。 一手签着字,手机却又响了,工季办、管委办的同事好友打电话过来,要来看看他。 人,不管是提拔还是交流还是平调,都想让人说一声在原单位混得很好,过来看的人越多,撇却功利因素,起码还说明这个人大家忘不了。 这一上午,就在这电话与汇报中从指缝流走。 当快下班时,岳文坐下来仔细回味,一上午都干了些什么,好象就是作指示,批文件,找人谈话,可是就在这些看似琐碎而又刻板的流程中,自己对一个单位的领导,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意志,开始慢慢贯彻下去。 门又响了,萨达姆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是过来汇报上午的会议内容。 岳文手持电话笑着一摆手,柳枝放下手里的本子去给萨达姆泡茶,她负责打扫岳文办公室的卫生,茶叶在哪里她很清楚。 “岳局,恭喜了,今天赴任了吧?“电话那边的声音风情万种,沙守业与柳枝都听到了这溢出电话的热情,两人不动声色地互相看了看,柳枝的嘴边就挂起一丝浅笑。 “我这有事,我们改天再聊。”岳文一脸正气。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晓事,“那我等你电话。” 挂断电话,岳文才看向萨达姆,这个绰号还是他起的呢,版权还在自己手里。 “岳局,下午省交通厅的蒲厅长过来,市局杨咏言局长也过来,管委那边让我们出接待方案。”萨达姆简单汇报了会议情况,话题一转。 按程序,客情应是省厅下到市局,市局再下到区交通局,可是这次倒过来了。不过也好,自己刚刚上任,还是要到省里和区里拜码头,熟悉一下,这样倒省了不少事。 “小柳,”岳文斟酌着对柳洁的称呼,这次接待肯定以交通局为主,他明白,工委管委这帮秘书干得有多巧,许多原本他们承担的工作直接推给街道和处局。当然,他以前也是这样干的,“跟建林主任汇报一声,准备方案,对接管委办公室。”初到交通局,他很小心。 “霍书记好象是直接给蒲厅长打的电话,”萨达姆仿佛看出了岳文的疑虑,主动解释道,“邀请蒲厅长到开发区来视察。” “噢,”岳文不置可否,“下午我们一起去。”他主动邀请道。 第5章 空手套白狼 下午三点半。 岳文的车早早到了工委,他信步走进这熟悉的电梯,当再次步出电梯,又一次看到那熟悉的“督查处”的牌子时,他不由百感交集。 还记得那年冬天,自己第一次到督查处时,蔡永进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就是现在自己手里夹着的包,也是蔡永进相赠。 可是,此时,廖湘汀办公里,坐着的却是霍达,而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何厚华。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岳局,”何厚华跟着霍达从管委到了工委,见岳文进门,他笑着迎上来,“霍书记在办公室,丹枫秘书长在里面,您稍等。” 岳文笑着在沙发上坐下,这间曾经熟悉的办公室,自己现在已经是客人了。 冯骥过来,笑着倒茶端水,岳文笑着看看他,冯骥也笑着望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达走出门来,新任工委秘书长、原东炮台街道党工高官刘卫东也跟在霍达后面走出来,好似从去年年底开始,霍达的头发掉得厉害,不得已他把两侧的头发留长,才勉强盖住了秃顶。 “小岳来了?”霍达对角色适应得很快,他原本在交城就是一把手,“我们开发区最年轻的处局长,放在全省怕也是最年轻的。”他转头看看刘卫东,刘卫东忙点头答应着。 “小岳上我的车。”霍达带头朝电梯走去,何厚华快走几步,按开了电梯。 岳文笑着跟在后面,并不多言,但他猜测,霍达让自己上的他的车,一是表明他不计前嫌,肚量大。二是表明对自己重视,眼界高。 领导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意义。 “我与蒲厅以前就认识,”霍达笑道,“我在交城的时候,他当时还是处长,这两年起得很快。” 领导在与下属谈论他人时,顺带把自己的一些事说出来,这是表明对你的信任,拉近与你的距离。 出了电梯,何厚华小跑着跑到车前,打开车门,岳文一犹豫,还是绕过汽车,从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霍达的一侧。 “这些天还适应吧?”霍达口气也很亲切,岳文看着他,这架式,就差把手放在自己腿上拍两下以示亲热了。 “慢慢适应,交通局是大局。”岳文斟酌着词句,话不能说得太满。 “交通局整天与司机打交道,有些人身上有股匪气,不好领导,”岳文看看他,他是在说谁呢?“有事直接跟我说,工委管委给你作主。” “有事我及时给您汇报。”霍达说得很近人情,也是体己话,岳文稍稍有些感激。 人生真是奇妙,想当年,自己往粤东送苹果的时候,整天与这些交通工作人员打交道,何曾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交通局长! “廖市长给你说过吧,本来想安排你到琅琊街道任党工高官,接庞金光,是我拦下了。”说完,霍达盯着岳文的脸。 岳文脸色却很平静,“不管干什么工作,我服从组织安排。” 霍达却不说话,车厢里顿时一片静寂,何厚华歪着脑袋朝后面看了看,却发现霍达仍在盯着岳文。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话,但我可以给你交个底,”霍达有些语重心长了,“把你留在交通局,是想用你的冲劲干劲,完成一件大事——重修401国道。” “401国道?” 岳文一愣,这是一段已经废弃了的公路,自打八国联军打进中国时就已经有了,怕是已有百年历史吧,但现在早已是颠簸开裂,不成路样了。 “嗯,这件事我在心里琢磨很长时间了,”霍达直视岳文,“我在交城任市高官的时候就开始考虑,401线,纵贯全区,西可联接交城,东可直通秦湾,如果重新修建起来,就是全区的交通动脉,也能拉动交城,接受秦湾的辐射。” 不得不说,霍达在工作上很有水平,也很有眼光。 “我回去就让公路科拟出一个计划来。”岳文立马表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表态那还是木头人了。 “好,有态度就好,”霍达高兴了,脸上的皱纹散开了,“但你先别高兴,区里没有钱。” “啊!” 没有钱你让我修什么路?修路,可是真金白银往里投,沙、石子、水泥、沥青,哪样不需要钱? 401开发区段怕是要有七十多公里,如果初步估算的话…… “初步估算的话,也要有十亿,最少十亿。”霍达察言观色,似乎早洞悉了岳文的想法,“不过,我相信,在你小岳局长眼里,十亿,你还看不在眼里,桃花岛几百亿的项目,不也是从你手里过的吗?” 我靠! 我一年工资才多少?十亿,十个亿啊! 岳文嘴唇有些哆嗦,但脸上仍是阳光灿烂。 “在金鸡岭的时候空手把十六家金矿收归集体,在芙蓉街道没投一分钱,完成辛河改造,当然,这些我都是听说的,”霍达态度仍很亲切,“电筹办的时候,我亲眼所见,可以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你,核电不是说建不起来,但进程绝不可能这么快!” 霍氏迷魂汤! 岳文一个劲地提醒自己要冷静,他看看霍达,这世界上也真奇了怪了,好事记不着自己,怎么出力的事都会想到自己呢。 “我这也是鞭打快牛,”霍达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们不是拿不起这个钱,但我希望你能另辟蹊径,不要花区里一分钱。” “霍书记,”岳文着急了,“我……” “你,我是知道的,从来不让领导失望,”霍达拍拍岳文的手,大夏天,岳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放心,工委管委不吝惜职务与奖励,到时候,路修成了,直接提拔成正处级领导干部,十五个街道,你想上哪个,随你挑。” 霍达语重心长了,“江平也是在这里提拔成副区长的,将来你如果想回秦湾,也可以,我亲自给你协调。” 廖湘汀走了,自己也想到过回秦湾,但副处级回去也就是在哪个区干一个中层干部,他又不甘心。 如果正处回去的话,起码能干上区领导。 人啊,思想一直在变,起初能回秦湾当个科员就是最大的梦想,可是现在随着地位的提升,却又想当区领导了。 霍达的车慢慢在高速路口停下,公路局、高速公路管理处等一把手的车辆都已提前到了,车队里,岳文也看到了萨达姆正在跟人说话。 当他从霍达的车里出来时,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愣。 第6章 不换思想就换人 世界上的人,有演戏的,也有看戏的,演戏的清醒,看戏的也未必糊涂。 有的人看到廖湘汀刚走,他这么快就搭上霍达这条线,也有人看到霍达不计前嫌,仍重用有能力的干部。 萨达姆和办公室主任王建林笑着走上前来,开始汇报接待工作,在工委督查处呆久了,关键的点岳文并不含糊。 “陆虎!” 正说着,不知谁喊了一声,只见高速公路出口慢慢驶出一辆路虎来,那造型大大超出了岳文当时的审美。 霍达不知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岳文看着他,自动踱到他后面,可是霍达并不象想象中的那样喜笑颜开。 路虎的门打开了,一个个子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出来,他保养适宜,举止得体,身上领导气与技术气并存。 霍达与他握着手,仍是板着脸,简单寒暄几句,又与厅长后面的人握手致意,每次他一伸手,秘书何厚华接着就递过一张名片。 “蒲厅长,您好,交通局岳文。”蒲日新也挨个与区里的领导握手,与岳文握手时,岳文主动自我介绍道。 “这么年轻?”蒲日新上下打量着他,“小伙子,多大岁数?” “二十八。”岳文笑道。 “才二十八,正处级干部?”蒲日新惊讶地回头看看市交通局局长段国宝,段国宝笑道,“小岳是桃花岛核电站的功臣,我们罗书记都亲自敬过酒。” “噢,我记起来了。”蒲日新突然说道,但话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岳文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想法了,如果是好想法,领导会不吝于表扬的。 自己在省里出名,可能就是那场水门事件了吧。 蒲日新?名字很好,出自《易经》,“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但蒲与朴,在中国是一个读音,朴,在棒子那里又是一个读音,那以后干脆叫他老朴! 他正在促狭地想着,手机却又欢叫起来,那首《英雄的黎明》很是悲越,惹得老朴都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晚上不行。”电话那边那个热情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让他想入非非,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具曼妙丰满的身段就象毒品,他怕自己的意志力没有那坚强,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见,早早远离。 可是,两年多不见,她也销声匿迹了,怎么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了? “段局,”岳文走近段国宝,诚恳道,“今天是我刚到交通局的第二天,本来想先联系您,看您是否方便,再过去汇报工作,”他笑着看着段国宝,“段局,您看,晚上您能不能抽点时间,接见一下我?” 态度很诚恳,至少诚恳得让段国宝感受到了诚意,“进了交通系统的门,就是交通一家人,”段国宝笑道,“湘汀市长会看人,也会选人,我们来日方长。” 岳文笑着答应,段国宝长得四方大耳,腮重肉厚,看来不是个尖酸刻薄之人。 ……………………………………… ……………………………………… 交通局局长办公会,在岳文办公室召开。 这是他任交通局长以来第一次班子会,他很在意。 五名副局长加办公室主任尹建林、办公室秘书祁涛在坐,给各位副局长倒上水后,祁涛又坐回自己的坐位上。 岳文首先简单通报了一下前天蒲厅长视察的简要过程,重点却是传达霍达的指示。 当把霍达的指示原原本本传达完毕,五名副局表情各一,但祁涛面不改色,仿佛拿他自己当空气一般,并不随着局长们的笑而笑,哭而哭,岳文不禁暗自欣赏。 “沙局长。”岳文看看萨达姆,他是排名第一的副局长。 “岳局,401原本是国道,国道和省道归公路局对口管理,我们交通局只管县道和乡道,如果重修401国道,对口也应是公路局负责。”按照分工,他负责运输管理处和维修管理处,再就是出租办与客运办,农村公路这块业务在卡扎菲那里。 但要修建这条公路,无论按照里程还是投资,怕都是交通局历史上最大的公路项目。 “现在不是讨论应该谁来负责修这条路,而是讨论怎么才能把路修起来。” 萨达姆不吭声了,岳文觉着自己的话有些重,但他没有往回挽,“杨局长。”他点将卡扎菲。 卡扎菲喝了口水,“公路一响,黄金万两,别说没有钱,有钱路都不一定修成,现在401国道两边全是树木、坟头,房屋,机井,地下还有国防光缆,联通、移动、电信的地下电缆,光清点拆迁补偿这部分钱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钱从哪出?” 这是个老问题,只要是建设就离不了的问题。 岳文在本子上记着,直接点将排名第三的副局长王国光。 …… 五个副局长依次发言完毕,他才最后总结,“修路,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没有十二个亿拿不下来,加上拆迁补偿,怕没有十五个亿不行,这还是保守估计,但是霍书记的意思是让我们自筹资金,……这个事不急,一口吃不了个胖子,今天这个议题就议到这里,老杨你也再想想办法。” 这句话说得含糊,但意思不含糊,那就是以后修建401就是你卡扎菲的事了。 卡扎菲在岳文跟前还是尊重的,赶紧点点头,记在本子上。 “好,下面说一下出租车的事。”岳文进行下一个议题。“现在开发区的出租车一共有多少辆?” “268辆。”萨达姆张口就来。 “出租车司机普遍反应加气难,停车难,黑车多,份子钱多,罚款多,老百姓也反映出租车拒载,拼客,不打表,乱收费……治理出租车混乱,需要一个过程,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清理黑车,进行专项整治……” 他正说着,萨达姆突然打断他,“岳局长,你刚来,有些情况不了解。” 岳文很不快地盯着他,眉毛不自觉一挑。 作为单位的一把手,在开会发言时被副职打断,这是很没有规矩的行为。 萨达姆也感觉到岳文脸色的不善,“我这个人说话直,不会拐弯抹角,你说的有几项是我们交通局能解决的,加气站的建设审批在建委,候车点建设也在建委,罚款在公安局,陈局长在任的时候,我们每年都组织打击黑车、黑摩的专项行动,但是黑车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他们现在就跟你打游击战。” “不管什么战,我也不管有什么困难,能干就干,不能干倒地方,”岳文看也不看萨达姆,“我这个人说话也直,不能干的人必须给能干的人挪位置。” 萨达姆还要说什么,一听这话,悻悻地闭上了嘴。 “好,最近针对全区的黑车、黑摩的,组织一次专门的行动,我亲自参加。” 岳文一锤定音。 第7章 两面人? 岳文不知道,当十年以后,中国的春节已经成为全世界 的节日。 虽然一些外国人也在过春节,但他们并不理解春节真正的含义。 除了合家团圆之外,春节另一个象征意义就是压岁。过一次春节,就长一岁,岁岁平安。 这是中国人对年龄最质朴的概念,也是中国人对于岁的理解。 岁,其实就是年龄,换种说法可以叫作资历,“我比你多吃多少年的饺子”,这是对于岁就是资历最直观的说法,当然,后来就慢慢引申到“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里面无不充满了一种年龄上、资历上的优越感。 萨达姆,既然当初敢跟陈江平叫板,现在也敢与自己叫板,这里面除了有他认为自己能力强的因素以外,年纪比自己要年长将近二十岁以上,也是一个因素。 这世界,不管是多挫的男人,他永远以为自己最有能力。不管是多丑的女人,她永远以为自己最漂亮。 女人与女人在一起,是一台戏,攀比的戏。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是一场电影,动作电影,场面上与场面下的动作电影。 中午,一家房地产商过来投资,开发区管委副主任刘兴华叫着岳文作副陪,在座的还有建设局的方洪邦,规划局的刘子义,当然离不开土地奶奶袁丽萍。 借着吃饭,岳文把加气站的事说了,顺便还询问了新办公楼的土地问题。工委管委大楼搬到新区以后,各单位都在积极行动,把自己的单位也搬迁到新区。 岳文吃到半途就匆匆离场,当他走到大厅,迎面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尹建林。 尹建林也看到了岳文,他赶紧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建林,下午我直接过去就行了,你没事儿中午在家休息一会儿。”岳文客气道。 “办公室工作哪有自己的时间,我都习惯了,领导不休息,我们就不休息。”尹建林象是表态又象是表功,岳文一句话没说,看着能当自己父亲的尹建林快走几步拉开车门,他笑着坐进车去,立马一股清凉笼罩全身,显然空调一直开着。 “老尹,你现在是什么级别?”岳文换了个称呼。 “正科,”尹建林回过头来笑道,“我们局里多少年不出息人了,陈局长组织部出来的,他在的时候我们局就推出两个副局长,一个去的畜牧局,一个去了安监局。” “嗯,两个局都不怎么样。”岳文笑道。 单位没有政绩,腰杆挺不起来,到组织部和一把手那里说话都没有底气。 “我刚才也在运管处的食堂吃的饭,岳局,您哪天瞅空也去尝尝,不比工委机关食堂的饭差,”尹建林笑道,“八月十五,运管处食堂的月饼,在市面上都叫得响。” 这个岳文知道,纯花生油制作,那种老味道的月饼,很有市场,一个运管处,出名的不是工作,而是月饼,让他心里不舒服。 “萨达姆中午喝了点,说了几句胡话。”尹建林看着岳文,话说得小心翼翼,试探性意味很浓,岳文知道,此时自己就应该给几句鼓励了,“人都有糊涂的时候,喝酒了嘛,老王你永远心明眼亮。” 这些人都是些老油子,一个人一个心眼,一千个人一千个心眼,与人打交道,不轻松。但岳文是在行万里路中练就出来的,是在金鸡岭的血与火中考验出来的,是在桃花岛核电大项目中逼出来的,是跟着廖湘汀一招一式学出来的,有些人尾巴朝那翘,他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果然,受了鼓励,尹建林道,“您在局长办公会上也没批评他,他心里抗不住了,他说,大不了不就是调整分工吗,大不了不让我管这一块,你还能免了他?现在不是廖湘汀在的时候了。” 岳文起初似笑非笑,但听萨达姆直呼廖湘汀的名字,岳文最后却有些愠怒。 萨达姆人前顶撞,背后认错。今天借着酒劲,说这些话,但是前天,他刚刚给自己送了一盒茶叶,说是他儿子捎过来的,让自己尝尝。 这样的人表面粗鲁,内心精细,你硬他软,滑得象泥鳅,你软他硬,硬得还真象硬骨头,很难相与。 ……………………………………… ……………………………………… 区交通局运管处是一座独立的小院,位于老区的东郊。 岳文的车刚在楼前停下,萨达姆就迎了上来,身后是唐国强,邵元和,还有十五个交管所长。 男人都有制服情结,NO,不象你想的那样,我说的制服,是真正的制服。 一身笔挺的制服穿在身上,就是精神萎靡的人看着也精神焕发。 可是,当岳文看着停在院子里的车时,虽然也停成一排,但是不齐整。况且,什么样的车也有,面包车,桑塔纳,捷达,“一共就这几辆车?” 萨达姆笑着答道,“我们局车少,所里一直找我,说车不够用。” 岳文却没有立即表态,交通局的账他看过了,大规模购买执法车,怕不现实。 他瞅瞅这十几个交管所长,高矮胖瘦都有,虽然个个一脸堆笑,围在他周围,但是精神上松松垮垮。 岳文参与过两次打黑,大开眼界,公安局那是纪律部队,不管平时怎么样,关键时候那精气神让人肃然起敬。 车、人,楼,都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但要一样一样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甫一上任,纵有千万种想法,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吃,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 他暗暗提醒自己,“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萨达姆的脸上看不出酒色,说话明显有酒气,看来午饭真是在食堂吃的,但桌上没有酒瓶,看起来其他人并没有喝酒。 骄阳当空,空气中的风好象都停滞了。走下车没几分钟功夫,岳文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他信步走上台阶,萨达姆一挥手,十五个交管所长都在各自的车前站定。 岳文最年轻,萨达姆跟在他的左边,右边是尹建林,再后面是唐国强跟邵元和,还有交通稽查大队大队长刘文东。 “大家静一静,请岳局长讲话。”萨达姆一拍手。 第8章 心里拔凉拔凉的 岳文也不推辞,他笑着一挥手,把掌声压下来。 “我不多说,就说一句话,大热天不容易,伙计们畅开了干,我下班后哪里也不去,完成目标,晚上给你们庆功!” 大热天的,一个个汗流浃背,原本想着岳文会一二三四讲几点,最后萨达姆再赞扬一下岳文的讲话,再提出几点要求,可是没想到,这讲话这就结束了。 一个交管所长带头鼓起掌来,那种懒老婆的裹脚、又臭又长的讲话是没有市场的。 萨达姆与尹建林互相看看,萨达姆很是惊讶,但尹建林已经跑下台阶,因为岳文已经走下台阶。 他笑着走到排在第一位的芙蓉街道交管所所长跟前,笑着伸出手来,戴着金丝眼镜胖得象个财主的交管所长赶紧诚惶诚恐地伸出手来,“辛苦了。”岳文轻轻道,然后用力一晃财主的手,财主赶紧道,“不辛苦,都是为是了工作。” 岳文一笑,接着又走向下一位…… 萨达姆想了想,也走下台阶,与尹建林一左一右跟在岳文身后,待与十五个交管所长握完手后,岳文又朝邵元和、唐国强和刘文东走来,“辛苦了。” 话不多,但握手有力,邵元和等人人脸上都流露出感激、敬佩的神色,让岳文很受用。 “出发。” 他面色严肃地站在台阶上,下达了到任交通局后的第一道命令。 “轰——” 所有车辆的引擎开始点火,所有的执法人员都钻进车里。 “啪——” 萨达姆又一次目瞪口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岳文右手高高举起,举于耳朵上侧——敬礼! 萨达姆与尹建林互相看看,后面的邵元和、刘文东等人却早已举起右手。 “笛——” 打头的车辆主动鸣笛示意,车里,所有的执法人员也都开始敬礼。 一辆,两辆,三辆…… 所有的车辆缓缓驶过岳文跟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着岳文,所有人的右手都高高地举起…… 车辆如长龙一般越过影壁,奔赴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当最后一辆车出发,再也看不到踪影,岳文的手才慢慢地放下。 此时,已是汗湿衣衫,右手酸麻。 他转头一看,萨达姆正在用力地甩着右手,尹建林也在用力地揉着右手,岳文一笑,“回局里。” 虽然大家的敬礼不标准,自己的敬礼也不标准,但始终要有一个仪式感,有一种使命感。 他意气风发大踏步地走在前面,却没有看到后面尹建林面带隐忧。 ……………………………………… ……………………………………… “局长回来了。” 他刚刚走出电梯,办公室的秘书祁涛就拿着钥匙等候在门前了。 祁涛刚走出去,柳枝又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局长,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她的头发是那种今年流行的小波浪,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显得很清爽。 岳文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七月了,葛慧娴也要从新加坡回来了,生活,又要继续,可是生活还是原来的那个生活吗? 最近几次通话,两人的默契仍在,葛慧娴还象这个夏天那样火热。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他脸上不由又笑了,柳枝看看他,“局长,有什么高兴事?” “噢,”岳文笑道,在这种漂亮女人跟前,男人的心情还是愉快的,“你,”他本想说你猜的,可是想想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特别是这种漂亮的少妇,“今天不是有行动吗?估计能有些成果。” 柳枝也笑了,她一动身上的香气立马袭来,是那种清香,不,花香,闻香识女人,真是一点也不假,“前天我们楼下二楼的邻居图便宜打了一辆黑车,走到半路发生车祸了,在医院住下所有的钱都要自己掏,……” 岳文饶有兴趣地看看她,这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这是个聪明人,绝对也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并没有表扬局长,赞扬这次行动,而是从一件小事来印证局长决策的正确。 看到那白皙的长长的脖颈,岳文立马想到张贤亮老先生那部著名的《灵与肉》,仓马上打消自己的绮念,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他暗暗提醒自己,正视正听正念,特别在与柳枝的接触上。 柳枝见他签完字,却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岳文正要委婉地打发她,王国光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岳文大声道,声震屋瓦,响遏行云。 王国光笑着看看柳枝,柳枝笑道,“局长,我先回去。” 岳文不再看她,“老王,孩子上初二了?” 拉近关系的寒暄,外国人一般从天气开始,中国人一般从孩子打头。 “初二了,”王国光笑道,“一转眼后年就要中考了。” 岳文笑着推过烟来,王国光也不避讳,“岳局,马上要七一了,区又要进行大合唱,今年政策不一样,一把手参加,多加零点五分,我们去年是第三名,与第二名就差了零点零二分。” “我参加,”岳文暗骂机关工委的马化腾,想出这个损招来,这样一把手都要到舞台上亮亮相了,“但我提一个要求,必须拿第一。” 来而不往非礼也,工作我支持你,但我的要求你也要办到,可是,王国光面露难色了,“第一,恐怕很难,多少年了,第一名都是教育局,人家音乐老师多,全是专业型选手,我们跟人家没法比。” 岳文笑道,“那你不会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王国光也很想知道,怎么才能把教育局压下去,那他作为分管领导,脸上也有光。 “跟机关工委和宣传部做工作,给教育局设特等奖,反正哪个处局和街道都比不过教育局,”岳文立马揭开答案,“让教育局得特等奖,或是干脆不让他们参加,让他们开场表演,剩下的事不就好操作了。” 王国光笑了,这脑子,真不愧是开发区机关里传说,不动声色地就把教育局供起来,踢出去,剩下的这些大局和几个有实力的街道就可以一决雌雄了,那今年交通局绝对有机会染指第一名。 嗯,多少年不变花样,不变名次,估计机关工委那里的工作也好做。 岳文兴致也很高,送走王国光,卡扎菲又过来汇报下半年农村公路迎检的事,两人东拉西扯一直快到下午五点。 岳文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笑吟吟地接起来,对方说了一句话,他的心立即象丢进了冰窟里,拔凉拔凉的。 第9章 耳光响亮 “国强,怎么回事?一辆黑车也没查到?” 尹建林看着唐国强,把眼前的茼蒿放进锅里,他最爱吃火锅,天冷的时候爱吃,天热的时候也常来,所以别人请他客,就是一样——火锅。 “靠,”唐国强直接骂了娘,“奇了怪了,以前从没有这种情况,黑车,多了没有,少了还没有吗?别让小掌柜的以为我们不好好干,故意让他下不来台。” 小掌柜的,现在是这帮糙汉对岳文的尊称。 刘文东面色黝黑,亲自把几块猪腰子盛到尹建林的小碟子里,“回家好好侍候侍候嫂子……这次打黑,真怪,街面上一辆黑车看不见!小掌柜的都给伙计们敬礼了,你说,这么多任局长,哪一任局长给咱这些人敬过礼,”他嗓音沙哑,就象一口痰一直堵在嗓子眼里一样,但小眼睛闪着精光,“弄得伙计们都不好意思,我安排人都跑到街道去抓,特么地,街道上也一辆黑车也没有。” “黑摩的也没有!”邵元和补充道,“要想好,老敬小,我这个岁数,跟着小掌柜的好好干,还想着能提拔个副处,谁知道,一上来搞了这么一下子,小掌柜的不得把气都撒到我们头上!” 尹建林吃着饭,“别小掌柜的小掌柜的叫,要么就叫掌柜的,要么就叫岳局,小是怎么回事?一般人干不了交通局长,岳局既然能过来,他的名声都听说过,他的心胸不会小到跟你们过不去。” “你以为这是治超、治限,局里大规模出动,街面上说不定早听说了。”办公室副主任胡国兵道,“查黑车得悄悄地进行,哪有大张放旗鼓……” “你就会当事后诸葛亮!”尹建林讽刺道,“喝酒,你,敬我杯酒。” 胡国兵笑着举起酒杯,杯子举到嘴边又放下了,“也不知道岳局现在在哪吃饭,能不能吃得下?” “操不够的心,吃你的饭吧!”尹建林笑骂道。 ……………………………………… 民以食为天,这个时间正是吃饭的时间。 桃花岛核电站走上正轨,宝宝与黑八也轻松下来,今天下午从桃花岛回来,直扑老根据地芙蓉街道,老民政办主任迟远山叫着他们晚上一块吃饭,胡开岭请客,还是在望海楼。 刚坐下,迟远山就进来了,“交通局出事了。” “岳文被检察院抓走了?”黑八没心没肺地笑道,惹得胡开岭直接拿起打火机就砸了过去,“还是犯了作风错误,让女方的丈夫堵到床上了?”他大嘴一张,啥话都来,“去年在党校培训,交通局办公室有个嫚真漂亮,好象叫柳,柳什么来着?那模样,啧啧——” “哎哟,你扇我头干嘛?”黑八一抬,迟远山仍伸着手,作势还要打他,“闭上你的臭嘴,都当办公室主任的人了,注意点影响,那是我外甥闺女!” “噢!” 众人恍然大悟。 “说正事,”胡开岭也看不惯黑八的嘚瑟劲,训斥道,“要不你出去吧,你在哪,哪难受。” “别呀,多少日子没吃这里的饭了,”黑八腆着肚子奸笑道,“你可以少吃啊,又没人拦你,要不你现在可以走了,把账结了就行。” 宝宝一拍桌子,“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还有心思吃饭,”他顺手夹起一块香椿鸡蛋,“冰库里存的香椿芽,好吃,我再来一块。” 胡开岭坐不住了,跟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在一起,忒倒胃口。 看着他站起来,宝宝赶紧拦住,“胡哥,胡哥,胡总,胡董,我放心吃我的,你也放心喝你的,迟主任,你老倒是说呀,岳文出了什么事了?” 迟远山看看这一对活宝,又看看刚刚进门的彪子和蚕蛹,“交通局查黑车,一辆没查着。” “这不成了笑话了吗?”彪子心直口快,“这是在打他的脸哪。” “这是他的处女秀,”蚕蛹的话永远是那么猥琐,“现在好了,处女都给他秀没了。” 胡开岭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往外走,“胡哥,慢走,别忘了结账啊。”黑八在后面怪腔怪调地喊道。 宝宝却站起来追了出去,“胡哥,胡哥,你老哥什么人没见过,这如果不是工作失误,那明摆着是有人使绊子嘛,”他笑着拉住胡开岭,“我看,有些人活腻味了,你忘了岳文的绰号了?” “什么绰号?”胡开岭牛眼一瞪。 “岳扒皮啊,”宝宝吡笑道,“看岳文不扒了他们的皮。” ……………………………………… “头屑去无踪,秀发更出众。” 工委办行政处的值班室里,一干工委办的小年轻也在吃饭,从外面叫了一个毛血旺,一个麻小,开了几瓶冰镇汽水,一个个吃得满头大汗。 看着电视上的广告,崔金钊笑了,“错,应改为黑车去无踪,局长更出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一个小伙子笑道,“这结果,晚饭都没法吃了,谁去啊!去了这酒怎么喝?” 刚刚工作四年多直接主持一个大局的工作,让许多人眼红心热,妒忌这种情绪从不分男女,也不分职业,更不分场合。 “今晚岳局的血也很旺吧。”何厚华笑道,他在下面等着霍达,今晚有接待任务。 这个典故今晚却用到了岳文身上,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冯骥也笑着,他不能显得不合群,也不能太过投入。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何厚华的笑还残留在脸上,他笑着站了起来。 秘书长刘卫东从外面走了进来,“都是工委办出去的,嘴上有个把门的,你们在工委办也待不了一辈子,迟早有一天也得出去,将来也都是局长、书记的苗子。” 冯骥暗暗佩服,秘书长就是秘书长,批评人却表扬着说,让人舒服。 “秘书长喝汽水!”冯骥笑道。 刘卫东笑着一摆手,走了出去。 自己的姑娘刘媛媛,谈的对象是电筹办的潘德宝,人,他已经见过了,并且也认可。但他还知道,老宋家那个黑小子,这几个人都是从芙蓉街道一起出来的,他们跟着谁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知道。 并且,蒋胜家姑娘的心思,自己的宝贝姑娘回家也一直在说,并一直替蒋晓云感到不值。 他正想着,霍达庄重地从楼上走下来,何厚华抢先几步拉开车门。 刘卫东也上了车,何厚华接了个电话,回头看看霍达,“霍书记,今天交通局……” 霍达眼睛一瞪,何厚华立刻自动闭嘴。 刘卫东长叹一声,这人,还是不成熟! 怎么说,岳文到交通局也是霍达点头的,这个消息不用你说,霍达早已知道,你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他不禁又想起那个一脸坏笑的小伙子,他在督查处的时候,上到廖湘汀、蔡永进,下到处局长与科长,没有一个人不翘大拇指。 就冲这一点,他相信,他会适应过来的。只要他适应过来,那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第10章 一个笑话 日子波澜不惊,工作按部就班。 打击黑车、黑摩的失利,对岳文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岳文也并没有因为这次行动的失利而去大肆问罪,非要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交通局人心是稳定的,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但是,有些好事的出租车司机看着街头上横行的黑车、黑摩的,开始自发组织起来围堵黑车,出租办也乐见这种行为,如果发生打架斗殴,对不起,那是公安局的事。 但是,开车的不能干执法者的活儿,一阵热情过后,就象前些日子的闷热过后,出租车们打击黑车的热情慢慢散去,但看着街道、广场、小区旁边明目张胆的黑车,他们就气不打一出来。 这气攒到一块,就要有一个发泄口,很不幸,岳文同志成为了这道口子。 他,象前几任局长一样,在出租车司机口里也有了一个绰号,这个绰号来得太快,连他本人都没有准备好接受还是不接受。 “岳光光?!” 黑八一身雪白的衬衣,红色的领带,正在辛河边上候场。 今晚是“七一”合唱比赛的决赛,工委办人少,电筹办合并到工委办一块参加比赛,这样人还能多一些。 “一辆黑车没抓着,可不是光屁股吗?”对方笑道。 黑八抿着嘴不说话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在寻找着交通局,可是却没发现穿着制服的交通人。 ……………………………………… ……………………………………… 交通局,局长办公室。 岳文吃了两个素馅包子,正在洗手,一阵花香马上盖住了洗手液的味道,不用转身,他就知道柳枝进来了。 “局长,化妆吧。”柳枝一边笑道,一边收拾着茶几上的蒜瓣儿。 “必须化妆吗?”岳文笑道,化妆就是要往脸上打上雪白的粉底,两腮再擦上鲜红的胭脂,这种妆容,已经存在多少年了,只要是大合唱,必须以这种妆出现。 “都化妆,不化妆不打粉底,灯光打在脸上有些黑,”柳枝笑了,“您洗把脸,我给您化。” 岳文擦了把脸,坐在了沙发上,柳枝笑盈盈地走到跟前。 花香袭人知昼暖,他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但却感觉到脸上象被小刷子一样不断地刷着,抹着,有些痒。 “局长,再描一下眉,擦点腮红。” 岳文感觉到柳枝口里热气都扑到自己脸上了,他不敢睁眼,“嗯,打得淡一些。” “口红呢?” “口红就算了吧。”岳文想了想,果断拒绝了柳枝。 眉笔不断在双眉上抹画着,“局长,你的眉毛真黑,两道剑眉,不画眉毛也行。”柳枝笑道。 岳文一笑,仍是不说话。 柳枝很知趣,也默不作声地画起来,“局长,好了,您照一下镜子。” 岳文这才睁开眼睛,他扭了扭头,确认脸上的粉底没有往地上掉,这才朝镜子走去。 柳枝噗嗤笑了,那纤细的腰肢真象柳枝一样。 啊!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雪白的脸,两腮上粉红一团,岳文一笑,两道画得乌黑的眉毛一下挑了起来,“这是谁啊?” 柳枝笑了,门外却传来萨达姆的声音,“我不画,画成这样子,我不画。” 岳文的脸一下阴下来,“集体活动,大家都干的事儿,局长也不能例外。” 柳枝笑着一看他,笑道,“我过去看看。” 她轻盈地扭着腰肢,走进了萨达姆的办公室,很快,萨达姆办公室就没了动静,再过一会儿,几个局长来到岳文办公室,个个一脸红妆,大家互相看看不由都笑了。 “出发。”岳文一挥手,“制服穿在身上,腮红画在脸上,嗯,下了这么大功夫,今晚不拿第一,那也对不起这张脸。” 正说着,萨达姆走了进来,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萨达姆满脸胡子,就是白色的粉底依然遮盖不住那又青又硬的胡茬,脸上的皱纹太多,人一说话,粉底直往下掉,看得岳文忍俊不禁。 交通局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扑辛河岸边,晚风吹来,吹散了一天的燥热。 舞台早已搭好,灯光已经点亮,就差正式引吭高歌了。 “岳——局? 岳文一回头,蒋晓云一身公安制服,正笑着看着他。 蒋晓云一年中难得笑几回,这次却是笑得手都捂住了嘴,岳文嗔道,“笑什么,没看见过局长吗?” “局长这种动物,我看见过,”蒋晓云心情很好,难得开起了玩笑,“化妆的局长还真没见。” 岳文一省,马上在人群中寻找公安局新任政委,政委的脸上却干干净净的。 岸边柳枝轻拂,河水依依,到处都是人,几乎一堆人就是一样的衣服,他根本找不着其他处局的领导和街道的领导。 “岳——局!” 黑八不知什么时候拿腔拿调地到了他的身后,他一转过脸,把个黑八笑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岳文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秘书长呢?” 秘书长刘卫东没有参加,就是副秘书长剻大伟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岳文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看看身旁的柳枝,“给我擦掉。” 萨达姆、卡扎菲等人都转过脸来,王国光赶紧跑过来,“岳局,马上就开始了,您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是第二个上场。” 岳文沉着脸答一声。 ……………………………………… “下面是交通局代表队,他们演唱的曲目是《深海》。” 灯光下,岳文带头挺胸抬头地走上舞台,其他副局长紧跟在后,他脸上笑着,耳朵里却明显地感到台下一阵笑声。 他估计,如果现在不是在台上,他踢死王国光的心思都有了,现在看来,全区几十名处局长和十五个街道的一把手,就他自己一人浓装艳抹地走上了舞台。 刚才第一个上场的水利局代表队,人家家的局长脸上也是一脸清爽。 “在黑夜里梦想着光,心中覆盖悲伤,在悲伤里忍受孤独,空守一丝温暖,我的泪水是无底深海,对你的爱已无言,相信无尽的力量,那是真爱永存……” 歌曲是岳文亲自选定的,指挥是花了重金聘请来的,教育局已经作为开场嘉宾被踢出局,剩下的就是几个大局在角逐第一名了。 下了场,他刚要抹掉脸上的浓妆,方洪邦、袁丽萍走过来,“交通局今晚肯定第一名,小岳都粉墨登场了。” 这一年一度的的七一露天大合唱好象已经成了开发区的节日,开发区全区出动,很热闹。 “小岳就是冲着第一名来的。”袁丽萍笑道,她一个女同志,竟然也没化妆。 这些多年的一把手,干什么,不干什么,心里有数。 “第一名,那还用说,”岳文笑道,一瞬间,他又否定了抹掉脸上浓妆的想法,“我都亲自上场了,第一名还跑得了?” 他的自信有底气,花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功夫,当最后工委副书记高杰宣布得奖名次,第一名正是交通局。 岳文笑着走上主席台,台上起初沉默,当他一转身时,台下却爆发出一阵大笑,掌声也变得稀稀拉拉。 他一转头,工委副书记高杰也强忍住笑意,但嘴角依然咧到了耳根。 得,岳局长到交通局以来的第一项工作,打击黑车剃了光头,这第二项工作,虽然赢得名次,他自己又成了全区的一个笑话。 第11章 满堂虫鸣夜冥冥 “交通局办公室吗?你们二季度农村公路进展情况怎么还没报过来?” 口气很是居高临下,来电的正是管委督查处,“主任,已经给杨局长汇报过,公路科正在准备材料,我再催一下公路科,让他们提前给您报过去。” 这种事情,柳枝已经驾轻就熟,迅速把责任推到公路科头上,显得她万般为督查处着想似的。 放下电话,柳枝却没有给公路科打电话,临近下午下班时间,她正在公文网上收取今天最后的文件,估计公路科的材料也准备不出来了。 可是电话却又响起来,她一看电话号码很熟悉,是工委督查处的,“交通局办公室吗,请于下班之前把401国道改造进展情况报工委督查处。” 柳枝抬头看看时钟,距离下班还有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 她拿起电话本匆匆去找卡扎菲,公路建设这块业务都在卡扎菲这里分管。 卡扎菲还没有下班,他看了几遍电话本上文字,脸依旧阴沉着,“我管的是农村公路建设,改造401国道,不属于我分管。”他看看柳枝,发着牢骚道,“皇上身边好办事,嘴一张就要推进情况,从开会到现在,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找岳局吧。” 岳文今天下午恰好在办公室,看着电话本,他也很有情绪,“没有进展,哪有那么快,生孩子还要有开宫口的时间,宫口都不让我开,我生不出来。” 柳枝噗嗤笑了,这年轻领导,懂得倒不少。 “给督查处说,正在着力研究推进。”岳文是从督查处出来的,自然也知道督查处的分量,还是嘱咐柳枝道。 可是,当柳枝把电话打到工委办督查处,何厚华接的电话,“这是霍书记要的材料,很急,下班之前必须报过来。” 何厚华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和强迫的意味,这些秘书,习惯摆谱,柳枝已是习惯,“主任,”她撒娇道,“快下班了,领导们都不在家,还得领导把关才能上报,我……” 何厚华不吃这一套,他强硬道,“霍书记等着要情况,下班之前必须报过来。” 柳枝还在应对,手里的电话却一下脱离了手心,她抬头一看,岳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厚华,离下班还有二十八分钟,就是写出来,层层把关,报过去也来不及,你总得给我们一个准备时间吧。” 电话那头的何厚华显然也听出了岳文的声音,“岳局,这是霍书记要求的,我也没有办法。”他对岳文到很尊重。 “你少拿霍书记说事,”都是秘书出身,拉大旗作虎皮这一套谁不知道,“你就代表霍书记,稿子可以写,但工作正在推进,要不你这么报给霍书记也行。” 何厚华笑着站了起来,笑得很不厚道,“霍书记说要具体措施,具体进度。” “没有,正在推进,”岳文火了,教训道,“你就这么报。” 一句话,把何厚华直接顶到南墙根上,他的脸青一块红一块,平时,谁敢训书记身边的人,处局长与党工高官们都一个个笑脸相迎,但岳文,他就敢。 刚刚进门的崔金钊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也不厚道地笑了,冯骥装作接电话憋红了脸跑了出去,到了走廊里才畅快地笑起来,可是一转头,崔金钊正一脸贼笑地看着他。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刘卫东从办公室走了过来。 他嘴里问着,其实洞若观火,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他知道。督查处是个重要部门,谁都想当督查处一把手,直接服务工高官,可是何厚华从管委过来直接抢了他们的位子,他们心里不服气。 走进何厚华的办公室,何厚华脸上很不自然,刘卫东知道,岳文身上,三猴气,七分虎气,发起火来,何厚华不敢捋他的虎须了。 “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刘卫东从何厚华手里把电话接过去道。 “秘书长。”岳文声音降了下来,“何主任让报401国道改造的进展情况,但现在实在没有进展。” 刘卫东知道,401国道改造区里不准备投一分钱,愣是想让这个花费十几亿的公路旧貌换新颜,着实难以做到。 但是,何厚华现在是工委办的人,再怎么说,岳文已经不是工委办的人了,他还是要为何厚华撑腰,“霍书记亲自调度,表明他很关心这块工作,要不你直接过来跟他解释吧。” 人,有时的做法与想法并不是严丝合缝、合辙并轨的。 电话啪地扣上了。 ………………………………………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开发区管委副主任刘兴华一大早就来到霍达办公室。 “兴华,”霍达从文件上抬起头来,看着拿着本子走进来的刘兴华,“昨天回来的吗?” “嗯,市交通局管饭,我也没有脸在那吃,”刘兴华把一份文件递给霍达,“霍书记,这是二季度农村公路通车里程的考核分数出来了,我们开发区排在倒数第一。” 霍达抬头看看他,显然他听出了话里的不满,“嗯,排在最末尾,”农村公路建设的考核,每个季度市里就会通报一次,每个季度省里也会通报一次,各级的压力都很大,大家八仙过海,各显招数,都不想排在后面丢人。 “二季度的工作主要是陈江平干的,”霍达道,“到了最后了,有些浮。”他没明说,但却间接地维护了岳文。 刘兴华有情绪,“我也知道不是岳文干的,但是陈江平走了之后,区里农村公路奖补资金已经到位的情况下,三季度开工的农村公路没有几条,我让交通局作了一个统计,十五个街道农村公路开工数一共才六条,省里有这方面的资金,交通局也没上去对接。” 刘兴华来了情绪,他是老资格的管委副主任,“霍书记,二季度丢不够的人,三季度再这么下去,还得倒数。” 这矛头就一下指向了现任交通局长岳文了。 霍达马上表态,“你召开一个协调会,我亲自参加,”他略一沉吟,“岳文那里,我找他谈谈。” ……………………………………… ……………………………………… “嗯,你说。” 远在安德任市长的廖湘汀都听说了开发区的事,当然,是岳文的事。 蔡永进在电话里把最近交通局的几件事说了一遍,“……小岳很上火,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想查黑车,结果一辆黑车没查着。……农村公路排在全市倒数一,……401国道改造一点头绪没有。” 这三件事,其中两件蔡永进都很理解岳文,除了第一件事以外,第二件事不是岳文的责任,第三件事嘛,区里不投一分钱,愣是要把花费十几亿的公路修起来,岳文也不是神仙嘛。 第12章 突出重围 “嗯,你继续说。”廖湘汀不置可否。 “现在不能说焦头烂额吧,反正日子不好过,”蔡永进道,“全区都在传,霍达找他谈话,”这真成了不是诫勉谈话的谈话了,却比组织部谈话更加厉害,“霍达话说得很重。” “唔?” 蔡永进轻轻道,“找小岳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今天的常委会上,霍达说了几句话,明显是有所指的,……年轻干部不能躺在功劳簿上,不思进取,工作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党的干部不是哪个人的干部,不能在一个人手下就好好干,能干出成绩,到了另一个人手下,就安于现状,固步自封。” 廖湘汀沉吟道,“这是话里有话,你跟小岳沟通了?” “还没有。”蔡永进道,“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估计小岳现在也挺难受。” “难受也得受着,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廖湘汀激昂道,“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才能拥有别人不能拥有的,我看,霍达的思路正确,以交通的大发展带动全区的大发展,在开发区,交通的地位从没象现在这么重要,当然,没有钱,蝴蝶的翅膀也是沉重的,能不能形成蝴蝶效应,扇起一场风暴,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他略一停顿,“今天的事,依我看,对岳文来讲也是好事,如果过去了,他挺得住,就会真正成熟,真正成为一个负责一方的领导干部,如果挺不住,被工作压垮了,被流言击倒了,那么将来也不会有大的出息,处级干部,他就走到头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站起来吧。” 放下电话,廖湘汀心里一阵唏嘘,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段无依无靠的日子,甚至喊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挺过去就会真正成熟,真正强大起来。 他相信,这个走过金鸡岭、走过芙蓉镇,也走过桃花岛的小伙子,不会让自己失望,也不会给自己丢脸。 ……………………………………… ……………………………………… 桌上的手机一明一灭,在办公桌上不断地闪动。 黑暗中,岳文倚在老板椅上,双腿放在办公桌上,眼睛却盯着天花板,这样的姿式一动不动好长时间了。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借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可以看到那个苗条的身形在墙壁上投下纤细的剪影。 “岳局,您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岳文陡然一惊,把腿从桌上放下来,按开了高杆台灯,“小柳,你还没走?” “领导没走我们办公室的人哪能走,”柳枝笑着走近岳文,“尹主任也没走,都在下面。” “吃饭,吃饭。”岳文笑了,“我请客。” “好啊,到哪吃?”门外突然传进一个声音来,紧接着一阵烟味飘了过来,阮成钢的身影就出现在办公室里,“听说,最近流行闭关修炼,哪里都找不着岳局长,都说你出家了。”他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岳文的办公室,后面蒋晓云却直视岳文。 阮成钢的大名无人不知,柳枝也是认识的,急忙烧水泡茶,蒋晓云的目光却转到了柳枝身上。 岳文笑着拿起手机一看,好嘛,三十九个未接来电,“看来人民群众还是很关心交通局长的,”他开起了玩笑,“我倒是想出家,路没修好,黑出租没有整治好,出家我也放不下。” 阮成钢一屁股拍在沙发上,“这还象我兄弟,走,吃饭,你得请请晓云,也不枉她担心你一场。” 蒋晓云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一脸得意的阮成钢,把头扭过一边。 “打击黑车,哪有象你那样的,还搞个什么仪式,得快,迅雷不及掩耳,秘密进行,”阮成钢道,“吃一堑长一智,后面还有机会。”他看看一直笑着站在一旁的柳枝,他本想提醒岳文注意交通局内部,但话就咽了回去。 “401国道改造有思路了吗?” “还没有,”岳文道,“不就是一条破道吗?还能挡住你兄弟?” 阮成钢笑了,重重地一磕烟斗,“不就是一条破道吗?还能挡住我兄弟?” 两人笑着站起来,“喝酒去。” 岳文看看柳枝,“柳枝没吃饭吧,你也去。” “好。”柳枝并不推辞,“岳局,到哪里,我提前订个桌?” “这时候还订什么桌,都是空位。”岳文笑道,“走。” …… 酒酣耳热,晚风习习,碧空如洗,小虫呢喃。 阮成钢真正变成了谁也不服(扶),只服(扶)墙。 岳文却笑得有些放浪形骸,他解开雪白的衬衫,让晚风直扑胸膛,“老二,背首诗给你听。” 也不等阮成钢回答,他已是引声高吭,声音在这个凌晨的晚上不断回荡。 “手披残卷对青灯,独坐搴帷数列星; 六幅屏开秋黯黯,一堂虫鸣夜冥冥。 杜鹃啼血霜华白,魑魅窥人灯火青; 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 柳枝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年轻的局工如此狂放,她看看阮成钢,“阮局,这是啥意思?” 阮成钢笑了,“拽文!”但他手又一挥,“没啥意思——杀!” ……………………………………… ……………………………………… 市交通局依山而建,偌大的院子里也是高低起伏,岳文轻轻推开车门,看着眼前这幢灰色的建筑物,很是气派。 “你好,我是开发区交通局,我姓岳。”走进市局的办公室,他笑着开口自我介绍。 “岳局长你好,这么年轻啊,”市局的办公室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她笑着打量着岳文,“段局知道你要来,在办公室等你。” 她亲自在前面带路,岳文笑着跟在后面,当她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市交通局长段国宝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 “段局你好。”岳文老远就伸出了双手,段国宝也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小岳,坐坐。” 两人并排在沙发上坐下,简单寒暄,段国宝打量着他,“小岳把我们全市交通局长的平均年龄拉低了,”他笑着看看岳文,“今年没有三十岁吧。” “二十八,”岳文谦恭地笑道,“我年龄小,到交通局的时间更短,段局,在交通行业上,在全市没有比您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您得多指导。” 他很会说话,并没有问段国宝在交通局长的位子上待了几年,其实段国宝已经干了六年,却一直没有提拔起来,这可能也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如果贸然问起待了几年,段国宝心里会不舒服。 段国宝笑了,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也想听听他的来意。 “二季度,开发区的农村公路考核在全市倒数,”岳文显得很不好意思,“我刚干,也没有什么经验,我们家霍书记,又提出来把我们区原401国道进行改造,”他诚恳地看着段国宝,“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想来想去,还得来请示您。” 第13章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段国宝笑了,他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年轻干部、基层干部说的话,使的招,他年轻时都用过,都说过,他也早已过了别人说几句好话就怦然心动的年纪。 他笑着看着岳文,心里很清楚,这个小伙子刚刚走马上任,是遇到难题了,过来求助来了。 “401国道改造需要十几个亿,只能慢慢打算,”岳文看看“仔细”听着的段国宝,“段局,现在我们想把主要精力放在农村公路建设上,第三季度不能再排末尾了。” 段国宝一笑,尾巴露出来了,这是申请上级补助资金来了。 “我们开发区现在在养的县乡公路共有545公里,仅硬化了286公里,而这286公里中,简易路面很多,在秦湾17个县市区中,开发区的县乡公路总量排在第一,但硬化率却排在最末位。” 段国宝心里不住点头,能将数字记得清楚,看来对工作也真是用心了。 “滞后的交通已经成为制约我们开发区经济发展的瓶颈,段局,今年,我们下定决心,决定开展一次秋季公路建设百日会战。” “唔?” “今年我们开发区的硬化目标是144公里,我们决心在年底上冻之前,用小半年时间,把剩余的102公里全路硬化完成。” “上半年一共硬化了42公里,下半年满打满算还有4个月的时间,要完成这个目标,很不容易。”段国宝也有些惊讶。 他抬头看着岳文,如果不是以前知道这个小伙子是桃花岛核电站最大的功臣,市高官罗宏民亲自敬酒,他都在怀疑这个小伙子是在说假话,吹牛皮,即使这样,他仍在怀疑,岳文是不是急于出政绩,太过于浮躁了,那样的话,退一步来讲,路即使建成,质量也得不到保证。 “段局,我们决心有,但现在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资金缺口太大。我们所需资金在7600万元左右,但我们的启动资金却仅有400多万元,相差将近20倍。” 岳文看看段国宝,一双圆头的皮鞋,并不是市面上流行的那种尖尖的款式,嗯,从面相及穿戴上看,从谈吐及表情上看,这是个实诚人。 “小岳,”段国宝道,“资金的问题我也无能为力,市里的计划盘子有限,盛不下那么多项目。” 岳文笑道,“我们也没有多余的要求,我们也知道局里需要综合平衡十七个县市区,我们就是希望段局多往开发区倾斜倾斜。” “我会考虑,”段国宝抬头看看时钟,“快下班了,大老远从开发区赶过来,中午一块吃顿饭。” “段局,就怕您没有空,我饭店都定好了,”岳文笑着反客为主道,“我年龄小,您就当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 段国宝笑了,也不推辞,他拿起电话打给办公室,“叫上公路处的傅维江,看其他局长谁在家里,一起过去。” ……………………………………… ……………………………………… 钱,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别说几千万的资金缺口,七月下旬,工委常委会召开,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全区农村公路建设。 相比上面压得紧盯得紧的农村公路建设,401国道改造就只能往后放了。 在岳文印象里,常委会专门为农村公路建设而开还是第一次。当然,这次常委会研究的核心仍是资金问题,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农村公路的资金缺口怎么补上。 岳文坐在会议桌发言人的位置,手里拿着激光笔,在投影仪上指画着,全区今年二十条道路清晰可见。 他分三类进行汇报,一类是上半年已经完工的,一类是已经开工的,另一类是没有开工的,所有的线路与数字不照稿子随口而来,都在脑子里,霍达等常委暗暗赞赏。 “国家安排国债资金和专项资金补助农村公路建设,这在我国农村公路建设史上,还是首次,这也是继1998 年加快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之后,交通发展的又一次历史性机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决心在全区打一场农村公路建设的攻坚战。”岳文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一干常委的目光不时投向投影仪,又投向慷慨陈辞的岳文。 “省里和市里每公里补助一万元,剩下的资金自筹,我们决心不从老百姓身上掏一分钱,在年底前把144公里的农村公路全部硬化完成。”岳文的声音铿锵有力。 岳文还没说完,管委副主任刘兴华的脸都黑了。 二季度的时候是全市倒数第一,你一来,就要翻天不成? 见霍达示意他,常务副主任蒋胜道,“我们开发区今年要硬化完成的占秦湾市总任务量的一半还要多,这个目标是不是有点大?” 岳文点头道,“是。” 蒋胜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岳文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真怀疑岳文是不是头脑发热。他知道前一阵子交通局打黑剃了光头,听说刘兴华对交通局的工作也很不满意,霍达也亲自找岳文谈话,小伙子可能是想急于翻身,可是太急躁了,搞不好永远翻不了身。 刘兴华继续板着脸,好象没有听到蒋胜的发问似的,常委扩大会上,作为分管的管委副主任,他只能补台,不能拆台,还要维护着交通局和岳文。 事前,岳文给他汇报这个目标时,他就提出疑问,这根本不可能完成嘛,一是时间紧,任务重,满打满算四个月的时间,二是没有钱,仅凭400多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霍达摸摸鼻子,他也很震惊。 看到刘兴华的样子,不用猜,他就知道刘兴华不同意。他也觉着岳文在吹牛,不是不符合实际,而是太脱离实际。 罗宽让道,“资金呢?”这是大家包括霍达都关心的话题。 刘兴华坐不住了,“小岳愿望是好的,也要符合实际,资金区里出一块,向上争取一块,剩下的没法儿解决。” “有法儿解决。”岳文笑道,刘兴华在背后打自己的小报告,告到霍达跟前,他是知道的,猜也能猜到,作为一个大局的局长,加上强势的性格,他敢于跟管委副主会掰一下腕子,虽然他是分管区领导。 刘兴华恼怒地看他一眼,“这钱不从老百姓身上出一分一厘,但今年列入上级计划的只有三条路,我们从哪拿钱?” 两人之间就有些火药味了,在场的人都能闻到。 第14章 花钱花在裉节儿上 区政法高官周平安也道,“主要还是要积极争取上级的无偿资金,国家和省里的资金,该争取的一定要争取回来。今年只有三条农村公路列入上级计划,数量不多。” “给老百姓修路,老百姓出义务工,出钱出力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拿的上台面,不违犯政策。”宣传部杨部长道,“区里资金紧张,钱没法出,只能发动老百姓捐款。” “我们是这样打算的。”岳文笑道,“五个方面。”他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好象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似的,刘兴华却感觉那五根手指头好象就要拂在他的脸上。 “一是多争取上级补一块,抓住国家和省市今后三年对农村公路建设实施资金倾斜这一历史性机遇,多修、快修。公路修得多,上级按标准补助的就多,公路修得快,今年比明年补助就多,补助期限只有三年,错过这三年时间再修路,上级就不予补助。” 这是政策上有的条文,也算研究政策了,霍达只是点点头。 “二是区财政拨一块。我们每年区财政拨付800 万元资金,用于农村公路建设。这一部分资金的使用也不是撒芝麻盐,从今年开始,谁动手早、谁计划报的早、修的快,优先支持谁。” 这是要改陈江平留下的政策,要改刘兴华首肯的政策了,不过能调动各街道的积极性,霍达仍点点头,记在本子上。 “三是发动社会各界捐一块。不向群众伸手,但可以发动机关事业单位干部职工,每年每人捐助一定数量的资金,用于农村公路建设。再是发动部门、企业踊跃捐助,或采取几个部门包街道、包村庄、包路段等形式筹集资金。” 霍达仍慢慢地在本子上记着,何厚华瞄一眼霍达,飞快地在记录本上记下来,这是霍达看重的意见。 刘兴华打断岳文道,“这都是老思路了。” “里面还是不一样的。”霍达却出面打断了刘兴华,刘兴华只好把嘴闭上。 “继续说。”霍达示意岳文。 “四是通过经营小城镇筹一块。将小城镇建设纳入市场化运作,通过经营小城镇、经营土地,筹集一部分社会资金,加快农村公路建设。” “五是每个街道在筹集资金方面有其他办法的,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隐晦,有些常委却听懂了,霍达也听懂了,他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 这就是要把任务压给街道,群策群力,小鸡尿尿,各有各的道,不管黑猫白猫,修起公路来就是好猫。 刘兴华倚在椅子上,有些喘着粗气,这些岳文没有汇报,但显然霍达感兴趣。 “以往我们的补助资金按修建农村公路的公里数发给街道,今年,可以换一种方式,实行以奖代补,把好钱花在裉节上,干在前面的街道得到奖励也要多。” 这是对十五个街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补充了,是具体的措施,但奖励却可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种奖励是荣誉,是金钱,也可以是地位,在未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种奖励可以是小红花,是作业本,也可以是老师的表扬。 但是,人性使然,效果一样。 “这是新思路!” 各常委发言之后,就是工高官、管委主任霍达最后作总结了,他开头第一句话却打了刘兴华的脸,刘兴华刚才还一味叫嚣这是旧思路,仿佛不中用似的。 “上级的资金和区财政的拨款是老生常谈,部门包保,经营土地和发挥街道的积极性,这些可以深入探讨,会后,交通局拿出一个具体的意见来,下发下去。” “但上级资金也要争取,二十条道路只有三条列入上级计划,这说不过去,每个单位都有争取无偿资金的考核,交通局看能不能把剩余的道路再包装一下,一揽子打包纳入上级计划。” 他的胃口更大。 “小岳的决心很好,年底,144公里的农村公路顺利完工,”霍达一扫会场,“通车仪式上,我亲自给你们交通局剪彩,披红戴花!” “小岳,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霍达的态度明显好起来,众人敏锐地发现,他对于岳文,并不象前些天传说的是那样,骂得狗血淋头。 岳文也感受到霍达态度的变化,他心里明镜似的,虽然自己今天怼了刘兴华,但在他与刘兴华之间,霍达一直在平衡,现在用得着自己干活,他手上的天平就朝自己略微倾斜。 岳文轻轻笑着摇摇头,他现在的态度也老好了。 霍达道,“农村公路建设,利在当代,事关千秋,对建设任务重、困难较大的街道各派一名副主任包靠,其它街道由原来包街道的区级领导负责,帮助解决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凡涉及到村村通公路工程的一切审批事项和其他事项,各级各部门要一定从全区的大局出发,特事特办、急事急办,涉及的收费项目能减免的一律减免。” 他看看蔡永进,“违犯工作纪律,拖工程后腿的干部,不论是谁,一经发现,立即处理,决不姑息手软。” 蔡永进和罗宽让都点点头,大家明白,霍达这是给了岳文一把尚方宝剑,对于背水一战的岳文,大有用处。 会议散了,刘兴华自己走出会议室,根本没有理会岳文,看来二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蔡永进心里叹气,得罪的人已经不少了。 ……………………………………… ……………………………………… “叫王局到我办公室。” 会议开到上午快下班,岳文连饭也没吃就回到局里,柳枝还在,其他人都已下班。 王国光已经走到半路上,听到岳文传唤,只得又回转过来。 “给我们泡两桶方便面。”岳文吩咐柳枝,“国光,我请客,你是要红烧牛肉面还是西红柿鸡蛋面?” “牛肉的吧。”王国光笑道,“要不我们出去吃?” 岳文一摇头,“出去不方便。” 王国光立马省得,岳文有话要说,机关里,涉及保密的一是人事,二还是人事,自己又是分管政工的副局长,难道这个小掌柜,刚来一个多月就要动干部? 正确的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岳文看看王国光,王国光是五位副局长当中,他惟一感觉靠得比较近的人,“给人事局打报告,原来的公路科取消,增设公路基建科,公路养护科,规划技术科,明天,组织竞聘!” “明天?” 第15章 人,事,人事! “对,明天上午九点,下午把竞岗方案做出来,发下去。” 一阵香味飘过来,岳文立时感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柳枝把方便面端了上来。 但是面没有盛在方便面桶里,而是盛在两个搪瓷缸里,柳枝把面条放在茶几上,又给王国光倒了一杯水,才笑着走出去。 “吃饭,边吃边说。”岳文走到茶几前坐下,他拿起筷子一挑,两个荷包蛋立马跳了出来,“怪不得这么香,是煮的面。”岳文挑了一筷子,“吃。” 王国光挑动着面条,让热气消散得快一些,“岳局,撤销公路科,新成立三个科,需要编办同意。” “问题不大,我去协调。”他是有底气的,从到开发区报到第一天开始,一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胡鸿政现在是人事局局长,管着编办,组织部长蔡永进那里更是没有问题。 “那下午我就让政工科做方案。”王国光很痛快,“柳枝下的面条还真好吃,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方便面,以后下雨阴天不回家了,就在这吃方便面。” “吃什么方便面?”岳文笑道,“你看看区里国土、财政、建设等大局,都有自己的食堂,这也是变相的福利,这事,你考虑一下。” 王国光看看岳文,嘴里答应着,都知道有食堂好,局长们应酬多,可是职工们却要自己做饭,如果食堂建起来,方便职工,可是,钱从哪里出? 陈江平不是没想到过建食堂,就是手头的米太少,况且农村公路占用了他很大的精力。 “柳枝,下午上班让杨局长到我办公室。”看着柳枝进来收拾餐具,岳文吩咐道。 王国光顿时隐隐有种被重视的感觉,排位在前面、直接分管公路的卡扎菲没谈,先跟自己谈,表明在这个小掌柜心里,自己是很有份量的。 ……………………………………… ……………………………………… 外面骄阳似火,但卡扎菲脸上阴晴不定。 他很是震惊,“取消公路科?” “对,新设三个科,”岳文笑道,“这样分得更细一些,也给大家一个机会。”什么机会,当然是提拔的机会。 卡扎菲沉吟着,这是组织架构,局长作决定,组织上正确;自己分管公路,与自己通气,也符合程序,但他知道下面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三个科长的人选问题。 他不由抬头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局长,他,是给自己面子,让自己提出三个人选? 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陈江平强势,是外表上的强势,这个小掌柜的强势,但却是骨子里的强势。 “两点半开班子会,”岳文笑道,“公路基建科和规划技术科我有两个人选。” 卡扎菲马上明白,这是给自己一个提名的机会,他脸上有了点笑容。 “我看了一下局里的档案,一个是黄照明,秦湾交通大学毕业,王立志,兰州交通大学毕业,我想让他们担任基建科长与技术科长。” 实话实说,这两人是公路科仅有的两个大学生,都很年轻,一个工作不过四年,另一个工作也才五年。 “养护上,也得有个任劳任怨的老同志,原公路科长贾顺德很合适。”卡扎菲道,人事任命就是这样,就在这讨论中被定来,但领导们研究时,没有人为自己说话是不行的。 “老贾年纪也不大,养护很合适。”岳文没有反对。 卡扎菲起身告辞,他回到办公室看看墙上的时钟,从自己进入岳文办公室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过十五分钟,十分钟后就要召开局长办公会。 雷厉风行! 卡扎菲暗暗心惊,这个人与前几任局长的风格都不一样,还是机关里那句老话,不能让领导适应自己,自己只能适应领导。 但是,偌大一个公路科,拆分成三个科,贾顺德仅成为其中一个科的科长,却是权力最小的一个科,卡扎菲摇摇头,想不通又怎么样,还是得适应。 况且,照这个情形,估计王国光那里,岳文已经通过气,自己也是同意的,就是萨达姆不同意,也翻不起浪来。 ……………………………………… ……………………………………… 班子会开得时间也不长,卡扎菲卡着表,十六分钟,这恐怕也创造了班子会的最短时间记录。 有事说事,没事散会。这个风格,好象自打自己工作以来,仅此一份。 他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没过两分钟,王立就志敲响了隔壁岳文办公室的门。 嗯,卡扎菲起身把门虚掩上,按照这个节奏,十分钟,顶多十分钟,王立志会谈完,黄照明就会走进去。 可是,八分钟过后,王立志就走出来,脸上是那种努力压制着的笑,步履都有些轻浮。 过了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黄照明的身影,但这次谈话却超出了卡扎菲的预料,整整谈了半个小时。 卡扎菲起身把门完全关上了,看来,在这个小掌柜的心里,黄照明的分量还要高过王立志,黄照明出任公路基建科科长是毫无疑问了。 这哪是个新手,完全是个老手嘛!人事问题驾轻就熟。 卡扎菲喝着茶,这人的心机远远超了同龄人,当然,职务也远远超出同龄人。 这次调整,从表面上看,局长在大力提拔年轻干部,让全局的人看到希望,可是暗地里却削弱了自己对公路科的控制,新提拔的干部势必在执行局长的命令时比贾顺德更痛快。 当然,还有一点,卡扎菲都有些佩服了。 同时提拔两个年轻干部,客观上就造成了一种赛马的局面,黄照明与王立志恐怕下面要甩开膀子来一场较量了。 他知道,岳文在常委会上立下了军令状,年底前把今年所有农村公路改造完成,好了,这下,两个急先锋造就出来了。 隔壁的门响了,紧接着就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 嗯,有些人还要搞小动作,在查黑车上动手脚,看来,这是在自己找不自在,只要这个小掌柜的腾出手来,有些人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卡扎菲到公路科转了一圈,却发现贾顺德不在,黄照明与王立志都趴在桌上写材料,一问贾顺德才知道被岳文叫走了。 当他路过萨达姆办公室时,却听到了里面的大嗓门: “班子会就是走个过场嘛,班子成员没通气他自己就定了?这也太霸道了吧,……独断专行,明天竞聘我不参加!” 第16章 补台与拆台 机关里从来不缺传小话的人。 很快,这话就通过不同的方式、不同的人传到岳文耳朵里,他眉毛一挑,默不发话,柳枝看着在文件上龙飞凤舞签字的岳文,这字签得却比平时更加飞扬。 柳枝出去了,王国光走进来,他也是来说萨达姆的事的,“班子就缺他一个人,显得不团结,这样不好。” “腿长在他身上,参加不参加都是他的自由。”岳文看着坐在对面的王国光。 “明天区里有个会,要不明天让他参会?”王国光提议道。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岳文笑了,“离了张屠户还得吃带毛的猪?噢,你忘了,我是吃素的。” 可是萨达姆不是吃素的,是吃荤的,这人江湖气很重,身后还有一帮人也是吃荤的,王国光暗暗念叨。 他知道岳文肯定了解过萨达姆的简历,萨达姆从部队转业后走过几个地方,刘兴华他跟着干过,袁丽萍也跟着干过,他与这几人交情很好,他自觉背后有人撑腰,加上个性使然,向来强势。 ………………………………… 出租办内,邵元和和唐国强也相对而坐,“从小掌柜的来,老萨背后就没说过一句好话。”唐国强面色发红,显然中午喝了酒。 “他不去,让我们也不要去,说明天带着我们去沧浪区学习治超的先进经验。”邵元和递了一支烟给唐国强,“我一个出租办主任,学习什么治超经验?” “当初陈局长来的时候,老萨也不服气,最后幸亏转弯转得快,陈局才没动他,”唐国强道,“小掌柜的能过来干局长,肯定有人家的过人之处,唉,两个人都很强势,针尖对麦芒,总有一个要先倒下,我们在中间难做人。” “难做也得做,”邵元和笑道,“廖湘汀走了,都知道霍书记看不上岳局,如果廖书记还在这,老萨不敢这样造次。” “明天我们到底去不去?不去,这次竞岗有笑话看了。”唐国强道。 “老萨不去,我们再不去,这不是打岳局的脸吗?”邵元和老谋深算,“我们这样办……” ………………………………… ………………………………… 第二天,岳文起得很早,镜子中一身制服的年轻人,朝气蓬勃,精神焕发,他很是满意。 他现在不住工委宿舍了,老在那住着也不方便,王建林在外面给他租了一套房子。 他刚刚走出小区,柳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岳局,杨局长刚才来电话,说是母亲胆囊炎又犯了,他跟您打电话请假,电话一直打不通。” 岳文笑了,“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怎么会打不通?不过,孝顺老人值得表扬,上午竞岗结束,办公室去看看,代表我。” 他没说自己要过去,显然对卡扎菲的话有所保留,如果办公室过去看后,真是老人身体抱恙,他再去也不迟。 他本想问柳枝吃饭没有,但想想人家有老公,有家庭,自己是单身一个,还是算了。 走到小区门口,要了一套煎饼果子和一碗豆腐脑,这里的豆腐脑清汤寡水,吃得他直倒胃口。 吃完饭,他刚在办公室坐定,王国光就匆匆走了进来,政工科长跟在后面,“岳局,还有六个交管所长没到,邵元和和唐国强也没到。” “什么原因?”岳文不动声色。 王国光看看他,暗自佩服,就这份城府,也怨不得人家当局长。 “说是昨天晚上查车,要求手机统一关机,不过,我们昨天下午就打电话通知了。” “不用等他们,该来的会来的。”岳文笑道。 尹建林也急匆匆进来,他说的是萨达姆与卡扎菲的事,岳文站了起来,祁涛跟在他后面,拿着他的杯子和笔记本,“要相信一个副处级干部的觉悟和心胸。”他稳步朝前走去,那姿态,任凭风浪起,我稳坐钓鱼舟。 虽然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可是尹建林却跟在他屁股后面琢磨了老半天。 ……………………………… 二楼大会议室,台下,职工已经坐满,前面几排座位就象掉了牙的老太太一样,人不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王国光跟在岳文后面走上主席台,岳文看看椅子,“把这两把椅子撤掉!”秘书祁涛赶紧过来,这样,台上两个副局长加一个纪工高官,共有三个局领导,这样的竞岗,两个副局长不参加,下面五个交管所长缺席,还有出租办和运管处两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也缺席,许多人就开始议论开来。 “大家静一静,下面开会。” 主持会议的是王国光,他正照本宣科,念着稿子,讲着此次竞岗的重要意义,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几个交管所长走了进来,前面带头却是唐国强与邵元和。 邵元和急匆匆走到主席上下,笑着跟岳文说了几句,岳文居高临下一看他,“马上归位。”邵元和这才跟唐国强等人在座位上坐下。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招数,来晚了,却不能不来,这样即在萨达姆那里说得过去,也在岳文这里说得过去。 王国光继续主持,三个职位,除了养护科以外,都是技术性很强的职位,报名的也不多。 第一个上台竞聘的正是黄照明。他刚走上主席台的发言席,会议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卡扎菲走了进来。 “得,他也不敢不来。”邵元和唐国强小声议论道。 只见卡扎菲走上主席台,弯着腰在岳文耳边说了几句,但是麦克风没关,他的话全场都听到了。 “岳局,老母亲昨天晚上胆囊炎又犯了,疼得不能下地走路,今天上午刚刚稳定,我就赶过来了……” 邵元和与唐国强互相看看,这哪是那个一脸阴沉的卡扎菲,“靠,他今天这个谦虚的表情,都对不住这个绰号!”邵元和取笑道,“看来,岳局有两把刷子,卡扎菲都不敢造次,幸亏我们来了。” “坐吧。”岳文一看祁涛,祁涛忙搬椅子过来。 黄照明的稿子写得不长,第二个念稿子的人就是王立志了,他的稿子念到一半,门又开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萨达姆板着脸走了进来。 王立志看看岳文,王国光却一打手势,示意他继续。 岳文沉着脸,看也不看萨达姆。 萨达姆虎气生风地走到主席台上,看看并没有自己的椅子,他看看台下的祁涛,“给我搬把椅子。” 祁涛看看岳文,岳文却好象没有听到一样,祁涛立时两头为难了。 台下的众人马上都抬起头来,只见萨达姆脸色阴沉得更加厉害,一场冲突看来再所难免。 第17章 先行官 “为什么来晚了?”眼看祁涛顶不住萨达姆的压力,岳文开口说话了。 “家里有点事。”萨达姆也开口了,二人一问一答,颇象《智取威虎山》中对暗号似的,但整个大会议室里,大家都看得出,这却就象班主任在训斥迟到的小学生,那口气、那表情,如出一辙。 “你跟谁请假了?” “我跟办公室说了。” 萨达姆看看台下第一排右首的尹建林。 哪请假了?尹建林表情数变,但却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揭穿萨达姆,让他下不来台,他干脆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以后严格请销假制度,凡是请假,一律给国光局长打报告,我个人有事,也跟王局请假。”这是在主动树立王国光的权威了——四把手的权威,王国光一脸严肃,扫视着台下。 岳文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说起了纪律的重要性,理也不理萨达姆,可是萨达姆就这样站着,很尴尬,他的脸涨得很青,但岳文仍不看他。 邵元和知道萨达姆的脾气,出去吃饭,一句话不合心思,他当场撂下筷子就走,甚至当场发飙。 可是此时的萨达姆脸铁青,自己走下主席台,找了个窝空位坐了下来,整个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岳文的声音在回荡。 “好,下面继续竞岗。”岳文这才目示祁涛,祁涛赶紧搬了把椅子,萨达姆这才重新在台上坐下。 …… “下面开始无计名投票。” 最后一名竞岗者演讲完毕,王国光一扶话筒,庄严地说道。 祁涛、柳枝配合着政工科的下发选票,选票当然要先发给在台上的局长,萨达姆与卡扎菲填完,都有意无意地把手中的选票亮给了坐在中间的岳文。 “唱票。”王国光庄严道。 政工科的小骆、小王与祁涛负责唱票并记录,台下,参与竞岗的人不轻松,可是事不关己的却轻松得很,财务科长马云看看台上的萨达姆,笑道,“萨局长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运管处长唐国强看看台上正与卡扎菲小声说话的岳文,“碰上这样的局长敢不来吗?”就是陈江平在任的时候,也不敢把萨达姆晾在一边撤他的座,可是岳文就敢! 唱票进行得很快,王国光很快拿到了结果,并递给岳文。 岳文一摆手,“你直接宣布。” 王国光心头一热,他顺势咳嗽一声,“下面宣布这次竞岗的结果,公路养护科由贾顺德同志担任科长,公路基建科由黄照明同志担任科长,规划技术科长由王立志同志担任科长,大家欢迎!” 黄照明与王立志都很激动,二人却努力板着脸与大家一要鼓着掌,王国光笑笑看看台下,双手一压,“下面,请岳局作重要讲话。” 岳文也不推辞,笑道,“三个岗位都非常重要,多余的话我就不说,我就提两个要求。” “一是尽快熟悉工作,快速进入角色。” “二是晚上庆一庆、贺一贺这套程序,我看就不要搞了,也不要等什么任命文件,全区农村公路建设,三天内我要听汇报,一周后我要见成果。”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今年全区二十条农村公路,你们要遇水架桥,逢山修路,你们就是全区公路建设的先锋官!先行官!” 台下的职工都愣住了,原本以为讲话又要拖到下班,可是没想到几句话就结束了,他们还没竖起耳朵呢。 会议室里愣了几秒钟,但马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黄照明和王志东涨红了脸,也在使劲地拍着巴掌…… 会议散了,唐国强跟在邵元和后面,二人却没有象往常一样,到分管副局长萨达姆屋里坐一坐,待出了门上了车,唐国强这才笑道,“原来想拆台的,怎么还主动来了,来了连个屁也不敢放,你看让小掌柜的训得就象个小学生。” 邵元和笑道,“还不如一开始就来,要不干脆就不来,哎,以老萨的脾气,怎么又来了?” “谁知道,”唐国强笑道,“肯定是身不由己吧。” 几天之后,陆续才有消息传出来,萨达姆放出话来的当天下午,岳文就想调整他,跟蔡永进汇报后,晚上直接找到霍达,可是霍达不同意,让蔡永进代表组织找二人谈话,当组织部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二人都熊了…… …………………………………. ………………………………… 岳文办公室。 黄照明与王立志站在岳文跟前,诚惶诚恐,又很是感激。 “两天之内,这是我第二次找你们谈话,全局没有人有过这个待遇,”岳文一挥手,柳枝走了出去,“现在跟你们说几句心里话。”他看看二人。 “你们也知道交通局现在的情况,……半年的时候,农村公路建设在全区倒数第一,嗯,工委主要领导关注的401国道改造,毫无头绪,出租车就象是个火药桶,哪天说不定就点燃了,芙蓉岛港口建设,面临产权不明晰,港方不想投资局面,这也是一个很难破解的题目……” “你们想一想,今天的困难是怎么形成的?我想责任不仅仅在于领导,你们都有责任。” 黄照明跟王立志不由互相看看。 “你们可能说冤枉,‘我不是领导,我承担什么责任?’如果个人都不想担责任,只想随大流,大家都有这种心理,就会产生一种风气,那就是人人不想干工作,人人都想糊弄,喝酒、吃肉,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工作上没标准,没压力,没动力,一整天浑浑噩噩过日子,反正,不干活也照样能当官,照样发工资,干活还惹人、得罪人,还有人告状,这么辛苦、付出,还干什么活?” 黄照明与王立志都不说话了,眼前的这位年轻局长,年龄与他们相当,为了改造辛河,还让纪委调查过,为了收回金鸡岭十八家金矿,还进过检察院,为了桃花岛核电站,还出了车祸,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你们说实话,跟我说实话,”岳文看着他人,“这种想法,你们有没有?交通局有没有?其它单位有没有?” “有。”二人同时答道。 第18章 打鸡血 “这些毛病,不同程度都存在,……我们的干部,总体上是好的,也很辛苦,别的单位我们不去说它,就说说我们交通局的干部。” “一是专业干部少,我们经常碰到一些干部,一说到工作就说不懂、不会,不懂、不会本身就是个错误,谁让你不懂?谁让你不会?在这个位置,为什么不懂?为什么不会?一年不懂,二年不懂,三年还能不懂吗?不会学吗?” 岳文情绪有点激动,从辛河改造到桃花岛核电建设,总是碰到同样的问题,“专业干部奇缺,缺得我想找个抓手也找不到,我主持辛河改造的时候,我是学中文的,我什么也不懂,不也是现学的吗,桃花岛核电站,我还是什么也不懂,也是一步一步摸索着过河的。你们俩有专业,希望把专业用对地方……” “二是年轻干部少,我也是年轻干部,你们也是,不管是区里还是局里,年轻干部少都是一个缺陷。放眼全区,三十岁以下的处局长就我一个,我们局里,三十岁以下的科长就你们两个。” “这两少,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缺少事业心、责任心。有不少干部是当官不干事,干事不负责。” 说到这里,岳文的表情很无奈,“到年底完成全部农村公路,在全市打响头炮,我在区委常委会上已经立下军令状,作为局长,我不可能全部靠在上面,还有各种事情等着我,迎来送往,开会研究、接待迎检,好多事务性工作,”他郑重地看看二人,“现在,我就把公路建设交给你们,古人讲,建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你们就是——非常之人!” 话语落地有声,二人心头就象被电流击中一样,又象热流阵阵滚过。 “曾国藩也说过,办大事者以多选替手为第一要义,你们就是我的替手,公路建设上你们就代表我!对我负责!” 岳文轻轻一拍桌子,就象拍在二人心里,局长这样面对面的交心,发自肺腑的交流,他们不曾想过,也不曾听过,黄照明紧紧地咬住牙关,王立志不由攥紧了拳头。 “资金的事,不用你们想,你们只管修路,保质保量地修路,年底完成任务,如果明年再完成任务,三十岁以下的正科、副处,我就敢应许你们,”岳文热切地看着二人,“有为才有位,拿出成绩来,我也好跟组织部提,拿出个男人样来,有信心没有?” “有!” 二人同是爆发出一声低吼,他们自己也吓了一跳。 “好!”岳文很满意,“天下的路有大道有小道,总有些人觉得大道太难走、太漫长,总想走小路、走捷径,走左道旁门,要真正成就事业要走什么路呢?” 黄照明与王立志都热切地注视着岳文。 “我送你们一句话,”岳文郑重道,“曾国藩说的,马英九引用过,——以天下之至拙,应天下之至巧;以天下之至诚,应天下之至伪!” “什么事情也是从辛苦来的,都是劳心、劳力的结果。一定要当老实人,一步一步向前走,要下苦功夫、笨功夫,……今天我讲了这么长时间,讲了这么多,是因为我珍惜跟你们的对话机会,也非常认真地对待你们,这场谈话,昨天晚上我准备了一晚上。” 二人不断在本子记着,不由同时又抬起头来,脸上已是一脸激动。 岳文也严肃地站起来,“说一千,道一万,成事离不开一个勤字,也离不开一个和字,你们要团结,要互相补台,不要相互拆台,沈阳故宫的一幅对联我印象很深,也送给你们,上联是一勤天下无难事……下联是百忍堂前永泰和……” 夜,夏日的夜,海滨仲夏夜。 有人在在饭店吃喝,有人在花前月下,有人在洗海澡,可是交通局办公楼,基建科和技术科的灯,通宵地亮着,周一,周二、周三……周六和周日依然亮着。 “照明,你中了什么邪了?”唐国强到办公室来串门,一进门就看到了到办公室复印材料的黄照明,“一个周功夫,就把自己晒成古天乐了?我看王立志晒黑了,你更黑!” 黄照明却无心说话,拿着材料匆匆而去。 尹建林小声道,“当天从岳局办公室出来,都是流着泪出来的,这几天,据说,两人凌晨四点以前就没睡过!” “通宵加班?”唐国强惊讶道,开起了玩笑,“小掌柜的给他们施了什么魔力?” 尹建林一笑,不接茬了,再说下去,意思可能就不一样了,柳枝笑着走了进来,“什么魔力?人格魅力,工作魄力,个人能力,还有前途的吸引力。” “说得好!”尹建林低声赞道,同时一竖大拇指。 “你知道那天萨师傅怎么那么老实?”见柳枝出门,唐国强在沙发上坐下,关上了门。 “听说岳局要动他们。” “明升暗降,一人调到地方铁路局,一人调到街道,”唐国强笑着揭开答案,“霹雳手段啊!” “你以为能干交通局长的是平常人?!”尹建林怼道。 ……………………………………. …………………………………… 秦湾国际机场。 航站楼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时间又进入到了八月,今天一年一度的秦湾啤酒节又拉开了帷幕,南来北往的客人汇聚于此,航站楼里人流如织,一派繁忙。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任功成一身polo衫,笑嘻嘻地看着岳文,尼亮马上接口唱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不对,应该是迎老婆。”他们的身后的任功成女友张倩笑着插嘴道。 “新加坡飞秦湾没有直航,要不现在早到了,”任功成站在岳文边上,翘首朝里面张望着,“这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飞机吧!” 岳文也不看他,目光在里面逡巡着,手里捧着一束玫瑰,“七小时零二十五分钟。” “好,老四出车,奔驰都开过来了,我们两口子请客,给弟妹接风洗尘。”任功成笑道,张倩笑着伸出手,两口子默契地一拍巴掌。 “有没有搞错,”岳文笑着看看他们,“我媳妇学成归来,你们兴奋得哪门子劲啊!” 第19章 归来 我们跋山涉水穿越红尘,抵达的不是远方,而是梦里最初出发的地方。异国的风霜,历练的人事,都是生命里温柔的灌溉,任周遭再多变迁,初心不容亵渎。任周遭再多喧闹,脑海中只有她一人存在。 看着客人们一个个走过,岳文都有些着急了,终于才在千呼万唤中,葛慧娴拖着行李箱,夹杂在一群男男女女当中走了出来。 她也早已看到了人群中的岳文,四目相交,岳文突然感觉心弦猛地被拨动了一下,就象两年前那个雨天,心曾是那样真切地疼痛。 心疼,原来心真的会疼。 葛慧娴急切地走着,热情挥舞着手,脸上却突然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 岳文强压住心跳与口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话,“你,回来了。” 葛慧娴在泪眼中笑着看着他,接过鲜花,突然,她一把抱住岳文,头紧紧地埋在岳文的肩膀上,岳文的心瞬间融化了。 静寂,一片静寂,眼中只有这个曾经的师姐,现在的亲人。 他环抱着的葛慧娴,一点也不想再分开。 葛慧娴却努力地挣脱开他,一一与张倩和任功成的女友咏梅拥抱着。 “小葛,这是你对象吗?”一起学成归来的同事也找到自己的家人,可是这里的青年男女仍成功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是我男朋友,”葛慧娴大大方方道,“岳文。” 岳文忙笑着伸出手来,挨个问好。 “挺帅的小伙子嘛,”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笑道,“一,两年时间,光顾打电话,你怎么一次都没来看小葛?” “他忙。”葛慧娴轻轻掩饰过去。 “噢,忘了,他是廖常委的秘书,廖常委现在到德安任市长了,小岳现在做什么?”职务,永远是机关里的人最感兴趣的话题。 “开发区交通局。”岳文笑道。 “局长。”任功成大声地补充道,葛慧娴脸上一片飞红。 “这么年轻?就当局长了?” “对了,我听说过,罗书记亲自敬过酒,小伙子有前途。” “改天请请你跟小葛,我们与小葛相处得很好。” “我们先走了,你可一定要来啊。” …… 众人热情的招呼着,寒暄着,两年来的同学在各自家人的陪伴下都走出机场,葛慧娴一路靠在岳文身边,形影不离。 “请上车。”任功成抢前几步,拉开了停在外面的大奔的车门,与葛慧娴一起回来的同学纷纷朝这里看着,却坐上了机场的摆渡车。 葛慧娴娇羞地看看岳文,任功成马上抢答道,“领导干部哪能坐奔驰,这不是让他犯错误吗,这是尼主任把老总的车开出来了。” “四哥,谢谢啊。”葛慧娴朝尼亮笑道,她轻轻地拉住张倩与咏梅,“为我回来,让四哥四嫂、五哥五嫂还亲自过来。” “不用感谢他们,我们这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归国华侨的风采。”岳文吡笑道,“不收他们钱就不错了。” “你以为是大熊猫?”任功成气着了。 “在我心中,比大熊猫还珍贵。”岳文吡笑道。 他抬腿就想上大奔,张倩笑着一伸胳膊道,“我们保护国宝还不行吗?……偏不让你上,酝酿一下情绪,有什么悄悄话晚上说去。”她笑着一吐舌头,把车门关上了。 岳文无奈,只得上了任功成的车,“老五,管管你老婆。” “这就不错了!”任功成威胁道,“你再耍横,信不信今晚我们都到你家睡去?” 尼亮起哄道,“行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那么大个机场,你把我们都当摆设了?” “不是摆设,是玻璃人,透明人!”任功成笑道。 “呦嗬,五哥知道得不少啊,”岳文立马接过话去,“四哥,你的接受能力也挺快,不过,我想知道,既然都是玻璃,那你们俩谁是小攻谁是小受?” 尼亮不作声了,任功成不言语了,突然,尼亮从后面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任功成大叫道,“四哥,掐死他!让他挺尸!” ……………………………… ……………………………… 红色白色的灯笼,简约而繁复的布置,任何的细节都向你提示着,这是一家日料店。 “在这吃啊?”尼亮惊讶道。 “来过?”任功成笑道,这些年挣了钱,他说话很有底气。 “跟着老总陪朋友来过一次。”尼亮知道这里的价格,作为办公室主任,吃饭就是他的工作。 “这里是最顶级的日料店,店名就叫炭木,”任功成笑道,“你在秦湾所有的日料店中,找不到比这里更新鲜的食材,等会儿你们尝尝这里的牡丹虾和生蚝……” 岳文看不惯他嘚瑟,“我吃素,我要吃拍黄瓜,辣炒土豆丝。” 任功成好象料到他会这样怼自己,不慌不忙笑道,“你以为今天是请你吗,我们是给慧娴接风,你就跟着白吃白喝,还挑三捡四,我们吃你可以看着。” 岳文笑着指指他,任功成却抢先拉开一扇门,鞠躬九十度,“哈伊,葛姑娘请。” 众人都乐了,咏梅难得开玩笑,“你干脆说花姑娘请得了。” “看这样子,如果头发再中分,就是一个标准的汉奸。”岳文伸出拇指与食指,指着任功成. 众人坐下,也没有什么主陪副陪,一客二客,在这里很随意,也很质朴,有种反朴归真的感觉。 “慧娴想吃什么?”任功成示意葛慧娴点菜。 张倩立马笑道,“今天不用给任功成省钱啊。” 岳文看看她,“既然五哥五嫂的心意,那给我脸我得接着,我们就不客气了。” 任功成大方道,“随意。” “粟味金瓜,先点我能吃的。”岳文吡笑道,“牛肉果沙拉,活鳗鱼料理,啧啧,太残忍,不点这个。” “这个很有名的,”张倩笑道,你不吃我们还吃,点上。 “不要,鳗鱼三吃吧,”岳文道,“嗯,贵妇卷,这个名字好,还有这个寿喜锅,小东瀛,真把我们中国人的心理摸透了,这名字起得多好,……芝士焗生蚝、海胆,银鳕鱼西京烧……” “冰淇淋也不错,”张倩笑道。 “海胆饭,老四,老六你们尝尝,”任功成挤眉弄眼道,“看在慧娴的面子上,也不能让老六饿着,万一今晚发挥不好,那岂不是我这个当五哥的罪过,抹茶盐焗冬菇,专门点给老六。” “五哥,菜够多了。”葛慧娴笑道,“我得跟你汇报一下,我在新加坡没饿着,能吃饱饭。” “这是五哥和嫂子的心意,我看,菜不够,远远不够,我还叫了个小吃货。”岳文笑着摸出手机。 “谁?”任功成大气道,“要不要把包间合成一间?” “不用,”岳文笑道,任功成夸张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哟,忘了妹子了。” 第20章 蔚蓝色之花 第20章蔚蓝色之花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聚散的过程,从遇见到分别,从离开到归来,从相处时的繁花似锦,到分开后的落英缤纷,每天不同的戏码在轮番上演。 “任——哥——”门外响起了那熟悉的脆脆的声音,“还不快出来迎驾?” 任功成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张倩也笑了。 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她笑着把墨镜掀到刘海之上,夸张地喊道,“嫂子,我的亲嫂子,你可回来了,祖国人民欢迎你!秦湾人民欢迎你,老岳家人民——欢迎你!” “嫂子,抱一个。”岳言笑着张开双臂。 葛慧娴笑着走过来,抱住了这个老岳家的人民,“嫂子,我真想你,做梦都在想你,你看,睡眠不好,我大学三年就没长个子……” “你那是让心眼压的,”任功成笑道,“你但凡跟个普通人似的,保证个子比我还高。” “你?一米七三,别出去冒充山海大汉啊,整个一个赝品!……来,嫂子,让我替我哥好好看看,”岳言围着葛慧娴打量着,“嗯,没变,还是我的嫂子,原装的。” 张倩也笑了,岳文这个妹妹,聪明机灵,也跟她哥一样,从不按常理出牌,可是就是让人恨不起来,“岳言,过来,靠着嫂子们坐,其实,真不用你代劳,这是你哥的工作。” 葛慧娴轻轻地扭了张倩一把,张倩夸张地叫了一声,葛慧娴笑道,“这是任功成的工作,我也不能僭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岳言却伫立在门边,“你们不能这样啊,当着未成年人,这样肆无忌惮的,三个哥哥,你们得管管三个嫂嫂,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妹子!” “行了,快坐吧,再不坐,你五哥这客不请了。”岳文笑道。 任功成一撅嘴,从兜里拿出钱包直接拍在了桌上,岳文吡笑着想抢过来,尼亮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到底是老板啊,身家丰厚。”尼亮笑着抽出一摞钱来,差不多有大几千块。 “五哥,你看我哥这张嘴,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过?哥,”岳言看看岳文,“你大气,要不我晚上回去睡?” 任功成促狭地笑了,尼亮两口子也看看平时伶牙俐齿的岳文,在这个妹妹跟前完全是有劲使不出,有话说不出,真是卤水点豆腐,一降一物。 葛慧娴也看看岳文,他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小男人的,在哥哥的这个角色上绝对是优秀的。 “瞧把你吓得,人家说小别胜新婚,我当然不会去当电灯泡的。” “小孩子懂什么,”岳文训道,“还不坐下,显得你高不是?” 岳言打断他,“还有一位朋友没来。” “男朋友?”任功成眼睛一亮,他颇有深意地看看岳文,“人家说,自己的妹子出嫁,小棉袄被别人穿走了,当哥哥的能哭好几天。” 岳文马上笑了,“五哥,这是夏天好不好?快穿走,谁爱穿谁穿,我感谢他八辈祖宗。” “闭嘴!”岳言一声娇斥,“别怪我动粗啊,”她伸头朝外看看,脸上突然温柔下来,任功成与尼亮都张大了嘴,这川剧的变脸也没有这么快吧,“曾老师,这边。” 老师?师生恋? 葛慧娴发现自己的小男人一下站了起来,她坐在里面,岳文也坐得靠里,两人都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任功成看着外面走过的人来,有几个男人,“师生——恋?” 他扭头看看岳文,这兄妹二人在这方面都很执着。 “蹬蹬蹬——”岳言笑着,“贵宾到!”在男人后面却是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葛慧娴发现岳文刚才还鼓得象个包似的,就象即将决斗的豹子,可是此时全身的气儿一下松了。 只见一个清丽的姑娘出现在门口,大家互相看看,显然都有些不知所措,饶是这里有个局长,有个名记,还有个办公室主任,都是整天跟人打交道的角色,现在也有些懵逼。 “大家欢迎,这是舰艇学院的曾老师,中校!”岳言笑着鼓起掌来。 葛慧娴打量着这个清丽脱俗、英气逼人中校,又怀疑地看着岳文。 不独葛慧娴,任功成与尼亮也怀疑地看着岳文。 “快坐。”还是张倩反应快,陌生人怕什么,就是一个不认识的客户嘛,谈得来就成为朋友,谈不来不就是吃顿饭嘛。 可是,这个中校看样子应与他们年龄相仿,这个年纪成为中校,又在秦湾海事执教,肯定是技术型人才,搞不好也是从海外学成归来的。 “冒昧打扰,”中校同志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和普通的牛仔裤,“来得很唐突。” “不冒昧,不唐突,”岳言笑道,亲热地拉住中校的手,“我与曾老师也是一见如故,”她指指任功成、尼亮和岳文,“这都是我哥,请我的老师吃顿饭,天经地义。” 任功成糊涂了,“你不是在海大吗?怎么还有个舰艇学院的老师?” 岳言笑了,“我想考曾老师的研究生,就去潜艇学院拜访曾老师,却没想到曾老师这么年轻。”她看看岳文,一挤眼睛,那小眼神里满是威胁,“海军制服穿在身上,才配得上本姑娘这一米二的大长腿不是。” “曾老师,坐,坐。”岳文与葛慧娴都热情起来,赶紧招呼着,“怎么称呼您?” “曾敏,……您是岳言的哥?” “如假包换,”岳文笑道,“您请坐。” 葛慧娴稍显落寞,这顿饭,本是任功成为自己接风,可是这个老师一来,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在这个陌生人的身上了。 但是,这是自己这个鬼马精灵的小姑子将来的导师,年底考研专业课占的分太大,与老师处理好关系,这得占多大的光啊。 可是,她不禁又看看这个中校,又看看自己这个小姑子,还没考试,就把将来的导师当朋友处着,也就老岳家的人干得出来。 “听岳言说,您在开发区工作?”曾敏很是端庄,也很秀美,气质中却不乏干练,眉宇中尽是英气。 “我就是开发区一农民……” “有副处级的农民吗,”岳文不屑道,“你别糟蹋农民两个字……” 岳文立时不说话了,曾敏却笑了。 有这对兄妹在场,宴会上的主角即使是别人,他们也会盖过主角的风头。 “您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吗?”张倩插话道,在她的朋友圈里还没有这种部队上的朋友,她很感兴趣。 “没有,我以前在部队,后来考的国防大学的研究生。”曾敏笑道。 “这可是我们舰艇学院公认的海洋女神,蔚蓝色之花!” 岳言笑道,眼神里满是羡慕。 第21章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蔚蓝色之花? 蔚蓝色之花! 这个比喻很形象,真的很形象。 “曾老师,今天很突然,我们也没有什么准备,”面对着妹妹岳言将来要考的导师,岳文说话正经严肃起来,“改天,我们正式邀请,希望您一定赏光。” 曾敏笑了,“小言不错,这几个月,我们接触很多,”岳文看看妹妹,她正尝着梅酒,那嗞味可能不对口味,正龇牙咧嘴呢,“这几天不是啤酒节嘛,我家在外地,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小言说有几个哥哥嫂嫂聚会,我就冒昧来了。”她看看葛慧娴,“也不知道葛科长今天从新加坡回来,确实打扰了。” 葛慧娴笑道,“曾老师,您说哪里去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把将来的研究生导师都搞定了,这公关能力,哪象是大四的学生,“我们邀请还来不及呢,我们敬您一杯,……您加冰吗?” 曾敏看看眼前的三得利梅酒,笑道,“加吧。” “我们一起。”岳文举起了杯子,“敬一下曾老师。” 男人的酒任功成点了两份,一份是雪中熟成纯米吟酿,一份是獭祭纯米大吟酿,度数都不高,但岳文感觉很适合曾敏的格调。 “曾老师家是哪里?”任功成对曾敏也很感兴趣。 “临安。”曾敏笑道,“但我喜欢秦湾这个城市,喜欢大海,我现在认为我是一个秦湾人。” 岳文不由一拍桌子道,“对,秦湾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在这里,只要你有能力,又肯吃苦,那就干吧!没有人问你从哪里来,也不管你什么学历文凭,就看你能不能干,有没有能力。” “北方这么多城市,秦湾几乎是唯一没有外来人概念的城市,只要你来到这个城市,你就是这个城市的一员,不管你有没有户口,只要你在秦湾工作,你就可以说,我是秦湾人。” 他看看曾敏,“曾老师,欢迎,我们与你一样,也喜欢秦湾,其实我们也是外来人,但我们现在都一样,都是秦湾人,” 曾敏也举起杯子,“这就是城市发展的马太效应,一个城市越强,就能越吸引人才,人才越多,就发展得更好,城市就越强,”她看看大家,“希望这个城市越好,希望大家更好!” “干杯!” 在日料店里喝清酒喝梅子酒,竟能喝出秦湾啤酒的感觉,那至少说明,啤酒已经流淌进每个人的血管里。 几个女人凑到一块,在说着新加坡,这个城市国家,曾敏也去过,看来对那里也挺熟悉。 岳文感觉毕业四年,不管是自己还是任功成与尼亮,他们的眼界都在增长,交往的人层次也在提高,不象当初,交往面仅限于同学同事。 在这个城市里,任功成看来活得很滋润,他就象八角章鱼,触角伸向四面八方,总能吸附不同的东西。 “结账。”任功成道。 “啊,难道还想让我们结账?”岳文吡笑道。 “多少钱?”岳言抢过账单,但马上又塞还给任功成,“四千八百八十八,哥,你说我们多会吃,吃出这么吉祥一个数字!” 兄妹两人笑着伸出手掌拍在一起,好象很大成就似的。 “兄妹俩一对吃货!”任功成嘴里丝丝抽着气点点他们,曾敏却饶有兴趣地看着。 看着任功成牙疼的样子,岳言好象还不算完,“五哥,下次你再请客的时候,我在外面等你们,我不进来,吃完后你把我的那份给我结了行吗?” 众人又笑了,葛慧娴看着自己这个小姑,这些奇思妙想,也就是老岳家的人能想得出来。她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岳文的女朋友,是不是也是老岳家的人了呢? “五哥,大款五哥,”岳言围着任功成,“饭也吃完了,待会去哪玩?” 任功成一时无语了,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他看看一脸吡笑的岳文,“岳局,今天不是啤酒节吗?去那里?我跟四哥,一个出车,一个请客,你这个正头香主,下面你有什么惊喜带给慧娴?” 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岳文身上,却见岳文当着曾敏的面儿,也不避讳,搂住葛慧娴的腰,“没有惊喜,都老夫老妻了,就是把我的大好青春都给了这个姑娘。”他看看葛慧娴,那诗朗诵一般的腔调却让众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青春,再见青春,……我把青春也献给你!”任功成搂着尼亮,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李榕,他很是伤感,“走,喝啤酒去,谁也不许不去。”他与尼亮一左一右象左右护法似地看住了岳文。 曾敏笑着要告辞,却被葛慧娴与张倩拉住,一行人上车急驰而去。 …………………………………… …...……………………………… 在老秦湾人和新秦湾人的心目中,来过啤酒节现场,这个夏天才完整。 今年的啤酒节,恰巧与七夕重叠,当啤酒遇上浪漫,会擦出怎么样的火花? 在炫目的灯光中,远远望去,无数个啤酒大棚里,几乎全是年轻人。 相比去年啤酒节现场的火爆异常,摇滚、热舞、美 女……令人热血澎湃的激情演出在啤酒节的现场轮番上 演,今年的啤酒节有些温柔,仿佛是浸染上了七夕特有的浪漫情怀。 “我想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在人潮汹涌中,岳文拉着葛慧娴的手,生怕她丢了似的。 葛慧娴却有些触景生情,两年前,就是在这里,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写下了她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今天不下雨吗? 早下完了! 雨,总是与秦湾啤酒节分不开,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提两年前的事。 啤酒街上依然是那么熟悉,百得福啤酒大篷耸立依旧。 大家进入到大篷内,迎面就是身着秦湾大学T裇的学弟学妹。 “我要考牛津!”一个小青年举着金黄色的啤酒杯,大声豪情地宣示着。 三兄弟顿时感动不已,没想到他们学校也有如此有志青年,正要下决心看看是哪位,那位有志青年突然一转头,大声喊道,“服务员,再给我来两串猪腰子!” “我靠!烤牛筋啊!”任功成笑骂道,拉着岳文,小声道,“两年前,是在这里吗?” “就是这个大篷!” “My god ,那你还敢来,玩火?” 第22章 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兄弟们,先点着,曾老师,您坐,别拘束,大家已经是朋友了。” 离开那个充满异域格调的居酒屋,到了这个喧嚣热闹的啤酒大篷,岳文仿佛进了自己的主场,热情地招呼着曾敏。 “烤蒜,……羊腰子,猪腰子,你们都有什么腰子?”任功成很认真地点着菜。 “先生,除了你今晚要补的腰子,我们什么腰子也有。”服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性格却很泼辣,也很逗。 “噢,那就是除了人腰子以外,什么腰子也有呗,”岳文吡笑道,“”五哥,我还以为吃惯了料理的嘴吃不来腰子,吃不来烤蒜呢。 “我是为你好,吃下去,保证你龙精虎猛,”任功成看看葛慧娴,“再说,山海人,哪有不吃大蒜的,不过,你不能吃啊。” “为嘛?” “你不是晚上还有任务吗?”任功成笑得贱兮兮的。 “俗!” “别管俗不俗,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单身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就,啊,啊,没找人解决一下?”任功成几乎要把嘴贴在岳文耳朵上了。 “这两年?”岳文仿佛在考虑着这两年指什么,“我活了二十八年,脱单四年,你说的两年,是指一岁时还是两岁时?” “去!” 任功成恼了,岳文却笑着接起电话来,“哥,好来,我马上过去。”他笑着站起来,“兄弟们等我一会儿,单位有点事,我一会儿就回来,照顾好曾老师。” 葛慧娴站起来,关切道,“别急,我们等你。”这里的气氛很是火爆,在这里玩个通宵不成问题。 岳文笑着挥挥手,很快来到一处高楼的顶层。 “岳局,你好。”来人笑着迎了上来,“孙总都已经安排好了。”孙总就是孙健一,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隐隐有赶超峥嵘集团的趋势。 “我……恐高!”岳文很为难似的。 “那您到底是上还是不上?” “上,”岳文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套不住流氓,上这么一回,追回一个媳妇,值了。” …………………………………. ………………………………… 本届啤酒节最热闹的地方是环球嘉年华现场,环球嘉年华最浪漫的地方当属星光大道。 每当夜幕来临时,两侧的七彩灯光与流星雨齐刷刷地亮了起来,灯光来回闪动,时而舒缓、时而跳跃,星光自上而下,时而快速,时而缓慢,不同颜色的灯光交错变幻着,着实迷人。 和与恋人手挽手在这里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任功成好喝咖啡的口正在使劲嚼着大蒜,手机就震动起来,他怀疑地看看四周,把手机贴在了耳朵站起来走出去,“大点声,我听不见……” 当他再从外面回来时,脸上已是一片笑容,“曾老师,慧娴,我们去嘉年华吧,那里热闹。” 没有异议,毫无异议。 几个人挤过人群,到了现场,那动感的音乐、冰爽的啤酒,已把盛夏狂欢的激情充分点燃。 “柏龙啤酒。” 啤酒又涩又苦,可是这种啤酒则有一丝微甜,非常适合女性的口味,并且,这种啤酒色彩斑斓,除了黄啤,还有黑啤、白啤、绿啤等,在感官上让人赏心悦目。 岳言对这种啤酒大赞,她一手举着杯,一手撸着串,“我哥那么忙,嫂子,你别介意,不是还有我吗?” 葛慧娴看看曾敏,曾敏也在注视着她,“我不介意,你哥……”她的声音给狂欢的序曲压了下去,舞台上的热舞伴随摇滚的节奏,火辣的表演让人热血沸腾,几杯清爽啤酒下肚,更增几分澎湃激情,人们在这个夏日之夜的狂欢中彻底释放着自己。 眼睛看着热舞,耳朵听着摇滚,嘴巴品尝啤酒,当沉浸在美好享受中的时候,舞台上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葛慧娴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大屏幕上,伴随着刘德华《爱你一万年》的音乐,突然出现了她的照片。 自习室里,樱花树下,掷剑湖畔,……秦湾的城市街道,金鸡岭的乡野村间,照片一帧帧闪过,葛慧娴惊讶地瞪大子眼睛,一根烤串还拿在手里已是忘记送进口中。 这是——求婚?几万观众的啤酒节现场求婚? “加油!” “好!” “爱你一万年!” 没过多长时间,在场几万名观众已经回过神来,纷纷帮忙加油鼓劲,甚至有人直接站到桌子上开始呐喊,舞台前空地上一时挤满了人,欢呼声、叫好声充斥了整上嘉年华。 突然,画面一转,岳文刚刚进入秦大校园的照片跃然屏幕之上,他正吡笑着看着大家。 “这是我哥吗?”岳言笑道。 那时的岳文,很青涩,白色衫衫松松垮垮,牛仔裤还故意绞破了几个小洞,就连裤角也被剪得稀烂。 “我常在想,在这世上,应该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像你对我那么好……” 声音,是岳文的旁白。 葛慧娴的泪水突然夺目而出,晶莹剔透的泪花中,她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大屏幕上的岳文。 “在这世上,你应该再也找不到,任何人象我对你那么好……” 一片静寂中,刘德华走了,范玮琪的歌声却响了起来。 “我常在想应该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像你对我那么好,好到我的家人也被照料,我的朋友还为你撑腰,……你是我最重要的决定,我愿意每天在你身边苏醒……” “你是我最重要的决定,我愿打破对未知的恐惧,就算流泪也能放晴,将心比心,因为幸福没有捷径,只有经营……” 张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任功成身边,已是感动得泪水涟涟。 “你什么时候跟着岳文学一会,给我一个难忘的晚上!” 尼亮轻轻把咏梅揽在怀里,咏梅靠在尼亮的肩头,喃喃自语。 “我哥呢?” 三个字,问出了在场几万观众的心声,不只岳言在寻找,现场的观众也在寻找。 “我哥这是搞什么名堂,嫂子,要不我代替我哥,我们一块到舞台上去。” “你去算怎么回事?”任功成笑道。 “古代有妹子替哥入洞房,现在哥单位有事,我代替他求婚!” 第23章 让我抱得美人归 “去你的,那是古代,这是当代好不好?”任功成没有妹子,拿岳言当自己的亲妹子看,他还想多说几句,可是却被山呼海啸般的狂呼打断了。 “上来!” “上来!” “上来!” 一个人的声音,两个人的声音,全场的声音渐渐汇聚到一起,气势不可阻挡,热情不可阻挡。 任功成和张倩开始笑着把葛慧娴往台上推,岳言笑在也在后面用力推着自己的嫂子,葛慧娴却半推半挡着,一半是因为害羞,另一半却是现在只有她一人,上去算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害人精,仪式都准备好了,你倒是快去快回,要么就打电话取消嘛! “快上去吧,再不上去真不算完了,要不,就听岳言的,让她替她哥!”咏梅也看出了门道,看来大家都被吊起了胃口,这俩正头香主不出现,今天是不算完了。 “得嘞,领命!”岳言高兴了,人前从不畏惧,这也是老岳家的本色。 正在争执,正在害羞,正在推阻,范玮琪的歌声也停了,画面上突然又转到了《大话西游》上,紫霞仙子朱茵正在深情独白: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葛慧娴突然感觉鼻子一酸,两行清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她抹一把眼泪,瞪大眼睛看向天空,一阵轰鸣由远而近从远处传来 会场上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在几道耀眼光柱的照射下,那发出轰鸣的东西慢慢地显现在众人跟前。 动力三角翼! “什么意思?”岳言自言自语道,“哎哟,我哥这次玩大了,不行,我打电话给他!” 她掏出手机的空当,几乎所有的人也掏出了手机,会场上突然又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柱,却一直追随着动力三角翼,把灯光清清楚楚地打在了上面坐着的人的脸上。 看清了,葛慧娴看清了,坐在上面的两人,其中一个手捧一束玫瑰的正是岳文。 动力三角翼慢慢飞到了会场上空,却没有马上降落,就象一朵祥云在飞舞。 随着光柱的闪动,众人也看清了,那个脸色雪白的小伙,很严肃地闭着眼睛。 “那是吓的!”岳言喃喃自语道,“疯了,疯了,我哥有恐高症,为娶媳妇真是疯了,我得录下来,回家让我妈看看!” 喧闹与狂呼中,葛慧娴却早已听不到岳言讲话,她激动得手捂嘴唇,全身轻轻颤抖。 三角翼终于隆落了,降落在旁边的音乐草坪上。 岳文一下从动力三角翼上跳下来,他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早已等候在旁边的任功成立即扶了他一把,岳文吡笑道,“五哥,兄弟今天才明白,万人注目的滋味也不好受。” 任功成叨叨了几句,岳文也抛到脑后了,他手捧鲜花,大踏步地走向那个姑娘,那个象丁香一样的姑娘。 全场突然静寂下来,音乐停止了,喧嚣停止了,就连呼吸也好象停止了。 葛慧娴早已是泪水涟涟,她双手捂住鼻子和嘴巴,脸上荡漾着幸福,眼神中饱含温情。 在星光大道霓虹的闪烁中,在流星雨划过的夜色中,岳文走到葛慧娴身边,慢慢地单膝跪地,把手中的玫瑰递给葛慧娴: “慧娴,嫁给我吧!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曲,”岳文头一甩,象对自己也象是对葛慧娴说,“我,会为你,撑起一片——没有委曲的天空!” “嫁给他,嫁给他!” 还没等葛慧娴回答,游客的喊声响彻大棚。 葛慧娴看看周围,手机、相机、DV的镜头全都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可是泪眼朦胧中,她看得还是不清楚,电视台的摄像机也对准了他们。 她慢慢接过鲜花,岳文顺势而起,一把拦腰抱起了她,葛慧娴不由得双手搂住了岳文的脖子。 现场观众近乎疯狂地再次呼喊起来,呼喊声已是振聋发聩,此时,音乐又响了起来,《今天你要嫁给我》的旋律在会场上不断游荡 “姐,我们再也不分开。”岳文口中的热气呼在葛慧嫌脸上,让她有些迷醉。 葛慧娴也把头紧紧地贴在岳文的脸上,闻着那熟悉的味道,重重地点点头,幸福的泪水又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烟花,无数烟花点燃了夜空,照亮了现场的人群,也点燃了葛慧娴的激情。 在烟花绚烂中,突然,她发现眼前有一个手机在晃动,还差零点零一毫米就要触到她脸上了,她叫了一声睁大眼睛,岳言正拿着手机近距离拍摄呢。 看到自己的嫂子吓得睁开眼睛,岳言笑了一声跑到任功成身后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亲一个”,观众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亲一个,亲一个”的声浪又席卷了全场,岳文没有让大家失望,大胆地俯下身子,吻了上去…… “谢谢大家的祝福!” 仪式终于完成,岳文象明星般挥着手,抱着葛慧娴,在任功成、尼亮的簇拥下,慢慢融进人群。 “没想到来喝酒还能碰到这么浪漫的事!” “今年这啤酒节真不一般!” …… 主角走了,观众兴致却依然不减,还在回味刚才令人感动的一幕,不断能听到有人羡慕地议论。 “两位稍等,我们是秦湾电视台的记者,哟,功成也在,”一位女记者伸出话筒想采访一下,岳文笑着一摆手,葛慧娴一脸幸福地笑跟在他身后,也是轻轻地摆了摆手,“哎,两位等一下……” 任功成从后面追了过来,“行啊,我们市台的采访你们都不放眼里了,”他一把搂住岳文,“告诉我,现在什么感觉?” “借你的名字,功成名就的感觉,”岳文笑道,他反手一把搂住任功成、尼亮,“兄弟们,今朝有你们今朝醉,爱不释手老婆的美,让我——抱得——美人归!” 任功成却鄙夷道,“哥们你不是有恐高症吗?宿舍六个人坐摩天轮,就你尿了裤子…….” 岳文立马熊了,“唉,刚坐上没啥感觉,可那动力三角翼5秒就升到了高空,我靠,下面的人感觉只有虫子大小。飞了几圈下来的时候,感觉腿都软了,差点就吓傻了。” 他看看葛慧娴,“不过,今晚,值了。” 第24章 出风头 狂欢仍在继续,热吻仍在进行。 不过,现在要尽情地表达爱意的已经不是岳文和葛慧娴了,而是在场兴奋得不能自已的观众。 大屏幕上,一对对情侣热吻的镜头清晰地传向台下,第一组,最长的热吻时间竟坚持了七分三十二秒。 “爱有多深,吻就有多深。”张倩脸热了,心动了,不由分说拉起了任功成。 “你想要俄罗斯之吻,还是法兰西之吻?”任功成受刺激了,曾经同一间宿舍生活的两兄弟,差距怎么这么大呢,随着张倩一声低喊,身体已被任功成抱起,任功成颇有气势地走上舞台,二话不说,低头狂吻。 “嗯——” 主持人人却发现不对劲了,女方好象很抗拒很痛苦的样子,一直在用手推着这个男人,“这是男女朋友吗?”他笑着调侃道,“亲吻也不能强迫啊。” 任功成也感觉到了张倩的抗拒,他还以为她不好意思呢,不过,这更激发了他男人的雄性,吻得更投入了。 亲吻比赛的规则就是谁坚持时间最长,就可以获得一支玫瑰,嗯,待会儿,我也要跪在地上,去求婚!任功成打算着。 可是,他突然感觉脚上一疼,张倩的高跟鞋准确无误地踩到了自己的脚面。 “啊!” 任功成痛苦的声音立时传遍了整个会场。 “你今晚吃蒜了你!”张倩双目圆睁,艰难地一抹嘴巴,剜了任功成一眼,气呼呼地踩着高跟鞋下去了。 台下的众人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有如巨浪,此起彼伏。 看来要想浪漫,只能喝咖啡,不能吃大蒜。 比赛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任功成却到处找口香糖,可是当他成功地买到口香糖,现场上空却是玫瑰飞舞,在巨大欢快的音乐声中,无数支玫瑰抛向七彩的夜空…… ……………………………… ………………………………. 一年一度的啤酒节临近尾声。 霍达坐在办公室里,管委副主任刘兴华谦笑着坐在他的对面,“霍书记,您昨晚看电视了吗?秦湾台。” 霍达却早已听刘卫东说过,刘兴华想要讲的,无非也是同一码事,他喝口水,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没看。” 一般来讲,开发区工高官一般都兼着市委常委,可是,霍达继任两个多月了,省里、市里都没有动静,他也往上面跑过几趟,罗宏民和郑权的态度都很明确。 所以,现在的局面,一是保持稳定,二是要带好队伍,在这两个基础上,出成绩,出政绩,干工作,向上级亮明自己的能力。 “《秦湾晚报》您看了吗?”刘兴华笑道,“岳文在上面。” “噢?”霍达配合着绽开满脸的皱纹,他拿起内线电话,不过一分钟,何厚华就拿着报纸走了进来。 “这是——岳文?”霍达嘴角绽开笑意,手指头却在报纸上点动着。 “是岳文!”刘兴华道,“好好的局长,搞什么现场求婚,太出格了!”他看看霍达,“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及早把农村公路建设资金解决才是正理。” 霍达看看他,“这是两码事,年轻嘛,有年轻人的心思,我们不懂,……他耽误工作了?” “这倒没有,”刘兴华嗫嚅道,“就是那天他在常委会上不是大讲特讲资金的问题吗,现在,向上争取的这一块,一直没有被市交通局采纳,区财政的资金也没完全到位,社会和企业捐款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小城镇经营是细水长流的水磨功夫,一时看不到效果……街道也在观望,都想朝上面要钱,自己少补贴点,都有各人的小算盘。” 霍达认真听着,刘兴华说的是实情。 到了霍达这个位子,基层干部的心理,基层的工作状态,他早摸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一位领导的宝贵财富。 首先是配套资金缺口大,国家和省里的补贴不是那么好拿的,你必须有相应的资金配套,结合现行物价水平,县道公路的工程造价为33万元/公里,乡道为28万元/公里,村道为18万元/公里,除去国家、省“以奖代补”资金外,需县、乡财政自筹配套资金七千多万元。 再就是自筹资金难到位。农村公路建设所需配套资金不允许向村民强行摊派,只能按“一事一议”的原则办,但“一事一议”所筹集的资金全部用于通村公路建设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等靠要”思想也是农村公路建设的痼疾,街道和村里看到上级对农村公路建设越来越重视,一定程度上产生了依赖思想,认为修路是上边的事,上级会投资建设,他们就失去了积极性。 再设身处地想一想,区里向市财政局争取资金,不也是一样吗?财政局的黄照东卡得非常细,资金都不是一次性拨付到位,这不是刁难,却是负责任的表现。 他分析着,刘兴华好象对黄照东并没有意见,他是在说岳文。 但霍达也知道,外面已有风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刘兴华现在喝多了,一直在外面说岳文的坏话,开发区人讲,“臭轰”他。 “现在不是各条路都开工了吗?”霍达慢条斯理道,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能做到这一点,着实难能可贵,还是在刚刚到任的情况下,交通局又是一个大局,千头万绪,情况复杂。 “开工了,可是要钱的也多了。” “影响修路进程了没有?”霍达变得严肃了。 “还好吧,但到年底结算是道大难题,现在都是垫资……” 霍达笑了,你刘兴华特么地当我是刚从机关里下来的,四五六不分?我可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 象这样的工程,垫一年两年都算是少的,垫十年八年钱仍没要回来的情况有的是,反正交通局倒闭不了,迟早要跟你结算工钱。 刘兴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忙补充道,“岳文不是说,要把二十条农村公路纳入上级的盘子,可是据我所知,交通局的段国宝很不好说话,前些日子,沧浪区区高官和区长亲自拜访,他愣是没给面子。”他看看霍达,“上面的资金才是最主要的,现在虽然二十条路都开工了,可是再下去一个月,资金就要捉襟见肘了。” 刘兴华看着霍达,暗暗纳闷,外界不是盛传二人关系不好吗,怎么现在霍达处处维护岳文? 霍达仿佛猜出他的心思,“要有容人的雅量,也要有心胸,”他笑道,“我跟国宝年轻时就认识,当时都是街道的党工高官,这个人,确实不好说话。”他又补充道,“能从他嘴里掏出块肉来,不容易,嗯,你别说,这个人还说一不二,他定好的事,一般人翻不了盘子,就是分管副市长说话都不管用。” 第25章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最近两个月,全区十五个街道,霍达关注得比较多的一个是芙蓉街道,另一个是琅琊街道,因为一个是新的城区,另一个有着事关全省的头号工程——桃花岛核电站。 而几个大的处局中,他关注最多的却是交通局。 近两个月,交通局调整了几个干部,就是因为调整得不多,也不需要专门跟刘兴华作汇报,但是这样每次一个或几个的调整,不用半年就会把关键岗位轮调一遍,一年下来,几乎全部中层干部都会动一遍。 这样逐渐蚕食、小步快跑的策略,完全把握在岳文手里,什么时候调整,调整谁,是新提拔还是交流,决定权都取决于岳文,几个副局长即使有意见,但也不敢合起来反对。 这么年轻,手段却这样老练。 霍达有时想起岳文,也不禁暗自长叹,这人哪,有天分,也有后天的努力,后天的努力,谁也不能抹煞,你在全区、全市甚至全省挑出一个年轻干部来,把他也放到金鸡岭,把他也放到辛河工地,把他也放到桃花岛核电上,恐怕不出三个月,早就挖空心思找门路调离了。 所以,全省那么多选调生,只有他脱颖而出,四年功夫,已是交通局这个几百人大局的交通局长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霍达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以往的经验证明,岳文在工作上是把好手,客情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刘兴华道。 “这就是进展,说明岳文没有闲着,嗯,以前段国宝什么时候到开发区来过,现在要过来,说是调研也好,视察也好,其实这就是一种态度,对开发区的态度,对岳文的态度……”霍达起身走到小柜跟前,“这就象客人做客,如果关系不好,他是不会来的,老刘,这是机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刘兴华也明白,段国宝要来开发区调研交通工作,与其说是工作,其实更象是一种姿态,到了开发区“做客”,肯定是要带礼物的。 现在就要看开发区的工作与接待了,礼物的大小全在于段国宝一句话的事。 “老刘,你还不知道吧,”霍达要给刘兴华倒水,慌得刘兴华急忙站起来,“段国宝那里,岳文一个周跑一次,又拿出当初跑省发改委的劲头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掌管项目的人不是死人,是活人,活人就有感情,……这跑项目,项目包含在人情中,……” 刘兴华点头却道,“市区那几个区都是近水楼台,他们平常联系也很多……”他的意思是那不也是没有占到便宜吗? 霍达笑了,“老刘,不是说距离产生美吗?距离有了,美也要有,嗯,这次,就看岳文怎么打扮了。” ………………………………. ……………………………… “如果有人想知道我何时会回来,我在此向全世界再说一次:我以我的生命以及我对它的热爱发誓,我永远不会为别人而活,也不会要求别人为我而活。” 安?兰德的《阿特拉斯耸耸肩》对美国的影响仅次于《圣经》,这也是岳文很欣赏的一句话。 从秦湾回来,局里的人看他眼神都些怪怪的,柳枝作为办公室的身边人,更是拿着《秦湾晚报》直接恭喜上了。 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有情趣的认真工作的男人更有魅力。 柳枝回头看看正在打电话的岳文,这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男人,他的思维永远那么与众不同。 前天,区里出版电话黄页,有关部门上门拉赞助,都要把赞助单位的照片放在最前面。 以往领导的照片不是打电话就是双手合拢放在桌子上看着大家,只有岳文,让摄影师拍了一张他从台阶上走下的照片,那气势,那眼神,让人印象深刻。 看着柳枝出去,岳文的电话打给他胡开岭,“胡哥,那些废弃的金矿石,现在都怎么处理?” 胡开岭笑了,“你怎么问起这个了,都扔在路边没人要。” “好,白菜价!”岳文也笑了,他拿起手提电话在办公室里踱着,“不过,这都是钱哪,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扔了?” “含金量很低,也不值得提取,”胡开岭道,“你说还能干什么?盖房子也用不上!” “这不一样,当初我们的芙蓉玉也不出名,你看,现在都涨到多少了?”岳文看着窗下马路上的车流,这哪是跑的车啊,这跑的都是钱啊,他立马又有了一个主意,这让他很兴奋,但此时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得包装一下,包装一下就值钱了,得找出一个概念来。” “什么概念?” “秦山石为什么那么受重视,就是因为秦山石敢当五个字,这就是它的概念,我们的金石,也要找出一个概念,比如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嗯,这也是自己这两个月来一直奉行的理念,“这是后面的事,你现在马上出去,给我找一块最大的废弃的金石来。” “多大块的?”胡开岭不敢怠慢。 “一间房子那么高,两间房子那么宽。”岳文笑道,“再大点也行。” “这么大的石头?”胡开岭那里传来一声“砰”的声音,估计是踢倒暖水壶了。 敲门声,很重的敲门声。 岳文按下摇控,彪子在办公室主任尹建林的陪同下走进来,一个在芙蓉街道时的老部下,突然调到交通局,这个小掌柜的肯定是有深意的,知道二人有话要说,尹建林笑着退出去。 “坐,坐,别客气。”岳文拽着彪子的胳膊拽到了沙发上,“把你调过来不容易,突然吧?” “突然,”彪子笑着接过岳文递过来的水,“人事局找我谈话,街道王书记找我谈话,我都不知道。” “弟妹有意见吧?” “她有她的,我干我的。”彪子毫不在乎。 “好,整天当个家庭妇男有什么出息?”岳文高兴地鼓励道,“男人就要干事业,你这个性格,在街道怕是提不起来了,还不如到我这里来。” 彪子没有说话,以他这样直言直行的性格,除了工作上被人利用之外,提拔时没有人记得他,就是现在这个正科级,还是岳文在时给他提的。 “岳……局,那我过来做什么?” “私下里叫我文哥,”岳文的态度老好了,“我给你找了个很实惠的部门,有权力,也很轻松。” “噢,什么部门?”彪子喜出望外,“文哥,你提拔了还惦记着这些老伙计。” “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不忘旧,”岳文笑道,“……嗯,出租办。” 第26章 乌云密布 “出租办?”彪子笑了,“还有这个部门?” “当然有,”岳文也笑道,“你不知道的部门还多着呢,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也是调到交通局以后才知道,公安的交警那部分职能是从交通局划过去的……兄弟,跟你交个底,把你调过来,你们家王书记是不同意的。 彪子竖着脑袋很认真地听着,领导们之间的交涉,就象是内幕一样,还轮不到他知晓。 “人事局也不同意,我是直接找的蔡部长,”岳文站起来,“开发区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你过来,大家都知道是我把你调过来的。”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彪子也在机关里多年,他马上道,“我明白,文哥,我不会给你丢脸。” “我的脸值几个钱?”岳文吡笑道,一瞬间,彪子感觉这好象还是在芙蓉街道,还是在岳文那间办公室里,可是一间的办公室换成了两间,岳主任也变成了岳局长了,但不变的有是岳文的玩笑话,学着TVB一样说话,“你在这里做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他拿起桌上的公文包,“走,我亲自送你到出租办报到,回来再到政工科补个手续,彪子,我多说一句。” “文哥,你说。” “你哪个方面都好,就是人太直,书本骗了多少人,直,在我看来并不是一种美德,而是一种不成熟,其实许多话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说,用另一种方式说,我就送你一句话,话出口前再三思。” “话出口前再三思?”彪子重复道。 岳文却没有接茬,出了办公室,他已不是彪子的文哥,而是整个交通局的局长了。 一起陪同彪子到出租办的还有萨达姆和尹建林,岳文在出租办并没有多留,从出租办出来,直向农村公路建设的工地而去。 ……………………………… ……………………………… 工地上,机器轰鸣,岳文的车越过正在铺设的路面,直朝这条公路的临时搅拌站而去。 卡扎菲,黄照明,王立志,贾顺德,还有几个交管所长都等在那里。 岳文推门下车,外面火辣辣的太阳立马让后背沁出汗水来。 他顺手接过尹建林递过来的草帽,戴在头上,“杨局,辛苦了。”这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只黄照东和王立志,就是卡扎菲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都是份内工作,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就是领导表扬,卡扎菲脸上依然是一幅阴阳不定的表情。 岳文看看搅拌站周围临时清理出来的场地,这是黄照东调了推土机,昨晚连夜平整的。 嗯,估计明天段宝国到的时候,路面就铺到这个简易的搅拌站了,“这个点,选得不错。” 接待方案的制定包括路线的选择,都是办公室的份内业务,尹洪林受了表扬,却笑着走到了黄照东的身后,把黄照东推到台前。 不居功?懂谦让?还这么大的岁数? 岳文对尹建林的印象顿时有了改观。 “明天中午,段局长到达开发区,到后天中午离开,能不能把我们二十条农村公路挤进上级的大盘子,就在这一天一宿的时间。” 当着下属的面儿,岳文直言不讳。 他看看大晴天阴着脸的卡扎菲,戴了一幅太阳镜,与那个利比亚的卡扎菲真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知道,让工程队垫资在全国各地通用,”岳文笑道,“但到了年底,要钱的堵了我的门,求爷爷告奶奶把钱要回去过年,容易吗?” “与其年底让要钱的人堵门,与其让其它领导给我打电话说情给钱,不如把钱提前给他们,不难为他们!但要跟他们明讲,我们不需要垫资,不用他们的钱,我们也不欠着他们,全国的工程建设,不垫资的怕也找不着,但是质量必须过关,质量不过关必须重新返工,让他们芙蓉街道打听一下,都知道我的脾气!” 众人凛然不语。 “你们整天靠在工地上,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嘴短了该说的话就说不出来,手软了该查出的问题也查不到了,我还是那句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现场的气氛一时变得很是沉闷。 岳文突然笑了,就象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露出了阳光,“照明,你跟财政局黄局长就差一个字,将来也是局长的材料!” 黄照明的脸上立时活泛起来,王立志脸上也有笑容,岳文把草帽摘下来递给尹建林,“我的基建科长和技术科长都晒成这样了,我还戴什么草帽。” 看着黄照东与王立志五体投地样子,跟在后面的卡扎菲看看前面大步流星的岳文,刚刚敲打了黄照东与王立志,接着又给了一颗甜枣,这人还真有手腕,不服不行。 “建林,明天给我准备二百杆彩旗。”岳文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彩旗?”尹建林问道。 “对,不用花钱买,把局里仓库里的彩旗、各交管所的收集齐了,差不多也有二百杆了。”岳文看看尹建林,“记住。” …………………………………….. …………………………………… “天气预报今天有雨吗?” 霍达走出工委大楼,昨天晴日烈烈,今天就浓云密布,只要没有雨,这个阴凉天气来调研,却是再好不过。 “没有雨,”岳文答道,“没有太阳在头上烤着,老天爷也帮助我们。” 霍达一点头走上中巴车,刘兴华等人跟在后面也上车。 市里的交通局长过来,开发区一把手亲自出陪晚宴说得过去,但亲自到路口迎接,那是给足了段国宝面子,也是对岳文工作的巨大支持。 高速路口,等了没有十分钟,段国宝的车就到了。 当看到霍达从车里下来,人群中,他也看到了那个笑容可掬的小伙子,段国宝笑了。 这趟调研,这个小伙子到他那里跑了两个月。 从他第一次到市交通局,段国宝只不过是随口答应了,可是,谁知这个年轻的局长当了真,几乎每隔一周就找到他汇报一次工作进展,颇有早请示晚汇报的架式,在所有县市中,开发区交通局的态度可以算是最好的。 经不住好话软磨,也经不住笑脸硬泡,段国宝决定,到开发区走一趟,不过,自从他就任交通局长以来,只来过两次,一次是跟着郑权过来调研,一次却是陪同省交通厅副厅长过来,他自己单独过来,一次也没有。 今天天气不错,起码没有太阳烘烤。 二十条公路同时开工,我今天倒要看看,不过,要想把二十条公路同时纳入大盘子,怕是不可能的。 段国宝边想边走下车。 第27章 人都是讲感情的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段局长,”山海人都是天生的段子手,说话很是合辙押韵,霍达笑着伸过手去,与段国宝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段局,感谢对开发区的关照。” 段国宝笑道,“我能关照什么,霍书记工作干得好,开发区是全市的排头兵,全市都要向开发区学习,这是市长、市长的亲自提出来的要求。” 桃花岛核电成功开工建设,全省的一号工程落户开发区,市里也掀起了一阵学习开发区的热潮。 “请上车,”霍达作了个请的姿势,把段国宝让上中巴车,两人紧紧坐在一块,区人大主任和高官也笑着上车,刘兴华和岳文跟在后面,今天这个规格,着实不低,开发区四大班子集体出动。 段国宝看着皱纹散开、鼻头更红的霍达,脸上也是热情洋溢,但心里跟象镜似的,霍达现在没有进入市委常委的序列,正是要出政绩的时候,确切来讲,桃花岛核电站是人家廖湘汀的政绩,他就把目光瞄到了公路建设上。 打通横贯开发区的原401国道,构建经济发展的大动脉,实现老城新区融合,以北部发展带动南部突破,成了他现在的首要任务。 “老弟,”霍达态度很亲切,“平时我们俩真没有时间好好坐下吃顿饭,交交心,我知道你很忙,交通局是个大摊子,不容易。” “主要是你这里也忙,”段国宝笑着注视着霍达,又看看岳文,“霍书记对交通工作很重视,也很理解,小岳,这是你的福气。” 岳文忙笑着点头答应,“霍书记很看重交通工作,对交通工作几次进行批示。” 霍达笑着一摆手,“老弟,这次来时间安排得有点仓促,今天下午调研平州港,明天看农村公路,我的意见,再延长一天。” 中巴车在路上飞奔,但凡上级领导来视察,地方总想把当地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上级领导,包括公路设施与市容市貌,可是从高速路口下来,以段国宝一个交通局长的眼光看,路确实很差劲,虽然是柏油路,但开裂起鼓,似乎后期养护没有跟得上,路中间的绿化带,树木基本是枯死的。 “我也想多看看,多走走,但后天省里有个会,”段国宝笑道,他接过霍达递过的来小西红柿,西红柿又酸又甜,很是爽口,“实在脱不开身,”他看看桌前的《接待方案》,“今天下午先看港口吧。” 方案做出来后,尹建林跟市局的办公室伍主任沟通,段国宝明确提出就想看两点,一是港口,二是农村公路建设。 平州港主要以石化和原油为主,近两年,港口发展很快,运营规模不断扩展,港口吞吐量进一步扩大,是仅次于秦湾港的重要港口。但是,受平州港限制,老城区发展的空间不大,所以廖湘汀才选择在芙蓉街道建设新城区。 “市委、市政府在2000年明确提出以港兴市、建设东北亚国际航运中心的战略,罗书记到秦湾以后,把以港兴市喊得更响,这些年重点打造港口经济,港口不仅带动了经济发展,也带动了城市发展,”段国宝笑道,“平州港是秦湾港口群中得重要的一环,……”他话语一停顿,“霍书记有没有建新港的想法?” 霍达认真地看段国宝,“想法有,芙蓉岛就是建设新的深水港的理想场所,但是,老弟,里面关系错综复杂,哪天,我跟小岳到你那里,我们专门探讨一下这个话题。” 段国宝也不再多说,汽车一路疾驰而去…… …………………………………… …………………………………… 夜色深沉。 晚上的觥筹交错已经远去,宾主之间的欢声笑语已经暗淡,岳文亲自把段国宝送回房间,他并没有多停留,段国宝显得很疲惫,并没有留他说话的意思。 他刚走到维多利亚酒店的大堂,就接到了何厚华的电话。 “霍书记让您过来一趟。” 岳文不敢怠慢返身走进电梯,脑子里飞快转动着,等到了霍达的房前,他早已理清了思路。 当前这个形势下,霍达急于出政绩,不可能去动那个就象一团乱麻一样的港口,今天在晚宴上,霍达与刘兴华提到最多的还是农村公路。 果然,门开了,刘兴华坐在里面,两人一脸严肃,霍达竟点燃了一支香烟。 见岳文纳闷,霍达笑着看看手中的烟,“提提神,你要不要来一支?” “得跟领导看齐,”岳文笑道,“书记抽,我也抽一支。” 何厚华还是有眼力价的,忙掏出一支烟递给岳文并为他点着。 “从晚上的情况来看,你认为,把握多大?”霍达说得含糊,但岳文领会得很快,他是在指把开发区二十条农村公路列入上级计划的把握。 今晚的宴席上,岳文明确提出过一次,他本不想提,可是刘兴华命令他非提不可,其实,你提与不提,人家心里早盘算好了,有用吗? 刘兴华自己也提出过一次,恳请市局对农村公路大力支持,段国宝笑着叉开了话题,却又说到了401国道的改造。 “当前这个形势,一条不给我们往里塞说不过去,”岳文笑道,“人都是讲感情的,霍书记今天带着四大班子亲自自出陪,我们的诚意段局长都看到了。” 霍达笑着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小岳的意思是,我这张老脸能卖个多大的价钱?” 岳文急忙一摆手,“霍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达笑道,“是这个意思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把上级的无偿资金引回来,今年完成144公里的农村路任务,我这张脸,无所谓。” 刘兴华也笑了,仿佛不再计较岳文,“小岳,你认为,我们能挤进几条去?” “明天上午段局长现场调研农村公路,”岳文笑道,“看完农村公路现场,吃完中午饭直接北去沈南,”他看看霍达,“我们的目标就是把今年的二十条路全部挤进上级计划。” 刘兴华的脸有些沉,他与岳文其实并没有大的冲突,或者说没有利益冲突,但是,当初他已是管委副主任的时候,岳文还在金鸡岭包村呢,当初,冯志平到金鸡岭,正是他陪同前去,岳文当初的模样他记得很清楚。 当初可是一脸甜笑,可是现在很不稳重,许多事不经过自己就拿意见,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明天,我们不能再提,段局心里其实早有意见,”岳文笑道,“我们要让段局主动说出来,不能被动地去问。” 霍达看看他,没有说话,好象在咀嚼着这话里的意味,“那这事我就不管了,兴华,你跟岳文商量个意见,该怎么办不用汇报。” 目送霍达离开,刘兴华很生气,这几个月的火气一下喷薄而出,“二十条公路全部挤进上级计划,能挤进三条就不错了,”刘兴华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但终究没有忍住,“你还要让段国宝主动说出来,我们是下级,人家是上级,不能本末倒置!” 岳文却并不争辩,他拿起桌上的烟,又点着一支,却没有吸进去,只是拿在手里,好象玩耍似的。 “这样吧,我们俩商量一下,”刘兴华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刚才霍达也是话里有话,“关键时候需要表示一下。” 岳文抬起头来,“表示什么?” 刘兴华一阵气苦,什么你不知道?难道你生活在真空里?完不成任务,霍达会把责任怪到他头上! “你不同意,那明天结果不好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提出的想法,自己想办法。”刘兴华气得彻底摊牌了,“到时自己脸上不好看自己知道。” “我无所谓。”岳文心里道,“我这张脸又能卖个多大的价钱?” 第28章 金山 秦湾市交通局。 今天上午天气不好,天阴沉沉的,一阵风吹过,天空上已经飘起了雨丝。 不到九点钟,市交通局的职工纷纷走进大门,可是迎面的一坐大山挡住了去路。 大家纷纷抬起了头,不过,确实需要抬头看,这座巨大的石山横亘在院子中央,山体呈青黄色,在雨丝的冲刷下,显得亮晶晶的。 办公室伍主任也早早到了,她撑着一把花伞也走到这块巨石跟前,这块石头足有房屋那么高,有两间房子那么宽。 “老尹,尹主任,什么时候到的?”人群中,开发区交通局办公室主任尹建林笑着出现在她面前,“段局不是到开发区……” “段局官太大,轮不到我来陪,”尹建林笑道,“我们昨晚就到了,天晚了也没给你打电话。” 两个人都是办公室主任,也很熟,“这是什么,你们运来的?”伍主任指了指这块巨石。 “不敢开得太快,走了一晚上。”尹建林笑着承认了,“我们家岳局说,市局院里缺块镇宅的石头,我们就给运来了。” 伍主任打量着,“那上面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 尹建林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伍主任一下抬起头来,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象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她那鲜红的嘴唇一下张大了,“这么大的……段局知道这事吗?” 尹建林笑道,“我们家小……岳局长跟段局长汇报了吧?” 这可是金山,一座大大的金山,伍主任想了想,觉得不能擅自作主,把尹建林热情地安顿下,她还是回到办公室把电话打给了段国宝。 今天上午的调研,霍达没有亲自出陪,蒋胜、刘兴华陪着段国宝调研农村公路建设。 “段局,我们今年主要采取了‘五个一块’的思路,”岳文坐在另一侧的单人座位上,与段国宝只隔着一条过道,笑着介绍道,“一是争取上级拨一块,二是区财政出一块,三是社会各界捐一块,四是通过经营小城镇筹一块,五是各街道凑一块,以往我们的补助资金按修建农村公路的公里数发给街道,今年,我们换了一种方式,实行以奖代补,把好钱花在裉节上,干在前面的街道得到奖励也要多……” 段国宝不住地笑着,前三块都是老生常谈,可是第四块与第五块有新意,以奖代补也是一种好办法。 但是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修路是需要真金白银的,其实这次过来,除了平州港,他就是想现场看一看,你们开发区二十条农村公路确确实实都开工了吗? 领导,最怕的是底下人唬弄他,唬弄得象个孩子。 他的眼睛盯着外面的公路,热情鼓励着,充分肯定着,手机就响了起来。 “噢,你说,……嗯,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吧。” 段国宝放下电话,打量着岳文,岳文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装作不知道,仍指着外面的农村公路热情介绍着。 今天的天气阴得厉害,可是段国宝眼前一亮,阴沉沉的天气下,道路两边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给这个灰暗的天空增添了许多亮色。 彩旗飘扬,就象两列士兵,让两边没有绿化带的新平整出的黄土路面看着整齐划一,让人心生愉悦。 再往前走,前面就可以看到搅拌站了,两列身穿交通制服、头戴白色头盔、手戴白色手套的交通局工作人员正整齐列队,向车队敬礼。 段国宝笑着挥了挥手,这队伍的精气神还是有的。 “二十条农村公路全部开工,到年底能全部完成吗?”灰色的天空下,一路上,所经过的农村公路确实正在修建,段国宝估摸着,这是围着全区绕了一圈,看来岳文所言非虚,他的心里畅亮起来,脸上也更生动起来。 “保证全部完成任务。”岳文坚决道,刘兴华一阵气苦,这孩子,是什么话也敢说,却不料岳文补充道,“我们有条件要干,没有条件也要干,坚决不扯局里的后腿。” “144公里全部完成,就等于完成了全市一半的任务量,这是当标兵,不是扯后腿。”段国宝的脸上更生动起来,他知道,这么大的任务量,在没有上级资金的情况下,能启动起来就不错了。 这是个能干事的人! 他马上通过自己的眼睛给岳文下了考语。 省里每年对各地市也有考核,市里再把考核指标分解到各区县,如果开发区完成任务,那今年秦湾在省里的考核不是第一,也能进前两名。 考核在前面,明年的奖补资金也会更多,这账应这么算。 “仅仅400多万元,你们是怎么启动二十条农村公路的修建?” 实际上,陈江平在任时,四百多万已经花得所剩无几,所以岳文看一账本时会发愁。 交通局是个大局,名声在外,可是家底实在不厚,跟人家国土局、建设局没法比,跟财政局更没法比。 他上任以后,在经过黑车事件以后才感觉到,所有的工作都是虚的,钱才是实的。 首先要搞钱,农村公路建设要用钱,局里又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更需要钱,职工的工资发不下来,他这个局长是坐不稳的。 “除了五个一块,能省则省。”岳文笑道,“为了节约资金,我们在县乡公路建设中实行招投标,成功降低了工程造价,我们算了算,全部20项工程通过招投标节约资金达500万元以上,仅沥青路面一项就有290多万元。” “噢?”段国宝来了兴趣,他知道,基层有基层的招数,这些招数可是不是写在汇报材料里的花架子,一个领导到基层调研,能把这些实招总结出来,那就不虚此行。 下了车,往远处望去,平畴沃野,很是辽阔,这是一片希望的土地,公路就象一条黑色的巨龙,正在这片大地上延伸。 段国宝指了指几个青涩的面孔,“你们局里大学生不少?” 岳文笑了,他一招手,几个年轻人就麻利地走了过来,“岳局。” “这是市交通大学的大学生,明年毕业,我们提前跟他们签订了聘用合同,保证他们进事业编制,”岳文强调道,“我我们组织部是同意的。” “提前招收人才?”段国宝笑道。 “也算是吧,”岳文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反正以后就是交通局的人,我们用他们来搞测量设计……再经过京城一家有资质的设计单位审核、盖章。” 段国宝马上惊醒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岳文,这年轻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按照国家的施工要求,每一项工程必须由具有资质的设计单位进行工程设计,没有设计不准施工。 “按照国家规定,每测设1公里收费标准为2万元,按144公里也得288万元,我们给京城这家单位八万元,我们省下了二百八十万元。” 不等段国宝发问,岳文主动揭出真相。 第28章 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作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对钱的态度,从来都是开源节流。 当然,这个词用在公路建设上也一样,通过“五个一块”开源找钱,通过招标、测量节流省钱,短时间内启动了二十条农村公路建设,段国宝不由刮目相看,看来,这二十条公路还真不是空口白牙吹出来的。 在基层,欺骗上级的事时有发生,有的领导明知被欺骗,却不愿意点破,调研完表扬几句、肯定几句,你好我好大家好,双方皆大欢喜, 可是,他段国宝不想被唬弄,也不想被欺骗。 天更阴了,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点,跟在后面的市公路处处长傅维江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了,下午还要去沈南,他想提醒一下段国宝,可是段国宝兴致盎然,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岳,钱是省下来了,工程质量怎么保证?”段国宝笑道,眼前的公路沙子、水泥和石子的比例是达标的,就不知道其它路段了。 “我们所有工程项目施工及用料,都向社会公开招标,施工队伍、供料商都是中标单位;所有中标单位都要签订合同,严格按合同办事,严禁转包和违规分包……” 岳文一挥手,黄照明、王立志等人捧着一大摞档案盒就走了过来,“段局,这是我们每条公路的‘户口本’,里面的数据我敢保证,每一条都是真实的。” 段国宝拿起其中的一本翻了翻,工程档案很详细,每项工程档案的厚度能有30多公分,作为交通局长他知道,即使为了迎检,就是给开发区交通局两个周的时间造假,也造不出这样翔实的档案。 “我们的要求就是工程优良率达到百分之百!”岳文很笃定说道。 段国宝不说话了,他看到远处,几个妇女端着箥箕走了过来,箥箕上面盖着白布,还冒着热气。 “大家伙歇一歇,中午都过来吃包子吧。”带头的中年妇女很爽朗,把箥箕放在皮卡车上,就开始招呼着。 “中午都吃包子?”段国宝问道。 “领导,刚出锅的包子,您也吃一个。”那个中年妇女也看到了段国宝,也看到中巴车,可是她并不胆怯。 段国宝没有接过来,黄照明马上道,“领导不吃,等会领导回去吃。” 他这么一说,岳文狠狠地瞪他一眼,段国宝果然笑着接过包子,“这不是领导吃了吗?”中年妇女笑道,“放心,我们不要钱,都是慰劳你们的。” “慰劳?” “你们替我们村修路,白天干了晚上干,”中年妇女手里发着包子,嘴里也不闲着,“今天这个天气还好,象前天,大热天开着推土机和压路机,热得都脱皮了,藿香正气水你们当汽水喝……” 演戏? 段国宝笑了,这是请了个王婆,自卖自夸来了?他把包子重新又放下了。 “下雨了,下雨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地上已经看到铜钱大的雨点,砸在新平整的路面上,印下一个个印迹,砸在正在施工的机器上,冒出一阵阵热气。 这雨来得急,噼里啪啦,转眼间砸得地面潮湿起来。 “天气预报不是预报没有雨吗?”岳文急了,“段局,下雨了,你看,也到了饭点了,我们上车吧。” 段国宝看看外面惊慌失措的工人,指了指刚刚搅拌好的混凝土和刚刚铺就的二百多米的路面,这路面可是新修的,如果不赶紧处理,马上就要被冲毁。 “我去看看。” 岳文二话不说,接过卡扎菲递过来的雨衣,钻进了大雨中。 “段局,我们回去吧。”公路处傅维江提醒道,“下午还要到沈南。” 蒋胜绽开一张黑脸,“这里交给岳文就行了,霍书记还在宾馆等您呢。” 段国宝道,“不急,看看他们怎么处理。” “老天爷,下雨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大雨中,中年妇女喊开了,却是手脚利索,帮着施工人员从皮卡车上扯下塑料布,盖在新修的公路上。 雨来得急,下得也大,转眼间已是一片迷蒙。 大块的塑料布迅速在新修的路面上铺开,可是段国宝看到,在铺到最后还差五六米的时候,塑料布没有了。 突然,他使劲擦擦玻璃窗上的雾气,双眼不眨地盯着外面。 大雨中,只见岳文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的雨衣,卡扎菲也脱下雨衣,黄照明也脱下雨衣……盖在了路面上…… 大雨不知疲倦,雨水在塑料布上横流,车里每个人心里也很潮湿。 看着一身湿透的岳文重新上车,段国宝的神情严肃了。 “小岳,年底前有把握把二十条路都修完吗?” “我们白天铺筑路面,晚上紧急备料,所有人员早上都是五点钟起床施工,中午不停机器,饭菜直接送到工地,晚上一直干到10点……” “我就问一句,到底能不能干完?”段国宝神情严肃,蒋胜、刘兴华等区领导都盯着岳文的脸。 “能!” 岳文神情坚毅,大声答道。 “好!”段国宝看看蒋胜,又看看刘兴华,“这次到省里,省里准备召开一个全省的农村公路的现场会,准备放在我们秦湾,我准备把这个现场会,就放在你们开发区!” 真的? 蒋胜和刘兴华的脸上都兴奋起来,刘兴华的手机紧紧捏在手上,似乎不相信段国宝的话。 年终的时候还在全市倒数,现在要把全省的现场会放在开发区,成为全省农村公路的样板,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他笑着拿起一瓶矿泉水要递给段国宝,却不料被脚下的地毡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另外,开发区今年的二十条农村公路,”岳文和蒋胜都紧张地盯着段国宝,不管能纳入几条,那可是真金白银,都是无偿资金哪,都是钱哪,“争取全部纳入上级计划!”不等他们猜想,段国宝立马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岳文兴奋地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晃动了一下。 看到这个动作,段国宝笑了,蒋胜笑了,刘兴华也笑了。 段国宝却笑着接起电话,他看看一身湿透的岳文,“廖市长,你好……”他的态度很恭敬,在场的众人听他喊出名字,马上就知道了打来电话的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段国宝的神情很愉悦,“不用看您的面子,二十条路全部纳入计划……对,开发区干得好,全省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岳文心里一热,他一抹脸上的水,也不知是泪水还雨水。 “小岳,我听说你送了我一座金山?”段国宝放下电话,神情彻底轻松下来,“你工作干得不好,你送座金山也没有用,你工作干得好,我倒想送你一座金山。” 在场的领导立马笑了,岳文也笑了,“段局,不是什么金山,就是一块石头,不值钱。” “不管是石头还是金子,”段国宝笑道,“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在石头在哪都会蒙尘!” 第29章 岳斯洛奥斯特洛夫斯基 十四个地级市的分管副市长和省厅分管副厅长,一百零一个区县的交通局局长齐集秦湾开发区,是什么概念? 局外人无从了解,但交通局办公室和工委办、管委办的工作人员感受最深,最深的感受就是周末取消,事假取消,每天加班到凌晨。 准备材料、确定路线,检查食宿……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晚上下班的时候,工委办秘书长刘卫东打来电话,又叫上管委秘书长李丹枫,三个人要了三份卤肉饭,就在刘卫东办公室里边吃边聊。 门开了,进来收拾的却是宝宝,岳文眨眨眼睛,宝宝却不敢表示,收拾完饭盒擦完桌子就老老实实走出去。 由于是刘卫东的准女婿,刘卫东就大力发扬举贤不避亲的精神,把他从电筹办调到了了工委办行政处,这次全省的农村公路现场会行政处是主力。 行政处是主力,但这接待费用,工委办却想让交通局出,当分管的副秘书长与岳文沟通时,岳文一口拒绝,“钱,一分没有,现在交通局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实在想要交通局出,我们就把裤腰带当了,屁股露出来,我们不管……” 分管副秘书长让他一顿揶揄,还不能发火,现在霍达处于关键期,所以,对这个现场会相当重视,已经几次开会听取汇报。 你如果让交通局把屁股露出来,那他这个副秘书长是干不成了。 岳文也是从工委办出去的,副秘书长也素知他的秉性,不过,当了局长以后,这痞性又见长了。 不过,也难怪,以前霍达最看不上他,现在人家摇身一变,又成了霍达眼里的红人,怨不得人家有资本跟你横。 得,全部的接待最后都压在了工委办与管委办头上,花钱的是工委办与管委办,出名的却是交通局,让两办的小伙子们又是一阵议论。 岳文,成了从大楼里走出去的偶像! …………………………….. 会议没开,总有千头万绪需要准备。 会议开始,即使有不完美的地方,也就那么过去了。 九月二十一日,山海省农村公路建设现场会在秦湾市开发区正式举行。 副厅长蒲日新、副巡视员周奇,厅公路局局长杜雷……全省14个地级市的分管领导、101个区县的交通局长及省厅相关处室负责人,以及开发区四大班子领导等出席会议。 秦湾市政府市长郑权亲自参加会议并致辞,昌威、云海、德安市和开发区交通运输局分别作了典型发言。 作为秦南区的分管领导,陈江平也参加了会议。 他认真地看着材料,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从里面看不出多少干货。 刘兴华的座位靠着他,他把头凑近陈江平,“人家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这个当师傅的,又回开发区来取经来了。” 陈江平看看台上那个慷慨激昂念稿子的年轻人,朝后使劲地捋了捋头发,他现在依稀记得,这个年轻人第一次上台领奖时出糗的样子,可是,现在,短短四年间,竟正式在全省的大会上亮相。 就在他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一阵热烈的掌声把他从回忆中惊醒,岳文正朝台下鞠躬呢。 会议进行得很快,下面就是实地观摩,当车队到达一处参观点时,领导们下车,蒲日新却笑着对站在身旁的岳文说,“小岳,我们又见面了。” 岳文看着郑权等领导都笑着望着自己,他也笑道,“薄厅长,也再次欢迎您到开发区。” “这么年轻,”蒲日新看着郑权道,“二十八岁的交通局长全省也独此一份吧。” 郑权也看着岳文,这个年轻人,不管把他放在哪个岗位上,总能掀起风浪来,“小岳是选调生,有能力也有魄力。” 看着霍达站在刊板前热情洋溢地开始介绍,岳文拿起一瓶矿泉水,突然,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挤到他身后,“岳局,你好。”他笑着伸出手来。 口音熟悉,云海的口音。 “田市长?”来人正是家乡西霞口市的副市长,“知道你过来,想晚上单独过去拜望,”岳文热情地伸出手,紧紧与他握在一起,“今天晚上,我们单独再约。” 田市长看看其他人,笑得很开森,“岳局,你是我们西霞口的骄傲,常回家看看,常回去传经送宝。” 岳文看看周围其他领导,“哪有什么宝,都是草!”他指指自己肚子,“我属羊的,就是吃西霞口的草长大的,……” 周围的领导都笑起来,这个年轻人,工作摆在这时,还知道谦虚,这就让人舒服多了,许多人纷纷上前递过名片来。 …………………………………….. …………………………………… “9月21日,全省农村公路现场会在秦湾市开发区召开。会议的主要任务是:深入贯彻落实全国农村公路现场会会议精神,总结我省农村公路工作,分析面临的新形势新要求,部署今后一个时期全省农村公路工作,……顺应形势变化,凝心聚力,务实求进,推动我省农村公路发展再上新台阶……” 霍达看着的中的《山海日报》,这是省委机关报,是全省第一大报,这次现场会上了二版的头条,秦湾市开发区再次为全省所瞩目。 门,从外面开了,刘兴华和岳文走了进来。 霍达破常规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老刘,小岳,坐。” 一个现场会,带来了书记态度翻天覆地的变化,岳文看看这个熟悉的办公室,在这里,曾经也与廖湘汀欢笑过,那时,太阳暖融融的,两人的照片也是上了省报的二版。 在这里还曾接受过批评,霍达暴风骤雨般的批评,差点就撸了他这个交通局长。 “农村公路用两个月打了个翻身仗,不容易。” 霍达一上来就定了调子,但这是个好调子,“这些天一直忙,也顾不上问你,段国宝来的那天晚上,我看他的态度一般,最后怎么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还把现场会放在我们开发区?” 刘兴华笑道,“那晚上,你回去了,我与小岳商量表示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开始往自己身上揽功,“我们找了一块金石送到市交通局。” 机关里的领导,两种人最可恨,一种揽功,一种诿过,这两种人人品都有问题,如果手再不干净,那等待此人的一般就是铁窗了。 霍达不动声色,心里却非常鄙夷,如果你有这么好的招儿,何至于上半年在全市倒数? 他的眼睛停留在岳文身上,示意岳文说下去。 “霍书记,这两个月,其实我就干了两件事,”岳文笑道,“一是去秦湾找段局长汇报工作,一个周基本一趟。” “应该。”霍达一拍桌子。 “把段局长请到开发区,这是第二件。” “也应该。”霍达又是一拍桌子。 “马斯洛理论,把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情感和归宿需求、尊重的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我想,段局长到了这个位置,前面四个需求,他都不再需要,那就剩下第五大需求。” “但是,他再往上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很小了,除了进步之外,想实现自我,只能通过工作,我们工作干好了,在全省打响,也是帮助他实现他自我需求。” “更应该!”霍达长叹一口气,情绪却是自己也说不清楚。 刘兴华看看岳文,“这是马斯洛说的?” “对。” “我看是岳斯洛说的,”刘兴华揶揄道,“岳斯洛奥斯特洛夫斯基!” 霍达看看岳文,一口茶水扑在桌面上。 第30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象刘兴华与霍达这个岁数,那个年代学的都是俄语,而不是英语。 “小岳,在车上段局长也接到了廖市长的电话,廖市长如果早打这个电话,我们开发区何至于这么麻烦,早挤进上及的计划了。” 当着霍达的面儿提廖湘汀,用心就有些险恶了。 岳文笑道,“廖市长那里,确实是我打电话求援,但是也得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能打这个电话,”他看看霍达,霍达听得很认真,“如果段国宝不同意把开发区纳入计划,或者象征性地纳入几条公路,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霍达赞赏地看一眼岳文,这就是为廖湘汀着想了。 廖湘汀作为以前的市委常委、工高官,现在的德安市市长,他出面打这个电话,如果段国宝拒绝,他脸上也没有光采。 岳文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打的这个电话,段国宝至少不会拒绝,或者过分地拂廖湘汀的脸面。 站在领导的角度考虑,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这难能可贵。 “小岳这个做法没毛病,很好,”霍达立马表态,他看看刘兴华,刘兴华只能尴尬地笑着,“廖市长走到哪里,还是记挂着我们开发区的。” 霍达这句话一点错也没有。 德安市政府办公大楼办公室内,廖湘汀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省报。 大标题:全省农村公路现场会在秦湾召开 一个报道,占了小半个版面,虽然没有领导的照片,但那新修的柏油路,廖湘汀仿佛能看到那路面泛着的光泽。 十一以前的省委机关报,这恐怕就算是最耀眼的新闻了。 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廖湘汀的工作千头万绪,报纸他没有看,还是秘书把这份报纸放到了他的案头。 他知道,现任秘书与前任秘书是有交流的,把前任的成绩呈现在他的眼前,也是高情商的表现。况且,现任秘书也知道他仍很关心开发区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 他快速读完这条新闻,紧皱的眉头不觉松开了。 作为一把手,他知道,仅凭自己的电话无法让段国宝把全区的农村公路列入上级计划,更无法让省交通厅把全省的农村公路现场会放在秦湾举行。 这不是偶然,世上的事情有偶然,但成绩的取得绝无偶然。 他明白,在经历了初到交通局的一系列打击后,这个自从毕业之后,他一直赏识提携的年轻人,灰头土脸终于变成了扬眉吐气。 他又看了一眼新闻,从岳文到交通局报到不过两个月,二十条农村公路全面铺开,144公里农村公路占了秦湾全市总任务量的一半,在这个全国上下大力推地农村公路建设的当口,在这个全省大搞交通建设的当口,这真成了领导眼里的香饽饽,嗯,他估计,此时的秦湾开发区,肯定又是记者云集,但现在,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嗯,我看中的人,你霍达还要批评,这是躺在功劳簿上?这是不思进取,不进则退?这是安于现状,固步自封?…… 这也不知最后打了谁的脸! 廖湘汀都能想象得到,急于晋位常委序列的霍达,在全省媒体跟前露脸的兴奋劲。 好,那我就再加一把火! “小陆,”廖湘汀操起电话,“给石千里市长打电话,让他亲自带队,和交通局一起,到秦湾开发区学习农村公路建设的先进经验。” ………………………………….. ………………………………… “笛笛——” 岳文刚下车,就被身后的车辆猛地惊了一下,再定睛看时,戴着一幅墨镜的黑八拉开车门弹了出来。 “岳局,”他夸张地笑着,伸出手来,“有没有时间接见一下电筹办的同志?” “没时间。” 外面骄阳似火,维多利亚酒店里面却是凉意逼人,岳文可没有闲功夫与他在这瞎扯,何况,德安市副市长亲自带队,一会就要见面介绍开发区的农村公路建设情况。 这会子,他看看手表,下午三点,说不定,刘兴华早到了,他往院子里一望,果然看到刘兴华的车。 对老书记派来学习的人,无论是从情义上还是面子上,自然要更加热情。 “哎,别走啊,我大舅哥前天还念叨你呢。” 大灰狼正在里面服刑,从辩护开始,陶沙全面介入,看岳文面子,律师费只象征性拿了两万块钱。 “念叨我什么?”岳文脚步不停歇,马上有漂亮的服务员给他拉开大堂的边门,“对了,”他一下停住了,饶是黑八想躲,却躲不过岳文手快,墨镜已被岳文夺在手里,“你前天送我那瓶八二年的拉菲,是真的吗?还有那条苏烟,是真的吗?” 他不抽烟,顺手把烟给了卡扎菲,让他带到工地上,可是卡扎菲认真地看着包装,认真地说,“岳局,我以我四十年的烟龄保证,苏烟没有这份包装。” 那就是假货了? 这大热天,一天十四小时靠在工地上,藿香正气水一天都要喝几十瓶,我这个当局长的,拿条假烟去唬弄人?! 看着岳文怒气冲冲的样子,黑八立马弹开了,“我也不抽烟,要不也浪费了,”他吡笑着,两只眼睛闪着光,就象一亩三分地里撒了两粒绿豆,“八二年的拉菲你还怀疑?我那还有八二年的豆腐乳,你要不要!” 当着这么多服务员和客人的面儿,岳文自恃身份,他狠狠一点黑八的脑袋,“等着,我让你变成八二年的太监!” 黑八却不惧他,仍在屁股后面跟着,“岳局,你看,宝宝调到工委办了,剩下我一人在电筹办,这样吧,我还是过去伺候你,自打你到开发区的第二天,我们就在一起了,四年了,我们这感情,那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一直纠缠着,岳文走到电梯旁,他就跟到电梯旁,岳文按下电梯,他就伸手挡住电梯门,他看看周围没有人,小声道,“收了我的礼了,总得给我办事吧,酒你也让你喝了,烟也让你抽了,总不能白抽白喝吧!你就差白吃(痴)了!” 岳文终于不耐烦了,看着远处的女服务员嗤嗤笑着,他把墨镜往黑八鼻子上一架,“你再拦着我,信不信今天就让你到大街上算命去,都不用化妆!” “化妆?”黑八立马省得了,“戴墨镜就得去算命?我……” 电梯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漂亮的姑娘来,其中一个姑娘也戴了一幅太阳镜,黑八立马笑了,“得,算命的来了。” 第31章 我是谁? 两个女人看看这个一脸兴高采烈的小黑胖子,却互不理睬,显然不是一路人。 追随着太阳镜的背影,黑八慢慢放开岳文,“文哥,这两条大长腿,简直逆天了啊,比我媳妇的腿都长。” 那个戴太阳镜的女人没有走多远,显然听到了他的话,她厌恶地回头瞥了一眼,继续往前走,突然,脚步停不了下来,她又回过头看看。 黑八做了个鬼脸,窃笑道,“这嫚注意到我们了。” “注意到我,还有‘们’吗?”岳文看看黑八,“就人家这个头,你接吻都得踩着小板凳,嗯,滚蛋,好狗不挡道。”说完,他就想进电梯。 “快看,她朝我们这里过来了。”黑八目视前方,手却准确地抓住岳文的胳膊,把他从电梯里拽了出来。 太阳镜已是走到他们跟前,这个头,确实比岳文还高出半个头。 “是你吗?” “我是谁?” 这眼光直视岳文,岳文看看黑八,笑了,这问得莫名其妙啊。 黑八却窃笑说,“你是八二年的豆腐乳。” 那美女一身白色的T恤,灰色的马甲,她摘下眼镜,把太阳镜插在胸口,黑八眼睛立马直了。 “李澜!” 大堂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朝这里喊着,太阳镜看看岳文,在他脸上仿佛确认着什么,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嗯——?” 黑八奸笑道,“老实交代,要不然葛科长五分钟后就能知道这里的一切,当然,收到监控光盘也是小cake。” “滚犊子!” 岳文一阵光火,也无暇纠正黑八的英文。 黑八马上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葛科长,是你吗?”他嗲声嗲气道。 电话果真打给了葛慧娴,岳文赶紧抢过手机来关掉。 “怎么样?谁现在是维吾尔的小姑娘啊?这辫子一抓一大把!”黑八要胁道。 “我真不认识她,”岳文也纳闷,“不过现在认识我的人太多!” 黑八马上贼笑道,“你是大众情人啊,不就是一个现场会吗?说你喘你还喘起来了?”他眼尖,那个叫李澜的姑娘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正朝这里看着。 “这肯定是个记者,过来采访来了。”岳文笃定道。 “采访你来了?”黑八笑道,“编,你就编吧。” “还是个电视台的记者。” “还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黑八笑了,“再进一步,是联合国电视台的记者!” “联合国有电视台吗?”岳文顺势要踢他一脚,却被黑八灵活地躲开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记者?”黑八看看大堂的休息区,那李澜仍朝这里张望。 “你没看到她的包吗?”岳文努努嘴,“那是摄像包。” “靠,她来了!”还没等岳文说完,那姑娘径直又走过来,两条大长腿走得杀气腾腾。 岳文也有些愣,这采访,也没有这个架式啊。 “你是记者?”还没等他想明白,黑八先炫耀上了,岳文的研究成果,他立马采取了拿来主义。 那美女稍微一怔,好了,这下,不止岳文,黑八也知道猜对了。 “你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岳文突然道。 农村公路是当前全省的的重大任务,开发区在全省成为标杆,桃花岛核电站是全省的一号工程,这些日子过来采访的记者很多。 李澜微微一晒,眉眼一动,却不料岳文立马改口,“你是省电视台的记者,过来采访农村公路的。” 中央电视台是不会过来采访农村公路建设的,来只会采访桃花岛核电站。 农村公路的采访,山海省其它地市的电视台是不会来的,省台还没有来,那这个李澜十有八九是省台的记者了。 “噢,你还猜出什么?”这个叫李澜的有些恼怒了。 “我猜你还是个不入流的记者,虽然是省电视台的。” 美女脸上发怒了,胸脯开始起伏了。 岳文却接着说道,“如果采访以你为主,你肯定早就开始采访了,那个在外面喊你的,虽然看不清清楚,但你是跟着他来的。那即然你是来采访农村公路的吧,来吧,我带你进去。” “对,我是省电视台的,”李澜听到这里反而轻松下来,“你是区里还是交通局局里的工作人员?” “交通局。” 李澜鄙夷地看看岳文,“好,恭喜你,前面你全猜对了,但有一样你没猜出来。” “什么?”岳文愕然地看看黑八,因为李澜弯下了腰。 美女弯腰,黑八感觉自己的血压骤然升高了,想要替岳文长脸抬轿子的念头一下抛在脑后。 李澜慢慢弯下腰,却脱下鞋,露出雪白的一只脚,和晶莹剔透的五根脚趾。 “你脱鞋干嘛?” 黑八话还没说完,李澜就抬起了身子,紧接着,那镶满水钻的鞋子就敲到了岳文头上。 “啊!” 黑八傻眼了,岳文傻眼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开发区他们的地盘上,有人竟敢脱下高跟鞋,敲击交通局长的脑袋? 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或者,她根本不是省台的,是央视的,可是,就是央视的记者,你也不能拿高跟鞋敲人家的脑袋啊。 岳文却不惊不怒,他抚摸一把脑袋,“可以问一下,为什么敲我吗?” 李澜轻松地把鞋穿上,“这个,你猜啊,不过有一点你不用猜,我会向你们交通局的领导反映你!” “反映我什么?” “反映你……”李澜面色一沉,“反映你……”她面色绯红,“反映你调戏妇女。” “反映,应该反映!” 黑八立马来了精神。 “还有你,你们是一路的。”李澜鄙夷地又看看黑八。 “我们?”黑八懵了。 岳文使劲打量着这个李澜,“调戏妇女?我们从来不干,你认错人了吧?” “你还记得砸金蛋吗?”李澜冷冷地看看他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黑八一拍毛茸茸的脑袋,“你就是那个……”他上下打量着李澜,这逆天的长腿让人印象太过深刻,“对,就是你,你是那个服务员,当天就是他一锤子敲在你脑袋上!”他恶作剧般地盯着岳文。 岳文却笑了,“果真要投诉。” 迎接他的却是从鼻孔里出发出的声音。 “好,你不是要投诉吗,那跟我来吧。”岳文笑嘻嘻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澜拿起包,“走。” 看着远去的背影,黑八咂咂嘴,这哪是投诉啊,这是投怀啊! 会议室里,刘兴华刚要打电话,岳文就走了进来,后面一个高个子女生提着一个包裹紧紧跟随。 德安市副市长石千里忙笑着站起来,迎过来,“岳局——你好。”旁边,马上有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德安市石市长。” 岳文也笑着伸出双手,“你好,石市长。” “岳局?岳文?”李澜眨着眼道,“你就是那个交通局长?” 第32章 不敲不相识 “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儿,我也不敢冒充啊。”岳文在放有自己桌牌前的座位坐下,拿起桌上的毛巾揩了把脸。 李澜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局长?” “这没有疑问,”刘兴华笑着代为回答了,这些日子,农村公路建设走在全省的前列,他的脸上倍儿有面子,在市政府的调度会议上发言,在镜头前侃侃而谈,这都是露脸的事我和,不知不觉间,他对岳文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以前到处臭轰他,现在处处表扬他,“岳局长,我们开发区交通局的局长,最年轻的局长。” “年轻!放眼全省可能也是最年轻的处级干部。”石千里知道廖湘汀与岳文的关系,话里话外也处处透着维护的意思。 “这位是?”刘兴华看着岳文询问道。 “这位是省电视台的记者,”岳文拧开桌上的矿泉水,递给李澜,李澜却看也不看,更没伸手,“想来投诉我,刘主任,你是我的直接领导,记者同志要以直接跟刘主任讲就可以。” 刘兴华有些惊讶,他上下打量着李澜,虽然个头很高,但估计年龄也不大,石千里的眼神就更值得玩味了,正是与岳文年龄相仿的时候。 “我投诉他……投诉他……”李澜张开了口,却又说不下去了。 她狠狠地瞪岳文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 与德安市的座谈马上就要进行。 区电视台的记者拉开了架式,准备拍几个镜头,区宣传部副部长秦高峰推门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再后面的人大家却都认识,正是刚才要过来投诉的李澜。 秦高峰很热情,“这是省电视台的申主任,这是李主任,”刘兴华、石千里和岳文都站了起来,“省电视台想做一个农村公路建设的系列报道,正巧石市长过来,能不能拍几个镜头?” 刘兴华看看石千里,见石千里没有反对的意思,“能拍,怎么不能拍?”他笑着坐下,示意大家坐好,座谈继续进行。 “岳局?”秦高峰很客气。 “拍之前,我能投诉个人吗?”岳文笑了,他顺手又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李澜,李澜板着脸,依旧不理睬。 “投诉?你岳局长还用得着投诉谁?”秦高峰开着玩笑。 “她!” 岳文一指秦高峰身后的李澜,带队的申江北不由一愣,他却不说话,目示秦高峰去询问。 省电视台的份量,区宣传部当然掂得清斤两,但岳文以前的份量秦高峰知道,现在的份量他更知道,这些日子,开发区记者云集,几乎都是冲着桃花岛核电站和农村公路建设而来,而这两件大事的始作俑者都是岳文。 不等秦高峰询问,李澜雪白的脸胀得通红,“你还要投诉我,你倒要倒打一耙,”她看看申江北,“申主任,我上大学的时候……” “你上大学时我也不认识你。”岳文轻松地笑道。 “我认识你。”李澜火冒三丈。 秦高峰也是个灵动的角色,“申主任,我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事以后再说。” 申江北正要说话,岳文笑道,“以后说可以,但我拒绝接受采访,除非她先跟我道歉。” 申江北看看刘兴华和石千里,又看看年轻的岳文,笑了,“岳局长是吧,你是我工作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拒绝省电视台采访的——领导。” 秦高峰也知道这句话很重,“岳局。”他小声提醒道。 “那我就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李澜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才还笑意吟吟的岳文,脸上已是悲怆万分,“申主任,就因为你们台的这个李记者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竟在电梯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脱下高跟鞋,”他比划着,“敲打我脑袋。” 申江北不由转过头看着李澜。 “我,我,是他先敲我的,前年在万达,我当时……当时我,还没毕业,在外面兼职……”李澜不由万分委曲,个子高性子硬,一受委曲,委曲一下就到了嗓子眼,“他拿锤子敲我……” “前年的人你还能记着?”岳文笑了,“昨天见过的人,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模样,再说,前年,我每个周不是跑京城发改委就是跑省发改委,哪有功夫去逛商场。” 刘兴华知道,这都是事实,但抽空逛个商场买点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看来,这是一把锤子引发的理不清说还乱的官司。 “再说了,我就是拿锤子敲你,证据呢?”岳文一摸自己的头发,“我脑袋上还有个大包呢,维多利亚也有监控,这都可以证明你拿高跟鞋敲我脑袋。” “你们认识?”与石千里一样,申江北目光中也满是疑问。 李澜进入省台已有两年时间,上下口碑很好,形象也很好,但这两人……? “不认识。” 两人气呼呼地同时道。 申江北感觉里面有情况了,却也不好多问,秦高峰出来和稀泥了,“岳局,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女同志一般见识,这样,先照几个镜头,……” “没商量。” 岳文当着秦高峰的面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秦高峰没法,怏怏地走出去打起了电话。 “省电视台的美女记者你都拒绝?这是省电视台,不是区电视台……” 电话也打到了杨部长那里,岳文的强势与能力杨部长是领教过的,个性与脾性也是见识过的。 紧接着,霍达的电话也打了过,他在电话里却只说了一个字,“拍!” “那就拍吧。”岳文笑道,“书记发话了,你们想怎么拍?” 申江北不说话了,身为省电视台的主任记者,这些年,奇闻异事见得太多,能人异士也见了不少,这么有个性的的官员还真没见过。 镜头拍了几个,令岳文没想到的是,午宴的时候霍达来了,申江北提出采记霍达,霍达更是愉快地答应了。 下午,在漆黑油亮的马路上,霍达站在烤得一踩一个脚印的路面上,接受了李澜的采访。 岳文站在霍达后面,在李澜的镜头里,却没有了脑袋,只剩下半个身子。 第33章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岳局,晚上一块?”秦高峰热情的邀请道。 “我晚上有事,”对于秦高峰这个人,岳文时刻提醒保持距离,“你们宣传部比我们交通局有钱,常委部门,谁敢卡你们的经费试试?”岳文笑道,他看得出,秦高峰想把接待省电视台的费用让交通局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藿香正气水一天二十多盒,我都买不起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交通局好歹也是大局,就是建设公路资金紧张,但何至于穷成这样。 看着他的车远去,秦高峰愤怒地把手中的矿泉水瓶踩在脚下。 岳文仍然保持了在芙蓉街道时的老习惯,每个周至少会开车沿着新修的路段跑一遍。 当车子又慢慢停下,黄照明与王立志已是抢着过来拉开车门,两个人脸上明显晒黑了,但树荫下的卡扎菲的脸色更加阴沉。 “教妇初来,教儿初成,从开始就就得给他们定下规矩,规矩定不下,习惯养成了,改就不好改了,”岳文看看脚底下这条新修的水泥路,“但扭断胳膊也得给他改过来。” 他接过黄照明手里的档案盒,“嗯,水泥用量比设计要求低,原材料配比达不到设计标准,”他突然抬起头来,“通知停工了吗?” “通知了。”黄照明立即说道。 “这个标段,承包的包工头叫什么名字?”岳文问道,可是马上自问自答,“不管他叫什么名字,这个路段铲平重来,结算的时候,这个路段一分钱没有,耽误了我的工期,还想要钱?!” 早就听说这个小掌柜的下手狠,在芙蓉街道整修辛河时,把水泥直接摔在包工头脸上,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这就等于让这个包工头在一段公路上花了两份钱,最后还不给人家算账。 “春来,你过来。” 岳文看到了旁边捧着西瓜的包工头,对于工地上吃个瓜、喝瓶水等行为他不并不禁止,水至清则无鱼,一个瓜一瓶水离五千块钱的立案标准差着远着呢。 腾春来笑嘻嘻递过一块瓜来,岳文伸手接过来,“春来,以前工程质量也不好,给我浆砌的排水沟,我也是让他推翻重来,现在这些排水沟一块石头都没有松动,是不是春来?” 滕春来频频点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当年在芙蓉街道,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包工头就要损失多少钱。 “后来,辛河改造、金鸡岭的工程我全部交给他做,春来,别给我丢人,在修路上也给我树个标杆!” 卡扎菲看看滕春来,滕春来这个岁数,大着岳文二十多岁吧,岳文这样直接称呼他,丝毫没有感觉哪里不对,滕春来自己也没有感觉不对。 岳文上车刚要走,一个板头长脸的人就挤到车前,“岳局,你好。”他谄媚地笑碰上。 “你是?” “孙贵财,叫我贵财就行。”孙贵财掏出烟来,见岳文不抽烟,自己也没点上。 岳文马上明白,刚才重来的这个路段是他修的。 “岳局,水泥用量只比设计少一点,看不出什么大毛病,都是熟人,抬抬手过去行了。” 岳文半个屁股已经坐进车里,听到这句话,又从车里钻了出来。 “你是谁,我跟你熟吗?” 站面车前的卡扎菲等人都看着孙贵财,孙贵财立时紫胀了面皮。 “就算我跟你熟,可是熟归熟,工程归工程。现在干得不符合标准,路的寿命就会在你手里缩短好几年。” “干工程,老孙,”岳文拿起孙贵财的手杵他自己的心口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对得起老百姓!省下几个钱,良心让狗吃了?老百姓走不了几年平坦路,我们还要再修,良心上你能过得去?!” 声音很大,孙贵财的脸皮也不薄,“下面,下面我们注意。” 岳文笑了,“你问问春来,到芙蓉街道打听打的,今天没能让你把这些水泥吃一口,算便宜你了,你还想下次?” 孙贵财很尴尬,他把着车门邀请道,“岳局,晚上赏脸吃顿饭……” “跟我吃饭,你还没有这张脸!什么时候把质量搞上去,我请你……照明,跟我上车。” 岳文沉着脸钻进车里,黄照明坐上了前座,现场只留在孙贵财脸上火辣辣地站在当场,滕春来拍拍他,“不吃饭就不吃饭,吃顿饭的钱,再加上打点的钱,这些费用用在整改上也出来了,”他悄悄看看王立志,“以前在芙蓉街道,岳扒皮的名号这么响亮,你没听过?” ……………………………………. 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 始终要让黄照明和王立志两人之间形成不平衡,谁也压不倒谁,双才能飙着劲干,所以有时晚上吃饭,岳文不是叫着照明一起,就是叫着王立志一起,鲜少让两人一起出席。 “刘主任的电话,”岳文当着黄照明的面儿也不避讳,“你信不信,是给孙贵财说情的。” 黄照明道,“孙贵财也太大胆了,刚批评了他,就找到区领导了。” 岳文笑着接起刘兴华的电话,刘兴华却在电话里唠叨了好一会儿,临了才说道,“孙贵财给我打电话了,我批评了他一顿,你不知道,他爹与你嫂子是姑舅亲,……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抬抬手就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影响……” 就这么大一个开发区,拐着弯都能联上亲戚,岳文却是不相信,早是亲戚,你不早打招呼了? 可是,前面两人关系太紧张,全省农村公路现场会后,霍达又专门找过他谈话,要求他对老同志有必要的尊重。 刘兴华呢,霍达也找过他谈话,谈的什么不得而知,但岳文也感觉到刘兴华话里话外和肢体语言里释放出的善意。 一个大局的局长,手里有项目,脚下有工程,上面有领导器重,下面有职工爱戴,他在区里的份量不次于一个副主任! 后来,岳文临离开交通局的时候,蒋胜有事协调,都要亲自到交通局来找岳文,在交通局的食堂里吃饭。 “行,我记着这事。” 出乎刘兴华的意料,岳文答应得很痛快,当他放下电话,黄照明的眼神就不对了,岳文看看他,“照明,你是谁?” 黄照明道,“我,我,我是……” “你是谁,你是交通局的基建科长,你头上就一个人,那就是我,别人的话,你听吗?” “不听。” “别人的电话,对你没有影响,我刚才的话,你记住,让他重新返工就要重新返工,钱,一分不给他!” 黄照明答应着,可是心里却嘀咕开了,岳文也不管他,直接把电话打给秦高峰,“高峰兄,”这态度好象两人是多年的至交似的,“晚上你们安排在哪里,对,对,我过去,陪一下省里的领导。” 第34章 莫作蒋干 夜色加浓,灯光从半空倒映在乌蓝的海面上,随着波浪晃动着,闪烁着,像一串流动着的珍珠,和那一片片密布在苍穹里的星斗互相辉映,煞是好看。 晚宴选在了老区的一家酒店,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月夜海景横亘眼前。 岳文坐在主陪的位置上,秦高峰坐在副陪的位置上,申江北和李澜分坐一客、二客,宣传部、交通局的领导个个都是笑容满面,热情洋溢,觥筹交错间,李澜不作声地剥着眼前的赤甲红。 这样的恭维与奉迎,从内心里讲,她是讨厌的,外面月色正浓,还不如一人在沙滩上漫步,或者置身于纳凉游泳的人群,体会一下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喧嚣与热闹。 工作两年以来,跑地方的时间很多,省电视台的招牌让一些地方的宣传部门如获至宝,接待起来也是殷勤备至。 她不言声地站起来,岳文一歪脑袋,“李主任,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秦高峰笑道,“这种事你帮不上,得亲自解决。”他喝得有点多,本色慢慢开始暴露。 岳文站了起来,大包间里有洗手间,这个姑娘出去,肯定是嫌包间里太过吵闹,烟味太大。 即使岳文让服务员打开了排气扇,但是几杆大烟枪一起制造染污,女人也受不了。 “从这里能出去吧?” 地毯软绵绵的,踩在上面悄无声息,李澜看到前面有一扇门,头也不回地问服务员。 服务员刚要回答,岳文却笑着一摆手,那服务员很乖巧,立马闭住了嘴。 “能出去。” 李澜蓦地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这个不速之客,径直往前走去,可是她没有看到身后的服务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门,有些紧,把手也有些紧,但是李澜用力一拧,门就开了。 “啊!” 她一声尖叫,随着长腿迈出,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匆忙之中,她向下看了一眼,下面没有台阶,也没有楼梯。 也就是说,这道门外,什么也没有,完全是空的。 尖叫声中,李澜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门把手,可是依然止不住身子下坠的趋势。 突然,一双大手握住了她胳膊,她感觉到身子下坠的姿势得到阻止,这双大手用力一拉,把她从半空中就拉了回来。 李澜的脸都白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脯兀自起伏不停。 “小王,跟你们董总说一声,都说了多少遍了,把这道门彻底封死,”岳文笑道,“这样下去,得跌坏多少客人。” 李澜一下抬起头来,“你,无耻!” “你,有耻!”岳文马上回击道,“如果不是我,你就跌下去了,跌个生活不能自理,你还怎么当记者。” “你不是说能出去吗?”李澜的腿现在还在哆嗦,看着岳文这张吡笑的脸,听着他调笑的话,她已经出离愤怒了。 “我说能出去,但没说出去就要跌死啊!”岳文笑着强辞夺理,“别人说话不要听,你没有脑子吗?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李主任,这个世界很险恶!” 李澜长喘一口粗气,岳文却仍不依不饶,“省里的记者怎么了,你以为谁都怕你们省里的记者?!大家尊重你们,是尊重你们的单位,并不是尊重你们个人,如果你们脱离了这个单位,秦高峰半眼都不会瞅你们!” 李澜紧咬嘴唇,话说得很难听,但是真实情况。 “不要动不动摆出省里的记者派头,大家都笑着吃饭,就你板着脸,一个破坏气氛的人,情商是最低的,情商不高,智商高到二百五又有什么用?!” 这又是在曲里拐弯地骂人了,李澜狠狠地看他一眼,一踩高跟鞋,转身朝包间走去。 ………………………………… ………………………………… 沙滩上还残留着白天太阳炙晒的余温,李澜脱了鞋,沿着海边,慢慢地向前走去。 海水,轻轻地抚摸着细软的沙滩,发出温柔的刷刷声。海水不断没过她的脚面,转眼间又象是小孩子一下跑开了。 晚来的海风,清新而又凉爽。 走在前面的申江北,酒酣耳热之际,迎着海风,热情地张开了双臂。 申江北的家乡是古城,位于山海省最西部,这是一个号称水城的城市,但湖水却没有大海的浩瀚。 岳文与秦高峰一左一右陪着申江北,却不时看看后面的李澜。 说实话,即使李澜用高跟鞋敲了他的头,他对这个小姑娘也并无恶感。 刚才,就是坑了李澜一把,他也是有把握的,何况他们所在的是二楼,下面就是软软的沙滩,就是跌下去也不打紧。 小时候,他也经常这样坑妹妹,有次妹妹岳言从墙上跳下来,要他扶住她,可是岳言跳了,岳文却笑着跑开了。 然后,掉了一颗牙齿的岳言的哭声就把整个镇子的狗都吓醒了,把整个镇子的鸡都吓愣了,在鸡飞狗跳中,在落日晚霞中,在薄暮冥冥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前面跑着,两个大人的身影在后面追着,一个手里拿着扫帚,一个拿着棍子…… 这个李澜心眼挺直,但内心不坏,岳文甚至敢断定,在省电视台那个浮华的环境中,她即使才高八斗,肯定混得也不如意…… “岳局。”一个小黑胖子从沙滩旁的帐篷里走了出来,迎面就拦住了岳文。 这绿豆大的小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小黑胖子把岳文带到了一辆大功率越野车之后,李澜慢慢朝前走着,她无意中看看这辆越野,这是她的一个梦想,开着这样的一辆牧马人在草原上驰骋狂奔。 “孙贵财那个标段,”声音很低,是小黑胖子的声音,“孙贵财晚上请吃饭……” 李澜看看前面,申江北正在指点江山,秦高峰正在欣赏江山,而宣传部几个美女和小伙子,有的在串肉,有的在生火,有的在支帐篷,准备沙滩烧烤。 她不由自主慢慢靠近了越野车。 “这个标段不合格,”依然是小黑胖子的声音,“照这个干法,孙贵财能省多少钱?让他返工重干?”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抬抬手就过去了,水泥配比,谁能看出来?”是岳文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在李澜耳朵里,此刻是那么无耻。 第35章 莫作蒋干 “此事当真?” 申江北慢慢冷静下来,他本来不抽烟的,此时却拿起一支烟点上了,仲夏的夜晚,这里却很是凉爽。 “我亲耳听见的,”李澜急急道,“这个岳文,与那个小黑胖子在车后商议,他们以为没有人,但却被我听到了。” 申江北吐出一口烟来,如果真如李澜所说,那秦湾开发区这个典型是不成立的,如果冒着酷暑,辛辛苦苦做的节目在省台播出后,开发区的公路却建成了豆腐渣工程,那这就不是新闻故事,而是新闻事故了。 “你确定他们是这样讲的?”申江北是个瘦削的接近中年的男人,但新闻素养很高,职业素质也很高,“他们没有发现你吗?” “没有。”李澜笃定地说道,沙滩上的人太多了,这是一片号称银沙滩的地方,不只开发区,就是秦湾、昌威和云海都有前来度假的人。 “主任,这个水泥配比低有多大的问题吗?”看着申江北的样子,李澜知道里面有事,却不知严重到什么程度。 “水泥和石子、沙子是有比例的,如果水泥配比太低,直接说就是豆腐渣工程,路,用不了几年就会不成样子,需要重修。” “那省下的这些钱……” “省下的这些钱,就进了贪官和无良商人的腰包。”申江北道,“当然,也可能水泥配比高一些,但依然不达标,但路能多用几年,可是依然肥了一些人。” “明天我们去看一下这段,但不能直接去。” 他很谨慎,省厅选中的典型,是层层把关推荐上来的,省里的现场会都在这里召开,如果把事情捅出去,得罪的不止是当地、是秦湾,连省交通厅的脸也要打了,他不能不考虑到这些。 可是这个专题片又绕不开秦湾,绕不开开发区,如是真有问题,将来片子在全省播出后,那是打自己的脸,打电视台的脸。 “我们可以跟省厅反映,但我们不要直接去做,明白吗?” 李澜道,“明白。” ………………………………… ………………………………… 夏日炎炎。 看到秦高峰陪同申江北、李澜又一次走下车来,黄照明与王立志立马迎了上去。 卡扎菲的女儿考上了大学,这几日,他跟岳文请假去了京城送女儿上学,工地上,只有黄照明主持。 “切西瓜,准备矿泉水。”黄照明不敢怠慢。 “我们四处看一下。”申江北的态度很和蔼,昨晚他想了一晚上,如果一个标段的水泥路有问题,那其它标段肯定也有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人性使然,贪一点是贪,贪两点也是贪,贪婪,会让一个人的胆子变大,变得肆无忌惮。 “你们的路,材料配比是有规格的,对吗?” “对。”黄照明紧张了,人家哪里不去,偏偏来到这段路上,这段昨天岳文要求推翻重来的一段路。 他拿不定主意是把昨天的事说一遍呢还是不说,但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就是只要自己拿不定主意的话,不知道对错的话,那就不说,谨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秦高峰不明就里,这段路,昨天来过,霍达还在这里接受了采访,他不知道,申江北为什么就看中了这里。 那边,黄照明却以拿资料为名,躲进了车里,“岳局你快来吧,记者来了!” …… 岳文的车来得很快,好象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似的,一下车,他就热情地朝申江北伸出了手,“申主任,大热天还在外面拍摄?” “这段公路修得不错,我们再回来补几个镜头。”申江北也很轻松。 李澜脸上一点表情没有,手里却不闲着,早把镜头对准了岳文,嗯,怎么没发现,镜头里的这张脸,还是很耐看的。 “噢,这段公路,”申江北发现,这个年轻的小局长脸色沉了下来,“这段路,驴屎蛋子表面光,材料配比不合格,我已经命令推倒重来了。” “推倒重来?” 李澜与申江北对望一眼,昨天在沙滩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澜轻轻摇摇头。 发现了问题,申江北感觉一阵轻松,却又轻松不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有问题的?” “昨天,昨天,就在你们走了之后,我重新让人对这一段公路进行了检测,”岳文义正辞严,“我们发现水泥配比太低,这样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在我这里过不了关!”申江北发现,这个年轻局长面以着镜头侃侃而谈,那语气和神态,俨然是质量卫士,反腐斗士。 “农村公路是百年大计,事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我们发现有质量问题,坚决改正,”他一转身指了指路面,“这一段全部要推翻重来,我相信,只要是开发区的道路,完工之后全部都是标杆公路!” 李澜还在拍着,申江北却吃惊地发现,远处已有推土机驶来,那原来修好的路面正被连根推起。 得,这腐败路面找着了,还发现了一个大公无私的典型! 一路上,申江北百思不得其解,秦高峰却是个人精,等到了宾馆,他方才轻轻道,“把公路推翻重来,这得损失多少钱,里面肯定有人会找岳局长讲情的……” 申江北一愣,乍从炎炎世界进入到凉意森森的大堂,他感觉身上一冷,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为他人当了挡箭牌了。 他看看李澜,这个傻姑娘,还投诉人家,让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 ………………………………… “刘主任,没办法,记者盯上了,我与那个李澜有过节,她一直盯着我……” 声音听起来象是吃了黄连似的,可是嘴里咬着西瓜,那甜甜的西瓜汁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怎么回事?”事情也传到了刘兴华耳朵里,他也听说了,“这事整的,没关系,我知道了,有心就好。” 放下电话,刘兴华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记者怎么会知道这事?省电视台的记者也不会报道这种新闻,何况有宣传部跟着陪着,可是他们确确实实到了现场,还问起了水泥配比的事。 正想着,孙贵财打来电话,电话铃声让刘志华很烦,但他不能表现得自己无能或者什么也没做,等电话第二次打过来时候,他方才接了起来,“你,让省里盯上了,活该你倒霉。嗯,没办法,岳文想保你也保不住,自认倒霉吧,以后得注意……” 听着电话这边刘兴华边训边说,等放下电话,孙贵财一脚踢翻了一个西瓜,这叫什么事,路要重修,钱还一分得不着,去掉打点的费用,自己里外里不只赔了三倍,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36章 面壁十年,再来问世 带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它可能是鸟人。 会聒噪的不一定是李逵,他可能是包公。 维多利亚的自助早餐很丰盛,可是李澜吃得无精打采,她仅盛了一碗粥,就着各式各样的盛在九宫格里的咸菜,就这样慢慢喝着。 今天早上,宣传部杨部长亲自陪吃早餐,他妙语连珠,申江北也热情地回应,岳文不时插上几句,李澜鄙夷地看看他,岳文桌子上已经放了一堆鸡蛋皮。 据不完全统计,今天的早餐,这个质量卫士和反腐斗士已经吃了十二个鸡蛋,看着杨部长把自己跟前的鸡蛋“咕噜咕噜”滚到岳文面前,岳文又笑嘻嘻地剥开蛋皮。 “我们开发区的交通局长,别的爱好没有,”杨部长取笑道,“就爱吃鸡蛋,走到沈南吃到沈南,走到京城吃到京城,这样的干部,用着也放心哪。” 李澜心里暗笑,爱吃鸡蛋就能不受贿?这没有必然的联系吧? 她从包间里出来,在亮晶晶的食盒和餐桶间徘徊,岳文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盘子,慢慢走近她,好象两人很熟络也很亲热。 “小李,尝尝疙瘩汤,维多利亚的海鲜疙瘩汤那是一绝。” 岳文热情地招呼着,可是热脸并没有换来热情,盛了一碗黑米粥,想了想又取了两片披萨。 “看来,一个人不光要有热情,有热情并不一定干得好工作。” 哟,这是风凉话。 “是,但热情要用到正途上,把热情用错地方,迟早把自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李澜立马怼了回去。 “谁现在水深火热还不一定呢,”岳文这次并没有拿鸡蛋,水煎包倒是取了几个,“就象这包子,怕是在油里煎熬,滋味不好受吧。” 李澜不搭理他了,岳文却继续聒噪道,“建议你回去看看《曾国藩家书》吧。” “嗯?”李澜原本不看他的,此时也禁不住转过头来。 “曾国藩有两年,日子比你过得还差。”岳文正儿八经道。 从一个嬉皮笑脸的人脸上看到严肃庄重,总会让人感到不适应,“我的日子好着呢。”李澜用力把勺子在桶里搅了搅。 “好日子?”岳文吡笑道,“宋祖英的歌听多了吧,凭你的长相,凭你的身材,嗯,估计你的学历也不低吧,这么大热天的,到秦湾来采访农村公路建设,还说是过的好日子?……” “这是我的工作,是我们这个组的工作。”李澜不服气,手里勺子是件趁手的兵器,如果可能,她真想砸在这贱人的头上,顺便把滚烫的粥泼在这个贱人脸上。 嗯,用这个词称呼他,还是轻的。 “你们组不止你一个人吧,你别跟我说,你们组你挑大梁,呵呵,长得高不一定挑大梁,遇到倒霉事担责任那倒是真的。”岳文吡笑道。 李澜立马不说话了,她看看岳文,电视台其实也是一个职场,在这里,竞争更加激烈,也更加浮华与浮躁。 “你的家境肯定一般,”岳文笑道,“别否认啊,如果你是什么领导千金,现在早当出镜记者了。” 李澜紧咬嘴辱,想走,却又不忍挪动双腿。 “申江北的态度,昨晚并不友好吧,”李澜刚要说话,却又被岳文打断了,“凭你这几天在酒席上的表现,申江北这算好的了,如果是我,我都不带你出去玩,让你在台里坐冷板凳去。” 李澜一口气突然堵在胸口,要咽咽不下去,要吐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记着我说的话,回去把曾老夫子的日记好好看看,也可以看一下罗智写的《王阳明最神奇的心学》,这个版本最通俗易懂,等你在你们那个台里站稳脚跟,再拿高跟鞋敲我脑袋。” 岳文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包间走去,大厅里的客人都惊奇地瞪着李澜。 她这个个头,本来就是鹤立鸡群,现在双眼包泪,在人群中更是瞩目。 早餐,吃完了。 车子,发动了。 杨部长、岳文、秦高峰热情地把申江北与李澜送到车上,申江北与开发区这几个领导伸出手来一一道别。 李澜也伸出手来,轮到岳文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过手来,可是马上,她感觉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待要看时,岳文却使劲摇摇她的手,“一路顺风。” “谢谢。”李澜低声道,声音小得她自己都听不清,申江北惊异地朝这里看看,嗯,这个姑娘有点变了。 车子慢慢启动起来,司机开着车,申江北坐在副驾驶上,李澜却坐在最后面,她悄悄展开手掌,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餐巾纸就出现在手里。 她看看前面的司机与一路议论的申江北,慢慢打开餐巾纸,三行字就出现在纸上。 “尊重领导,团结同事,好好工作。” 李澜不由胸口一热,这是好为人师,还是……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前两条是她在单位里两年不得志的原因。 突然,她发现,反面还有字。 她看看申江北,慢慢翻转过来字条。 “面壁十年,再来问世。” 嗯? 她慢慢地重新把餐巾纸叠好,放到包里,窗外,蔚蓝色的大海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点点金光。 …………………………………. ………………………………… 目送申江北的车开出广场,岳文与杨部长告别,他的车子无声地开到了面前,突然,一只黑手伸了过来,替他拉开了车门。 “这点小事,还用领导亲自动手?” 黑八鼓着肚子,正殷勤地一手扶着车顶,一手拉着车门,示意岳文坐进车里。 “八哥,真不行,就你这形象,你说我们俩出去,谁是领导,谁是下级?” “你是领导啊,”黑八马上笑了,“就我这形象,拎个包倒个水还可以,人家也不能拿我当盘菜啊。” “好,有自知之明,得,那我跟人事局打声招呼,再跟你们电筹办王主任说一声,问题不大。”岳文坐进车里,黑八转身从前面上车。 “到办公室,跟彪子一样,从科员开始干起。”黑八一愣,岳文吡笑道,“爱来不来!” “来来来,”黑八立马表明心迹,“听说尹建林快退了?” “这是你操心的事?”岳文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可能把烫伤嘴,交通局是个大局,关系复杂,送你三句话,只要你做到了,就能站得住脚。” “哪三句?文,这是不是你的不传之密?” “对,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孙!” “噢,”黑八琢磨着,突然声音高起来,“谁是你儿子?” “那你想让我传你吗?”岳文拍着扶手大笑。 “传吧,反正我们是兄弟。”黑八提前规定好了辈份,这不能吃亏。 “哪三句,还是尊重领导,团结同事,好好工作。”岳文正色道,“这是机关工作的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第37章 叉腰肌 “农村公路建设,一是质量,二是速度,没有质量,宁肯不修。” 岳文坐在会议室里,身后是鲜艳的党旗与国旗,身前两列是班子成员与中层干部,大家都在本子上快速地记着。 “办公室有督查职能,从今天开始,要发挥这个职能,对农村公路进行督查,要建立起一个优胜劣汰的制度,凡是工程不合格的队伍,以后在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上,永远不许他进入投标市场!……开发区没有他的位置!” 卡扎菲不由抬头看看这个年轻的小局长,这也就意味着,以后但凡有交通工程,孙贵财都无缘参加了。 尹建林头也不抬在本子上记着,小掌柜的的意思他明白,让办公室代替他参与到工程监督上来,这也意味着,办公室的权力扩大化,他,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工程了。 “有些包工头,当面说人话,背后说鬼话,当面承诺得好好的,背后偷斤少两,弄虚作假,以次充好,”岳文扫视了一眼会议室,“在社会上多少年了,狗改不了吃屎,想教育他也晚了,以后这样的人,他承包的工程,别人的检查两遍,他的工程要比别人多检查两遍!” “国光,”王国光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岳文,“联系区纪委和检察院,最近请他们上一次廉政党课,组织全局干部职工到到检察院接受廉政警示教育……” 王国光在本子上快速记着,他明白,包工头是外人,局里的干部是“内人”,这是从内外两方面扎紧篱笆,防止野狗进入,保证工程质量。 “老沙,”萨达姆也抬起头来,注视着岳文,“以后黑车的打击,嗯,不定期组织专门的行动是一种方式,不如改成定期行动,比如一个月组织一次,月月打击,实在不行,就周周打击,日日打击,我看他们怎么办?” 萨达姆点点头,也在本子上记下来。 尹建林看看岳文,看看现在变得老实了的萨达姆,自从上次竞岗之后,萨达姆至少在公开场合,很少撄岳文的锋芒。 小掌柜上任之初,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打击黑车,可是戏演砸了,外界都传说是萨达姆搞的鬼。 这样,直接把打击黑车作为一项平时的任务,你萨达姆是分管领导,你不能不办吧,你办了也不能次次无功而返吧,嗯,这项工作看来也要打开局面了。 不能让出租办和运管处这帮人好受! 尹建林有些幸灾乐祸,却听岳文继续道,“打击超载超限,第一位的是要保证我们稽查人员自身的安全,所以,从下周起,我们要进行轮训。” 轮训? 众人一下都抬起头来。 “公安局每年都组织训练,效果很好,”岳文笑道,“以后我们也要分批次进行训练,就以公安局的训练科目为准。” 尹建林立马笑了,他看看有些局促不安的邵元和和唐国强,两人的肚子格外突出,都是养尊处优型的。 嗯,这两人,怕是要遭罪了。 他正想着,柳枝推门进来,她走到局文身边,轻轻提醒道,“局长,上午的常委会,您参加第二个议题,快到时间了。” 岳文站起来,拿着笔记本往外走,“国光,研究一下CIS,下午我们再沟通。” CS? 王国光有些愣,孩子最近迷上了这款游戏,经常翘课,昨晚才把孩子修理了一顿,没想到局长要与自己切磋这个。 不可能吧,局长与分管政工的局长打游戏,传出去还不让人笑破大牙? 王国光看看秘书祁涛,祁涛马上道,“王局,我也是刚听说,CIS就是Corporate Identity System的简称,翻译过来就是企业形象识别系统。” 这个小掌柜的,视野很宽,脑子中也经常有些新词冒出来,王国光感觉自己跟不上他的思路,“要这个系统干嘛?” 祁涛也是一头雾水,“我听岳局说过,将来所有执法车、包括下面的交管所,颜色都要整齐划一,就象公安局那样,就是我们的便笺、信封、公示牌上,颜色、字体都要一样……” 祁涛只说了个大概,王国光听得一头雾水,在一旁的萨达姆、卡扎菲、邵元和等人也不明就里,王国光急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上网查资料去了。 祁涛看着众人散去,这你们都弄不明白,岳局的新思路多着呢! ……………………………………. …………………………………… “黄局,给财神爷请安了。” 常委会正赶上“课间休息”,岳文看到了站在走廊上抽烟的财政局局长黄照东。霍达不抽烟,常委会的时候,没有一个抽烟的,大家都憋着,等休息的时候一次过足了瘾。 袁丽萍笑道,“黄局长要小心了,这一个安,可能值不少钱。” 黄照东递了支烟给岳文,岳文接过来自己点上,他不抽烟的,但这也是一种交流方式,“我可不敢当,你一开口就找我要二十辆警车,狮子大开口啊,”他看看建设局局长方洪邦,“一辆车就打五万块,这是一百万啊!” “交通局这些破车,不比拖拉机快多少,交通局的伙计们坐着这样的车出去查车,黑车开得比他们都快,”岳文吐出一口烟圈,“我有一次坐了一回,叉腰肌都被颠坏了!” “啥肌?”袁丽萍大学时学的是体育,对人身上的肌肉还是有研究的,“我怎么没听说有这块肌肉?” 岳文笑道,“谢主席的叉腰肌你都没听说,赶明,不,今晚,我亲自给姐姐找出来。” 一说到这个,众人都笑起来,黄照东刚才还哭穷,此时也笑起来。 袁丽萍也大方,“好,晚上找不回来,大姐可不放你回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何厚华走出来,众人忙屏声息气进入会议室,岳文也在写有自己名字的桌牌后面坐下。 一众常委都已坐齐,霍达看看岳文,“从外面的笑声,我就知道,岳斯特洛夫斯基来了。” 霍达鲜少开玩笑,这玩笑一开,连岳文也笑了,会议室里的气氛为之一松。 “好,下面进行第二个议题,研究一下原401国道改造。”霍达立马进入正题,“下面,请刘主任介绍具体情况。” 众人一个个正襟危坐,霍达端起杯子喝口水,稳坐钓鱼台。 第38章 钱,还是钱 国道,省道,县道、乡道和村道,构成了整个国家的路网。 行驶在路上,这些道路很好辨认,开头字母明确指示出各类道路不同的属性。 “原401国道,全长七十多公里,纵穿开发区十五个街道,自清末建成以来,已逾百年,为开发区经济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在虽已废弃,但依旧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陈旧的路况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交通量和经济快速发展的需要。 随着交城段、秦北段相继改造通车,开发区段的交通瓶颈问题将更为凸现。” 刘兴华的脑子很好用,不需念稿,说得有条有理。 “401国道足可以称为开发区的经济命脉,虽然秦云高速穿越开发区,缓解了一定的交通压力,但与开发区的区位、经济规模相比,401交通瓶颈问题仍很突出,每天的车流量仍不见减少的趋势,加之路形不合理,改造拓宽势在必行……但由于秦云高速刚刚建成,国家投资的可能性很小。” 秦云高速是今年秦湾境内重点建设的三条高速路,从秦湾直通云海。 刘兴华讲的这些,是老生常谈,大家都知道,岳文看着他,下面才是今天的干货——这条路要修,但是怎么去修,钱从哪里来。 常委会上一般不会放空炮,都是有思路或是有了方向和目标才上常委会,事前刘兴华也与岳文沟通过,但是对于刘兴华的思路,岳文持保留意见。 意见该保留保留,但是态度该支持支持,所以今天是刘兴华来汇报,而不是交通局汇报。 秘书长刘卫东的眼神在岳文身上瞥了一眼就游移开了。 霍达打断刘兴华,“当前,全国、全省都在修路,我们山海省的高速公路规模处于全国的前列,首屈一指,路修到哪里,经济就发展到哪里,401国道,是开发区的经济隆起带,是开发区的经济血脉,什么时候这条路修好了,开发区的经济必将迎来第二次质的飞跃!” 岳文看着霍达皱纹纵横的脸,不禁想起了自己到芙蓉街道报到的第一天,那天,浓云如墨,暴雨倾盆,在他的记忆里,好象走的也是401国道。 “要想修好这条路,有几个融资方式。”见霍达示意他讲下去,刘兴华又兴致勃勃道,“一是区里财政投入,”他看看财政局长黄照东,“我跟照东局长在一起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双向四车道、设计时速为100公里来计算,平均每公里造价大约需要1400万元,七十多公里,加上拆迁补偿等费用,几乎是开发区全年的财政收入的一半了,通过政府投资来解决这一问题,起码近五年内是难以办到的。” 众人默不作声,却都在心里仔细计算着,在算术上,岳文是弱项,以后从书记的位子上退下来后,写了一本小说,第一卷中黄金的价值还算错了,让书友好一通笑话。 霍达看看刘兴华,“开发区现在处于大发展阶段,新区的框架刚刚拉开,用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们开发区不搞新官不理旧政那一套,廖市长在开发区定下来的政策,我们要一茬接着一茬干,一张蓝图绘到底,新区,是我们的大方向,这个不能变。” 他看看大家,目光在岳文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所以,区财政不能往401上投钱。” 财政不投,那怎么办? 区工委常委、管委主任及在座的处局领导和街道领导都竖起了耳朵。 刘兴华又要继续往下讲,霍达却打断他,“地方筹措资金,一是压力太大,我们无力承受。二是建设工期长,不能最大限度发挥效益。” 岳文看看霍达,建设工期长,估计是霍达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现在恨不能今天定下来,明天看结果,后天出成绩,他现在处于仕途的关键期,一切必须用成绩说话。 401国道的拓宽改造,在霍达心里,怕是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二是信贷融资……”刘兴华继续道。 这一点,岳文也探讨过,可是政府很多公路项目的资金都不够,就是省里都专门跑到金融机构那里做工作,但是公路项目还款周期长,对银行流动性影响比较大,银行对这类公路项目并不感冒。 霍达眼睛一下瞪圆了,他打断了刘兴华,“开发区共有几家银行?老蒋?”蒋胜赶忙答应着,可是霍达却不需要他来回答,“这些银行每年在开发区吸收多少存款?又拿出多少支持开发区的发展?以后我们要制定政策,凡是大力放贷支持开发区经济发展的银行,要鼓励,那些吸收开发区存款,却拿到别的县市支持别的县市发展的银行,要有措施……” 蒋胜赶紧答应下来。 “兴华,你继续说。”霍达道。 刘兴华一时卡了壳,想了想才道,“面对规模空前的造路运动,政府财政投入、信贷融资和民间筹资等传统融资方式显得捉襟见肘,……”他看看大家,大家也都抬起头看着他,在坐的都久经会场,知道下面该是干货出来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在霍书记大力支持下,经与省交通厅沟通,”岳文马上想道,可能是蒲厅长在里面发挥了作用,这些日子,卡扎菲扑在农村公路建设上,刘兴华是与公路局一起跑的省厅,“401国道的改建立项工作,被列为省级重点急需建设项目。” 刘兴华说完,看看霍达,又看看大家,霍达却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按照省里的规划,401国道可列为省道,但至少要等到后年才能拓宽硬化。经过我们极力争取,省交通厅终于将这一省道增补列入2006年规划,可以下拨建设资金5500万元。” 说实话,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这说明刘兴华这段时间是下了功夫的,老资格的管委副主任不是白当的。 可是,相对于十几个亿的投资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省厅还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刘兴华的情绪仍然很高,“401这条路可以列为国防路建设项目向上争取资金。” 国防路? 这一点岳文听刘兴华提过,但是他持保留意见,他不由拿起了手中的笔。 第39章 老观念与新思维 “可是当我们向上争取时,总后军交部、交通部十五计划的规划已基本确定,要将401再列入规划,困难相当大。” 虽然说的是困难,但是刘兴华的脸上却基本看不到困难两字,取而代之的只有兴奋与憧憬。 战备路? 岳文在本子上不断地描着这三个字,越描越粗,越描越黑,坐在他身旁的袁丽萍小声笑道,“交通局到年前闲不着了。” 袁丽萍的意思岳文明白,那就是向上争取战备路,人家武装部不能出面,这个任务连想也不用想,霍达和刘兴华就会直接丢给交通局。 可是,虽然前有农村公路在上级计划已经确定的的情况下,开发区重新挤入大盘子,可是那是在秦湾,现在出了山海省,直面军交部与交通部,光是协调两大部门,凭你一个小小的开发区,协调得动吗? 刘兴华仍侃侃而谈,在座的领导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是省里争取的这块资金,二是财政出一部分资金,三是可以发行债券再筹措一部分资金,四是就是把401纳入战备路。 “好,大家议一议。”霍达脸上放光,皱纹舒展开来,人生与工作都一样,最怕没有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奔头,也有了动力。 工委副书记高杰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他看看刘兴华,“七十多公里全部纳入战备路吗?” 刘兴华忙笑着摇头,“不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高杰正色道,“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采用多种渠道进行融资,加大向上争取的力度,可以减少我们的负担,但是除去向上争取的费用,我们开发区在保证新区建设的情况下,是否能拿出足够的资金来,保证这条路一次性完工。” 这是一个问题,霍达喝了口水,沉默不语看看蒋胜。 “为401改扩建,刘主任做了大量的工作,”蒋胜是老油子,上来先灌了一句迷魂汤,“现在的关键是,这条路作为战备路有多大把握争取下来,”他看看霍达,“401改扩建是等到争取下来再开工还是不等争取下来今年先期进行设计,进行拆迁,但这两笔费用今年没有预算。” 财政预算是他分管的内容,这些话就说得很现实了,也直指要害,不愧为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实干家说出来的话,比那些只会务虚的干部强太多,霍达听了不住点头。 “我们到省交战办和京城做工作,有好几次被人家撵了出来,但我们硬着头皮一次次认真汇报解释,历经多次反复,终于有点眉目了。”刘兴华道。 有点眉目? 岳文双眉一挑,是多大的眉目?不要等路开建了,上面的事又黄了。 常委们说得很中肯,管委的副主任们说的也很贴切,轮到处局长们发言时,霍达直接点将,“交通局。” 岳文马上抬起头来,不料霍达接着说道,“小岳在桃花岛核电站的争取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大家不知道,也不清楚在京城的辛苦与不容易,但是我知道,市领导包括罗书记与郑市长都知道。”他看看岳文,岳文脸上笑着,可是他马上知道,霍达这是在摊派任务了。 “前一阶段,农村公路建设上,交通局也创造了奇迹,这次跑战备路,我看还是交通局负责。” 刘兴华不住点头,蒋胜面无表情,蔡永进低头喝水,其它领导见事不关己,都高高挂起,就是身为工委常委的武装部政委也是一脸淡漠。 “霍书记,”岳文笑道,“农村公路建设现在正处于关键期,到年底要完工二十条农村公路,我们压力非常大。” 霍达一摆手,“农村公路已经走上正轨,正常推进即可,我听说,你们经常干到凌晨,这种干劲值得表扬,”他口气一转,“把这个劲头,把跑桃花岛核电站的劲头拿到401的改扩建上,困难对你岳文来说不叫困难。” 岳文一阵牙疼,霍达却笑了,“刘主任在争取省里支持的时候,并没有拉着你一块跑,在争取战备路的时候,也没有用到你,就是考虑到你全力以赴扑在农村公路建设上,……” 刘兴华谦虚地笑着,看看岳文,岳文一阵反胃,他哪是为我考虑,是农村公路全面开工以后,如果自己再到省里争取下项目来,他怕我抢功,这样他在霍达面前的分量就大大降低了。 “小岳拼项目跑项目的本事,开发区找不出第二个,”刘兴华笑着补充道,“战备路的项目还得你来跑。” 霍达马上道,“就这么定了,年底前把战备路的项目定下来,年底前完成道路设计规划,明年开春打上拆迁。” 岳文谦卑地笑道,霍达却又一摆手,“刘主任负责全面协调,需要我出面我直接出面沟通。” “霍书记?”岳文又打断了霍达。 霍达看看岳文,“你是嫌任务重还是自己有想法?有想法可以说出来,可以讨论,没有想法就按照刘主任的思路来,力争早日把这条路跑下来。” “刘主任也跟我汇报过,小岳提出一个思路来,但不切实际,你今天也可以在这里跟大家说说。”霍达看看刘兴华,又看看岳文,“什么思路?你自己说。”他的口气很不善。 常委和管委主任们的目光都投到岳文脸上,会议室里一时无声。 岳文看看刘兴华,刘兴华笑道,“把你那个思路说一说。” 蒋胜、蔡永进、周平安等人都看着岳文,本来401的改造就没有好办法,现在刘兴华提出一个思路,很不容易,如果岳文没有好的办法,那在会上闹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要乖乖地去跑战备路项目,跑不下来,始作俑者刘兴华没有责任,责任就会全部落在岳文头上。 “好。”岳文眉毛一挑,“我跟刘主任探讨过,但还没来得及跟霍书记汇报。” “我们的思路就是想采用BOT的方式进行融资。” “BOT?” “什么是BOT?” “BOT是什么东西?”坐在一旁的袁丽萍不解道。 霍达指指岳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公路建设BOT融资方式是指政府授予项目投资者以一定期限的特许专营权,许可其融资建设和经营公路建设项目,并准许其通过收费或开发沿线服务设施的经营以清偿贷款,回收投资并赚取利润。特许权期限届满时,将该公路基础设施项目无偿移交给政府。” “也就是说,我们把401打包成项目,争取投资者,用投资者的钱修我们的路,用收费来偿还投资。”岳文笑道。 “嗯,这是一种新思路,”霍达道,“省内有这样的先例吗?” “没有,如果成功,401将是我省第一条采用这种融资方式建设的公路。” 第40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霍达。 从没有过的事情,以前从没有试过的事情,过程会怎样,结果会怎样,谁都不敢说,如果成功了还好说,如果失败了谁来担这个责任。 “详细点说。”霍达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岳文拿出一个u盘,示意工委办公室连接投影仪,秘书长刘卫东马上让人准备。 霍达笑了,笑得很得意,“看来小岳是有备而来啊。” 岳文眉毛一挑,那意思,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投影仪很快连上了,大幕慢慢拉下,宝宝跟几个小伙子跑到窗前拉死窗帘。 大屏幕上,什么是BOT,及在这种融资方式中,政府处于什么地位,有什么责任,投资方处于什么地位,有什么责任,都讲得很清楚。 霍达拿着着电光笔,在屏幕上划着线,“一句话,投资方出钱修路,路修好后,投资方收费,多少年以后,路的产权仍然归我们所有。” 对,岳文虽然心里虽然对霍达有意见,但是霍达的眼光是敏锐的,思路是敏捷的,响鼓不用重捶,他的理解与接受能力很快。 “那,投资方就一定能收回成本吗?”罗宽让道。 还没等岳文回答,霍达瞥一眼他,“老罗,你这个屁股坐得不对啊,你是区里的纪高官,我们考虑的是这条路如何建成,而不是考虑投资商赚不赚钱。” 开常委会,霍达对罗宽让的态度并不好,纪委在区里也没有地位。 罗宽让老脸一红,不敢吱声了,其他常委见霍达对这个什么BOT如此上心,也都缄默不语。 刘兴华的表情很难看,“小岳,你刚才说如果成功,这就是我省第一条以这种方式融资的路,那我问你,如果这种方式象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其他地市不采用这种方式?” 一句话,道出了在座领导们的隐忧,霍达这次没有阻止刘兴华,刘兴华在他心目中,地位远高于是常委的罗宽让。 “这是一个新事物,在运作过程中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问题出现了,也并不可怕,解决就是了,”岳文笑道,“我们秦湾是沿海开放城市,是山海省经济的龙头,我们开发区是秦湾市经济的引擎,我们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看没有什么不好。” “第一个吃螃蟹,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知道是烧着吃好,还是烤着吃好,别再把自己的牙硌掉了。”刘兴华不屑道。 哟,有好戏看了,一个是老资格的管委副主任,一个是新上任的大局的局长,一个思路稳健,一个思路新颖,此时空气里就充满火药味了。 岳文有个性,把这种个性也带到工作中来了。 蔡永进看着岳文,他熟悉这个小伙子,但却并不看好他的做法,虽然管委副主任领导不了大局的局长是常有的事,但是明面儿上都过得去,背后里搞动作,象今天这样,提出的意见南辕北辙,各搞一套,别人也会对岳文有看法的。 嗯,得找个机会与他沟通一下。 “什么都有风险,要想不花钱,还一点风险也不承担,没有这样的好事,”岳文尽量克制着自己情绪,“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首先要转变思维发展方式,南方一些省的干部遇到新矛盾新问题都是向前看,用创新的思维寻找解决办法;我们的干部遇到新矛盾新问题习惯于向后看,看有没有成规惯例可循、有没有现成经验可用。” 岳文有些无奈,“一说到修路,就是争取上级资金,有什么特殊的优惠政策、给多少钱,给哪些项目,或者只盯在给多少土地指标、环境容量上。这种思维方式不转变,发展就要受限制。” 蒋胜眼睛一亮,端起桌上的茶水看了看这个侃侃而谈的最年轻的局长,他早不是初到芙蓉街道的那个“官二代”了,已远非吴下阿蒙! 刘兴华一时语塞,在座的领导也不想介入这场纷争,霍达道,“接着往下说。” “刚才罗书记担心是否收回成本,这也是投资商要考虑的问题,如果车流量足够大,并且每天的车流量保持稳定,过路就要收费,投资商不愁收不回成本。” 岳文朝罗宽让看一眼,罗宽让一笑,蔡永进心里明白,岳文这是在争取其他常委的支持。 “另外,还有一点,我想更改一下401的走向,”岳文用电光笔在芙蓉街道段慢慢比划着,“新区北边这段路,我想能不能再往北扩展一下,我开着车粗步测算了一下,如果扩展出去,整个路长就要达到八十点四公里。” 刘兴华一下打断了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资金紧张,你却还在想着扩大投资,钱,钱从哪里来。” 霍达看看争执的二人,“理由。” “理由就是,”岳文也不理睬刘兴华,“我们位于芙蓉街道的新区没有外环路,现在京城已经建到四环,虽然我们不建议采用摊大饼的形式发展一个城市,但城市没有外环路不行,”他点着手中的电光笔,红外线发出耀眼的强光,“如果把401这段往北扩出去,这就建成了新城的北外环,开发区新城的城区至少向北扩展了五十平方公里,这样,老城与新城过不了几年,就会连为一体。” “好!” 岳文话音刚落,霍达拍案而起。 “先不管这种融资方式是否成功,把交通建设与城市建设结合起来,这非常不容易。” 袁丽萍用手肘一碰岳文,暗地里一挑大拇指,又朝刘兴华憋憋嘴,她是老资格的局长,与刘兴华叫板的事常发生,背地里看不起刘兴华。 刘兴华的脸色此时很难看,可是面对着霍达的一腔热血与满腹热情,他总不适宜再往上泼冷水吧。 “有合作意向了吗?”霍达很着急。 “没有。”岳文道。 霍达有些踌躇了,他看看其他常委,常委们却都不说话,那意思这么大的事,最后还要由书记来定。 岳文看看刘兴华道,“霍书记,战备路上,我不抢功,军交部和交通部,还是请刘主任多费心,我全力以赴寻找投资商,”他笑着环顾着会议室,“这就象打麻将,只争取战备路,就象是单吊,而双管齐下,即争取战备路,又寻找投资商,就象是吃牌,我们手里有了五万六万,吃四万和七万都行。” 众人一愣,接着都笑了,在常委会上说到打麻将,也就这个年轻小局长敢。 前一句,蔡永进还暗暗为岳文叫好,刘兴华想把战备路这口锅甩给岳文,这么难的项目让岳文来跑,可是转眼间,岳文又让刘兴华作回了背锅侠。 可是,怎么打麻将都出来了,这可是常委会! 第41章 挑“斗” 可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并没有引起霍达的反感,最后霍达拍板,兵分两路,双管齐下,刘兴华跑战备路,岳文寻找投资方。 可是,大多数常委心里明白,作为一个老资格的管委副主任与一个刚上任的娃娃局长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刘兴华在霍达的心目中已输了一局。 “交通局还有什么补充?”临了,霍达又一次征求岳文的意见。 “有。”岳文大声道。 “说。”霍达大声道。 “掌柜的,就是我们的车,”岳文的声音一下变柔和了,“401公路改扩建后,这么长的一条经济命脉,不说山海第二,也是秦湾第一,我们的执法车得跟上,二十辆执法车,我都在黄局家门口跪了一个月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进来倒水的宝宝看看一脸吡笑的岳文,得,他又说到领导的心坎上了。 果然,霍达笑得鼻子都红了,401现在就是他最大的政绩。 “掌柜的,要不您先批十辆,明年再批十辆,我们保证把全区所有的路给您看个严严实实。” 宝宝又笑了,作为朋友和以前的下属,他明白这是岳文常用的招数。 如果跟领导要十块钱,他会打报告说要二十块,领导砍下一半那正是他心目中的数字。 蔡永进也笑着看着岳文,他,在经历过刚上任时的风波后,是越来越会当领导了。 这种向领导要钱的时候笑眯眯的态度,好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招数,要钱要得让领导很开心,这和其他人小心翼翼、生怕惹领导不高兴的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 果然,霍达笑得很舒服,可是口里却很决绝,“一辆不批!” “啊?” 霍达又笑了,似乎很为岳文的震惊得意,“招商一点眉目没有,别光想着要车,其它处局才几辆车,你们交通局都能组个车队了!” 霍达笑着看看大家,揭开谜底,“招商成功了,二十辆车,一次到位!也不用你跟我讨价还价!” 他似乎仍意犹未尽,“如果招回商来,这个月成功,这个月买,下个月成功,下个月买!要几辆买几辆!” “掌柜的大气!”岳文吡笑着“表扬”了一句,看看刘兴华好象个局外人坐在那里,“您不说我不敢提,我还缺辆越野车。我经常下乡跑农村公路,山里道路不好!” 宝宝暗笑,这也是文哥常招用的招数,偷换概念。 霍达说的是二十辆执法车,而他却偷换成执法车以外的其它车辆。 霍达的心情很好,他一挥手,“一块买。” “掌柜的就是大气,”岳文又表扬道。 霍达看看他,警惕了,“有什么要求一次性提出来。” “您的那辆越野车也旧了,淘汰下来给交通局就成,”岳文吡笑道,“哪个书记还坐那么旧的车?您买辆新的。” 众人暗笑,周平安笑道,“小岳你倒会打算,掌柜的开的车是霸道。” 工委办的这辆霸道刚买两年,磨合过了,正是最好的时候,并且霍达一般也不用,而如果交通局给辆越野车,冲黄照东那仔细劲,给他买辆北京吉普就不错了。 “好啊,打我的车的主意,”霍达并没有不快,他看看秘书长刘卫东,“项目如果成功,这辆车就给交通局!” “好,那我等着拿钥匙!” ……………………………………. …………………………………… “怎么样,卫东?” 出了会议室一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霍达就轻松地坐在椅子上,何厚华忙着把杯中的茶叶倒掉,又给他换上新茶。 “您这招好,”刘卫东笑道,自打进入到区领导的行列,他在霍达面前显得很小心,“岳文就是个头上不要人的性子,干工作上谁也不服气,兴华也是老资格的管委副主任了,”刘卫东笑着坐下来,“他们俩现在就象赛马一样,干劲都激发出来了。” 霍达一下笑了,“兴华有兴华的想法,岳文有岳文的思路,两个人本来就互不服气,这下就要看谁跑在前面,谁先拿下这个项目。” 岳文的思路是着眼于整条公路,而刘兴华是零打碎敲,如果让刘卫东选择,他宁肯选择岳文的思路。 刘卫东明白,是霍达在会上主动挑起刘兴华与岳文的争论,最后能不能演变成争斗,这很难说,但肯定有利于401国道的改扩建,因为双方都不想认输,都想在霍达跟前表现一番 再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就象那斗蟋蟀,霍达用草根轻轻一拨,四两就可拨动千斤,刘兴华和岳文再斗得厉害,也始终逃不出他的掌心。 刘卫东突然觉得,岳文,嗯,很象那个花果山的孙猴子,虽有七十二般变化,却跳不出霍达的手掌,他自以为聪明,其实早在霍达算计之中。 孙猴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答案是在开会,每人一桶方便面,召开交通局班子会。 每次传达工委管委的指示精神不过夜,每次却提供方便面作为加班餐,班子成员都有意见,不敢当着岳文的面儿提,尹建林那里可没少聒噪。 “国光,所有的工作人员上班必须穿制服,从班子成员做起,这是一点,”岳文放下方便面,擦把头上的汗水,“第二点,十五个交管所的墙体统一粉刷成橙红,以后交通局所有的颜色,就是橙红色作标识,包括信笺、信封、公示牌、公示栏……” 这就是那个什么系统了,王国光已经研究过,这在许多大企业中已经使用,不得不说,这个小掌柜的思路就是超前。 “另外,组织全局执法人员进行训练,分批次,一年至少脱产训练一次。” 岳文站起来,“一个处局的形象,人是最主要的,其次是房,再就是车,现在的车太破旧,所有的执法车逐步更新换代,以后大街上我们的执法车,都是新车!” 这一点,就很难了,陈江平在任的时候,只上了三辆新车,尹建林这个办公室主任最清楚。 所有的执法车都更换一遍,至少二十辆车,这还是初步。 “年底之前,二十辆执法车争取一次性到位。”岳文笑着憧憬着,“到时候,交通局的执法队伍就是一支钢铁洪流!” “岳局,车,不好找吧?”萨达姆对中午开会本来就有意见,仗着一点火气,开始说话了。 “霍书记答应了,”岳文也不计较他,“年底前只要我们拿下401改扩建项目,连同他的坐驾一并拨给交通局。” 一众班子成员互相看看,饶是萨达姆强悍,此时面对着更强悍的敢抢工高官座驾的局长,也闭了嘴。 尹建林心里一动,莫非这个小局长已经有了把握,已经找到投资人,而没有在常委会上说。 “老尹,给我定晚上去京城的的机票。”岳文笑道。 第42章 黑灰色的回忆 凌晨四点我醒过来,机场的花还没睡。 坐上出租车,一路疾驰朝西驶去,远远望去,前面灯光点点,天空中流动着紫色的光影。 “八哥,醒醒,饿不饿?醒醒!” 黑八从飞机上开始睡,上了出租车又睡,这心量大的,到哪里都睡得着。 岳文伸出手来,一下捏住了黑八的鼻子,黑八喘气不利索,嘴里呜咽含混了几句,“啊啊啊”,醒了过来。 他搓搓朦胧睡眼,看看窗外,“还在高架桥上啊,我睡的时候在高架桥上,怎么醒了还在桥上,这车就没挪窝?” 司机笑着朝后看看,看到两粒绿豆在黑夜里闪闪放光。 岳文打了他一下,“早上吃什么?” “这句话你说反了,”黑八清醒过来,“应该我问你啊,服务好领导是我的职责,请问领导,您想吃烤鸭还是想吃涮羊肉?” 岳文笑着骂道,“到底我是领导还是你是领导,反正这两样都是你爱吃的,可是,宋总,有大清早起来吃烤鸭的吗?” “我吃糖油饼,再来两碗豆腐脑。”说到吃,黑八更清醒了,“文,你吃炒肝,要不来俩焦圈,再来一碗豆汁。” 黑八看看仍沉睡的京城,“上次跑桃花岛核电,我们俩吃的是包子,这可是好兆头,要不今天我们还去吃包子?” “迷信!”岳文斥责道,“我还就吃焦圈了,我看能怎么着?” “中国路桥建设集团,嗯,也是国企吧,文,你是不是早联系好了?”黑八此时睡意全无,主动谈起了工作。 “呵呵,知我者,八哥也,”岳文吡笑道,“霍书记开常委会,让我与刘兴华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他以为这象斗蟋蟀一样,用草棍一挑,我们俩就得争得跟乌眼鸡似的。” 黑八马上附和着笑道,“岂不知你早有打算?” “对,交通局的车太旧了,”岳文看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车型与排量也能看出一个城市的发达程度,“中国路桥建设集团,我们早就联系好了,可是我没讲,讲了霍达也就不能拿车来激励我了!” 岳文很是得意,“走,吃早饭去,你是吃焦圈还是吃焦圈?” “我吃糖油饼……” “不行,必须吃焦圈……” …………………………………………. ………………………………………….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一言一语都叫我回忆,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又遇见你总是不能忘记你,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岳文坐在中国路桥建设集团的接待室里,神情放松哼着小曲,京城的秋——故都的秋,吃了故都的早点,现在浑身上下充满热量与能量。 “别唱了,”黑八站起来不知溜达几圈了,“都快十点了,文,我们是不是让人又晾在这儿了吧?” “你搞清楚好不好,人家这里是九点半才上班,”岳文笑道,“耐心啊,要有耐心,当一个办公室主任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 “文,这么说,你要我当办公室主任?”黑八喜出望外,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岳文神情轻松,学着《雍正王朝》中康熙任命隆科多为九门提督时的语气说道,“把心放肚子里,回来仍当你的办公室主任,……这个差使,非你莫属!” 黑八笑道,“那皇上,您什么时候大婚?许多吃瓜群众都着急了!在群里一直问呢。” “朕结不结婚,管你什么事,”岳文笑道,“难不成你也相抢一回红包?” 不提红包不打紧,一提红包,就戳中了黑八哥的泪点,他咬牙切齿道,“光抢红包?你结婚那天晚上,我不回家了,我跟你们一块睡。” “一块睡?”岳文笑了,“那个房间是我妹妹的,咱妹妹,你是知道的,能把你炖成猪头肉给吃喽!” 黑八比划了一个动作,窃笑道,“我是说,我跟你们,啊,一块睡。” 岳文猛地反应过来,他刚想掐黑八的脖子,外面走进一个小伙子,圈头发,小眼睛,看着挺斯文。 “你们回去吧,我们王总上午没有时间。” 岳文忙站起来,“同志,您贵姓?今天早上,中建工的黄总给你们家王总通过电话,我们约好了。” “那我再去问一下王总。”小伙子严肃地看看岳文,转身走出会议室。 …… 黑八看看手上江诗丹顿,自打大灰狼入狱,大灰狼的财产虽然有那个半过门的媳妇掌管,可是黑八的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块表——名表! “文,这都过去了两小时,快吃晌午饭了吧?”他的肚子早叫了起来,“本来想中午吃顿好的,早上我就吃了两个焦圈,看这意思,人家也没有要管饭的意思啊!” “急什么,好饭不怕晚,”岳文笑道,“刚才我怎么嘱咐你来着,要有耐心!” “你坐着,”黑马弹了起来,自告奋勇道,“我去看看,这等了一个上午了,总不能一直喝水吧,中午的工作餐,看看在哪吃?” 岳文也笑了,两人同时伸出手来,“啪”地一声拍在一块。 可是,黑八同志很快板着脸回来了,后面跟着的还是那个小伙子。 “你们是秦湾来的吗?” “正是,正是。”岳文喜出望外地站起来,“秦湾开发区。” “抱歉,王总上午实在抽不出时间,你们先回去吧。”他严肃但不失礼貌,不过,看这样子,丝毫没有管饭的意思。 “可是,上午中建工的黄总给王总打过电话,是王总让我们过来的。”岳文急着解释道,他看小伙子转头就要离开,“您先别走,我能再跟黄总打电话确认一下吗?” 等了一个上午,倒不可怕,出去办事,哪有不等的时候?这又不是自己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黄总的电话没有打通,估计此时正是吃饭时间,手机落在办公室也不一定。 “就这样吧,”小伙子看看门外,那意思是在无声地下着逐客令了。 “我能再打个电话吗?”岳文又操起电话。 小伙子不耐烦地指指手表,那意思是不要耽误他。 岳文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他心里一阵窝火,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八哥,我们走。” 金秋十月,天气仍然有些潮热。 黑八快走几步赶上岳文,“文哥,中午我们吃什么?我这个办公室主得伺候好领导的起居。” 岳文猛地回过头来,“当什么办公室主任,光想着吃,当个人猪还差不多!” “得,这一肚子火都发到我身上了,”看着岳文走进电梯,黑八面不改色,“谁让人家是领导呢!”他又嘟囔道,“什么粉红色的回忆,我看,是黑灰色的回忆还差不多。” 第43章 京城的流云 初秋的京城与晚夏时节并无二致。 岳文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在为数不长的职业生涯中,等人等了一个上午,似乎也就是为辛河改造的时候,在中油化的办公室里被晾了一个上午。 “不行,我还要再给黄总再打电话。”岳文掏出手机来,手机却响了起来,黄总直接把电话回了过来。 “黄总,您吃饭了吗?”岳文邀请道,“中午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表达心意的机会?” “上午谈得怎么样,我吃过了。”黄总在电话里笑道,“怎么,中国路桥集团连饭也不管?” “我们坐到现在,根本没有见着人家。”岳文此时才如实相告。 “噢,怎么回事?”黄总很吃惊,“小岳,你先别着急,我再打电话联系一下王总。” 电话挂断了,岳文长舒一口气。 京城的流云,变幻万千。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这种意境,岳文这个凡夫俗子还是做不到啊。 他不由又想到了唐作钧,那个温和的老总,即使遇上再难的事,也从不疾言厉色,他马上对黑八笑道,“八哥,中午吃烤鸭还是涮肉?” 黑八吃惊地看着他这幅嘴脸,“变脸么?” 黄总的电话很快打了回来,“小岳,电话我上午就打了,王总确实有事,但就在办公室一直等你。” “我们就在中国路桥集团的大门口,刚从里面出来。”岳文看看这个集团的牌子,阳光下,几个字很是显眼。 “等一下,您等一下,”岳文和黑八都转过脸来,只见从里面跑出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伙子,正是上午不拿正眼瞅他们的那人,“请问,你们岳局长在哪里?” “这就是我们岳局长。”黑八立马开始抬轿子,他一指岳文,“山海省秦湾市开发区交通局局长。” 岳文暗骂,山海省前面还少了中国两字,你怎么不一块加上? 年轻的小伙子的表情马上丰富起来,他盯着岳文这张吡笑的脸,“您就是岳局长?您也没提啊?” “您也没问啊。”见事情有转机,岳文心情大好,主动开起了玩笑。 小伙子立马热情起来,“那岳局长,我们王总在办公室呢,中午我们一块吃个工作餐。” 黑八脸上的表情立马舒展开来,这还差不多。 “岳局长,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我们的岁数差不多吧?”卷发小伙话也明显多起来。 “我八零年的。” “噢,”小伙子脸色一黯,“我七九年的,你们开发区的局长是科级?”他盯着岳文道。 “处级,实职正处!”黑八立马补充道。 “噢,处级啊,……”小伙子不说话了,黑八得意地朝岳文一眨眼睛,那意思他受打击了! ………………………………….. ………………………………… “好,好,误会,误会,”王总正在打电话,看到岳文进来,他朝沙发指了指,示意他们先坐下,“唐总,您还亲自给我打电话,刚才老黄已经来过电话了,……噢,好,您放心,他们已经过来了。” 王总笑着放下电话,从办公桌后面迎了过来,岳文忙伸出手来。 “你是秦湾来的岳局长?” 不接触不知道,国企中有本领的领导架子倒不象想象中的那么大,“岳文,您叫小岳就成。”对方和蔼,岳文更谦卑。 “王总,您说秦湾一位局长过来,我以为是四五十岁呢,”卷发小伙子解释道,“没想到还是八零后。” “小岳是八零后?”王总也很吃惊,他上下打量着岳文,又看看小伙子,面色平静但语气严厉,“工作认真点,凡事要问清楚,弄明白,才能不犯错误。” 他亲热地拉着岳文在沙发上坐下,小伙子赶紧泡茶,“刚才唐总来电话,嘱咐我要好好招待你,我们不吃工作餐,小岳,等会儿,你们想吃点什么?”他仿佛仍意犹未尽,“你与中建工的唐总和黄总都很熟吗?” “噢,接触过。”岳文神秘地一笑。 黑八暗笑,可不就是接触过吗?不是因为他跑到机场截机,人家唐作钧能认识他?! “唐总可是说了,说你是个人才,”王总看看自家的小伙子,“很了不起,”他收敛笑容,“让唐总下这个评语的人可不多。”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对面坐着这个小伙子还是个八零后。 岳文笑道,“唐总过奖了。” 他表现得很平和,王总却愈发郑重起来,“走吧,先吃饭,有什么事情饭桌上谈。” 岳文也站起来随着王总往外走,一个小姑娘早已按开了电梯,“王总,是这样,我们这次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秦湾市原401国道开发区段进行改造的情况,我们想采用BOT的方式来进行引资……” 王总笑道,“噢,这是一种新的融资方式,你们秦湾很超前嘛,不愧是沿海开放城市,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很快,”他看着岳文,“可是,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事情来找我,我要跟你说一声抱歉了。” “啊!” 刚才的态度还是温暖如春的,此时怎么一句话让人从夏天直接到了冬天呢。 王总理解地看着岳文,“不是说这种融资方式不好,相反,这将来是一种大趋势,对于地方的市政公用设施和交通设施建设,可以极大缓解资金难题,”他抱歉地笑笑,“但是,你们的路,”他好象在琢磨着措辞,“……你对我们集团好象还不了解,我们集团拥有六十多家子公司,公司业务涉及一百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我们员工有十四万人之多……” 这些,岳文知道,他不打无把握之仗,关于中国路桥建设集团的一切资料,只要他能找得着,他都仔细研究过。 这么多子公司,有一家参与401改造,那对开发区来讲这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他的希望之火又点燃了。 他笑着看着王总,“贵公司是大型国企,实力雄厚,这也是我们为什么选择贵公司的理由。” 王总笑了,好象仍在绞尽脑汁,“我们前段时间在贵州正式开工了贵云高速路项目,这个月,多条铁路项目也将竣工,阿尔及利亚的高速路项目也进入尾声……” 他看看岳文,不准备再往下讲了,如果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不能领悟,那他就不再说了。 岳文脸上笑着,心里却慢慢豁亮了,王总的意思,他明白了,开发区的这个项目对于他们集团来讲,太小了! 一句话,不值得人家去做! …………………………………… …………………………………… “黄河大桥、长江大桥,包括江南大桥,许多省内或者跨省的高速路项目,都是他们来做,”黄总下午接待了岳文一行二人,“国外的大工程,基本也是他们在做,……你们的这个项目,太小了。” 黄总说话很直接,也很实在。 岳文有些沮丧,经历过中建工与中核电,他现在很迷信国企,首选目标就是国企。 “小岳,我们也是老朋友了,”黄总笑道,“我认为啊,你的能力已经大过你的舞台,这不是你的问题,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开发区太小了。” “黄总,不是还有句话吗,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开发区舞台虽小,但我们心不小。” 黄总认真地看看他,又笑着摇摇头,“冲你这股劲,国家路桥集团这条路不通,我再给你介绍一条新路。” “什么新路?”岳文大喜。 “听说过群英会吗?”黄总笑道,“一个女性的商会。” 第44章 群英会 “熟人好办事,更能办好事,”从交通部大楼里走出来,刘兴华仍是意犹未尽,“省厅我们熟,到了这京城,真是两眼一抹黑,如果没有王司长带着,我们根本连门都摸不到。” 驻京办主任李启迪笑道,“刘主任,您应该这么说,贵人办大事,更能办好事,再难的问题,您这个贵人来了,也就迎刃而解了。” 刘兴华看看李启迪丰满玲珑的身段,笑了,“李主任就是会说话,我看,你才是我们的贵人,没有你,我们连王司长是谁都不知道,不行,今晚王司长没空儿,我得好好感谢一下李主任。” 离开开发区,在京城这个司级干部满街走的地方,处处求人,处处碰壁,刘兴华原本的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不自觉矮了三分,李启迪一番说笑,恰好说到他的心坎里,让他备感熨帖。 “岳文也在京城,”服务刘兴华的副主任张城道,“听说常委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就过来了。” “噢?”刘兴华的笑容慢慢收敛,李启迪假装看不见,拿出手机来摆弄着,也不知是在查找号码还是回着短信,“他那边什么情况,小张你问问。” “算了,”刘兴华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是没到驻京办吗?”李启迪笑着摇摇头,“没来我们就不用管他,我们吃我们的。” 李启迪道,“岳局长那里可能进展不顺利?” “噢?”这句话,刘兴华很感兴趣。 “前天晚上来的,如果顺利的话,怎么着也得跟您这个分管领导沟通一下,”李启迪笑道,“如果顺利,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开发区向霍书记汇报了,”她柳眉轻扬,“霍书记没给您打电话,意味着他现在还没跟霍书记汇报,如果有成果的话,霍书记和您起码都会知道。” 刘兴华顿感五脏六腑一阵通透,“李主任这个驻京办主任当的,”他笑着竖起大拇指,“应了《红楼梦》里那句话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张城笑着凑趣道,“省驻京办、市驻京办有些事摆不平,也得借助李主任,都说李主任是我们开发区的凤姐。” “凤姐?”李启迪笑了,“《红楼梦》里那个凤姐,我可不成,差得远了。” 张城笑道,“你这形象,这口才,这能力,比她绝对台强得多,”他看看刘兴华,“岳文最近又有了一个绰号。” “什么绰号?”刘兴华与李启迪异口同声问道。 “以前不是有个绰号叫岳光光嘛,”张城得意地笑着,“现在改了。” “叫什么?”刘兴华笑道。 “岳经!”张城轻轻道。 “月经?”李启迪不解道。 “不是你们女人那个,”张城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李启迪胸前的白金项链,“是岳——经!” “啥意思?”刘兴华不解道。 “岳文给交通局开会,要求每月、每周甚至每天进行一次打击黑车行动,”张城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每月一次吗?呵呵……” “这个绰号有意思,”刘兴华笑道,“这半年功夫就有了两个绰号了……” 李启迪也是哑然失笑,但是刘兴华与岳文的恩怨她人虽在京城,但开发区的事情她知晓得一清二楚,但是,她看看张城,你有什么资格笑话岳文?你就是个只会务虚的管委办副主任,寸功未建,靠着写材料走到今天,你,也有资格笑话岳文? 她可是亲眼看着那个年轻的局长成功引入核十二院,成功地在发改委纵横捭阖,她相信,就是暂时的不成功,也挡不住他,她倒很好奇,岳文现在在干什么? 她紧握着手机,电话号码已经输入,就差拨通了。 ……………………………… ……………………………… 京城的秋晨,露重霜浓。 黑八一身白色的衬衣穿在身上,却衬托得他的脸更黑了。 “文哥,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岳文见他说得很正色,也正儿八经回答道。 “昨天晚上买的这套西装能给我报销吗?”黑八期期艾艾地看着岳文。 岳文长喘一口气,才没有骂出声来,他眉毛一挑,“穿在你身上,你说能报销吗?” “那这也是公事,为了参加今天这个什么群英会。” “那你别去了,这可是全国性的女性商会,你这形象,有碍观瞻。” “不报销就不报销,哥现在的身价,嘿嘿,你懂得!” …… 岳文不再理他,专心擦着脚上的皮鞋,“听说西点军校擦皮鞋也是一门课程,”他抖抖铮亮的皮鞋,“就这我水平,到那儿当个擦皮鞋的教授,是不是绰绰有余?” “这行业还有教授?”黑八大惊小怪道,“文哥,看看这两条领结,我戴这条紫色的还是这条蓝色的好看?” “搓澡的都有工程师,”岳文学着那个小品演员笑道,“紫色的好。”他看看黑八把领结套上,吡笑道,“八哥,不错,象个英伦绅士。” 黑八也很得意,“你也不捯饬一下,今天去的可是天尊大观,听说那是七星级酒店?文哥,我觉着还是蓝色的好。”他重新摘下领结。 “它爱几星几星,管我屁事,”岳文站了起来,“走,去吃饭。” 黑八挺着小肚子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了,“文哥,我觉着还是紫色的好,我再换一下。” 岳文长舒一口气,伸出食指与中指在门上狠狠的扣了两下。 ………………………………… ………………………………… 管理大师汤姆彼得斯说过,“女性时代,我听见女性的怒吼。”面对一个如此潜龙藏凤、波澜壮阔的“她时代”,任何人都不能小觑女性的能力与魅力。 今天,岳文要找的、黄总介绍的这位老总,就是一位女性。 天尊大观,座落在京城的中轴线上,它面北向南一字排开,全方位满足财富阶层缤纷多彩的华贵生活。整座建筑犹如五岳耸峙,交相辉映,成为京城的一张经典的“城市名片”。 “一层是大厅,二层是会议室和商务中心,三层是宴会厅,”黑八的脸让领结勒得通红,还舍不得摘下来,“文哥,这个群英会在几楼举办? 第45章 upper class “那里有指示牌,那边还有注册的地方,”岳文笑道,“这就是眼睛太小的坏处了,那么大的指示牌你看不到?” 黑八看看他,“眼小怎么了,聚光!” 可是几句话说得很没底气,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相貌,而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是这个京城顶级的城市综合体。 三楼前厅,依然有注册的地方。 “啥叫注册?”黑八眨眨眼睛,把西装的扣子松开又系上了。 岳文回过头来答道,“我们机关里叫签到,”他上下打量着黑八,“八哥,你这一身真拉风!” “是吗?今天不是群英会吗?嗯,这个群英会到底是什么玩艺?”黑八小步迈得有些紧张,小脸因为激动鼻尖上萌出汗珠来。 “这么说吧,就是商界女性顶级的人脉圈子,里面不是女企业家,就是外企的女高管。” 黑八笑了,“也就是说,是中国最有钱的一帮老娘们搞的一个party,那今天做什么?” “今天是年会。”岳文笑着往注册的地方走去。 “先生您有邀请函吗?” 美女,绝对的美女,黑八两只小眼睛放光,暂时忘记了紧张,只剩下兴奋了。 “噢,黄总给你们《中国商界》的夏社长打过电话,” 岳文笑道,“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您是岳先生是吧,这位是?”美女一指黑八。 “宋先生。”黑八一本正经主动介绍道。 两位美女看着他西装革履打着领结的样子,都忍俊不禁,却都强忍着,“岳先生,您这边请。” 岳文往前走着,黑八在后面东张西望,“文哥,听说这里有空中四合院?” 岳文脸上笑着,嘴上却恶狠狠道,“今天带你来是个错误!” 听不到黑八的回音,他一转头才发现黑八落在后面,盯着来来往往的女性,这些女性有的着旗袍正装,有的穿着却很随意,但用陈道明一句话说,那是简约而不简单。 哟,还有一个,发型几近光头,却是气场十足,高跟鞋敲着地面旁若无人,一幅职场女王的架式。 “文哥,快看,那个不是开饭店的吗,谁的婆婆来着?”黑八象发现了新大陆,随着众多女性注册到场,里面有太多平时只能在电视和网络上看到的名人,现在都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那个,那个卖冰箱的,”黑八一指前面,“还有那个,不是演员吗?怎么也来了?” 岳文笑了,“我告诉过你,今天来的不是顶级女高管就是顶级女企业家,都不是凡人。” 他一挥手里的材料,“还有什么卡塔尔的公主,大使的夫人,反正,不是董事长就是总经理,不是大中华区总裁就是合伙人!” “全是富婆啊,求保养!”黑八弱智地低声叫了一句。 岳文吡笑道,“八哥,大点声,我听不见。” 黑八笑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就哥现在这身价,谁包养谁还不一定呢?” 岳文故作惊讶道,“有理想,有志气!” 黑八却道,“就是我包养她们,她们也得出钱。” “呕——” 岳文一阵狂吐。 黑八嘴上说着,脸上不淡定了,“文哥,这场合,是我们该来的吗,能不能……不能明天再来?” “明天她出国,没时间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黑八很好奇。 “群英会的理事,九个共同发起人之一,她今天很忙,只给了我们五分钟自助午餐时间,还是看在黄总的面子上。” 今天的日程确实很紧凑,就一天时间,岳文仔细看着安排,八点到九点是注册时间,十二点到十三点半是午宴时间。 突然,岳文的眼睛也直了,王小芽,央视二台的主持人,还有那个《对话》节目的主持人,我的天呐,全是王牌啊,这个知性大方的王小芽可是岳文的梦中情人! “我在新西兰看到你了,你现在不在贝莱德了?”身后两位美女的对话他听不到了。 “我加入全球最大的对冲基金,我们做公募市场,所有的市场并不是做直投,是把资金拿来做更大的二级市场,包括债券、股票,信用等等各种产品……对冲基金最大特点,是一个比较孤独的行业……每天要花很多时间阅读,吸取很多宏观信息,……” 声音有些熟悉,黑八早转过脸来,两位都是那种顶尖的美女,突然,他打打岳文的胳膊,岳文这才转过脸来。两位美女的目光也看过来,其中一个汪视着岳文,象欧美人那样夸张地摇摇头,“对不起,我看到一个熟人。” 另一个美女笑着作了个随意的手势。 “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哪都有你?”来人正是秦湾“卢银匠”家的女公子卢姗姗,她一瞅黑八,也捂着嘴笑了。 岳文不甘示弱,“女人身边怎么能缺得了男人,鲜花又怎么能少得了绿叶?”他顺手从花篮里拿出一支花,笑着递给卢姗姗。 卢姗姗有些不自然,接过花道声谢谢,转眼间又恢复正常,“你们又来拉投资?听说,你不是到了交通局了吗?” “是啊!穷单位,下面还有二百多人要养活呢。” “交通局还穷,还需要投资?”卢姗姗不信。 岳文不接话茬,“你认识这人吗?”他指指日程上的人名。 “洪秀榕,是群英会的理事,事业做得很大,对不起,我与她不熟。”卢姗姗笑道,那笑那样富有魅惑,让人明知道她在推脱,也不忍责怪她。 这种生意,精明的人不往里凑,成了还好,不成两方难看,两方都有意见,岳文明白。 看着卢姗姗翩翩走开,黑八凑过来,“文哥,行啊,泡嫚泡到京城里来了,可是人家是你的菜。” 岳文眉毛一挑,“你看到什么事依靠别人会成功?自己的事要靠自己,走,我们到前厅去等洪总。” 黑八也看看手里的材料,洪秀榕——依天路桥集团董事长。 “你好,洪总来了吗?”岳文笑着问道注册的漂亮姑娘。 “洪总还没到,您稍候,她很准时的。” 岳文抬手看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正想往里看看,注册的小姑娘提醒道,“洪总来了”。 这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生得非常富态,戴着一幅眼镜,却穿了一件靛蓝旗袍,发型与脸上也都是精心修饰的。 岳文定定神,笑着迎了上去,不知为什么,他自己都感觉笑得有些僵硬。 除了钓鱼台那次桃花岛核电签约,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这么大的场合,但那次他是在台下,是观众,而这次是要亲自接触,他是演员! 第46章 举手之劳还要以身相许? “洪总,您好。” 岳文笑着迎了上去,洪秀榕春风满面,举止沉稳,左顾右盼,神采飞扬,也笑着点头回应,她并没有询问岳文是谁,认不认识。 贵人语迟,岳文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山海秦湾市开发区的岳文,中建工的黄总给您打过电话。” “噢,你好。”洪秀榕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岳文,“我记得。” “洪总,我们秦湾是全国最早的沿海开放城市,是山海省的经济中心,我们开发区在全国二百六十五家国家级开发区中名列……” 开头的这几句话,昨晚岳文琢磨了一晚上,怎么才能迅速引起洪秀榕的好感,推介秦湾开发区,公路投资的事,黄总肯定在电话中跟洪秀榕提过。 “洪总,”一位身着套装的年轻女性快速走过来,打断了岳文的话,“妇联的方主席到了,夏社长请您过去。” 全国妇联的副主席,也是今天的特邀嘉宾,根据日程,要作今天的开幕演讲,洪秀榕抱歉地对岳文一笑,“对不起,我们待会再聊。” 在套装女的指引下,她匆匆朝前面走去。 态度亲切,颇有礼貌,岳文却禁不住一阵沮丧,大好的机会就这样光溜走了。 可是,自己的地位当然无法与妇联主席相提并论,他一挑眉毛,“八哥,走,到前面去。” 岳文抬起手腕,还有十五分钟才到九点,大厅里,来自全国各行各业的女性精英有的在互相攀谈,有的在握手寒暄,有的在互相介绍,甚是热闹。 卢姗姗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岳局长,进展还顺利吗?” 刚才的一幕她尽收眼底,见岳文脸上风轻云淡,一派从容,并不象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手足无措,她不禁也暗自好奇,这个开发区的交通局长,还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 “顺利,洪董事长与岳局长刚才进行了亲切的交谈,交谈是在热烈而友好的气氛里进行的。”黑八笑着抢答道。 卢姗姗扑哧笑了,这真是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但她看看黑八黑红的脸色下那条紫色的领结,不由又掩嘴偷笑,今天莅临现场的男嘉宾都穿着很随意,黑八哥,可能是今天穿着最为隆重的一位男士了。 “我与洪总确实不熟,”卢姗姗笑道,“帅哥,祝你好运。” “good luck to you!”岳文笑着一挑眉毛,在这个高端高雅的环境中,他又开始飙英文,其实,肚子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大厅里慢慢安静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上主席台,不用说,这就是《中国商界》杂志社的社长了,在热情洋溢的声音中,他开始致欢迎辞。 “八哥,我们的资料呢?”岳文坐在后面,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最重要的东西。 黑八一拍脑袋,“我忘在宾馆里了……” “忘哪了?”岳文一阵光火,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遍,是不可饶恕的,刚才,幸亏没有把资料递给洪秀榕,这是要出丑的,“回去拿,马上。” 黑八悻悻地站起来,眼睛眨了眨,“我还能进来吗?” “再晚了连饭也吃不上了。”岳文一挑眉毛道,黑八这才看看他,快步朝外面走去。 ……………………………… 会议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凑,一项接一项,效率很高,内容也很丰富,不得不说,如果说这也算是会务组织的话,机关里要进行完这些内容,起码要花三天的的时间。 岳文一边听着摩根斯坦利的中国证券主席的演讲,一边欣赏着台上和台下的女性。 如果说前二十八年对女性的认知只停留在秦湾和开发区还有南下羊城碰到的饮食男女之外,今天,在场的,不管是中年女性还是年轻女性,都颠覆了他对女性的理解。 主题演讲之后是主题论坛, “去年,国内的金融杠杆很高,达到GDP的160%,但是我国的金融债务水平与其他国家不同,我国储蓄率很高……” “我们了解债务的问题需要考虑更多,企业的债务需要做更多配置,GDP的增长和债务的增长应该差不多……” 岳文坐在台下认真地听着,许多名词他并不明白,可是努力地用脑子去记,把政府也当成一个企业去理解。 此时,什么酒场漩涡离他很远,而头脑风暴正在形成。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文哥,你能不能下来接接我,人家不让我上去。” 岳文长叹一声,起身朝外面走去,这家伙,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天是好种黄黑色,异地的雨也来得别有滋味。 他来到一楼大堂,却没有看到黑八,这里有五座建筑共同组成,他猜想,黑八可能走错了门,迷路了。 秋雨,京城的秋雨没有萧瑟,只有喧嚣。 岳文走出大门,看着远处的灯光,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想念秦湾,想念开发区。 一辆出租车慢慢驶了过来,后面紧跟着一辆商务仓。 商务仓的门拉开了,一个漂亮姑娘出现在里面,岳文眼前禁不住一亮。 其实,现代社会,不要说什么苏杭出美女,什么哪里出美女,美女其实都集中在了北上广深,美女已打破地域,大城市集中了全国各地的美女。 眼前的美女抱着一摞资料就下了车,黑八也抱着一摞资料下了车,岳文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雨中匆匆拾阶而上的两人。 黑八穿着皮鞋,仍打着领结,他把手中的资料递给岳文,如释重负道,“可算是找着你了,这家伙,这里实在太大了。” 岳文伸手接过资料,就在他一转身之际,美女穿着高跟鞋走得太急,身子一歪,手里的资料撒落一地。 她慌忙把伞放下,手忙脚乱地开始捡拾地上的资料,天上的雨突然停了,她下意识抬头一望,岳文正给她打着伞。 “八哥,快帮忙。”岳文招呼道,他自己也俯下身子,把自己的资料夹在腿与肚子中间,可是他的资料太多,整理得也不齐整,竟从腿间滑了出来,掉在了雨地里。 秋风秋雨中,风过雨打,资料瞬间湿透了。 “你的资料。”美女抬头提醒道。 “没事,”岳文的伞还是罩在美女头上,和她的资料上,自己身上却淋湿了,资料也湿透了。 “谢谢。” 在岳文与黑八的努力下,美女的资料很快从雨地里捡起,她的淡妆也没有打湿,她看看岳文与黑八,道声谢谢,匆匆而去。 “她就这样走了?”黑八不满道。 “举手之劳,还要以身相许不成?”岳文用手往后捋捋湿漉漉的头发,又看看手中的资料,得,这下白拿了。 第47章 地产与文胸 上午的的主题演讲几乎是无缝衔接,一直进行到中午十二点,午餐安排在二层的大观园。 上午没有机会,其实,岳文一直在注视着台下的的洪秀榕,可是洪秀榕根本没有离开座位,在这种场合,就是她起身去洗手间,对岳文来讲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是她没有。 “吃饭去。” 黑八兴奋地随着人流往外走,岳文的目光却不离洪秀榕,他刚想挤过去,嗯,照这架式,估计这午餐也是大咖云集,洪秀榕怕也是众星捧月,那她是月亮,当然,也有可能她是星星,但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今天的自转与公转,她自己说了都不算。 午宴是自助,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岳文没有取盘子,他拿起一杯饮料,还是注视着洪秀榕的一举一动。 很不幸,虽是自助形式,但很多女老总自动拼团了,看着洪秀榕不断与人交谈,岳文自忖这样贸然过去会起到反效果。 黑八看看丰盛的午宴,虽然是自助,其实这样更好,边走边吃嘛。 他拿起一个盘子,接着一位女士就接了过去,“谢谢。” 很有礼貌的样子。 岳文回过头来,只见黑八又拿起一个盘子,接着走过来那位上午演讲的摩根斯坦利的主席,她也笑着对黑八道,“谢谢。” 这可是一位风情、学识、气质并重的美女,黑八不由呆愣在当场,兀自用手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 “文哥,你看,你看,”黑八简直欣喜若狂了,“哥的魅力,没想到这么大,”他开心地用手比划着,“都过来,这样走到我身边。” 他顺手又拿起一个盘子,一位五十多岁的打扮干练的女老总也走过来,顺手接过盘子,“谢谢。” 岳文一愣,接着一阵狂笑,流淌的音乐中,高雅的环境中,他马上止住了自己,“八哥,不要自恋了好不好?人家,把你当成服务员了。”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黑八四处一看,果然,周围来往穿梭的服务员脖子上都带着紫色领结,他黑脸一糗,伸手摘下领结,揉了揉装进口袋里,“笑,你还笑,都是你害的。” “我怎么害你了?” “是你让我戴这条紫色的,我本来是戴着蓝色的。” “戴着蓝色的顶多是一领班,八哥,你还别小瞧这里的领班,挣得比我们高多了。” “哼,早知道,让你戴这条蓝色的,你不是没有小瞧领班吗,那让你今天在这里就当个领班。” 二人正在斗嘴,冷不防卢姗姗在后面道,“服务员,盘子。” 岳文与黑八一下转过头来,卢姗姗得意地笑了,“哟,岳局长,怎么衣服都湿透了?” ……………………………….. ……………………………… 中午的午餐在十几分钟后彻底变成了拼餐,岳文也始终游移在洪秀榕周围。 “文哥,不是约在午餐时间吗,我们这时不过去,下午更没机会了。”黑八酒足饭饱之后终于想起了工作。 “谈项目跟谈恋爱差不多,首先要不惹人烦,如果让人讨厌,你就是过去说几句话又有什么用?”岳文道,“我敢保证,洪总肯定会跟我们说几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中建工黄总的面子上,也会敷衍我们几句,”他看看黑八,“我们的项目书还湿透了,……然后,说几句客气话,回见您哪!” 吃在津门,住在京城,一直是他的一个梦想,老京城的语言深深吸引着他。 “那怎么办?”黑八道。 “下午不是还有茶叙时间吗,”岳文笃定地说,“上午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下午估计有空接见一下我们,嗯,我们的项目书也差不多了,”他气不打一处来,“走时让你带着u盘,你就是丢三落四,如果带着的话,重新打印一份该多好。” ……………………………… 下午的论坛仍在二层的依天大厅,主题是“商界女性的智慧与幸福” 沙发上,几位女性在掌声中坐进沙发,其中一位是在京城妇唱夫随的有名的地产女商人,一位是美国哪个大学的心理学博士,还有一位4A级国际广告公司的大中华区主席。 岳文悄悄坐在台下,却没有看到洪秀榕的身影。下午的论坛共有三个,这是其中之一,可是三个论坛都没有看到洪秀榕。 “好,请四位嘉宾谈一下对女性幸福指数的理解。”主持人正是中央二套那个著名的小芽。 ——“幸福指数就好象穿鞋子,这只脚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而每双脚都很不一样……” ——“我觉得贾府里面王夫人位高权重很有GDP,但是她的幸福指数肯定不如赵姨娘,这种事情衡量是一个很主观的事情……” ——“对于我们国家,教育,养老,医疗,房子,这些都关联到幸福指数……” ——“现在的房价太高了,买一套房把两代人、两个家庭的收入都掏进去了,还谈什么幸福指数?” 哟,话虽然笑着说,里面的观点就不一样了。 主持人反应也很快,她笑着转移话题,转移视线,“四位嘉宾充分发表了意见,下面我们有请观众说一下自己的体会,”她笑着在厅里环视一圈,“来的都是女性,就那么一位男同志,好,有请这位小伙子谈一下自己的看法。” 女神,竟然直接点名我来回答问题? 岳文,竟然直接感到口里很是干燥! “有人说中国的房地产就像无肩带的内衣,一半人在努力挺胸抬头,保持不掉下来,而另一半人则是在盼望着它掉下来,以便可以一窥究竟。” 满座一片笑声。 “这个比喻嘛,很形象,”王小芽笑道,“小伙子对内衣挺有研究?” 仓促之中,激动之下,岳文不知为什么为吐出这样的话来,有失水准,大失水准,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一位地产界有名的老总说的,我只不这是引申一下,他的原话是:我们一直说房价很贵,可是没想到女人的胸罩居然更贵!好胸罩600元,面积仅为0.02平米,即一平米胸罩超过3万元,就算京城的房均价10000元计算,胸罩相当于房价3倍多。如考虑胸罩使用期限只有一年,而商品房平均寿命约40年,胸罩实际价格相当于房价120倍。这样想想,房价原来并不贵!”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它掉下来还是不让它掉下来?”女博士问得很犀利。 第48章 上帝一激动,女人就发笑 “我们这些劳苦大众,都想让它掉下来,一则可以一饱眼福,二则可以顺势而上,赶紧为自己弄一套,毕竟长安米贵,白居不易,没房这么久,都想要呀!” 在场的台上与台下的嘉宾都笑了,主持人也笑了。 见气氛不似刚才那样紧张,岳文也笑着接着说道,“可是,既然穿的上无肩带胸罩,又怎么会让它掉下来呢,掉下来岂不是走光?我认为,那些穿无肩带胸罩的女人,就好象是开发商,是不可能让它掉下来的,即便是快掉了,也会马上往上提提。” 女博士看看台下双手握着话筒的岳文,正在努力做着提胸罩的动作。 “对于这样的神解释,神逻辑,我无话可说。我只想说,胸罩可以住人吗?现在的婚娶都是万紫千红一片绿,再加一动不动。不动,就是房子,没有房子没法结婚的有多少,那要是按这个理论,到时候婚娶,你直接给你丈母娘,给你妻子,一人买个一千元一个的胸罩,说现在的胸罩比房子都贵,房子太便宜,咱买个胸罩结婚得了,你信不信你丈母娘会打死你!” 台下的又是一片轰笑,整个大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热烈,从外面又涌进好多记者来,有的对准台上,有的对准台下,长枪短炮轰个不停。 岳文,人虽然在台下,但也成了这长枪短炮照顾的对象,“我信,为了不挨丈母娘的棍子,所以我选择买房。依我的观点,我希望房价掉下来,但是真的是掉不下来啊,那些人一直在提着,所以,我们就得接受。” “这里满座的都是女性,要我们接受一个年轻男性好象也并不容易,”女博士笑道,“看你的岁数,还没结婚吧?”她上下打量着岳文,“能问一下,你是……?就好象这房价一样,虽然我们不欢迎,但我们接受。” 呵呵,这意思就是不欢迎岳文一个年轻男人,但接受他的存在。 黑八看看岳文,自己又被成功地忽视了,自己站在这里,人家还就看见岳文一个年轻男人。难道,摘掉领结,自己也是服务员?! 这句话很是礼貌,但礼貌下面很是犀利,在场的女性都笑了,毕竟今天这里是一个女性至上的场所,也是一个女性至上的时间。 岳文笑了,“您不欢迎我?没关系,可是,虽然我不赞同您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您讲话的权利!” “哗------” 在场的女老总又笑起来,台上的王小芽竟带头鼓起掌来,一场对话,如果没有观点的碰撞是不成功的,可是,只有碰撞而没有智慧的火花同样是不成功的! 在说话上,岳文与坐在台上的女嘉宾竟不遑多让! “好,我们继续……” 王小芽示意岳文坐下,这也是从行动上默认了岳文在这里的存在。 在场的女老总又把目光投到台上四位嘉宾身上。 ………………………………….. ………………………………… “文哥,牛逼,”黑八竖竖大拇指,“敢把房子与胸罩联想在一起,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也就是你了。” 岳文抬起手表,“上帝一激动,女人就发笑,”他心里也有些沮丧,还是狗肉上不了席面,怎么一激动就什么都说,什么都敢说? “黄总,您好,我是山海省秦湾开发区的岳文。”好不容易逮着了黄秀榕,岳文马上把刚才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黄秀榕笑着打量着他,岳文心里禁不住一“咯噔”,坏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这里还没有一千里,刚才的大出风头的发言,人家知道了。 “小岳,你们的资料呢,我先看一下资料。”她笑着对经过身旁的一位男士点点头,这个男人看到岳文,也是忍俊不禁。 “资料?”岳文一挥手。 黑八马上把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资料半干不湿,洪秀榕接过去,却并没有翻看,倒是看看岳文同样半干不湿的身上,“好,我会看的,回见。” “回见?”岳文看着洪秀榕雍容华贵的背影,“果然是回见!” “那,文哥,我们怎么办?” 茶敘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对于这么紧张的日程来讲,也是一个短暂的放松,可是许多女老总并没有放松,或者说她们的放松方式就是攀谈与交流。 “得,看样子,你的神论,洪总已经知道了,”黑八笑道,“文哥,我就奇怪,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些奇思怪论是怎么蹦出来的?” “世上没有后悔药,走!”岳文迈开步子,又止住了,资料已经递交,下面好象并没有自己能够发挥的空间了,往哪里走? “我们回去吗?”黑八对这里依依不舍,这辈子,他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么高端的一个场所,碰到这么一群高端的女人,听了这么高端的演讲。 “不回,待到最后,等到最后,就当见世面了。”岳文又放松下来,人,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棵树不行,还有另一棵树嘛。 茶敘之后的论坛仍在举行,这样的闭幕论坛进行到很晚。 晚宴,是在二楼的大厅里举行,与中午的自助午餐不同的是,每个桌子都摆着桌牌。 “文哥,我们到哪里吃?”黑八中午吃得不多,在这种环境中,拿多了饕餮大吃,自己都会不好意思,所以,现在他就开始饥肠辘辘了。 “晚宴之后就是颁奖盛典,我们怎么也得坚持下来。”岳文突然萌发出一股狠劲来。 “那我们上楼吃?” “这里一杯咖啡要一百六十块,一碗炸酱面还不得六百一十块,忍着吧,晚上一块吃,我请你吃卤煮火烧!”惦记着项目,岳文中午也没有多吃,二十多岁的年纪,中午那点饭,早消化光了。 “那我们到哪里?”黑八看看桌的菜,其实并不丰盛,但胜在精致。 “到外面等着吧,”岳文笑道,“八哥,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这样的场合,中午千万吃得饱一些……” “文哥,要不我们进去凑凑桌?” “凑桌?”岳文吡笑道,“这里吃饭是要交钱的,你不知道吧,就是今天来参会,你以为简简单单的人就能来?都是各行业的大咖,就是来的男嘉宾,也是大咖中的大咖,……你看,优先与这些女老总合影,出席论坛,都是要收费的,看这里!”岳文指了指资料。 “啊,文哥,顶我三个月工资了,这不是说,我们赚了?”黑八惊讶道,也只能阿Q精神了。 “这都是黄总的面子,得,这饭还吃吗?” “不吃了,不吃了。”黑八笑道,“晚上吃卤煮火烧吧。” 第49章 黄色加上蓝色就是绿色 粉红色的光柱,粉红色的屏幕,粉红色的女性与粉红色的嘉宾。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在耀眼的灯光中,在不断鼓掌中,群英会最后一项日程——颁奖典礼正隆重举行。一个个重量级的大咖宣读颁奖词,一个个女企业家依次发表获奖感言…… “文哥,还没结束吗?”黑八饿得抗不住了,“我想吃烧烤。” 说实话,岳文的肚子也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过,精神上的满足压倒了肉体上的饥饿,他兴致勃勃看着台上,摆摆手,示意黑八不要说话,这颁奖词与获奖感言虽都简短,但也是充满智慧,让人印象深刻。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当秘书时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手机震动三下必须接起来,岳文忙拿出手机,只见“黄总”两字在蓝色的屏幕上不断闪动。 “黄色加上蓝色就是绿色,”岳文笑道,“难不成我们的项目要进入绿色通道?” “得了吧,”黑八实在打不起精神了,“就你那说的那些话,传到黄总的耳朵里,也够呛。”不过,他的神情又是一振,黄总来电话,看来请客的要来了。 “黄总,你好。” 见岳文匆匆接起电话,黑八揉揉肚子,这忍饥挨饿一晚上,终于看到地头了。 外面,岳文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感觉自己也要看到地头了,不管是有收获还是一无所获。 “洪总给我来电话了……” “什么什候?”关心则乱,岳文很不礼貌地打断黄总。 “就在刚才。” 岳文的心渐渐沉下去,台上,女神们也疯狂起来,载歌载舞,一个个情绪都很高亢。 “洪总说,她有兴趣,她会让人过去看一看。”黄总笑了,隔着电话,岳文仿佛也能看到他的笑容。 “什么?”岳文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说,洪总有合作意向?他快速转过头朝台上看着,洪总也在放声高歌,但是笑得很含蓄。 可是,她可能没有看过我们的资料一眼,甚至都没来得及翻开它! “她说,她说对你这个人很放心。”黄总在电话里笑道,“声音太吵,你们还在现场吗?” “是,我们还想最后争取一下,可是,为什么?”自己与洪总一共才交谈了不过几句话,全部时间加起来不过五分钟,她就会对自己放心? 黄总好象猜中了岳文的心思,“你不用猜了,你是不是帮人收拾资料,把自己的资料倒弄湿了?” “有这么回事。”岳文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洪总说,放着自己资料不保护,把别人放在第一位的人,这种人值得信赖。” “可是,洪总怎么会知道?”岳文慢慢放开,可是大脑却在飞速转动着。 “噢,我还没来得及说,”黄总笑道,“你帮助的那个小姑娘,是商界杂志社的,你在那里大出风头,”黄总的笑一下大声起来,“乳罩与地产的论断都出来了,洪总恰巧与夏社长在一起,这个小姑娘就顺势提了那么一嘴……” 人生关键处只有几步,股市的关键处只有几日,商场的关键处也只有几分钟。 今天这一步,自己迈得太巧了! 做好事,不是白做的,老天都会帮你! 岳文紧咬牙关,紧握拳头,兴奋地摇着,黑八见他没有进来,好奇地出来寻找他,看到他这幅样子,一下也愣住了。 “文,京城这么大,别中邪了!” “八哥,过来,过来,”岳文兀自一脸兴奋,兴奋地朝黑八使劲招手。 “哎哟,你拧我脸干嘛?” 黑八疼得一把打掉岳文的手。 “呵,这是真的,刚才黄总打电话是真的?”岳文兴奋地晃动着拳头,“我们的401国道改造,终于有眉目了!” 万里长征踏出了第一步! …… “八哥,我们进去。”岳文豪气地说,“这种机会,可是宝贵,争取项目重要,获取资源更重要。” 在黑八的瞠目结舌中,他发现,这个从金鸡岭一路突出重围的他最熟悉的文哥,勇敢地走上舞台,拿着他那开发区交通局长的名片,与人家互相交换。 更令他张大嘴巴的是,他,还四处找人合影,好象一个初见世面的小粉丝,又好象是一个狂热的追星族。 洪总,终于与洪总也挨在一起,黑八赶紧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 “帅哥,给我张名片?”卢姗姗笑着走到岳文身旁。 “没了,发完了。”岳文笑嘻嘻地说,“早知道这么抢手,我就多带点了。” 黑八在一旁作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卢姗姗笑道,“你这是广结善缘啊。” “你的名片,说不定人家连看都不会看,”美女在旁,黑八来了精神,“说不定一转身人家就会扔到垃圾筒里。” “错!”岳文神秘地一笑,“你真是低估了我们群英的水平!”他朝卢姗姗努努嘴,卢姗姗笑着摇摇头。 “我的名片她们是否收藏,我不管,但只要他们的名片,我收藏了,这就是收获!”岳文变魔术似地拿出一撂名片来,在手里扇形展开,又快速合在一起。 这功力,没有十年打扑克的经历绝对做不到!这动作,比港片赌神的动作绝对地道! “瞧,不是大中华区的总监,就是什么董事长、总经理、总监、总裁,这都是资源,瞧这里,还有女导演,……这都是全国各行各业的翘楚,精英,上哪找这样的机会去,将来这都是我的招商引资对象!” 卢姗姗吃惊地看着岳文,好象不认识他这个人,“这么说,黄总同意了?” “嗯,马上派人到秦湾开发区,实地考察。” ………………………………….. ………………………………….. 门户网站方兴未艾,报纸媒介日显颓势。 受京城生活的影响,李启迪养成了每天早上看新闻的习惯,当然,不象以前在开发区那样,先泡上一杯茶,然后再浏览报纸。 她打开笔记本,这个全国最大的门户网站,这两天铺天盖地都是群英会的消息,不只财经频道,就是时事频道与女性频道和时尚频道,也长篇累牍地报道这些在全国有影响的女性。 这是谁? 李启迪快速移动着鼠标,这个人,那张脸,那微笑,她可太熟了。 第50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李启迪迅速点击鼠标,打开了照片,没错,果真是岳文,与众多女老总在颁奖时的合影。 这张人数众多的合影还是今天财经频道的头条! 李启迪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是怎么闯入这个女性的顶级圈子,就是她自己,在京城生活了快十年的人,虽然有机会接触各类政商要人,当然,也有可能与他们合影留念,但是,参与这种顶级聚会的机会怕是她梦寐以求的。 这种聚会,你可以进入,那是需要审核的,更何况,男性参加这种聚会,那更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商界与政界非常有地位的人,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跻身其中。 嗯,岳文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那里,肯定是与401公路有关。看他笑得这样开心,估计是已经得手,李启迪莫名其妙很是欣慰,就象自己长期关注的一支股票,突然涨了,她很佩服自己的眼光。 她快速浏览着各种标题,“房产与文胸?”题目很是吸引人,她顺手点开标题进入正文。 这是论坛中各个嘉宾的对话实录,可是在对话当中,她马上又发现了岳文的照片。 天哪,这是他说的? 李启迪想笑,这熊孩子,真是什么话也敢说?呵呵,这可真是出名了,足以一言名动天下,至少名动全中国的半边天。 “李主任,刘兴华主任过来了。”电话响了,李启迪顺手接起来,“好,我知道了。” 她有些无奈地放下电话,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刘兴华这几天也一直待在京城,交通部那里有进展,也只是把材料递交上去,可是蜻蜓点水去过几次,人家都是浮皮潦草地应对,刘兴华也不能铺下身子做工作,也没有其他办法来推进,一味地要自己想办法,找熟人,希望能有所突破。 这些天,李启迪数次想到岳文,在她接触的这些领导当中,功亏一篑而能转败为胜的,次数不多,人数也不多,但岳文却算一个,并且经历过核十二院与发改委两次,让她印象很深。 “李主任,今天到发改委去看看,关键时候还得请老乡说句话。”刘兴华推开李启迪办公室的门。 昨天去过发改委了,可是老乡正在开会,今天是约好的,但谁知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得,让他自己跑吧,自己不行,光想拿别人当枪使,岳文跑核十二院的时候,跑发改委的时候,那才叫干工作。 李启迪满腔意见,但脸上依旧春风满面,“好,您稍等,我联系一下,今天省驻京办那里让我过去一趟……” …………………………………….. …………………………………….. 同样在浏览新闻的还有林荫。 与省交通厅一起到京城出差,她没有住宾馆,而是住进了家里。今天要去国家发改委汇报,她就在家里等着省交通厅的处长们。 经历过昨天大雨的洗礼,京城今天秋阳高照,天空显得高而深邃,虽然不那么晴朗。 切了一片面包,抱着笔记本在阳台上坐下,她静静地边吃边看。 作为一个女人,作为省发改委的处长,她都对这个女性的精英聚会很是关心,无论从穿着及谈吐。 她慢慢挪动着鼠标,看着一个个谈笑风生、神采奕奕的面孔,女人,也象是一道道彩虹,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站在这个舞台上,展现自己的美丽与自信,而这是不分年龄与行业的。 “房产与胸罩?” 她姣好的面容有些失笑,这是什么逻辑,二者又有什么关系?好奇心驱使之下,她顺手点开这则消息,图片与文字相配,能让人间接地感觉到现场。 “……我们这些劳苦大众,都想让它掉下来,一则可以一饱眼福,二则可以顺势而上,赶紧为自己弄一套,毕竟长安米贵,白居不易,没房这么久,都想要呀!……” 这可真敢说,凭本能,林荫认为这不是一个女性的话,果然,鼠标再往下拉时,那张熟悉的面孔就闯进她的眼帘。 岳文?! 真的是岳文,那笑容还是那样熟悉,还是那样吡笑着,看样子,正拿着话筒侃侃而谈。 呵,这叫什么,哪象是机关干部说的话,不过,这奇怪的思路,应该没错,就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林荫想也没想,笑着拿起电话,“岳局长,你好,领导有空没有?”与岳文通话,林荫本能感觉到全身轻松。 “林姐,你也看到了?”电话那面,声音很慵懒,丝毫没有掩饰他仍在睡觉。 “你今天可是名震京华的人物了!”林荫笑道,“小心啊,小心将来结婚丈母娘揍你!” “才不会呢,我说我要买房啊,我也要在京城买房。”岳文信誓旦旦。 “买房可以,可不能犯错误。”林荫笑着提醒道。 交通局长的成色,林荫是知道的,外省前后四任交通厅长前腐后继地落马,交通领域可是重灾区。 “我知道,要不,林姐,你打听一下,我就在你们那个小区买房算了。” “不跟你说了,”林荫心里一动,“你这次到京城里出差,为的是你们的公路改造?” “林姐,你怎么知道?”说到工作,岳文的慵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精神振奋。 “省里的三条高速路需要国家审批,”林荫笑道,“听交通厅的人说你们也在跑这个项目。” “姐,你有路子吗?”岳文更来了精神。 “没有。”林荫笑道,她合上笔记本,“但是有别的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 “你知道,高速路对地方经济的直接拉动关键在于进出口通道,按常规,高速路每30公里才设一个进出口通道,我看过规划设计了,秦云高速开发区段原规划设计仅有2个进出口……” “林姐,你的意思是,”岳文有些激动,“开发区段还能再增加几个进出口?” “昨天跟交通部进行了汇报,在开发区段可以增加一个进出口,”林荫笑道,“估计,省交通厅还没有跟秦湾打招呼,趁着设计方案没有最终定稿,你赶紧打报告。” 第51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林姐,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这样大胆,这样直接,让林荫的心弦猛然一动,“你猜,如果能猜得着,你自己来吧。”她略一停顿,“如果半个小时之内你能找到我,还有一桩好事。” 早上的太阳很和煦,光线照在脸上,她脸上氤氲的笑笼罩在一片光芒之中。 “还有一桩好事?” 岳文强压心头的激动,是公事呢,还是私事?他琢磨不透,可是,不管是什么好事,他都要去做,都要找到林荫。 可是,林荫在哪里? 嗯,肯定是自己知道的地方,他与林姐一起去过的地方。 而这个时间,正是早上吃早饭的时间,吃早饭的摊点恐怕对林荫来讲没有多大意义。 北海公园?也是两人知道的地方,她会去那里晨练,可是听电话里的声音不象,电话里那好象听到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况且,那一次,如果不是自己拉着,林荫根本不会去北海公园。 簋街?不是中午不可能。 那只有一个地方,梅府家宴?可是此时是早上,不是中午,也不是晚上。 岳文一拍脑袋,直接掀被起床,穿衣,洗漱,开门,下楼,黑八在后面喊着,“文哥,你不吃早饭了?” 回答他的是电梯门关上的声音。 “好,那我再睡会儿,”黑八光着身子翻身就睡,手里仍搂着手机,上面有他宝贝儿子的照片。 ………………………………….. ………………………………….. 物是人亦是。 当岳文下了车走进那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银杏的叶子已经染黄,在微凉的秋晨中迎着太阳,片片发光。 拎着早餐的大爷,晨练归来的大妈,还有匆匆而过的年轻男女,京城的这个早晨,与秦湾的早晨一样,充满人间烟火与故事轮回。 他信步走上三楼,深吸一口气开始敲门,没有人应,他仔细听听里面的动静,又抬手敲了几下,可是依然没有人回答。 他索性自己一拉门,这下,门自己开了。 还是那种熟悉的资生堂的味道,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容,正在注视着他。 这里原来的照片中,林荫很年轻,一个简简单单的马尾辫,可是现在那张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林荫的独人照,背景是在芙蓉岛上。 “林姐。” 厨房的门拉开了,林荫笑着端着面包牛奶进来,“小伙子还没吃饭吧?我这也没有别的,凑合着吃点吧。” 岳文不客气地坐下,其实他并不饿,昨天吃了两大碗卤煮火烧,解馋还垫饥。 “林姐,还有什么好事?”岳文一口气喝了半杯牛奶,这才笑着问道。 林荫看看钟,“嗯,还算准时。”居家的林荫脱下正装,换上居家服,不再是那个干练能干的处长,而更象是一位姐姐?贤妻?岳文一时找不着准确的词语来描绘。 看着岳文的目光,林荫往后捋捋头发,更平添了一种女人味,“你争取的401国道,在你们新区的北面?是吗?” 侃侃谈工作的女人更有一份自信与从容,但与家里的气氛好象不太吻合。 “对。”岳文道,他不明白林荫说什么,只是附和。 “这样的话你们新区北面有了一条路。”林荫拿过笔记本,打开一张地图,上面各种路的路况很清楚。 “如果依照我的设想,更改一下路线,开发区新城的城区至少可以向北扩展了五十平方公里,这样,老城与新城过不了几年,就会连为一体。” “好,把交通建设与城市建设结合起来,这个思路好。”林荫赞叹道,所谓创造性地开展工作,有人只会按部就班,可是有人一出手,就是颠覆云天,这些想法与思路固然来自于工作,也得分人,有人你逼死他,他也想不出来。 “南面是秦云高速,”林荫又点开一个新文件夹,“关于这条高速路,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秦云高速总体规划基本确定,一般不再追加立项,况且,高速路的建设,地方除了拆迁以外,根本插不上手。 林荫笑道,“高速路的设计不能改变,可是,高速路连接线可以改变。借着秦云高速的东风,在你们新区的东面与南面,争取建设一条连接线,这样新区的南外环与东外环就都有了!” “林姐,高招啊,果然是好事!” 岳文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桃花岛核电站正在建设,中核电投资建设一条公路芙瑯线,这样,新区的西环也有了,也就是说,我们开发区的新区环城公路不用投资就能建成!” 这样,城市的外环线就形成了。向北可以至少扩展五十平方公里,向东扩展四十平方公里,向南扩展二十平方公里,向西扩展六十平方公里,而且,把新城与老城连接在一起,一个大城即将呼之欲出! 环城路的建设,这是长久以来困绕在廖湘汀心中的一个难题,新区的规划中修筑这样长的路,对财政是一个极大的负担,现在借船出海,借上级的东风,竟然有了眉目,不得不说是意外之喜。 稻盛和夫说得对,你只管努力,要努力到神灵和老天爷都要情不自禁帮助你! “姐,你接着说!”岳文擦擦嘴上的牛奶。 “我说什么,”林荫笑道,“你都说了。不过,整个连接线的工程接近2亿元资金,全是外来无偿资金,你们不是有这方面的考核吗?” “对,年终考核无尝资金的争取是一个指标。” 可是,今年交通局通过农村公路的修建,指标早已完成,已经远超年度计划,前阵子已有处局没有完成任务,还想从交通局这里搞一点。 连接线项目如能得到批复,挤进了高速路总体规划的大盘子。这一项目争取成功后,整个连接线工程不但没有花地方财政一分钱,而且还通过引进的2亿元资金建成了外环路!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 …………………………………….. …………………………………… “没想到,没想到,真没想到!” 霍达兴奋地看着刘卫东,“卫东,放下手头一切工作,我亲自去京城,不论是401改造,高速路口,还是高速路连接线,都是大事,今年区里的大事。” 刘卫东笑道,“好,我马上安排,掌柜的,岳文还真是一员福将。” “在外面跑项目,辛酸不为外人知。”霍达竟有些感慨,“别人看着风光,其实自己遭罪自己知道。” 第52章 风水轮流转 “拿地图来!” 霍达直接操起内线电话打给督查处,很快,门响人进,何厚华把开发区的地图放到了霍达桌上。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是交通局绘制的全区道路图,霍达指着地图道,“好,这样的话,整个新城的雏形就形成了,再与老城连接到一块,”他一拳砸在地图上,“整个城区的面积就能达到云海的一半,那么,我们的城市化率在全国也是数得上的。发达国家的城市化率要在本世纪中叶达到百分之八十,估计我们新城建起来后,将接近或者超越这个数字。” 刘卫东笑道,“这次,岳文真是出了力。”对从工委办走出去的干部,又是准女婿过命的兄弟,他一直是好话不断,不过,对岳文的敬业与能力,他向来是看好的。 “是出了大力!”霍达纠正道,“马上给岳文打电话,让他全力以赴靠在京城,连接线不成功不准回来,高速路口不成功不准回来,401国道改造,投资商不到开发区,不准回来。” 刘卫东笑了,“掌柜的,他这一去快一个周了吧,好歹让他喘口气,交通局是大局,家里好多事等着他处理呢。” 霍达笑道,“鞭打快牛,不能松劲,前有标兵,后有追兵,一日不进,则一日退步,我们的新城建设,能有效拉动投资和消费中两驾马车,”投资、消费和出口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霍达又感慨道,“廖市长当时定下的双城拉动战略,现在看,真是富有前瞻性。” “那刘主任呢?”刘兴华现在的地位尴尬了,战备路的争取没有进展,岳文已经拉来了投资商,虽说是民企,但也是在交通建设上全国数得着的民企;投资商拉来了不说,顺便把新区的外环路也给解决了。 “让刘兴华配合岳文,做好工作。”霍达没有丝毫犹豫。 “掌柜的,这不好吧?”刘卫东提醒道,毕竟,刘兴华是老资格的管委副主任,而岳文还是一个未成婚的交通局长。 风水轮流转,想当初,岳文初到交通局,打击黑车上栽了跟头,农村公路没有进展,401国道改造停滞不前,刘兴华到霍达跟前抱怨,甚至流露出调整岳文的意思,可是,谁能想到,度过之前的磨合期后,岳文开始发力,不仅农村公路建设在全省拔得头筹,401国道的改造也开始步入正轨。 “我亲自坐阵,以岳文为主,刘兴华协调,”霍达一摸鼻子,“这有什么,厅级官员京城有的是,刘兴华不放下架子,永远成功不了……喊破嗓子不如干出样子,光动嘴皮子不行,”他一停顿,“连动嘴皮子都不如一个年轻人,我都替他脸红。” 霍达是基层出来的干部,说话向来较直接,也较大胆。刘卫东心里一动,估计这话如果刘兴华在场,当场能气得吐血。 “您亲自坐镇,估计没有什么悬念了,”刘卫东笑道,“其实如果没有您力挺,一直给他压担子,岳文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 霍达看看刘卫东,笑了,“我的风格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准的人,我就要一杆子支持到底。” 刘卫东这句话拍对了地方,霍达端起水杯,“交通局的报告呢,批了没有?二十辆警车?”他只是一犹豫,“批!” “那您的越野车?”刘卫东开玩笑道,“岳文胆就是大,惦记起书记的车来。” “划拨给交通局。”霍达毫不吝色,“一辆车多少钱,城市的外环路多少钱,我还是能算明白这个账的。” 刘卫东笑着从霍达办公室出来,笑着跟组织部长蔡永进打过招呼,廖湘汀看中的人真是不差,蔡永进做秘书长时威望高,做组织部长时威望更高,而这个岳文呢,当秘书时成功,当交通局长,仅半年时间,怕也是开发区历史上做事最多的一任交通局长了。 ……………………………………. …………………………………… 天慢慢变冷了,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飘落,可是三里屯大街上依然能看到光腿的菇凉。 这一个月时间,霍达前后六次跑到沈南,不下七次跑到京城做工作,书记都如此卖力,刘兴华自然不敢怠慢。 岳文反倒轻松下来,他的精力集中在401国道的拓宽改造上,依天路桥集团已经到过开发区,实地测量车流量,洪总与霍达在京城见了一面,在驻京办吃了顿饭,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老弟,你现在大权在握了,上有霍书记看重,下在伙计们拥护,”刘卫东喝了酒,直接把岳文的辈份拔高了,如果从宝宝那里论,岳文是要喊一声叔的,“当领导当到这个份上不容易。” 二十辆警车一次驶入交通局,在全区立马引起了轰动,有的小处局,一共才有那么三、四辆车,可是交通局,光新车就一次性驶入二十辆。 霍达也说话算数,那辆霸道现在就停在了交通局的车库里。 全区敢抢工高官的车,岳文也算是独一份。 “嗯,401国道改造,加起来得十几个亿吧,再加上高速路连接线,近二十亿的工程,”刘卫东喝了酒,但是脑子清醒,“呵,这还不叫大权在握?” “我说了也不算,依天路桥自己投资,自己建设,招标不通过我们,我们只有监督权。”岳文笑道,按照合同是这么说的。 刘卫东笑着摆摆手,“电话,你的电话。” 岳文掏出手机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他想了想,又关掉了,并没有接起来。 “霍书记的意思,年前完成十五个街道的全部拆迁任务,完成设计招标,监理招标和施工招标,明年春天,立马开工建设,争取半年内把路全部贯通。” 半年内贯通七十多公里的道路,难度很大,不是一般的难度,但是自从廖湘汀走后,开发区速度也是常挂在霍达嘴边的一句话。 把刘卫东送上楼,岳文却没有回房间,直接下楼上车,“去沈南。” 这些日子,车里就是宿舍,黑八与司机两班倒,轮流开,几乎每天都是在车轮上度过的。 401的拓宽改造,需要省发改委立项,这没有难度,征地手续,国土局正在办理,这都是常规工作,但越是常规,越要往前赶。 车上,他又把电话打给陶沙,虽说依天路桥集力作为项目的投资方已经定下来,但程序该走还要走,项目该招标还要招标,手续不能少。 …… 一夜间,从京城杀到了沈南。 沈南的冬日,比京城还要冷,从交通厅出来,手机却又响了起来,岳文看看挂掉了。 可是手机仍不知疲倦地响着,“不好意思,我在开会。”他假装匆忙小声说道,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笛——” 岳文抬起头来,立马傻眼了,只见一辆奔驰的车窗慢慢摇下来,刚才打电话那人正对着他笑呢。 第53章 这杯茶是热的 “岳局长,你好,这是他乡遇故知吗?”梁莉喜笑颜开从车里走出来。 岳文看看她,还好,没有衣裘穿貂,“嚯,好车。”奔驰耀眼的车漆在深秋的暖阳中闪闪发光。 “再好的车也赶不上书记的车好,要不我们换换?”梁莉的眼睛永远水汪汪地似桃花,那眼睛一动,风情万种,衬托着整个人虽说不上芳华绝伦,但姿色也是人间少有。 “那你得给我一辆陆虎!”岳文吡笑道。 “我那还真有一辆,不嫌弃你就开走!”不经意间,梁莉的豪爽一面又显现出来,此时岳文又意识到,她不是秦大的师姐,而是社会上的梁姐。 “好,到时我通知你!”岳文含混地说道,“你也来办事?” “我不办事,我是专门候着岳局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保密,中午请领导吃饭吧,”梁莉的声音很热情,让人难以推却,看岳文有意推辞,她马上道,“领导不赏光?” 闻到她身上的幽香,岳文情不自禁又想起别墅那旖旎的一幕,但马上不让这个念头在脑海停留,“不敢,我吃的最贵的一顿饭还是梁姐你请的!” “那是你看得起你姐,给你姐这个机会!”梁莉马上贴上来,“别人想请还请不到呢。” “可是,今天中行我约了人!”岳文脸上一幅好不为难的表情。 “那我给你作副陪。”梁莉笑着,声音很坚决。 这商场上锻炼出来的人,信奉的就是“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 可是,现在自己这杯茶是热的! 坐上梁莉的奔驰,这车的轩敞的空间让黑八咋舌良久,到了饭店,却是一个省厅下属的酒店,但装修得很奢华。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有幸邀请到我们秦湾交通局的岳局长!”梁莉故意把开发区几个字省掉了。 岳文笑着端详着厅里的坐着的人,哟,还有几个老熟人,省交通厅的郑水满,还有一个国土厅的马晓武,其他几个不是什么这个总就是那个总,岳文也没往心里记。 不过,看来梁莉的交往面很广,在省城是扎下根了。 黑八一路陪笑着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漂亮的女服务员来回穿梭,香风飘过,有些陶醉。 “今天是梁妹妹的生日,”一个油光铮亮的大背头笑道,“我们也没带什么礼物,”他笑着拿出一个盒子,“经过商场买了一条项链。” “噢,我们也没带礼物!”其他几个人如梦方醒,原来今天是梁莉的生日。 “人来了就是最大的礼物,”梁莉笑道,“对于我来说,你们能来就是对我最好的祝福。” “那把我当成礼物,梁总今晚带回去吧。”一个老总调笑道。 黑八也打量着梁莉,这娘们,真是个尤物,人间极品啊,他又看看桌上的烤鸭,牛群这货说得真对,咬一口滋滋冒油啊! 可是,没有闻到肉香,一阵花香袭来,花气袭人知昼暖,岳文感觉眼前一亮,接着眼前一红。 只见服务员缓缓推进一口花瓶,上面整齐地摆列着火红的玫瑰,直径却是一人都抱不过来。 “吕主任?” “吕主任来了?” “吕铎,你怎么现在才来,梁总都着急了?” 岳文发现,在场的几个老总都笑着站了起来,很熟络的样子,连郑水满也站了起来,马晓武却没挪窝。 梁莉风摆杨柳,翘臀轻挪,上前介绍道,“这是省交通厅办公室的吕主任。” 吕主任?岳文自忖自己脑子够用,可是,交通厅办公室没有姓吕的主任啊。 “咱就是一轿夫,”吕鹏大大咧咧道,“要不叫车夫也行。”他自称为轿夫,可是没人敢这么叫他。 “这是秦湾交通局的岳局长!”梁莉介绍道。 “秦湾交通局局长不是老段吗?”一个正处级领导,在这个自称为轿夫的人口里,很是随意。 他上下打量着岳文,“我知道你,开发区的。”那样子,他知道岳文,好象给了岳文多大的恩惠、多大的面子似的。 梁莉小心地看看岳文,正待言语,吕铎指指梁莉,“能拜倒在你梁总裙下的都不是外人!” 梁莉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龙鳞旗袍,旗袍勾勒出妖娆的曲线,片片龙鳞在灯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胸前起伏的山峦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去,没正形,”梁莉发髻高挽,却是大气信,“这是宋……”她一时想不起黑八的大名来了,可是介绍黑八又不好听,“这是我们局的办公室主任,姓宋。”岳文抢先道。 嗯哼啊…… 吕鹏的鼻子不知蹦出几个音节,黑八忙弹过来热情地伸出双手,可是吕鹏不仅单手没伸,更是就当没看见,黑八看看岳文,只得讪讪地缩回手。 几个老总包括郑水满和马晓武象是没看到一样。 “吕铎,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孩子跟你握手呢?”梁莉看不过去了,可是看这意思,好象也不敢紧着说什么,只能采用这种打情骂俏的方式来表示。 “牛逼!”黑八暗暗骂道,“这么牛逼到底是什么人?市交通局的段局长在他口里就是老段?!” 岳文笑道,“吕主任的手金贵,一般人碰不得!”打黑八的脸就是打他的脸,他中指与食指并拢,用力在桌上一敲。 黑八看看他,以前在金鸡岭时,岳文有过这个作派,可是后来到了街道,到了督查处,这个毛病没有了,可是当上交通局长后,这个动作又出来了。 吕鹏脸一沉,乜斜着眼打量一下岳文,梁莉慌忙拉开,“坐,坐,快入席,菜都要凉了。” 她看看岳文,又看看郑水满,“老郑作二客,老马作三客,”她笑道,“今天不论职务啊!” 可是不论职务,两位处长都坐在了几位老总上面。 “吕铎,哪一次你不是坐一客,还端着架子干嘛,还得三请四请把你请过来?” 吕铎一笑,“就这么个臭毛病,都是大家伙爱护我。”他嘴里自谦着,却大咧咧走到一客的位子上坐下了。 黑八吃惊地看看交通厅郑水满,一个司机坐一客,交通厅的处长郑水满反而坐到二客上,可是郑水满一点不尴尬,仿佛习以为常。 他不禁看看岳文,岳文虽是副处主持工作,但也是正处级领导,当然,跟省里的人没法比,可是,郑水满都坐二客了,岳文坐哪里,自己坐哪里? 这个吕铎,到底什么来头? 第54章 拾掇他! 梁莉脑子转得很快,“岳局,我们开发区最年轻的局长,在全省恐怕也是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吧,”她娇笑吟吟走近岳文,“岳局与我,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岳局也是我家乡的父母官,让他作主陪,我作副陪!” 这样安排,显然又压了郑水满与马晓武一头,可是两人没有意见,那些老总也没意见。 岳文笑着坐下,见服务员倒满酒,他也不客气,“今天也不知道梁总过生日,事起仓促,也没来得及准备,过来一看,有我的领导,”他一指郑水满与马精武,郑马二人笑着摇摇头,“也有我的老乡,”他一指其中一个老总,那人笑着点头示意,“当然,也很高兴能结识这么多企业家与商界精英,今天我借花献佛,借梁总的酒,一是敬梁总,祝她生日快乐,永远漂亮,二敬大家,祝大家借梁总诞辰之日的喜气,发财,发大财,永远发大财,三是祝愿大家的友谊,天长地我久,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我先干为敬!” “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照顾到在场的每一个人,抬举到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都欣欣然举起酒杯,岳文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酒。 可是有的人已经回过味来,他没提在场的一个人,就是坐在一客位置上的吕铎。 “吕主任,你不想我漂亮,不想大家发财是不是,把酒喝了!” 岳文发现,在场的众人当中,也就梁莉敢对吕铎发号施令。 “这酒我不能喝!”吕铎抽出一支烟,“啪”地点上,岳文眼光一亮,烟是好烟,但火机更是好火机。 黑八敏锐注意到岳文的眼神,岳文不抽烟,却爱好收集打火机。 “吕主任,为什么不能喝尼?”岳文拖腔拉韵地说道。 “没有道理!” “噢,为什么没有道理尼?”岳文眉毛一挑。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岳文的戏谑与吕铎的不满,严重的不满,郑水满笑道,“吕主任是为蒲厅长服务的!”黑八看看这个同类,也是个胖子,可是他这个解释,是压火还是拱火尼? “你今天坐的位置不对!”吕铎把玩着打火机,轻蔑地吐出一口烟来。 梁莉忙说,“是我让岳局坐那里,没有不对。” 吕铎固执地一摆手,“今天是梁总过生日,她是主,你是客,你喧宾夺主就是你的不对!” 梁莉又要说话,岳文也一摆手,“那你说我应怎么做尼?” 吕铎笑了,服务员接着拿过两个大号高脚玻璃杯,岳文知道,这一杯能盛半斤白酒。 “这样,”吕铎叼着烟站起来,“一杯陪罪,一杯祝贺,这才合乎道理,道理对了,谁敢不喝?”他看看在场的众人,目光先掠过岳文的头顶,扫到郑水满,郑水满低头端起杯子喝起水来。 “我替我们家岳局长喝,”梁莉看来是真着急了,发嗲道,“你们沈南人怎么了,不带这么个讲道理的。” 黑八看看众人,又看看岳文,特么地,让个司机给打脸灌酒,这传出去丢死人了! 却不料,吕铎根本不理梁莉,他一指黑八,“你,今天根本没有你上桌的份,你也喝了。”三个大玻璃杯很快摆在了黑八跟前,白色液体瞬间注满杯中。 太猖狂! 别说你一个司机,省高官的大秘也没象你这样嘚瑟! 岳文吡笑着看着吕铎,黑八这才稍稍定下心来,嗯,在他的印象里,好象从没有人在岳文跟前这样放肆,岳文也从没让人在自己跟前这样放肆。 梁莉不断地求着情,可是吕铎就象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岳笑着站起来,“好,梁姐,我喝了。” 吕铎拿捏着打火机,“喝了?” “喝了,喝了就讲道理了?” “嗯,喝了就讲道理。”吕铎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梁莉高高的胸脯,淫笑道。 岳文朝黑八一摆手,自己左手右手并用,拿起两个大杯,转眼间白酒灌进肚子里。 吕铎一拍桌子笑道,“小伙子,有潜力。”梁莉赶紧过来,用热毛巾擦着岳文的脸,又似重就轻地锤了吕铎一下,“吕主任,过分了啊。” 岳文摇晃着站起来,黑八连忙跟了出去,等到了洗手间,岳文一扣嗓子眼,一股激流直喷而出。 “靠,文哥,这小子太猖狂了,”黑八气愤道,他那还有三大杯呢,估计这个吕铎肯定也不会放过他,“得拾掇他!” 岳文笑着直起身子,顺手扯过两张纸巾,“我们哥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你现在是大局的办公室主任,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罕见拍拍黑八的肩膀,“喝了酒驾车会怎么样来着?” “喝了酒,驾车,会怎么样来着?”黑八喃喃自语道,忽然醒悟过来,“我知道了,文哥!” 岳文重新走回包房,见岳文进来,吕铎越发兴奋,成功地收拾了开发区的两小子,他感觉自己很有成就感,梁莉敬完酒之后,他开始发动大家围攻岳文。 他自己个抽着烟,笑着看着这群狼环伺下的猎物,但是“猎物”好象很镇定啊。 岳文也在笑着看着他,嗯,今晚吕铎这酒喝得很滋润,看来,蒲厅长出差了。 机关里有个规律,不管是县城是地市还是省会,侍候领导的秘书或者司机如果不穿正装,改为穿运动休闲装,要么是领导出差了,要么是周末放假了。 “这么多酒,不行,拿盆来,……不行,我喝多了。”岳文有些踉跄。 “好,”吕铎叫道,“小伙子还能进步,服务员,拿个大盆,要么醒酒器也可以。” 果真,亮晶晶的醒酒器就摆上了桌子,吕铎叼着烟,亲自站起来,把一瓶白酒灌入醒酒器当中。 “倒满!”岳文喊道。 吕铎笑了,果真又开了一瓶白酒,梁莉在后面使劲捶他,可是他就是不听。 “来,兄弟。”吕铎笑着扶起岳文,把手中的醒酒器递给岳文,“干了!” “干了?”岳文笑着看看吕铎,吕铎也笑着点点头,见岳文接过醒酒器,摇摇晃晃地站着,他自己个笑嘻嘻地坐下来,却见岳文伸手搂住了吕铎的脖子,“哥,干了。” 吕铎刚要张口,只觉自己的脖子被死死地摁倒在椅背上,紧接着,又辣又苦的白酒顺着嘴里就灌了进来,他努力地闭上嘴,可是白酒接着就流进了袄领,流进了鼻腔,当他的嘴张开时,酒水马上又灌进嘴里。 “咚——” 醒酒器一下砸在桌上。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第55章 酒驾与超速 梁莉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郑水满吃惊地看着岳文,手中的烟灰烧得老长,他急忙站起来,嘴里劝着,可是手上却不动弹。 几位在场的老总都吃惊地瞪着这个开发区的交通局长,可是没有人上前去拉住岳文,哪怕给吕铎喘口气的功夫也行,待到岳文重重地把醒酒器砸到桌上,这才反应过来,有的赶紧拿着茶水过来,有的慌忙去找服务员,有的则拿着毛巾替吕铎揩拭着头上的酒水。 “这,岳局长喝多了,喝多了,”梁莉拉着岳文往外走,“这简直是犯冲嘛,五行相克,岳局,你先走,我过去找你。” “别走,咳咳咳------” 吕铎眼珠子都红了,全身上下,头发上、衣服上包括裤裆处都湿了,见岳文站起身来,他在后面疯狂地喊道,“兔崽子,你回来,咱这事没完!” 岳文马上站住了,吕铎也站了起来,眼珠子冒着火,上来就是一记“冲天炮”,岳文眼疾手快,一把叼住他的手腕,顺势抬起脚来踹到他的膝盖上。 “哗拉拉——” 吕铎立身不稳,身子朝后倒去,慌乱中,他想扯住什么,或者扶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扯住,什么也没扶住,只把桌上的茶杯碟子扫到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扑通——” 吕铎一屁股坐在地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眼看动拳头是赢不了了,可是吕铎倒驴不倒架子,“行,行,行,”他抹一把头上沥沥拉拉流下来的酒水,“我记住你了,你等着,我让你出不了沈南城。” 岳文一下笑了,“我还就等着,如果我出了沈南城尼?” 郑水满心里象三伏天喝冰水、三九天吃火锅一样舒坦,平时,这个吕铎是太猖狂了,可是仗着背后有蒲厅长撑腰,谁也不放眼里,今天,终于有人收拾他了。 可是,他还要努力装作为吕铎圆场,这人哪,戴了面具,要多累有多累! “出了沈南城,”吕铎死命地喘着粗气,可是通体酒味,这酒喝下去香,倒在身上就臭了,“你的局长也干不长。”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他努力从地上坐起来,一手抓住一把椅子。 岳文的手也按在了椅子上,梁莉不停地在后面劝着,岳文笑道,“梁姐的生日,不就是喝个酒嘛,你看你,又想动手,还想动椅子,搞大了呃!” 他笑着看看吕铎,又看看其他人,顺手拿起打火机,“这打火机,没收了,你不配用这么好的火机!”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老吕,我也当过车夫,你看你的手腕,一点劲道也没有,你别给车夫丢人,以后,不准你出去说你是车夫呃,听明白没有?!” 开大车方向盘的阻力太大,这开高级小轿车哪需要什么力量! 见岳文出门,梁莉急忙又给吕铎陪不是,吕铎却气得操起椅子,直接砸在门上,门立马裂开了! “我给老段打电话,给霍达打电话,这样的人,也配当领导,简直是活土匪!”吕铎气呼呼地站在桌旁,仿佛仍不解恨似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满桌的杯盘碗碟都吓得跳了起来。 可是,电话打了出去,秦湾开发区工高官霍达的电话打通了,但秘书小声道,“霍书记现在正忙,稍后给您回电话。” 吕铎心里一阵窝火,如果是蒲厅长打的这个电话,他还会忙吗? 感觉丢了面子,心里越发恼火,手就越来越颤抖,他抖拌索索又拨通了段国宝的电话,这次电话通了,“喂?”段国宝连个称呼都没有。 “段局,你们那有个岳文?” “啊——有!” “这人不地道,”吕铎挖空心思想着词汇,“太猖狂,狂得没边了,这里是省城,是沈南,不是他的一亩三分地。” 嗯,这里面有故事了,段国宝电话里也不动声色,“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至于吗?”可是发火的原因他却不问,也不想问。 “用你们秦湾话说,遇上一个彪子!” 吕铎咬牙切齿道,当着段国宝的面儿,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被灌了一身的白酒,这不是白开水,是白酒,这后劲上来了,现在脑子有点昏,嗓子更是象吃了辣椒卡住了一样,火辣辣地疼。 “开发区交通局也别想再从省里得到一点资金!” 段国宝是精明到骨子里的人,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一个司机说了算?但他却是温言软语,“得罪兄弟了吧,他人小,还没结婚,年轻气盛,我见面批评他,嗯,你到秦湾来,让他给你陪罪。” 这话就有意思多了,陪罪还得让吕铎到秦湾来,这是谁给谁赔罪?郑水满和马精武听着直想笑。 吕铎恨恨道,“等蒲厅长出差回来再说!” ………………………………….. ………………………………… “文哥,出来了。” 黑八笑嘻嘻地一指前面,只见吕铎没精打采,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浑身上下象是阉了的鸡一样,直不起腰来。 “走,看热闹去,”岳文吡笑道,“这货,真给司机丢人,见过这么多司机,没见过这货!” 黑八担心道,“他可是副厅长的司机……” “对,你说对了,还是一个司机,”岳文笑道,“怕他作甚,前怕狼后怕虎,你能干成什么事?” “对,”黑八立马豪情万丈了,“开车,哎哟,文,你真是神机妙算,这小子果真没带司机。” “他本身就是个司机,他还找司机?!”岳文不屑道,“不过,我们要把这个害群之马清理出司机的队伍去。” 只见浑身上下湿透了吕铎钻进车里后,车子好象猛地跳了跳就蹿了出去,这大功率的越野车在午后的城市,行驶得飞快。 “超速,绝对超速!”岳文笑道,“这下好了,又加上一条罪名,”他看着前方的车,“这小子,顶多算个工勤身份吧,在机关里肯定走不了职称,他的收入与这辆车不成正比!” “查下了,查下了。”黑八却一直盯着前面呢,车刚拐了个弯,只见在警车的示意下,吕铎的车慢慢靠边停车。 他们的车慢慢停在后面,就见警察拿出一个玩艺来,让吕铎摇下车窗。 “我不吹这玩艺,还不知多少人吹过!”吕铎心里一肚子火气,“别用那玩艺对着我,我晕!”他又指了指执法记录仪,态度甚是嚣张! 岳文笑道,“不要和交警有冲突!别仗着酒劲儿和交警耍横,这样的后果只有一个:加重处罚!” “我没喝酒!”吕铎大声嚷嚷道。 一个小交警气愤道,“也别测了,这么大的味,他要是没喝酒,我立马辞职不干!” 吕铎气愤地大吼道,“我没喝,我跟你们钟大队长认识,我打个电话!” “谁都认识我们大队长,你测不测,”小交警一把拉开车门,“不测的话,直接到医院抽血化验去!” “我真认识你们大队长!”吕铎看样子仍是强硬,但语气明显软下来。 “认识以后再说,你涉嫌酒驾,超速,下车!”小交警看他不象领导,也不象巨富,这年头,刑不上大富,刑不上大夫,这要的人,只会耍嘴皮子,不拾掇他拾掇谁! 吕铎还想说话,却被一把拽下车,推推搡搡塞进另一辆警车里。 第56章 人性的极限 沈南一家普通的浴池。 “老板,搓澡多少钱?” 戴着一幅老花眼镜的老板从水气蒙蒙中抬起头来,“男的搓澡十八元,女的搓澡二十元。” 黑八立马兴奋了,“文哥,咱也不差那两块钱,给我找个女的搓。” “咳咳咳——” 岳文咳嗽得满脸通红,那老板笑得老花镜差点掉下来,“八哥,你听不懂中国话吗?” 黑八无辜地摇摇头。 “算了,老板,你就收他二十元,我们不是一起的啊。”岳文笑着就要往里走。 “外面那辆车是找你们吗?”老板指指外面的车,岳文与黑八这才回过头来,陆虎的车窗摇下来了,梁莉正对着这哥俩娇笑呢。 “啧啧啧,”黑八羡慕道,“这女人,换车就象换衣服,这辆陆虎好,嗯,陆虎好。” 岳文眉毛一挑,走南闯北随车送货,他对车牌号有着近乎强迫症一样的识别爱好,嗯,这辆陆虎,他,绝对见过。 “岳局,别端着了,堂堂的局长还能在这里洗澡?” 戴花镜的老板看看岳文与黑八,“行了,池浅不养鱼,你们走吧。” “姐专程过来给你赔罪,”梁莉眼波流动,“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看在姐今天过生日的份上。你要是还不出来,那我给你搓澡得了。” “嗝——” 黑八立马不淡定了,他羡慕地看看岳文,喉结上下激烈跳动着。 岳文心一软,“该赔罪的是我们,把好好的生日宴给搅了。” “下午吕铎进去了,……酒驾还有超速,这小子,也该长点记性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惹的。”梁莉有意无意说道,“中午饭也没吃好,晚上还是这些人,你就当补偿我,怎么着,上车吧。” 岳文的手机也响了,是郑水满与马精武的电话,他想了想,梁莉可以不管,但这二位不能不管。 一个司机,仗着是副厅长的司机,竟敢如此猖狂,他不想委曲自己,也不想给他脸,可是毕竟是得罪了他,他不想再得罪郑水满,这样的话,交通厅的人都要得罪光了。 ……………………………………… 没了吕铎,这一餐吃得很痛快,可是当梁莉派车把郑水满与马晓武等人送走后,陆虎车拉着岳文与黑八直奔洗缨湖北。 影影绰绰间,岳文感觉这象是一个庄园,当陆虎在一座四层高的别墅旁停下时,他还以为这是梁莉在沈南的家。 “下车吧,陪姐唱首歌,今天是我的生日嘛。” 一路上,黑八坐在副驾驶上,梁莉倒陪着岳文坐在后座上,香风凛然,岳文却时刻警惕着,不敢呼吸。 这,是唱歌的地方? 象唐宁街7号一样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旗袍的菇凉走了出来,“岳先生,请!” “请!”岳文豪气地一挥,跟在姑娘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道宽敞的走廊,走廊内铺着猩红的地毯,走廊两侧却悬挂着油画,可是这都属正常范围之内,令岳文惊讶的是走廊两侧竟全部站满了佳丽。 天姿国色,肉色生香,一个个全是一米七零以上,一个个身着各色的旗袍,在金壁辉煌与艺术气息的走廊里,一个个扶手微笑,微笑点头。 音乐,竟也很熟悉,竟是周润发在电影中出场的经典音乐,不过,虽说与这个场景不是很搭,但与岳文此时澎湃起伏的心情很搭。 梁莉见岳文有些傻眼,娇媚地一笑,伸手挽起岳文的胳膊,岳文这才朝前走去。 香气袭来,他只觉身子已飘浮在万米空中。 黑八不由自主地也伸出胳膊,但跟在梁莉后面的助理看也不看他,跟在梁莉与岳文后面,径直朝前走去。 黑八愤愤骂了一句,也只有跟上,他不想落在后面,这丰盛的妖娆太是耀眼,也太是诱人。 二楼,一处巨大的包房内,助理接过梁莉身上的羽绒服,里面赫然还是那身蓝色的龙鳞旗袍,在五彩灯光下闪着片片光泽。 “我与小岳唱一首,”看来这里是梁莉的主场了,举手投足间,她又恢复了那个社会姐的模样,“《世间始终你好》!” 不经意间,她又说起了粤语,但字正腔圆,说得很地道。 岳文也笑着接过女领班递过来的话筒,朝梁莉坐了个请的手势。 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声,梁莉的歌声似乎要穿透包房。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是否另有高处比天高”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梁莉轻轻伸出食指,轻轻点了岳文一下,让岳文心里禁不住一荡。 只见眼前的佳人,发髻高挽,粉面含春,蓝色的龙鳞旗袍,欲出的丰满身段,真是风情万种,动人心魄。 梁莉一点岳文,顺势又笑着把手递给岳文。岳文也笑着拉起了她的手,两人一同走下台阶。 岳文没想到梁莉的气息如此悠长,粤语也如此之好,竟不输专业选手! “论武功,俗世中不知边个高” 梁莉转过头,在与岳文的对视中突然点了一下自己高耸的胸部,黑八黑八差点流鼻血! 这娘们,风情万种,人间尤物啊! “或者,绝招同途异路 但我知,论爱心找不到更好 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梁莉的身子不由慢慢靠了过来,温香软玉在怀,岳文只觉一阵香气,一片迷醉。 特么地,这里还有人呢,一个大活人。 黑八看看外面,他非常失望,一个女服务员都没有,想坐怀不乱、考验一下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打响指,“叫服务员过来!”梁莉的女助理却微笑摇摇头。 黑八大光其火,“让我在这干坐着?!” 可是,那面的梁莉好似仍意犹未尽,在一曲终了才从岳文的肩膀上抬起头来。 “姐,会永远记住今晚,我出去一下,你们继续!” 她留恋不舍地看看岳文,袅袅娜娜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酒一醉沉溺,何时麻醉我抑郁……” 《光辉岁月》,《岁月无声》,岳文把BEYOND的歌唱了个遍,黑八都快睡着了,梁莉还没有出现。 “你们梁总呢?”黑八痴痴问道。 岳文拿起手机刚要给梁莉打电话,却见手机中一条信息,他打开信息,正是梁莉所发,可是信息只有三个字—— “好好玩!” 第57章 人性的极限 好好玩,玩什么,怎么玩? 岳文马上把电话给梁莉打了过去,可是电话中只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八哥,走!”岳文迅速站起身来,“别磨蹭了,快点!” “歌还没唱,澡还没洗,妹子还没泡,往哪走?哎,文,你等等我……” 黑八拿起外套,跟在岳文后面跑了出来。 巨大的水晶吊灯焕发出耀眼的华彩,当二人快步走到楼梯中间时,脚步不由慢慢停下了,确切地说,是挪不动腿了。 岳文的手紧紧地攥住灰色的风衣,黑八倒吸一口凉气,但这气体却在身体内四处激荡,转眼间燃起熊熊大火。 只见上百佳丽,或坐,或站,或倚在壁炉边,或坐在钢琴前,或在沙发上看书,或在窗前赏月,见他进入一楼大厅,俱都抬眼看着他们。 这眼光,有平静,有审视,有**,有痴恋,在交织的梦幻中让人迷失自我。 不知何时,琴声响起。 钢琴的音色却单纯而丰富,柔如秋日阳光,盈盈亮亮,温暖而又平静,好似归家后静坐的舒适,又象旅途中小憩的惬意。 “岳先生,今晚这里是您的家。” 莺莺燕燕,泉水流转,那个领班模样的人轻声笑道,如果依岳文的眼光,她,才是今晚艳压群芳的花魁。 佳丽三千,粉黛无数,这里今晚是我的家? 生怕我不明白,这话还要说得这样直接么? 风衣滑落地上,无数的抵抗瞬间如云烟消散。 缓步下楼,在琴声与香气中,岳文慢慢在花丛徘徊。 花丛中,有玉女,也有御女,有清纯,也有奔放,有狂野,也有文静,有丰满,也有纤细,有小家碧玉,也有大家闺秀,有长发,也有短发,有白皙,也有小麦色的肌肤…… 岳文相信,今晚的上百佳丽足可以满足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一切幻想! “岳先生,今晚您是这里的主人。” 领班笑道,却说得更露骨了。 ……………………………………… ……………………………………… “梁总,岳文下楼了。” 车子缓慢行驶在省城的街道上,暗夜中,梁莉的眼睛却象是燃烧的火焰,她好象仍没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劲来。 中午,差点让他跑了。 “吕铎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年轻的女助理评论道。 “嗯,蠢货有蠢货的用处,”梁莉纤细的手指仍在腿上轻轻地点着,“吕铎的骄横与岳文的自大,两人在一起,肯定会起冲突的。” “那您看到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让两人在一个桌上吃饭?”年轻的女助理不理解了,但资助她上完四年大学,毕业后又把自己招揽到她的身边,这个漂亮董事长的行事,她一向很是敬佩。 “岳文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梁莉不由也想到了那个同样的夜晚,网住的鱼却脱了钩,“但酒能让心神迷乱,让吕铎过来,是想让他来劝岳文的酒,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结局却是岳文灌了吕铎的酒。 窗外的霓虹映照在女助理的眸子里,一闪一闪的,她本身对吕铎并无好印象,吕铎对着她常开低级的玩笑不说,还经常动手动脚,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她对这个开发区来的年轻的交通局长好感倍增! “嗯,这是一个目的,”梁莉丝毫不隐瞒,“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蒲厅长给我们说话。” “让蒲厅长给我们说话?” “开发区401改造的投资商基本定下了,工程招标马上也要开始,岳文的话在里面很有分量,……岳文不会照顾我们,我们只有通过蒲厅长给开发区打招呼,打招呼岳文不听怎么办?” “怎么办?”女助理虚心求教。 “今天吕铎与岳文有了过节,岳文不听招呼,吕铎就会在蒲厅长跟前说话,狠命地说话,要不的话,要想让吕铎替我们说话,那得需要多大的代价!” 她有意无意看了助理一眼。 女助理笑了,“明白了,如果岳文不听招呼,吕铎为了今天的过节也会给蒲厅长说话,与岳文对着来,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嗯,”梁莉道,“当然,今天如果有结果最好,省却后面的麻烦,吕铎这人,将来肯定出事,”吕铎出事,难保蒲厅长不出事,助理静静地听着梁莉的分析,“要随时与他切割开来。” “梁总,您认为今晚会有结果吗?”女助理笑道。 梁莉也笑了,“天下之大,没有钱和女人搞不定的事,搞不定就用刀,不过,一般不用,用则两伤。” 她的目光穿过黑夜,“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岳文年轻,现在升官的心思火热,对钱不会看重……” 女助理明白了,那就是钱对岳文没用,只能用色了。 “小安,你记住,我们经商,摸的就是人性,今晚,是对人性的极限考验,我不相信……哪个男人能抗得住。” ………………………………………… ………………………………………… “好,好,好。” 岳文装模作样地走了几圈,抬腿朝楼上走去,黑八立马溜溜地跟了上来。 “文哥,你看中哪个了?先上来陪咱哥俩唱……” “唱什么?”岳文低声吼道,“这种销金窟,温柔乡,你以是我们哥俩能来的吗?” “那你干嘛不走?” “走,往哪里走?”岳文看也不看后面的美女们,“你以为我下去一趟是为了看女人?!你没发现窗子都被封死了?门,我们肯定也打不开。” “那就没办法了。”黑八如释重负道,“即来之,则安之……” “安你个大头鬼,”一进了刚才唱歌的包房,岳文立马关门吼道,“哪里也不要去,天亮了再说。” “那我们干什么?”黑八沮丧道,“在这里干熬?” “睡觉!” 岳文躺倒在沙发上,把风衣盖在身上。 “在这里睡觉?我睡不着!”黑八嘟囔道。 “睡不着也得睡,你敢出去我立马给郎建萍打电话,让她回去阉了你!” 黑八一吐舌头,“可是这怎么睡得着啊?我不相信,你真能睡得着!” 第58章 因果 门外,并没有黑八料想的敲门声与撩人话,但心里只要存了这个念头,那就是不安分的。 这一夜,就象烙烧饼一样,黑八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听着岳文的酣睡声,他几次起来想悄悄出去,但又悄悄退了回来。 他这人虽有各种毛病,也经不住诱惑,但他就认准了一条,存了一条心思:只要跟定岳文,就会不犯错误。 …… 天,终于亮了。 岳文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顺手把一个靠垫扔向黑八,“还真睡着了,醒醒,八哥,醒醒!” 黑八烙了一晚上烧饼,这快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又让岳文吵醒,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让我再睡会儿,别闹,再睡十分钟。” “一分钟也不行,”岳文吡笑着伸了伸懒腰,“你不走我自己走,小心让妖精吃了你。” “你也不是唐僧,就是个孙猴子,”黑八懒懒地从沙发上起身,“人家女儿国国王看中的是唐三藏,不是你孙悟空。” “错!”岳文吡笑道,“这个女儿国可不是那个女儿国,这次,人家看中的可真是孙悟空,不过,不管是哪个女儿国,永远看不上你这个猪八戒。” “去死!” 黑八也拿起一个靠垫扔了过去,却被岳文灵活地躲了过去,二人打打闹闹来到楼下,却又是大眼瞪小睛,迈不动腿了。 大厅里,所有的女人就象昨晚一样,在看着他们。 “早。”岳文吡笑道,“吃饭了吗?”这是最中国式的一句问候。 那个领班笑着迎上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岳先生,这边请。” 吃顿早饭还是可以的,这个岳文没有拒绝。 “你们醒得真早。”黑八的目光仍在这花丛里留恋,“怎么还穿着这一身?” 领班笑道,“您昨晚没有吩咐,我们只好等在这里。” “什么?”岳文与黑八互相看看,都收起了笑容,“你们一晚上没睡?” “是,”领班笑道,“一百零八个人都等在这里,一直坐到天亮。” 岳文不说话了,黑八也无语了。 这是什么,也算是职业道德? 他的手机却在这心里的震动中真实地震动开来,他一看,电话又是梁莉打来的。 “岳局,昨晚睡得好吗?” “好,很好。”岳文的腰还在发板,但脸上却是一副舒服到家的表情。 梁莉那边又娇笑起来,“你啊,真想睡觉,出门左拐就是睡觉的地方,你不会以为我为了留你,把门都锁上了吧?” 没锁吗? “你啊,还是对我有成见,自己先把自己的心锁起来了,”梁莉笑道,不愧为秦大毕业生,这句话有水平,“需要我过来陪你吃早餐吗?” 领班轻轻推开那道大门,门果然开了,岳文一拍脑袋,自己还真小瞧了梁莉。 “不用了,梁总,”他笑道,“你忙,我自己吃就可以,需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 电话那边“咯咯”笑了,“我们虽然这么熟,但交心的时候不多,有些事,你不说我还真不好提,不过,昨晚的安排跟今天这件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没有关系那就怪了! 岳文也笑道,“我知道,我跟梁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感情,有什么事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得到。” “好,爽快,”梁莉笑道,“我听说,401公路扩建改造要进行项目招标。” “噢,”岳文看看黑八,“你是……想……呵呵,梁姐,你明说。” “如果把401项目交给姐来承建,你放心吗?”梁莉那边声音丝毫不变,好象在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这边,岳文使劲吸了一口深秋的空气,早晨的空气很清新,让他把肺里的浊气一下都排了出来。 “你是想承包几个标段?可是这条路,区里没有钱去修,常委会上定下采用BOT的形式招商引资……将来的建设招标区里不管不问,我们只负责拆迁和协调……”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梁莉笑道,“只会给你作贡献。” “梁总的意思是?”岳文拿不定主意了。 “我想竞标401公路的拓宽改造项目。”梁莉笑道。 “这可是十几个亿的项目,先期需要往里垫付大量资金,你知道什么是BOT吗?”岳文经过一辆陆虎,中指与食指并拢狠狠地在车前盖上一敲。 可是,车门就象被敲开了一样,梁莉拿着手机笑着走下车,“姐好歹也是秦大的毕业生,这个,我懂!” ………………………………………… ………………………………………… 顺,太顺了! 轿车一路飞驰,已经进入山海省地界,霍达看看窗外萧瑟的秋景,嗯,是到了最终收获的时候了。 这一个多月的奔走忙碌,秦云高速开发区段终于又多了一个高速路口。 秦云高速连接线的项目也获交通部认可,在项目规划已经确定的前提下,生生追加了一个项目,生生硬挤进去一个项目,连交通部的人都对开发区这种锲而不舍敢打敢拼要项目的精神竖起了大拇指。 市里也传来消息,如果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年底他进常委,是没有问题的。 在开发区短短二十几年的历史上,他恐怕是第一位身兼工高官、管委主任于一身的书记,这就是改写历史! 嗯,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什么时候也不过时,现在要修的是陆路,是陆地上的农村公路和旧国道401,将来还要修海路,要打造另一个港口,开通多条海路,实现双城互动,双港带动,那么开发区的发展就会再上一个新台阶。 他正满怀憧憬,电话响了起来。 坐在前面的何厚华看了看,诧异地道,“霍书记,有电话。”他把电话的后四位念了出来,这个电话没有保存在霍达的手机中。 “不用管他。”霍达兴致勃勃谋划着开发区未来的蓝图,此时被打断很不痛快。 可是何厚华挂断电话,电话又响起来,再挂断,却又响起来。 “接,”霍达也发现了异常,“看谁打来的?”省里和市里的领导的电话都在手机中保存着,对这样一位不速之客,霍达有些生气了。 “你好。”何厚华的声音很客气。 可是,电话那边的声音不客气,甚至很生气,但生气之下,声音仍很好听,“让姓霍的接电话!” 声音很熟悉,霍达心里一惊,他马上想到一个人,一个几年不见、几年音信全无的人。 难道是……她,……回来了? 第59章 你有个儿子 霍达伸手接过了电话,他下意识地看看何厚华,何厚华已经转过身去,正在与司机热络地聊着什么,两人聊得很投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霍达的电话。 “你好。”霍达的语气中仍保持着一个工高官、管委主任的威严。 “我不好,”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那么呜咽那么无助,但又那么愤怒,那么委曲,可是下面一句话石破天惊,一下把霍达从美好憧憬中拉进了黑色的深渊,“我把你的儿子带回来了。” 儿子? 霍达感觉头皮发麻,老脸发热,心里发紧,他看看前面的何厚华与司机,二人却好象充耳不闻。 “你还记得我吧?……我要你给我一个说法,亲子鉴定证书我也带来了。” 霍达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从政多年,早已炼就了宠辱不惊的功夫,可是金钟罩今天一下被破功了,“嗯,嗯,好,好,我知道了,那就这样,我再联系你。” 放下电话,前面的何厚华与司机自动停止了交谈,车里陷入一片沉寂。 小郭! 这个姑娘一直在霍达的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深处,可是这几年一直杳无音信,霍达也就象处理完的公务一样,渐渐放下了。 可是,谁知,今天她突然出现了! 出现还好,还带着一个孩子,还是他的儿子! 霍达的手轻轻颤动,呼吸很不规律,何厚华想转过头来,但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厚华,让王玉印给我回电话,”度过短暂的惊愕,霍达终于稳定下来,“让他直接到开发区等我。” 何厚华马上拨通了王玉印的电话,作为霍达的秘书,王玉印他是很熟悉的,今天上半年,王玉印在开发区拿了一块地,就在芙蓉街道这个开发区的新城,位置很好,何厚华的小姨子要买房,何厚华还给王玉印打过招呼,王玉印很给面子,一平方米便宜了五百块。 开发商自有一套标准,区领导、处局和街道领导,谁都有三大姑八大姨,谁也有冷舅舅热姑姑,找到头上了,始终是要给个面子。 一平方米便宜五百块,就是区领导找到王玉印的标准了。 “何主任,我正在沈南,明天才能回去。”王玉印的声音仍那么平和谦逊,何厚华有心告诉他霍达心情不好,可是当着霍达的面,一句话不敢多说。 “告诉他,我从京城往回赶,”霍达抬手看看手表,“晚上六点麒麟山庄。” 这就是给王玉印规定具体时限了,不论你什么事,见什么人,我一个工高官要见你,你看着办吧。 何厚华知道这话的分量,电话那边的王玉印也知道,“好,你告诉霍书记,我现在就往回赶,我们电话联系。” 见王玉印挂了电话,何厚华小心地回头看看霍达,霍达却闭上了眼睛,疲惫地倚在靠枕上,象是睡了过去。 可是,车子还没开到秦湾,他的老婆就把电话打了过来,“一直有人往我手机上打电话,问他是谁也不说,只说找你,好象一个女人的声音……” 霍达的脸上骤然跳了跳,可是很快恢复了平静,“哪个电话,是不是记错号码了,你把电话号码告诉……” 同样的电话,不用说,也是小郭! 在他印象里,这是一个温顺腼腆的姑娘,几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不可理喻! 自己手机又响起来,这次,何厚华什么也没问,直接把手要递给霍达,“你见不见我?你不见的话,今天我给你老婆打,明天给你们工委办打,后天给你们所有的街道与处局打,大后天,我直接打给市委、市政府……” ……………………………………………. …………………………………………… 同样,从沈南一路往回赶的还有岳文与黑八。 当二人下了高速,从高速路口一路杀到交通局,已是掌灯时分。 “岳局,”回了开发区,黑八自动改了称呼,人前人后不再喊文哥,而是毕恭毕敬地叫起了岳局长,“晚上吃点什么?” “你看看柳枝走了没有,没有给我下两包方便面,要西红柿鸡蛋味的,”岳文的头也倚在靠枕上,也很疲惫,他想得到,灌了吕铎的酒,肯定会有影响,但没想到影响这么明目张胆,来得这么快,“嗯,让王国光到我办公室。” 黑八拿起电话通知着办公室,他到交通局没几个月,却与交通局上下人等打成一片,听着他与柳枝开着玩笑,岳文瞅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梁莉想投标401国道的拓宽改造项目?她,有这个实力吗?不管有没有,反正只要她购买了标书,是要进行资格审查的。 就是她有这个实力,在辛河改造中,在水泥厂破产清算中,梁莉扮演的角色始终让岳文暗暗警惕。 不行,梁莉必须出局! 一个人,可以存好心,办好事,当好人;但也可以存坏心,办坏事,当坏人。 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少年了,冲她把一座楼包下来让自己玩,嗯,就冲这一点,也不能让她中标。 这座楼,到底是她包的还是就是她的? 不过,看样子,她与交通厅很熟,嗯,那辆陆虎,如果自己没记错,蒲日新到开发区时坐着的就是这辆陆虎! 他开门下车,柳枝早已等候在门前,一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暖暖的,他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桌上,各类文件归类整齐,一摸茶杯,烫手! 他满意地看看柳枝,柳枝笑着打开房门,王国光走了进来。 “掌柜的,你回来了?” 岳文笑着站起来,“晚上有事没有,没事陪我吃方便面?” “没事。”今晚,有管委办几个老同事叫着一起吃饭,可是局长说了,王国光马上把这饭局给否了。 “车买回来了?”岳文笑道。 “二十辆新车,一辆霸道,现在全区斱看着我们,车辆的分配,我做了个方案。” 王国光笑着把方案递给岳文,心里暗自感叹,领导与领导不一样,陈江平在的时候,什么都是凑合,把人心也凑合坏了,这小掌柜的,一出手就是二十辆警车,把工高官的越野车能给要回来了,他暗下心思要好好配合工作,起码在岳文的领导下,将来,看能否有机会提个正处! 第60章 车轮上的改革 “方案我不用看了,”岳文笑道,他递了一支烟给王国光,王国光发现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打火机,很漂亮,“二十辆新车,全部喷涂上统一的颜色与字样,全部下发到一线执法科室和站所,嗯,这是第一点。” 岳文自己也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拿在手里,“第二点,办公室统一管理的车辆,除各个副局长的车外,一律分配给科室,汽油每月定量供给,超过的自己补齐;维修办公室统一指定地点,执法车用油不受限制。” “第三点,取消司机,统一分配到执法一线,副局长一人一台车,固定车辆,车辆仍由办公室统一管理,以后凡是开会、办事都由自己开车,出差可以由局里统一调配司机。” 王国光惊讶地抬头看看岳文,这不是在分配车辆,这是悄无声息地进行车辆改革了。 车辆,是机关里的一大顽疾,但从没有哪个处局在这上面动心思,不是不想,是因为阻力太大,无论是来自于班子成员的阻力还是司机的阻力,都让这样的改革寸步难行。 可是看看这个年轻的局长,王国光感觉到他成竹在胸,似乎对他来讲,这不是什么难事。 前面科室开会或是出差都是办公室统一派车,这下自己有车了,科室肯定会高兴,可是取消了专车,取消了司机,副局长们是不会高兴的。 “执法车喷吐字样,上面有警灯,科室的车也喷涂上公务用车的字样,以后,凡发现公车办私事的,发现一次就地免职,打发到街道交通所。”岳文抽着烟慢慢补充着。 王国光的脑筋快速转动着,手里的笔不断在本子上记着,没办法,跟着这样的领导,自己思路一步跟不上,就会被甩出老远,自己这个副局长还干不干了? 但这样,取消了司机,就等于充实了一线的执法队伍,增加了人手,也避免了司机开公车办私事。 其实,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局长们用不了几回车,一年到头,司机把公车当私车用,维修保养还能赚一大块,这样一改,确实堵绝了一大漏洞。 而且,定量供油,喷涂字样,都减少了公车私用的频率与次数,这样下来,每月节省的维修费、燃油费肯定很可观。 “嗯,国光,你斟酌着,”岳文道,“出个方案,你在班子会上提出来。” 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王国光有些犯难为,但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跟定一个人,那就一路跟到底。 “有困难?”岳文好象也察觉到了他的顾虑。 “这上面没有困难,可是,掌柜的,我不会开车,”王国光笑道,“我没有驾驶证。” “其他局长都有证吧?你暂且用司机,”岳文开玩笑道,“我们交通局的副局长不会开车,传出去都让人笑话,赶紧去学,我们自己家就有驾校。” 柳枝进来收拾着桌上的方便面,岳局长看来是真饿了,汤都喝得一口不剩,刚才二人的对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进行车改,恐怕阻力不会小,凭她多年的办公室经验,阻力首先来自于这些副局长和司机,但副局长们自己开车,还是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阻力,不得不说,岳局长想得很细致。 但是这些司机……柳枝想提醒这个年轻的局长,但想想自己的身份,她又打住了话头。 “新制服定回来了?” 岳文看看柳枝,柳枝今天就穿着制服,一身剪裁得体的制服,勾勒出她的长腿细腰,生过孩子的女人,线条更加充实饱满,“好,每天都穿制服上班。” 柳枝笑道,“恐怕有人有意见吧?那么多好衣裳捞不着穿了。” 岳文看看王国光,笑道,“有什么意见,有不花钱的衣裳穿,自己的衣裳留着下班穿、周末穿,还有意见?反正,我没意见。” “副局长们呢?”柳枝看看王国光,“王局穿制服肯定更帅。”王国光一笑,却什么也不说。 “副局长们也穿。”岳文不容质疑道。 穿着制服出去喝酒都不方便,恐怕一些女同志也不愿意,但这与车辆一样,也是交通局形象识别系统中的一部分。 “前阶段的轮训开展得不错,国光,你明天联系一下武装部,从部队请几个教官,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开展军事化训练。” 王国光马上在本子记下来,这是在整顿队伍,中层在小步调整,整个队伍通过轮训和集中训练,也能训出精气神来。 王国光想了想,又问道,“谁参加?” “都能加!”岳文斩钉截铁道。 “女同志也参加?”王国光看看柳枝的背影。 “也参加。”岳文站起来,王国光也跟着站了起来,“班子开会,不是吃方便面就是吃盒饭,是不是都有意见?” “没有。”王国光假笑道。 “外面都有风声了,这些话都传到工委办和管委办了。”岳文笑道,“以后我们不吃这个了,”王国光心里一松,“吃食堂。” 食堂?食堂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对,我们建自己的食堂,这是给职工的福利,这个正常,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嗯,旁边的附楼腾出来改作食堂。” 这个问题,岳文也想了好久,但苦于没有经费,但是车改,每个月的油钱就能省下一大块来,这块钱原本只肥了少数人,可是省下这块钱来正好能补贴给每个交通局的职工。 岳文看看日历,“设备好说,你负责采购,厨师也好找,直接从维多利亚先找两个厨师过来,钱,你不用操心,到时候再说,……通知下去,后天军训,全体穿制服!” ………………………………… …………………………………. 机关里的人,一是关心位子,二是关心房子,三是关心车子。因为这“三子”,与自己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尹建林拿着本子从会议室出来,办公室十几个司机早已等候在他的办公室里。 “尹主任,我们失业了?”胖胖的王司机道,他是萨达姆的司机。 另一个刘司机阴阳怪气道,“是不是王局长看不上我们?” “王局长说了不算,大掌柜的不发话,他也不敢在会上提。”这是王国光的司机,明显在替自己家的副局长辩护。 “是不是有人在小掌柜的跟前递小话了?”宋司机道。 尹建林笑了,这些司机一个个油滑得很,由于侍候的是副局长,批评轻了他们不听,批评狠了,他们要发牢骚,这样把这些人一鞭子赶到执法一线,他心里很快意。 “你们不会考虑,干正式的工作不比侍候人强?”尹建林笑着开导道,“司机,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侍候人的角色,将来你们在稽查或是运管干一段时间,安排个中层不行吗?” 这些司机们反对,肯定是动了他们的奶酪,尹建林心里有数。 “局长们怎么说?”刘司机问道,他是萨达姆的司机。 “杨局长说了,服从组织安排!”尹建林笑道,这是萨达姆的原话,可是话却不是笑着说的。 送走几个司机,他关上门,嗯,这个小掌柜的,有手腕,但还是心急,既要取消副局长们的司机,又要让他们参加军训,这两步并作一步走,是不是太心急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嗯,以萨达姆这个脾气,与这个小掌柜的矛盾积攒了不是一天了,明天的军训怕是不会太平了。 第61章 从来不甘心平平常常 “从来不甘心平平常常,却为什么苦守在这个地方,有时也想想过得怎样,面对着所有人我坦坦荡荡……青春与你共享,苦恼先放一放,危难中发出力量,就是现在就是我们挺身而上……” 阮成钢被烟酒熏染浸泡得嘶哑了的声音,却非常适合这首歌的气质。 没有任何伴奏,他一只手拿着烟斗,一只手握着麦克风,坐在高凳上引吭高歌,歌声与旋律是那样直击人心。 “我来。”岳文笑着站起来,“这首歌适合我,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利了,谁也不许跟我抢这首歌。” 阮成钢让他一屁股从高凳上挤了下去,紧接着,手里的麦克风也被抢了过去。 “亲爱的战友你在何方,心中多少话儿要对你讲,我还是相信地久天长,风雨路上有你和我一起前往……男儿绝不退让……” 阮成钢一摸光头,“这人属狗的吗?骨头他抢得快,唱首歌也跟你抢?!” 陶沙看看蒋晓云与高明,笑道,“抢项目抢习惯了,一天不抢皮痒痒!” 阮成钢笑着还想说什么,可是眼前一亮,“都彭!”他顺手拿起岳文搁在茶几上的打火机,手感很好,“爱贿,绝对受贿了。” “受什么贿?”蒋晓云看看唱得一脸投入的岳文。 “这一个都彭打火机,起码要三四千,”阮成钢笑道,“没收。”他顺手装进自己的口袋。 岳文把话筒递给高明,“老二,可不能这样,我也是顺人家的。” “顺谁的?”阮成钢象孩子恶作剧般笑了,“不是别人送你的吧?交通局长管着那么多工程,收一个三四千块钱的打火机算什么?” “还真不是,”岳文笑道,“这是省交通厅一个司机的打火机,让我当战利品顺过来了。” 他把梁莉请客的事儿说了,却略过了一百零八个美女的故事。 陶沙拿起打火机来看了看,“一个司机能用三、四千块钱的打火机?”里面的话不必明挑,不言而喻。 “一个司机,就敢这么猖狂?”阮成钢使劲磕了磕烟斗,“灌得好,是该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事今天我才听说,在省交通厅传得沸沸扬扬。” “人怕出名你怕壮,”岳文笑道,“你今天不是过来表扬我的吧?”中午,阮成钢就打电话,说是晚上在一块聚聚,他从秦湾特地往回赶。 “听说,今天,你把副局长的司机和专车都取消了?”阮成钢看看陶沙。 “这事也传开了?”岳文接过蒋晓云递过来的水果,蒋晓云道,“主要是你干的这事,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陶沙却笑道,“我支持阿文,啊,凭什么你们当领导的有专车坐?我们纳税人还得自己买车?” “这,也是一些规矩吧。”阮成钢笑道。 “是规矩就能打破。”陶沙鼓励道,“我支持!”他举起了啤酒杯。 阮成钢也举起了杯子伸向岳文,“你说你,局长干得好好的,前段时间,又是现场会,这段时间,又引来京城的投资商,这多风光,在交通局待两年,快的话也象江平一样出去干个副区长,搞这些小事干什么?” “咣咣咣——” 啤酒杯碰在一块,岳文看看关注着地盯着他的蒋晓云,“老二不是唱了吗,从来不甘心平平常常,我这人,就是闲不住,”他食指中指并拢在茶几上狠狠一敲,“我憋着一股劲呢,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陶沙看看他带来的两人,黑八与彪子正坐在角落里,不知在说着什么,“我们知道,兄弟在下一盘大棋,但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哥哥们永远支持你!” ……………………………………. …………………………………… 崭新的制服,崭新的肩章,崭新的领章,岳文慢慢打上领带,镜中的年轻人,立马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英气。 人靠衣装,这句话真是一不假,穿上制服,明显给人一股精神抖擞的样子。 上班要穿制服,这是他定的规矩,他不是不可以例外,但第一天,他肯定要带头。 霸道慢慢停在了交通局的院中,这3.5排量的车,全区的领导干部中他是独一份,车牌也是小号的车牌,一看就是区领导的座驾。 透过车窗,岳文就能看到,院子里男女分开,各成几排,正在进行队列练习,黑八挺着肚子穿着制服赫然走在几个老娘们前面,那踢出去的又粗又短的小腿,惹得几个老娘们不断发笑。 他走下车,一身制服的王国光立马笑着迎了过来,岳文笑着先与几位教官一一握手,又笑着看了看,这一看马上发现了问题。 “沙局长与杨局长呢?”岳文转过脸看看王国光,队列当中,几个副局长赫然在列,个个一身制服,虽说身材各一,但是在这个初冬时节,毕竟都亲自下场了。 王国光轻声道,“在办公室。”他看看尹建林,尹建林朝秘书祁涛一挥手,祁涛立马往办公楼里蹿去。 尹建林看着祁涛背影,走近柳枝,“小柳你也上去看看。” 柳枝也往办公楼里走去,可是很快,两人又走了出来,“沙局长和杨局长不在?”尹建林很不悦。 “在,”祁涛看看岳文,“说他们有事。” 尹建林笑道,“你没说掌柜的来了,我上去看看。” 他这话,一听就是在给岳文台阶下,岳文岂会听不出来?可是,没过多久,尹建林也独自一人下来了,岳文的脸却黑了。 邵元和、唐国强等人,一些交管所长开始窃窃私语,一些正在操练的职工也不断回头朝这里张望。 “他们怎么说?”岳文脸上黑着,语气却很平静。 “沙局说,他是从部队上出来的,”尹建林调节着自己的表情,“这些齐步走、正步走,高抬腿,他以前就练过。” 尹建林说完,看着岳文,几个副局长和中层干部也都看着他。 “让他们下来!”岳文双眉一挑,“就说我在这等着他们。” 正说着,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楼门,只见卡扎菲一瘸一拐地从楼里走了出来,“岳局,昨天上工地,不小心把脚扭了。”他一撸裤管,没有看到脚,只看到秋裤,可是岳文总不能真撸起裤管去看看吧。 “你休息吧。”岳文转眼间变得和颜悦色,“小祁,扶杨局长休息。” 祁涛赶紧扶住卡扎菲,可是众人的目光都不再看卡扎菲,就连卡扎菲的目光也投向了楼门,只见一脸阴沉的萨达姆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的络腮胡子也没刮,加上阴沉的脸色,让他看起来让人心悸。 “不是通知今天必须穿制服吗?”岳文看看萨达姆,他上身是一件皮衣,下身穿了一条普通的裤子。 萨达姆刚要讲什么,岳文立马打断他,“五分钟,给你五分钟时间,上楼换衣服,军训,先从你开始练。” “我不练!” 萨达姆的声音一下高了上去,整个院子里的职工都停下了动作,一齐朝这里看着。 一下开了口,一朝发了火,萨达姆索性撕破了脸皮。 这半年来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第62章 猛虎犹豫,不若蜜蜂一蛰 不常见! 一个处局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掐起来了。 机关里,真有矛盾也是摆在桌子下面,现在真刀真枪、脸红脖子粗地拿到桌面上,并且当着全局人的面儿,这矛盾真是不可调和了。 柳枝看看岳文,岳文平静地盯着萨达姆,这沉如泰山的气势就与脸红脖子粗的萨达姆不一样,谁是一把手不言而喻。 可是,社会学中有个破窗理论,用在领导与下属之间却也合适,如果一个人胆敢挑战领导的权威,那么接下来就会有其他人也来效仿他,所以领导对这一行为的处理措施一般都是露头就必须打下去。 天冷,大家都穿着棉衣,可是岳文亲自挑选进来的彪子,现在在出租办的小伙子,却只穿着一件秋衣,露出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块,他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萨达姆,那意思,萨达姆一旦不理智,他就要上去“擎天保驾”了。 柳枝又看看在场的中层干部,岳文提拔的干部的虽然不说话,但明显是心向岳文的。 尹建林等人在拉着劝着萨达姆,他是老资格的办公室主任,自忖有这个面子,就他平时的表现来看,他起码不会跟岳局长作对。 几个副局长也在拉着劝着,可是依柳枝看来,心思各一,除了王国光,都有看热闹的心思。 萨达姆分管的运管处唐国强、出租办邵元和等人也上来了,也在劝说着萨达姆,可是萨达姆却更来劲了。 “特么地,欠收拾!”彪子一撸袖子就要上前,可是站在一旁的黑八一把拉住了他。 “别去。” 彪子瞅瞅黑八,练了一个多小时的正步走,好家伙,小黑脸黑里带红,容光焕发,“为什么不能去?你看他多猖狂!”彪子一指萨达姆。 “你特么地猪脑子,我们是岳局调进来的……”黑八埋怨道。 彪子这脑子虽然不灵光,但也想得明白,他看看周围,大家都被局里一把手二把手吵架吸引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悄悄话,“你才是猪脑子,这不是岳局和宝宝一直说你的吗?” “嗯,现在就轮到你了,”黑八吡笑道,“恭喜你,获得这一年度荣誉称号,哎哎,别动手,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岳局说过什么?” “什么?” “他不记仇,有仇他一般当场就报了!” 嗯? 彪子看看岳文,这张年轻的脸还是与刚到芙蓉街道报到时一样,但不同的是,名字后面已经多了一个头衔,有的人在机关里干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头衔——局长! 此时局长仍然很局长,“全局的工作,局长办公会上通过的意见,你为什么不遵守?” 一上来就扣帽子,这等于说,我与你萨达姆没有个人矛盾,今天这是个人与集体的矛盾! 萨达姆也很老练,他不说车的事,也不说制服的事,“我们在部队上,天天练这个,”他一瞧四个教官,“这些新兵蛋子,我还得听他们吆喝?” “你练过也得练!”岳文仍然平静,但相对于萨达姆的桀骜不驯就显得有些弱势了。 邵元和、唐国强等人都放开了萨达姆,悄悄往后或者往一旁退了几步。 柳枝一看越发强势的萨达姆,又看看岳文,坏了,今天压不住了,那以后就别想压住他了。 萨达姆鼻子一哼,“旭东,走。” 跟着他的那个胖胖的司机马上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他看看岳文,稍一踌躇,萨达姆立即骂道,“你也看人下菜碟?别人惹我上火,你也惹我上火?你瞎了眼了,狗仗人势,不就是以前侍候人的角吗?” 岳文脸色一沉,萨达姆这是在指桑骂槐了,这句话,明显扫到廖湘汀了。 萨达姆看看脸色突变的岳文,心里很痛快,这半年的闷气,竞岗时的丢脸,仿佛一朝倾泄而出。他知道岳文现在是霍达用得着的人,但有刘兴华保自己,他想就是有处分也不大不到哪里去,况且今天他还是认为岳文做得过分。 “你给我站住。”看萨达姆往车那里去,岳文喊道,可是这一声喊,在几乎所有中层耳朵里似乎很无力,根本约束不了萨达姆。 卡扎菲的腿也不瘸了,直接背着手往后溜达开了。 “班子定下的事你不执行,你今天走了,就不用上班了!” 要胁? 萨达姆头也不回轻蔑道,“你停我的职,你还停不了。”上回反映到组织部,霍达不是也没有同意吗?只是让组织部谈话。根据这个苗头,这次,顶多是分工上调整,不让他分管运管这一块工作,没什么大不了。 “王旭东!” 就在萨达姆坐进车里时,王国光站了出来,朝萨达姆司机喊道,“你给我下来,今天你走一个试试。” 他这是明显在站队了。 黑八看看彪子,吡笑道,“放狗!” 别人没听清,柳枝却听清了,刚才他与彪子的话她也听到了,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一脸猥琐的小黑胖子,人情世故上不含糊。 彪子正虎视眈眈,冷不丁被黑八往前一推,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倒王旭东,他浑身上下的肌肉块一抖一抖的,王旭东跌坐在地上,却连个屁也不敢放。 “反了你了,你才来交通局几天?”萨达姆一下推开车门,朝彪子吼道。 “人心里都有杆秤,”岳文立马把话接过来,说话不是彪子的强项,“这与来几天没关系。” 萨达姆看看不敢动弹的王旭东,又看看眼前,黄照明、王立志等新提拔的中层干部肯定不支持他,办公室,财务科等机关科室看样子也站在岳文一边,副局长们、邵元和等人明哲保身,他转身向办公楼走去。 反正,今天的军训我就不参加,你怎么着吧,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刚进办公室,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一看正是老领导刘兴华的电话,“训得出汗了吗?”刘兴华的兴致颇高。 “出什么汗,出了一口气。”萨达姆狠狠道,“我没参加,与岳文吵了一架。” “什么?”刘兴华电话那头一下急了,“赶紧下楼,快!快!” 第63章 猛虎犹豫,不若蜜蜂一蛰 “下楼?看见岳文我就心烦,我不去。”当着老领导的面儿,萨达姆也不避讳,他也知道刘兴华与岳文不对付。 “马上去,马上!”刘兴华是真着急了,“霍书记……霍书记从新区行政大楼这边出发了。” “霍书记?到交通局?” 萨达姆一下从转椅上站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工高官和管委主任好象还没有到交通局来过,视察交通工作的情况常有,但是直接去工地,或者春节时直接去车站,从没有到过交通局。 并且,工高官和管委主任调研,一般都是去街道,也从未踏足过处局。 电话那边的刘兴华看来是真着急了,“快,按照岳文的要求去作,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班子闹不团结是大忌,这是霍书记昨天刚在常委读书会上提出来的,你怎么还敢顶风上?” 萨达姆感觉心脏跳得厉害,他强压内心的慌乱,“霍书记,怎么会突然到交通局来?” 一个副职可以与正职闹矛盾,搞意见,因为正职很少能决定他的命运,而工高官可以,何况是一个身兼管委主任的工高官。 他把电话打到免提上,手忙脚乱地开始脱衣服扒裤子,一着急,制服的裤子穿反了。 “小何说,是今天上午岳文到霍书记办公室邀请的,说是在京城就定下了的……” 萨达姆度过最初的慌乱,动作逐渐利索起来,多年的部队野战拉练经验,让他穿衣的动作很迅速。 系上领带,他走到站在窗前,下面正热火朝天地操练着。 嗯,岳文的霸道是九点多才到的交通局,局里的副局长们都练了一个多小时了,看来刘主任说的不假,他是到区里请霍书记去了。 下套!给我下套! 萨达姆已是明白,刚才岳文虽说气势很弱,但说的那些话都是有所指的,很有可能就是昨天读书会上霍达的原话,他这是拿霍达的话来给我扣帽子了! 肯定是这样,读书会岳文不是区领导,但整理出来的稿子,岳文肯定能要得到,他本身就是从工委办出来的嘛,跟政研室要份稿子还不简单! 交通局的暖气是自己烧的,办公室里一阵燥热,萨达姆解开“易拉得”,感觉自己有脑袋有些晕。 他刚要拉开自己的抽屉,拉西地平降压药他一般不往桌上放,电话又响了,“下去了吗?”电话还是刘兴华的,这个老领导是知道他的脾气的。 “马上下去。”萨达姆一急,又忘了降压药这回事,直接走出办公室,下楼朝院子里走去。 岳文,太阴了! 刚才刘兴华讲,在京城跑项目的时候,趁着霍达到京城就把今天视察的事定下来了,这是从那时候,不,应该更早,他就想给我下套了。 噢,昨天又是穿制服,又是搞军训,又是取消司机,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我! 萨达姆匆匆走着,却感觉到腿有些飘,也有些软。 “下楼了吗?”电话又响了,还是刘兴华,“关键时候,你不能犯糊涂,钻进岳文给你设的套里。” 刘兴华的声音好象从很远处传来,“上次交通局竞岗的时候,岳文就想调整你,我在霍书记跟前力保,但现在情势不一样了,他现在是霍书记跟前的红人,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组织部蔡部长也是岳文的老领导,高书记与岳文关系也很好,给你调整个闲散位置,或者直接撸了你,都有可能……”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一把手,交通局只是他的跳板,过了不两年,他就走了,……你在里面,有些事也好办……” 飘!脑袋晕乎乎地飘! 喘!心脏急匆匆地喘! 霍达到交通局调研,这是给足了岳文面子,是对岳文个人工作的肯定,岳文在此时提出刚才的事,那自己的结局,三岁小孩也看得清楚。 萨达姆一急,走得更快了,也飘得更厉害,喘得更厉害! 楼下却很沉稳,岳文脸上沉稳,大家练得也沉稳。 “停!” 岳文突然一挥手,他朝几位教官抱歉地笑笑,“窗口的女同志停下练习,全体回窗口工作。” 交通局一楼的大厅是服务窗口,今天里面只留下几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岳文这一声令下,八、九个二、三十岁的少妇如释重负,快步朝一楼走去。 “小祁,准备会议室。”他看看大家,“其他人,继续练。” 准备会议室是有人要来,尹建林正要试探着询问一下是哪位领导过来,就见萨达姆快步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正遇上一帮大姑娘小媳妇,他身子一歪,立即惹来一声惊呼。 看着他朝前面走去,一个小少妇笑道,“不是不下来吗,这不,照样穿得利利索索的下来了?” “胳膊能拧过大腿,岳局好歹也是一把手!” “这人,哪人多他往哪撞,这不是耍流氓吗” 几个少妇回头看看萨达姆,一阵暗骂。 几个副局长、尹建林、邵元和等中层干部也都看到了萨达姆,见他脸色通红,却是一身整齐的制服,正快步朝大家走过来。 “掌柜的,沙局长下来了。”尹建林讨好道,岳文却好象充耳不闻,与一位刘姓教官在商量着什么。 “掌柜的,沙局长下来了。” 柳枝也看着岳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萨达姆这样回心转意,可是岳文却仍是一幅刚才沉稳的模样。 噢,他听到了,柳枝马上明白了。 趁着这空歇,黑八来到彪子身边,“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是乖乖地下来了?” 彪子瞅瞅岳文,却见他又与副局长王国光说着话,好象压根没有看到萨达姆似的。 “掌柜的,沙局长下来了。”王国光也小声提醒岳文。 萨达姆已经站在了岳文的身后,虽然两眼喷火,可是却无济于事。 “继续练,刘教官,先从这些老兵练起。”岳文笑着走向一边,好象仍没有看到萨达姆似的。 刘教官是个军人,他看看这个“老兵蛋子”,高声喊道,“稍息,立正!” 萨达姆感觉一口气就堵在了心里,象一口浓痰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 “立正稍息还不会,连这个都不会,还谈什么老兵,当什么局长!” 说话的是岳文,声音还是象他上楼之前争吵时那样平淡,可是萨达姆只觉四肢发抖,双手无力,喉咙间不自主地象打了声嗝一样,很响,接着身子一软,就慢慢瘫倒在地上。 耳边,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只听得传来一片惊呼…… 第64章 一夜北风紧 新区到老区,开车开得快的话,大约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霍达看着两边的行道树,树上的叶子不断飘落,这深秋初冬的季节,天马上就要变冷了,一夜北风紧,第二天转入零度以下,也是眨眼间的事。 外面的天气冷,他心里也很冷。 那个杳无音讯的小郭和突如其来的儿子,让他猝不及防,特别是在年底动干部这个关键时刻。 手机突然“嗡嗡”振动起来,吓了他一跳,最近一听到手机的震动声,他几乎心里都要一颤,颤得他直接让何厚华把手机调到音量上。 “怎么又改振动了?”霍达不满地看看何厚华,坐在旁边的刘卫东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蒲厅长电话。”何厚华脸有些红,递过手机。 霍达长喘一口气,接起电话,脸上接着就有了笑容,这笑就象自来水一样,拧开水龙头直接就有,“你好,老兄,有什么指示?” 蒲厅长在电话那边也很客气,“我哪敢指示老兄你,就是看到你们401公路项目的手续报上来了,给你打个电话。” 霍达看看刘卫东,“老兄,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要给你打电话,小岳,就是我们开发区的交通局长,做得实在不象话,人年轻心里没数……” 岳文灌酒的事,霍达几乎是在当天就听说了,这种事,在他眼里不叫事,可是话说到这里,不得不表态。 蒲日新笑了,“酒场无父子,……年轻人,听说是个干大事的人?干大事啊就不拘小节,这事以后说。” 以后再说,那就是有别的事了。 果然,蒲日新道,“BOT的理念很先进,如果这条路明年开工,这也是我省第一条采用BOT模式修建的公路……投资商定下了吗?” 噢,霍达心里一动,“有眉目了。” 蒲日新笑了,“当然,可以邀标,但必须走招标的这道程续,省内也有许多有实力的企业……”他笑着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可是,霍达却明白,显然电话中不方便深谈。 到了这个位子,话从不多说一句,但凡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用意的,省交通厅炙手可热的副厅长,每天要处理的事要接见的人太多,蒲日新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个电话。 难道,这位蒲兄有意中人了? 可是,他推荐的人选是谁呢? 想到这里,霍达的头都大了,因为惦记401国道改造的不止蒲日新一个人,还有他亲爱的老战友王玉印。 这半年,王玉印的公司在新区就拿了一块地。不是他不想拿地,而是霍达不让拿。 在新区的土地开发上,霍达赞同廖湘汀的做法,辛河两岸暂时不搞开发,新区的土地冻结,可是王玉印却偏要在这里拿地。 一个要拿,一个不给,两方一直在拉锯。 这个局面,终于在前天被打破了,虽然两人谁都没提,但心里清楚,而打破这个局的人就是小郭,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 可是,王玉印的胃口实在太大,辛河两岸的开发权他想一举拿下,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霍达现在采取的策略就是不见小郭,让王玉印去处理,这当初肯定就是他下的套,解铃还需系铃人。 霍达看看窗外,已经进入老区了,老区的企业太多,几乎就是一个大的工业区,街上一个老人正抱着一个孩子匆匆走过。 嗯,儿子? 有其母必有其子,何况,现在什么不能造假,就是亲子鉴定这种东西也能造假,现在正是仕途的紧要关头,他不希望横生枝节,所以一切要稳。 昨天,王玉印也提到了,他在省里也听说了401项目,,但是他没有做过交通工程,特别是大的交通工程,他能做好吗? 王玉印的目的他也明白,是想以这种方式练一下手,当前全国全省都在大搞基础设施建设,未来十年,恐怕基础设施建设的增长速度会很快,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这也能成为他的公司新的增长点。 可是现在,怎么办? 蒲厅长也开口了,怎么平衡?霍达又搔搔头发,刘卫东看看他,这发际线,明显更靠后了。 正在此时,何厚华小声提示道,“霍书记,交通局到了。” ……………………………………….. ………………………………………. 彩旗猎猎,喊声阵阵。 随着霍达的车在交通局院里停下,所有的交通局干部自动排列成左右两排。 “敬礼!” 在教官的高喊中,岳文笑着给霍达打开车门。 霍达也笑着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从岳文开始笑着逐个与交通局的干部握手,岳文则跟在后面主动介绍着。 刘兴华的车就跟在霍达的车后,他下车之后就寻找萨达姆,可是他扫遍了交通局的院子,可是就是没有看到萨达姆同志。 “老沙今天没上班?”他也跟在霍达身后,看到岳文手一挥,交通局职工又分成几排,重新踢起了正步。 “噢,刚才突然昏倒了。”岳文看着前面的霍达,正很感兴趣地看着彪子。 彪子真是个彪子,上身的制服脱得只剩一件小背心,露出浑身上下的腱子肉。 书记面前,年轻人如此,年老的也不甘示弱,邵元和、唐国强等人也都一丝不苟踢着正步,那动作象模象样。 昏倒了?打电话时还好好的,还在痛骂岳文,怎么好端端的就昏倒了? 刘兴华看看岳文不吱声了,这话,要他自己问萨达姆了。 …… 检阅了军训队伍,在柳枝的介绍下,又兴致勃勃视察了服务窗口,稍后又在会议室与交通局的中层干部进行了座谈,霍达却根本没在意还有一个萨达姆,直到座谈结束,岳文带着班子成员送到大门口,霍达也没想起萨达姆来。 岳文也没记起萨达姆来,依他本来的想法,一举把萨达姆从交通局撵出去,可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萨达姆这一晕,他却无从开口了。 此时人在医院,他开口提撵人的事,不只显得他的胸襟太小,就是霍达也不会同意。 火烧葫芦谷,天不灭司马啊! “401改造,省里领导和市里领导都很重视,”霍达临上车之前,笑道,“嗯,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照顾一下本地的企业。” 本地的企业? 不是与洪总见过面了,怎么又提本地的企业? 岳文马上明白,他眉毛一挑笑道,“基础设施建设拉动内需,首先是要拉动我们开发区的内需,……霍书记,农村公路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想搞个百公里通车仪式,想请您参加。” 霍达的提议岳文很痛快地表示执行,霍达的心情很好,“好,小何,到时通知我,嗯,到时这个仪式,我一定亲自参加。” 第65章 牙疼不是病 这个深秋初冬,能体会到北风寒意的不只霍达,还有岳文。 本来,自己代表开发区已经与洪总联系好,人家依天集团也过来实地测试过车流量了,你霍达也与人家吃过饭、座过谈了,初步意向已经达成,你现在想反悔,这让我怎么开口? 至于霍达提到的本地企业,岳文用脚趾头也想到,肯定是梁莉,这女人,在沈南时下了血本,可是自己没给她机会,这不,直接找到霍达了。 心里想着,脸上笑着,仍热情地挥着手,看着霍达的车子卷起地上的落叶,逐渐在远处消逝。 一般干部执行书记的指示,特别是以前关系不好,现在又承蒙看重,还亲自过来视察给足了他面子,那执行指示是不过夜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 岳文笑着看看柳枝,这女人干练精明,很有《红楼梦》中王熙凤的神采。就是刚才讲解时,霍达的目光在柳枝身上停留的时间几乎与自己平等了。 嗯,王熙凤? 岳文笑了,王熙凤可是鬼精鬼精的。 “掌柜的,霍书记很关心401国道的改造。”王国光上午正确站队,又在岳文的隆重推荐下在霍达跟前露了脸,心里很得意,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岳文后面。 “这事,”岳文笑道,“不急。” 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反正401是你要修的,不过,我还是要按照我的思路办。 前面动这半年,不管是调整中层干部还是购买执法用车,不管是导入识别系统还是全体轮训军训,不管是设立食堂还是统一制服,就是今天上午差点撵走萨达姆,都是为了一件事。 甚至,修建农村公路,引来国道改造投资商,处处奋勇争先,也是为了给这件事创造一个好的环境。 嗯,这是一盘大棋,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要先检验一下队伍。 “建林,每天把最近一个周的天气预报报给我。” 天气预报?尹建林一愣,我们又不是农业、水利、海洋等口子,报这玩艺作什么,但他随口答应了。 “国光。”岳文看看副局长王国光,又看看老办公室主任尹建林,两人立马站到了岳文身旁,萨达姆的下场二人看见了,他们不想再作萨达姆第二。 “还有一件事,要快办,下午你们就去看设备,还有桌椅。” “什么设备?”王国光疑惑地看看尹建林。 “我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岳文不满道,王国光陪着笑,却不敢反驳,“我不是让你把附楼清理出来,改成食堂吗?” 啊? 这个年轻局长的作风,那是说干就干,从不拖泥带水,他们已经习惯,可是建食堂不是空口白牙,那是要真金白银的,并且,食堂一旦开起来,就是一项福利,每天单位不仅不挣钱,还要往里贴钱。 “以后交通局的食堂,要建成开发区机关食堂的样板,”岳文站住脚,“职工一人一天一块钱,一天四菜一汤,管饱。” 得,就这标准,单位没钱得赔个底朝天。 王国光与尹建林互相看看,但谁也不敢反驳,可是,这还没算完,“我们的食堂,不只提供中午饭,早餐,中餐和晚餐都提供。” 王国光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厨房设备,加上食堂的桌椅,再加上补贴,这还不算碗筷叉勺等小东西,这食堂要建起来,运营下去,这不是小数目。 “装修,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时间,要正式开灶。”岳文手一挥。 啊! 两人着实感到惊讶。 “好事就往快里办,”岳文笑道,似乎很满意他们的惊讶。 “钱呢,先欠着吗?”尹建林试探着问道。这个掌柜的会搞钱,他们相信,可是这钱,作为办公室主任他知道,交通局现在的日子并不富裕。 “可以罚……”王国光提议道. “罚?”这是岳文最反感的事,他当过司机,最烦也最恨道路三乱——乱站卡、乱罚款、乱收费。 “罚不解决问题,正常的罚款可以有,但这不是办法,嗯,我们不欠人家的钱,有人会把钱送过来。”岳文笑道。 王国光与尹建林互相看看,却猜不到这年轻的局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面的补贴?”尹建林担心道。 “我刚才的话你们听明白了没有?”岳文似乎有些愠怒。 “听明白了。”二人一齐说,可是彼此心里都糊涂,越发跟不上局长的思路了。 “我说了,要举办一个仪式,霍书记亲自参加。” “啊,举办一个仪式。” “啊,亲自参加。” 可是,二人还是懵懵懂懂,这举办仪式就能来钱? 岳文笑了,看来,这二人还是不熟悉他的风格。 “好了,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办,到时候,财务科准备收钱就是。”岳文又补充道。 ……………………………………… ……………………………………… 秦湾,市交通局会议室。 刘兴华与岳文夹杂在县市一干分管领导和交通局长中走了出来。 “小岳,晚上有事没有?”今天的会议,副市长杨宏伟亲自参加并讲话,段国宝主持会议,刘兴华作为区里的领导,在会上发了言,他现在对岳文很客气,很客气地征求岳文的意见。 当然,那天的事,他也问过萨达姆了,自然也明白这是岳文的招数,气得他一直数落萨达姆,“幸亏你晕过去,要不现在不一定打发到哪去,能惹事不能挡事,以后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 岳文却痛苦地捂着嘴,“领导,牙疼,嗯,好不容易回趟秦湾,晚上回家陪老婆。” “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叫着弟妹一块吃顿饭,”刘兴华很热情,“我还不认识呢,……但今晚你必须参加,杨市长、段局长都参加,你的老领导江平区长也参加……” “我去了也不能吃饭,干坐着看你们吃?”岳文拿出甲硝唑比划了一下,可是没往口里放,“牙龈都肿了,不行,我得回家让你弟妹给我弄块毛巾敷敷。” “坐着你也得去,”刘兴华一把拉住岳文,“兄弟,今晚杨市长点名要你参加!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那就都不去!” 刘兴华一下急了,“杨市长召集的场合,我们都不去?还想不想干工作了,弟妹那里我解释,你就当给老哥个面子,走,坐我的车。” 刘兴华不由分说拉岳文上车,岳文暗笑,可是手捂着嘴,刘兴华还以为他疼得直哼哼,“你不吃饭,光喝酒就行。” “不行,酒了不能喝,…….晚上还有谁?” “杨市长,还有王总,还有电视台的李咏……” 噢? 没有梁莉?他马上明白,这本地的正主不是梁莉,不过,他终于粉墨登场了,可是,这相思局就要为他而设了。 第66章 不欠钱 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事就是欠钱不还。 现在的工程,能做到不欠钱的很少,就是隔月付清或者季度结算的都没有,不管你是给公家做工程还是给私人包工程,欠钱不付是常态,好象是硬道理。 所以,到了年终岁尾的时候,欠钱的的成了大爷,要钱的成了孙子,你想要把钱要回来,那你就打点吧,从财务科走起,到分管的领导,再到一把手,一个打点不到,轻则让你晚上七点钟能赶回家吃饺子,是你的幸运,重则欠你几十万、上百万,给你五千一万就把你打发了,让你哭的心情都没有。 我靠,这点钱,还不够买东西送礼的钱。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知人情百态,才懂人情世故。 家里的苹果送到人家门上,人家有钱不给,还要父母托关系找门路才能把钱要回来,在岳文心里留下极大的阴影。 所以,不管是在芙蓉街道还是在电筹办,他从不拖欠工钱,他任局长以来,交通工程能付则付,就是办公用品这些零七碎八的东西,他也让尹建林当月结算,从不拖欠。 “人家做的都是小本买卖,钱不到手觉不踏实,能早付就早付,能早结就早结。” 以这个思路,食堂装修工程不欠钱,厨房设备不欠钱,餐区桌椅也不会欠钱。 “我们不欠钱,你放心,”王国光看着手里的单子,上面罗列着工作台、调料车、洗涮池、蒸箱……“这么多处局,一家子,你打听打听,我们交通局什么时候欠过钱,都是当月结算,别说你这点钱,就是几千万、几百万的交通工程,岳局从来不拖,干完工程、验收完了就可以结算,我们不扣什么保证金……” 王国光坐在一客的位子上,尹建林坐在二客的位子上,这宴席才刚刚开始。 厨房工程公司的王老板很恭敬,“听说过,听说过,就是岳局不在家,最后还需要他把关。” 尹建林笑道,“我们家王局说了算,”他努力给王国光抬轿子,“岳局全权交给王局了,你的价再往下压一压,王局直接给岳局汇报,钱马上打给你。” 尹建林一脸堆笑,可是心里直在犯嘀咕,交通局今年所有的钱都用在了农村公路建设上,这个小掌柜的又不让在罚款上作文章,这日子嘛实在过得紧巴。 交通局还是自收自支单位,能把职工的工资发下来就已经是很不容易,再搞个食堂实在力不从心。 “行,王局和尹主任痛快,我也痛快,滋——”王老板一口喝掉了杯中的白酒,“这样吧,这个周钱到账,我在原价的基础上每平方米优惠……算了,也别优惠了,这也不是跟外人,”他笑着看看王国光,“这个周钱到账的话,我优惠两万块钱。” 王国光笑着端起茶杯,不置可否,“一家子,痛快点,实话实说,我跟尹主任也不拿你回扣,”这个小掌柜的名声他在管委办时就听说过,手下一个社建办主任贪污,直接让他送进了检察院,“你把数摆在明面上。” 尹建林也严肃地点点头,桃花岛核电那么大的工程,他都明白得很,这么小的厨房工程这个小掌柜的闭着眼都能数清。 “我真是第一次看到不拖欠的,也第一次接触王局和尹主任这样的领导,”王老板一咬牙一瞪眼,“……今天如果能定下来,工程完了直接结算,我再优惠三万块。” 王国光笑着看看尹建林,经过两天的拉锯,这可能已经是最低价格了,“好,我直接给我们家掌柜的汇报。” ……………………………….. ………………………………… 清酒鲍鱼仔、椒油莴笋塔、芥末沙拉虾、东坡小牛肋搭百合鲜芦笋、芒果布丁、椰奶红豆卷拼热带鲜果…… 这个酒店的菜品量不多,但胜在雅致,也很好地照顾到了在场的女性——市电视台的李咏和交通局的纪高官,一位四十多岁的女领导。 “嗯,好好,”岳文捂着嘴,好象牙疼得更厉害了,“告诉他,不用工程结束,钱今晚到账,让他再赠送两个冰柜。” 他从外面一回来,全座的人都看着他,这一晚上不吃不喝,果真就是看着人家吃喝。 “岳局,是不是在坐的人不合心意,吃不下去?”李咏笑道,“早知道这样,我就给姗姗打电话了。” 这是岳文第二次见到李咏本人了,上一次还是工商联的活动上,在他印象里,李咏还为他在副市长杨宏伟跟前说过话。 “真是牙疼,疼得厉害,喝口水都疼。”岳文捂着腮帮子,那样子好象是遭了多大罪似的。 坐在三客的上陈江平看看他,往后捋捋头发,却不言语了。 在他印象中,岳文可是一口好牙,一坏笑就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他还会有蛀牙? 王玉印笑道,他的声音很和煦,“岳局,你总得吃点,”他转动着桌子,把清酒鲍鱼送到岳文跟前,“王总,真吃不下。”岳文看看鱼儿,这鱼快咬钩了。 “岳局长是上火了吧?”李咏紧挨着岳文,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挂着一条彩金项链,“段局,刘主任,你们是不是往人家身上压担子压得太重了。” 段国宝笑道,“论起工作,小岳的能力那是罗书记和郑市长都肯定的,工作也一直走在前面。” “不是工作。”岳文好象更疼了。 “是个人问题?”李咏笑道,“有对象没有,没有的话,我们电视台有的是漂亮姑娘。” 众人都笑了,这么年轻的局长前途一片大好,婚姻自然也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不是,不是,”岳文拿了一块毛巾装模作样的贴在腮帮子上,“是局里的事。” “什么事?”段国宝笑问。 陈江平看看这个曾经的下属,自己的继任者,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小子猴精猴精的,还不懂这个?他看看在座的人,嗯,估计又憋着什么坏水。 “段局,唉,你不知道,今年为了完成所有的硬化任务,所有的钱都用在公路上,你说,局里办个食堂,后面整天跟着一帮催账的,刚才还打电话来要钱。” 陈江平端起茶暗笑,我走时交通局账上的钱虽然不多,但采购设备的钱还是绰绰有余,公路建设都是上级的资金,你搞了“五个一块”,钱也不少来,怎么会没钱?! 刘兴华下意识地看看王玉印,王玉印笑呵呵地盘玩着手串却不发话。 门一下开了,副市长杨宏伟走了进来,众人一下站起来,李咏也笑着看着气宇轩昂的杨宏伟。 “坐坐,都坐,刚才在门外,我就听到谁在哭穷,”杨宏伟这是赶的第二个场,他看看亲自给他布置碗筷的李咏,把目光又投向岳文,“小岳,是你在哭穷?掌管过几百亿大项目的人,跟我说说,缺多少钱还至于牙疼?” “杨市长,”岳文一脸苦相,“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多,二十万。” 杨宏伟看看他,“一个交通局长让二十万难倒了?我不信。” 杨宏伟是分管交通的副市长,岳文不敢糊弄他,他正想着,杨宏伟看看他,“来,我敬杯酒,小岳,人家重伤不下火线,在我印象里,你瘸着腿还跑遍了开发区,还能引进风电项目,……二十万你还看在眼里?你不是牙疼吗,就当消毒杀菌了!” 第67章 一杯酒,二十万 岳文愁眉苦脸地举起杯子,“杨市长,脸都肿了,要不美女给我看看?”他突然双眼紧闭,朝坐在旁边的李咏张开了嘴巴,李咏一愣,旋即格格笑了起来,“杨市长,你看看小岳……岳!” 杨宏伟眉头一皱,但也旋即舒展开来,他象个长者一般,慈祥地看着李咏与岳文。 “杨市长,上次你帮了小岳,这次就再帮他一次!”李咏的声音充满魅惑,“怎么说,交通战线上的都是你的兵!” 杨宏伟笑道,“怎么帮,国宝已经很支持了。再说,这钱也不能挪用。” 王玉印看看李咏,笑道,“岳局,杨市长敬酒,先把酒干了。” 他端着杯子,注视着眼前这个小伙子。 他接触的人上有省领导,下有一般区县一二把手,岳文这个副处级干部还够不上他的档次。 他也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岳文时,岳文跟在廖湘汀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现在却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今晚是他攒的局,也是他让刘兴华把岳文拉过来,虽然霍达打过招呼,但岳文的风格他接触过,岳文的脾气他也听说过,年轻人,脾气与能力相辅相成,但毕竟将来招标岳文说了算,他是干具体工作的,王玉印还是想笼络岳文。 二十亿的工程,不算小了!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也是朝阳产业,这是今年公司的一个重要方向。 “王总……”岳文百般为难,在这个局上,他不喝酒不吃菜就是不给王玉印脸面,现在杨市长敬酒,岳文不喝,王玉印脸上更不好看。 刘兴华有些着急,陈江平与段国宝却稳坐钓鱼台,段国宝笑着看看岳文,他也想看看岳文能不能在杨宏伟跟前坚持到底。 “实在不喝就算了,”李咏笑着给岳文解围,她笑着看看杨宏伟,“杨市长最体谅下属的难处。” 王玉印也笑了,他轻轻摩梭着酒杯,“岳局,这样吧,这杯酒你喝了,二十万我出。”他轻松地看看杨宏伟,“就当二十万买你一杯酒。” 咝——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杯酒的价码也太高了。 杨宏伟笑了,王玉印这是在卖他的好,可是,这出手也太大方,他马上知道,这里面有事,肯定不是酒的事,他的目光一看李咏,李咏也在注视着他,二人会意。 岳文笑着端起杯子,“王总,你这不是买我的酒,你这是给杨市长抓落实,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说起来没头了,一点也不象牙疼的样子了,王玉印看看大家的酒都喝了,“岳局,你怎么不喝?” “我不放心,小地方出来的,”岳文吡笑道,“钱装兜里才踏实。” 杨宏伟看看王玉印,王玉印笑着给财务经理打起电话,“马上提二十万现金送过来!” “别,还是转账吧!”岳文一直捂着脸的手连忙一摆,陈江平笑了,这脸哪象肿了的样子? “好,转账!”王玉印对着电话道,“你联系一下……嗯?”王玉印愣了,只见岳文从兜里掏了一张纸来,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就打进这个账户里。” 杨宏伟看看李咏,那表情有些不可琢磨,李咏也感觉到了,“好啊,小岳,你这是早有准备,”她看看王玉印,也感觉里面水有点深,但电视台的美女个个都是白骨精,也感觉到今晚这个局有意思,“你们是周瑜和黄盖吗?” 岳文看看王玉印,却夹起一片莴笋,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哎,你不是牙疼吗?”李咏假装生气道。 “疼也得坚持,二十万,别说牙疼,就是肾疼我都愿意,”岳文看看李咏雪白的脖颈,小声道,但旋即又大声说道,“这都是慈善的力量啊。” 杨宏伟笑着站起来,他还有一个局要赶,众人众星捧月般把他送走,添酒回灯重新开宴之际,王玉印才发现,岳文的酒仍没有喝。 王玉印笑着指指岳文的酒杯,“岳局,杨市长的酒你还没喝。”他有意无意看看李咏。 岳文吡笑道,“这是上一场的酒,这一场重新说话,要不你再给二十万?我连这杯一起喝了!” 王玉印无奈地笑着指指他,摘下手腕上的佛珠慢慢盘着。 …………………………………….. …………………………………….. “钱到了?”王老板眨眨眼睛,“真到了?”他抬腕看看手表,“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二十万?” 王国光笑道,“这就是我们局长,二十万算什么,几百亿的项目他都没放眼里。”此时,抬高岳文就是抬高他自己,这个账他算得明白。 “服了,服了,”王老板举起杯子,“我敬一下交通局的领导,遥敬一下岳局长!” “王总,别光敬酒,”尹建林笑道,“费用?” “就按岳局长说的办!我是服了!”王总一仰脖,一杯白酒下了肚,“不欠钱的局长,能找钱的局长,佩服!” …… 世上不只有一个王总,开发区的王总心生敬佩,可是秦湾的王总却是满腹腹诽。 “岳文是聪明人,二十万他明白什么意思。”晚宴进行得很快,李咏先行离去,结束后,刘兴华的车拐了几个弯,直接进入一家酒店,王玉印已在这里恭候多时。 “霍书记也跟他说过了,除非他不想干这个交通局长了,”刘兴华道,“都在社会上走,他不会不明白里面的意思。” 王玉印笑得很谦恭,一路谦笑着陪着刘兴华往里面走去。 刘兴华的话,他只相信三分,甚至三分也不信。 施忠孝就是死在岳文手上,尸骨无存哪,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吃人不吐骨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在桃花岛核电站的引进与建设当中,他领教得太多。 “钱打过去了吗?”安顿好刘兴华,他步履轻快地朝外走去,“好,一定要留好证据,你联系一下王律师,嗯,对,我给他说过这个事情。” 王玉印手捻佛珠,轻声细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谈着一件很愉快的事。 嗯,这人,吃了你的、拿了你的、还看不起你,可是,我的钱都是带钩子的。 这饭不好吃,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 ……………………………………… 自打入冬以来,秦湾的空气一直很懒惰,温度始终在零度以上,并没有象山海省其他市一样,温度忽高忽低,忽悠得人直想骂老天爷。 岳文就很感谢老天爷,大会小会一直讲,人,只要至诚地付出,连老天爷都会帮你。 这样的天气只要不是零度以下,全年144公里道路的最后完工指日可待,指日可数。 “掌柜的,天气预报。” 柳枝笑着敲门进来,随着高跟鞋的响声与香水的味道,岳文心里一漾。 美人在骨不在皮,大学时他特喜欢女人的脸蛋,但真正探索了女人的秘密之后,他特喜欢女人的胸部和臀部,而经过群英会大开眼界,他现在特喜欢女人的气质。 第68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 “……从明天起,一股强冷空气将带来大风和降温,港城局部将有雨夹雪,受到这股强冷空气影响,后天开发区、沧浪等区局部有冷流阵雪,平均气温将下降10℃左右……” 是怕什么来什么,眼看全区的农村公路就要收尾,后天,百公里农村公路通车仪式就要举行,这个节骨眼,老天爷却来凑热闹。 柳枝看看这个年轻的局长,食指与中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不断敲着。 这半年,这个新局长的威望与日俱增,交通局也一改暮气沉沉的景象,从单位到职工变得焕然一新,精神焕发,前几天,食堂建起来后,维多利亚大酒店的厨师亲自过来掌勺,四菜一汤只收象征性的一元钱,上下都在说局长的好,这个年轻局长的人气爆棚! 可是,农村公路的修建也是看天吃饭,总不能零度以下还接着修吧,可是,后天,市里要来人,区里初定四大班子全部出席,如果路修不起来,那是要闹笑话的。 况且,现场会都在开发区开了,岳文也作了表态发言,路修不完,这也是打他自己脸。 “把杨局长和黄照东叫回来。”岳文道,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四点半开班子会,五点开全体会。” 下班时间开会? 柳枝一愣,但口里很快答应着走了出去。 卡扎菲和黄照东回来得很快,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两人明显变黑了,卡扎菲,如果按照级别,是享受正团级待遇的,还比岳文高着一格。 岳文有些感动,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从小柜子里取出烟来,拿了一包递给黄照东,黄照东急忙感激地接过来,剩下的岳文直接塞给了卡扎菲。 “杨局,后天来冷空气了,”岳文把天气预报递给卡扎菲,“玉山马家段还有多少公里没有完工?” “五公里左右,”卡扎菲接过天气预报,看完顺手递给了黄照明,“岳局,上冻了就不能施工了。” 黄照明自责道,“就差这一天时间,我们再往前撵一撵就好了。” “你们,尽力了!”桌上的手机响了,岳文正色地回到座位上,“你好,何主任。”电话是霍达的秘书何厚华打来的。 “岳局,后天的通车仪式,秘书长让我再跟您确认一下,如果没有变动,我们就列入霍书记的日程里面。” 坐在岳文对面的卡扎菲,站在办公桌旁的黄照明都注视着岳文,岳文看看他们,“没有变动,按计划进行。” “好,那我直接给霍书记汇报。”何厚华对岳文很尊重,“地点是在芙蓉街道吗?” “不,改了,”岳文一敲桌面,“改成东炮台街道的玉山马家。” 卡扎菲手一抖,烟灰落下一大截,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掸掉身上的烟灰,想提示一下岳文,又闭了嘴。 黄照东看看外面,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不断摇曳,天上彤云密布。 “开班子会。”岳文放下手机,拿起电话直接打给办公室,“照明留下,一块参加。” 黄照明急忙出去,到自己科里去拿笔和本。 “收到天气预报,明天有冷空气,有雨夹雪,”岳文看着眼前的几个副局长,一个个拿着笔在本子上快速记着,“可是,按照正常施工,玉山马家段不能完工,不能完工,我们就没法收尾,”他看看一个个抬起头来也看着他的副局长,“后天就是百公里通车仪式,我们不能让让上级领导看到我们没有完成任务,现在,怎么办?是跟上级说,推迟通车仪式还是说我们实在干不完了?” 他说得抑扬顿挫,办公室里却没有人响应,大家知道,局长已经有思路了,叫他们过来就是两个字——执行。 “我不想让人看笑话,也不想让人说不行,”岳文站起来,“全体都有了,局机关包括十五个交管所,晚上都到玉山马家的工地上——加班!” 让机关干部去修路,也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几个副局长都抬起头来,王国光却立马点头表态支持。 “小祁,通知宋铁霖和食堂,五点吃饭,五点半出发,”岳文看看卡扎菲,“抽调其他施工队,杨局长具体调度安排,目标只有一个,明天之前,完成马家段建设,给全区144公里农村公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 …………………………………. 灯光如柱,照亮了初冬的原野。 十里长路上,机械轰鸣,车辆穿梭,人头攒动,这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十几台混凝土搅拌机不断运转着,水泥、沙子、石块像长了腿,自动地流到车斗里……路面左右到处是人,摊铺机和人工齐头并进…… 看到交通局不论男女都加入劳动队伍,玉山马家的老百姓不需动员,一个个拿着铁锨也赶来参加会战,热汤热水源源不断地送到工地上。 劳动,是壮丽的! 劳动者,是美丽的! 一个年轻的记者手拿摄像机,不断沿路拍摄着,虽然天气转冷,但整条十里公路,到处是繁忙劳碌,到处是热火朝天。 “小伙子,你是交通局的吗?”一个正在路边砌路边石的小伙子引起记者的注意。 “是。”小伙子头也不抬,水泥涂抹得很均匀,两边的村民抬着路边石放在了上面,“咔咔”,小伙子拿着瓦刀使劲地往下砸。 “听说,今天你们交通局全员上阵,”小伙子举着摄像机对准了他,“局长和职工都来了?” “嗯,所有的车辆全部出动,所有的干部职工全部参加。”小伙子干得很投入,可是身上雪白的衬衫已经脏了。 “小伙子劲头还行,你得换件衣裳。”记者放下手里的摄像机,“白衬衣不是干活穿的。” “对。”小伙子吡笑道,“哎,那边,铲车怎么停了?”他拿着瓦刀指指前面,放下瓦刀,拉开车门,自己坐了进去,铲车吼叫着又开动了。 “嚯,这个小伙子,全才啊,”记者来了兴趣,又举起了摄像机,“哎,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哪,你们开发区净是人才啊。” “别小伙子小伙子的叫,”一只黑手拍拍记者,记者不悦地转头看看,自己的羽绒服被拍上一个脏手印,“那是我们局长。”黄照东很不满地说道,“我们交通局岳局长!” “局长?”记者惊讶道,“这么年轻的局长?” 黑八从后面凑上来,“刘记者,人太多,找不着你了,你说谁?”他看看前面的勾机,“对,是我们局长,普京会开飞机,我们岳局长会开勾机!” 第69章 我们走在大路上 不怨记者不认识岳文,市电视台的小伙子眼里虽说也有领导,但没想到这个领导比他的年龄还小。 区电视台也来了,专门拍摄霍达的记者亲自掌镜,他倒是认识岳文,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堂堂的一局之长竟去开勾机,他竟还会开! 不过,这种场面怎么能错过?黑暗之中,摄像机就对准了勾机,两机一撞,火花四溅。 工地上车来车往,灯光耀眼,机器的轰鸣夹杂着鼎沸的人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马书记,你们村里有大喇叭吗?” 岳文招招手,黑八把村里的书记带到岳文跟前。 “有,”书记是去年刚选上来的,人也很年轻,“不过,全是些老歌。” “老歌就老歌,”岳文豪迈地一挥手,“把大喇叭打开,添点生气。” “行,那我马上让妇女主任打开。”小书记也很痛快。 风,继续吹,看看绵延十里的灯光,绵延十里的人群,绵延十里的公路,岳文感觉体内热血涌动,冰凉的雨点夹杂着雪花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马上融化了。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勤恳建设锦绣河山,誓把祖国变成天堂……” 沸腾的工地上,突然传来了大喇叭的歌声,热火朝天的人们一愣,马上又投入到紧张的劳动中。 岳文抬头仰望星空,雪花正从天上点点飘下。 “我们的道路多么宽广,我们的前程无比辉煌,我们献身这壮丽的事业,无限幸福无限荣光。向前进!向前进!……” “好歌!” 岳文大吼一声,把围在他周围的尹建林、黑八、祁涛等人吓了一跳。 柳枝看看岳文,只见他撸起袖子,抗着铁锨朝前面走去。 最东面,是这段路的尽头,也是本年度农村公路建设的尽头。 不需动员,萨达姆、卡扎菲、王国光等局领导马上跟了上来…… 尹建林,张云,邵元和,唐国强等老中层也跟了上来…… 黄照明、王立志、黑八等新提拔的中层干部也跟了上来…… 黄照明感觉体内热血澎湃,在他的一生中,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冬夜,这个到处是笑声,到处是轰鸣,到处是热情的冬夜,当后来他成为工委秘书长时,在给工委办的小伙子开会时,他仍不时很动感情地讲起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岳文却看不到后面黄照明激动的脸,他意气风发地一手抗锨,一手甩开,挺直了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他走的那么稳健,又那么豪迈。 当他独自一人走过危机重重的金鸡岭时,就是这样走着的;当他带着黑八、宝宝建设辛河时,当他带着电筹办引进桃花岛核电时,他也是这样走着的。 2006年12月12日。 在冷空气到来前的那天晚上,在寒冷而又火热的冬夜中,在2006年第一场冬雪到来前,交通局,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项施工任务,为全年完成144公里的施工任务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 ……………………………….. 窗外北风呼号,室内温暖如春。 交通局食堂的玻璃上全是水蒸汽,正顺着玻璃往下淌。透过玻璃窗,却可以看到食堂里攒动的人头,热情的喧哗,饭菜的香味与白色的蒸汽弥漫在清晨的食堂里。 有座能坐,那就坐着吃。没座不能坐,那就站着吃。还有的干脆就拿回办公室吃。 黑八作为分管食堂的办公室副主任,在食堂里来回穿梭。 “吃好啊,喝好啊,等会再让小刘给你往办公室送两碗汤!” “邵科长,给你添两块豆腐乳,再给你弄点香油……” “唐主任,刚炸出来的油条,你尝尝……” …… 好嘛,即照顾到了领导,又照顾到了职工,几句话下来,比食堂里的暖气还暖人心,一个早晨下来,新任办公室副主任黑八同志人气爆棚! 附楼的食堂里还装修了几个包间,可是岳文压根没进去,他端了一个餐盘坐在外面的桌子上。 萨达姆、卡扎菲、王国光等局领导和几个老资格的科长也坐了过来,众星捧月一般! 人事已定!人心已定! 能调动全局打赢这一场急难险重的大会战,这表明,半年来,他对全局是真正掌控了! 这一步一步地走来,他等的就是今天! 人事已定!人心已定!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办那件大事了,那件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事! 一盆鸡蛋摆在面前,黑八颠颠拿过一碟白糖来,又给岳文盛上玉米面儿的稀饭,“局长,尝尝,这是今年的新玉米磨出来的。” 柳枝看看这个挺着肚子的小黑胖子,军训那天这个小胖子的情商就让她刮目相看,这管理食堂几天,上下叫好声一片,这人啊,还真适合干这个! 岳文却不理黑八,他转头对王国光说,“可以适当发点加班费,嗯,今天中层干部值班,年轻人留下,其他人回家休息,”他又看看尹建林,“办公室不能休班,明天的仪式准备怎么样了?” 百公里农村公路通车仪式一直是柳枝在准备,对接工委办公室和管委办公室,工委办那边是行政科负责,宝宝参与。 “准备好了,今天东炮台街道把台子搭起来,具体通知是工委办行政处负责……”她看看祁涛,“霍书记的讲话,小祁准备好了,工委办政研室在把关,您的讲话稿放到您的桌子上,您还没看。” “讲话,算了,”岳文笑着一挥手,“这个仪式是次要的,收钱是主要的,我说过,财务科准备收钱。”他又看看财务科长张云。 几个副局长包括萨达姆都看着岳文,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举行一个通车仪式怎么收钱?从哪收钱? 岳文看看柳枝,“请柬准备好了吗?” 柳枝笑着把红色的请柬递给岳文,岳文又递给萨达姆,几个局长这才恍然大悟。 “岳局,他们会来吗?”王国光担忧道。 “明天我亲自送,你们几个也亲自送。”萨达姆主动表态道,态度很是积极。 “送什么?”岳文笑道,“今天谁能收到请柬,代表他们在开发区有这个资格,是交通局看得起他们,还用我们巴巴送过去?!”他笑着对柳枝说道,“送到行政处,让宝宝打电话通知十五个街道和所有处局来取,省了我们多少麻烦!” “对,还是以工委办的名义发请柬,看谁敢不来。”王国光高兴地放下饭碗。 第70章 劫贫济富 刘卫东看着手里的请柬,宝宝小心翼翼道,“交通局让发下去。” “中午吃饭不是在维多利亚吗?怎么改成交通局食堂了?”刘卫东马上发现了方案的不同之处,明天通车仪式的方案是交通局做的,但工委办审阅过。 宝宝腼腆地笑着不吭声,“省钱也没有这么省的。”刘卫东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并无恶感,也知道他与岳文关系很铁,岳文又是工委办走出去的干部,他能照顾就照顾。 可是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全区四大班子的领导、所有处局的一把手和街道的一把手都参加,交通局的食堂能行吗?” “行。”宝宝吡笑道。 黑八负责食堂的第一个晚上,就把彪子、蚕蛹、宝宝等哥们叫到了食堂,小摆了一桌,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让兄弟三个差点想揍他,可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兄弟们,这又让几个兄弟原谅了他。 也不怪黑八嘚瑟,交通局的附楼有三层,据黑八交代,一层岳文计划对外开放,作为交通局的一项副业,挣的钱可以补贴到职工日常的伙食中,二层、三层主要面向交通局职工。 “就是交通局盛得下这么多领导,也有这个接待能力,”刘卫东道,“这个请柬行政处不能发,那行政处成了什么了?交通局的行政处?”他抖抖手中的方案,心里有点窝火,岳文做得有点过了。 “秘书长,都发下去了,连同明天的方案一起发下去了。”宝宝小声道,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行政处的处长赵浩然是以前岳文任督查处主任时的副手,老主任发话,就是在方案中夹带点私货,他眼一睁装作不知道,任凭宝宝在公文网上给街道和处局下通知。 刘卫东一时有些憋气,但也不值得为这事发火,毕竟这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干。 “下不为例。”刘卫东想了想,“通知财务处准备钱。” “多少?”宝宝问道。 “三千,”刘卫东一犹豫,“五千?”他又看看宝宝,“一万吧。” 宝宝看看未来的老丈人,吡笑着不说话,可是一出刘卫东的办公室,脸上立马又笑起来,文哥,这哪是搞通车仪式,这是在收份子钱哪。 …………………………………. 到了年底,会多,下午,全区领导干部述责述廉工作会议召开。 趁着空当,国土局局长袁丽萍跟坐在旁边的建设局局长方洪邦笑道,“收到红色罚款单了?” 方洪邦笑道,“收到了,”他似乎不说几句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情绪,“我们局办公室说是从行政处拿回来的,你说,这种事,也是第一次。” 袁丽萍笑道,“那你参加吗?” “当然得参加,”方洪邦无奈道,“霍书记都去,四大班子都去,你说参加不参加?” 袁丽萍笑道,“这不是绑架吗?”她看看琅琊街道的办事处主任欧庆春,书记在市党校学习,他主持工作,“欧主任,你呢?” 欧庆春从组织部干部处直接到了琅琊街道任办事处主任,差点与岳文搭班子,对岳文的风格他领教得更多,当年那句“我的血很旺”就是蒙岳文所赐,他苦笑道,“不让我们去我们都得去,年底考核农村公路建设一票否决,明年农村公路的拨款还在交通局,我们拿少了都不行!” 另一个党工高官说,“昨晚交通局全体干部职工干了一晚上,就等明天了,这顿饭,你拿少了你吃得下?” “那你们准备拿多少?” “起码这个数吧!”他伸出一只手来。 欧庆春却默不作声,嗯,你一只手我就两只手,反正不能让其他街道比下去。 珠山街道的党工高官看看他们,抱怨道,“交通局的油水多厚,我们是个穷庙,岳文这不是劫贫济富吗?” “穷庙富方丈,你也不缺这三瓜两枣的,交通局明年的工程有二十亿,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你吃了的。”袁丽萍笑道。 ……………………………………… ……………………………………… 彩旗飘扬,拱门耸立,气球高悬。 12月14日,开发区百公里农村公路通车仪式现场正式举行。 天气寒冷,雨雪淋淋,可是群众的热情很高,领导的热情也很高。 开发区工高官兼管委主任霍达,市交通局局长段国宝,区四套班子负责人、区级机关部门、各街道主要负责人参加了通车仪式,开发区交通局局长岳文主持仪式。 霍达讲话…… 段国宝讲话…… 街道和村庄发言…… 当最后霍达与段国宝共同启动触摸球,宣布全区新增144公里农村公路正式通车时,现场掌声雷动,鞭炮作响,一个个气球飞上天空。 “霍书记,全省的考评检查结果出来了。”段国宝见霍达礼让他上中巴车,他笑着也作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登上车辆。 “噢?” “开发区今年硬化的路面占到秦湾总硬化里程的二分之一还多,20个工程建设项目全部验收合格,有16个项目被评为优良工程,优良工程之多在全省排名第一,”段国宝看看车窗外正跟几个党工高官兴奋地说笑的岳文,“省厅、市委、市政府准备公开嘉奖……” “这都离不开老兄的关照,”霍达也兴奋地满面红光,这就象自己的孩子考试成绩优异一样,他这个工高官脸上有光,“中午我得多敬你几杯。” “霍书记到年底,我们是不是也得改改称呼了?”段国宝笑道,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霍达进入市委常委序列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有什么好改的,工作还是这些工作,你老兄该支持还得支持,”霍达好象很不在意,“但我有个要求,你老兄多往开发区跑跑,看看…….”说话间,口气虽然仍是客气,但已是市委常委的口气了。 ……………………………………… ……………………………………… 区交通局。 几辆大巴停在门前,可是,一条彩绸却横亘在大家眼前。 见霍达纳闷,岳文忙从后座跑到前座,“霍书记,今天是我们交通局食堂正式开业,还要请领导为我们剪彩!” 农村公路建设走在全省前面,自己马上又要荣任常委,霍达很高兴,这个面子他要给,“中午在这吃,你不剪彩,看来这饭也不能吃,老段,走吧。”他笑着站了起来,带头走下车厢。 段国宝、四大班子及处局领导和街道领导们纷纷下车。 柳枝指挥着几个身着制服、英姿飒爽的姑娘捧着托盘走了上来,每个托盘上盛了了一把剪刀。 霍达笑着拿起一把,段国宝等领导也笑着拿起一把,“咔擦”,彩绸应声而断,鞭炮声中,霍达放下剪刀笑着走进食堂。 袁丽萍走到岳文跟前,“岳局,让市委常委给你们食堂剪彩,开发区你是独一份。” 岳文夸张地笑道,“今天我们食堂温锅,小本生意,大姐,你准备随多少份了?”他与袁丽萍关系不错,这直接开口要钱了。 第71章 香饽饽 袁丽萍笑道,“看来真让他们说着了,今天这顿饭不好吃。” “袁局,一个单位就是一个家,跟居家过日子一样,我们开食堂,就跟家里温锅一个道理,你们好意思空着手来?”岳文大言不惭道。 袁丽萍笑了,理还真是这么个理,特别是一把手,这大家庭里哪样花销他们心里没数?跟家里一样,没钱过穷日子,有钱过富日子。 她看看前面,当真象温锅时收礼金一样,交通局财务科长张云亲自坐阵,交通局的班子成员热情地招呼着走进来的局长和书记们。 进来吃饭的领导有的把红包给了交通局的副局长,有的则直接递给张云。 袁丽萍笑道,“小岳,你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封个大红包,绝对比这个大。”她把手里的红包递给岳文。 “明天,不,今天就结,红包先拿来,”岳文吡笑着接过红包又一伸手,“后天我过生日,大后天……” 袁丽萍笑着捶了他一拳,不再理他,走进厨房开始察看,国土局的食堂设施很陈旧,饭菜也很单一,她早有心改造一下,现在,人家交通局走在前面了。 大厅里,圆桌上摆放的菜很简单,一个桌八个菜,一碟包子,一盆热汤。 霍达在柳枝的热情引导下坐了下来,交通局漂亮的职工自动充当了服务员,霍达喝了一口汤,赞道,“交通局的饭不错,没有酒,光吃饭真好。” 段国宝也喝了一口汤,笑道,“这厨师水平不差。” 站在一旁的柳枝面带春风,当然不差,维多利亚大酒店的厨师,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水平能差得了吗? 刘卫东也笑着把红包递给岳文,岳文用手一捏,脸上笑得象花儿一样,“秘书长,算了,”他直接把红包递给黑八,“工委办就是我的娘家,娘家来人我还收什么红包?” 刘卫东暗笑,“娘家人更应该支持,我听说今天不拿红包板凳都不给,这顿饭不是那么好吃的,现在红包也给了,哪有座位?” 岳文吡笑道,“哪能呢,您这个红包,坐沙发都行。”他亲自引领着刘卫东往前走,自然是常委们坐一桌,处局长们坐一块,党工高官们坐一堆,每张桌上都有名单,连主陪副陪都打印上了,这绝对是按照婚宴规格摆放的。 “我那么大的红包,你就让我吃包子?”欧庆春与岳文熟,说起话来不拘小节。 “行了啊,陪着市委常委、工高官吃包子,人生能有几回?”岳文吡笑着看看正吃着包子的霍达,“你知足吧。” 看岳文走开,一个街道党工高官道,“通车仪式办成食堂开业的,开发区也就交通局能干得出来。” 方洪邦笑道,“你也不看看谁当这交通局长?!” 另一个党工高官道,“今天照这架势,最少的五千,最多的两万,至少得收入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来 “还有企业呢,我们都表示了,企业不表示?交通局工程那么多,手底下那么多企业,出租公司四家,长途汽车公司三家、公交公司一家,运输企业无数,驾校四家、那些工程公司,更是多得数不过来,噢,还有港口上那些物流、化工企业……” 这么一算,大家吃惊地发现,交通局绝对是个富庙,可是,这个富庙里的年轻方丈却一直在喊穷! “我们家岳局说了,请各位领导来,是跟各位领导有感情,那些企业他们就是想来都来不了!”柳枝笑盈盈道,给交通局和岳文作着解释。 “你跟岳文有感情?”方洪邦看看袁丽萍,开玩笑道。 袁丽萍笑了,“当然有,我们没有感情?”她指指方洪邦。 “有,有,”方洪邦笑道,“明天我们的食堂也改造一回,你们也来啊……” 立在不远处的黑八笑道,“感情,没有钱岳扒皮会跟他们讲感情?”他笑着走过张云,“张科,收了多少?” 张云伸出一只手,又加上一个手指头,笑着不说话了。 “五十一万?” 黑八高兴地一拍桌子,“发财了!” 尹建林看看他,瞧把他高兴的,不过,岳文承诺,这钱全都用来补贴职工食堂福利,全部交给黑八使用。 …………………………………… ……………………………………. 年底了,除了会议就是会议,除了考核就是评比,这是一年中出成绩的时候,也涉及到自身在全区的排名,分管政工的街道副书记和分管政工的处局长们这些日子都很忙,忙着与组织部对接,忙着自己单位在区里的排名。 可是,王国光很轻松,交通局今年的排名,不只他有信心,全局上下都有信心,用岳文在班子会上的讲话说,“我们争就要争第一,第二和第三名,谁也记不住,外界说起来,今年所有处局中,谁是第一名,谁是第二名,第一名人家一说就记起来了,第二名除了自己能想起来以外,一般人想不起来…….” “谁在岳局长办公室?” 他轻松地来到局办公室,问秘书祁涛。 祁涛忙站起来,“工委办的副秘书长刚走,人大的祝秘书长过来了。” 王国光明白,这都是来要无偿资金的。 市里考核这个,可是工委办、人大办这些单位,完不成任务,交通局无偿资金在全市排名第一,匀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完成任务,也算是好事一桩,可是这些单位的的领导到岳文门上来求,那无形中又把交通局的身价提高了几个档次。 现在的岳文,领导启重,同僚看重,下属敬重,一个局长干到这个程度那就是传奇了。 这才半年时间,如果他在交通局干几年,那交通局的样子,王国光不敢想象。 ……. 送走了人大的秘书长,岳文把门关上。 此时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已理顺,他有能力也有魄力办那件事了,那件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事,他有信心与有决心在全国趟出一条路子,给开发区这个城市添一张新的名片,给交通事业留下一个新的闪光点。 “岳局,”何厚华把电话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霍书记让你过来趟。” 岳文不敢怠慢,下楼,上车,到了新区的行政大楼,走进霍达办公室,一共花了三十五分钟。 霍达满意地看看他,“听说,现在找你的比找我的都多?” 第72章 法律,不是这样理解的 伴领导如伴虎。 领导跟你开玩笑,你也跟领导开玩笑,但领导很高兴,这是你的情商高,否则,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沉默是金、少说多做你总会吧。 霍达这句话好似自贬,好似在抬高岳文,却不好回答,交通局把无偿资金匀给别的单位,这是违反区里的考核纪律的。 “他们都知道交通局食堂的饭好吃,”岳文笑道,他根本不提无偿资金的事,就直接跟霍达开起了玩笑,看何厚华给他倒水,他单手扶扶杯子以示感谢,“都过来取经。” 霍达情绪很好,双手捂住保温杯,“你们食堂不错,比工委大楼的食堂好吃,厚华,跟秘书长说说,让机关后勤的也去取取经。” 他示意岳文坐下,“我听刘主任说,王总赞助了你们一套厨房设备?” 岳文眼皮子一跳,笑道,“那天在市里开会,我正为这事发愁,愁得我牙疼,正好杨宏伟市长过来敬酒,王总主动提出来……” 霍达一摸鼻子,“嗯,自愿捐助,又不是我们强迫他,”他看看岳文,话里话外全是一家人的意思,“能把食堂办起来就很不错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岳文知道,吃了人家的、拿了人家的就要替人家办事,霍达的意思他明白,这是在提醒他。 “401公路招标什么时候进行?”霍达终于说到正题了。 “联系了沈南一家招标公司,今天下午我就去沈南。”岳文答道。 他的风格霍达了解,那就是一个字——“快”,在狂飙突进中推进工作,别人还在原地踏步时,他已是一日千里,纵深突破,成果显赫了。 “你干工作,我放心。”霍达鼓励道,“招标公告发布后多少天才能开标?” “二十天。”岳文答道。 “招标公司这两天确定下来,马上发布招标公告,一月中旬完成招标,力争年前完成设计,明年一开春,马上打上拆迁,力争明年中旬完成401国道改造任务。”霍达心里很急,颇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劲头。 “昨天,我跟罗书记汇报过401国道改造的思路,罗书记很支持,”霍达满面红光,“罗书记要求,把401国道建成全省公路的样板,全省第一条采用BOT模式建设的公路,一定要建在我们秦湾市!” 霍达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条领带来,包装还没打开,霍达递给岳文,岳文笑着双手接了过来。 “401公路要按照一级路的标准建设,建成后,不只要成为开发区的经济隆起带,更要带动秦湾西部其他县市的发展,成为秦湾西部的经济龙头!” 霍达很兴奋,“罗书记也两次问起你的情况,农村公路建设,市交通局专门给市委督查处写了个稿子…….” 听到罗宏民专门问起他,专门问起他这个开发区的交通局长,岳文表面平静,内心很振奋,“市委和工委的要求我明白,保证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 见他说得这样郑重,霍达笑了,“我相信你,”他罕见地站起来把岳文送到门口,“这条百年老路重新焕发生机,重新再起作用,还看今朝!” 从行政大楼出来,岳文坐进车里却没有马上发动汽车。 前天,洪总来电话,两人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多小时,依天集团准备成立秦湾项目部,待招标通过后,马上开始工作。 而自从沈南一别,梁莉也一直在找他,这个女人呐,不寻常,她也在使劲,也想拿下这个项目。 更令他惊讶的是,省交通投资集团也打来电话,段国宝亲自介绍的,让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了。 401公路,原本是灰姑娘,可是现在竟变成了金凤凰!这是岳文当初没想到的,也是霍达、刘兴华等区领导没想到的。 省交投、依天集团、梁莉、王玉印……这还是没有发布招标公告的前题下,如果招标公告发布,看样子,还不知要挤进多少有意向的投资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拿不定主意了。 在岳文印象里,自打他工作以来,别人可以一张报纸一杯清茶过上一天,可是他从来都是在前线摸爬滚打,从来都是什么难做什么,今天,乍一成为香饽饽,他心里很不适应。 这一切,都是源于投资商对秦湾开发区经济前景的信心,而交通量是经济的一个侧影,这么大的车流量,不,对于投资商来讲,那不是车流量,这是钱流量,公路上跑的都是钱哪! 奋斗总会有艰辛,艰辛孕育着新的发展。 总书记说得没错,这句话,大学当班长时岳文一直记在本子上。 401经过前期的艰难争取,又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又孕育着新的机遇。 可是,岳文知道,心中的大计又要往后延期了,而现在是办这件大事最好的时候。 可是如果霍达不支持,这件事很难办, 但如果自己不想让王玉印中标,霍达与自己的蜜月关系就会中止,而霍达不支持,那件事无从办起,中途流产的可能性很大。 张开嘴硬咬下去他不是怕硌掉自己的牙,牙落和血吞,仍是真汉子,可是这事办不成,他不甘心。 岳文一踩油门,霸道猛地吼叫了一声,车子如虎一般跃出…… ………………………………………. ………………………………………. 平州律师事务所,陶沙办公室。 “lawyer,谐音就是老爷,陶老爷,您在忙嘛?”岳文吡笑着推开陶沙的门,里面一个妇女正在哭天抹泪。 根本不用回避,岳文一瞅就是那种典型的官太太,陶沙站起来,“刘科长,今天就到这里,等我到看守所会见过以后我们再谈。” 嗯,这又是一个犯事官员的家属!岳文快速在脑子里回忆着,最近出事的就是规划局的一个书记,姓张,具体名字他记不起来了。 “兄弟,你说,这些贪官就象什么?”送走这位官太太,陶沙笑着拿出杯子,倒了一杯红酒,又给岳文也倒了一杯,岳文知道,他虽然替这些官员辩护,可是他骨子里仍看不起这些官员。 “老大,象什么?” “你说,贪官象不象麻雀?” “怎么说?” “都存有侥幸心理,都想吃地上的米,扑棱扑棱,落下一群,啪啪,打死一两个,然后都飞了,可是仍有那些心存侥幸的,又落下来了,啪啪,又打死几个……” 第73章 法律,不是这样理解的 这些贪腐官员在台上风光,何曾想到有一天会如此落魄,把家人和自己带到无法挽回的深渊中。 陶沙笑道,“最近不忙了,怎么想起来看望哥哥了?” 岳文笑道,“年底了,务实的务实,务虚的务虚,老大,我想咨询一下,401公路的拓宽改造,是不是非要走招标这条路?” “《招标法》、《公路法》、《公路管理条例》,都在这里摆着,你说呢?不是非要走,是必须要招标!” 陶沙举起酒杯,暗红色的液体流进口中。 岳文也干了杯中的红酒,他明白,如果不走招标这条路,那肯定就是王玉印胜出,而走招标这条路,霍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必须让王玉印中标! “我就是想问,老大,如果招标,怎么才能把王玉印排出去?不让他中标。”岳文笑道,他简单说了一下最近的情况,陶沙最大的本事就是删繁就简,在一大堆情节中发现重点。 在桃花岛核电站的筹建过程中,因为交城那块地,王玉印明里暗里没少下功夫,岳文对两人的过节认识得很通透,内心深处的阴影是照不进太阳的。 “这是行政上的事,我帮不上,这不是法律,”陶沙道,“中午我请客,陪哥哥吃方便面?” “还是我请客吧,”岳文笑道,“交通大酒店,给你一个五星级的家!” 陶沙笑道,“我听说了,你啊,建个食堂把全区处局长和党工高官扒了层皮,你知道,现在人家又叫你岳扒皮了?” 陶沙把电话打给前台,“泡两桶方便面,对,我兄弟吃西红柿鸡蛋面。”他笑着放下电话,“你看,前台的小刘连你的口味都知道,嗯,别觉着委曲,哥哥我一个小时三千块钱的收费标准,陪你吃方便面,陪你聊两个小时,这一顿饭六千,差不多吧?” “你这么大的律师吃方便面?”岳文挖苦道,“就着方便面喝红酒,也没谁了!” 陶沙笑道,“违法的事不干,有毒的食不吃,方便面怎么了,方便面也是好东西。” “老大,有件事我得问一下,前些日子与王玉印吃饭,他当着市里杨市长、陈区长的面儿,还有刘兴华在场,给了我二十万,让我建食堂。” 陶沙正在倒红酒,闻言马上把酒瓶放下,“你收了?” 岳文道,“收了,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儿,不过,只要我不给他办事,是不是不要紧?” “兄弟,法律不是这样理解的,”陶沙站起来从书架上取出法律书,“单位受贿罪,你看,是指国家机关、国有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索取、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情节严重…….” 岳文笑道,“我又不给他办事,我就是不想让他中标嘛。” “兄弟,sorry啊,”陶沙笑道,“你的理解是不正确的,你看这条,客观方面表现为利用职权索取、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情节严重的行为。“利用职权”,是指利用单位职责范围内的权限,是否为他人谋取到利益,不影响本罪的构成。” 他走到屋子中央,“只要接受,即构成单位受贿罪。” 岳文倒吸一口凉气,打上一股酒嗝来。 “二十万,能够判五年的了。”陶沙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兄弟,那些人到时候不可能给你作证,只会陈述事实。” “陈区长当时在场。”岳文笑道。 “他就是有心护你,也得陈述事实,否则就是作伪证。”陶沙笑道,“这一样是要入刑的。” 岳文端起酒杯,“老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葛慧娴也得这样哭着来找你,你可要免费啊。” 陶沙看看他,“兄弟,我不给你开玩笑,你得正视这件事,这件事没有人闹不是事,可真要闹起来,检察院就得立案。” “这么说,如果401公路招标,王玉印不能中标,就是我不给他办,他就可以告我单位受贿罪,给他办,将来他偷工减料,出了事我也得负责,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陶沙端着杯子晃动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想想办法,陈江平是你师傅,你可以看找他,看他有没有办法。” “你是不是想现在还了?”陶沙笑了,“就算你还了,可是现在银行都能查账,兄弟,在法庭上,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还了可以,但仍构成犯罪了。” “我,会犯罪?”岳文笑了。 …………………………………. …………………………………… 招标公司发布招标公告,401公路正式走上了招标之路。 离评标还有二十天时间,在陶沙的催促下,岳文去了秦湾,他直接来到秦南区政府。 “你好,我找一下陈区长。”岳文敲敲门,里面一张办公桌,两个小伙子相向而坐。 “陈区长不在家。”其中一个小伙子道。 岳文笑眯眯道,“我在这里等他。” 小伙子头也不抬,“你改天再来吧,陈区长确实不在。” “改天再来,我没时间。”岳文轻描淡写道。 小伙子上下打量着他,岳文也看看他,“你给陈区长打电话,我亲自给他说。” 亲自?什么人也能用亲自两字? 秘书又看看他,脸上已是不耐烦了,“我跟你说,陈区长确实不在家,你也没有预约,这个电话你让我怎么打?” 他看看岳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前这个张口闭口“亲自”的与他年龄一样的小伙子,正盯着一个姑娘,最可气的是那个姑娘没有生气,也含情脉脉地盯着他。 “真巧,你什么时候来的?”岳文笑道。 “真巧,你什么时候来的?”对方笑道。 两个秘书瞅瞅两人,又互相瞅瞅,这含情脉脉的眼神都能把他们俩熔化了,人家压根没把他们两人当回事嘛。 “刘科长,我是街道的,这是你们要的材料。”漂亮姑娘笑着把材料递给年轻的秘书。 “噢,我看看,”小伙子接过去,“嗯,这些数字你们都有依据吗?” “有。”姑娘道,“我们也不能闭门造车。” “领导没签字,也没盖章,”小伙子看看姑娘,“拿回去,让你们家领导签字,加盖街道的公章再送过来。” 姑娘看看岳文,“那我……” 她还没说完,岳文就把材料拿了过去,“就这么一份材料,还用加盖公章?你收不收?” 小伙子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谁?出去!”还没有人敢到区政府来撒野。 那个姑娘一下拉住岳文,示意他不要发火动怒。 岳文笑了,“我是我啊,我打个电话,”他笑着拿起手机,“喂,陈区长,我是岳文,你弟妹与我,现在就在你办公室门前。” 第74章 传奇与瘟神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固了。 小伙子很快从懵懂中警醒过来,眼前这个一直爱说“亲自”的人,正吡笑着把手机递给他。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小伙子急忙接过来,却不时偷瞟岳文一眼,待手机那边没了声音,他方才双手把电话送到岳文跟前,“陈区长在开区长办公会,他让您到他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小伙子的态度很恭敬,“您这边请。” 秘书与领导的办公室一般是对门,岳文看看小伙子,“那你不让我改天再来了?” 小伙子有些憋气,“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岳文双指在桌子一敲,声音很清脆,葛慧娴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过分,“那这材料还需要回去加盖公章吗?” 小伙子看看葛慧娴,辩解道,“领导是这么要求的……” “哪个领导这么要求,这样做不就是两个目的,一是引起单位领导的重视,二是你们没有责任,”岳文笑道,“大家都是同行,别弄这套糊弄人。” 小伙子眨眨眼,“您是哪个区的?市里?”他暗自琢磨着,市委、市政府也没这号秘书啊。 岳文看看他,不再搭理他,“走,到陈区长办公室。”他拉着葛慧娴往外走,小伙子急忙快走几步,给他开门,泡茶。 回到办公室,小伙子很纳闷,陈区长不在,让把客人带到自己办公室,这关系肯定不一般,这人是谁呢? 坐在他对面的小伙子道,“也在两办?没见过啊。” 两人正在瞎猜,陈江平走了过来,“开发区的岳局长呢?” 小伙子急忙迎了上去,“我把他们带到您办公室了。”他快走几步,给陈江平打开办公室。 只见岳文正坐在陈江平的转椅上转着圈,小伙子惊讶地看看陈江平,陈江平却面无表情。 这也太过分了,但陈江平不发话,小伙子很聪明也不多言。 “我也体会一把区长的感觉。”岳文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面对亦师亦友的陈江平,面对摸透自己脾性的陈江平,他用不着掩饰自己。 “你坐吧,”陈江平自己在沙发上坐下,葛慧娴笑着问好,陈江平笑道,“两口子一块来,给我送喜帖来了?” 葛慧娴面色一红,岳文拿起陈江平的杯子给他倒上水,“让交通局局长给我倒水,不敢当。”陈江平笑了,他一挥手,小伙子讷讷走了出去。 “我知道这人是谁了?”小伙子快步匆匆走回自己办公室,坐在他对面的小伙子是另一个区长的秘书,赶紧问道,“谁?” “工作四年就是副处,主持交通局的工作……” “岳文!”两人象《幸运五十二》中答题一样,“就是接陈区长交通局长的那个……” “对对,”陈江平秘书道,“我靠,今天终于见着真佛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记着有一次选调生现场会,他还上去发言了,可是当初是这个样子吗?” “人是会变的,当了领导了,当然不一样了,说话、走路、做事都不一样了。” “嗯,我们秦湾选调生当中提拔得最快的,也是山海省选调生提拔的最快的,罗书记都亲自敬过他酒,传奇,绝对是传奇!” “家是云海西霞口的,跟我对象一个县,等会儿从陈区长办公室出来,一定要认识认识…….” 不提两个区政府办公室的秘书在外面畅想,陈江平上下打量着岳文与葛慧娴,“两人一块来,有事?”一般两人不会同时出现在区政府,不会同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没事,真没事,晚上开常委会研究招标,我今天还得赶回开发区,我们就在你办公室见一面。”岳文吡笑道,确实是他给葛慧娴打的电话。 陈江平笑道,“要不要我给你们俩倒地方?鹊桥会会到区政府里来了,也是秦南区一大景观。” 葛慧娴的脸有些红,陈江平是岳文的第一个领导,第一次见他还是开发区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现在已经是副区长,但却越来越不象是岳文的领导,说话的语气更象是朋友。 “陶沙给您打过电话了?”岳文笑道,他看看墙上的时钟,算计着往回赶的时间。 “没有,成钢跟我说了。”陶沙、阮成钢和岳文是三驾马车,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关系,这他知道,“我可以作证,二十万是王玉印主动提起来的。” 这是事实! 但是,岳文接受了也是事实,并不能因为他不索要而没有罪责。 对于王玉印在交城的那块地,包括现在王玉印在开发区拿地,都通过不同渠道传进陈江平的耳中,王玉印与岳文的过往他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本来想提醒你,那天晚上是王玉印的局,你找谁要钱不好,找他要!”岳文可以瞒过别人,却瞒不过陈江平的眼睛。 “我不是来说这个的,”岳文笑道,他很轻松,葛慧娴的脸上也很轻松,以前这种事也发生过,她不相信岳文不长脑子,“老领导,马上要开标了,怎么才能把王玉印弄出去?” “弄出去?”操纵招标的事不是没有,可是都是把谁弄上去,这要把谁弄下去的事还真没听说过。 “你不怕王玉印跟你翻脸?” “怕他?”岳文眉毛一挑,那意思不言则喻。 陈江平看看岳文,往后捋捋头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某个领导上,有些领导揽功诿过,用你干工作时说得好听,真正要替你说话的时候,都退避三舍了。” 他怕岳文把希望寄托在霍达身上,就他听说的情形来看,霍达与王玉印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了,现在霍达用岳文修路,等到用不着他时候,新账老账一块算。 “那您有什么办法没有?”岳文仍不死心,陈江平见他一点不关心个人安危,“先保住基本盘再考虑其他的,自己都保不住,考虑那么多也是白白搭。” …… 从秦南区政府出来,葛慧娴自豪地挽着岳文的胳膊,身子紧紧依靠在他身上,冬日暖阳在大院里洒下一层迷人的光晕 “怎么把这个王玉印送走呢?送瘟神,送瘟神,瘟神不好送啊。”岳文有些挠头。 “你肯定有办法,”葛慧娴笑道,什么事情能难倒自己这个小男人,怕是不多,几乎没有,她关心的并不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能歇几天假,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新加坡。” “新加坡?”岳文还沉浸在自己思路里。 “新加坡是个好地方,”葛慧娴也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你一定得陪我去…….” “坡,山,山,对,对,对,就这么破他!”岳文突然一把搂住葛慧娴,葛慧娴看看区政府里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快放开,人都看见了。” “看见怕什么,我搂自己的老婆,又不犯法!” 第75章 凭高视下,势如劈竹 “……谡大笑曰:“汝真女子之见!兵法云:凭高视下,势如劈竹。若魏兵到来,吾教他片甲不回!” “平曰:“吾累随丞相经阵,每到之处,丞相尽意指教。今观此山,乃绝地也:若魏兵断我汲水之道,军士不战自乱矣。” “谡曰:“汝莫乱道!孙子云:置之死地而后生。若魏兵绝我汲水之道,蜀兵岂不死战?以一可当百也……” “进来。”岳文按开了遥控锁,顺手把《三国演义》放在桌上,由坡而想到了山,由想到了街亭,他决定用用马谡这一招。 他始终相信,不是招数不好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门开了,柳枝引导着梁莉走了进来,“岳局长,你好。”梁莉热情地伸出手来。 岳文看看柳枝,笑着热情地回应,“好,”他看看柳枝,“柳主任,你看梁总往这一站,是个什么字?” 梁莉有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要气质有气质,一瞬间,柳枝很是羡慕,也有点自惭形秽,她打量着年轻局长与丰满御女,“什么字?我猜不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岳文笑着提示,见柳枝仍是不解,他笑着拿起笔在墙上的白板上写道,“就是个好字啊,女子就是好,你们都俩好!” 两人都笑了,梁莉把手包放在沙发上,“岳局就是会说话,就往人心里说。” “哎,”岳文笑着摆摆手,“这是事实,梁姐,坐。” 柳枝正在泡茶,一听岳文喊梁莉为姐,她不由动了小心思,这年轻男人与精致女人的故事,无论是现实还是小说当中都有不少事例。 “购买标书了?”岳文笑道。 “拿回去了,我们也研究了,我们公司完全符合条件,有资质,以前也有承建一级路的案例。”梁莉拿出牛皮袋来,岳文不慌不忙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资料,没有现金。 “这次招标竞争很激烈,招标公告发出去以后,购买标书的还有几家。” 梁莉笑道,“听说,秦湾市内也有人有意向?” 岳文立马省得了,她听说过王玉印的事了,都在一个市内一个省内,都是长袖善舞的人物,打听点消息对他们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实力很强。”岳文笑道。 “听说,还赞助了你一套厨房设备?”梁莉又笑了,“你这个人爱惜羽毛,你倒是跟姐说啊,拿姐当外人是吧,”梁莉假意嗔道,“以后再有这种事,给我打电话,姐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噢,岳文面不改色。 面上一把火,心中一把刀。 梁莉嘴上笑着,手里在攥着刀把子,她的意思岳文猜出来了,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偏向王玉印。 收取二十万的事,对她来讲也不是秘密,当然,王玉印可以用这二十万以单位受贿罪控制住他,梁莉也可以。 岳文暗笑,你们都想当司马懿是吧,都想围住我这座街亭的小山,好,那我就作一回马谡,看你们两个司马懿能把我怎样。 他假装受到震动,“姐,我与那个人的关系你也知道,我也难为。”他指指上面。 梁莉会意,却仍是笑着看着他,只给糖吃,孩子不会听话,必要时还是要巴掌说话,米国佬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这些年,梁莉用得得心应手,可以说无往而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梁莉道,“我是真想为家乡做点贡献,在自己这一生中留下点什么,到年老时,也能回忆回忆。” 岳文似乎仍在为难,梁莉不失时机又说道,“你给我点一下,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岳文好象终于一定了决心,他端起杯子问道,“姐,你们有资质吗?我们的标书里写得明白,我们要求二级以上公路资质,一级以上公路工程建造师。” “这个我们有……”牛皮袋放在桌上,梁莉伸手要去拿,岳文却按在她手上,梁莉眼波一荡,却并不抽回手来。 “还有以前修建一级公路的经验。”岳文笑道,他的手并没有抽回,却轻轻地拍了拍梁莉的手。 梁莉马上省得了,她见岳文站起来,自己也笑着站起来,“岳局,你放心,我们的资质很齐全,不会造假,也不敢造假,您忙,我就不打扰了,”她低声道,“资料您好好看看。” 她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岳文送到楼梯口才回到办公室,嗯,好好看看?他急忙把牛皮袋拿了出来,里面就是资料啊,他不放心,拿出资料来一份一份看着,突然,其中一份资料中掉出一张银行卡来。 我靠! 岳文暗暗骂道,他走近窗子,楼下,梁莉也走近了她的奔驰,突然,她朝楼上挥挥手,岳文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奶奶的,这女人,真是精明到家了。 车里,还是那个女助理开车。 “梁总,岳文收了吗?” “嗯,”梁莉拿出手机,“不过,他不敢收,这人我是知道的。” “那我们应怎么办?”女助理道。 “他提供了一条思路,想借我们的手,这人啊,这么年轻,脑子真好用,……”梁莉突然笑起来,“蒲厅您好,我是开发区小梁…….” ……………………………………. ……………………………………. 《关于严禁在公路建设中挂靠借用资质的通知》 “为进一步规范我省公路建设市场秩序,坚决制止和清理挂靠、借用资质的行为,现就有关事项通知如下:…….” “对列入各级公路建设计划的工程项目,满足《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实施条例》(国务院令第613号)、《工程建设项目招标范围和规模标准规定》(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令第3号)、《公路工程施工招标投标管理办法》(交通部令2006年第7号)、《山海省公路水运工程施工招标投标办法》(山交规划[2006]140号)规定条件必须进行招标的,建设单位应严格按照相关法律法规的程序和内容组织招投标。要严格控制施工能力差和信誉不良的企业进入我市公路建设市场,重点预防和清理挂靠借用资质、串通投标、暗箱操作、转包和非法分包等违法违规行为……” 霍达抬起头来,板着脸看着岳文,“这是什么?” 文件上,“重点预防和清理挂靠借用资质”画上了一道红线。 “霍书记,昨天我们刚刚收到市局下发的文件,”岳文带着很惋惜的神情,“今天上午,省厅又下发了一则通报,”他把打印得有点模糊的文件递了过去,一看就是传真的复印件,“王总的公司,假借别的公司的资质购买标书参与401招标,被省厅查出来了。” “嗯?《关于交通工程建设中挂靠借用资质投标违规出借资质问题专项清理的通报》,”霍达轻轻念出声来,“这,是省厅发的?” 第76章 叫我如何不宰你 “省厅发的,我们也不知道省厅是如何得知的,”岳文表情很严肃,稍稍有些痛心,“现在全国全省这种问题很普遍,可是省厅却偏偏拿我们作了典型。” 霍达紧抿嘴唇,手拿杯子沉吟片刻,“能不能做做工作,这方面,你是长项。” “掌柜的,”岳文很亲切地喊了一句,“生米已经煮成烹饭,现在上面下面全盯着呢,正在风口浪尖上,我们顶风而上,对开发区不好。” 对开发区不好就是对霍达不好,这个账他相信霍达算得清楚。 “能不能挽回?”霍达考虑道,“省交通厅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岳文作了个很无奈的表情,“我想打听一下,可是省厅现在的口径也不一样,打听不出来。”他看看霍达,补充道,“上次我是把吕铎得罪了,就是蒲厅长的那个司机,现在正在修补关系……” 霍达抬头看他一眼,这倒是实情,他起初还以为是岳文搞的鬼,但是看来在这件事中,岳文也是个被动挨打的角色。 “嗯,已经作为省交通厅的典型了,老段,段国宝那里有没有办法?” “我问了,”岳文道,“老段说,我们这是被人盯上了,毕竟现在401国道项目很热门。” 这倒是真的。 霍达也清楚,最近来找他的领导也不少,但都让他打太极推出去了,实在推不出去,也放到以后承包标段中,总之,人家开口,得让人家有口汤喝。 “从上面一杆子捅到底,我们小胳膊拧不过大腿,”霍达长吁一口气,他感觉心里莫名其妙一阵轻松,“这个典型不好当,后面的工作一定要注意,一定要细、实,严,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看着岳文出门,他方才拿起电话,“嗯,是岳文拿来的,”霍达突然打了个喷嚏,震得电话那边的王玉印耳朵生疼,听着霍达在那边擤鼻涕,王玉印感觉鼻子也痒痒的,“他跟省厅关系没处好,你知道,蒲厅长那个司机,想灌他的酒,结果被他灌倒了,这事,不可能是他搞的。” “会不会是他与人联合起来搞的?”王玉印道。 “老蒲跟我打过招呼,想给一个叫梁莉的女人,”霍达慢条斯理道,“这个女人,听说在芙蓉街道时让岳文收拾过,后来两人关系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王玉印那边停顿了一会儿道,“那,我今晚亲自会会他。”他摩梭着手中的玉把件,“小郭那里,我安顿下了,母子平安。”他轻轻说出一个小区的名字,这是秦湾新建的一处小区,很高档。 霍达放下电话,双手紧握在办公室里踌躇良久,方才慢慢起身,“去秦湾,”何厚华急忙拿公文包,“你在家里,让小李陪我去就行了。”霍达仍慢条斯理道。 车子很快开出新区,“回去。”霍达突然道。 司机从反光镜里看看后面的霍达,面无表情生无可恋,他慢慢停下车,当车头调转过来时,突然又听到后面一声开叹,“去秦湾。” 司机很聪明,也很乖巧,马上又调转车头,“回家。”霍达道。 待一路疾驰回到自己家,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方才起身下楼,挥手叫一辆出租直奔那个小区。 小区里环境优雅,很是安静。 当他敲开一处房门,小郭年轻的面孔就从门后闪了出来,紧接着,一股奶香味就冲进鼻孔。 霍达心里猛地一跳。 他看到了一个孩子,肉嘟嘟的胖乎乎的,他不由又转头看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小郭,对这个女人,爱,是爱不起来了,恨,肯定有,但是这个孩子……. 他弯下腰,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孩子却扎撒着手躲在了小郭身后,小郭笑了。 ……………………………………. ……………………………………. “服务员,今天是周末对吧?” 岳文在沙发上坐下,王玉印、刘兴华已经等在这里了。 这是王玉印公司在开发区建的第一个楼盘,楼盘没有起来,售楼处先起来了,六楼,王玉印的办公室就设在这里。 漂亮的服务员看看王玉印,王玉印笑道,“岳局长鞠躬尽瘁,过得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他这句话就有些含沙射影。 “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糊涂清醒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岳文笑着怼了回去。 王玉印把玩着手串,琢磨着话里的意思。 “麻烦给我打到《新闻频道》,”当着刘兴华这个领导的面儿,岳文表现得很随意,刘兴华这样被随意已经习惯了,可是,听到下面这句话,他有些气结,“快九点半了,《面对面》马上就要播出了。” “我还以为我们401上了中央电视台了呢。”刘兴华挖苦道。 王玉印这是第三次直接与岳文面对面了,他脸上微笑着,看着这开发区一对冤家上下级在斗嘴。 可是,岳文竟没回答刘兴华,他兴致勃勃看着电视,这个节目连同二套的《对话》,还上海台一档英文节目,是他上大学时必看的,当然,上海台那个节目主持人崔艳,也是他非常喜欢的。 刘兴华就象一拳打空,身子失去平衡,步子都不稳了,当着王玉印的面儿,岳文表现得不恭敬、很随意,这种新型上下级关系,让他很不适应。 他随手拿起一块苹果来,王玉印的西张甜瓜他尝过,也拿过,可是这苹果的味道也很好。 “这是西霞口的苹果吗?”手里的苹果气味诱人,外形圆润,但果浆呈白色,非常爽脆多汁。 “这是日本青森苹果,岳局,”王玉印拿起一块来递给岳文,“尝尝。” 令刘兴华气愤的是,岳文竟不看电视了,顺手道谢接过苹果,“要说吃苹果,我可是行家,”他顺嘴咬了下去,“甜,这不是西霞口的苹果,但是好吃。” “十多美元一个,”王玉印笑道,“请你吃饭,你也没空,就弄点水果给你助消化。” “好吃,”岳文笑道,眼睛又盯着电视了,“我就是喜欢看中央台的节目,”他解释道,“王总,是不是有事?哎,你别说,这瓜真好吃,你说多少钱来着,走时给我带一箱啊。” 这不只要吃,还要拿了。 就按十五美元一个,一箱五十个,那也要七百五十美元,合人民币四五千块钱了。 “好,你胃口好,吃得下,”王玉印谦恭地笑着,“几箱都行。” 第77章 叫我如何不宰你 “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正式通车,天路开通,这是中国人的一大喜事,为了这一天的到来,青藏铁路总指挥部专家咨询组组长张鲁新一共等了36年……” 标准的央视采访语言和语气,电视上,记者正在侃侃而谈,岳文看得投入,王玉印和刘兴华也看得“投入”,刘兴华顺手又拿过一块青森苹果,这苹果个头太大,还得切着吃。 “记者:你用一个词来形容你当天的心情呢?你会告诉我什么?” “张鲁新:反而显得有点平静,一辈子做了这件事情,看到这件事情今天终于有了成果,这一天的话,我就突然在想,我还能做什么。在参加完了庆典大会完了以后,下午我紧忙着赶紧去写一个咨询报告……” “投入,”岳文赞道,“这境界,才是大国工程师应有的境界。” 王玉印笑了,手捻佛珠,“这是国家的工程,我们是地方,”他把话题从天路拉到了公路,从远方扯回现实,“现在地方上,工程不都是这样干吗,我们在房地产方面有经验,技术人员也是现成的,没有可以去借吗?反正人才是流动的,就是没有以前的成功经验,做一做不就有了吗?…….” 岳文突然笑着打断他,“等会儿,稍等。”王玉印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却见他又看起电视来。 刘兴华不满了,王玉印一摆手,刘兴华无奈地又拿起一块苹果。 “记者:无论怎么说,在我们眼里,这就是一条铁路,在你的眼里呢? 张鲁新:在我的眼里,实际上就好象自己的一个孩子一样,是只有呵护他的这种责任,……” 岳文也慢慢拿起一块苹果,是啊,401公路,现在在他心里就象是自己的一个孩子,他,不允许任何人把它当成实验田,当成摇钱树,当成可以交易买卖的对象。 “岳局,你也知道,”王玉印轻轻捻动念珠,一字一顿道,“我们上了省里的通报,我这个人,在秦湾多少年,我从来不挡别人的财路,谁要是跟我处不好,一定是他自己不好,我这人,向来先小人后君子!” 这句话就有威胁的意味了,刘兴华看看岳文,却见岳文又一摆手,“等会儿,等会儿。” “记者:一辈子做一件事,听起来好象有点在像做赌博。 张鲁新:是的,……我是不是还能做这样的赌博。其实我每一次,我就说忍不住眼泪在眼眶打转的时候,我是在想他们,所有大家对我的承认,实际上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承认。 记者: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张鲁新:坚持,认准了一条路,一定要坚持走下去。” 岳文心里一动,他把手中剩下的苹果塞进嘴里,再看王玉印时,王玉印也正着看他,刘兴华也盯着他。 王玉印再好的涵养也生气了,他与一些市领导平起平坐的,与省领导也有关系,就是到了省里,在一些厅局也是平趟,可是今天这个主持工作的副处级的小局长竟让他等了三次。 “行下春风就有秋雨,”王玉印一字一顿道,“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 “王总,冬雪都下来了,还秋雨,余秋雨和马兰在上海呢。”岳文打趣道,好象听不懂王玉印的意思。。。。。 刘兴华也有些恼了,这个岳文,你说他是浑不吝吧,他真敢说也真敢做;你说他什么也不懂吧,人家当秘书时是有口皆碑,就是刘兴华自己,当初也赞扬他,可是当了局长后,怎么就变成了魏延,头上长反骨呢。 这人啊,还得情商与智商并举,工作投入与人情练达并重,两条腿走路,才能走得更远。 “这个你要负责。”王玉印终于摊牌了,把一个温文儒雅的人逼到图穷匕首见,岳文也真有本事。 刘兴华静观事态变化。 “我负什么责?招标我不参与,这是原则,我都不在评标委员会里。”岳文马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你敢说,招标不在你掌控下?” “你是说我操作招标,您别给我扣这顶大帽子。”岳文吡笑道,他拿起摇控器,却没有换台。 “2006年,一篇名为《叫我如何不宰你》的文章在网络上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在这篇副标题为“一个导游的自白”的文章中……” 主持人的话正说中岳文心里,很适合现在心境了,岳文一下笑了。 “导游邬敬民的挺身而出,让人们知道旅游界部分黑幕的同时,…… 记者:那你们和旅行社之间实际上是一种什么关系? 邬敬民:买卖关系。就像买猪肉一样,客人就是猪肉。我14000买过来,我爱怎么切,包饺子、油炸,不关你的事,就是这样……” 王玉印却笑不出来了,他感觉,此时他就象猪肉,是包饺子还是油炸,不关岳文的事。他看着刘兴华,刘兴华笑道,“王总对交通局支持很大,前段时间不是投了二十万……” “什么二十万?”岳文这下痛快了,一下从电视上转过脸来。 王玉印实在给气着了,眼前这人,据他了解,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吧,据说大学时还是班长,可是怎么也是脱裤子痛快,提起裤子就不认账呢。 刘兴华诧异道,“刘总不是捐给交通局建食堂的二十万,当时杨市长也在场,陈区长也在场,段局长也在场。”这是在点醒岳文,这些都是的证人。 “噢,我们接受了吗?”岳文好象这事根本没有过一样。 “刘主任,有些事我也做不了主,”王玉印板着脸站起来,“闹得大家不愉快,也不是我的本意。” 刘兴华很高兴,但嘴上仍说,“不要这样,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弥补回来,芙蓉港的扩建王总也可以投资,高速公路连接线也可以探讨……” 岳文心里一动,港口?“这我说了不算,”他插话道,“对了,二十万我们接受了,我想起来了,那天牙疼,疼得什么都忘了,”他看看二人,“不过,我们以王总的名义捐给农村公路建设了。” 啊?! 王玉印与刘兴华互相看看。 “刘主任,别人不知,你应该知道,我们五个一块进行筹资,最后把捐款人都刻在石碑上了,”岳文笑道,“碑上也有王总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刘兴华尴尬道,“我不知道,”可是他马上道,“钱,不是当晚打过去了吗?不是说用来购买厨房设备吗?” “对,当晚打过来了,可是我们没用,”岳文吡笑道,“那么多处局和街道都来赞助我们,我们这部分钱还用不完哪!”他笑着拉开公文包,“你们不说,我都忘了,这是我们财务科给王总开的收据,捐款建设农村公路的收据,日期就是当天晚上。” 王玉印看看刘兴华,这是刘兴华给出的主意,刘兴华也有些恼怒,可是他却不好说出来,岳文即然敢说,也拿出收据,那就不怕他们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再以单位受贿罪来要胁岳文,已经拿不到台面上了。 “国家有国家的喜怒哀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我们的节目所做的就是要力图绘出整个中国的众生相。2006年已经过去,面对崭新的2007年,我们还将以更加人文的角度去关注社会,记录中国,同时,也衷心祝愿您的2007年能够少些愤怒和哀伤,拥有更多的欣喜和欢乐。” 岳文笑着站起来,“马上要过元旦了,马上要进入2007年了,就象中央电视台说的,少些愤怒和哀伤,拥有更多的欣喜和欢乐吧,没事我要走了,对了,王总,我的苹果呢?” 第78章 我是志在必得 公路工程,公开招投标的优势不必多说,可以提高竞争力,择优选择。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也必然会有灰色地带,总有人会利用规则漏洞或是违反规定来牟取利益,各类匪夷所思的招投标怪象令人瞠目结舌。 马上就要过圣诞节了,沈南宾馆商场的大门上都贴上了圣诞老人的画像,有的商家还摆出了巨大的圣诞树。 外面繁华热闹,车里却冷清冷静。 “这次招标比较规范,”梁莉对女助理说道,“我起初还担心,岳文会在招标公告上搞小动作。” 将购买标书截止的时间安排在招标公告的次日,并且在小网站上发布,那么许多企业因不能得到信息而无法参与购买。 只有那些与业主有关系的企业因事先获得消息,才可以应对自如,这样业主心仪的企业自然入局。 女助理慢慢开着车,“梁总,王玉印彻底出局,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人不简单,在秦湾成名很早,属于秦湾第一批富起来的那帮人,”梁莉笑道,“就象最早买摩托车的那一批人,不是残了就是死了,大浪淘沙,能在这批人中存留下来的,不是一般人物。” 女助理从反光镜里看了看梁莉,梁莉的脸上并无忧色。 “嗯,这人的人脉与能力,他会反应过来的,”梁莉笑道,“但反映过来也晚了,……原本蒲厅长给霍达打过电话,霍达想把开发区高速路连接线的工程给我们做,但我不同意,连接线的工程与401拓宽改造比起来,影响不一样,收益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 梁莉接了几个电话,又嘱咐助理把车开向市公安局,“王玉印出局,但还有一个竞争对手呢。” “您是说倚天集团的洪总?”助理的脸上显出羡慕敬畏的神色。 梁莉没有看到助理的表情,她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依天集团到了山海省,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我们先前的工作,不是白做的。” 她看看女助理,女助理会意,“没有男人能象岳文那样,”作为女性,在这一点上她给岳文打满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 梁莉笑了,她也在怀疑,那个晚上,很少有人能把持住,可是她遇到了一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男人。 梁莉马上把思绪从纷乱中拉了回来,“我们这项工作做通了,加上王玉印出局,可以说,401项目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七十。” “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呢?” “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梁莉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你不知道吗?还用我提示你吗?” 女助理笑了,“围标,这样可以万无一失。”她担心道,“梁总,可是那三家公司虽说也购买了标书,但他们与我们能是一条心吗?” “中标后,我们吃肉,他们喝汤,”梁莉很果决,“要不,他们连汤也渴不上。” “可是,依照招标文件上要求,我们投入大,秦湾开发区要求的是建设双向六车道的一级路,我们能有利润吗?可不能赔本赚吆喝。” “揽到碗里都是菜,将来可以更改设计,”梁莉笃定道,“不过,改规划是很难的,不是某一个领导可以拍板说了算,即使他有这个权力作出决定,一般也不敢单独决策,而是经过集体决策研究,即使将来万一出了问题,这样也不会追究他个人的责任。……嗯,到时作霍达的工作,当然,还可以转包…….” 企业中标后,直接转包或违法分包给其他单位,从中收取管理费,以包代管,而对工程质量、安全不从事管理、不负责任。这种转包的现象,使得一些资质不够,没有施工经验的企业,进入施工现场,为质量安全问题埋下隐患。 “小徐,我知道,你很羡慕洪秀榕,”梁莉见助理急着解释,她笑了,“我倒要看看京城来的,有什么章程?”她稍一停顿,“401项目,我是志在必得!” ……………………………………… ……………………………………… 大城市容不下肉身。 小城市放不下灵魂。 而在秦湾这个不小不大的城市,勉强排在一线城市的末尾,二线城市的排头,岳文觉着一切刚刚好。 平安夜,这个一切刚刚好的城市,璀璨温暖的夜色也是刚刚好,即不耀眼乱目,也不暗淡无光。 好久没有与任功成和尼亮这样放纵了,感觉自从到了工委办,到了廖湘汀身边,他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以前的岳文被岳主任、岳局长所代替,酒吧、舞厅好象是上世纪的东西。 今晚的平安夜,大街上到处是红男绿女,情侣爱人,在秦湾的夜色下,他不用再穿西装,不用再打领带,挽着爱人的手,可以很happy,可以很romantic。 从饭店出来,这是一家有档次的会所,任功成让岳文损了一顿,“是不是不在这种地方吃饭,就显不出你任总的能耐来?” 任功成也喝高了,他朝岳文竖竖中指,只回答了一个字,“靠!” 几个女人笑吟吟地看着男人斗酒斗嘴,原本不认识的三人,因为男人的缘故走在一起,作起了朋友。 “回老街?” “回老街!” 在岳文提议下,一行人匆匆打车而去。 老街是秦湾大学北的一条街道,秦湾的开埠街道,街上全是上世纪建的房子,现在改成了酒吧,改成了会所,可是他们上大学时这里还是居民区,而那个海狼酒吧就是几个人常去的地方。 只要你来过秦大就都知道这个地方,因为老板热爱帆船运动,所以整个环境都充满帆船和大海的元素。 木质的桌椅吧台,当六个人进去时,表演已经开始。 “灯火辉煌的街头,突然袭来了一阵寒流,遥远的温柔解不了近愁,是否在随波逐流,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潜伏在你的伤口……” 歌唱得不错,吉他手的solo也很有味道,里面的外国人居多,但在岳文的印象中,外国人没有这么多,今天可能是圣诞吧。 “瞧,贝斯手从98年就是那位,到现在鼓手、主唱换了多少人,就他还在……” 这里大部分都唱英文歌,偶尔唱beyond的歌和孙楠的《拯救》。 “一盘辣炒小蛤蜊,茄子煲,烤鱿鱼圈,凉粉,老板,艾尔啤酒!”音乐中,任功成夸张地挥挥手。 岳文的脚步有些踉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霍达的电话。 第79章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平安夜里处处是狂欢。 中国人庆祝节日的方式,无论是这种外国节日还是自己的本土节日,都离不开一个“吃”字。 看着任功成微微挺起的小肚子,这才毕业四年时间,估计再下去几年,这肚子上就要围上一层游泳圈了。 “你不在开发区?”霍达罕见地关心起岳文的去向来。 “我在沈南。”岳文张口就来。 “噢,”显然,霍达相信了,岳文对工作的敬业精神,他是知道的,明天就要开标,此时他出现在沈南是题中应有之义。 “王玉印出事,招标的事不能再出差错,”平安夜与圣诞节,霍达却是不过这种节日,“我还是那句话,要支持本地企业做大做强。” 现在购买标书的企业中,除去王玉印的公司,就剩下梁莉一家本地企业,岳文痛快道,“我明白,霍书记。” “好了,今天是圣诞节,”霍达很善解人意,“列宁说过,不会工作就不会休息,好好玩吧。” 霍达挂了电话,岳文愣了愣,这句话,好象说反了吧? 他是出来接的电话,他刚要再进去,电话又响起来,是国外的号码,电话接起来,这次却是洪总打来的。 “你好,岳局,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洪总的声音很温婉,也很温暖,隔着万里仍然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歉意,“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没事,您说。” “岳局长,我看了你们省交通厅的通报,这次招标……” “洪总您放心,”岳文马上答道,“有通报,说明山海省正在努力整治交通建设市场,我们这次招标,”他一停顿,“完全是按照程序进行,有些事,我能当面跟您谈一谈吗?” “明天开标,我明天下午才能回京城。” “那明天晚上我到京城,”岳文笑道,“可能会有一些小波折,但道路不曲折,前途很光明。” 洪总笑了,她听出话里的些意思,岳文也笑了,“洪总,那我们明天晚上见。” “好,希望能成功合作。” “一定能。”岳文笑道,“今晚是平安夜,祝您平安。” 放下电话,岳文抬腿朝酒吧走去,平安夜,嗯,过了这个平安夜,恐怕某些人要不平安了。 也就是在这一年,一个落马的市高官与同学的聚会上,颇有感触地写了几个字,“平安是福。” 人,只有失去一样东西时,才感觉那样东西的弥足珍贵。 “帅锅,这里!” 张倩笑着喊道,看岳文走过来,一屁股坐下,她看看任功成,“老六,刚才我还跟慧娴说,能不能介绍点工程?” 岳文看看葛慧娴,笑了,“可以呀,不过你等圣诞节后吧!” “真的?”张倩笑着举起啤酒杯,“我就跟任功成说嘛,你跟老六找点工程做,不比他现在求爷爷告奶奶强!” 任功成粗声粗气地喊道,“喝酒。” 岳文笑了,“过了圣诞,你还敢到交通局作工程,那我可真服了you了。” 他笑着也举起杯子响应道,“好酒。” 进口大麦芽和进口高级啤酒花加秦湾水酿造,无添加,不使用任何大米、淀粉等辅料、采用上层发酵、不过滤、不高温杀菌,因此,这啤酒是真正的“活酒”,含有大量对人体有益的活性啤酒酵母。 “一对神经病。” 张倩笑道,她并无恶意,只有相熟的人才这么说,见岳文很痛快地答应了,她没来由一阵兴奋,岳文说的圣诞节后见分晓的话竟丝毫没有听进心里。 “四哥,五哥,来一首?”岳文的眼睛有些直。 葛慧娴知道,这又是哥几个最后的保留曲目了,每次聚会,这就象春晚中的《难忘今宵》一样,听到这个曲子,也将曲终人散了。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 ………………………………………. ………………………………………. 开标现场,岳文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犹如平静湖面投下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自己人生参与的第一场开标,事关一个厂几百工人生死存亡的投标,就是与她一起走过。 “王凤?王总?” 一身剪裁得体的ol装,衬托出曲线的玲珑有致,当王凤转过脸来那一刻,岳文发现她的脸更白,也更瘦,整个脸部轮廓却更加硬气,更加大气。 经历改变人,不只改变人的性情气质,也改变人的容貌外表。 “岳局?岳文?” 虽是聚少离多,自打岳文当了秘书,王凤接掌公司,二人一年到头真正能坐在一个饭局上的次数廖若晨星。 “我也来投标。”其实,今天的开标,并不必王凤亲自到场,度过公司最初的震荡期,在这个男人的帮助下,打退了许多觊觎与企图,公司慢慢走上正轨。 但王凤还是想来,那场投标对她来讲也是刻骨铭心。 “欢迎。”岳文笑着伸出手来,王凤的公司注册地竟是在沈南,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你是真欢迎还是假欢迎?”王凤嗔笑道,跟在她后面的副总惊讶地看看她,这个平时一脸女强人模样的王总,今天竟然作小女人状。 有故事! 她看看公司的几个人,一使眼色,大家自行先行离开了。 “你怎么不找我?”岳文低声道,“事先打个招呼嘛。” “我说过,官是官,商是商,”王凤黯然道,她又想起那个法云舒缦的晚上,眼神就象火苗一样突然转暗,接着又猛烈地燃烧起来,“我们走正常程序。” “好,走正常程序。”岳文赞道,他不再多话,王凤会意,也朝座位走去。 一切按程序进行,有条不紊。 王凤发现,作为业主方,岳文并没有在评标委员会里面,他甚至不是评委。 她看看副总,正紧张地记录着招标现场,录音录相,这都可以作为将来的证据。 她拿出手机,略一犹豫,“重庆烧鸡公?”打完这五个字,她毫不犹豫地发了出去。 岳文拿出手机看了看,却没在朝她这里张望,王凤心里一阵失望。 她发现,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也不时看着岳文,凭直觉,她相信,这个女人,与岳文很熟。 第80章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京城的公司一家——依天路桥,这家公司王凤知道,在业内富有盛名,虽是民企,但承揽了很多极有影响力的大工程。 申城的公司一家,也是一个集团企业,实力不弱于依天集团。 沈南的公司三家,加上自己的公司,再加上梁莉的秦湾力量交通设施工程有限公司,此次共有七家公司前来投标。 可是,很快,申城的公司就出了局,原因很简单——标书封条上法人代表没有签字,那只能作无效标处理 这家公司的竞争力很强,可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失误,就把多日来的心血全毁了。 申城公司的经理脸色阴转多云,跟在后面的小伙子脸都呈酱紫色了,那欲哭无泪的样子让人扼腕叹息,看来,能不能保住饭碗还是个问题。 王凤仔细观察着,她已是招投标场上的老手,这次招标,不能说里面有猫腻,但是沈南另外三家公司中有两家她明显看出是在围标,明明是两个单位却在窃窃私语,自己公司的副总也注意到,两个公司投标文件的装订形式、厚薄、封面等都很相似。 上午,很快过去。 下午,当王凤抵达招标现场,却没有发现岳文,好象他并不看重这次招标,与她印象中,上次为水泥厂投标他事必躬亲,可是现在高高挂起的样子与以前形成鲜明对比。 可能是官当大了吧,王凤暗道,不用亲自动手了。 等待,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具体的工作不需自己负责,王凤有些百无聊赖,直到快开标时,她眼前一亮,岳文这才姗姗来迟,后面还跟着一个小黑胖子。 小黑胖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王凤,他夸张地走到王凤跟前,“素颜女神啊,这皮肤,比我的烤瓷牙都白!” 他掀开嘴唇,让王凤看他的牙,整个招标现场顿时一阵笑声,王凤也笑了,却轻轻赏了他一个嘴巴。 “你看她,”黑八指指与王凤一起过来的副总,“站在你的旁边,连妆都不化,谁给她这么大的勇气?太缺德了,莫非她憎恨这个世界?” 两人站在一块,一黑一白,泾渭分明,明明是这个小黑胖子有勇气站在这里。 可是,这小黑胖子说话很有意思,几家投标商都暂时忘却了正事,看着这两人,也难怪,王凤的确太白了。 “晚上重庆烧鸡公,我还想再听一遍《恶狼传说》。”黑八低声道,闭着眼睛装作忘情地抚摸着自己。 王凤推了他一把,笑道,“滚!” 朋友还是以前的朋友,黑八没有变,至少这份热络没有变,但是他们已经长大,青春还在,人心易老,人真的没变吗? “你来竞标,跟岳局说了吗?” 王凤心里一暖,黑八的心是好的,她刚要答话,就看到几个评标专家走了进来。 “好,大家等急了吧,”评标公司的人很轻松,“现在,我宣布本次竞标结果,”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晨显得格外宏亮,六家参加竞标公司的代表急切地等待着最后的答案,“中标单位———秦湾力量交通设施工程有限公司,中标价18.32亿元。” 梁莉笑着站起来给大家鞠躬,然后在掌声中笑着走上主席台,当然,王凤也注意到有的掌声稀稀拉拉,可是有人却拼了命地鼓掌……. 王凤在会议室里搜索着岳文的身影,却发现他正在与招标公司的人笑着攀谈,梁莉也笑着走到岳文身边,王凤对梁莉这个女人更好奇了。 “岳局,合作愉快。”梁莉笑着大方地伸出手来。 岳文笑着也伸出手来,“梁总,祝你成功。” 依天集团的人有的脸上就不好看了,有的却是面若止水,估计大场面经多了,承受力还是很强的。 “岳局,只能说,没有缘份。”依天集团一个副总走到岳文跟前,他伸出手来,梁莉看看,笑着打声招呼走开了,“洪总现在还没下飞机,……”他抬腕看看手表。 “不,”岳文笑道,“主席有句话,叫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他笑得一脸神秘,“洪总那里,今晚我就去京城,你们等几天,或许半天都不用。” “您的意思是?”那位副总咂摸着岳文话里的意思,虽然他不能理解,但是很清楚地知道,这里面有转机。 “王总,”这时岳文才走向王凤,“王凤,重庆烧鸡公,你请客。” 王凤感觉心头一热,一天的时间,几句话的功夫,她却感觉到以前那个王凤在体内复活,“我请客?你个大男人,还好意思说?” 王凤的副总惊讶地看看她,跟随在他们后面朝外走去。 电梯口,聚集了一帮了,都是刚才投标的代表。 “你现在是王总,”岳文很轻松,“重庆烧鸡公我都怕委曲了你,要不,到聚贤山庄?” 这是沈南超五星的酒店,黑八连忙叫好,“是啊,重庆烧鸡公怎么符合王总的身份啊……” 电梯门开了,黑八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几个身着西装、身戴国徽的人走了过来,他们的身份,做工程的这帮人和身在机关的人都清楚,也很打怵——检察院的检察官。 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路来,大家目送着检察官进了刚才招标的会议室。 很快,刚才意气风发的几个专家就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有的兀自理论着,有的兀自辩解着,有的却象霜打的茄子,失去了精神。 电梯,下行,可是,没有人与检察官挤一部电梯。 “我们走楼梯吧。”王凤主动邀请道,“重庆烧鸡公是不是吃不成了?” 招标公司的评委都被带走了,这次招标无疑是有猫腻的,检察院敢当场把评委带走,肯定也是直接掌握了证据的。 但这样一来,一是对梁莉公司影响很大,二是对开发区交通局影响很大。 “别这样看我,我也是受害者。”岳文笑道,“不过,该吃还得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怕什么。” “你就是高个子。”黑八嘟囔道,与他比起来,岳文算是高个了。 “我怎么看,这么蹊跷呢?”王凤笑道,“这里面,嗯……?”这些招数,后发制人,她觉着很是熟悉,但却不能也不好在这里挑明。 走了大楼来到车前,王凤惊讶地发现,梁莉也被带上了警车。 “好奇是吗?”岳文拉开王凤的奔驰,一屁股坐了进去,黑八马上拉开车门,从另一边也坐也进去,“王总,给我们当一回司机,我们也体会一下美女司机的滋味。” 王凤笑着把司机从车上叫下来,自己坐到驾驶位,“行了,能说了吗?” “我真不知道。”岳文笑道,“不过,走了一个王玉印,这次又折了一个梁莉,去掉交通市场上两个毒瘤,这是好事。” 黑八插话道,“梁莉自打碰见你,就没好事!你看,你才是毒瘤,哎呀——” 岳文笑着在黑八的大腿上拧了一把,“你们怀疑是我举报的?我对天发誓,我从无害人之心。” 黑八揉着大腿,“你无害人之心,你有把人害成鬼之心!你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不过,我嘛,”岳文笑道,“就是帮王玉印鼓起报复的念头。”他用手比划着,“本来他的念头这么大,让我这么一气,他是非找回来不可了。” “那你岂不是**?”黑八笑着揶揄道。 “嘘,”岳文把食指挡在嘴上,吡笑道,“别叫我**,请叫我红领巾!” 第81章 一报还一报 车子行驶在冬天的沈南街道上。 王凤笑得花枝乱颤,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回忆,她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粒细胞都很轻松,当车子又在那家店停下来时,物是人亦是,但又感觉却是物非人亦非了。 世上惟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人在店在,可是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你是怎么看出里面有猫腻的?”王凤很大方地挽住了岳文的胳膊,看得黑八一阵眼热,王凤一笑,又伸出了右边的胳膊,黑八大喜,马上把胳膊套了过来,他一咬嘴唇,眼睛上翻,“我怎么感觉象部电影啊!” “什么电影?” “《英雄本色》!”黑八用粤语大声说道,“小马哥和梁家辉还有梅姑赶集的时候。” “同志哥,那不叫赶集,那是逛街好不啦?”岳文扭头看看黑八,“再说,你可当不了小马哥,你是丧邦还差多!” “你才是丧邦!”黑八反驳道,“丧得谁都帮不了你!” 王凤笑得简直要靠在岳文的肩膀上了,“两位大爷,那 不叫赶集,也不叫逛街,那叫什么,”她一时语结,“走,吃饭去。” 黑八定定地盯着王凤的,岳文立马讥诮道,“八哥,你是英雄,英雄本‘色’!” 黑八眨眨小眼睛,还想反驳,王凤笑了,“你们俩,八哥,岳局可是你的领导,你就跟领导这么说话?” 岳文笑了,“就这样跟领导说话,回去立马一撸到底,站着干嘛,还不快去点菜。” “得来!”黑八笑着松开王凤的胳膊,“给你们机会,慢慢聊啊,等会儿我再过来。” 他吡笑着弹开了,王凤也不尴尬,她找了一空位坐下,这里的环境还是那样喧闹,还是那样火爆,“说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围标,这是常事,今天招标现场,我相信你跟倚天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岳文笑道,顺手拿起一根牙签,笑得邪邪的,王凤也是一笑,“这种事,在场的又不是小学生。” “另外,梁莉把她的资料给我看过,”岳文把玩着牙签道,“你也知道,招标文件中,商务部分和技术部分大部分是硬性指标,得分悬殊不大;而其他部分,实力评价、业绩、信誉、服务承诺、文明安全设施等软指标,只要梁莉材料里强调的,招标文件中都特地提出来。” “梁莉的标书?”王凤敏锐地把握住这个关键,“梁莉把资料送给你看?” “她这叫自投罗网,聪明反被聪明误。”岳文笑道,“正好把自己给暴露了。” “那王玉印被人举报,是梁莉搞的鬼吧?”王凤冰雪聪明,这些年社会历练很多,也一直关注401项目,不用岳文点透,她就猜到了,“你接见过梁莉,看过她的标书,你肯定也知道王玉印的软肋,嗯,那怕稍微提示她一下,嗯,利益面前,梁莉也会铤而走险的。” 岳文笑着不置可否,“这两年,我与王玉印打过交道,这人不吃亏,心眼多,他这次是真被我气着了,所以报复来得很快,他肯定不想让梁莉中标,那么中标前不发作,中标后再发作梁莉肯定会找关系摆平,我估计他肯定是要在中标时发作的。” “再说,招标公司出问题,这些评委焉能独善其身,这都是潜规则,我都看出来了,王玉印也不是凡人哪!” 挑动王梁二人争斗,岳文这也是跟霍达学的,就象他挑动刘兴华与自己争斗一样,活学活用,以彼之道,还施他身,岳文举一反三的功夫还是有的。 王凤看看他,他没变,可是这通达人情世故的本事却更厉害了,“这件事对开发区有影响吗?” “这是招标公司的事,我们开发区也是受害者,”岳文吡笑道,“不过,这次流标,恐怕又要再次招标了,不过,交通工程,欢迎有良心的承包商。” 黑八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王总,你很有良心吗,能摸摸你的良心吗?” 王凤面色羞赧,“黑八!”她一脚踹向黑八,高跟鞋正踢在膝盖上,疼得黑八直叫唤。 “娘娘葱、独头蒜、仰头女、低头汉,都不可深交。”黑八揉着膝盖,“你们俩,一个是仰头女,一个是低头汉,整天算计别人。” “你就是独头蒜,长得象独头蒜,”王凤的嘴巴也不甘示弱,“不过,我怎么觉着岳文象?……”她看看拿着一根牙签的岳文。 “周润发?”黑八道,“他哪有发哥帅?” “不,我觉着象阿尔帕西诺!”王凤笑道。 “谁?”黑八看看一脸坏笑的岳文,“什么西诺?” “笨蛋,就是演教父的那个!”岳文坐不住了。 “教父?他是我儿子的教父,”黑八一指岳文,“心眼太多的教父也不好,别再把我儿子教坏了。” 王凤扑哧一下笑了,与黑八弹琴,总有火花。 “算了,这教父我还是不当了,”岳文笑道。 “为嘛?”黑八给自己舀了一个鸡大腿,又给王凤盛了几块鸡肉。 “影响我的形象!” “你还有形象?”黑八愤愤不平,“你就是比我瘦一点罢了。” “只是瘦吗?”岳文吡笑道,“好,瘦就瘦吧,我要瘦成一道闪电,照亮你这个猥琐的小胖子。” ………………………………… ………………………………… “这女人,果然连那些专家评委也搞掂了!” 别人吃饭,王玉印也没闲着,这气可以生,但饭不能不吃,席间,他接起一个电话,电话很神秘。 “白楼!”他抱歉地对席间众人一笑,拿起电话走了出去,“什么白楼?” “一座别墅,里面什么样的女人也有,那些专家就被成功地腐蚀了……”对方笑了,“她以为作得人不知鬼不觉……” “一报还一报吧,不过,这女人不简单,麻烦你了,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吧。”王玉印不疾不徐地说道。 根据招投标法,投标人以他人名义投标或者以其他方式弄虚作假,骗取中标的,中标无效,给招标人造成损失的,依法承担赔偿责任;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梁莉的事可以说可大可小,那就看怎么操作了。 王玉印沉吟片刻,他知道,梁莉敢于出手,背后肯定有人。这次,即使梁莉这次没事,那401工程就完全染指不上了,而且,损失肯定也是有的,因为,如果尚未构成犯罪的,就要处中标项目金额千分之五以上千分之十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取消其一年至三年内参加依法必须进行招标的项目的投标资格。 取消招标资格,估计就打在了梁莉的痛处,三年没有大工程做,指着指定的工程做,那是有后患的。 王玉印轻轻捻动着念珠,刚要重新走进包房,可是,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这个号码很特别,是秦湾的最早的那个号段,尾号是8888。 这样的号码,王玉印虽然不认识,但却不敢怠慢,他笑着接起来,“您好。” “您好,”电话中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是很有礼貌,她开门见山道,“王总,冒昧打扰,我是梁莉。” “梁莉?”不是让检察院带去问话了吗?怎么给自己打电话。 王玉印看看周围,方才笑道,“你好,梁总。”他的声音很谦逊,好象两人从来不认识,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过往。 “不好意思,王总,401的事,我看里面有误会,我们是被人算计了,”梁莉直接道,“你看,我们能找个时间谈一谈吗?我现在就在沈南。” “噢,我也在沈南,”王玉印反应很快,他略一踌躇,“十点,榆树区悦来茶楼。” “好的,我恭候大驾。”梁莉痛快道。 这梁莉,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真有那么点女中豪杰的意思。 被人算计?我们?王玉印猛地象被点醒一样。 他缓慢地重新坐回沙发,那天当着刘兴华的面儿,岳文太过反常,自己只是以为两人不和,但那天自己确实被岳文气得够呛,加上被排除出局,两把火加在一块,打听到梁莉的小动作后,他马上进行了报复。 他把手机紧紧捏在手里,好象要把它捏碎了一样。 这么说,梁莉举报自己,难道是…….岳文的主意? 现在看来,自己出局,梁莉出局,剩下就是倚天路桥集团这个知名企业,也是岳文当初从京城亲自联系好的,王玉印慢慢想通了。 这人,太阴,拿着一块肥肉象逗弄狗一样,让我们互咬,狗咬狗一嘴毛,可是,他坐在一边慢慢看着。 王玉印的笑容不见了,手机在手里立马断成两截。 一报还一报,岳文,别看眼前蹦得欢,小心日后拉清单! 第82章 我有一个好妹妹 什么是信用? 说得隆重一点就是言必行,行必果。 可是这只是前半句,孔夫子还有后半句,叫作“硁硁然小人哉”。 霍达对这句话理解的非常深,他似乎更相信孔夫子的徒孙孟夫子的话,“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当然,他自动忽略了后面的一句话,“惟义所在”。 开发区的工高官当然可以算作大人,所以他答应了王玉印,结果王玉印意外出局,他又答应了蒲厅长,结果梁莉在开标现场被检察院带走,虽然很快放了出来,但处罚很重。 两次答应人家,两次爽约,霍达感觉很是恼火。 401国道的拓宽改造不得不进行第二次招标,这次,他决定撇开岳文,让区管委副主任刘兴华负责。 岳文在里面扮演的角色,王玉印与梁莉也不是傻子,两人起初不明白,可是后面却是越想越明白,这明白的结果之一就准确无误地反应到霍达耳朵里。 聋子的耳朵——摆设? 感觉到自己被欺骗,也感觉到自己被轻视,感觉自己前阵子对岳文的看重与器重全部付诸东流,霍达的火气就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刘兴华竟然病了。 刘兴华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他早已经看明白,401这个项目是块烫手山竽,如果听领导的话,那将来进去的可能就是自己,如果不听领导的话,那将来被收拾的仍有可能是自己。 好,既然不好干,那干脆就病了吧。 401公路自从汇报到市里之的,上下也都很重视,刘兴华一病,再也寻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霍达只能依靠岳文。 劲头,可鼓不可泄。 霍达对交通工作,对岳文,仍是大会小会表扬,招标还让岳文负责,可是刘兴华却知道,一场招标,霍达对岳文有意见了,王玉印与梁莉联手了,下面的局面,连他这个老资格的管委副主任都感觉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时间就象一列火车,2006年在轰鸣中被甩在了身后,2007年象路边的风景一样摆在了你的面前。 一月中旬,第二次招标顺利结束,不出所料,岳文倚重的倚天集团顺利中标! …………………………………………. ………………………………………….. “教育部那帮老爷爷,就不能把考研的日期提前一些吗?”岳言一身轻松,英语、政治考得不错,专业课更是没得说,“早考完了,还能利用寒假出去玩一趟,是不是哥?” “行了,”岳文开着自己的车赶往西霞口,“你还不如考不上呢,你上四年大学,我愣是一分钱没攒下。”葛慧娴坐在副驾驶位上,听着这兄妹逗嘴,虽然听惯了,但仍别有趣味,“你再上三年研究生,我还过不过日子了?研究生别跟我要钱啊,要也不给。” “嫂子,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岳言一下从后面把身子探了过来,“这可是我的亲哥啊,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这要说我,不就是花了他几张钞票,至于吗?” “对,哥哥的钱妹妹不花,”葛慧娴鼓励道,“谁花?” “对啊,”岳言一下搂住了葛慧娴,“我早就知道,你是我亲嫂子,不过,哥,我感觉马上要上研究生了,我不能再乱花钱了。” “迷途知返,重走正道,值得鼓励。”岳文笑道,但紧接着又道,“请问,您贵姓?我们认识吗?”反常即为妖,突然改性子背后肯定有猫腻。 “我是你妹啊,”岳言打了岳文的头一把,“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钱,对不对嫂子?” 葛慧娴笑着点点头,在这个家里越久,她就越适应这一家人说话的方式,总是出其不意,就象自己这个小男人行事一样。 “当然,也有一些善良的女人会喜欢小动物,”岳言笑道,“比如宝马,陆虎,捷豹……嫂子你稳住,我只是说说,并不是说要买回家。” 葛慧娴笑着看看岳文,“我hold住,看你哥能不能hold住。” “我,没问题,不过,马,虎,豹,这都是大动物,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吗?搜狐,你看成吗,08年奥运会合作伙伴,这条狐狸,你可以有!” 葛慧娴一下笑了,岳言本来期望满满,失望得一下坐了回去。 可是不过三分钟,她又凑上来,“嫂子,你知道今天我们要参加的婚礼,那个女人是谁吗?” “闭嘴!”岳文大声道。 “还缄口呢?”岳言笑道,“这个女人叫刘丽波,是我哥的同学,她妈与我爸都在镇政府工作,我们两家也熟。” 岳文顺手拿起葛慧娴的包,朝后扔了过去。 “哟,岳大爷,谢您的赏!”岳言笑道,“我正愁没包呢,您就送过来一个。”她笑着把包放在一边,“嫂子,我给你说啊,小时候我哥逗人家,其实,也不算小时候,我记得他上初中了……” “怎么逗的?”葛慧娴笑着看看自己这个小男人,脸上笑着,但心里却是象嚼了苦菊一样。 “闭嘴,一辆自行车。”岳文开条件了。 “一辆汽车,你结婚时嫂子给你买。”葛慧娴笑道,很大气地拍拍岳文的腿。 “肉疼!”岳文夸张地叫道。 “话说,那个女同学也是小有姿色吧,嫂子,不过离你差得太远,”岳言恭维了一句,“可是,那时候,把没有走出西霞口的岳文同学,迷得不要不要的,有次放学,在镇政府的大院里,我哥就开始逗人家!” “shut up!” “呵呵,我哥就问人家刘丽波,刘丽波,老公,老爸,老妈,弟弟,妹妹,哪一个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岳言模仿着的岳文的语气。 葛慧娴看看岳文,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啊。 “这个问题不难啊,答案自然是老公啊,”岳言笑道,“可是当刘丽波回答出来,我哥却……”她笑着看看岳文,“我哥说什么,我哥说,哎,老婆,我在这呢!” 葛慧娴一愣,接着威胁似地看着岳文,手就自然地伸到了腿上。 “嫂子,嫂子,先别忙着掐,我还没说完呢,”岳言笑道,“人家刘丽波当时就哭了,嫂子,不是感动得哭啊,接着,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刘丽波的妈出来了,追着我哥在镇政府里撵了三圈,”岳言得意地笑着,“接着,我爸也出来了,我哥的脸都让我爸打肿了,哈哈,骗你的……”岳言一眨眼,“是把腿打折了。” 这还不如把脸打肿了呢! 葛慧娴笑着看看岳文的腿,“真的吗?” “别听他的,我是从房顶上跳下来,摔断的。”岳文辩解道。 葛慧娴笑笑,“活该你,不过,我倒要看看,这个刘丽波是什么样的人,让你断了腿还惦记人家!” 第83章 喜宴 岳文同学的婚宴是在县城里最好的酒店举行的,当岳文拉着葛慧娴的手走进婚宴大厅,几乎大半个大厅的人都站了起来。 岳文就象联合国友好和平亲善大使一样,一会儿与这个握握手,一会儿与那个拍拍肩,就是葛慧娴自己,也收获了一箩筐的赞美话。 “三姐,这就是文媳妇,真俊哪。” “大城市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与文儿站一块,真般配。” 在座的都是镇上的人,有同事,有朋友,也有镇驻地村里的人,葛慧娴正微笑地接受着各种目光的洗礼,冷不防一个老头颤巍巍站了起来,“这就是我奶奶吧?” “奶奶!” 葛慧娴一下愣了。 这个老头叫了一声她作梦也想不到的称呼,虽然她自己也称呼自己这两字,但前面好歹还加上了一个“姑”字,可是没有“姑”字,她的脸一下红了。 方秀兰一手拿着烟卷,一手拉着葛慧娴的手,神情自若介绍道,“这是文儿的女朋友,明贵,现在不兴这么叫。” “我知道,上次回家我看见过。”老头仍很尊重。 岳文急忙走过来,“你不知道,农村把辈分看得特别重。”他跟老头说了几句,拉着葛慧娴穿过人群就往前走。 岳言跟在后面,这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的婚礼现场,焦点简直都投到岳文和葛慧娴头上了。 “哥,有眼力价,你再不走,大家还以为这是在参加你们俩的婚礼。” 她快走几步,拉起葛慧娴的手,“奶奶,我爷爷呢?”她学着老头的样子,惟妙惟肖道。 “你爷爷九岁时就被鬼子杀害了。”岳文没好气道。 “那,可是,我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岳言显得很淑女,可是她又不甘心,“妈,妈,你过来坐,过来坐,我让你看一样东西,你看看你这个宝贝儿子,多有出息,从小有恐高症,从墙头跳下来还能把腿摔断了,你看看他,敢坐飞机了…….哎,妈呀,你不能这样啊,嫂子还没过门哪……” 镇子其实也就是农村,在国家部委眼里,县里都是农村,这种农村的宴席上得很快。 方秀兰把自己的螃蟹、大虾都夹给葛慧娴,她拿过手机,看到了黑乎乎一片,只有一个光点在屏幕上,“什么东西,”她顺手把手机放在桌上,“吃啊,娴,走了一路,饿了吧?” “我不饿,”桌上的海参、螃蟹个头很大,看来主人很舍得花钱,“妈,您也吃。” 一句妈,把方秀兰叫得一愣,但紧接着高兴地答应了,眼角瞬间有些湿润。 “哎哎,妈呀,”岳言不乐意了,“我都喊了二十多年了,从没见你这样,”她看看葛慧娴,她从方秀兰背后悄悄一竖大拇指,“你可得给改口费啊。” “给给。”方秀兰高兴得满面放光,顺手又拿起桌上的烟来,但看了看葛慧娴,又重新装回烟盒里。 “果果,”见母亲高兴,岳言开始逗同一个席上亲戚家的小孩,“等你长大了,找老婆一定要找漂亮的,就要找阿姨这样的,知道不?”她一指葛慧娴。 那小孩懵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心有不甘地说:“可是,姑姑,我还是想找我们幼儿园的蒙蒙……” 席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岳言也笑了,她一点那小孩的脑袋,“没出息,”她突然指指台上,“嫂子,快看,我哥那女同学出来了。” 葛慧娴急忙转过脸去,却见一身洁白的婚纱包裹着一个丰满的女孩,她笑着看看岳言,岳言吡笑道,“这就相当于幼儿园的蒙蒙,小时候好看,长大了不一定好看。” 席主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葛慧娴注意到,那个刘丽波的母亲五大三粗,嗯,她在满大厅中寻找着自己的小男人,估计当年,这块头打岳文,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追上他,就难了。 “丽波的对象在我们市政府行政科。”方秀兰介绍道,葛慧娴看看胖胖的刘丽波身旁,是一个瘦瘦的头发有些卷的小伙子,他与刘丽波跟着刘丽波的父母挨席敬酒,慢慢就来到岳文那一桌前。 “岳文,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没时间呢。”刘丽波看着岳文,眼神里满是欢愉。 “你结婚,有时间要来,没空创造时间也要来。”岳文端着杯子也站了起来,他所在的这一桌,都是他们初中同学。 “我们能有三、四年没见了吧,”刘丽波笑道,“我记着我听我妈说,你分到了秦湾开发区哪个街道?” “啊,对,芙蓉街道。”这是四年前的黄历了,岳文笑道。 刘丽波在银行工作,挣得多,她妈早就内退了,一家人搬到了西霞口市里,今天结婚请的是老同事与老邻居。 刘丽波的对象看看刘丽波,脸上笑得有点高傲,“在街道,在哪个站所?” “包村。”岳文笑道。 “包村啊。”刘丽波的对象笑得更加含蓄,“乡镇干部都包村,不过,你还得抓紧时间进城。”他一幅为岳文好的表情。 “进城?开玩笑呢。”岳文的一个同学从洗手间回来,“你们不知道?岳文早进了秦湾开发区的工委办公室了。” “噢?”刘丽波看看自己的对象,她知道,开发区相当于一个县,县委办公室与县政府办公室是一样的级别,那也就是说,岳文与自己的对象一样了,她那种优越感一下缩减很多。 “那你现在在工委办做什么?”刘丽波不甘心。 “你什么不知道啊,”那个同学看看岳文,“岳文是工高官的秘书,对,是什么处的主任,对对,我想起来,叫作督查处。” 刘丽波的对象脸上的笑立是僵硬了,他现在也就是这里行政科的一名普通科员,他也知道督查处的份量。 “快,快,小于,”刘丽波的父亲匆匆走了过来,“田市长过来了。” 小于和刘丽波也顾不得这一帮同学了,刘丽波提着婚纱跟在对象小于后面就往大厅门口奔去。 田市长带着秘书在走廊里站着,并没有进入婚宴大厅,“田市长,您还亲自过来。”小于一脸恭敬,面带感激,看着田市长,也看着自己的同事,今天的喜宴,是两家合办的,政府办的同事,他是准备放在晚上宴请的,可是田市长竟然亲自过来了。 莫非是他在那边包间里有客人,过来给自己敬杯酒,那这可真是给自己天大的面子了。 田市长看着一家人都恭敬地盯着自己,马上笑道,“小于今天结婚,我顺道过来贺一贺,新婚愉快。”他伸出手来,刘丽波也马上笑着伸出手来握住了副市长的手。 “白水,”田市长的秘书把于白水拉到一边,“岳局长也来了?” “什么岳局长,哪个岳局长?”于白水纳闷道,西霞口没有姓岳的局长,在他的印象里。 “秦湾开发区交通局的岳局长。”田市长的秘书低声道,“刚才田市长看到他的车了。” 上次,全省农村公路现场交流会在开发区举行,对于家乡来人,岳文很看重,田市长也有心结交岳文这个后起之秀。 第84章 今天到底谁结婚? “是有一个…….”于白水踌躇道,“丽波的同学,但听说在秦湾开发区工委办。”人的心胸一旦小了,别人的职务他是不屑说出来的。 “那就是他了。”田市长的秘书笃定道,“我听田市长提过,从工委办直接放到交通局任局长。” 跟着领导的秘书,眼界和信息自然比于白水高出一筹,不过,田市长拿岳文是当作榜样说给秘书听的。 于白水蒙圈了,则才还在“好心好意”地让人家调回城里,但转眼间人家就成了局长,还是象交通局这样大局的局长。 “他——局长?”刘丽波头上的婚纱差点飘下来,她实在不能把当年那个逗自己摔折了腿的小子与眼前的局长划等号。 可是田市长等在外面,于白水的同事一直催促,这是真的假不了,假了也真不了。 “别愣着了,快去,别让市长等在这里。”刘丽波的母亲催促道。 有其母必有其女。 刘丽波的母亲搬到城里后,与原来的老同事疏淡了许多,她是真不知道岳文现在的身份,今天太忙,她们是主角,也没人告诉她,刘丽波自然也不知道这两年岳文的经历,她那股早早搬进城里的优越感一直保持到现在。 当然,田市长也没想站在走廊里等候,刚才打电话,可是岳文没有接,估计是婚宴太热闹,手机放在桌上,没听到。 他想走,但转念一想,既然来了,那不如在这里一表诚意,这个小伙子将来前途无可限量,交往年轻人,总没有坏处。 但凡在社会上的点地位的男人,不管官场还是商场,你仔细观察,他们的腰是软的,很软。 田市长想了想,又让秘书打了一个电话,一不会功夫,政府办宋秘书长也笑着赶了过来。 不提两位领导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闲聊等候,婚宴大厅里都在传,说是刘丽波找了一个好对象,结婚副市长都来了,秘书长也来了。 于白水心里一阵凄苦,他自己知道,岳父母也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岳局长呢?”宋秘书长看田市长坐在沙发上,可是光于白水从里面出来了,他直接上阵询问了。 “马上出来,我说过了。”于白水心里什么滋味也有了。 他,是今天最大的官——新郎官,可是,却让别人抢了风头。 出来了,出来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手机半遮面。 宋秘书长是正科级,见岳文打着电话,他马上笑着迎了上去,“岳局长,回来也不打声招呼?”热情,很热情,那双手也很温暖,让岳文瞬间感受到了家乡领导的情谊。 去年,西霞口籍在外工作领导干部春节联谊会,政府办联系过岳文,但是岳文没有参加,最后宋秘书长亲自打电话,春节其间还在一块坐过。 这并不是因为岳文的职务多大,而是桃花岛核电影响力太大,听说是西霞口的小伙子负责,又工作四年提了副处,就是西霞口市长李世军也很好奇,有心结交。 “同学婚礼,吃顿饭……”岳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马上看到了田市长,老远就把手伸了出来,“田市长,你好。” 田市长也笑了,热情的伸出手来,“回家了,也不跟老哥说一声?” 宋秘书长笑容满面地看着二人握手,自己也接起了电话,电话是市长李世军打来的,今天中午他有一帮客人要陪,但是听说岳文回来,中间要过来坐一坐,敬杯酒。 “李市长马上过来,你也难得回来一趟,正好把开发区的先进经验给家乡人民传授传授……”田市长笑道. 岳文很为难,宋秘书长一看于白水,于白水赶紧说道,“岳局,我们以后再聚,有的是机会。”看这么多领导看重,市长都亲自来了,他马上顺竿往上爬,那意思显得与岳文多么熟悉,好象经常走动一样。 “好吧,”岳文顺水推舟道,不是他不愿与同学坐一桌,可是人一旦到了一个层次,与另一个层次的人许多话是说不到一块的,他们看重自己,也不再是同学的样子,那种小心翼翼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岳局,今年的春节联谊会你一定要来。”作为一个县级市,这种联谊会都是在外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才能参加。 “这次回来,在家待几天?”今年是李市长作陪,田市长也在打算着明天与岳文单独聊聊,毕竟人家回来一趟,得留出与父母相聚的时间。 “明天就得走,明天到市里,统一出发,到省里参加两会……” 省两会后天召开,岳文今年成功地增补为省政协委员,据传,这还是省领导钦定的。 ……. 婚宴大厅里,眼看着这么多领导过来,却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最后却簇拥着岳文走了,大家起初看重于白水,后来马上知道根本不是想象的那个样子。 “岳魁家的孩子,牛啊,市长亲自过来邀请,把他从这一桌请走了!” “他现在干什么?” “起码也是市长吧,要不然市长亲自来请?” “局长!不过,跟我们市长一个级别!” “这才几年的功夫,他毕业几年了……” …… 大厅里议论着,很热闹,于白水脸上越发阴沉,刘丽波看着对象不说话,忙解释道,“不是同学吗?”于白水白她一眼,挤出一句话来,“同学?你叫他来干嘛?!” 刘丽波委曲,本来找了个好对象,有心想现摆现摆,结果成了白显了。 方秀兰那一桌、岳魁那一桌几乎成了整个婚宴的中心了,过来敬酒的说话的络绎不绝,两人也是来者不拒,该抽烟抽烟,该喝酒喝酒,引来一阵阵叫好。 刘丽波的母亲脸色也阴了下来,今天到底谁结婚?这哪是自己家结婚啊,快成了老岳家结婚了。 岳言心比比干多一窍,吡笑道,“我哥牛啊,回来一趟,市长请吃饭!” 葛慧娴笑道,“市长,很大的官吗?”对于一个跟着廖湘汀接触省领导的秘书,女朋友葛慧娴的眼光也随之水涨船高。 “嫂子,有没有捡到宝的感觉?” “我捡你哥的时候,他还什么不是呢。” “对,嫂子,要不说你眼光好,你买的原始股,一不小心就涨停了。”岳言看看刘丽波,“有意思,有意思,这挑男人也象买股票,看她那个对象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跌破发行价的那种。” 葛慧娴也看看于白水,对,现在盯这支股票的人多了去了,她脸上现出淡淡的愁云,对象不优秀心烦,太优秀也心烦,不如挪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嘛,那个念头又在心里荡漾开来。 第85章 移民与殖民 天擦黑了,岳文才由宋秘书长亲自陪同送回家。 司机把后备箱里的东西一一搬下来,说是李市长和田市长当然还有宋秘书长的一点心意。 “我就不进去了,好好陪老人说说话,”宋秘书长很善解人意,热情地握着岳文的手,“初四联谊会,一定要来,都是家乡人,还有不少部委的领导也参加。” 岳文笑着答应,二人重重一握手,宋秘书长上车而去。 “哥,父母官请客,吃的什么好吃的?”岳言早已等候在门口,岳文心里一暖,就象小时候放学一样,岳言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哥哥了。 “宾馆的饭,还能吃什么?”他摸摸岳言的头发,岳言顺手揽住他的胳膊。 以前进城,兄妹二人看到这市里最豪华的宾馆,岳言总是说,“要是能到这里吃顿饭就好了。”可是说归说,二人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个全市最豪华的宾馆一眼,不敢往里进,因为兜里没钱。 当走到到市政府大院,看到大门口的警察,也是躲得远远的。 可是今天,市长,在这个全市最好的宾馆宴请自己的哥哥,岳言很是自豪。 虽说王谢堂前燕,已入百姓家,老百姓的婚宴也在这个宾馆举行了,但市长亲自作陪还是不一样的。 “最烦在外面吃饭,”进了屋,岳文却不理会岳言,他象葛优一样舒服地瘫倒在沙发上,“说些话,喝些酒,还不如在家里吃咸菜,喝碗老娘熬的玉米面儿稀饭。” 岳魁正抽烟看电视,马上转过头来,“烧包!市长请你,副市长作陪,秘书长把你送回来,你还想怎么着?” 方秀兰打断他,“市长怎么了,副市长怎么了,我是他妈,他当再大的官,胃里也是我的口味!儿子,说,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去!” “想喝稀饭,胃里喝了一肚子子酒,都没吃饭。” “好,等着。”方秀兰立马下厨了,葛慧娴要去帮忙,方秀兰死活把她推出厨房,“不用你,你就好好坐着,什么也不用干…….” “呀呀呀,装逼能使鬼推磨,鸡贼使得万年船……”岳言看不下去了,“岳老大,你就装吧你。” “你把妈当成鬼了,”岳文马上发现了问题,揪住了岳言的小辫子,“看妈怎么收拾你?”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岳言无辜地眨眨眼睛,却跑到了门口,“呀呀,老爸老妈,这么多东西呢,这个年不用买年货了……” …… 看着岳文就是咸菜喝着稀饭,方秀兰递了一个苹果给葛慧娴,“你们俩,这婚也求了,父母早见面了,房子车子都有了,什么时候把事给办了?”岳魅往这里看一眼,却假装看电视,“爸,你就转过脸来吧,你还装听不见。”岳言一下搂住父亲的脖子,又亲热地揪着他的耳朵。 见自己被揭穿,岳魅也不恼,他一摸硬硬的胡茬,“年前来不及了,看正月里能不能行。” “正月里来不及,什么还没准备呢,你呀,比我还急,”方秀兰笑了,“先得把饭店定下来,饭店要提前半年才订得下来,我们也到今天丽波去的这个饭店。” 葛慧娴也不象以前一样害羞了,这个话题说过多少回了,可是总是擦身而过。 “还订什么饭店?”岳言插嘴道,“我哥结婚,你今天说结,明天结就成,饭店档期,不就是市长一句话的事,是不是,哥,嗯?” “去去去,”岳文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葛慧娴看看方秀兰道,“年前,我有个同事结婚了,在新加坡结的。” 方秀兰笑了,“你们也可以旅行结婚,你叔叔与你婶子那阵,流行旅行结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流行回来了。”她看看岳魅,“现在去新马泰,去一趟也不贵。” “他们都移民过去了。”葛慧娴的眼睛笑起来象月牙一样好看。 “移民?” 岳魁从电视上转过头来,“中国不是挺好的吗?移什么民?” 岳文看着葛慧娴,虽然深深赞同老爸的话,可是也得给媳妇辩解,“爸,你没去过新加坡,那是花园城市。”岳言瘪瘪嘴,那意思是护媳妇了吧,岳文顺手扔过一个苹果。 “爸,妈,”这一叫,方秀兰与岳魅的心立马融化了,“新加坡真好,你们没有去过,不行的话,过完年我们一起去一趟。” 见她只是提旅行的事,方秀兰松了口气,“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吗?我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山海就不错,秦湾更好,多好的城市哪,要什么有什么,空气还好,还有海鲜,要是不好,当年那么多外国人都过来,他们是不是移民到我们这里?” “老娘,那叫殖民,不叫移民。”岳言啃着苹果,反驳道。 “都一样,”方秀兰看看自己的姑娘,“反正都是到别的地方住,我看啊,什么地方也赶不上秦湾!” ………………………………………. ………………………………………. 省两会年前如期召开。 秦湾的省政协委员,上午统一乘坐大巴车前往沈南。 政协委员是分界别的,党,无党派,共青团、妇联、总工会、科协、台联、侨联、社科界、经济界、农业界……岳文看了看资料,自己是在省青年联合会这一界别。 而下面紧接着的工商联合会,他马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卢姗姗,嚯,还是什么山海省海外联谊会理事、秦湾市海外联谊会副会长、秦湾海外联谊会驻香港文化经贸交流首席代表、秦湾市青年联合会委员、秦湾市2006年度“三八红旗手”…… 他在人群里寻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卢姗姗,直到按座号统一登车之后,卢姗姗才象她的名字一样,姗姗来迟。 坐在岳文旁边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两人热切交谈着,这是岳文第一次作为政协委员参加两会,以前陪同廖湘汀参加两会,不管是区里的两会还是省里的两会,他都是旁观者,今天正式参政议政,他有些兴奋。 可是兴奋过后,他又有些疲惫,昨晚,与葛慧娴悄悄摸摸地敦伦三番,却又不敢大声,惟恐吵醒父母与妹妹,后来葛慧娴又说到移民的事,两人讨论一番这才沉沉睡去。 秦湾到省城的道路很长,在服务区停留时,岳文却仍在酣睡,睡梦中还是葛慧娴的笑脸和她如梦幻般的呢喃。 这就是毕业四年,岳文全部的前进动力,就是梦想有一 天,清早醒来,自己的这个师姐能双臂抱着自己,双腿缠着自己,早晨睁开眼睛她还在,她的味道,甜腻而温暖…… 可是,当他一觉醒来,鼻中的气味就不一样了,那种香气是那个老大姐身上没有的,当然,也绝不是葛慧娴身上的气味。 “迪奥花漾甜心,”岳文低声笑道,并没有睁开双眼,“嗯,我会找到你的,我也知道你是谁,因为,这种气味已经深植我心,…….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卢总?” 第86章 simple,so charming 一件白衬衣,一身黑西装,简单而又清爽。 卢姗姗笑着看着岳文,轻轻道,“simple,so charming!” 岳文坐直了身子,“俺学的英语都还给老师了,您这也是《闻香识女人》的台词吧?” 卢姗姗笑了,看来,他的英语并没有完全还给老师,“刚才看你做梦还在笑,什么事这么高兴?”迪奥的香气传来,很是让人迷醉。 “你说呢,身边坐着一个美女能不高兴吗?”岳文下意识地打量着周边,原本坐在身旁的那个大姐已无踪影,“我记着,身边不是你啊,怎么做了一场梦就换了人间了?” 卢姗姗调了调坐椅,舒服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给你一个靠着美女的机会,你不愿意啊?” “原意,十万分的愿意,”岳文笑道,“你是老政协委员,我是新政协委员,那正好带一下我这个新人。” “新人?”卢姗姗又笑了,午后的阳光照进车窗,清楚地照在她的脸上,细腻的皮肤上泛着迷人的光晕,“你跟着廖市长没少参加两会吧,还用我带?” “第一次嘛,”岳文笑道,“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你得教教我……”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谦虚,卢姗姗第一次会心地笑了。 两人都很年轻,在岳文印象中,这是第三次在这样的大场合碰到卢姗姗,除了秦湾工商联那次外,就是群英会那次,可是前两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象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还真没有过。 今天报到,明天预备会议,后天省政协会开幕,秦湾的政协委员们今晚到达,时间也不紧张,暂时也没不参会,两人都很轻松。 一路上,卢姗姗越是笑个不停,岳文越发口吐莲花,妙语连珠,老岳家的嘴,让他说一天不带停的他也能做到。 后来,出了个老梁,天南海北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别人都佩服,岳文就不服气,如果哥们不干公务员这一行,说不定就没他什么事了。 ………………………………… 下午报到,安排房间,安排住宿,可是,晚上卢姗姗并没有在驻地酒店吃饭,岳文也请了假,到省交通厅去拜访了一个领导。 第二天,省人大代表报到的日子,下午,岳文接到老领导德安市长廖湘汀的电话,晚上有个饭局,让他跟着一块参加。 岳文不敢怠慢,等到了省人大代表的驻地,敲响廖湘汀的房门,顺手接过廖湘汀的包来,两人依然很默契。 今晚饭局的客人全是廖湘汀在省委党校培训班时的同学,云海市高官齐鲁辽赫然也在座,大家都去过秦湾开发区,都对桃花岛核电大加赞赏,对全省关注的农村公路建设也大加赞赏。 前一项是廖湘汀的政绩,后一项是岳文的成绩,但这两项工作都是岳文负责,在廖湘汀的推荐下,就象后来冯小刚推荐苗苗一样,岳文单打一圈,与每个领导都喝了几杯,这种两钱多的小杯子,看着不多,但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喝着喝着就多了。 席散人去,廖湘汀舒服地倚在车子坐椅后背上,岳文注视着车窗外灯火璀璨,车流如织,城市的繁华在夜色下更加耀眼。 一霎那,他仿佛又回到工委办那些青葱的岁月,回到了当秘书的那些日子。 廖湘汀把领带往下拉了拉,随意地注视着窗外,这样不用思考任何问题、脑子自由自在的状态是他最为享受的。 驾驶员从反光镜里看到他脸上愉悦的表情,马上打开了音乐键,《夜深沉》悲凉激越的旋律马上在车里弥漫开来。 黑暗中,岳文的手不言声地也伸到音乐键上,《夜沉深》停止了,舒缓从容的《春江花月夜》在车中响了起来,廖湘汀的手随着音乐在腿上一起一伏。 “增补为省政协委员对你将来有好处,”廖湘汀道,“这是对你工作成绩的肯定,也是对你个人的肯定,”岳文静静听着,“要充分利用好这个大平台,提高视野,开阔眼界,增长人脉……你什么时候结婚?” 岳文一愣,两人半年不见,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工作要汇报,包括自己最引为得意的农村公路建设,全省第一条以BOT方式建设的公路,这些都是这半年来他的政绩。廖湘汀很注重干部实实在在的政绩,这他是知道的。 另外,交通发展、和谐稳定和队伍建设,是他抓交通局工作的三个抓手,里面的辛酸苦辣他也想跟老领导倒一倒,可是,廖湘汀却问起了自己的个人问题。 “准备结婚,日子还没选好。”岳文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也不小了,今年二十七了吧?我二十七的时候孩子都两岁了。”廖湘汀好象有些感冒,岳文知道,他的鼻炎又犯了,“结婚,是成熟的标志,你不结婚,大家一直还当你不成熟,是小孩子。” 廖湘汀对自己的这个秘书耳提面命,说的全是体己话。 “快结婚,”廖湘汀又一次嘱咐道,“既然两人情投意合,也都见过父母了,那还拖着干什么,天下的好女人多的是,但是,仅仅只有一个属于你。” 岳文象被针刺了一样,老领导这句话就有深意了。可是他没问,廖湘汀也没再往下说,等从酒店出来,让风一吹,他的头脑才有些清醒。 嗯,一定是有什么话传到廖湘汀耳朵里了,他仔细地梳理着与自己交往的女性,自忖自己行的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出格越位的地方。 ………………………………….. 临近年关,冬日的沈南也添了几分喜庆,省政协委员驻地的大堂里也是张灯结彩。 岳文起得很早,他本想到廖湘汀那里,陪廖湘汀吃早饭,可是从电梯里出来,另一部电梯也打开了,卢姗姗从里面走了出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卢姗姗一下笑了,这几次不期而遇,岳文第一句话总是这样。 “相逢不如偶遇,请你吃早饭。”岳文笑道。 “这里的早饭还用你请?”卢姗姗笑道,“听说洗缨湖边上有家老豆腐不错,去那里怎么样?” 岳文稍一犹豫,卢姗姗立马敏锐地察觉到,“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了。” “没事,没事,”岳文笑道,“我是在纳闷,你怎么也喜欢小店?” “小店怎么了,充满人间的烟火气,”卢姗姗笑道,她抬手一看腕表,“走啊,这个时间,很早,我们跑步去吧。” 第87章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清晨的洗缨湖畔,游客稀疏,古朴而宁静,非常有老沈南的韵味。 一桌一凳,一砖一瓦,一树一木,一桥一水,皆沐浴在早霞的光辉中,这种温暖而又明亮的色彩,将沈南这座两千多年的老城诠释的贴切而富有生机。 洗缨湖畔的这家老店,老豆腐那是一绝,豆腐洁白明亮、嫩而不松,卤清而不淡,油香而不腻,食之香气扑鼻,有肉味而不腥,有辣味而不呛,吃得卢姗姗也是不断叫好。 出来后,迎着天边的朝霞,两人又看了看表,都是一笑,没想到吃了顿老豆腐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打车回去吧。”岳文提议道。 “骑自行车回去吧,这样环保,早上的空气多好啊!”卢姗姗笑道,她从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慌得老板一直摇头,卢姗姗则笑着推起了停在门外的自行车。 “来,我带你。” “哪有女人带男人的?”岳文笑道,卢姗姗一乐,刚想把自行车交给他,岳文却手一摆,“也罢,今天就给你这个机会。” 卢姗姗翘翘嘴,推车抬腿蹬车,一气呵成,当自行车骑起来时,她还没来得及招呼岳文,就感觉后座上轻盈地飞上一个人来。 所谓轻盈,就是根本感觉不到车子的晃动。 “不愧当领导的,天生就是坐车的料。”卢姗姗开玩笑道。 “小时候上学我从不骑车子,学的都是飞虎队,”岳文笑道,“我们西霞口没有火车,我们就扒自行车。” “扒自行车?”卢姗姗笑了,“原来是个扒手!” 岳文也笑了,“不带这么说啊,我们都是委员,要注意形象。” 卢姗姗也笑着看周围,“好,不说,注意,哎,还别说,今天这家老豆腐还真不错,老豆腐就是豆腐脑吗?” “不是,豆腐脑浇卤,老豆腐是加酱油,”岳文发现,卢姗姗的体力不错,蹬着这样的“飞鸽”还骑得挺溜,“怎么说呢,我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吧,豆腐脑就象妙龄少女,老豆腐则象半老徐娘。” 卢姗姗情不自禁回过头看他一眼,“嚯,还颇有心得啊,这意思是,老豆腐你尝过,豆腐脑也尝过?” “不能这么说,”岳文慌忙辩解道,“就是打个比方。” “知道你打比方,”卢姗姗故意逗他,她感觉把这个浑身下全是心眼的岳文逗得急了,很有成就感,“岳大局长,你觉着我这个司机还趁职吗?” “趁职!”岳文笑着夸奖道,“让卢银匠家的女东家骑自行车带着我,别说你这是骑了快二里地了,就是骑几步那也是荣耀!” 卢姗姗被捧得很高兴,“嗯,我怎么觉着这场面这么熟呢?” “前阵子,不是爆出当年周星驰拍《大话西游》骑自行车出行的照片吗?” “那你说,他后座上载着的是谁?朱茵还是莫文蔚?” “谁都不是,”岳文突然沉深道,惹得卢姗姗又朝后面看看他,“他载着的是我的青春!” “扑哧——” 卢姗姗又笑了,这一笑好象把脊梁骨抽走一样,浑身上下有些松劲,“笑死我了,我不骑了,该你带我了。” “别别,”岳文忙道,“知道你是什么驻香港文化经贸交流首席代表,对香港电影肯定熟悉,你不觉着我们现在就象是在演电影吗?” “演电影?什么电影?”卢姗姗好奇心起,不自觉收起了让岳文带她的念头。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岳文轻轻地前后哼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歌曲,卢姗姗心里突然感觉一荡,张曼玉坐在黎明的自行车后座上,幸福地荡着双腿,穿过大街小巷的景象就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多少年后,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的小伙子,就这样故意荡着双腿,让本来劲头不大的她骑着自行车在清早的沈南的马路上来回晃荡,笑声不断……朝霞洒在二人的脸庞上,一切都是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 …………………………………… “岳文,上了你的当了!” 自行车慢慢在酒店的停车场停下来,已能看到同来的秦湾的政协委员,也能看到肩扛摄像机和手持照像机的记者,卢姗姗这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 “怎么上了我的当了?你可是自愿的!”岳文吡笑着一下从后座上跳下来,顺手扶住了摇晃着就要跌倒的卢姗姗。 “应该换你带我的,你让我一直骑到这里!” 卢姗姗清醒过来,可是为时已晚,岳文已是笑弯了腰,“你也不吃亏啊,我唱歌给你唱了一路。” “谁希罕你唱歌,”卢姗姗嗔道,把自行车往岳文手里一推,匆忙朝旋转门走去,骑了一路的自行车,出了一身汗,她想上去洗个澡。 可是她突然转头看看岳文,心里突然一动,他可能真是个扒手,扒走了……她嘴角一笑,脚步更加轻盈。 “站住!” 卢姗姗一愣,打出生起,好象还没有人用这个口气跟他讲过话,无论是父亲还是她接触的男性,包括刚才这个“扒手”,她转过脸来,只见那个门童正严厉地盯着她。 “为什么站住?”一个早晨的好心情一下子破坏的无影无踪,卢姗姗有些恼火。 “干什么的?”门童大声道。 “我们是政协委员,过来开会的。”岳文看到了,周围往酒店里走的政协委员们看到了,记者们也看到了。 “政协委员,”门童看看岳文手里的破旧的自行车,“我怎么看,象换大米的,”他脸色又是一变,“你们是来开会还是来骑自行车,是来开会还是来谈恋爱?你,说你呢,不能把自行车支在这里啊。” “我们真是省政协委员,是来开会的,出去吃早饭来着。”卢姗姗尽管心里也很恼火,但耐心解释着。 门章上下打量着她,又看看岳文,“有这么年轻的委员吗?不是都坐大巴来的吗?别说了,你们有证件吗?” “有,”岳文一皱眉头,证件没有装兜里,落楼上了,“我上楼去拿。” “上楼?别动,再动我叫保安了。”门童威胁道,“这里有警察,你们不要胡来啊。” 卢姗姗起初冷眼旁观,可是她也忍不住了,“我们是政协委员,证件就在楼上,你不认识,可以跟着我们上楼去拿,今天这个门,我还就要进了!” 第88章 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门童粗暴地把手一伸,挡住了卢姗姗的去路,卢姗姗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住了,岳文急忙走上前来,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有的停住了脚,有的一步三回头,显然,卢姗姗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不好意思,”另一个门童看事情闹大,赶紧过来打圆场,“他刚来,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这样吧,你们走员工通道,从员工通道进去。” “我不知道有什么员工通道,我也不是这里的员工,”还没等卢珊珊回答,岳文吡笑道,“走就要走正门,我们就从这里进去。”岳文指指正门。 两个门童互相看看,“那我们请示一下。”后来的一个拿出步话器来,走到一边。 一个挂着省政协工作人员胸牌的小伙子走了过来,“请问您怎么称呼?是哪个市的?” “秦湾,卢姗姗。”卢姗姗脸色沉了下来,但说话仍有礼貌。 工作人员拿出手机,很快得到确认,这时门童也走过来,所谓门童,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两个人脸上都不太好看了。 “这是我们省政协的委员。”年轻的工作人员很严肃,“我已经确认过,请让他们进去,你们,”他看看两个门童,“现在是两会时间,马上要开会了,不要制造麻烦,我会跟你们领导沟通……” 他说得很含蓄,可是两个门童就是再没有阅历,也听明白了他所说的沟通就是告状的意思,“领导,他们这么年轻,”那个门童指了指消失在大堂里的卢姗姗,“两个人都这么年轻,再说,再说,还是骑着自行车。” “谁规定不能骑自行车?”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反问道,不过,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暗自嘀咕,这么年轻的男女,还骑着自行车,还是女的带着男的,确实与他心目中的政协委员大不一样。 “算了,算了,”此时,岳文不好再与卢姗姗同行,“还要在这里住几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笑了,“认准我这张脸啊,不能再不让我进去了。” 见岳文大度,两个门童慌忙点头,岳文与省政协的小伙子一握手,也快步走进大堂。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张脸,不需门童再确认,整个大会上的省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马上就要都认识了。 …………………………………….. 上午,是省政协xx届五次会议开幕,可是当听完主席的工作报告,从会堂中出来,重新坐上省政协统一提供的中巴车回到驻地,他才知道卢姗姗与自己成功引起了两会委员、代表们的注意,当然还是任功成通报的。 “老六,是你吗?” 电话接通了,任功成贱兮兮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是我啊,难道你还想给别人打电话,错打到我这里了?”岳文躺在房间里,下午还有会议,这几天一直没睡好,他怕自己打瞌睡,如果在这样的场合打瞌睡被拍下了,那就全省皆知,丢人丢大发了。 “你看一下网站啊,对,打开,”任功成笑道,很是得意,“卢姗姗和你都在上面。” “什么?”岳文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他没带笔记本,转过身冲出房间。 “对,打开了吗,中间有一栏是2007年山海两会热点,下面的照片侬看到了伐?”任功成贼兮兮的笑声再次从听筒中传来。 只见网站上政协委员报到的图片赫然就是卢姗姗骑着自行车带着他的照片,岳文盯着照片,不由长舒一口气,“你这个小赤佬,你哪只眼睛看到劳资?”照片拍得很清楚,对着太阳,照片上还有一圈迷人的光晕,可是自己却是躲在卢姗姗身后,只照到自己两只腿。 但是,他又有些发呆,这张照片可能是抓拍,照片上的卢姗姗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生动,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让人瞬间温暖起来, 任功成也不生气,“侬晓得伐,我一看照片就知道是你,烧成灰都知道是你。” “侬脑子有毛病啊,”岳文仍是不承认,“影响政协委员开会,让你们单位开了你。”他狠狠地把电话扣上了。 前两天,廖湘汀话还言犹在耳,他知道,廖湘汀让他赶紧结婚是为他好,外面的风言风雨虽然没有传到自己耳朵里,可是远在安德的廖湘汀都知道了。 嗯,回去是得跟蔡部长好好汇报汇报了,岳文打定主意,“大会秘书处在哪,那,哪个房间?”他翻动着酒店的电话号码,不行,得让人把这张照片撤下来,虽然自己没露脸,但也不成,前车可鉴殷鉴不远,不能再出差错了。 电话那边,任功成也是一愣,“猪头三,上次免费上杂志,这次免费上网络,都是免费的,有人花钱还上不去呢。”他犹自兴奋,马上又把电话打给了老婆张倩,“打开山海网两会专题,别,知道你不关心,可是卢姗姗的照片在上面,骑车的照片,还有,”他故意卖关子,“你猜,卢姗姗的后座上带着的是谁啊?” 张倩还没起床,她赤着脚从床上下来,打开笔记本,“卢姗姗?怎么骑这种自行车啊。” “你别光看自行车,看后座上坐着的是谁。” “谁啊,”张倩揉揉眼睛,“不会是,不会是……嚯,可不能再让葛慧娴看到。” “不会的,不就是骑个自行车吗?”任功成马上辩解道,好象他就站在葛慧娴身旁似的,“这又不是偷偷摸摸,是在省里开会好不啦?” “好好的秦湾话不说,跟着岳文学得油腔滑调的,”张倩却突然变了脸,“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再这样,晚上不许回来。” 电话啪地挂了。 任功成愣了,不过十分钟,两人挂了他的电话,“我这是何苦?再说,”他嘟囔道,“我跟老六认识比你还早,以前你怎么不说?现在想起说我油腔滑调了?” …………………………………….. 下午开会,分组讨论。 开会前,大会秘书处直接回复了岳文,把这张照片放到网上,是主席支持的。 主席批示,这正反映了我们的政协委员绿色环保、低碳出行的理念,很好,要大力提倡这种出行方式,在政协会议上掀起务实高效、清新节俭的会风…… 主席批示了,那这张照片撤不下来了。 况且,卢姗姗不打车改骑自行车,也有这个意思,好在后面看不清自己,岳文也不再坚持。 可是天知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事情正在起变化。 第89章 beauty,beast,baby 4A级广告公司中流行这样一个理论,无论在平面广告或者电视广告中运用上三B,马上能够引起人们的重视。 三B,就是指beauty,baby,beast,也就是美女,婴孩与野兽,其中美女还是排在最前面的。 广告,是直达人心的艺术,它摸透了作为消费者的人的心理。 岳文没想到,下午,作为美女的卢姗姗就引起了人的注意。 下午是分组讨论主席上午所做的政协工作报告,岳文不知道卢姗姗所在组的情况,但是自己组讨论得很热烈。 次日,当他躺在床上假寐的时候,同一个组那个年轻的副检察长就快步走了进来,“岳局长,快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秦湾的委员?” 看到他手里的笔记本,岳文心里本能一惊,他触电般从床上跳到地上,一看笔记本,一颗心才放在肚子里。 这是一个帖子,一个叫“有头发的杰森斯坦森”的网友在最著名的那个论坛发布的,题为《秒拍山海两会最漂亮的美女委员》。 在帖子中,他上传了4张照片,这些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全是卢姗姗。 照片上的卢姗姗,皮肤白皙,长相甜美,神情严肃,正在认真听会。 不用问,这就是昨天下午的分组讨论,照片既有她的正面照,还有她的侧面和近景远景等角度照片,桌上的桌牌也拍得清楚,正是卢姗姗。 “岳局,这是不是前天那个骑自行车的美女委员?”天生一幅煞气的副检察长都兴奋了,把笔记本放在桌上,退后两步,手抚下巴欣赏着网上的照片。 “漂亮吗?”岳文笑道,暗叫侥幸,幸亏自己是坐在后座上,脸看不到。 “漂亮,当然漂亮,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秦湾出美女。” “那是,你看看,现在活跃的影视演员,不管一线还是二线三线,我们秦湾的演员有多少!”这一点,岳文很自豪。 “这个女人彻底火了,你看,”副检察长很感兴趣,亲自演示着,“现在各大论坛和微博上都转发了,最美政协委员,”检察长又笑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哦,这么快,”就在岳文转过身去,副检察长又叫起来,“美女委员原是商界女强人!……山海省海外联谊会理事、秦湾市海外联谊会副会长、秦湾海外联谊会驻香港文化经贸交流首席代表、秦湾市青年联合会委员、秦湾市2006年度三八红旗手……” 副检察长的声音很快停住了,岳文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他发现,副检察长也在盯着他,一幅很震惊、不敢相信的样子。 “刘检,你这样看着我干嘛,你们这个职业这样看人,会把人吓着的。”岳文开起了玩笑。 刘检却不说话,只是手指又朝笔记本上一指,岳文笑着转过脸来,“不就是美女委员吗,至于……嘛……” 一个嘛字差点噎到嗓子里,只见屏幕上,自己与卢姗姗骑自行车的照片也被发到网上,更要命的是,与山海网上不同的是,这次,自己的脸很清晰。 卢姗姗笑着,长发飞扬着,那笑很有感染力。 自己也笑着,双手张开着,好象杰克与露丝站在船头一样,自己当时也是这个感觉,也跟卢姗姗说了,逗得卢姗姗笑得更厉害…… “岳局长,”副检察长同志不愧是年轻的老领导,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郎才女貌啊,一个是最美的委员,一个是最帅的委员。” 帅吗? 好象从小到大这个字就根本不在自己的字典里,看着副检察长讪讪地倒拿着笔记本出去,岳文嘟囔道,“至于吗?骑个自行车也能上网络!” …………………………………….. …………………………………….. 至于吗? 绝对至于! 廖湘汀想打电话又放下了,不是他不想打,是云海市高官齐鲁辽走了进来。 他本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这个平台是多好的一个平台,但不是出风头的平台,不是谈恋爱的平台,在商言商,在政讲政,低调一些为好。 况且,前几天,自己刚刚叮嘱过他要及早结婚,可是谁知还是在外面……. “湘汀,你看了吗?昨天那个是不是小岳?”在省委党校学习时,齐鲁辽就对岳文印象很深。 “是,”廖湘汀参加过多次两会,市里的,省里的,可是在两会上以这种方式闻名他也是第一次见,“你说,这孩子。”当着齐鲁辽的面儿,他也不回避。 “年轻人,开会还不忘谈恋爱?女方也是政协委员?”齐鲁辽笑道。 廖湘汀有些护犊子,“一个未婚,一个未嫁,”他替岳文辩解道,“女方是我们秦湾卢银匠这的姑娘,还没结婚。” “实力不弱,不过,挺般配!”齐鲁辽笑道,笑着走了出去了。 人,天生都有八卦心理,即使是大领导。 廖湘汀又拿出手机来,电话没打出去,市高官罗宏民的电话又打进来,“小岳与卢银匠家的卢姗姗在谈恋爱?” 能说不是吗?说不是为嘛要走得这么近? 能说不是吗?说不是不是给罗书记不好的印象吗? 廖湘汀含糊道,“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也没问……是朋友吧?……” 放下罗宏民的电话,他索性不再给岳文打电话,马上又要开会,进入会场正碰上省发改委的一个副主任,他也是认识岳文的,得,这又是一番解释。 可是,事情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糟。 卢姗姗成了热点,捎带着岳文也成了新闻,但两人骑车的照片简直成了为次会议政协委员最佳形象代言人了。 接着,这届的两会,政协会很惹人注目,相比人大这边,就冷清许多,也没有什么轰动的新闻和惹人眼球的事件,而卢姗姗、岳文身边的采访多了起来……. 晚上吃饭,岳文没有看到卢姗姗,省政协秘书长却到他们这个界别坐了一会儿。 “我们一直提倡节俭办会,绿色低碳的出行方式开了一个好头…….秦湾的委员,不光履职能力是一流的,素质也是一流的……” 众人都看着岳文,秘书长也看着他,“小岳是我们青联界的委员,这次准备的提案是什么?” “加快出租车改革!” “好,好,”秘书长看来并不关心提案,只是随意问问,“我们会一如既往地关心我们的委员,支持我们的委员…….” 送走秘书长,众人纷纷往外走,岳文也随之出来,他眼睛一亮,人群中,一个人正笑着望着他,那两条大长腿,简直逆天而生。 “看了你们的照片,让我想起一部电影。” “《beauty and beast》?不过,就差一个baby了。”岳文吡笑道,“加上你就全了。” 第90章 一年之季在于春 它,不能买,不能求,不能借,不能偷,因为在人们得到它之前,它是对谁都无用的东西,它在给予人之后,会使你得到别人的好感…… 一位经理说,他宁可雇佣一分有着可爱笑容、但只有小学学历的女孩子,也不愿意雇用一个冷若冰霜的哲学博士。 李澜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自然,丝毫没有做作,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最为打动人,也最能赢得别人的好感。 “能采访一下最帅的政协委员吗?”李澜并没有拿出录音笔来,显然只是与岳文开玩笑。 “收费的,一小时三千,行吗?”岳文笑着指指大厅里的沙发,示意李澜那边坐。 可是李澜却没有挪动脚步,“三千,不太便宜吗?”她四下瞅瞅,“怎么没有见到最漂亮的政协委员?” 岳文笑道,“不是在网上吗?你应该到网上去找。”他打量着李澜,“都学会笑了,嗯,有进步啊。” 冰雪气质,那是活在书里或电视剧里,在现实中,人们只会评价他或她长着一张苦瓜脸。 “你不是让我面壁十年再来问世吗?”李澜笑道,她一转头,一个小伙子正朝着她走过来。 岳文也看到小伙子,小伙子个头也不矮,一身休闲装,显得即阳光又朝气。 “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敲过我的头的,”李澜又看看岳文,“秦湾开发区交通局的岳局长。” 岳文心里一惊,这是面壁十年秋后算账来了?可是小伙子却笑着伸出手来,“哥,你好。” 哥? 哎! 岳文有些疑惑地看看小伙子跟李澜,李澜轻松地靠近小伙子,“这是刘冬冬,我男朋友。” “帅,这才是帅嘛。”岳文笑着鼓励道,也伸出手来,与小伙子握在一起。 “澜澜说过,工作以后,你的话对她帮助最大,”小伙子诚恳道,“你们,这也是不敲不相识。”他看看一旁的李澜,李澜顺手挽住他的胳膊,“哥,”她叫得很自然,“尊重领导,团结同事,好好工作,这三句话我一直记着。” “记着就好,记着就好。”岳文也笑了,帮助别人内心是很愉悦的,这种愉悦是金钱买不来的。 “哥,有需要我的地方吗?”李澜真诚地笑道。 “有,全省第一条以BOT方式建设的公路——秦湾原401国道改造,你可以试试看。” “这个新闻点抓得好,”李澜看看刘冬冬,“第一条,嗯,到时一定过去。” “过来给我打电话,”岳文也很真诚,“好好招待一下……妹子。”凭空多了一个妹子,他有些自豪。 看着李澜与刘冬冬走开,岳文一转身,却发现卢姗姗正笑着看着他,“你妹?” “啊!”岳文笑道,“亲妹妹。” “你这个妹妹个头够高的啊,”卢姗姗也笑了,“这几天,…….唉,我就是想骑一下自行车,…….连累你也成了名人。” “骑自行车没错,怪只怪你太漂亮!” …………………………………… …………………………………… 一日之季在于晨,一年之季在于春。 春节之后,拆迁,设计,招标,施工……迅速展开。 霍达很重视,作为市委常委,常委会上亲自调度十五个街道的拆迁工作,纪委、组织部领导全部压上,十五个街道的拆迁速度进展很快。 三月份,一季度工作调度会上,霍达公开提出,折迁建设齐头并进,有条件的施工段可以先行开工建设。 三月十四日,原401国道拓宽改造火热开工。 霍达意气风发地在开工仪式提出,要用五个月的时间,实现401国道全线贯通。 从此,工地上就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身影,一身白衬衫,一双黑皮鞋,可是早上擦得锃亮的皮鞋到了晚上就变得又灰又脏。 四月中旬,省政协视察组到开发区视察原401国道改造提升工作,市领导郑权、严轶华、杨宏伟、霍达陪同。 视察组一行深入了解了BOT方式运营情况,实地查看了401公路改造提升工程相关情况,对政协委员岳文的工作给予大力肯定…… 至此,401国道改造项目在全省正式打响。 李澜在秦高峰的陪同下,也与岳文见面,几天以后,《山海日报》也报道了秦湾开发区交通建设的新思路。 “原401国道平州段改造工程,全长70.1公里,双向六车道,路基宽度37.2米,设计时速100公里,总投资25.28亿元…….” “这是我省第一条以BOT方式修建的一级公路,是我省交通建设领域扩大开放的重要成果,项目建成后,对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意义重大,也必将在交通建设领域实现突破和创新,对全省的交通建设产生积极的示范带动作用…….” 《中国交通报》,《山海交通报》等行业性报纸……省电视台,市电视台也纷纷跟进。 省电视台的记者亲自到场,作了一期报到,霍达要求宣传部下通知,全区收看。 同期声: “一条路就是一条经济带,一条路就是一个经济增长点。401公路沿线15个街道、沿线60多万老百姓盼望了多少代,等待了多少年,终于盼来了公路的开工建设……” “这条路,是平州人百年的梦想,如今在平州大地写下了第一笔。从3月14日到现在,每天都有2000多人次、铲车260余辆、推土机350余辆在修路现场奔忙。” “最快的时候,短短6天,开通路面7.6公里,又创造了一项交通建设上的开发区速度……” …… “开发区交通局局长岳文亲自调度公路修建情况,他在看望一线工作人员时,大声询周边的问群众:” “修路好不好?” “好!” “大家支持不支持?” “支持!” 人群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同期声: “……不但在现场的人欢呼雀跃,连许多外出经商从政的当地人得知消息后也纷纷打电话回家,让家人支持修路。这些外出的人最明白“路通财通”的道理,这样一来,极少数的一些异议也被消弭了。期间没有一个村民阻挠,更没有人上访。” 镜头一转,记者亲自采访起岳文来。 镜头扫过他的皮鞋,上面罩了一层土,水泥斑斑点点。镜头里的岳文也明显黑了,但精神抖擞,更有精神。 “我们把对401国道的拓宽改造的评价归结为十好:党的政策宣传好,交通部门规划好,行业部门监督好,受益群众配合好,街道部门服务好,富裕群众爱心好,方便群众出行好,拉动经济效益好,干群关系在变好,沿线百姓都说好……” 第91章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十好,文哥,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些词是怎么编出来的?”黑八悠闲地开着车,“全区都在说你这十好,听说,霍书记大会小上一直强调。” 宝宝笑道,“文哥这脑袋,一般人能长得出来吗?” 工委办特忙,行政处只要有接待任务,更是没有周末。这个周末,宝宝不好容易休息,又赶上刘媛媛到外地春训,这不找这帮狐朋狗友来了。 “我是二般人,”岳文吡笑道,但又正色道,“这不是编的,是从心里出来的,你不接触实际工作,永远也想不出来,”他看看宝宝,“那些笔杆子,整天琢磨着往这个处局要个数字,往那个街道要个材料,他们就是诸葛亮口里的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宝宝面色一顿,接着笑了,他知道,岳文这是在说给他听。 “我是干行政的,又不跟着曾雨来干。” 曾雨来干了多年的政研室主任,都侍候过几任工高官了,早想着外放街道担任领导,可是领导一直以离不开他为理由,就是不放他走,接班人都培养了好几个了,拉班人都出去了,他还在窝在工委办里头不挪窝。 “其实,不是领导不放他,这人纸上谈兵行,可是真正真刀真枪干起工作来,不一定行。”岳文笑道,“什么是有才华,不是你写材料写得多好叫有才华,……实干,实干兴邦,实干出政绩,这才是真正的有才华。” 黑八却不愿听他立这个,他一指前面,“收费站,文哥,将来在这里设收费站吗?” 交通部、国家计委、财政部《关于在公路上设置通行收费站(点)的规定》,收费站之间的距离不小于40公里。 “嗯,琅琊街道这里设一个,东炮台街道设一个。”岳文笑着补充道,“这里就是西官营收费站。” 黑八一下笑了。 “笑什么?”宝宝敲了他一下。 “古时候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把此过,留下买路财,你看,说得多么粗鲁!”黑八吡笑道。 岳文也笑了,马上接口道,“现在改成文明的说法了,前方多少米是收费站,请您减速慢行。” 三个人都笑起来,“不过,我们这是正规收费站,是符合政策的。”岳文笑道,“八哥,打电话给欧庆春,和阎挺,中午让他们管饭!” …… 霸道慢慢开到了琅琊街道大门口,门却关着,黑八按了几声喇叭,门依然不开。 “嚯,”黑八脸上立时鸡飞狗跳,“还有人敢拦交通局长的车?这车牌号,全区谁不认识?” 可是,这里的门卫就不认识,黑八一肚子火气从车上弹了下来,正巧,里面的门卫也走了出来,看样子,他也是一肚子火气。 黑八立马退缩了,门卫三十岁左右,五大三粗,面色阴沉,不,是骄横,“下车,登记。”他手指黑八,大声吆喝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 在省政协会议上让门童拦了一把,在这里,又被门卫拦了下来,岳文笑了,“宝宝,你不觉着这个门卫有意思吗?” “有什么意思?”宝宝看着门卫,可是把这个门卫看成一朵花,也看不出哪里不对来。 岳文笑着提示道,“一般的门卫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大爷,哪有这么年轻来当门卫的?” “是保安公司的吧?”宝宝道。 “那也应穿着制服啊,他们有要求的,”岳文道,“街道还是自己找人的时候多。” “找你们欧主任……”黑八在这个门卫跟前竟一点自信不起来。 “找谁也不行,登记。”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呵,有点列宁与卫兵的意思,岳文发现,一个街道机关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着门卫点头打招呼,门卫顺手扔给他一支烟,干部马上笑着接在手中。 中华? 宝宝也看到了,门卫竟抽中华? 看着黑八乖乖地在登记簿上签字,重新上车,开车进门,岳文笑道,“门卫干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独一份。”他看看后面,那个门卫往那一站,颇有霸气。 街道上,欧庆春和阎挺都在,这时候,姑娘山上防火的任务很重,区里要求,街道两个一把手,周末至少一人要留在街道。 见交通局长和工委办行政处副主任潘德宝同志一起光临,这时候,又是吃饭的时候,欧庆春岂能不明白? 欧庆春笑道,“刚开了一家生态园,知道你爱吃素,里面的芥末墩和酸菜浸豆腐不错,中午到那尝尝。” “在你们食堂吃点就行,”岳文吡笑道,“那么麻烦干嘛。” “麻烦什么,蔡部长过来视察,我们也都在那里吃,”欧庆春立马道,“我给阎挺打电话,在山上防火呢,中午让他一块过来。” 阎挺的电话打完,欧庆春又打了电话,这次是给党工高官马家驹打的电话,“交通局岳局长过来了,……” 他笑着把电话递给岳文,马家驹热情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他是从管委办出去的,年纪也不大,话说得很客气,也很亲热,但中午老家有亲戚结婚,实在过不来了。 阎挺很快从山上赶了下来,“我给蒋所说了,我们一块防火,她先过去了,我过来迎接一下老领导。” 开发区都知道二人的有意思,蒋晓云一直不找对象,岳文也一直没有婚娶,大家好象都在做好事,主动给两人创造机会。 阎挺笑着又接起电话,“蒋门神安排好了,走吧?”他请示欧庆春道。 蒋门神,这个名字有意思。 “走。”见岳文站起来,欧庆春又叫了几个街道干部,全是班子成员,都靠在这里防火,大家中午一起去。 车子出了街道驻地朝东驶去,西官营就在街道驻地东面,前面就是收费站了,收费站的北面,岳文却发现,有推土机正在推平路面。 “好,村里自发行动,自发修路,好事啊。”他很兴奋,什么事情,只要老百姓自觉行动,那绝对是好事。 欧庆春和阎挺互相看看,却不说话。 “噢,那里,拆了四处房子。”房子都是靠近这条新推出来的路的两边,院墙刚刚被推平,几个老百姓模样的人凑在一块说着什么。 岳文摇下车窗,外面全是灰尘,“这个蒋门神,不干人事,刚上来时办过几件好事,以后就本性暴露了。”一个老百姓愤愤地说道。 蒋门神? “岳局,摇上车窗来吧,外面全是土。”欧庆春笑道。 第92章 贵人多忘事 “老伙计,我这身上,一天下来就没有干净的时候,早上起来就到工地上了,天擦黑能坐在办公室里就算不错了,”岳文笑道,“老欧,哪象你在办公室里一坐一天。” 欧庆春看看岳文,这句话他信,全区的人都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干部的眼睛是贼亮的,大家彼此都盯着呢。 “成天的会还开不完,到村里的的时间有限,”欧庆春笑道,“你怎么一直有空?”他把能靠在工地上看作是有时间。 “区里的会,你不会让副职参加?你们街道加上副书记、委员再加上副主任,总比我们交通局的副局长多吧,”岳文看着外面,不言声摇上车窗来,腿悄悄一碰宝宝,宝宝马上会意,几年的默契那可不是随便养成的,“霍书记的会,你亲自参加就好了。” 欧庆春发了句牢骚,“特么地,现在什么会也让正职参加,正职不参加,好象就没有力度,我们街道还跟你们处局不一样,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最后什么都要街道来落实,你们处局哪样工作街道都得干,成天还有各种名目的检查,什么人来了都得接待……不说你啊……”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牢骚对象不合适。 “说我也没关系,”岳文笑道,“我们兄弟当年一个组织部,一个工委办,在一块就着咸菜喝小米稀饭的感情,难道真当了主任当了局长,感情反而淡了?”他亲热地拍拍欧庆春的手。 阎挺坐在副驾驶上,不言声地看看后面这二位。 这两位,在开发区都算年轻干部,段位都很高,逼格也很高,都很惹人注目,不过,当年他可是亲自见证者,“我的血很旺”,就是由岳文给逼出来的,欧庆春到现在夏天还不敢喝冰水,留下后遗症了。 “你是财神爷,给我们修路,给我们送钱,干的净是好事,那些没事过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欧庆春道,“不说了,说起来一肚子火,”他仍是忍不住,“饭也吃了,东西也拿了,到最后屁用没有。” 从组织部出来,在街道干上一两年也不象以前那么端着了,也变得敢操爹骂娘了,正所谓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要不根本吃不开,你还想开展工作,不让工作把你开展了那就不错了。 车子慢慢停在生态园外面,棕色的假树分列两旁,树根树叶纠缠在一起形成拱式大门,上面很大气地挂了一块木匾绿色字体遒劲有力——西官营生态园。 岳文又慢慢摇下车窗,大门口,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等在门前,头发梳得锃亮,嘴里叼着烟卷,嗯,皮鞋是梦特娇那种经典的款式,没有两三千拿不下来。 “欧主任,蒋门神在那里等着了。” 车刚停,蒋门神就笑着迎了上来,“欧主任,微臣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他一手拉着车门,一手扶着车顶,但脸上的笑就僵了,只见宝宝吡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接着岳文也走出来,蒋门神脸上就更不好看了,那样子,竟有些惊惧,还有些愤怒。 岳文与黑八互视一眼,我靠,这两个门牙外露,好嘛,古代大臣都长这形象,公主怎么招驸马? 欧庆春从另外一侧走出来,介绍道,“东临,交通局岳局长,不认识吗?” 蒋门神这才恢复了神色,马上笑道,“认识认识,这车是霍书记的车吧?”他笑着朝岳文伸过手来,岳文也笑着与他一握,“给了岳局长了,全区谁不知道?” “你光认识车,不认识岳局长,岳局是我的老领导,”阎挺狐假虎威道,“中午有什么拿手菜,赶紧往上上,说不定岳局长吃得高兴,给你们村里再修条路。” 蒋门神看看欧庆春,一弯腰作了个请的姿势,“我跟岳局以前就认识。” 以前就认识? 岳文仔细看看蒋门神,嗯,没有印象。 “我就知道岳局贵人多忘事。”蒋门神讨好地说,快走几步推开旋转门,嚯,虽是生态园,里面绿树成荫,小桥流水,但迎面的客厅里全是红木的桌椅,一尊黄木雕成的关公像正威风凛凛地看着你。 “唔?”看来这个生态园是门神所有了,岳文又瞅瞅蒋门神。 “当年,岳局还在芙蓉街道,把我们收拾得不轻。”蒋门神笑道,但脸上没有一点怨气,好象还很有爽感似的。 欧庆春笑道,“还有这段故事?说来听听。” 岳文又仔细打量了蒋门神,可真不记得与这个人打过交道,更不记得还收拾过他。 蒋门神看看黑八,“勾机,那年下雨,不是有台勾机掉沟里了,我们给捞上来了。”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黑八猛地打住话头,痞子二字却说不出口了。 欧庆春和阎挺却不理解,“你还干过好事?”阎挺笑着拿蒋门神打趣。 “岳局长骗我们,说是把勾机捞上来,他要了,结果我们费劲巴力地把勾机捞上来,又给他开到现在的周疃大集,他一分钱没给。” 欧庆春看看阎挺,不说话了。 “我不信,岳局长会赖你的钱?”阎挺故意道。 “那就是我们的勾机,他捞上来要去卖废铁。”黑八笑道,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但是他的眼睛马上直了,不再往下说了。 “这不,我们一理论,岳局长就赏了我一脚,”蒋门神很自豪道,“从那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们开发区岳局长的名头了。” 这,欧庆春和阎挺一百二十个相信,岳文绝对干得出来,“以前还想着卖废铁,现在干大买卖了,”岳文一指这生态园,“这几年发财了吧?” “多亏您那一脚,”蒋门神尊敬地递上烟来,“要不,您什么时候再踢我一脚,我还能再发点小财!” 他也不避讳,众人都笑起来,一支玉手突然伸到岳文跟前,紧接着“啪”地一声,打火机就响了。 岳文眼睛也是一亮,一个漂亮的少妇正手擎打火机笑着要给他点烟,她面容姣好,身材窈窕,岳文发现,欧庆春笑得更厉害了。 “这是贱内,”蒋门神笑着介绍道,“岳局长,我一直跟你提的岳局长。” “岳局,一直听蒋东临叨念,今天终于见着真佛了,您光别在这站着了,蒋所早来了,领导们楼上请。” 声音如玉,很是娇媚,岳文但感觉,那声音就如间关莺语,在绿树繁花间流淌。 第93章 芥末就酒 好汉无好妻,赖汉占花枝。 王朔曾经说过,动物凶猛。痞子如果也算是一种动物的话,那么历朝历代都很凶猛,这种凶猛当然也表现在求偶上,你仔细观察,痞子的老婆大都有几分姿色。 上了二楼,蒋晓云已等在那里,她上身穿着套头运动衫下身穿着一条磨白牛仔裤,显得很清爽又青春。 一群人中,蒋晓云敏锐地捕捉到了岳文。 他的个头在这一群人当中并不是太高,容貌也不是太出众,但以刑警的眼光看,他浑身敏捷警觉,蓄满了无法隐藏的力量,这让他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就像大片麦田里突然冒出了一株高大茁壮的高梁。 “蒋所,漂亮了,绝对漂亮了。”高梁还在跟一群小麦说笑,其中一颗黑黑的小麦却蹿到了自己跟前。 蒋晓云笑了,不是黑八又能是谁。 称赞女孩子漂亮屡试不爽,这世上,再丑的女人也觉着自己最漂亮,再不济的男人也觉着自己很有能力,人都很自恋。 “你又胖了。”蒋晓云也不避讳,指了指黑八的肚子。 “那是,胖了二十斤,你不知道,我现在负责局里的食堂,我们食堂一楼对外出租,哪天,你过去尝尝,那口味,不比维多利亚差,我们那不是交通食堂,是交通大酒店……” 他说得起劲,岳文咳嗽一声,黑八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全市上下都盯着交通局,多少双眼睛哪,食堂搞得好也有人告状,不过都让纪工高官罗宽让压了下来,“人家搞好单位的食堂也有人眼红,又不贪污,又不腐败,纯粹是没事找事!” 他这一通批评,才让有些告状的同志暂时偃旗息鼓。 蒋门神老婆笑道,“各位领导,上菜吧?” 欧庆春一点头,他礼让着大家坐下,岳文自然坐一客,蒋晓云是女同志,坐二客,可是安排三客时,却找不到工委办行政处副主任潘德宝了。 “是不是碰到熟人了?不用等他。”岳文笑道。 不是没有可能,是很有可能。 工委办行政处接触的人多,全市只要是处局和街道,哪个领导他们不接触? 菜上得很快,岳文还是吃素,众人也不让他,知道他这“毛病”。 “我出去敬杯酒,不少熟人,”这欧庆春刚领完一杯,岳文就站了起来,蒋门神忙要站起来,岳文压住他的肩膀,“你坐。” 他身上自有一种力量,蒋门神忙喊服务员过来跟着。 这里离城远,又离芙蓉街道他的老根据地很近,到了周末,城里和芙蓉街道都有人过来,熟人不少。 岳文转到一楼,他发现,有人吃完饭在结账,蒋门神的女人一脸堆笑,零钱都给抹了,抹不掉就再给人拿盒烟,再开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总之打发的顾客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这个女人挺聪明,抓住了人爱占便宜的心理,占金钱上的便宜和女人的便宜。 “文哥,我打听清楚了。”宝宝一鞋灰土从外面进来,岳文一招手,二人慢慢走到大厅的红木沙发上坐下,“拆了四家村民的房子,说是村里要修路,但没给补偿,村民说街道作保,以后把补偿款补上。” “一分钱没补偿?”岳文眉头一挑,“四家就同意让村里拆了?” “没有,”宝宝答道,他下意识地看看蒋门神老婆,蒋门神老婆向他抛了个媚眼,“蒋门神是村主任,没人敢反对。” 俗话说,山匪海贼,西官营这里民风彪悍,这个蒋门神看来也算有手段,“为什么要修路?是为了直接修到这个生态园?”岳文看得出来,这个生态园就是蒋门神自己的。 “这原本是条土路,401国道一修路,所有的车都从村里绕行,他们就在村里设杆收费。”宝宝笑道,他还想细说,岳文却一敲桌子,“他也想设收费站?搞留下买路财这一套?” 岳文马上明白,欧庆春是这是在给自己下套,还让自己跟这个蒋门神一桌吃饭,他这个收费站我就是不支持,外界也会说我是知道的。 可恶! “给他把桌掀了。”宝宝笑道,撺掇道。 “我们兄弟现在不是以前在金鸡岭的时候了,”岳文左眉一挑道,“不过,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是得有人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了。” …………………………………… 岳文久去不回,黑八坐不住了,也寻了出来,宝宝在他耳边一阵嘀咕,黑八立马乐开了花,这黑小子,从小就是个看殡不怕殡大的主儿。 “文哥怎么还在敬酒?”黑八急了,没办法,光芙蓉街道的熟人就很多,哥俩也要跟着一起喝,“一桌敬几杯?” 宝宝笑道,“喝啤酒的敬一瓶,喝白酒的敬一杯。” “那喝得差不多了,”黑八担心,“这喝多了还怎么教育蒋门神?!还有几桌?” “没办法,全是熟人,早前在工委办督查处,谁不认识他,”宝宝笑道,“两桌。” “祝主任那一桌不算,都快喝完了,”黑八急道,“喝得这么多,要不干脆改天再教育蒋门神得了。” “不行,祝主任是我的老领导,必须过去。”岳文却坚持道,他笑着进屋,祝明星等人都笑着站了起来,岳文却是眉头一皱,“喝白酒,不能用小杯,拿三两三的杯子来……” “好!”他一口喝干了,众人一片哄然叫好。 等从这屋走出来,重新回到欧庆春他们那一桌,连欧庆春都发现,岳文已变得面色红润。 蒋门神赶紧过来扶住岳文,岳文却一把打掉蒋门神的手,“别扶我,我喝多了谁也不服,就扶墙。” 众人都笑了,欧庆春站起来,亲自把岳文扶到座位上,蒋晓云却是冷眼旁观,这个当年能把阮成钢喝吐了的人,她不相信,出去敬了几杯酒就成了这个样子。 “啊,蒋门神,谁允许你叫蒋门神?”这典型就是酒后的口气了。 欧庆春一笑,“还不快跟岳局长汇报汇报。” 蒋门神笑了,阎挺插话道,“老蒋也是性情中人,小时候家里穷,过年不是都贴门神吗,腊月三十赶集去晚了,门神都卖空了,卖门神的老大爷说,你这样子,还用买门神?” 蒋门神笑着把话接过去,“我就弄了幅自己的照片贴到了大门上。” 房间里一片大笑,连蒋晓云也忍俊不禁,低头喝起茶来。 这时,房门推开了,蒋门神老婆笑着走了进来,“过来敬岳局长一杯酒。”阎挺起哄道。 蒋门神老婆倒也大方,服务员赶紧过来给她到上啤酒,“岳局长,菜也不好,酒也不好,您多包涵,以后您常过来,您什么时候过来我什么时候侍候,”她想想又加一句,“您过来就是我们最好的广告。” “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侍候?”阎挺笑道,“一定得把岳局长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这小伎俩,岳文刚才就看到了,他看看宝宝,宝宝吡笑道,“把岳局当成广告代言人了,给钱了吗?”这本是玩笑话,众人也当玩笑听。 可是岳文却接过话道,“罚酒。”他乜斜着眼看着蒋门神老婆,那神态虎气横生,说一不二。 蒋门神一愣,这过来敬酒,还没敬呢就要罚? 蒋门神老婆也是酒经沙场,“罚就罚,岳局长舒服,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蒋晓云看不下去了,起身出门,大家都注意到了,可是都在笑,无人阻止。 “那我喝白酒,你也得喝白酒。”岳文笑道,黑八马上拿起酒瓶,给蒋门神老婆填满,“哎,”岳文突然又一拍桌子,“你刚才不是说菜不好吗?” 蒋门神忙道,“岳局,哪个菜不好?” “这个,”岳文指指芥末墩,黄瓜切成柱,上面全是芥末,“你把酒干了,自己再尝尝这菜,做得确实不好吃。” 芥末就酒? 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可是蒋门神的脸都绿了。 第94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芥末就酒,越喝越有!” 黑八笑着起哄道,两根筷子拿在手里,象敲架子鼓一样,不断在碗、碟子上敲着。 欧庆春和阎挺对视一眼,他知道,阎挺也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岳文的手段,两人都领教过,两人一个喝酒,一个喝茶,都不开口。 琅琊街道一个干部小声道,“人家敬酒,又没得罪他……” 岳文往这里扫了一眼,这人立马闭了嘴。 阎挺心道,当年欧主任也没得罪他,他要整你了,有的是理由,你防都防不住。 看看自己老婆,蒋门神脸红脖子粗,他不自觉地挽起袖子,“岳局,哪有芥末和白酒一起吃的?” 宝宝笑道,“不一起吃,那要这道菜干嘛?你们既然敢往上端,那就证明可以一起吃。” 宝宝刚进来,就有人跟蒋门神介绍了,这是工委秘书长的乘龙快婿,所以不管是交通局长还是眼前这个行政处副主任,蒋门神自觉一个也不能得罪。 “门神,”岳文“亲切”地称呼道,“你一个开饭店的老板,应该有这方面的常识啊,吃芥末呛着了,闻一闻白酒味,是不是就解了,啊,白酒克芥末,我不骗你。” 理是这么个理,芥末呛着了可以闻一闻白酒或者啤酒,就能好一些,可是芥末就着白酒喝,估计自打有人类就没人干过。 “光喝酒不行吗?”蒋门神道,街道干部平时过来吃喝,一个个称兄道弟,现在为难了,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出头。 “没听我们家宋主任说吗,芥末就酒,越喝越有!”岳文笑道,“开饭店不就是想有吗?有财气,有人气,”他一下拉下脸来,“没有人气,没有财气,你开得什么劲哪?” 蒋门神老婆见过不少官员的醉态,拿她开涮的有,开玩笑的有,灌她酒的也有,但这样灌法的却没有,她笑着巴结道,“岳局说得对,有人气才能有财气,酒,我喝!” 她笑着端起杯子一仰头——喝了,紧皱着双眉又夹起桌上的芥末墩,闭着眼睛放进口里。 “阿嚏——” 她紧闭双眼,脸上无比痛苦,服务员赶紧扯过几张纸巾塞进她手里,她转过身去,立时鼻涕眼泪横流,剧烈咳嗽起来。 “好,”岳文笑着站了起来,“站着喝不算,重来。” 欧庆春无奈地眨眨眼睛有,他早看出,岳文要搞事,可是这蒋门神怎么得罪他了,就因为当初把芙蓉街道的勾机捞了出来,可是也没卖成啊,还挨了岳文一脚。 他看看阎挺,阎挺却假装没看到。 蒋门神不说话了,他胀红着脸,喘着粗气,以前动过手,他不是对手,现在人家还是局长,可是这口气实在憋不住了,“岳局,喝一杯就可以了吧!” 蒋门神脸上变色,岳文却假装看不见,这你就受不了了,你拆人家房子砸人家锅,人家能受得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何况,我不是恶人,我是好人! 岳文吡笑着又亲自夹起一个芥末墩来,慢慢放进盘子里,“弟妹啊,这是公筷,啊……” 宝宝暗笑,还弟妹呢,你才二十八,蒋门神老婆少说也得三十大几了吧。 蒋门神老婆倒底比蒋门神沉得住气,开饭店的都是“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她笑道,“岳局,我们乡下人也不会说话,这个菜不好,我再换个好的。”她泪眼婆娑地亲自端起芥末墩往外走。 可是她朦胧着眼睛一转头,正碰上一堵肉墙,黑八吡笑着挡住了去路,“岳局的酒你不喝?” 蒋门神老婆陪着笑,眼泪鼻涕直流,可是黑八就是不让路。 蒋门神“腾”地站了起来,“岳局,我喝,我敬你。” 呦,气氛有些僵了,呦,有人跟岳文叫板了,欧庆春笑道,“喝酒就喝酒,坐下。”他指指椅子,可是他内心里巴不得有人杀杀岳文的锐气。 蒋门神老婆也不走了,鼻涕眼泪流着,站在了一旁,冷眼旁观。 “好,你敬我吗?咱们平州喝酒有规矩,你说怎么个喝法?”岳文笑道,他看看阎挺,阎挺忙道,“蒋门神,你糊涂了,你跟岳局长叫板。” “不是叫板,是喝酒。”蒋门神原本喝了不少酒,这酒上头,他管不住自己嘴了,但脑子还清醒。 “哎,大周末的,在一块不就是图个乐子吗,你说吧,抽扑克吧,还是抽牙签?岳文笑道。” “划拳吧!”蒋门神藏着心眼,在他心目中,岳文是文化人,上过大学,就是会划拳,肯定也不如从初中开始抽烟喝酒的自己,如果不会划拳,那好了,自己媳妇这杯酒也不用喝了。 宝宝看看岳文,黑八也看看岳文,满桌的人都盯着他。 一个局长跟一个村主任也就是村长划拳,有失身份不说,输了可够丢脸的。 更何况,现在的酒局上哪有划拳的? 岳文突然一敲桌子,“好,平州的规矩我知道,”划拳与打扑克一样,隔着几十地,规矩都不一样,“你出的拳和我出的拳加起来喊的数,我喊对了,你喝酒,你喊对了,我喝酒,对不对。” 蒋门神一愣,“对。” “好,你敢划我就敢划,来吧。” “双呀双飘带呀,五呀五金魁呀,六连高升拳打十垒堆……” 在欧庆春与阎挺的目瞪口呆中,岳文与蒋门神唱上了,是唱,不是说,同时,两人手里比划着,但蒋门神马上笑了,这一笑,大家都知道,他赢了。 “哥哥你喝酒呀,兄弟来斟杯呀,喝完了这一杯,再来第二杯!” 蒋门神得意笑着给岳文倒满白酒,岳文也笑着看看大家,一口干了下去。 蒋门神老婆的鼻涕眼泪立马没了,欧庆春盯着岳文,我靠,这输得也太容易了吧,早知道这样,九九鸭脖那次何至于喝那么多酒! 阎挺等琅琊街道的干部也都盯着岳文,当年龙王庙村围堵中核电的车辆,岳文拿琅琊街道的副主任修学礼开刀,其他干部也是兔伤狐悲,现在看岳文输了当众喝了酒,有的人脸上咧开嘴。 黑八脸上一沉,宝宝在桌下踢踢他的腿,示意他稳住。 他知道,以往岳文跑车的时候,三教九流没少接触,也没少跟司机喝酒,这划拳他懂。 第95章 醉耍蒋门神 “服务员,拿大盆来!” 岳文一抹嘴巴笑道,他本来喝得面色潮红,这一站立足不稳,竟跌坐在椅子上。 恰巧蒋晓云进来,她一看在座的人,马上皱着眉头道,“怎么喝这么多,”她也不避讳,径直走近岳文,却见岳文笑着一挤眼睛,蒋晓云马上知道,他这是装的。 “拿大盆来!” 桌上的形势以宝宝的鬼机灵岂会看不出来,这琅琊街道加上西官营,这是在人家的地面上,他们不想岳文好。 “什么盆?”服务员看看自家的老板和老板娘。 “有和面的盆吗?”宝宝吡笑着用手比划着。 现在都用和面机,哪来的和面盆,但蒋门神老婆指挥着拿过一个不锈钢的盆来,大半个脸盆一样大。 她也看出来了,论划拳喝酒,自己的男人不吃亏。 你别小看老百姓,三十六计都是发源于民间,老百姓也明白“以战止战”的打法,她忖度着,怎么让岳文知难而退,她也不想得罪这个在开发区名头极响的局长,施忠孝的事儿,她可没少听蒋门神说。 她看看岳文倚在椅子的醉样,喝了这么多,脑子早不清醒了,论划拳,他更不是自家男人的对手。 她正盘算着,那边黑八早站了起来,把桌上的啤酒倒进盆里,“哗哗哗”又倒上半瓶白酒,宝宝笑着又打开一瓶红酒,“哗哗哗”也倒进半盆,黑八还不闲着,马又开了一瓶黄酒…… 果汁,可乐,雪碧,菜汤……在众人的眼光缭乱中,两人配合得很默契,“继续加!”岳文笑着指了指桌上。 醋,盐,酱油,辣椒油……接着都加了进去,宝宝还嫌不过瘾,“服务员,拿芥末来!”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这一盆说黄不黄说黑不黑的浓汤,散发着怪异的气味,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但欧庆春作为一个“过来人”他知道,今天的终极大招终于登场了。 “得,齐活了!” 岳文笑着站了起来,他夸张地扇扇鼻子,“什么是开发区精神,就是兼容并蓄,兼收并包,我们勇于接受一切新事物,也勇于尝试一切新事物,”他挨个扫视一眼,“美国,啊,不是有鸡尾酒吗,我们有鸡尾汤!” 他中指与食指并拢一敲桌子,“门神兄,请吧。” 蒋门神一缩脖子,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老婆,他老婆看看岳文,眼波一睃,蒋门神马上鼓起勇气,是啊,岳文本来就不善划拳,又喝得五迷三倒的,这勾兑了这么一盆汤,看他怎么喝? “门神,这样吧,这盆酒,”岳文仍称呼眼前这东西为酒,“谁输了谁喝下去,如果我赢了你,你再负责送我回去,回交通局,嗝——”他打了个酒嗝。 “岳局,要是我赢了怎么办?”蒋门神也看到欧庆春鼓励的目光,看到了琅琊街道几个班子成员的眼神,信心大增,在琅琊地面上,在西官营地面上,在自己的生态园里,他自信不会吃亏。 “我喝了它!也送你回姥姥家。”岳文一指桌子。 “不用送我,我就住这。”蒋门神真象赌神一样挽起袖子,“划!” 划拳,也是山海省的一大特色,就这曲调来讲,好听也好唱,估计也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双呀双飘带呀,五呀五金魁呀,六连地高升,拳打四垒堆,垒呀垒堆打呀,打得四垒堆呀……” 众人都看呆了,欧庆春、阎挺情不自禁也随着岳文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岳文和蒋门神的手上,耳朵里都听着两人唱着这划拳歌。 蒋晓云却没有随着他们站起来,她悄悄走到一边,她打定主意,如果岳文输了,她当场就把这黄黑色的浓汤倒了。 突然,舒缓的酒歌停了,节奏却更急促了, “一心敬你打垒堆,四季来财打垒堆,六六顺呀打垒堆,六六顺呀打垒堆……” 包房里,声音突然停止了,蒋门神失神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兄弟你喝酒呀,哥哥来斟杯啊,喝完了这一杯,再来第三杯啊…….” 这次该轮到岳文唱了,他满是敬意地亲手端起这盆“酒”来,一边唱着酒歌,一边笑着双手递给痴痴的蒋门神。 “岳局,欧主任,”蒋门神的老婆急了,这东西喝下去,那不是酒,是药酒!比农药还狠!“蒋所,能不能换成别的?” 蒋门神皱着眉,“岳局…….”手里的盆太沉,味道也太怪异,让他想呕吐。 “哎,愿赌服输,”岳文脸一沉,“刚才我都喝了,你凭什么不喝?!” 蒋晓云看看蒋门神,虽说一笔写不出两“蒋”字,但是她的心思岂在蒋门神身上,“喝!”干脆利索就一个字。 “门神!”欧庆春笑了,他知道,蒋门神与他一样,都中招了,岳文根本就没喝多,第一次划拳也不是划不过蒋门神,看他那动作,比打扑克还熟练,当年组织部与工委办喝完酒打扑克,他总是赢家,欧庆春笑着抬抬手,示意蒋门神喝了。 “我喝!” 蒋门神自觉丢脸,也眼见无人替他说话,他心一横眼一闭,端起盆来就喝,可是只喝了一口,这东西就咽不下去了,酸辣咸苦……总之,什么怪味都有。 这个岳文,太不是东西,他想着却仍拿着盆往里灌,可是灌到一半,自己的胃就不答应了,本能之下,他转身朝外跑去,可是刚跑到走廊里,只听“哇”的一声,吐了个惊天动地……. ………………………………………… ………………………………………… “好,现在是开发区时间下午十四点四十七分。” 走出生态园的大门,岳文装模作样地看看手表,后面跟着琅琊街道的干部和喝得七荤八素的蒋门神。 “门神兄,请!”他象唱京戏一样,作了个念白。 “好。”蒋门神眼冒金星,脑袋似灌了铅似的,胃里火烧火燎还一阵阵痛楚,但他挨着朝自己车走去,这也是划拳的一项内容,得把岳文送回交通局。 “等等,喝了酒不能开车,要守法,知道吗?”岳文吡笑道,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笑着把放在院里的一辆三轮自行车推了过来,三轮车带斗,估计是买菜用的,宝宝、黑八不由一阵窃笑。 “这车?”蒋门神媳妇赶紧道,“岳局,您坐这车,多丢人……” “丢什么人?”岳文眼睛一睃,“去,给我拿个马扎来,”他拉着欧庆春的手,“你不知道,公路质量,我都是用脚量,好了,今天省事了,门神拉着我,这骑得慢,我也能看仔细。” 欧庆春干笑道,“从琅琊街道到开发区城里,这得四十里地吧,开车还要半个小时呢!” 蒋门神却迷迷糊糊道,“没事,我就想拉,岳局,你就说吧,是不是去城里,那我就给你拉回去。” 街道的村主任让人这么操弄,欧庆春也自觉脸上无光,打蒋门神的脸,其实就是打他的脸,他脸一沉,看向蒋门神老婆,“快给岳局道歉,你还敢跟岳局划拳?” “上车!!” 蒋门神却糊涂了,刚才这东西劲头不小,虽然吐了出来,但是脑子已经糊涂,他踉踉跄跄跨上三轮车,岳文吡笑着坐了上去。 他双手合十,“老欧,老阎,回去吧,不用送了。” “哎哎,停下。”蒋门神老婆急了,要上来阻拦,可是黑八和宝宝早把她挡在外面。 ……………………………… 蔚为奇观! 二零零七年春天,四月的一个周末,一辆三轮人力车缓缓沿401刚刚平整出形状的国道朝开发区驶去,三轮车里坐着一个穿白衬衫的小伙子,蹬车的那位五迷三倒,气喘吁吁,蹬一会停一会儿…… 当然,后面还跟着一辆霸道,不时露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胖脑袋,响亮地吹着流氓哨。 就这样,这辆人力三轮车从中午蹬到傍晚,从傍晚一直蹬到晚上,晚上九:00,历时六个小时,里程20.4公里,终于蹬到了开发区! “门神,你那个生态园不错,我现在又想回琅琊街道了,”说实话,这坐三轮车的滋味绝对赶不上坐汽车,岳文跳下来揉揉发酸的腰,“要不,咱们回去接着喝?” “我…….不……喝了,”蒋门神累得趴在车上直喘粗气,“不…….跟你……喝了。” “呕——” 他胃里痉挛,却一路早已吐空,只见又吐了一地酸水,人基本虚脱了。 “不喝可以,”岳文笑着走近了,“你以为,什么人也能修路,把你修的那个收费站给我撤了,咱们什么事没有!” 第96章 撑腰打伞 这世上,有穷人就有富人,有好单位也有一般性的单位,而琅琊街道,在开发区来讲,就属于好单位,街道的经济实力强,加上桃花岛核电站的强势入驻,这两年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可是,这开发区的都高看一眼的街道,前几日,竟当着街道一干领导的面儿,让交通局长把村委会主任好好戏弄了一番。 外界都在传,当天下午,琅琊街道党工高官马家驹就回到街道,他不好训斥欧庆春,却把包村的阎挺劈头盖脸训了一通。 这蒋门神丢人,丢的也是他马家驹的人。 这是一个信息社会,很快,在国家各种大小新闻跟前,在区里各种大事小情跟前,这件事就被冲淡了。 时间还是那个时间,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日子波澜不惊地往前走。 2007年4月19日凌晨,天降大雨。 2时许,西官营村党支部书记石元锡家门前,出现了七、八个身穿雨衣的人,个个手里拿着镐把。 电闪雷鸣中,只听得“砰砰砰”乱响,石元锡的比亚迪的前后玻璃就被砸得粉碎,车盖、车顶和车身就闪现出无数个凹洞,等石元锡听到声音开灯出门,只看到一辆面包车的尾灯在大雨中闪烁。 2007年4月22日,下午3点多钟。 西官营村的小卖部里,中年店主正在低头给前来打酱油的村民找零钱,冷不丁从外面冲进四个年轻的小伙子,其中一个一把抱住了惊慌失措的店主老婆,另外三人跑进柜台,把店主按倒在地,拿出一瓶东西喷在他的脸上…… 下午四点多钟,一户村民骑着电动车刚刚在地头停下,一辆摩托车尾随而至,坐在后座上的年轻人指着他骂了一句,手里的东西就喷向了他……. 等琅琊街道派出所接到报案赶到时,两名村民已被送往平州人民医院进行急救,两名村民入院后直接住进了ICU病房,据传遭到不知名毒气攻击。 第二天,天气阴了上来。 倚天路桥集团位于西官营村西、临近街道驻地的项目部内,一名工作人员无意中抬起头来,立时大吃一惊,他哆嗦着赶紧给项目经理打电话,项目经理马上报告给公司派驻到开发区的一名副总。 待副总从区里赶回来,虽然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项目部大门外,成群的苍蝇正在粪土、垃圾和沙石堆上飞舞,大门已经被成功地堵住。 四月的天气,项目部的小楼门窗紧闭,副总强忍住恶臭,踏着这粪土堆出来的小山走了进去,拨通了倚在路桥集团洪总的电话……. …………………………….. …………………………….. “岳局,你快过来吧,朱阿毅跟马家驹和欧庆春吵起来了。” 朱阿毅是琅琊街道交通所所长,电话里,卡扎菲的声音很急促,他是岳文接到倚天路桥副总的电话,派到琅琊街道解决堵门事件的。 “别急,慢慢说。”岳文把手机打到免提上,一边听一边批着文件,秘书祁涛站在一旁,很恭敬地等待着。 事情他已经搞清楚,据说,堵门的是西官营收费站周围五个村的老百姓,据琅琊街道的干部说是自发的。 原因嘛,据说有很多,比如因为401道路扩建,路上的跑的车只能从村里绕行,轧坏了村里的路,晚上绕行的车影响睡觉,车开得太快,给街上的老人和孩子带来不安全……. 但最重要的两个原因,一是因为401扩建工程和桃花岛核电工程,收费站旁的空地上形成一个临时的集市,但收费站开建,把集市挤占了,五个村的部分老百姓失去了收入来源。 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修路占用耕地,西官营村土地补偿费没有下发。 按照省里统一标准,征收土地补偿标准为每亩4.8万元,青苗费每亩1.4万元,西官营村只发了青苗费而没能下发土地补偿金。 “我们到了的时候,琅琊街道的干部还没到,琅琊街道王国尧直接要求我们处理,说这是因为修路引起来的,不归他们管。”卡扎菲急急地汇报着。 岳文气定神闲,在一摞报销单据上签上字,这是祁涛到沈南学习的费用,见岳文看也不看就签字,祁涛惊讶道,“掌柜的,你也不看看?” 岳文笑着看看他,“我相信你,不用看。” 祁涛一脸感动,走了出去。 “啊,还说什么了?”岳文这才拿起手机。 “朱阿毅开始还跟王国尧笑着说,王国尧火气很大,朱阿毅不吃他那一套,当场就吵了起来。”卡扎菲道,“王国尧就给马家驹与欧庆春汇报了,他们就把朱阿毅叫了过去。” 街道的交通所,是个双管单位,人事财权在交通局管理,是交通局的派出机构,也是交通局的人,可是干的营生却是街道的营生。 “老杨,你在哪里?”岳文拿起手包就往外走,正碰上黑八拿着食堂的账过来签字,“跟我走。” 黑八见他脸色阴沉,二话不说接过钥匙来。 “你,我,都是交通局的局长,”岳文强压火气,“伙计们见我们的面,尊尊敬敬地叫你一声岳局长、杨局长,这是看得起我们,他们辛辛苦苦冲锋在前,有了事我们这些当局长的不能往后缩,关键时候得给伙计们撑腰打伞!” ……………………………. ……………………………. 马家驹办公室。 马家驹和欧庆春还有组织委员阎挺都阴沉沉看着朱阿毅。 “朱阿毅,街道是不是管不了你了,你们交通局牛,你也牛,干脆你也不用在琅琊街道干了,到别的街道去干所长吧。”马家驹也是刚从区里赶回来,这三堂会审这才开始。 “这得局里决定。”朱阿毅看看他,声音不大。 “街道也能决定!”欧庆春马上一拍桌子,“401国道就是交通局的工程,因为这项工程引起的纠纷,你们交通局是主要…….” 欧庆春话没说完,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确切地说,应是踢门声。 马家驹与欧庆春面面相觑,在琅琊街道的地面上,还没有人敢这么敲党工高官的门。 阎挺赶紧站起来去开门,一开门,他马上愣住了,“岳局。” 岳文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卡扎菲。 朱阿毅早站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岳文,“岳局。”眼里就有泪花了。 马家驹与欧庆春也站了起来,欧庆春笑道,“工作上的事,叫阿毅过来沟通沟通。” 马家驹严肃道,“岳局,你们交通局的所长牛啊,我这个党工高官都不放眼里了,跟我顶起来了。” 岳文也不笑,走近朱阿毅看了看他,朱阿毅满脸庄重,又叫了一声,“局长!” 岳文点点头,这才转过身来,“我们交通局的人,顶谁不顶谁,我心里有数,他就是有错,也由我来教育,用不着你费心费力,走!” 他带头走了出去,卡扎菲和朱阿毅快速跟了出来。 “局长,你怎么来了?”朱阿毅眼含泪花,紧紧跟在岳文后面。 “自己家的孩子受了委曲,我能不来吗?”岳文接过卡扎菲的烟,顺手递给朱阿毅。 第97章 虎气与猴气 自打岳文到交通局以来,作为副职,无论是在修路上还是班子成员的关系处理上,卡扎菲感觉自己定位合适,配合得当,岳文对自己也从来没有重话,可是今天,为了朱阿毅他第一次批评自己,卡扎菲的老脸有些热。 但刚才的一幕,他这个五十岁的副局长看得还是热血澎湃,特别是马家驹哑口无言,欧庆春目瞪口呆,让他心里暗叫一个痛快。 这两个人,都是正处,也都年轻,他是惹不起,可是岳文惹了,还是当面惹了!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交通局干了多少年的副职,始终干不了正职,原因就是自己身上缺少一股虎气,一股令对手、令所有人凛然生威的虎气,一股聚沙成堆、振臂一呼的虎气。 他看着岳文大踏步往前走,自己也赶紧跟了上去,他记得,那个全局修路的火热的晚上,那个到处是机器到处是轰鸣的晚上,岳文也是这样走的,后面跟着全局的职工…… …………………………………………. …………………………………………. “丢人丢大发了。” 人民医院里,蒋门神包了单间,正在输液,自打那天虚脱了之后他就一直住在医院里没有出来。 不是身体不好,是实在没脸见人。这不,人家把单位当家,这段日子,他把医院当家了。 当然,他也不吃亏,这几天,光红包就收了不少,鲜花果篮更是多得塞不下。 前来看望的人有在西官营村开企业的老板,有村民,也有街道干部,更多的是痞子,痞子行起人情来出手更大方,也更阔绰。 “怎么了?”一台笔记本放在茶几上,蒋门神坐在沙发上一边输液一边打着游戏,看到老婆胡三娘走了进来,他瞅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你光躲在医院里吧,你不知道,”胡三娘一巴掌给他把笔记本合上了,“上午,马书记和欧主任把朱阿毅叫到办公室,本想训他一顿,可是没想到那个岳文来了,反倒把马书记训了一顿,还大模大样地把人领走了。” 蒋门神惊讶道,“他连马书记也敢训?” 胡三娘笑了,“欧庆春那句我的血很旺,不就是岳文搞出来的?”她看看蒋门神,又不屑道,“小道消息,听说马书记当时气得浑身哆嗦,接着到区里找领导去了。”她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嗯,看来灌你一盆酒,你输得不冤。” 蒋门神一激动就站起来,“岳文是谁,施忠孝当年不比我厉害得多,还不是载在他手里?马家驹组织部出来的,比庞金光差远了,庞金光都倒了,马家驹算个屁!” 让老婆一激,他嘴里立马不干净起来。 夫妻两人正说着,门又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瘦子来,他的嘴角长了一个痦子,上面还有一撮毛。 “石谦来了?”蒋门神老婆热情地拿过一张椅子来,蒋门神把眼前的水果盘里的小甜瓜朝他一推,“吃瓜。” 这吃瓜的群众是村里的会计,他谄笑着坐下,“蒋主任,这两天街道上挺热闹。” 蒋门神与胡三娘对视一眼,夫妻二人不说话了,石谦马上道,“这两天我到街道上去交电费,都说交通局那个岳文把马书记的脸给打了。” “好了,我病好了,不输液了,下午办理出院手续。”蒋门神见一个护士进来,自己扯下针头。 “这都是三娘子的功劳。”石谦看看胡三娘,“要不是三娘子的主意,我们也看不到这一出好戏。” “街道上、村里,还有什么事?”听他这样夸奖自己,胡三娘有些高兴,这几天她也靠在医院里,信息虽说通过手机能知道,但不如守在村里的石谦。 “村里嘛,石元锡听说蒋主任住院了挺高兴,可是车砸了就高兴不起来了,”石谦笑道,“那些村民要土地补偿款,闹得挺凶,都闹到街道了,让张健压下去了。” “张健还是有作用的,”蒋门神看看老婆,“那是,我什么时候错过。”胡三娘得意道。 “三娘子这几招出得好。”吃瓜会计石谦继续猛夸,“石元锡没有精神了,闹得最凶的几户住院了,倚天公司的门也堵了。” 胡三娘笑道,“加油站边上的地块,本来是欧主任划拨给我们让我们建加油站的,倚天集团建收费站,我们就建不成加油站了,这一堵门,得让街道跟他们讲条件,让他们把收费站移到东面。” “嗯。”石谦答应着。 “二嘛,给岳文点颜色看看,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哪,”胡三娘看看蒋门神,“到了西官营地面上,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再有一点,你到街道上去,就说这次堵门,是石元锡让人去的!”胡三娘笑道。 “石元锡?”石谦不解道,但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想栽赃给石元锡啊,让石元锡背这个堵门的黑锅。 这女人,脑子转得真快哪! “还有,”胡三娘补充道,“路面整平后马上就要修路了,我们得要点工程做做,就是不给我们工程,我们承包沙子、石子,赚个差价行不行?” “行,”石谦眉开眼笑,“这一块,比干工程强多了,价多价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见石谦出去,蒋门神一把搂住胡三娘,“娘子,多亏有你这个好老婆,我才有今天。” 胡三娘横他一眼,“就你这个脑子,不是我的话,你还在大集上瞎混,捞你的勾机去吧!” ……………………………….. ………………………………... 一天,两天,倚天集团项目部外依然是臭气熏天。 垃圾堆上踩出一条小径,每天,倚天集团的员工就从这里上下班,如果不小心就会踩到一堆狗屎或者人粪,染上一脚臭气。 洪总虽然人在京城,但对开发区员工的处境感同身受,岳文一天接了她六个电话,终于拍了桌子。 柳枝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年轻的局长发火,无论是急难险重的任务,在他面前,都会解决掉,都会平静解决掉,他也从来不假颜色。 看着他匆匆而出,她也理解,毕竟这个问题是在人家琅琊街道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是交通局说了算。 刘兴华办公室。 作为分管交通局和联系琅琊街道的区领导,他有这个责任也有这个权力协调两家的关系。 “阿毅脾气虽然不好,但是要训也得我来训,你凭什么训?”一上来,岳文仍然带着火气。虽然脸上笑着,但是口气很硬。 欧庆春笑道,“马书记训的,嗯,马书记说了,朱阿毅调走,这事就过去了!” 以前工委办和组织部关系好得吃一瓶虾酱的两个朋友,现在却针尖对麦芒。 岳文强硬道,“只要我干交通局长,朱阿毅就是琅琊街道的交通所长,谁要动他,除非我不干了。” 第98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护犊子! 欧庆春立时无话,基层官员护犊子的不少,特别是那些强势的官员,更喜欢护犊子,也有能力护犊子,他们往往就象雄狮一样,把单位当成自己的领城,不容别人侵犯,同时,也把职工当成自己的家人,不容别人冒犯。 可是,这么护犊子还真少见,不惜为一个交通所长同时得罪街道的一二把手。 刘兴华看看他俩,两上都是一脸不忿,“你说你们俩吧,以前一个在组织部,一个在工委办,都是伙计们,别把工作上的事弄成个人恩怨,这样,交通局和琅琊街道,大家各退一步。” 岳文看看刘兴华道,“401国道扩建是区里的大事,从拆迁以来,象琅琊街道这样把门给人家堵上,别的街道从来没有过,……如果十五个街道都发生这样的事情,都要交通局去处理,那交通局不用干工作了,整天处理这些事就行了。” 求访本来就是属地化管理,街道守土有责,责无旁贷,刘兴华点点头。 “再说,土地补偿费也不归交通局管,这个我们解决不了。”岳文又补充道,说完他看看欧庆春。 欧庆春笑道,“土地补偿都发到村里了,别的村都领了,”他的意思在补偿问题上,街道也没有责任,“这个好说,谁领的都在上面签过字,一查就知道了,现在老百姓主要诉求是不能赶集了,”他看看岳文,“把收费站建在西官营,马书记和我都反映过,可是没人听我们的。”他轻飘飘又把球踢回给岳文。 岳文不置可否,欧庆春又继续说道,“401现在修路,过往的车辆只能把村里走,村里的路还是新一任村主任选上来后自己垫资修的,轧坏了,村民肯定有意见。再说了,这么多车都把村里走,开得又快,村里的孩子、老人的安全也受影响……” 刘兴华点点头,似乎琅琊街道说的也很有道理。 “老欧,别放没味的屁,”岳文火气很大,“那个集市也是在桃花岛核电站建设和401国道扩建后才有的,也不是原来就有的,”他看看刘兴华,“这个我们不可能去解决,街道必须解决。” 欧庆春看看刘兴华,刘兴华端起杯子来,心里却很熨帖,他从没有看到过岳文这么失态,估计是切切实实感受到来自京城的压力了。 一个领导干部都骂街了,这得急到什么程度。 可是欧庆春却习以为常,当年在工委办的时候,没有比岳文更会演戏的,在领导跟前永远是一幅文质彬彬的形象,可是跟伙计们在一块,什么话他不敢说?什么事他不敢做?什么人他不敢当? 骂两句粗话,这不过是他的真面目而已。 “这样吧,说说条件,”岳文好象也感觉到自己失态,“村民提的条件有几条,一条是村里的路,将来交通局可以适当补贴,第二条,让朱阿毅马上在村里设立慢行标识和减速带,明确要求在村里不能按喇叭……” 他看看刘兴华,刘兴华点点头,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嘛。 “但这个临时性的集市交通局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能更改公路设计,也没法更改设计……” 他看看欧庆春,这是亮出底牌来了。 “我们尽量做工作。”在刘兴华的注视下,欧庆春好似很难为似的,今天终于见到岳文失态了,以往他都是一幅尽在掌握的样子,开发区就没有他不敢惹的人,欧庆春心里很高兴。 “据调查,这次堵门事件是西官营村支部书记石元锡在背后鼓动,马书记已经要求街道纪委尽快查清,依纪处理。”欧庆春道,“但石元锡在村里和周围几个村的威望很低,不给力,要想尽快做通村民的工作还要依靠村委会主任,”他看看岳文,“可是,这个村委会主任住院了。” 住院了? “为什么住院?”刘兴华马上道,“什么时候出院?” 欧庆春看看岳文,不说话了,刘兴华马上明白了。 有人把岳文醉耍蒋门神当笑话说给霍达听,霍达没当回事,岳文的脑袋里面总有奇思怪想,只要他把路修好,把工作干好,这是大事,其它的都是小节。 “你还要让我到医院看看他,再给他道个歉?”岳文一敲桌子,丝毫不顾忌刘兴华在场。 “我不是这个意思。”让岳文这么疾声厉色训来训云,欧庆春也有些恼火,大家年龄差不多大,都是领导干部,谁怕谁啊! 不过,就连刘兴华也认为欧庆春过分了,让一个局长给一个村长道歉,何况酒桌上喝多了,都是男人,愿赌服输嘛。 “那收费站?”欧庆春道,他这是以退为进,明显知道岳文不会去给蒋门神道歉的,这件事不通,他顺手把要讲的大事拎了出来,“可以放在我们琅琊街道,但是可不可以往东挪一点,或者往西挪一点?” “不可能。”岳文眉毛一挑,直接拒绝了他。 刘兴华也皱眉道,“道路设计是经过招标的,规划设计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更改的。” “村里还有一个要求,”欧庆春在组织部不明白这些工程上的事,可是干了几年街道办事处主任,他多少懂得一些,“能不能让村里承包点工程?或者供应点沙子石子?” 刘兴华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里面的猫腻他明白,在村里修路,沙子石子堆在路旁,如果晚上不见少那是烧高香了,让村里供应这些东西,一是给施工提供方便,二是让村里赚点钱,这无可厚非。 “这个,你们商议。”刘兴华拉开门走了出去。 欧庆春看他上厕所,笑着站起来,可是心里却暗骂这个老油子,一点责任不想承担。 不料,岳文也笑了,笑得很突然,吓了欧庆春一跳。 怎么这个人属狗的,这脸说变就变?! 岳文拿起刘兴华桌上的尺子,刚才那种怒发冲冠的神态不翼而飞了,以往那种吡笑又象变脸一变了回来,他看看刘兴华办公室桌一本书,轻轻一扫,就把书扫到地上。 “一粒石子一粒沙子都不用他们提供。” 欧庆春脸一沉说,“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岳文笑着站了起来,“你们没有办法,那我们自己来。”他看看欧庆春,径自站起来向外走去。 黑八迎了上来,“岳局,琅琊街道这是故意让我们作难。” 岳文笑着坐进车里,“八哥,你信不信,我把话撂这,这事,今天下午就能解决。” “我不信,”黑八道,“这么快能解决,那你还用等到今天?” “有一招叫引蛇出洞,让他们充分表演,到时候让他上门跪着求我们。”岳文狠狠道. “那你为什么生气?”黑八道。 “你不知道我大学时是我们中文系话剧社的负责人?”岳文大惊小怪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我都能背下来,愣着干什么,开车,去琅琊派出所。” 第99章 坏蛋是怎样炼成的 在岳文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蒋晓云位于琅琊街道的办公室。 现在他与马家驹、欧庆春甚至整个琅琊街道关系搞得很僵,如果搁其他人头上,他不会轻易到琅琊街道去找人家,免得给人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蒋晓云不一样。 岳文的车刚刚在院子里停下,蒋晓云就从二层小楼里走了出来,她一身警服站在台阶上,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 “蒋所,亲自迎接啊。”车子刚刚停稳,黑八就从车里弹出来,几步来到蒋晓云身边。 岳文也走下车,“我们哥们这分量,让晓云亲自迎一下也不丢她的人。” 今天出警的出警,休班的休班,业务是在院前的平房里办理,院子里显得很安静。 春日的柳絮尤其多,蒋晓云轻轻往后一挽短发,“到我办公室吧。” 公安局是一个男性社会,即便是蒋晓云这个女所长,办公室里仍是一派冰冷气象,并没有多少女性化的色彩。 “岳局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一个小女警从外面进来,要给二人泡茶,蒋晓云一挥手打发走她,自己亲自拿出茶叶来。 岳文看着蒋晓云办公桌上的照片,这是与阮成钢、高明等人的合影,不过,上面还有自己。 蒋晓云有些局促,好象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一样,“岳局长有什么指示?” “我哪敢指示你,”岳文笑道,“过来求你帮忙。” “不帮忙你也不来看看我。”这是机关里大家常开的玩笑,但从蒋晓云口里说出来,就意味深长了。 黑八看看二人,装,你们就装吧,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案卷翻看着,不打扰二人的谈话。 见岳文在沙发上坐下,蒋晓云倚在办公桌上,“你说的情况我知道,初步了解了一下,但是我建议,还得依靠街道做工作,我们出警可以,但怕激化矛盾。” 现在的情势蒋晓云不仅了解,而且知道得很清楚,岳文为了朱阿毅与马家驹和欧庆春闹翻,当天就传到她耳朵里。 “我不是让你派警力,”岳文笑道,他看看黑八,却发现黑八难得地认真看着纸质材料,很认真地在看,“我就是想确认点情况。” “你说。” “蒋门神和石元锡,这两人的情况你知道吗?” 蒋晓云道,“蒋门神这个人,上过武校,以前放过高利贷,说起来你可能有印象,零三年廖书记在开发区不是组织过一次打黑除恶、打霸治痞专项行动吗?” “我记得,”岳文笑道,那是他第一次亲历这样大的行动,那时的他,刚到工委办第一天,“蒋门神是漏网之鱼?” “嗯,他当时就在戚力群手下,”蒋晓云介绍起来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你还记着我们去找水,你们跟人家在周疃大集上打起来了?” “记得。” “蒋门神当时能在其中。” “噢?”那可真是老熟人了,岳文笑道,“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蒋晓云继续道,“在跟着戚力群和梁莉他们之前,他什么也干,其中一项营生就是带外地货车躲避交通执法检查,从中抽成。” “这也是一门生意。”跑过长途、现在又是交通局长,岳文了解这个,他笑道,“当年没扫了他,现在小妖精变成大妖精了。” 岳文猛然意识到,蒋晓云了解得这么清楚,这人,恐怕也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区里打黑行动后,他回到村里,竞选上村委会主任了,讽刺的是,当时还是石元锡发展他入的党,”蒋晓云意味深长,“竞选上台以后,他给村里修了一条路,打了几口水井,开始的时候口碑还不错。” “后来慢慢显出原形了?” “对,当上村委会主任这几年,他开了一家生态园,在海边养海参,据说发了大财,手下就多了一帮人,全是一些小年轻。”蒋晓云道,“交通局规划的西官营收费站东边的那块地,是街道划拨给西官营的,原本蒋门神打算在寻里建加油站的,两块地靠得太近,就没法建加油站了。” “这妖精,现在道行深了啊,”岳文一敲桌子,吓了黑八一跳,可是黑八马上又低下脑袋,仔细研究起案卷来,“加油站的手续需要省里审批,你刚才说,地是街道划拨给他的?” “是。”蒋晓云道,“那帮年轻人,蒋门神都安排到保安公司,现在街道上一些企业包括几个学校和银行、邮政等单位都雇的这些保安…….” 岳文脑中两根弦突然拉到了一块,“街道办事处有个门卫,很年轻,是不是也是蒋门神的……” “对,”蒋晓云仍不带一丝表情,却主动走过去,给岳文添上水,“这个人叫张健,是蒋门神的拜把子兄弟,就是他,负责管理分散到各个企业的保安。” 岳文倒吸一口气,却突然笑了,“有点意思,怎么听着象八旗制度,战时为兵,战后为民,两不误啊。” 蒋晓云倒完茶,没有回到办公桌前,却在靠近另一侧沙发上坐下,她用手一挽头发,“蒋门神的老婆,你也见过了。” “见过,让我灌了一杯酒。” “蒋门神这几年能发家,主要是这个胡三娘的功劳,这个女人不简单,”蒋晓云如是说,“主意都是她出的,这女人也善于交际,她跟一些街道领导关系很好,好到什么程度,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岳文抬头看看她,这台词,从身为女人的蒋晓云口里说出来,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岳文笑道,“蒋门神跟扈三娘搞到一块了,让矮脚虎王英咋办?!” 蒋晓云笑了,她轻易不笑,一笑很是迷人,“石元锡这个人,以前在街道的粮站,后来回了村里,在村里开设磨坊,还有果园,村里不种的地他都种,估计手头能有二百多亩地吧。” “噢,是个地主。”岳文笑道。 石元锡的情况没有什么好介绍的,蒋晓云看看时钟,快十二点了,“中午到哪吃?” “尝尝你们的食堂。”岳文笑道,他慢慢走近黑八,猛地喊了一声,黑八全身一激灵,眼一闭喘口气,捂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岳文一把夺过案卷,“上学时都没这么认真吧,难道你想当警察?” 他拿过来一看,案卷却是一起强奸案,做案过程询问得很仔细,八哥把这当黄色小说看了。 蒋晓云看看黑八,不屑道,“都结婚的人了,有点出息好不好。” “食色,性也。”黑八大言不惭道,“这不是我说的啊,是孔夫子说的,这是天性、本能,你们一样都有,等会儿,要不你们别吃饭。”他本想说,“要不你们俩别眉来眼去。”可是想想还是没有吐出口。 “欧庆春呢?”岳文把案卷还给黑八。 “欧庆春对我还算尊重。”蒋晓云道,这里面一是派出所长的位置受重视,二是有她父亲的因素,“不过,组织部出来的干部,中规中矩,况且上面有马家驹,他就是想表现也得等当了书记的时候吧。” 门开了,两个女警端着菜走进来,蒋晓云一笑,“我们就在这里吃吧。” 后面食堂有单间,可是她知道,岳文今天肯定不是过来吃饭的,食堂里人多嘴杂,办公室里谈事,保密性自然比食堂里强多了。 第100章 到了这个份上 “嚯,蒋所,伙食不错,我代表组织鉴定一下。”黑八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嗯,农家土鸡蛋,香。” 碧绿的葱叶黄澄澄的鸡蛋,让人一看一闻,食欲大开。 “哎,蒋所,怎么就一个荤菜啊。”瞅了一圈,除了鸡蛋就是土豆丝和豆腐,菜里连根肉丝也不见。 “这就是我们食堂的伙食,”蒋晓云面不改色,“赶不上你们交通局食堂是吧。” 蒋晓云身上是自带光环的,这光环有家庭因素,有职业因素,也有个人因素,黑八不敢聒噪了,拿起馒头吃了起来。 “现在的西官营村很复杂,”蒋晓云道,“前天,村里书记石元锡的车被砸了,两户村民被喷了毒气。” “噢?前天?”岳文放下筷子,掰了一块馒头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被喷毒气的村民,现在还躺在医院ICU病房里面,这两户村民都是讨要补偿款态度比较积极的,在石元锡带领下,都到街道去过,”蒋晓云道,“周围邻居都这么说。” “你的意思是,”岳文问道,“村里人都知道是谁砸的车,也知道是谁喷的毒气。” “没有证据,石元锡家的监控被人破坏了,但是,蒋门神确实跟石元锡不对付。”蒋晓云道。 “这我知道。”岳文笑着打了一下黑八的的筷子,他再不动筷子,一盘鸡蛋快让黑八自己一人吃完了。 “你知道?”蒋晓云显然心思不在吃饭上,她怀疑地看看岳文,那天在生态园吃饭,岳文连蒋门神是谁都不记得,肯定不是蒋门神说的,石元锡嘛,就更不可能。 “把石元锡叫来吧,要解决倚天集团这件事,非此人莫属。” 黑八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溜了进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二人都没有看到。 “蒋所,外面都在吃松肉、熏鱼,你就给我吃这个?太不够意思了,文哥吃素,我不吃素啊。” 蒋晓云被揭破,一抹红霞飞上脸庞,“不是,是我想减肥。”她瞪了黑八一眼,开门走了出去,估计是安排打电话给石元锡了。 黑八看着她制服内仍显苗条的背影,就这身材还用减肥,你还让群众活不活了,他转身从后面拿出一碗松肉来,自己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嗯,不错,文哥,尝尝。” ……………………………… ………………………………. 蒋晓云这个派出所长召唤,比街道办玿处的副主任还管用,石元锡不敢不来。 他四十多岁,生得方头阔脸,却是满面白净,这在农村极为少见,整天在庄稼地里忙活,一般人都晒得土黄焦黑。 他一脸堆笑,“蒋所,你找我。”说完,又笑着跟岳文与黑八点头示意。 黑八挺着小肚子,手一摆示意道,“这是我们岳局长。” “你好,岳局长,”石元锡更加热情起来,他笑着伸出手来,又掏出烟来,岳文笑着接了过来。 石元锡询问似地瞧瞧蒋晓云,蒋晓云笑道,“抽吧。”她平时最烦抽烟,街道上就是一些老烟鬼当着她的面儿也不敢往外掏烟。 “你不用猜,不是蒋所找你,是我找你,你也可能猜出来了,就是为了倚天项目部堵门的事。”岳文开门见山道。 石元锡立马叫起撞天屈来,“岳局长,外界都传是我发动老百姓去堵门,这种缺德事,真不是我干的。”他下意识地又看看蒋晓云。 “我知道不是你,蒋所也知道不是你,可是街道认定是你,纪委找你谈话了吧?”岳文笑道,“这是区里的大项目,霍书记很看重,出了这种事,投资商半天时间给我打了十二个电话,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抗这个责任。” “把我撸了吧,”石元锡的脸色暗淡下来,他狠狠抽口烟,“我也早不想干了。” 有情绪! 岳文看看蒋晓云,“你不想干了,撸了你,蒋门神接上,书记主任一肩挑,你在村里还有好日子过?” “他,总不能赶尽杀绝吧。”石元锡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说完,他又看看蒋晓云,蒋晓云递给他烟灰缸,这姑娘从来不笑,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石元锡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以为你还能在村里待下去?”岳文抽着烟,却并不往肺里吸。 石元锡发牢骚道,“蒋门神能当上这个村主任,还是我扶持的,他总不至于一点不念旧情吧。” 这个人软弱! 几句话下来,岳文就给石元锡下了定语,要说服这种人,必须层层加码,一锅汤慢慢炖,不能太快,快就把人吓跑了,也不能太慢,慢的话,刚刚聚起的一点热气也会跑掉。 “听说你的车被砸了?”岳文弹弹烟灰。 “我知道谁砸的。”石元锡有气无力道。 “你说,这是念旧情吗?人家把账算在你头上,认为老百姓到街道要补偿款是你背后撺掇的!” “真不是我,”石元锡又叫起委屈来,“征地补偿款一分没有发给村里的老百姓,蒋门神还随意拆了村里四户群众的房子。” “但蒋门神就认为是你,街道也认定是你,你看看,你现在不但面临处分、撤职,也让村里老少爷们看不起,自己的买卖恐怕也干不下去了,你上有老下有小,将来吃什么,喝什么,喝西北风去?” “退一步讲,”你就是在村里待下去,买卖也能干下去,都到了这个份上,你一个大老爷们,一点火气也没有?”岳文站了起来,倚在窗台上,直勾勾盯着石元锡,“如果你能忍,那我什么不用说了。” 石元锡痛苦道,“人家我惹不起,那个胡三娘,我是斗不过。” “但现在有办法,证实不是你老百姓去堵依天的大门,你干不干?” “干!”石元锡这次很痛快。 “好,我给你指条路,你如果能把倚天集团门前的垃圾清理掉,把村民撤走,这也能证实不是你背后撺掇,你也不用接受街道的处分,仍然可以当你的书记。” 石元锡长嘘一口气,“岳局,你不用说了,你就说让我怎么干吧。” 第101章 敲打 车被砸了,估计正在大修厂修理。 看着石元锡骑着摩托车轰轰隆隆“”驶出派出所的大门,蒋晓云方才问道,“你早就知道石元锡和蒋门神二人有矛盾?” “知道,今天只是过来确认一下,”岳文笑道,“那天在生态园吃饭,中午欧庆春和蒋门神不叫石元锡一块参加,我就知道了。” 石元锡是村里的书记,蒋门神是村里的主任,街道领导带着区里领导过来,中午吃饭也不解释为什么村里的书记不参加,这摆明就是二人有矛盾。 当然,欧庆春把地点安排在蒋门神的饭店,街道的态度也很明朗,那就是支持蒋门神这个村委会主任。 再往深里想,街道党工高官马家驹如果不支持蒋门神,欧庆春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蒋门神走得这么近。 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岳文,里面的关系他一顿酒就能琢磨出来。 “那你怎么知道是蒋门神派人堵的倚天集团的大门?” 派出所长是乡村社会重要的构成力量,乡村的沟沟壑壑都在他们心里,岳文笑道,“你这个派出所长,别说你看不出来啊?” 蒋晓云笑了,“在村里,堵人家的门,特别是外来投资商,没有村领导暗地里同意是不可能的,但蒋门神可以,石元锡也可能,你为什么怀疑到蒋门神头上?” “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是蒋门神,可是今天上午在刘兴华办公室里与欧庆春打了一场嘴官司。”岳文笑道,“我让蒋门神出丑丢人,他想来一个地头蛇压飞天龙,堵倚天集团的门就是堵我的门,丢倚天集团的人就是丢我的人。” “他敢这样做?”蒋晓云生气了。 “敢!,更可气的是,欧庆春竟然明目张胆让我给村里安排工程,给村里工程不会给石元锡吧,还是要给蒋门神,蒋门神最后得好处,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得,又成神探了。”黑八瘪瘪嘴,却只敢腹诽,不敢说出口。 “刚才你又提到了蒋门神的老婆与欧庆春穿一条裤子还嫌肥,提到西官营收费站旁边那块地,本来是想建加油站,更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看来,你的办法也早想好了?”蒋晓云道。 “在刘兴华办公室就想好了,只不过人还得你来叫,我发火,是为了试探欧庆春,他一得意,也会放松警惕,露出尾巴。” “试探欧庆春?”蒋晓云不解,“他与蒋门神关系很好,还用试探?” 岳文暧昧地笑了,蒋晓云马上知道了,“这女人看男人的眼光不一样,我就感觉两人有事,我就想试探一下欧庆春堕落到什么程度。” 黑八插嘴道,“欧庆春好歹干过组织部干部处主任,怎么会看上一个村妇?!” ……………………………………….. ……………………………………….. “解决了?” 惊喜,从霍达心里油然升起,看着何厚华拉开车门,他却站住了。 琅琊街道党工高官马家驹小心地陪着笑,“我们接到通知后,马上安排得力干部靠在现场做工作,经过一下午的时间,群众的情绪逐渐稳定,现在正在清理倚天集团门前的垃圾。” “看来上午刘主任做工作,琅琊街道还是有触动的。”霍达高兴地一低头一落腰,坐进车里,他要去维多利亚,晚上有帮客人需要他出陪,“家驹,上车,晚上跟我一块。” 马家驹带着笑从车子另一边上车,“上午在刘兴华办公室,我们家欧主任和交通局说僵了,”马家驹笑着道,他并不提岳文的名字,“两人不欢而散,把刘主任气得也不轻。” “岳文就是那样。”霍达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他并不愿意当着另一个下属的面儿对一个下属多加评论,问题总是有的,也层出不穷,只要解决了,他并不过多追问细节,可是,今天他想借机敲打一下岳文了。 到了维多利亚,马家驹快步下车,推开酒店的旋转玻璃门,可是看到里面迎面走过来的人,他一愣,差点让后面旋转过来的门给挤出去,他急忙朝前快走几步,却先于霍达进了酒店。 只见岳文从大堂里笑着迎了过来,“哎,马书记,小心,你别把门撞破了。” 这是在拿马家驹开玩笑,马家驹笑道,“晚上有客?” “没有,”岳文吡笑道,“是霍书记让我在这里等他。” 啊?马家驹一愣,他那迷成一条线的双睛不由瞪大了,可是再瞪还是一条线而已,只不过比平时粗了一点。 霍达看看二人,脸上早已晴转多云,酒店经理早走了过来,霍达在他的引导下朝大堂一侧的沙发走去。 岳文与马家驹跟在后面,却是心思各异,各有鬼胎。 “霍书记…….” “霍书记……” 二人同时叫道。 从楼上下来的秘书长刘卫东也看出了门道,这前两天闹得不愉快的两人,今天竟被霍达安排到一块会面,霍达骨子里卖的什么药? “岳文。”霍达看看岳文,示意岳文先说。这属于街道的工作,也可以说属于交通局的工作,无论是岳文还是马家驹汇报,都在情理之中。 “今天下午,琅琊街道西官营村党支部书记石元锡做通了群众的工作,群众答应暂时清理倚天集团门前的垃圾。”岳文笑道。 马家驹也笑了,事情虽然是石元锡去解决的,可是石元锡是西官营的党支部书记,是街道管理的干部,说是街道做通了工作也没错。 霍达感觉心里的火气腾空而起,果然象马家驹汇报的一样,是街道把问题解决了。 从401招标开始,王玉印和梁莉先后遭遇滑铁卢,他心里的火气就越憋越大,今天终于找到一个口子了。 “上午,刘主任召集你们商议,你为什么半道摔门走了?是不是刘主任管不了你了,是不是开发区盛不下你了,是不是感觉自己干成点事,尾巴就翘上天去了?” 霍达发火,声音和语调仍如往常一样,可是语气和表情越加阴狠,在开发区,看到这幅表情,无论是街道的党工高官还是处局的局长们,心都会提到嗓子眼。 不过,霍达的话,岳文马上咂摸出味来,这肯定是刘兴华在霍达跟前告了“御状”,还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呢。 “我是走了,因为琅琊街道提的条件我没法答应。”岳文笑道。 他这一笑,霍达的火气更大了,“你还笑?你还笑!”他把茶杯往茶几上一顿,“工作做得不细致,不认真,何致于闹出这么多事来。” 岳文马上不笑了。 “什么条件?”霍达紧追不舍,眼睛瞪得溜圆。 刘卫东默默看着,自打进入区领导序列,他就与以前不一样了,不胆有了架子,好象话也少了,放肆大胆的话也很少说了。 他点上一根烟,好似琢磨什么,琢磨人?或者琢磨事,还是二者都有?不过不用他琢磨,连维多利亚的老总也看得出来,霍达这是在发作岳文了。 后面答不好,今天恐怕一番急风暴雨是免不了了。 第102章 地上跑的都是钱 “琅琊街道提出更改收费站设计,由西官营村里供应水泥石子……” 规划设计不能朝令夕改,这一点,霍达清楚地知道,并且,想把道路建成百年工程,建筑材料首先就要合格过硬。 霍达喉头耸动着,马上寻找下一个批岳的理由,“倚天集团的大门还被堵着,刘主任协调解决这件事,你不打招呼就走了,是干什么去了?” “我就是去琅琊街道解决这件事。”岳文不卑不亢道。 马家驹看着霍达,心里暗笑。 “那你怎么解决的?”霍达嗓音俞发低沉,何厚华看看他,这是火气越积越大的前奏了。 “我让石元锡去解决的!” 马家驹又笑了,这次是实在憋不住了,脸上流露出来了,可是他又不敢笑出来,整个脸部的肌肉扭曲着。 “砰——” 霍达拍了桌子,“这个什么…….石元锡,是不是琅琊街道的干部?是不是村里的书记?你不是琅琊街道的党工高官,你说你让他去解决,你睁着眼说瞎话!” 刘卫东不笑了,他是心向岳文的,但此时他如果站出来说话,只会惹来霍达更大的怒火。当然,他也看出来,霍达这是借机在修理岳文。 “如果严格意义上说,石元锡已经不属于琅琊街道的干部了,”岳文郑重道,好象丝毫没有受到霍达的影响,“据我所知,他正在接受街道纪委的调查,琅琊街道认定他撺掇群众堵了倚天集团的大门。” 纪委调查? 霍达意识到里面有事,可是他火气仍未消,他声色俱厉朝马家驹说道,“有这回事?” “有。”马家驹不敢隐瞒,“我们是也是为厘清事实,督促村里尽快解决……” “到底是不是这个人搞鬼?”霍达不耐烦了,火气骤然朝马家驹压了过来。 刚才自己这边还是艳阳高照,马家驹马上感受到了头顶的乌云,他赶紧小心道,“这么一看,恐怕搞错了。”可是,他这一承认无疑是打了自己的耳光。 “还能搞错了?……继续说,”霍达眼一瞪,看看岳文与马家驹,“通过什么方式解决的?” 马家驹却说不出来了,他只知道事情解决了,街道的委员副主任王国尧电话里向他汇报的,他也没有仔细了解,但他反应很快,“我不在现场,我让王国尧去的。”他把责任推到了王国尧身上。 “石元锡跟群众就说了一条,”见马家驹不自然,岳文反而更自然道,“补偿款的发放,可以向山海省国土资源厅申请行政复议及信息公开,进行听证。” 既然申请了,上面自然要给答复。 石元锡在村里也有威望,在周围几个村也有威望,加上街道要处理他,他急于撇清自己,急于解决,也肯下大力气,所以群众见有了路子,有了依靠,堵门这一条自然就不再坚持了。 马家驹看看岳文,不说话了,这个办法,对群众来说,恐怕是最有效的办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刘卫东也干过党工高官,他不由暗自赞叹,现在街道推卸给村里,村里推卸给交通局,这下听证会一召开,土地征收手续及补偿一目了然,谁是神谁是鬼也一目了然了。 马家驹担心地看看霍达,正碰上霍达阴冷的目光,这办法,不是他出的,他也根本不知道,但他相信霍达已看得清楚,办法到底是谁出的。 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当着霍达的面儿说什么派去得力的干部,这不是打自己的嘴吗? “马家驹,你为什么么揽功诿过?”霍达声音一下提高了,马家驹心里一阵抽搐。 刘卫东手里的烟灰一下掉在茶几上,他知道,霍达要把原本发在岳文身上的火气发到马家驹头上了。 刘卫东看看岳文,岳文也在看着他,二人眼神一闪,心意相通,这乾坤大挪移,火气挪出去了,不幸的是,马家驹中招了。 ……………………………………… ……………………………………… 昨天下了一夜雨,走起路来脚挂泥,天上有几丝云彩,依然是好天气。 “你好,彭总。”电话是中核电桃花岛核电站一个副总打过来的,岳文笑着接起电话来,却见办公室的门开了,柳枝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她把文件轻轻放在岳文的桌上。 “什么时候的事?”岳文显得有些惊讶,“所有的车都收费吗?好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拿起文件,柳枝笑道,“纪委催了几次了琅琊街道这个西官营村私设收费站,群众一直往纪委投诉。” 岳文眉毛一挑,“这事多长时间了?”刚才中核电的彭总在电话里也说的是一回事。 “一个周了吧,”柳枝道,“报给杨局长了。” “让杨局长亲自过去看看。”岳文在文件上批示着,“必要时通知公安局,通知街道。” 他站起身来,区里还有一个会,要他参加。 可是他急匆匆出门,却发现一楼大厅里一帮人涌了进来。 “我们要见岳局长。” “交通局给我们一个说法。” “还让不让人活了,走一趟收一次的钱,一天挣的钱都给他们算了。” ……. “怎么回事?”岳文皱眉道。 办公室主任尹建林赶紧走过来,“公交车司机过来反映,说是琅琊街道西官营建了一处收费站,走一趟收一次……” 这里的公交车不是城市的公交车,是开发区通往各街道的短途车,也不怪司机们愤怒,一趟公交车一天要路过西官营的次数为十几次,这走一次收一次的钱,谁也受不了。 “岳局长,那个就是岳局长。” 有司机眼尖,已经看到了岳文,一群人马上围拢过来…… ………………………………….. …………………………………... “走,去琅琊街道。” 好不容易摆脱了公交车司机们围困,岳文这才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脱身。 这公交车司机都是一帮糙汉,收票员却大都是老娘们,这高高和尖尖的嗓门现在还回响在耳边。 好嘛,他一肚子火气,这会不开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司机口里、纪委眼里、中核电电话里说的收费站,到底是个什么玩艺。 黑八陪着他,二话不说上车,车子一加油门,一路向西。 …… 琅琊街道交通所所长朱阿毅早等在路边,见岳文的车开到,他赶紧下车迎了上去。 “岳局,你看,”朱阿毅指着前面排成队的汽车长龙,“西官营村自建的收费站就在前面,他们从401国道往北私自开口,向北再向东,修了一条3里长的路,收费站就建在前面。” “走,往前开。”岳文道,“你上车。” 霸道慢慢朝前面开去,只见一排排货车、轿车全堵在公路上,排出去足足有几百米。 岳文突然笑了,“这不是车啊,这哪是车?这地上跑的全都是钱啊。” 第103章 紧急集合!! 岳文的意思很明确,每辆车都要缴费的话,那在收费者眼里,车已经不是车,而是钱了。 “岳局,这是跟我们打擂台来了。”朱阿毅道。 “不,”岳文纠正道,“这是跟——区里打擂台来了。” “我靠,还有四个收费口,竹竿变成铁杆了,”黑八夸张道,“小岗亭,减速带,隔离桩,收费杆,这都是收费站的标配啊。” 朱阿毅看看黑八,“你再往前走,人家很正规,都穿着制服哪。”可是不需往前,黑八也看清楚了,只见一个身穿制服的妇女走了出来,所谓的制服就是那种保安的衣裳,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是临时拼凑。 “阿毅,我问你,”岳文又笑了,“琅琊街道是不是还归开发区管理?” 朱阿毅回头看看岳文,“是啊。” “开发区还有交通局吗?” “有!”黑八抢答道,“没有交通局,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他看看朱阿毅。 “他们眼里还有《公路法》吗?” “没有。”黑八随口应道,《公路法》虽然他没有看过,但是岳文的桌上,原本常年摆放着一本《刑法》,现在又多了一本《公路法》,随时翻阅。 “在开发区地面上,藐视交通局,不遵守法律,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办他!”朱阿毅与黑八异口同声道。 岳文看看收费站南边的一个大院子,里面一排平房,是那种简陋的板房,平房前却围了很多人。 “阿毅,你去看看,那是在干什么?”岳文指挥道。 朱阿毅不敢怠慢,可是等他回来,后面却跟了一个年青人,一介绍才知道是一个货车司机。 “里面在卖月票!”货车司机一肚子火气,“村里说是一个月就有一百张月票,普通人还抢不着,还得跟村里有关系才能买得上。” 货车司机显然就是有关系的那种,他掏出裤袋里的月票递给岳文,月票就是一张普通的红卡片,不过,上面盖有西官营村委会的公章。 “这个收费站都设了大半个月了,以前全是收现金,”货车司机打量着岳文的霸道车,“今天才开始卖月票,你看,”他指指前面,“在桃花岛核电站工地上干活的,都买了月票。” 另一个卡车司机骂骂咧咧凑过来,“你手里的月票多少钱?” “五百啊。”货车司机拿出月票,又看看卡车司机的月票,没什么两样。 “我的八百。”卡车司机更来了情绪,“卡车收费贵。” “看看,看看人家,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岳文吡笑道,“好嘛,照这架势,一天起码得收个两三万。” “两三万?”卡车司机立马跳了起来,“光今天卖出去的月票就不止,一天加上月票,加上现金,五万块打不住。” “绝对打不住,只会更多不会更少,”货车司机叫道,“你们看,光桃花岛核电站就有多少车,401修路,其他地儿也没处走,还就得走西官营!” “你们傻啊,这月票不就是一张红纸吗?”黑八掂量着月票,“到周疃大集上买根萝卜,刻枚公章,再到复印店里打印几张,你也能造出月票来。” “算了,”卡车司机摇摇头,“你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前面收费站吵吵成一团,只见五、六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正在追打一个中年男人,转眼间那个男人已被踹倒在地,周围的司机一个个冷眼旁观,却无人敢上前拉架劝架。 五、六个人打完,吐了口痰骂了几句就走了,只留下那个中年汉子自己抹了把头上的血,这时,才有好心人递过纸来,递过水来,递过话来…… “唉,还是心不齐。”货车司机沮丧道,“心齐的话,给他掀了这坐收费站。” “心齐也没用,”卡车司机道,“人家里面有治安队,这些人,全是是些痞子,下手没有轻重,我们惹不起,算了,一个月几百块钱,权当喂狗了。” 他转头再看朱阿毅,已找不着人,只见刚才笑眯眯跟他聊天的年轻小伙子已经坐进霸道。 “岳局,怎么办?”朱阿毅也上了车,他请求岳文道。 “走,往前走。”岳文狠狠道。 “给钱吗?”黑八问道。 “你说呢?!”岳文狞笑道,“真李逵碰上假李鬼,让假李鬼收了买路钱,你出去别说你是交通局的人,丢脸!” 霸道慢慢开到了收费窗口,窗口里面的老娘们脸上搽的粉都能掉下来,“五块。” “你不看看这是谁的车,”黑八诈唬道,“嗯,谁同意你们在这里收费?” “路是我们村修的,轧坏了我们村的路就要收费,”老娘们喷着唾沫星子,“你走不走?” 能不走吗?后面的车堵得死死的,前面这一啰嗦,后面的喇叭就摁上了。 黑八笑了,真应了那句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把此过,留下买路财。 “走!” 霸道轰鸣着猛地一加油门,“咔嚓”一声,前面的收费杆就被撞断了,但“砰”的一声,一段钉满了钉子的木头就扔到了车前面。 “吱——” 黑八猛踩刹车,后面的岳文身子猛烈朝前栽去,他赶紧死劲撑住前面的座椅,越野车急剧抖动,这才堪堪地停在了钉子阵前面,仲月四月,黑八的胖脸上惊得淌下汗来。 “我靠,又是一个闯杆的,下来!” “赔钱,罚款!” “说你呢,没听着,长得黑就可以这么任性?” 接着,车窗外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显然,对闯杆这种情况,人家已是早有准备,对闯杆的人,就象老虎看绵羊,也认为是他们案板上的鱼肉,就欠收拾了。 “下来,全部下来。”一个持持镐把的小伙子指着车上,“滚下来。” 嚯,从上大学以来,还没有人把这个字用在自己身上。 朱阿毅眼一瞪,推门下车,“你们眼瞎了,不看是谁的车?” “谁的车也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收费。”一个青皮拿着镐把指指朱阿毅,“交通所的是吧,我们蒋主任说了,交通局优待,可以买月票。” 岳文笑了,在开发区地面上,这路都是交通局修的,从自己家的路上走,还要收费? “我能不能打个电话?”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年经的脸来,正吡笑着看着几个青皮。 “给街道领导打电话也不管用,”一个青皮道,“没有我们蒋主任放话,谁的话也不好使,收费!” 岳文笑道,“我不找马家驹,也不找欧庆春,蒋门神,他跟我不是一个级别,”他正逗着几个青皮玩,电话接通了,传来柳枝的声音“柳枝,”几个青皮一愣,眼前这个年轻人嬉皮笑脸倏地不见了,只见他大声道,庄重道,“马上通知运管、出租办和十五个街道交管所,所有执法警车,紧急集合,半个小时之内,全部赶到西官营!” 第104章 兵临城下 这气势,端得不是一天养成的。 几个青皮互相看看,手里的镐把垂下去了,脸上的横肉松下去了,口里的脏话吐不出来了。 一个青皮试探着上前,“你怎么称呼?” “我怎么称呼你没有资格问,”岳文吡笑道,双指在车窗上重重一敲,“滚蛋。” 几个青皮互相看看,其中一个一点头一努嘴,一个小弟模样的青皮上前抬走钉排,黑八一肚子火气,油门踩得震天响,霸道车夹风带气轰鸣着驶出收费站。 “这人是谁?这么牛逼?比街道上的欧主任还牛逼?”一青皮半晌才问道,在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眼里,街道办事处主任欧庆春就是大官了。 “你耳朵聋了,”那个带头的抽一口烟,却又咽了下去,“能指挥动全区十五个交通所,你说是谁?岳文!” “谁是岳文?”那青皮好似刚从校门里走出来,懵头懵脑地问道。 “交通局局长!”带头的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没听说过施忠孝怎么死的?” 他的目光又朝霸道车看去,可是霸道开到前面却停住了。 “不行,我得打电话给蒋主任。”带头的这才反应过来,可是电话拨过去,蒋门神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无人接听。 “快去,这个时间,一般在银河洗浴中心打麻将。”带头的火急火燎地安排道,“告诉蒋主任,我们把岳文截了。” 一青皮快速跨上骑摩托车飞驰而去。 就在摩托车一路冒着黑烟走远,就在摩托车飞驰在去往芙蓉街道的道路上,这个青皮赫然看到了路上的警车。 一辆辆崭新的警车飞驰而至,一辆,两辆,三辆…… 运管处,出租办,十五个交管所的四十余辆警车,很快包围了收费站,在步话器高声的喊话声中,先到的琅琊街道交通所的执法人员在车堆里清理出一条通道来。 “呜呜呜——” 伴随着交通局的警车,琅琊街道派出所的警车也飞驰而至,七八辆警车闪着警灯,拉着警报,在这个春日的下午,本该风和日丽,现在却是一派肃杀。 绿色的交通制服,黑色的公安制服,二百多执法队伍沿路肃立! 交通与警察很少联合行动,这么多警车,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多稽查和警察同时出现在西官营,这些走南闯北的司机也都没见过 “我靠!” 蒋门神也来了,他是从芙蓉街道赶过来的,可是此时,在警笛声声警灯闪烁中,他躲在车里不敢出来了。 瘦瘦小小的会计石谦一脸谦笑着小跑着奔向霸道,他气喘吁吁,“岳局长……” 可是,只叫了一声岳局长,黑八立马拨拉开他,嘴里连一个字没有,可是眼神中那睥睨一切的气势,看着石谦自觉把脖子缩了回去,把话咽了回去。 见石谦遇挫,蒋门神给老婆打完电话,硬着头皮上来,“岳局!” 黑八立马道,“岳局是你叫的?” 黑八伫立在车前,霸道的车窗玻璃甚至都没有落下一丝一缝。 “阿毅!”岳文在车里道。 听到玻璃窗被狠狠敲了两下,朱阿毅知道岳文这是在给他树威信、扎架子。 朱阿毅昂首上前,“国家规定,省级以上人民政府才有权批准设立收费站,是谁让你绕过国家正规收费站,是谁给你收费的权力?” 声音很大,也很有气势,蒋门神向来是不把朱阿毅放眼里的,平时一是仗着街道支持看重,二是朱阿毅也不会办事,三是他手里也有一帮小兄弟,有时,朱阿毅还要求到他门下。 现在,兵临城下,背靠岳文这座大山,蒋门神却不敢顶撞朱阿毅了,“朱所,这不是轧坏了村里的路吗?” “马上撤掉收费站…….”朱阿毅道,他已经看到,街道办事处主任欧庆春带人下车,后面,街道委员副主任王国尧和组织委员阎挺全来了,王国尧分管交通,阎挺包保西官营村,都有责任。 欧庆春是接到了蒋门神的电话才来的,他本不想来,可是一听说四五十辆警车的大架式,交通与公安联合执法的大阵势,他知道,蒋门神顶不住,这个摊子还得街道收拾。 与其让人把蒋门神收拾一顿,不如自己出面,或许还能挽回局面。 “什么情况?”他没好气地看看朱阿毅。 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整天把这里走,到区里去开会,你问我什么情况?朱阿毅一阵腹诽,“我们岳局长过来了!”他脸上笑着,但口里很自豪。 “在哪?”欧庆春看到了前面的霸道,也看到了蒋晓云的越野车,就停在霸道的前面。 此时,蒋门神挤到欧庆春身边,欧庆春的火气立马找到了挥洒的地方,“这是怎么了,我刚闭了回眼,我还以为发生世界大战了!”蒋门神缩缩脖子,欧庆春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让我省省心,你们就不会活吗?” “这到底是怎么了?”阎挺见缝插针问道,交通局长亲自过来,交通局全部警车出动,看来,岳文是真急了,把他惹急了,阎挺绝对知道什么后果,他看看蒋门神,这真是不作不死啊!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银河在打麻将,村里过来找我,说是警车把我们围住了。”蒋门神一幅很委曲的样子。 欧庆春显然是不相信的,“蒋门神,不说实话是吧,那我们回去。” “欧主任,别,别,”蒋门神急了,欧庆春要走了,这帮如狼似虎的交通稽查能把他撕了,“岳局的车过来了,我们的人扔了一个钉排……” 欧庆春正朝霸道走去,闻言一下停住了脚步,他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蒋门神,“蒋门神,你脑子有病吧??”他竟上前摸了摸蒋门神的脑袋,蒋门神忙把脑袋一缩,“你,惹谁不好,惹他?!” 王国尧与阎挺互相看看,得,蒋门神这个假李鬼收真李逵的费用,还朝李逵扔钉排,这不,把李逵的板斧招来了,而且,还不是一把! 而且,孙二娘也来助战来了!他们同时看向蒋晓云的警车,这二人的关系,全区没有不知道的。 夕阳中,霸道的车门慢慢拉开了。 一身交通制服的岳文从车里跨了出来,剪裁得体的制服穿在身上,比西装更威武更挺拔,更让岳文上下英气逼人。 从没见过他穿制服,蒋晓云的车窗也慢慢摇下来…… “这爷们挺有派头的嘛!”路边,一个青年司机满是羡慕地看着岳文,“如果我没猜错,就是交通局局长岳文了!” 第105章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岳文松了松领带,昂首阔步朝欧庆春等人走了过去。 一个司机正站在路边抽烟,黑八严肃地一一伸手,“麻烦,让一下。”他也是一身制服,满脸威严,抽烟的司机看看他,自动闪到路边。 萨达姆、卡扎菲、办公室主任尹建林、稽查大队大队长刘文东、运管处主任唐国强、出租办主任邵元和等人跟在后面,俱是清一色的深绿色制服,一片绿色向琅琊街道领导压来。 “兄弟,什么情况?”欧庆春亲热地笑着迎上来,“让交通、公安的弟兄们全出动了?” “西官营违法设立收费站,我们依法进行取缔。”岳文笑着伸出手来,握住欧庆春伸过来的手,用力一握,欧庆春感觉手象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可是想抽又抽不出来。 他尴尬地笑道,“街道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国尧和阎挺一直在做工作,近期我们就要进行清理,有结果马上跟交通局通报。” “一直”、“近期”、“马上”,这些虽然都是时间用词,可是都很含糊,什么是官话套话,这就是!!! 欧庆春看得很明白,他这是以退为进,岳文联合公安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不办出个结果来肯定是不能撤兵的! “这事街道负责吗?”岳文马上抓住话头,他吡笑着放开欧庆春的手,“老欧,你给我句准话,你们能拆掉吗?” 咦,岳文的话里好象有余地,欧庆春立马拍胸脯保证,“我们能,半个月,不,一个周,国尧,能不能做到?” 这戏演的,王国尧立马答道,“能!”可是,话里话外却没有多少底气。 “好,你们能,我们也能!”岳文吡笑道,他拉着欧庆春的胳膊,欧庆春不由自主跟着他往前走去,“街道守土有责,这事必须管,但我体谅老哥,这个得罪人的活我替你干了!” 欧庆春苦笑着看看岳文,他明白,这种小把戏岳文是经常玩,在工委办时就经常玩,无论喝酒还是工作,可是自己还是经常掉进他的圈套。 “老欧,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们是属地化管理,交通局有《公路法》明文规定:违反法律或者国务院有关规定,擅自在公路上设卡、收费的,由交通主管部门责令停止违法行为,没收违法所得,可以处违法所得三倍以下的罚款,没有违法所得的,可以处二万元以下的罚款;对负有直接责任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法给予行政处分。” 条文他背得滚瓜烂熟,他看也不看跟在后面的蒋门神,“把他们的账本拿来。” 蒋门神下意识看看会计石谦,对走过来的黑八说道,“没有账本……” “账本慢慢找,会有的,”岳文抬手指指前面的收费站,“阿毅,车来了吗?” “早到了。”朱阿毅一指西面,那是街道驻地方向,一台挖掘机正轰隆隆从远处驶来。 “给我拆喽!”岳文一挥手。 蒋门神急了,“岳局,欧主任……” 欧庆春铁青着脸,仿佛没有听到蒋门神的哀叫,刚才自己也表态是要拆掉,虽说是岳文给自己挖的坑,但是却不好改口了。 他好歹也是一个街道的办事处主任,吐口唾沫是个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自己脸的事他不干。 朱阿毅指挥着人,把里面的桌子、椅子、柜子都搬了出来,甚至连监控的电脑也搬了出来,当然,监控设备也没放过,他从路上临时征用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很痛快,可是欧庆春不痛快了,他一指前面,“岳局,这些东西也要拉走吗?” 眼前,一派热火朝天,很多司机纷纷上前搭把手,转眼间,收费站里的东西和平房里的东西都被抬上了卡车。 收费站拆了就拆了,可是当着琅琊街道几个领导的面儿,把东西拆得一干二净,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都属于没收的范围,兄弟,你放心,我们不会犯错误滴。”岳文笑着拍拍欧庆春的肩膀头。 欧庆春却笑不起来,他递给眼色给蒋门神,蒋门神却不明白,阎挺马上小声说道,“就这么让他们把东西拉走?” 啊?蒋门神这才明白过来,他拿出手机走到一旁。 很快,几个青皮赶了过来,几个收费的妇女也跑了过来,有人扯住桌子,有人摁住椅子,不是不让往车上搬。 “你们,过来。”蒋晓云出场了。 “刚才殴打过路司机是不是你们?别说不是,你们自己就有监控,”虽说是女所长,但几个青皮立马老老实实了,“你们是自己到所里报到,还是现场拘了你们?” 蒋晓云的话是说一不二,几个青皮互相看看,又看看蒋门神,蒋门神还没说话,就过来几个警察,推搡着把几个青皮塞进警车。 欧庆春板着脸一句话说不出来,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收费站临时岗亭拆了,东西也拉走了,这又把人带走了,岳文就当琅琊街道几个领导是空气似的。 “岳局,东西直接拉回局里吗?”朱阿毅情绪很好,直接上前请示道。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咱英勇的八呀路军!” 岳文的情绪也很好,他喜笑颜开拉住满脸乌云的欧庆春,“老欧,你不知道,不是区里出了结对帮扶的政策吗,建林,”他招呼着交通局的办公室主任,“我们交通局帮扶哪个村?” “石坡子村。”尹建林答道。 “好,这些东西直接送石坡子村,”岳文笑道,“拉到那里去,给村里改善一下办公环境,给学校改善一下教学条件。” 蒋门神的苦胆水都要气出来了,这是拿着自己的东西在做交通局的买卖,可是连欧庆春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也不敢吱声。 欧庆春实在气不过,可是火气却无处发泄,他厉声把蒋门神叫到一边,厉声训斥着,蒋门神垂头丧气,一个字也不敢还口。 朱阿毅却又走近岳文,“岳局,大院里的平房拆不拆?” 这是一排新盖的瓦房,一溜八间,很是气派,岳文满意地看着房子,“不拆!暂留给蒋门神!” 他很亲热地搂着朱阿毅的脖子走到一边,朱阿毅立时受宠若惊了,“阿毅,你现在在街道也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吧?还跟农机站挤在几间破屋里?” 朱阿毅忙点头,他的眼睛陡然放出光来。 “嗯,你得罪了街道,就不要再跟他们在街道上搅合,”岳文吡笑着看看红瓦房,“这里留着,让蒋门神再盖几间,以后这里就是琅琊街道交管所!” 好大一处院子!好新一排房子!这都是现成的,拎包就可入住! 那可真是发财了,有了自己的地儿了,再也不用跟农机站为一间房子争得头破血流了。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我与欧主任向大家保证,”朱阿毅还在畅想,岳文就登上车顶,“以后,开发区的公路,路路畅通,大家畅开了跑,畅开了走!”他手一挥,显得很有感染力。 欧庆春勉强笑着,却抬头望着岳文。 “好!” “早该拆了它!” “交通局办得好!” “滴——” 喇叭齐鸣,一片叫好,一片欢呼。 整个公路上,货车、卡车、轿车…….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群众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喜悦,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蒋晓云看着夕阳下的岳文,站在车顶上正笑得很开森。 第106章 执法更不能违法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猪羊出了门,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咱英勇的八呀路军……”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开发区交通局的大门前,爆竹声响成一片,阵阵硝烟腾空而起,灿烂的烟花在晴空中绽放。 十几辆大货车横亘在交通局院中,车上卸下成箱的饲料和矿泉水,三个司机喜笑颜开走在最前面,个个手里拿着锦旗,后面跟着十几个司机,同样手不落空。 “执法严明,交通保障” “优质服务,为民解忧” “交通显神威,心中为人民” 金色的大字在红色的锦旗上格外闪亮,格外耀眼。 办公室主任尹建林起初被突如其来的鞭炮吓了一跳,可是看到笑逐颜开的司机,看到手里的锦旗,看到卸下来的慰问品,立马笑着拿起了电话。 在他的印象里,司机主动给交通局送锦旗,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以前陈江平在的时候,货车司机不服处罚,投诉打架的事常常发生。 好事啊! 几个司机刚刚走进一楼大厅,副局长王国光就带着尹建林迎了下来,祁涛举着相机跟在后面。 “咔嚓——” 祁涛的相机里拍下了王国光接过锦旗的笑脸,拍下了尹建林的接过锦旗的笑脸。 作为秘书,以往到了年底“千企万人评作风”的时候,交通局往往垫底,难兄难弟当中,肯定还有公安局,两家都是执法单位,都面对着广大司机,成绩都好不到那里去。 到了这个时候,祁涛在总结的时候,是颇要浪费几个脑细胞的。 好了,今年年底,终于有东西写了。 一个秘书能够妙笔生花,首先是要建立在工作有成果的基础上,没有成果,空话废话连篇,他自己都膈应。 当王国光笑着把锦旗交给办公室,自己从岳文办公室出来,他没留意到,背后的岳文也是笑容盈面。 岳文笑着拿起电话直接拨给朱阿毅,“阿毅,罚款到位了没有,噢,西官营找不着账本?那就先罚两万。” “就罚两万?”显然,朱阿毅的胃口不小。 “就罚两万,按照法律来,”岳文谆谆嘱咐道,“执法更不能违法。”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猪羊出了门,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咱英勇的八呀路军……” 朱阿毅开着警车,哼着小调,又一次走近了西官营。 这个村,这几天,他几乎天天都过来。可是他使劲睁睁眼睛,才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不是错觉。 一夜之间,板房式的小岗亭,竟又重新上岗了!并且,在小岗亭的两边,正在施工,两排东西向的瓦房已经打下地基。 “蒋门神…….” 朱阿毅只觉一口痰堵在喉咙里,他不知道该骂街还是该表扬,开发区速度,也生动地在这里体现出来。 “呸——” 一口浓痰吐了出去,正吐在一个青皮脚下。 青皮的眼光立时不友善了,很不友善,他一转身,从正在施工的瓦房边上牵出一条狗来。 犬中之王——藏獒! 朱阿毅连看也不看,推门下车,就朝前面走去,这几个虾兵蟹将他不放在眼里,可是后面的执法人员叫了一声,“朱所!” 声音都变了味,朱阿毅猛地回过头来,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只藏獒,两只藏獒狂性大发,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看得都瘆人。 “呜呜——”“嗷嗷——” 就在藏獒伏地猛蹿过来时,朱阿毅象长了飞毛腿一样,一下跳进了车里,听着外面狗爪子抓着车门的“吱吱”声,春天里,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所,怎么办?要不要跟岳局长汇报?” “不用麻烦局长,我们自己解决。”朱阿毅哆嗦着掏出手机来打给了芙蓉街道交通所所长曲思忠。 有其局长必有其下属,李云龙说过,兵熊熊一个,将熊熊熊一窝,局长强势,他也要强势! 他,今天也要学着岳文的样子,把这岗亭给他掀喽! 曲思忠很配合,那胖财主一样的身材出现在朱阿毅眼前时,朱阿毅甚至都能看到那金丝眼镜在太阳下晃得耀眼。 西面,从街道出发,推土机、铲车,也都轰鸣着朝西官营一路驶来。 一切都很象前些日子岳局长那样摧枯拉朽、敌人不战而降! 曲思忠的车开过了收费站,当车辆停在朱阿毅跟前时,两人同时推门下车,四只手立马紧紧握在一起,两只队伍在西官营胜利会师! 心意是相通的,心意是相同的。 两人眼里都燃烧着火苗,熊熊火苗中都是一个意思——平了它! 警笛再次响起,喊话器的声音立马覆盖了这个区域,“岗亭里的人出来,立即出来,立即出来!” 朱阿毅只喊了三遍,岗亭里的妇女就都跑了出来,朱阿毅立时信心百倍,交通局的钢铁洪流压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上!” 朱阿毅仿佛又看到那天岳文的身影,他模仿着岳文的样子,大手一挥,铲车与推土机立马朝前面开去。 一米,两米,三米……十米,二十米……. 曲思忠笑着抽出烟来递给朱阿毅,这是一份五块钱的香烟,山海本地产,但是特有劲,老烟鬼们的最爱! 朱阿毅舒服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消散,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几个老头老太太,一个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岗亭前的减速带前,一个个用决绝的眼神看着朱阿毅的铲车。 “停!”朱阿毅甩掉烟头,嘶心裂肺地喊道,可是,不用他喊,铲车自动停了下来,司机伸出脑袋,“朱所,这,过不去啊!” 是过不去,你拆掉岗亭是执法,可是撞坏老人,那是犯罪! 大院里的平房中,这一幕都逃不过不蒋门神和胡三娘的眼睛,石谦笑道,“三娘子就是有办法,交通局这下还怎么拆?” “岳文来了怎么办?”蒋门神作心有余悸。 胡三娘也笑了,“来了就撤,反正没有收费的人,他们也没有证据,”她看看大院里十几辆摩托车,那是给收费的妇女预备的,交通局只要来人,几个青皮载着几个妇女片刻功夫就会消失在村里,遁入寻常百姓家,“喏,他要敢拆我们的亭子,对着这些老人,他能下得去手?!” 蒋门神笑着点燃一支烟,“娘子这招真高,给这些老人每个月发五十块钱,排上大用场了!” 第107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收费人员……12人?!” 岳文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朱阿毅。 “是,蒋门神和胡三娘的亲戚都在里面,典型的家族型收费站。”朱阿毅道。 上个周,本想大显身手的他与曲思忠,信心满满而来,最后的结果却是铩羽而归,不仅寸功未建,还在街道立马传为笑谈,当然,不是玩笑的笑,是笑话的笑。 “治安队19人……”岳文的眉毛挑了挑,“领导班子3人,共计34人。”他翻过一页纸去,“三班倒,嚯,够敬业的啊!” 朱阿毅担忧地看看岳文,可是这个年轻局长的脸上,却很平静,平静得看不到一丝烟火气,象静水深流,象古潭碧水,深不见底。 岳文笑着看看他,“坐。”朱弘毅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岳文办公桌对面。 发脾气的人最没本事,发脾气的领导最没能力。 与那些各行各业的翘楚接触越久,岳文发现,发脾气的本质其实就是人不能面对失败,当他面对任何一种小事,如果不顺心,他都会产生异乎常人的无助感,这个无助感很可怕,他不想在无助里待着,于是他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那就是愤怒。 愤怒的时候意味着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杀了你,其实愤怒的人是最无助的人,简单地说易怒的人是因为他自己太脆弱了。 而现在,他手里有的是牌,他有能力也有实力,有手段也有手腕,他自信能够处理好西官营的事,蒋门神在他眼中,纯粹一竖子耳! “下面有什么想法?”岳文笑着站起来。 “平了它!”朱阿毅坚定道,俗话讲,在哪里跌倒了就要在哪里爬起来,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把在西官营摔在地上的脸重新拾起来。 “no,no,no,”岳文笑着摇摇头,“阿毅同志,”他开森地同这个四十岁的所长开着玩笑,“要用这里想问题,”他他指指自己的脑子,“父母给了我们这个东西,除了吃饭,还应该思考。” 可是,朱阿毅现在却思考不出办法来。 柳枝轻轻敲了敲门,她手里有岳文办公室的钥匙,接着就推门走进来。 “好,街道和公安局都回信了?”岳文站起来,从柜子上的盘子里抓过几块糖来。 他从小有个毛病,只要饿了头就会晕晕沉沉的,到医院查过后才知道,这是低血糖的毛病,今年却好象更厉害了。 柳枝笑道,“局长,你怎么知道?”她的眼光落在岳文手上,这个局长,吃糖也就吃一种,就是那种大虾酥,一连吃七八块他也不腻。 “他们如果想管的话,那肯定要开会研究,如果不想管,立马就会回过来。”岳文吡笑道,刚才他让办公室协调琅琊街道和公安局,商讨共同处理西官营收费站。 “哎,你别说,”岳文剥了一块大虾酥亲自递给朱阿毅,“我猜一下。” 他在办公室里慢慢踱着,“先说琅琊街道,他们肯定是这样说滴,”他狡黠地看看柳枝,“他们会说,过路车占用了人家的农田和宅基地,村民就要收费。司机要不从他们那里过,他们自然也就不收费了。但他们具体咋收费,收多少钱街道不清楚。” 柳枝看看朱阿毅,惊讶地笑道,“岳局,你是不是听到了?” 岳文也很得意,“我一直跟阿毅说话呢,根本没有下楼,嗯,我还没说完,他们还会说,现在没法让村民停止收费,因为街道没有执法权。至于村民的非法收入,那也是公安部门的事,是交通部门的事,对了,再加上一句,他们已经通知派出所和交通所负责解决,把球踢给阿毅和蒋晓云。” 柳枝笑着不说话了,她拿起岳文的杯子,给岳文倒满茶水,那意思不言而喻,全对! 朱阿毅愤愤不平,“欧庆春不是说街道负责吗?” “欧庆春的话你也敢信?”以前当干部处主任时,死前三天欧庆春就把嘴闭上了,可是当了街道办事处主任以后,死前三天他还在撒谎。 “公安局,”岳文看看柳枝,“公安局比较规范,他们是法制部门,公检法,公检法,公安局排在最前头,嗯,他们会说,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刑事案件办理规定》,村民私自收费不属于法律规定管辖范围。” 他转身走到柜子跟前,抽出一本《刑事案件办理规定》,这还是阮成钢的存货,搬家前都让他一股脑收拾了过来。 朱阿毅接过这本书,他又看看岳文这占了一面墙的书柜,里面几乎全是书,但那种大部头的礼品书几乎没有,好多书里面还夹着标签纸。 柳枝不言语了,这个局长,对街道和公安局的工作都很熟悉,可是,既然他知道两家都不会出头,那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打这个电话?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岳文笑道,“公安局后面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会下大力气……”柳枝知道,他这是有后手,“但是琅琊街道,他们想不管就不管了?”他轻轻敲敲桌子,“我们这是先礼后兵,这次处理西官营,我们把功劳让给琅琊街道,他们想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 可是,马家驹和欧庆春不会听交通局的的话,朱阿毅正在琢磨,岳文吩附道,“让稽查大队大队长刘文东到我办公室。” …………………………………. ………………………………… 欧庆春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本来组织部出来的人,身上官威就重,这一戴上眼镜,别人更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在维多利亚陪着几位客人用过早餐后,他这才坐车往琅琊街道而来。 今天来得比较晚,以往他都是八点就到办公室,今天快九点了。 外面的田野上,小麦正在抽穗,绿油油的生机蓬蓬勃勃,风吹麦浪,起伏连绵。 “嗯,怎么回事?”他的车子停下了,顺着车窗朝外望去,前面到处都是大货车和客车,他的轿车竟然被挡在了这里。 “堵车吧。”司机答道,“发生车祸了?” “嗯,有可能,问问办公室。”欧庆春又看着外面,街道上的店铺鳞次栉比,比他刚来时多得多,这都得益于桃花岛核电站,对地方经济的拉动作用已经开始显现。 司机放下电话,从后视镜里瞅了瞅欧庆春,“说。”欧庆春一幅领导派头。 “欧主任,我们进不去了。” “为什么进不去?” “交通局在查超载超限,扣下的货车和客车把我们街道的大门都给堵了!” 第108章 不蒸馒头蒸口气 琅琊街道办事处位于街道的最东面,原本是一所学校,后来就地改造成街道办事处。 门前,货车卡车横七竖八停着,原本因为修路,路上就堵,这样一来,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不待欧庆春吩咐,司机就把电话打给街道党政办主任,不过五分钟,党政办主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欧主任,刚才马书记步行进去了。”见欧庆春摇下车窗,一点没有下来的意思,党政办主任委婉道,刚才,马家驹的车就在前面,在这堵了半个小时,愣是没进门。 欧庆春长喘一口粗气走下车来,他顺手系上西装扣子,一股浓烈的气油味和尾气味直冲鼻际,小时候他最爱闻这个味道,可是此时却感觉反胃、恶心。 路上,街道的班车还有几辆公车、私家车都被堵在路上,这些人可不能象自己一样撇下车子自己一人进去,这车蹭了刮了算谁的?街道也不会给自己赔! “怎么查到街道门口了?把朱阿毅叫来。”欧庆春边走边说。 办公室主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交通局的人说是昨晚查车,所有的车挨个查,查了一晚上,听说现在还没吃早饭。”看着欧庆春明显不爱听这些,办公室主任立马又笑道,“马书记刚才也找朱阿毅,可是朱阿毅电话打不通,交通所的人说他请假了,到秦湾陪老娘看病去了。” “让他给我回电话。”欧庆春在车丛中穿行,耳边是一片嗓音,鼻子里是刺鼻的气味,他的火气不自主就大了。 “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喧哗轰鸣中,突然,一辆大货车闪着尾灯朝后面倒了过来,欧庆春还是低头往前走,办公室主任手疾眼快,一把拉过欧庆春,万幸的是,人没伤着,可是熨烫得笔挺的西装就蹭上了一层油灰,欧庆春的脸立马拉得老长。 “让朱阿毅给我回电话。”他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了,说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办公室主任接连打了几遍,可是都是一个好听的声音提示自己,但欧庆春的就声音不好听了,“马上把副所长叫来。”他连副所长叫什么都不知道。 办公室主任与国土所、派出所、交通所、工商所等派驻单位都很熟,他知道,这种执法都是以稽查大队为主,当地交通所配合,还有可能抽调其它街道的稽查队员参加。 副所长倒在,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兼着所里的会计,可是他却象脚底抹了油一样,见着办公室主任就跑,一米两米三四米,五米六米七八米,九米十米十一米,躲入车后看不见。 办公室主任气得跳脚,可是拿这个老油子一点办法没有。 “他不来,跑了。”办公室主任撵上欧庆春,也是一肚子火,马上就给副所长上起眼药来。 周围的大车不时加塞,不时倒车,轰隆隆也不知躲避欧庆春,欧庆春也没走几步远,现在一个人找不着,也只能先进去再说了。 可是两人好不容易挪到门前,门前的大车横七竖八停着,门前也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只有那两只石狮子可怜地望着这两个人。 街道门前不是宽阔吗,那些货车司机见缝插针,谁都想早检查早走人,不耽误跑车,有的甚至开进院里调头,把个院子里弄得跟停车场似的。 欧庆春眼见一点缝也没有,他看看大门两边,两边是冬青花坛,现在只能穿过花坛爬进去。 “欧主任,您慢点。”办公室主任在后面提示道,可是,晚了! 欧庆春的一只脚已经踩进花坛,花坛里昨天刚浇的水,他的一只鞋已经陷了进去,欧庆春脸上的肌肉都开始跳了,他使劲一抬脚,脚出来了,鞋留下了。 看着他光脚的样子,满脚是泥,办公室主任想笑又不敢笑,他赶紧脱下自己的鞋,自己赤着脚,把鞋递给欧庆春。 欧庆春开骂了! 把一个曾经的干部处主任逼得脸红脖子粗,把一个街道办事处主任逼得在大街街道大院里象泼妇一样骂大街,停在路边的车辆,无论是待检还是扣下的,都朝这里看。 欧庆春马上意识到不妥,他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交通局,谁,在这里负责?”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稽查大队大队长刘卫东吧。”办公室主任道,以前店里卫东到琅琊街道来,朱阿毅总会叫着自己陪客,两人也互留了电话 可是一打电话,刘卫东的电话倒很快接了起来,“老弟,这种活还用我亲自到场?你也太看不起你兄弟了!…….对对对,一年到头,这样规模的查车得有上百次,哪次我都带队,那我不用干这个大队长了…….” 办公室主任急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刘卫东那里没完没了了,好不容易抽个空子,他匆匆说了句“以后再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刘卫东的话百分之九十是实情,看着欧庆春坐在大院里的花坛边上,脱下了袜子,办公室主任又把电话接了起来,“好,我知道,马书记。”他放下手机,“欧主会,马书记找你。” 欧庆春一看自己的脚丫子,也顾不得空袜子了,穿上鞋直奔马家驶办公室。 可是办公室主任的鞋太大,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马家驹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欧庆春的狼狈与怒火他尽收眼底,当欧庆春走进来,两人互相看看,谁也没说话。 不是不想说,是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概琅琊街道建制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这么多的大车,横七竖八停在门前,光那喇叭声就能把人吵死。 两人正相对泪眼,街道副书记走了进来,得,琅琊街道三巨头齐活了! “马书记,欧主任,我们的车都堵在里面了,去不了村里了,还要上山防火!” “没有车就不能干工作了,以前没有车都怎么干的?”马家驹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走着去,走着去也能干工作!” 玻璃窗外,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拥堵,“还有一件事,食堂里没有东西,今天买的菜还没买回来。” 民以食为天,机关干部也没例外。 两人是一二把手,这堵琅琊街道的门就是堵他们的门,机关干部吃不上饭,那会骂娘的,那也会骂他们的娘。 这等于把街道瘫痪了,欧庆春看看眼前的局面,无奈承认了事实。 “从外面买面包火腿肠吧,”欧庆春道,“再买点榨菜,食堂能蒸馒头就蒸。” 不蒸馒头蒸口气! 马家驹与欧庆春同时看看,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前面与交通局有倚天集团的过节,后面又有处理西官营收费站的矛盾,再有最近推诿扯皮的不愉快,两人都是人精,明白岳文走这招棋,是逼着他们处理西官营。 处理归处理,可是事情没有这么干的!这传出去,二人没法在区里抬起头了。 况且,处理西官营是打自己嘴巴,不处理让人堵门也是打嘴巴,二人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 第109章 我的心很凉! 门外,从外面赶回来的门卫张健掏出烟来,好嘛,红通通的“软中华”,“兄弟,抽烟。” 稽查大队副大队长彪子看看他,又看看烟,眼皮都没眨一下。 “我朋友的车,”张健顺手把烟塞进自己嘴里,他一指前面,“兄弟抬抬手,放他一马,给个面子。”满嘴的江湖气,可是在彪子跟前根本不好使,“哪辆车都抬抬手,我们用不用干活了?” 耿直汉子一句话就把张健逼到墙角,张健强忍住气,“兄弟,山不转水转,都有求人的时候…….” 这就是个门卫,彪子看看他,这下话也不说了,直接指挥道,“那辆车,按最上限罚!” 这下把张健惹闹了,机关干部在这里还得给他几分薄面,可是彪大队长压根不睬他,张健上去就是一记重拳,“你当我是吃素的?” “交通局也不是吃素的!”彪子立马还了一掌,当年搞拆迁他一直冲在前面,加上去年今年一直轮训,他丝毫不怵眼前这个痞里痞气的门卫。 岳文的作风就是不吃亏,在外面吃了亏都不好意思说是交通人! 何况,自己占着理呢,不循私情,秉公执法,那些司机都不敢这么猖狂! 乱了,全乱套了! 等欧庆春从里面走出来,外面“咕嘟咕嘟”象开了锅的粥,看热闹的,起哄的,调头的,倒车的,吵架的,拉架的……把个街道门前弄得象正月里的周疃大集! 他与马家驹商量,马家驹去区里告状,他留在家里处置,他本想亲自找到稽查大队副长挪开车,可是,这样一来别说挪车了,挪人都困难! 看热闹的那是人头攒动,都从驾驶室里伸出脑袋来,一个个脑袋都在看戏! “张健!” 终于喝退了张健,欧庆春这才看到青筋暴露的副大队长彪子,面对欧庆春,彪大队长撸着袖子喘着粗气,倒答应得很痛快,甚至还为给街道造成的不便道歉。 道歉,欣然接受。 可是,后面有人拿着执法记录仪一直在拍摄,欧庆春就接受不了了,但好在问题解决有望,他也不好计较。 大车慢慢挪动着,半挂、全挂的货车调动一辆,尤其在这狭窄的道路上,那是很费功夫的,这不,半天挪不了几辆。 欧庆春冷冰冰地看着,“这样吧,把那些车放了吧。”他一指扣在路边的超限超载车辆,这些车只要走了,立马就能让出一条通道来。 “不行,”彪子马上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伙计们从凌晨两点开始查车,我说放就放了,别说他们戳我的脊梁骨,我们家岳局长也不能同意。” 不提岳文还好,一提岳文,欧庆春感到嗓子里怪不舒服, 嘴里苦苦的,他这才想起来,从清早到现在他一口水没喝。 ……………………………….. ………………………………. 下午两点,街道门前的车辆好不容易空了出来,马家驹直接坐上车到了区里,找到分管交通的副主任刘兴华。 刘兴华作出一幅很吃惊的样子,“正常查车,但查车的地点不妥当。” 他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岳文,可是岳文火气更大,“刘主任,中午我就跟您汇报,我们正常查车,街道推三阻四的,一个门卫要求我们放车,欧庆春也要求我们放车,伙计们从晚上两点一直干到下午两点,都憋着一肚子火……” 刘兴华皱着眉头把手机从耳朵边挪了挪,直接把手机打到免提上,岳文的声音大大,震得他耳膜作响。 倒打一钯,恶人先告状! 马家驹紧握手里的茶杯,就象握住钢枪一样,如果岳文在跟前,他都敢把他突突了。 本来是交通局恶意堵门,这下好,倒成了我们干扰他们正常执法! “我找霍书记!” 马家驹腾地站了起来,刘兴华脸上掠过一丝不悦,“霍书记出国了。” 啊! 马家驹马上明白了,这个时间的选择,岳文是早就掂量好的。 在刘兴华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又找到副书记高杰,晚上,他没有回街道,一回去就是一肚子的火。 同样,欧庆春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更想找人评评理。 当晚,开发区的酒局就传开了,交通局堵了琅琊街道的大门,当然,这个社会,人都有面具,有人撺掇,就有人同情,有人说风凉话,也有人讲暖心语。 还是当晚,欧庆春的老黄历又被翻了出来——“我的血很旺!” 这次,不知哪个人改了几个字,填了几个字,立马就变成了——“我的心很凉,拔凉拔凉的!” ………………………………… ………………………………… 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可是,令琅琊街道的两位主官没想到的是,这一上班,昨天一幕又上演了。 人不能两次踏过相同的河流,可是,交通局就敢两次给琅琊街道摆上相同的车流。 马家驹与欧庆春都明白,今天如果不解决的话,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恐怕两人都要从花坛里爬进去了。 两人在车里通了电话,马上达成共识,这门他们不进了,掉头找领导协调去。 但是,车连头也掉不了了,因为后面上又有车堵上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这街道的大门一直堵着,街道就不能不办公,一直堵着,上面检查的处局就进不来,一直堵着,机关干部有事就出不去,车都开不出去,司机清闲了! 现在的天气,正是防火的时候,万一姑娘岭上发生点火情,那两人是担不起的! 怎么办? “我们也堵他的门!”阎挺正色建议道,“堵门,谁不会?” “人家以查车的名义,我们以什么名义?”副书记犹豫道。 “让谁去?”这才是关键,马家驹问道。 村民? 交通局修了多少农村公路,又修了401公路,村民感谢他们还来不及? 让机关干部去?恐怕在交通局的食堂里吃一顿,被策反都有可能。 堵门?欧庆春心里道,当年在金鸡岭,那些矿工村民堵门,还有拿着猎枪的,不是也让岳文一板砖砸晕了吗? 他也堵过中油化的门,论起堵门来,他是专家,是叫兽! 第110章 风水轮流转 “你在哪里?” 组织部蔡永进办公室,蔡永进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拨了出去。 “我在工地上。” 电话那边一片机器的轰鸣声,很是杂乱,岳文的声音也很大。 蔡永进看看端坐在沙发上的马家驹与欧庆春,这两人都是从组织部出去的干部,两人一块来找,他不能不给面子。 况且,凭心而论,他也觉着岳文做得过分了。 噢,收费站是应就地拆毁,可是,他到人家街道搞那么大的阵势,不仅把收费站端了,又当着街道办事处主任的面儿把东西全部拉走,这不是不给人脸面,简直就是打人家的脸了。 好了,这下又把人家的门给堵上了,搞得一个街道几十人不能正常办公,蔡永进也觉着过分了。 马家驹跟欧庆春找到他,二人都是组织部出来的,他现在是组织部长,岳文又是从工委办的,蔡永进两边都熟,他乐得做这个和事佬,也有能力做这个和事佬。 他从内心里也想点醒岳文,不能被成绩冲昏头脑,当领导身板不能太硬,这腰应该是软的,他甚至把介绍李嘉诚和鲁冠球的两篇文章都给这小子预备好了,就象当年在工委办一样。 从内心里,蔡永进还是把岳文当作那个小伙子来看待的,无论他走到哪一步,走到什么岗位上。 “家驹跟庆春都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蔡永进直接命令道。 “得半个小时。”岳文也毫不做作。 “三点钟我还有个会,”蔡永进看看手表,“这样吧,让家驹跟你说。”他把电话递给马家驹。 马家驹笑着把电话接过来,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刺耳的声音,象是打磨的声音,又象是摩擦的声音,他忙把电话离开耳朵。 “老马,我在山上,信号不好,这样吧,到我办公室说吧。”电话那边喊了这样一句,就断了,也不知是真的信号不好还是有意挂掉。 马家驹脸色有些不好,蔡永进问道,“怎么说的?怎么挂了?” 当着蔡永进的面儿是不能说岳文的不是,马家驹马上笑道,“说是让我们到他办公室。” 欧庆春一下抬起头来,脸上不自在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上门赔礼道歉?还是上门解释工作? 蔡永进也注意到欧庆春的脸色,他意味深长道,“你们下午还有事吗?没有事就好好把事情说开,都是为了工作,都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 ………………………………… 交通局。 秘书祁涛慌张推门进来,“岳局,孙主任来了。”岳文正在洗脸,祁涛拿起毛巾递给他。 孙主任也是区管委的副主任,也是区级领导,正儿八经的副厅级。 岳文看看祁涛,板起脸来,“主任怎么了?”他拿着毛巾掸掉裤子上的土,“别这么大惊小怪。” 他又梳了梳头这才走出办公室朝小会议室走去,孙主任见岳文进来,笑着站了起来……. 祁涛泡好茶就出来了,“柳姐,区领导——亲自过来找岳局!”心中的感慨没有消散,回到办公室他就坐到了柳枝眼前。 柳枝整理着手中的单据,笑道,“你会习惯的,岳局,可与以前的领导不一样。” 嗯,确实不一样,人大、政协的秘书长亲自上门求援,就是人大、政协的主任和主席遇到问题,也亲自到交通局来,现在区里的副区长都亲自过来了。 原本,按理说,岳文这个处局长应是到他们办公室汇报工作的。 牛逼,就是这么牛逼! 祁涛暗自感慨,他看看另一间办公室的尹建林,老尹曾嘱咐过他,让他跟着岳局好好干,绝对有前途,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明白得太晚了! “是谁在唱歌,温暖我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 桌上的无绳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祁涛忙接起来,是内线电话,门卫打来的,“祁主任,琅琊街道两位领导过来找岳局,说是有预约。” 祁涛走到窗前,果然看到了一辆锃光明亮的轿车,“让他们进来吧。” 马家驹和欧庆春这都不是第一次到交通局来,可是走进大院,走进办公楼,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氛围变了,气质变了。 “马书记,欧主任,岳局长有客,您先到办公室等一会儿。”祁涛很有礼貌,也很有分寸,并不说明岳文会见的是谁。 马家驹和欧庆春都有些不悦,是岳文让他们过来的,没想到过来后还要等待,他以为他是谁,是霍书记吗?还要排队才能汇报得上工作?! 可是,人既然来了就不好再走,单位的大门还被堵着哪。 两人喝着茶,端量着办公室,办公室是一个单位的形象和窗口,不得不说,这里虽是旧楼,但一切都很整洁,也很规范,柳枝、祁涛都身穿制服,更有一种庄严感。 走廊里传来了声音,祁涛赶紧站起来走了出去,楼道里马上响起岳文的声音,“你怎么不早说,噢,家驹跟庆春过来了。”显然,他在跟人作着解释。 马家驹无奈地看看欧庆春,欧庆春也在看他,这名字叫得多亲热,可是就是事办得不亲热。 二人也站起来来到走廊,“孙主任。”马家驹立马热情迎了上去。 跟在后面的欧庆春也很惊讶,区领导到处局和街道,就是一种情况,那就是视察调研,并且一般不会到街道办公楼来,都是直接去现场。 今天,孙主任过来找岳文,亲自过来找岳文,两人还是受惊不小。 与吃瓜群众想象的不一样,机关里有等级,但更多时候是靠实力说话。 “好,你们谈,我先走。”孙主任笑着与马家驹与欧庆春握握手。 “启迪大姐回来了,晚上……?”岳文笑道。 “晚上我过来敬杯酒,”孙主任笑道,“一个老同学从海南回来,实在走不开。” 见他这样客气给岳文解释着,马家驹与欧庆春脸上的笑更浓了。 “哎哎,让两位老兄久等,”岳文满面春风,一手拉住马家驹,“到我办公室。” 态度是好的,马家驹放下心来,他开着玩笑道,“这阵子瘦了,也黑了。” “整天在工地上转,能不黑不瘦吗?”岳文热情地回应,“谁想减肥就到交通局,我保证他一个月掉十斤…….” 祁涛跟在领导们后面,泡茶,关门。 他注意到,会谈是在友好而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的,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剑拔弩张。 半个小时后,楼上响动了,他赶紧从办公室里出来,正碰上三个领导喜笑颜开地往下走。 “启迪大姐从京城回来了,中午我也没打电话,两口子一个多月没见,还得侍候老头子不是,我们不打扰她!”岳文笑道,“刚才,我给蒋主任打了电话,兴华主任也知道,晚上看蔡部长有空没有,我们晚上一块坐坐?” 他笑着又接起手机,又看看马家驹,“你们说巧不巧,陈主任的电话,我估摸着是回来过周末吧。你好,老领导。”他笑着大声说道。 陈江的声音也从电话中传了过来,“你在哪里?在办公室的话赶紧下来,你猜谁来了?” 第111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赶上周末,搭陈江平的顺风车过来,还能有谁? 岳文不由感觉喉头发紧,身体内的血液快速流动,放下电话,他感觉自己的步子都有些虚。 马家驹与欧庆春却感觉不到他的这种变化,两人还沉浸在震惊中。 开发区管委副主任谈事情,竟亲自到交通局来找岳文! 周末的下午四点钟开始约局,一个电话,竟能把区管委的常务副主任、副主任和组织部长凑齐。 什么叫实力?这就叫实力! 他们不是没有听说,区政法高官周平安与岳文关系更近,纪高官罗宽让虽然以前对岳文有看法,但令人奇怪的是,廖湘汀离开开发区,二人的关系倒比岳文任督查处主任的时候还要近,还要亲热主,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这份关系修补能力,那比万能胶还厉害。 还不止这些,晚上区国土局的袁丽萍、建设局的方洪邦,刑警大队大队长高明,交警大队大队长毛伟刚等人都过来。 这些人,哪个在区里都是炙手可热,你别说周末才约他们,就是提前两三天怕是他们的安排都要排满了。 可是,岳文一个电话,齐齐答应出席,还不是只吃一半就走,是全程老老实实在这坐着。 马家驹眼里的意思欧庆春明白,欧庆春心里的想法马家驹也知道,既然这样,那就一笑泯恩仇吧,晚上一杯老酒解开矛盾,那才是高手的做法。 两人心思一变,脸上就变,都是成年人,口袋里都准备着不同的面具,随时随地掏出一张来贴到脸上,比变脸都快。 “老岳,不用送了。”马家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称呼,欧庆春也开玩笑道,“再送就送到琅琊街道,我们晚上请请你得了。” 他们开玩笑,岳文更能开玩笑,“你们是我老婆嘛,我送一千里一万里了也没关系,可惜你们不是。” 他的眼睛已经看到院子里停着那辆黑色轿车,夕阳下,那个一身白色蝙蝠衬衣蓝色牛仔裤的师姐,正抬头打量着这座六层楼高的建筑,这座自己这个小男人当家作主的地方。 …………………………………… …………………………………… “我说什么来着,当初村里堵倚天集团大门的时候,欧庆春在刘兴华办公室不是牛逼吗?虽然我们求他们,但岳局照样没给他好脸色!” 黑八坐在办公桌上,现在作为分管食堂的办公室副主任,他是食堂与办公室两头跑。 “当时从刘兴华办公室出来,岳局就撂下话了,得让他们跪着来求我们。”黑八突然很是感慨,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芙蓉街道,芙蓉街道党政办办公室格局跟交通局办公室差不多,那张吡笑着的年轻的脸仿佛又回到从前,“我一般不记仇,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但是看着他们还挺高兴?”祁涛补充道。 起初他当黑八也就是个混吃混喝的角色,经柳枝点醒他才知道,这种人是面带猪相、心头嘹亮,表面大大咧咧,荤腥不论,但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 “小伙子,”黑八故作老成地拍拍祁涛的肩膀,“这就是领导艺术,想想吧,为什么孙主任的事早不解决,晚不解决,偏偏今天下午解决。” “李启迪昨天就回来了,为什么今天岳局才请客,还叫了那么多人?” “这叫什么屈,什么兵来着?”黑八一搔一头卷发的脑袋。 “不战而屈人之兵!”祁涛卖弄道。 “好,小伙子,都会抢答了。”黑八得意地又拍拍祁涛,以前岳文和宝宝逗他的招数,他现在全用来逗祁涛了,把个可怜孩子整得跑到新华书店去买了一本《三十六计》。 “岳局说的话,那吐口唾沫是个钉。”黑八拍拍自己的胸脯,“他们也不看看跟谁叫板,…….” “板”字还没说利索,肥肥的身子已经弹了出去,身后只留下祁涛目瞪口呆的眼神和柳枝惊讶的表情。 “嫂子——” 那个俏丽的身影正在上楼梯,黑八已是弹到了楼梯口。 “嫂子你怎么来了?岳局过来后,你这是第一次到交通局吧?” 声音很响,响得一楼办事大厅里的人都听到了,响得一楼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响得进进出出的同事都听到了。 尹建林、柳枝、祁涛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热情而含蓄朝葛慧娴微笑,尹建林已是迎了上来,“葛科长,欢迎莅临开发区交通局视察指导工作。” 话是玩笑话,可是尹建林说得很正式。 柳枝看看东大厅里,几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脸上都挂着笑,年轻的办事员正在窃窃私语,似在议论着。 葛慧娴脸色潮红,“尹主任是吧?”她笑着看看岳文,岳文笑道,“不是视察交通局的工作,是视察我的工作,行了,都忙吧。”他朝办事窗口那里挥挥手,拉着葛慧娴的手朝楼上走去。 “嫂子,这边请。” 尹建林和黑八却不肯离开,殷勤地指引着,祁涛快走几步到了前面,打开了岳文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主任,秘书,这都是岳文在这里接触最多的人,葛慧娴对尹建林和祁涛都很礼貌。 “行了,你们忙吧,晚上不要花样太多,我们平时吃什么就给他们做什么,”岳文感觉春日一阵炽热,他坐在椅子上一挥手,“老尹,晚上一块,”尹建林忙笑着点头,“对了,我差点忘了件事,你的副调研员马上就要下来了。” “掌柜的,”尹建林脸上的表情不知变了几变,惊讶、疑惑、感激……抑或几者全有,“我……感谢掌柜的。” 看着黑八还在与葛慧娴聊着,尹建林拉着黑八的手不由分说拉了办公室。 静! 真安静! 只听见浓重的呼吸声,和慢慢挪近的脚步声…… 葛慧娴只感觉自己的躯体被紧紧的钳住了,而那只手却如此的不安分。 “砰砰砰——” 两人象受惊的小白兔一样分开了,葛慧娴下意识地看看门,却发现门关着。 “咳——进来!”岳文理了理头发,又恢复了局长的模样。 萨达姆、卡扎菲、王洪光等局领导一齐从外面走了进来。 “弟妹来了?”萨达姆很是亲热,他这个年龄当岳文的叔叔都绰绰有余,现在对着葛慧娴喊起弟妹来。 卡扎菲阴沉的脸也终于见到了一点阳光。 王国光打量着葛慧娴笑道,“早就听说弟妹在秦南区工作,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漂亮,果然是秦南区一枝花,”他又象是埋怨一样道,“岳局是金屋藏娇,舍不得让你来啊!” 第112章 好事多磨 “藏什么娇啊,是怕我拿不出手,给他丢人,”葛慧娴大方笑道,“王局,您坐,岳文,茶在哪?” 王国光惊讶了,不止惊讶于葛慧娴的落落大方,更惊讶于她认识自己,萨达姆和卡扎菲等人也都笑了。 可是这笑是有心思的,笑容底下的意思就是两家以前接触过?那岳文对这些副局就不是一视同仁了,而是有远有近有厚有薄了。 “您是沙局,这是杨局……”不待岳文提醒,葛慧娴继续笑道,“我大概齐能猜得出来。” 猜? 萨达姆和卡扎菲等老油子是不相信的,王国光与岳文走得最近,这个他们都知道。 “岳文没少跟我提起,说到交通局来是来对了,几个老哥都很支持他的工作,”说到这里,她看也不看萨达姆,“沙局豪爽,杨局认真,王局年轻,但是工作细致,岳文一直在学习呢。” 这些确实是几位副局长的特点,但是岳文可不是这么说的,岳文的原话是萨达姆霸道,卡扎菲这人什么都藏在心里,王国光办事讲程序,不知变通…… 可是,几位副局长都很高兴,就是萨达姆脸上也是一幅满足样子,再看看这几个人,萨达姆一脸胡子,卡扎菲一脸阴沉,王国光人很年轻,葛慧娴一眼认出也不奇怪。 一个小误会就在葛慧娴的谈笑间消灭于萌芽之中,岳文笑着看着自己媳妇表演也不说话。 卡扎菲暗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都是精明人,这场面上的话随口就来,但是说得人心里熨帖,嗯,现在的小年轻不简单。 王国光笑道,“晚上我那口子作东,请请弟妹,”他看看其他几位副局长,“嫂子们晚上有空陪陪?” “我没意见,看嫂子们的时间,”岳文笑道,“你们还有事?” “没事没事。”几个副局长暧昧地看看这一对小年轻,都笑着走出去。 “沙局,杨局,王局……您慢走。”葛慧娴脸色绯红,这赤裸裸撵人也就他能干得出来。 门刚关上,岳文就笑着走到门前,一把把葛慧娴搂在怀里。 葛慧娴扭捏道,“这是在办公室……”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不让进谁敢进来,”岳文霸气道,“老婆,没看《亮剑》吗,人家老婆来找李云龙,李云龙在作战室里就把事办了!” “哎,别,有人,”葛慧娴脸色绯红,微微颤抖,无力抗拒着,“李云龙,人家是军长……窗帘!” “刷刷刷——” 岳文几步走到窗前,拉下窗帘,转身一把抱住葛慧娴,背对着他压在办公桌上……. “吧嗒——” 门开了,柳枝走了进来,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冷不防抬起头,正碰上岳文惊恐的眼神,四目相地,她立时变得面红耳赤。 都是过来人,这个姿势太过熟悉,她太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了。 “岳局,我以为你们在沙局长办公室,我,我,我过来送份文件。”柳枝语无伦次解释着,“我待会再过来。”说完,她就要落荒而逃。 “回来!” 葛慧娴一脸通红也转过脸来,她起先脸上俏笑着,但马上又落下脸来,接着却又笑起来。 起初她是在嘲笑岳文,这个局长办公室谁都能进来,哪有什么隐私可言?但是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直接进来,根本不用敲门,手里还有钥匙,她又有些担心,可是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好,她又笑起来。 岳文正色道,“我老婆颈椎不好,我教他一个姿势,锻炼颈椎!” 葛慧娴配合地看着他,把手放在颈椎上揉着。 柳枝笑了,“颈椎不好就得多运动,岳局,这是这个月的办公经费,尹主任看了,我先下去了。” 今天老尹也面色潮红,一脸激动,也不知人家对象来他激动个啥子哟? 她忍不住又打量着葛慧娴,很漂亮,穿得也时尚,身上自有一种干练的气质。 她,就是那个飞行求婚的女主角?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从秦湾这个城市出来,女人就象镀金一样,柴禾妞也变成了金凤凰,唉,开发区总归是乡下,柳枝暗暗感叹,还是太土。 看柳枝走出去,葛慧娴娇笑着一把揪住岳文的耳朵,“老实交代,把这么漂亮的女人留在身边,你居心何在?” “我,哪有什么居心啊我,心都给你了,我还有心吗我?”岳文吡笑着走到门边,从里面拧上了门,“我就想考验自己的定力,”他吡笑着又一把抱起葛慧娴,“可是,我发现,根本不用考验,只要看到你的照片,我的脑袋好象开光了一样,全是你,根本插不进任何人!” “贫嘴,哎,你,别…….”身子又被压倒在办公桌上。 “好了,该来的都来了,不会再有人来了,都没眼力价,不知道局长现在也是普通人吗,也有七情六欲……”岳文恶狠狠道,“交通局,交通一回!” “叭嗒” 门又响了,显然是从外面拧开了,吓得葛慧娴慌忙直起身子,顺手狠狠把岳文推到一边。 不过,门从里面缩上了,外面打不开,可是外面的人却并不死心,砰砰砰又敲起门来。 “谁?” 岳文恼怒了,整理好衣襟气冲冲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一脸笑嘻嘻的正是黑八同志!他正端着一盘水果站在门边。 “我,是我啊。”黑八怪腔怪调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我眼瞎,我耳朵聋。” “你是真眼瞎,”岳文骂道,“滚!” 葛慧娴笑着冲黑八点点头,轻轻拉拉岳文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这样粗暴。 “八哥,你故意的吧?你居心何在?”岳文气冲冲道。 黑八立马一脸委曲,“葛科长过来了,我来送点水果,关心一下从秦湾大老远来的客人,我能有什么居心?” 可是转脸他就一脸正色,“岳局,工作要紧,儿女情长要先放一边,食堂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过去看看。” “让建林过去。” “尹主任过去了,你不过去?” “你快过去吧,”葛慧娴也看出来,这个小黑胖子是故意的,“八哥你先去,他等会就去。” 黑八一点头,躲在门边暗笑,当初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跑到我家里,害得我被大舅哥一板凳砸晕。 他边走边笑,交通,交通一回,还移动呢,还联通呢,不过,什么时候岳扒皮变得这么有才了,嗯,晚上自己回去也要交通一回。 第113章 毒! “亲热一回也不行,晚上,等我盘丝洞大战蜘蛛精!” 岳文狠狠地看看外面,又狠狠道,象赌咒发誓一样。 葛慧娴娇笑道,“能耐你!”她理一理自己的头发,女人味十足,岳文实在舍不得,又耳鬓厮磨一会儿,这才走出办公室。 这是葛慧娴第一次到岳文交通局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很整洁,也很有条例,桌上有两人的合影,还是她从新加坡回来,在秦湾啤酒节上照的。 葛慧娴坐在岳文的椅子上,转了转,笑了,慢慢地,她的目光又落到书柜上。 她从椅子上下来,又走到那占了一面墙的书柜跟前,柜里的许多书都夹着标签纸,这说明他是在认真地看书,嗯,除了工作、除了应酬就是看书,她相信自己这个小男人真的心无旁骛。 她顺手拿下其中的一本来,是《现代港口经济学》,里面还有划下的杠杠,写下的思考,看来这是真读书,不是把书用来装门面。 柜子里除了书,还有照片,有省政协委员的合照,有政协委员的界别照,还有与廖湘汀参加两会时走下台阶的照片,也有廖湘汀亲吻批文时他站在身后一脸灿烂的照片,还有披红挂花的发言照…… 照片上的岳文,笑得一脸灿烂。 她默默地盯着这些照片,眼睛一眨不眨,好象从大学到现在,无论发型还是身材,自己这个小男人都没有什么变化。 惟一的变化还是气质,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更加明显,那种逐渐显露的威严更加不容辩驳,就象刚才一样…… 他还是那个高唱着《友谊之歌》的小男人吗,还是那个愿意陪着自己看《大话西游》的小男人吗,还是那个在校园的紫藤长廊上高声念着海子的《祖国》的小男人吗? ……千年后如若我再生于祖国的河岸,千年后我再次拥有中国的稻和周天子的雪山,天马踢踏,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选择永恒的事业…… 嗯,愿他永远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 …………………………………. 朱阿毅中午是在交通局食堂吃的。 一份红烧茄子,一份宫保鸡丁,一份黄瓜海米凉粉,黑八还给住院的老娘和媳妇另装了两份,让他很是感激。 这黑小子,自打有了食堂以来,那是人气爆棚,就这能耐不自己个开饭店绝对可惜了。 晚上自己的妹妹陪床,下午快下班时他才往琅琊街道赶去。 因为快下班时接到所里的电话,说是街道已经派了工作组进驻西官营村。 老娘这里没有问题,工作还得干,况且岳局长对自己很看重,朱阿毅自觉要对得起局长这份信任。 车慢慢驶到交通所旁,周五下班都早,与农机站共用的院子里已经看不到人影。 “咣——” 他带上了车门,把手包夹在腋下往楼里走去。 “朱阿毅!” 背后有人喊他,嗓子很粗野,态度也很不礼貌。 自打当上所长,除了老婆父母,没有人再喊他名字,他疑惑地转过身来。 “噗——” 一股雾气喷到了脸上,接着就幻化成液体,朱阿毅马感觉到眼睛一疼,他立马闭上了双眼,这是什么东西,刺激得眼泪模糊了双眼。 可是接着又是“噗”地一声,他的鼻子里马上闻到一股浓烈的呛鼻的气味,就象小时候打的农药一样。 “啊啊……谁?” 朱阿毅的手包掉在地上,他努力举着双手,努力想睁大眼睛,可是立马感觉到头昏脚重,天地一片模糊,接着腿一软胸中一阵恶心就栽倒在地上。 耳边,只听见传来“轰隆隆”的摩托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小,天地一片静寂,朱阿毅感觉身子慢慢堕向无边的黑暗中。 “朱所,朱所,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醒醒!” 模糊朦胧中,有人扶起自己,自己却依然看不清楚,可是声音他听清楚了,是所里的小曲,声音很是凄惶。 朱阿毅嘟囔了几个字,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 “砰——” 岳文放下酒杯站起身随着黑八走了出来,尹建林、柳枝和祁涛都在外面等着,遇上这种局长请客的场合,大家都没走,最后刷碗洗盘、收拾残羹冷炙也是办公室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不过十分钟,”尹建林看看手表,“琅琊交通所小曲直接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 “人怎么样?”岳文打断尹建林 “昏过去了,”尹建林沉痛道,“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去了。” “把国光叫出来。”岳文命令道。 祁涛马上走进包间,王国光笑容满面的走出来,可是看到大家个个一脸严肃,一脸深沉,他马上知道有事发生。 “阿毅被人喷了毒气,”这实在太出乎岳文的意料了,毒气,在他心目中,是在战场上才能用得上,而且是国际社会禁止的,却没想到,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啊,毒气?”王国光看看岳文,这也脱离了他的经验范畴。 “国光,”岳文安排道,“阿毅的母亲在住院,我联系了申城的专家,明天过来给她作手术,阿毅的情况,尽量不要让老人知道,”他稍一停顿,“老人那里离不开人,阿毅这边,交通所出两人侍候,你与建林现在就去医院……报警!”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迸出来的,柳枝心里一沉。 ………………………………….. 晚上的宴请进行到十点多就结束了。 从包间里走出来,岳文一脸轻松,送走客人,岳文的脸上立马晴转多云,黑八不用吩咐,把车开了过来,霸道车直奔医院。 医院里,朱阿毅已经住进ICU,值班的一个主任迎了上来,岳文在这里住过,对这里比较熟悉。 “岳局,幸亏我们有过类似的病例,有经验,要不送过来我们只能转到秦湾……” “王主任,那就是不要紧了?”岳文心里一松,如果朱阿毅有个三长两短,这让自己这个当局长的怎么跟人家家里交待? 况且,现在朱阿毅的母亲也在医院里躺着。 “一个月以前吧,琅琊街道也有村民送过来,也是这种情况,”王主任道,“现在还有一个人没脱离危险,仍然待在ICU里面。” 以前有这种情况? 岳文心里一亮,送走王主任,他直接让黑八把小曲喊了过来。 派出所笔录已经作完,小曲现得很慌张,“小曲,能看清是什么样的人吗?”岳文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和一些。 “我在里面值班,就听到外面摩托车响,这才看见朱所倒在地上,我就赶紧出来了,我也没看清是谁。” “会不会是货车司机?”尹建林插话道。 查车与被查的是天然矛盾,以前,抗拒执法的事也不少,邵元和黑摩的、黑车抓多了,家里的玻璃基本上是两周一换,现在都不敢住低层楼房,买了二十二楼,最高层。 第114章 让他到里面看奥运会吧 “不能排除,”岳文道,“这些货车司机走南闯北,性子野得很,惹恼了他们,什么事也敢干。” 但他估计,起码街道不会干这种蠢事,况且,马家驹与欧庆春刚刚低头,不会拿朱阿毅撒气。 “会不会是西官营?”尹建林老成持重,现在更是一门心思为岳文出谋划策,“阿毅前边不是又想去封西官营那个收费站?我听说那个村委会主任,绰号蒋门神的,在琅琊街道有一号,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不管是谁,打了交通局的人,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岳文已经下定决心,“但要注意,现在不能出去乱讲,要统一口径,对外一个声音。” 这是怕人多嘴杂,一个人一个声音,而且声音是从交通局内部发出的,在社会上引起混乱。 “明白,局长。”王国光首先表态道。 “我先回去,这里你们多辛苦。”岳文看看走廊上惨白的日光灯,又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夜晚,抬腿朝外走去。 ………………………………………. ……………………………………… 早上,岳文没有象往常一样到办公室。 自打到交通局上任,周六他基本半天待在办公室里,半天下乡看路,周日基本上也是这样。 局长靠在这里,办公室自然不能逍遥,尹建林、黑八、祁涛都靠在这里,柳枝是女同志,家里还要洗洗涮涮,尹建林对她不作要求。 一旁的葛慧娴睡得正沉,一缕秀发搭在泛着红晕的脸上,小巧的鼻翼微微扇动着。 房间里有了女人的味道就有了家的味道,在葛慧娴的味道中,岳文迟迟不愿起身,他宁愿这样搂着她睡一辈子。 可是,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嗡嗡嗡”地振动起来。 “岳局,早上好,没打扰你吧?”刚刚过八点,看来打电话的人也在算计着时间,怕是早已经醒了,就等这个时间。 “洪总,早上好,我早醒了。”岳文很热情,他把发酸的胳膊从葛慧娴身下抽出,轻轻走出卧室。 洪总简单寒暄几句,直接把话切入正题,“前段时间,堵门的事解决得很好,但是现在401国道北侧位于西官营收费站边上,我听说又建起一条公路,还建起了一座收费站,项目部的人把照片发给了我……” 洪总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并没有恼怒的意思,但是大清早起来打来电话,这本身就是一个态度。 “洪总,这个违法收费站我知道,我亲自带人取缔过。” “我相信你的诚意。”洪总说话很简短,但是岳文知道,这后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如果谈得不好,就会有如山洪,一发而不可收拾,瞬间涌到自己面前。 “昨天街道的工作组已经进驻,相信很快会依法彻底取缔!”岳文马上感觉这好象在打官腔,他马上又道,“一个周的时间,给我们一个周的时间,我保证,彻底解决。” 这是一个表态! 洪总的态度有些软化,“岳局,从京城开始接触到现在,我们合作很愉快,401国道建成通车后,这条路对促进秦湾、云海与昌威经济一体化具有重要意义,我们倚天集团也希望,把这条路建成山海省BOT公路项目的样板!” 秦湾、云海和昌威是山海省经济最发达的三个地市,开发区毗邻云海和昌威,在这个经济的金三角内,车流量很大,401公路建成后,两个收费站可以说是“金三角”的印钞机,倚天集团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大胆进行投资。 “这条路开工以后,省里和市里都很关注,我们也不希望中间发生不愉快,”洪总笑起来,“所以我们能考虑到的,都以条文的形式写进了协议。” 岳文马上笑道,“在本项目附近甲方不得进行任何竞争性的建设规划。如果依照法律、法规确实必须另建收费公路,则应当优先考虑由乙方投资建设”。 洪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将来如果分流401公路的车流量,那么对投资收费就会产生致命影响。 “洪总,您刚才也提到,401是样板工程,这一点,秦湾全市上下都有共识,既然是样板,我们就不会让样板的意义打折扣!” “可是经过几轮拉锯,这个收费站不仅没有取缔,而且建成了一条正式的公路,现在这种情况我实在没有想到,”洪总笑道,“这可能就是基层的实际情况吧,”她又补充道,“岳局,也请站在倚天集团的角度上考虑,如果那样的话,,西官营这个地方,将分流这里80%到90%的车流量,合计损失恐怕一年不止两千万,这还是一个保守的数字。” 洪总又一停顿,似乎在给岳文消化的时间,“如果这个收费站存在下去,我们会把我们担忧反馈给市委市政府,和省交通厅。”她直接说道。 “洪总,给我一个周的时间,开发区会彻底解决问题!” 放下手机,岳文感觉腰上突然多了一双手臂,他马上意识到,可能自己的声音太大,把葛慧娴吵醒了。 葛慧娴把头靠在岳文背上,她没有询问工作,问了她也解决不了,岳文现在的层次早已超越了她的工作范围。 “早上吃什么,我给你做!” “出去吃吧!” “我想给你做。” “关键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我买了,”葛慧娴光着脚,踩在油光可鉴的地坂上,“面包牛奶和培根,还有鸡蛋。” 看着她走进厨房,岳文重重地在沙发上坐下,“阿毅现在什么情况?”他直接把电话打给祁涛。 “已经度过危险期,”祁涛道,他昨晚走得很晚,今天早上到得很早,就怕岳文问起来他不掌握实际情况。 岳文也是从秘书干起来的,对祁涛的表现,他很满意。他想了想,又把电话打给蒋晓云。 “朱阿毅的情况与西官营村民情况一样,我们怀疑是蒋门神干的,但现在没有证据。”蒋晓云有些气喘吁吁,估计正在外面跑步。 “又是蒋门神。” “嗯,另外,据西官营党支部书记石元锡反应,村民又有新情况,一些村民提出来要重新围堵倚天集团,他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岳文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现在洪总的态度很犹豫,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刚放下电话,尹建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这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尹建林的汇报就几个字——村民又把倚天集团的门给堵了。 …………………………………. ………………………………… 门前,又象前些日子,堵上了十几米长、两米高的渣土、石块,上面还夹杂着菜叶、粪便等垃圾,气味呛鼻。 成群的苍蝇正在粪土、垃圾和沙石堆上飞舞,由于大门被堵,几位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进出只得通过窗户翻进翻出。 “岳局,这样的环境,我们实在很难继续。”倚天集团的副总愁眉苦脸道,“昨天下午,几十名村民突然闯入我们公司,谩骂和推打工作人员。随后,这些村民叫来了十几辆卡车,把渣土等垃圾倒在了公司的出入口。” 他长叹一口气,“我们的员工们大多是年轻人,好多人直接吓跑了,甚至提出辞职。”副总说,“单位的车辆无法进出,道路修建也停止了,简直无法运营下去……” 石元锡扎撒着两手,他也看到了岳文,可是无能为力。 “老石,不是听证了吗?”岳文接过他递过来的烟。 “我们是向国土资源厅申请行政复议及信息公开,但是前几天,国土局给我们发来一份《放弃听证证明》,”石元锡道,“说是村委组织村民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进行了认真研究,同意征收土地,不再要求进行听证。” “噢?”岳文点燃了手里的香烟。 “签名的是蒋门神和六名村民代表,并盖了村委会章。”石元锡道,“可是,村里并没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我也问过这六名村民,《放弃听证证明》的盖章、手印和签名都不是他们的印章和签字。” 这就是说,他们被人代表了! 岳文正要说什么,手机又响起来,他心里一沉,电话仍是洪总打来的。 这次,洪总说话不客气了,“岳局,我知道,你现在就在现场,这事能不能解决,不能解决我们撤资!”她说话速度很快,根本不容岳文解释,“资金我们可以损失,但不能让员工整天这样提心吊胆,我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撤资,先期的投资根据协议,是要打官司的。 看着岳文沉重的表情,蒋晓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补偿款,还要依靠街道,等街道做工作。”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岳文眉毛一挑,“他们不行,我们自己出手。” 这几件事,都指向一个人——蒋门神,主席教导我们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嗯,岳文长喘一口气,“这次,让他到里面看奥运会吧。” 第115章 张健,你死哪去了 西官营生态园依旧生意兴隆,门前车来车往,在这个修路的时节,过路的车辆缴费后直接被引导到这个生态园。 你总得吃饭吧,在哪吃不是吃,况且这是在人家地面上! 生态园里,柜台边,胡三娘一边笑脸迎客一边埋怨着蒋门神,“你疯了,朱阿毅再不济,也是交通所长,他可不是普通老百姓。” 远远看去,胡三娘一脸笑容,就象两口子在聊天一样。 蒋门神吐出口烟道,“朱阿毅就象二郎神的哮天犬,我这次打狗是给主人看的,街道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岳文就盯着我们不放了!” 街道这次派驻工作组,阎挺牵头,他一进村就找到蒋门神,当着蒋门神的面作了解释,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也是奉命而来。 都不想得罪人,得罪人的下场就是被人得罪,谁背后没有个小尾巴,都怕被人揪住,万一较起真来,那吃亏的还是这些有着正式编制的干部。 “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也知道戚力群的下场,也知道施忠孝的肠子挂在树上,要多惨就有多惨,人,该低头就得低头,马书记和欧主任不是也低头了,你比他们还强?”胡三娘感觉自己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当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只能见缝插针小声教训。 作为一个男人,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蒋门神现在不愿听胡三娘唠叨,“别的不用说,一个收费站能顶多少个生态园,顶多少个海参大棚,这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每天杆子往那里一架,来来往往全都是钱!” “岳文的工作可以慢慢做,要不还是老办法,他们在明面上,我们偷着干,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胡三娘劝道,“你现在可把老虎一脚踢醒了。” “醒了就醒了,他一个交通局长能管得了我们西官营?大不了让他再罚一次,我们罚得起,再说,现在不是廖湘汀在的时候了。” 话不投机,加上客人很多,胡三娘也懒得多说,“还有一件事,拆迁补偿款,给人家行了,别再让人人家告来告去了,都在一个村住着。” “不行,”蒋门神越说火气越大,“当初选举的时候他们不选我,这得让他们付出代价,谁让他们眼瞎呢。” 两口子越说越僵,蒋门神出了柜台,直接上楼喝酒。 胡三娘看看他现在梳得油光可鉴的背头,不由叹口气,他不再是以前的小痞子,现在在琅琊街道上也是个人物了,她想了想,又把电话打给石谦,可是连续打了三次,石谦的电话却打不通。 “这个老色鬼,”胡三娘狠狠地骂道,“大白天钻人家的被窝,也不怕人家男人看见,迟早要死在女人身上。” “死在女人身上也愿意,”愣不丁一个声音在柜台边上响了起来,张健正笑着看着她,“要是让我死在嫂子身上,我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滚犊子!”胡三娘并不生气,“又拿嫂子开玩笑。”她一边说,一边按着计算器,雪白的脖颈一览无余。 张健慢慢踱到柜后面,“啧啧啧,嫂子这几天又漂亮了!” “这几天,哪几天,前天不是才见的吗,哪漂亮了?”胡三娘也不生气。 “哪都漂亮了,”张健靠近胡三娘,“这不,一接到你的通知,我马上过来了。” “我没通知你啊,”胡三娘以为他开玩笑,“是你哥叫你吗?” “是嫂子叫我,有人捎信给我,说立刻让我到生态园来一趟。”张健有些纳闷,可是并不以为意,与这个漂亮的嫂子说说话也是好的,况且,现在正是吃饭时候,过来了总不能不吃饭吧。 “是不是错了,”胡三娘笑道,“你哥在楼上,你过去吧。”门一开,又有人进来,她立马笑盈盈地扭着屁股从柜台边走了出去。 张健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正当他站起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小胖子走过来,“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这小娘们…….”小胖子也是一幅垂涎欲滴的模样。 知音呐! 张健立马感叹道,“再好玩又怎么样,可惜不是我碗里的菜。” 小胖子上下打量着他,“你长得帅,有戏。”正说着,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胡三娘又走过来,跟张健一挥手笑着朝里面走去。 “你怎么还待在这里不上去?”胡三娘看看张健。 “嫂子,给我介绍个对象吧!”张健垂涎着脸皮道。 “看上哪里的姑娘了,嫂子去说。”胡三娘很仗义。 “哪里的姑娘也没看上,不过,就要嫂子这样的,漂亮的。”张健抽出烟来。 “要不要嫂子给你当媳妇?”胡三娘很泼辣。 “要的要的,”张健忙笑道,烟也不顾得抽了,“今天娶了嫂子,明天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要的个屁,滚犊子!”胡三娘笑着拿起一盒烟来扔给他,“快去吧。” 张健笑着一把接过烟来,笑着走了。 可在此时,刚才那个戴着墨镜的小胖子又走了过来,“刚才我看见张健,这一会功夫到哪去了?” “我给你喊一声,张健——”胡三娘热情地喊道,“张健——这个死张健,耳朵聋了,死哪去了?” “行了,我们去找吧,”小胖子并不坚持,“你忙你的。” 他快步朝里面走去,又从后门来到了院子里,很快又坐上一辆面包车。 他把眼镜一摘仍在座位上,“文哥,妥了,我录下胡三娘喊张健的声音了。” “好,让晓云那边也动手。” ………………………………… ………………………………… 琅琊街道,一座沿街的二层楼,一楼是理发店,二楼是卧室兼厨房。 楼外是那种铁焊的楼梯,从一楼踩着就能爬上二楼。 “我靠,这速度,这身手,你能看得出他是个瘸子?”远处一轿车里,看着石谦快速爬上二楼,一年轻民警笑道,“这瘸腿都成鼓上瘙石迁了,你别说,他爹妈生他的时候还真有远见!” 坐在副驾驶上的一个老警立马笑了,“这都是让那娘们给勾的,”他也看到了石谦虽说腿有点瘸,但上楼梯很快,一点也不影响,“干柴碰烈火,马上就要着了。” “这叫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年轻警笑了,“走吧,蒋所还在家里等着呢。” 两人下了警车,一路说笑着,踩着“吱嘎吱嘎”的楼梯也上了楼。 “砰砰砰——” “里面的,开门!” 刚才里面还是牛喘阵阵,马上就安静下来,“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自己个进去了。” “今天不理发,改天再来吧!” 在一阵疾雷般的敲门声过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一个女人的声音终于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116章 石谦,你老销魂了 “理发,理什么发?”年轻民警笑道,“怎么听着象暗号?开门,把门打开。” 铁门被擂得山响,擂醒了左邻右舍,擂停了过往行人,人越聚越多,你都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会儿功夫,二层小楼下面已是聚焦了百八十号人。 年轻的民警笑了,听声音里面已经慌成一团,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开门,开门。” 里面越是紧张,他越是促狭,把个铁门擂得山响,可是这样,里面更不敢开门了。 老警笑了,“你别吓着他们,再吓出点毛病来,这后半辈子怎么过?”他也走上前去,“开门,我们是派出所的,再不开门,我们就进去了。” 一半恐吓,一半吓唬,声音很大,楼上听得见,楼下相信也听得清楚。 这是临来时蒋所长嘱咐过的,一定要把声势闹大,越大越好。 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在这个国度,民警的出现最容易惹人注意,况且,石瘸子跟理发店老板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警察出现在捉奸现场,那有的热闹看了。 可是吃瓜群众四处看看,却只有警察,理发店老板这个正主却没到场。 千呼万唤始出来,不抱琵琶不遮面。 估计在里面观察了多时,合计了多时,看着没有自己的丈夫在,老板娘这才把门打开了。 “你们找谁?” 半老徐娘,并无几分姿色,但胜在一白遮百丑,年轻民警看向屋里,“进去说,”他不由分说挤了进去,“出来吧,都盯你四五天了。” 没有动静。 还是老警有经验,闪身进了里间,后面的理发店老板娘就心虚地嚷嚷开了,“别吵,”年轻警察恶狠狠地一声断喝,理发店老板娘的嘴立马闭上了。 窗帘一下被拉开了,果然,后面的空调机上站着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不是西官营的会计石谦是谁。 鞋都没穿,一见民警进来,知道藏也藏不住了,“扑通”一声,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一下给两位民警跪下了,“我错了,我错了,两位警官,放我一马。” 老警看看一旁“花容失色”的理发店老板娘,“我又不是他老头子,你跪错人了!起来,起来!” 年轻的民警上前要把石谦拉起来,可是这干瘦的身子竟死沉死沉的。 “算了,”老警一摆手,“石谦是吧,有琅琊群众举报这里卖淫嫖娼,跟我们到所里去一趟吧。” “嫖娼?我们不是!”理发店老板娘立马大声说道,很委曲很委曲,“谁看见我们嫖娼了?!” “警官同志,真不是嫖娼。”石谦好象也有了底气。 “是不是要经过认定,回所里说吧,”年轻民警看看理发店老板娘,虎着脸说道,“你,一块去,本不想拘你,现在一块回去!” 理发的娘们立马熊了,人都有羞耻之心,在这情势下,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看看两个不讲情面的警官,她也不敢再犟嘴。 楼下,就这一会的功夫,已是人头攒动。 老警突然又笑了,只见刚才上楼还健步如飞的石谦,一拐一拐又瘸了。 ……………………………………. ………………………………….. “哐当——” 铁门缓缓地关上了,石谦的心一下提了上来,胸口就象被手撅住了一样,第一次来到派出所的审讯室,作为被审问对象,他感觉自己的腿都是颤抖的。 老警轻松地在椅子上坐下,年轻的警察拿过一摞纸来,看这架式马上就要开始。 “石谦是吧?”老警扔了支烟给石谦,态度很好,“刚才老销魂了是吧?” 石谦接过烟来却没有火机,面对着这调笑的话,他一琢磨老警话里的味道,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行了,十里八村都是熟人,我给你宣读一下《治安管理处罚法》,卖淫、嫖娼的,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听明白了没有?” “听,听明白了。”石谦嗫嚅道,但马上又争辩起来,“刘警官,我们不是嫖娼。” “你给她钱了吗?”年轻警察插话道。 “没给!”石谦一口咬得死死的。 “那理发的怎么说你给了?”年轻警官一拍桌子,“石谦,到了这里,就不要心存侥幸。” “没给就是没给,但是,不是因为这个给钱。”石谦的声音就象堵在嗓子眼里。 “那是因为什么?” 石谦翻翻眼皮,支吾着不说了,审这种事,就象把当事人扒光一样,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就是好在一块了呗,我们注意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警笑道,不只他们知道,全街道的人都知道,这瘸子爱偷人,这个村的谁谁谁,哪个村的谁谁谁,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遇到这种事情是贼亮的。 “再你你解释一下政策,从去年3月1日开始,国家要求,在查获卖淫嫖娼违法人员时,一律对违法人员进行拘留并通知其家人,情节轻微的可以不拘留但要处以500元以下罚款。”他看看年轻民警,“按照程序,我们得通知你家人,是通知你老婆还是通知你儿子?” 石谦立马慌了神,眉眼立时松歇下来,“刘警官,通融一下,”他看看老警,“不能通知家人,行,我认了,是嫖娼。” 老警笑了,“好,不通知家人也可以,估计人家老头子知道了,能拿菜刀砍死你!”他变得语重心长,“你说说你,马上就要当爷爷的人,这都干得些什么事!” “我以后注意,罚多少我认罚。”石谦抬头说道。 “嗯,态度不错,将功赎罪吧。”老警亲自走了下去,“叭”,火苗一闪,青烟袅袅,烟就点上了,石谦长吸一口,吐了出来。 “你在村委也多少年了,政策也了解,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那个收费站的情况。”老警一直站在他身旁,石谦警惕地抬起头来,“收费站?……我不知道,我是村里的会计,收费站的事儿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年轻警察要炸毛,老警笑着一摆手,“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我就是村里的会计,我什么也不知道。”石谦已经反应过来,“都是蒋主任自己在搞,我不参与。” “好,不知道就好,不过,你知道点什么,随时可以找我,”老警拿出一名片递给石谦,“以后,能保证不再犯吗?” “能!”眼看出去有望,石谦立马大声保证道。 “好,那走吧。”老警笑着看看他,“耳朵聋了?没听见?” 石谦一下站了起来,可是腿麻脚酸一下又跌坐在椅子上。 “慢点慢点,”老警的态度始终很好,又给石谦点上一支烟,“要是哪天自己要求回来,就给我打电话,名片上都有。” 石谦脸上谦卑地笑着,心里却骂道,我脑子进屎了,还自己要求回来? “我知道,你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是你不能跟人家明星比,”老警笑道,陪着他往大门口走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好,”他伸出手来,“感谢配合。”他大声道,顺手把手里的烟塞给石谦。 懵懂中,自己的手就被握在老警手里,石谦下意识地往外一看,马上感到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这次销魂的代价,好象很大。 第117章 I will be back! “石谦,你个不要脸的,搞破鞋!” 就象两军对垒一样,先要数落对方的过错,什么“名为汉相,实为汉贼,”什么“禽兽不如”,都要表明道理是在自己一方,占据道德制高点,然后才能开打。 民间打架也深受影响,这一句数落过后,石谦的老婆却没有刘皇叔那样温文尔雅,却立马变成了梅超风,披头散发状如疯魔发疯似的扑了上来。 估摸着石谦还在里面的时候,她已经在外面哭了一阵子了,这一张老脸上,鼻涕眼泪都糊到一块了,可是丝毫不影响实战效果,那是招招不离要害,要害啊,同志们,农村婆娘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原则是有的,那就是在哪犯的错误就要把哪办喽! 背后偷人的事,石谦能干得出来,可是当街拉命根子的事,他却感觉丢人了。 可要的就是他丢人! 一看“一掌斩断生死根”这招不好用,石谦老婆的“九阴白骨挠”立马又使了出来,挠脸抓腮扣眼珠子,总之,就是要把你这张脸给你毁喽! “别闹啊,是不是给你脸了?”石谦一边招架一边后退,可是始终不敢还手,因为“梅超风”的背后,还站着几个“师兄弟”——他的四个虎视眈眈的大舅子小舅子,手里都拿着铁锨,那架式,你敢还一指头,在这派出所门口立马把你这小身子骨拍成黄瓜! 亲人呐,你在哪里? 石谦简直欲哭无泪了,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了他的亲人,他最亲的人,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是惟一的亲儿子在儿媳妇的拉扯下,竟别过脸去。 完喽,完喽,石谦心里长叹一声,以后别想给人家当爹了,这一闹,估计当孙子儿媳妇还嫌哪! “石谦,你不要脸,不要脸,都当爷爷的人了,你还偷人,还偷人……” 农村的骂街是很有节奏感的,也很有韵律感,可是石谦却体会不到这节奏的美,只感觉到随着节奏脸上火辣辣的疼。 最终打破这节奏的是几辆摩托车、三轮车。 “在这呢,老小子出来了。” “抄家伙,别让他跑了。” “骟了他,看他以后怎么祸害人!” 石谦吓了一跳,老婆的九阴白骨挠也停下了手,那边,摩托车、电动车、三轮车乱哄哄转眼冲到跟前。 前头擎着明晃晃菜刀的不是别人,正是理发店店主!一顶绿油油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今天他是正式戴上了,还当着这满街道老少爷们的面儿! 菜刀泛着光,石谦一时竟忘了该干什么。 “跑啊!” “梅超风”已经醒过味来,再怎么说,她与石谦这也是人民内部矛盾,石谦毕竟也是孩子他爹,孙子他爷爷,她猛地推了石谦一把。 菜刀杠杠的,上来就砍,这一套刀法下,石谦却立马变成了石迁,撒腿就跑。 你别小看这两条小短腿,这腿一点一点,疾如马蹄,哪有胡同朝哪钻,后面马上跟着冲过一群人去! 人走车停,身后传来石谦老婆指天骂地的声音,“死吧,死吧,老天爷啊,砍死他算了,不够丢人的,……你们这帮没良心,快去帮帮你们姐夫,帮帮你爸爸,让人把他砍死你们就趁心如意了?” 石谦的几个大舅子小舅子、儿子儿媳妇却没有一个人追过去,街面上,却传来一阵闹哄哄的笑声,石谦老婆是又窝囊又担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好,马上到街道,传唤张健!” 老警跟众人一样,抽着烟看着热闹,几个警察却早已跟了过去,总不能看着让人在派出所门前把人砍了吧。 虽然,这人缺德,该砍! 一辆警车响着警笛,直向街道而去。 看着警车呼啸而去,看着警灯慢慢消失在眼前,站在楼上窗前的蒋晓云才慢慢走回到座位上。 蒋门神这伙人,作为一名年轻的老刑侦,她关注已经很久了,也有意无意展开了一些侦察。 可是,当岳文提出,用一个周解决战斗,厘清证据,确定口供,把这个团伙连根拔起时,她是不相信的。 这伙人,除了眼前浮在水面上的蒋门神、胡三娘和石谦,下面的小伙子却是走马灯的换,骨干,蒋晓云知道有张健,可是,从迹象来看,应该还有别人。 因为,至少放高利贷那伙人,与收费站这伙人并不是一帮人。 要把这伙人一个不漏的抓捕归案,一个周就不太可能。何况还有审讯,这帮人,别看年纪不大,有的已经是几进宫的老人,要想让他们痛快地招认,那怕是不太可能。 岳文的心思她明白,在这条几十公里的长路上,修建的过程无异于西天取经,取经路上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冒出个魑魅魍魉来,他是想杀鸡敬猴,杀一儆百! 况且,蒋门神这伙人,不拔根,很快就能死灰复燃,胡三娘有实力,张健有实力,就是把蒋门神抓进去,他们也会啸聚山林。 蒋门神不就是个例子吗,当初就是一马仔,谁能想到会闹这么大的动静! 她不由又想起那个冬夜,时任开发区党工高官廖湘汀面对着满院的警察,满院的警车,高高喊出的八个字——“凡恶必打,除恶务尽!!” 那裂石穿空如疾雷滚荡的声音,至今回响在蒋晓云耳边。 看来岳文是得到了廖湘汀的真传的。 不过,这伙人要想不留种子全部消灭,他那个方法可行吗? 嗯,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没有错的时候。好象什么事,不管多难,到了他手里都能干成,不止她这样想,他的朋友这样想,就是她的父亲蒋胜也这样想。 她又慢慢走近窗边,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蒋所,蒋门神手下的一个小痞子已经赶回去报信去了。” 她注意到,人群中有人骑着摩托车朝东驶去。 按照岳文的构想,这才是刚刚开始,“好,密切关注。”蒋晓云干净利索命令道。 ………………………………… ………………………………… 石谦现在成了香饽饽。 自己家的人在找他,姘头家的人在找他,还有一路,蒋门神的人,也在找他。 街道办事处的门卫张健刚刚被派出所传唤,蒋门神就得到了消息,马上传下命令一定要找到自己。 家里人始终是家里人,把蒋门神那边的动向一说,石谦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现在已是想明白,刚才在派出所门口,那个老警表现得异乎寻常的亲热,又是勾肩搭背,又是掏烟点火,临了还把一包烟塞进自己手里,那和气劲,不象警官与犯罪对象,倒象是亲连襟一般。 蒋门神肯定以为是自己在所里说了什么,要不,谁知道张健啊!他可是蒋门神的一枚暗子。 现在,三路人马啊,石谦感觉自己现在就象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杀。 突然,他又想起那个老警的话,“你会自己回来的。”嗯,照这架势,看来,还是派出所最安全。 可是,他不会想到,除了这三路人马中,关注他的还有一路人马,那就是派出所的民警和派出所所长蒋晓云。 “I will be back!” 这是州长的名言,蒋晓云笑了,可是,这个石谦有人家州长的身板吗,别顶不住,被人砍喽,那可真就歇菜了! “告诉老刘,注意保护好石谦。”蒋晓云操起电话,快速道。 第118章 蒋门神、西门庆和武大郎 张健进去了,派出所的人会问什么,他会说什么,蒋门神和胡三娘等人都不知道,只能猜测。 “石谦这个老不死的,为什么要把张健卖了?”蒋门神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停地念叨,隔几分钟就念叨一次。 “不是被派出所从被窝里揪出来了吗?听说要通知他老婆,石谦立马就熊了。”一个小痞子作义愤填膺状,这是从派出所里面传出来的消息,而张健被传唤,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收费站的事。 胡三娘摇摇头,“不对,石谦反正丢人丢到家了,老婆迟早得知道,他不会犯糊涂。” “不用想了,肯定是石谦为了自己把张健出卖了,谁都不知道张健是我的兄弟,也就石谦最清楚,”蒋门神气愤道,“你想想,石谦刚出来,派出所就传唤张健,不是他把张健供出来,还能是谁?” 一个小痞子马上道,“石会计,不,石谦与姓刘的警官勾肩搭背的亲热劲,真不象石谦在里面被审了,两个人倒象是连襟!” 连襟一词,很是暧昧,在琅琊街道的土话中,姐妹俩的丈夫是连襟,共用一个女人也是连襟。 “你看看,你看看,”蒋门神嚷嚷道,“我还冤枉他不成?还能是张健自己的事?” 胡三娘仍然道,“自己的事?没听说最近他犯什么事,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张健给我们干活,”她百思不得其解,“石谦也不会那么怂吧?” “现在人都已经进去了,”蒋门神道,“我们也不用在这浪费脑子了,不是还没找着石谦吗,找,让人都出去找去,赶在理发店那帮人前头把他找着。” 对这一点,胡三娘没有意见,西官营生态园、西官营临时收费站许多人是倾巢而出,摩托车载着人在街道上的大街小巷中乱窜。 现在,据统计,已经有三拨人在寻找会计石谦了。 一伙拿着铁锨,一伙拿着菜刀擀面杖,另一伙人虽然赤手空拳,但是身上都有家伙什。 三伙人都骑着摩托车,开着电动车,临近傍晚,桃花岛工地上的车和人也都歇工了,街道上顿时热闹起来,只见远远近近灯光乱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小县城呢。 可是,石谦到底是躲哪去了? 只见摩托乱响,灯光乱晃,就是看不到人影,惹得街道上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大家也在猜测着,琅琊街道多大点地方,这个老不要脸的东西到底藏哪去了? 他就是鼓上瘙,虽说没有声音,但是是在鼓面上,又不是土行孙,估计藏不了多久了。 “唉,这真是作孽哟,无论哪帮人找到他,轻则挨顿揍,重则就是断胳膊断腿。”一个老头叹道。 ………………………………… ………………………………… 美国有西雅图,秦湾则有西官营,西雅图不眠,西官营也不睡。 “张健还没出来?” 等到晚上九点,胡三娘已经回到生态园后面的小楼里,蒋门神弄了一帮人在生态园里喝酒,大部人的身份都是门卫。 今晚,他一直感觉心里怪怪的,很不踏实,活了三十几年,从没有这种心象悬在半空中的感觉,只能通过喝酒不断压抑自己。 “咣——” 啤酒杯撞在一起,马上响起一片鲸饮声。 “没出来。”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一群痞子甚至连谁是张健都想不起来了。 跟着老大,不就是想吃香的喝辣的吗? “来来,我问你们,现在西官营谁最大?”一痞子喝高了,酒杯往玻璃桌上一顿,跳着脚站了起来。 “当然是蒋主任。”谁说痞子情商低,痞子也分三六九等,痞子也会溜须拍马。 “蒋主任是大官,嗯,西官营,西……官,西门大官人,蒋主任是西门大官人!”一痞子别出心裁道。 “对,西门大官人!” 一桌的痞子轰然叫好,蒋门神笑了,“我靠,还是红兵会说话!”他举起杯子,那个叫红兵的受宠若惊,满桌的人都把酒比赛似地一口喝掉了。 “蒋门神。”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谁?”蒋门神醉眼朦胧,“出去看看是谁。” “特么地,活得不耐烦了,”那个叫红兵的痞子第一个站了起来,“这么叫蒋主任!” 他踉踉跄跄走到院子里,“哎哟”一声,他立马蹲在地上,黑暗里灯影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了过来,正砸在他胸口上。 可是不疼。 “谁,你特么地别跑!”红兵顺手操起一个啤酒瓶扔了过去,可是随着啤酒瓶的爆裂声,只能看到前面的车尾灯在黑夜中闪烁着。 “什么东西?”红兵和几个跑出来的痞子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东西很软,是一个男人的手包,怪不得砸在身上不疼。 “这是谁的包?”包间里,蒋门神接过红兵递过来的包。 “在院里捡到的,不知道。” 蒋门神随手拉开拉链,立马笑道,“有人送钱来了。”众痞子的眼睛都亮了,只见蒋门神从里面抽出一摞钱来,他还嫌不过瘾,干脆把包扣在桌子时,立马,避孕套,手机,U盘,还有几张卡就在桌面上翻滚着。 “看看是谁的手机?”一个痞子提醒道。 红兵马上拿起来,他不由一愣,“蒋主任,上面有你的号。” “我的号?”蒋门神一愣,他接过手机顺手拨通,很快,他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就显示出“张健”二字,“这是张健的包,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嗯,张健的包怎么会扔在这里?刚才来的什么人?” “不知道,开车走了,看不清车牌。”一个痞子道,马上有痞子去调监控,可是监控也看不清楚。 蒋门神拿起手机,又看看桌上的东西,一个痞子笑道,“健哥这日子过得老充实了,包里从不缺这个。”他拿起避孕套摆弄着。 “U盘作啥?”另一个痞子问道。 “不是存黄片的吧?” 蒋门神也不搭理他们,他随手翻看着手机,手机里面有十几段视频,他一下笑了,视频几乎全是黄色小视频,张健好这一口,他笑了笑。 嗯,每个视频上都有人人,可是这个视频怎么黑乎乎的,蒋门神好奇,他顺手点开,众痞子早都都围了过来。 “黑乎乎的,什么也不看不清楚啊。” “怎么没有声音啊?” “弄就弄清楚了,嗯,这好象在车上吧,看清了,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我们还不知道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蒋门神笑骂道,“小日子挺丰富多彩啊。” 视频不长,很快到了尾声,众人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都忘了张健还在派出所里,就在蒋门神要关掉视频时,突然视频中喊了一声,蒋门神的脸立马就象冻住一样,没有血色了。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真不是什么西门大官人,相反,倒很有可能是武二郎的哥哥——卖烧饼开店那位,嗯,杠杠的,没毛病。 第119章 我不是潘金莲 “张健!” 随着手机里传来一声女声,整个包间里立马安静下来,小痞子瞪大痞子,大痞子瞪蒋门神,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尼玛,这声音很熟悉,估计蒋门神更熟悉。 可是就在大家一个个竖起耳朵要仔细辨认时,视频over了。 “咳咳——” 蒋门神的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啪”手机就放到了桌子上,“嗯,是张健,是张健!”好象犹不解恨似的,手机又一次被拍在桌上。 “去,看看这是什么玩艺,”他的眼光落在了U盘上,“到我办公室把手提电脑拿过来。” 马上有小痞子把电脑拿过来,很快,U盘也显示出来,里面也是几段视频,有手机上有的视频,也有手机上没有的,蒋门神手里的鼠标准确无误找到了那段黑乎乎的视频,看时间,好象比手机中的还要长。 漆黑,仍是一片漆黑,可是一片喘息声准确无误地传入众人的耳膜。 “怎么看不见人啊?”有人着急了。 “这是在车里啊,怕被人看到。”有人解释着。 蒋门神脸色阴沉,眼睛紧紧盯住电脑,视频中不时亮一下,好象外面不时有车经过,有灯光闪过,可是仍旧看不清车里的人是谁,只有一片娇吟。 “特么地,张健有病啊,到哪里不能泄把火,你就是想拍,也拍得光明正大啊!拍清楚一点!” “你以为这是拍片啊,还拍得清楚一点?”另一个痞子怼上了。 “都他娘的给我闭嘴!”蒋门神暴怒了,暴怒之余眼睛仍没有离开电脑。 “张健!” 电脑中突然又传出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蒋门神就象被石化了一般,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口里的烟烧得老长,烟灰散落在他的裤子上。 “哎哟——” 一个小痞子一激动,咬着自己舌头了,可是不疼,因为他害怕,因为他看到了蒋门神那死人一样的脸。 尼玛,张健,纯爷们,大家只是想想,他是真刀真枪地干上了! 蒋门神蓦地回过神来,大叫道,“倒回去!”他以为这是在录相厅放录相呢。 小痞子不敢动手,蒋门神拿起鼠标又往后拖动了一点。 “张健!” 这两个字在他的耳朵里,此时很象山谷的回音,又象锤头一样砸在蒋门神的心坎里,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声音确实很熟,但这是谁大家都不敢说,或许只是很象呢! 蒋门神呆坐着,电脑上的视频好象仍在运行,此时视频亮了一些,车门好象打开了,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一个男人走下车。 “死张健,死哪去了?”不过一会儿,车上又传来了那个女声。 这下,众人都听清了,真真地听清了! 没跑了,大家不约而同都想到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那个让他们垂涎三尺的女人。 “砰——”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电脑就被蒋门神举起来狠狠砸在地上。 “特么地,我哪是什么西门庆,我是武大郎!” 疯了,蒋门神是真疯了,两个人生活,一个男人倒不见得有多爱一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出轨,即便不爱,那也不可忍受。 “张健在哪?” “在派出所呢。”小痞子不知现在应怎么称呼他了,是称呼他蒋门神呢,还是西门大官人,还是武松他哥。 “马上叫人,叫人,叫人,叫人!!!” ……………………………………………. …………………………………………….. 男女有这种关系,即便是满大街疯传,可是传到最后一个知晓的肯定是男人的老婆或是女人的丈夫。 “蹬蹬蹬——” 蒋门神发疯似地闯进卧室,一把从床上拉起胡三娘,“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黄瓜,脸上刚拍的黄瓜散落一床,就象一顶顶小绿帽子散落在被褥中。 “你疯了?”胡三娘愣了,呆了,蒋门神虽然在外面称王称霸,但还是不打女人的。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手机被狠狠地扔在床上,砸到胡三娘跟前。 “什么?”胡三娘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声音不自主地小了下去,可是颤抖着打开后,却是一段黑屏的视频。 “这是什么,你背着我都干什么了?里面怎么有你的声音?”蒋门神语无伦次了,下午还在笑话理发店老板呢,晚上自己就成了别人笑话的对象。 后悔啊,刚才不是多灌了几杯猫尿,听到喊声把U盘拿到办公室看就好了,这下,这帽子怕是一辈子摘不掉了,让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有我的声音怎么了?”胡三娘一下变得泼辣起来。 “你偷汉子!” “我靠你妈,蒋门神,老娘不干那种营生,我不是潘金莲,你妈也没教会你卖烧饼!” “还说你不是,”蒋门神上来又是一耳光,犹嫌不过瘾,拳脚并用了,“他妈的,你不是潘金莲,你不是,你不是,我是!我是行了吧?!” “我靠你妈!”胡三娘终于从疾风暴雨的拳头下逃了出来,顺手拿起床头的水果刀,刀锋在灯光下熠熠生光,“是我的声音也不能证明是我偷人。” “承认了,承认了!” 蒋门神愈加烦燥,他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把梳妆台的瓶瓶罐罐划拉到地上,“我靠,我弄死他。” “不对啊,”突然,胡三娘大叫道,“不对。” “有个屁不对。”蒋门神又扑了上来。 ………………………………… ………………………………… 凌晨,派出所的灯还亮着,琅琊街道派出所指导员彬彬亲自把张健送了出来,那态度,真对得起这个名字,彬彬有礼。 张健看看满天的星斗,吐了口痰,在这里,派出所的人倒没有难为他,东拉西扯,他就当找人唠嗑了。 “健哥。” 刚走出大门,一群人就迎了上来,嚯,全是熟人。 “你们都在这等着哪,我没事,”张健有些感动,这真是患难见真情啊,虽说自己没难,“你说你们,这大晚上的,都在这靠着呢,走,吃烧烤去,我请客。” “健哥,烧烤我们不去了,蒋主任做好了饭,等你去吃呢。”那个叫红兵的小痞子皮笑肉不笑道。 “蒋主任,”张健更加感动了,“让老大挂念了,好,那走吧!” 张健一步跨上车,眼看着车上是几个门卫,其中一个小声道,“健哥,你真大胆,嫂子你也敢上!” “嫂子,哪个嫂子?”张健懵逼了。 “你还上了几个嫂子?” “你到底有几个好嫂子?” 车厢里倒不是剑拔弩张,别人被绿,几个小痞子都象没事人似的。 张健明白过来,笑了,“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福啊!” 第120章 跑,跑,我还是跑 男女之事,没做之前,都宣扬是做了,好象是真做了一样;可是做了之后,却都闭口说没做,好象是真没做一样。 众痞子显然是不信的,一个个怪模怪样地瞅着张健,那眼神里有嫉妒,有羡慕,也有不忿,大家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凭什么路边的野花你就能采,我们连香味都闻不着,大家一起洗澡时,也没看到你有什么特长啊。 “健哥,好汉做事好汉当,做了就要承认。” “健哥,别说了,我们都看到了。” “健哥,你跟蒋主任可是拜把子的亲兄弟啊。” 众人一起起哄,群情激奋,不象是来替蒋门道讨个公道的,倒象是抢票听郭德纲的相声的,那架式就差说出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了。 “你们都看到了?”张健仿佛看到一群妖怪,但马上抓住了重点,“在哪看到的?” “手机里。” “U盘里。” 张健懵逼了,开始叫屈了,“那个U盘还是我从街道拿的,里面还没有东西呢。” 那个叫红兵的小痞子挺晓事,“健哥,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看啊,里面有误会,解释开就好,蒋主任也不是个不通情面的人。”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张健自觉问心无愧,可是一到生态园,漂亮的衣服就站在蒋门神身后,脸上一道道手印子,兄弟却不说话了。 不说话不代表没有动作,一张椅子就象长了眼睛一样砸了过来。 站在身后的胡三娘想了想,却没有拉住蒋门神。 “老大,慢点动手。”张健不敢还手,“我们是拜把子的兄弟,我哪能干那种事,你得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不提拜把子则罢,一提这个,蒋门神感觉自己的前列腺都要气炸了,他使劲压住火气,又看看一旁冷眼旁观的胡三娘,“你们干的好事,好,我给你们一个说话的机会!”他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派出所找你干什么?”胡三娘突然插话道,她声色俱厉,一点不象前几天开玩笑的嫂子了。 “没干什么,”张健挠挠脑袋,“就是拉家常,唠嗑。” “唠嗑?”蒋门神的声音一下大起来。 “真的什么也没说,他们什么也没问,”张健想想那个派出所的指导员,一幅笑眯眯的样子,大有笑死人不偿命的架式,但是这一晚上,态度那是老好了。 “拉家常,你以是派出所里是一帮老娘们?”蒋门神喊道,周围的痞子几乎都进过那个地方,个个脸上一幅大人看小孩撒谎的表情,“尼玛,看来你现在一句实话没有……” 蒋门神气急,一把又操起椅子,胡三娘却大声嚷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有人找张健,我喊了一嗓子。” “那天,哪天?”蒋门神的脸比自家酿的豆瓣酱还要黑,“编,继续编!” “我编什么了我?你问问,谁听说过我俩不清不白?”胡三娘发现,自己再不说话,这事百分之九十九就要成真的了。 “你们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你,还有你,说,知道不?”蒋门神大步走着,挨个点着一众小痞子的鼻子,可是,张健干了大家都想干的事,一个个都很羡慕,甚至有些嫉妒,都在自行脑补情节,一个个不是摇头,就是不说话。 噢,你们都知道了,就是在瞒着我一个人?火冲脑门,蒋门神失去理智了,“我废了你!” 眼见着张健从派出所出来,大白天骗鬼,说进去唠嗑,嘴里一句实话没有,他的话,现在蒋门神是半个字也不信。 “咣——” 椅子夹雨带风一下砸在茶海上,上面的茶壶茶杯顿时砸得稀碎,一见事情不妙,张健蒙圈两秒,第三秒,身子已是跑到门外。 “要张健一条腿,三十万!” 蒋门神声音嘶哑,两眼冒着绿光,狠狠出了价码! “你疯了?”胡三娘走了上来,可是迎接她却是蒋门神一回首一挥手。 “啪,”一个耳光,耳光响亮! ………………………………… ………………………………… 我跑,我跑,我还跑。 人家是跑出我人生,我是跑出我余生。 作为琅琊街道惟一跟蒋门神拜过把子的兄弟,这个把兄弟讨债时的手段他看到过,也学到过,什么喝尿,灌水,用鞋底子抽耳光,用针扎生殖器,他都见识过,现在,虽然两条腿在快速移动着,他犹自感觉到裤裆里的阵阵寒意,阵阵凉风。 可是,不论朝哪跑,后面始终有人在追。 嗯,这个时间,正是上午九点多钟,都上班了,街面上很清净,道路上车也不多,试问哪里人最多,牧童遥指桃花岛。 对,就到桃花岛,那里上万人的建设大军,日夜施工,那里人多嘴杂,哪里的人都有,而且有大量黑出租,黑摩的!张健抢了一辆摩托就上了路。 可是后面的车更快,肉包铁到底是比不过铁包肉。 “张健,”组织内看来已把他除名了,那个小痞子红兵拉开车窗开始喊话,“停下,再不停下我们就撞了!” 撞?撞死也不能停,撞死也比落在蒋门神手里强。 摩托车开得贼快,后面的车更快,就在此时,路上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公安局的车?”从反光镜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辆桑塔娜追了上来,“刚才有查超速的,真不要脸,他们好爱躲在犄角旮旯里,司机都看不到,我们开得太快了。” 小痞红兵一看,都开到快二百了,还是在街道的大街上,“这帮人……” 前面很快也来了警车,三辆警车一直堵住了路,张健的摩托车也停了下来。 “在这玩《速度与激情》哪,”下来的正是琅琊街道派出所指导员彬彬,“超速了,严重超速,知道吗?” “我们追着玩哪。”红兵笑道,他又看看张健,张健沉着脸一点头,“回头我们把罚款交了,您放心,交双份。” “追着玩?我看是追命玩!有事报警啊,报警就安全了。” “没事,没事。”红兵赶紧道,可就在前面警车开动的空当,张健的摩托一加油门,拐进一个小胡同,很快,七拐八拐不见了踪影。 得,跟丢了! “跟丢了?” 蒋门神看看瘫倒在沙发上的胡三娘,把几乎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起来了,甚至连西官营的村民也出动了,现在找石谦倒在其次了,但搂草打兔子,虽是其次,也传下话去,抓住先打一顿 而重点则是张健,现在江湖人称浩南哥,为嘛称浩南哥,勾引二嫂嘛。 第121章 临死拉个垫背的 琅琊街道时间,上午十点整。 “师傅,想上哪?” 远处就是热火朝天的桃花岛工地,工地边上的临时形成的镇子里来了一个一米八零的山海汉子,听到师“师傅”两字,他明显愣了一下。 师傅? 张健打量一下自己,浑身上下不是泥就是灰,狼狈不堪,刚才骑得太快开得太急,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刮破了,豁着口,从哪看都象是一个农民工。 “去区里。”张健喟然长叹,这昨天还呼风唤雨,今天就虎落平阳了,到哪说理去? 但有一条他想得明白,待在琅琊街道,蒋门神肯定不会放过他,没他的好日子过,去了区里、到了秦湾说不定还有能条活路 “小伙子长得挺象那个古惑仔嘛!”坐上车,司机上下打量着他,“还真象。” 张健笑了,浩南哥还在荷兰被人用几支枪指着头,跳海才得以脱险,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跟那个漂亮的嫂子什么时候有过一腿,还被录了相。 难道自己喝醉了,失忆了,那可真是亏大了,嗯,将来有机会,自己也一定要看一下那段视频。 可是,自己的手机自己的U盘怎么会落到蒋门神手里,难道他早在调查我? 去他个狗日的,想那么多干嘛,一旦脱离了危险,后面再无象哮天犬一样紧追不放的兄弟,张健感觉浑身上下一阵放松。 心里一放松,就感觉肚子饿了,可是他不敢下车,“师傅,给我下去买几个包子,买瓶矿泉水,再买两包烟。” 这被派出所带走走得匆忙,身上就剩一千多块钱,他扯出二百递给师傅,“不用找了,剩下的都是你的车钱!” 桃花岛核电站现在就象是一个小城镇,周围做小买卖的很多,根本不愁没有卖吃食的。 司机师傅轻车熟路在一处“杭州小笼包”前停住了,就在他下车的空当,他的手机响起来。 “喂,老四,拉了一个客人,说是要到区里,姓什么,噢,我没问,问这个干嘛,长得嘛,对,长发,对,三十岁左右,对,…….对…….” 司机接过一塑料袋包子,顺手又到路旁的商店买了几包烟,他故意磨蹭着,拖延着时间。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黑暗。 有地上的空间,也有地下的世界。地下世界的规矩很少有人明白,比如你在饭馆里丢了个一个包,警察有可能一个周找不到,可是熟人一个电话,半个小时有人就把包给你送回来。 都在街道上混,黑车司机与那些痞子很熟,既然打听到这里来了,这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给碰上了。 可是司机刚上车,电话又打了过来,司机把手机放到前头,任铃声不断响着,就是不接。 坐在副驾驶上的张健看看前面,“兄弟,路边停停,我撒泡尿。”张健松着裤腰带,“昨天晚上了喝了一晚上啤酒,尿急。” “这不能停车,”司机突然加快了速度,“到前面吧,到前面停。” 说时迟那时快,张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螺丝刀,刀口直指司机的眼睛,“不想变成瞎子就赶紧停车。” 谁想变成瞎子啊,司机的小心脏都颤抖了,这车速刚刚放慢,张健立马推门下车,朝着周边一处树林里跑去,柳絮飞舞,象团团棉花一样漂浮在空中,张健也不管不顾了。 跑到半路,他才骂了一句,尼玛,这时他才想起矿泉水和包子还有烟都撂车上了。 拿是不能回去拿了,后面已经响起了喊声。 “张健你跑不了了!” “停下,再不停下就不客气了。” 张健朝后瞄了一眼,二十几个人跟在后面沿着柳林就追了过来,他心里暗笑,你们这是在糊弄小孩呢,我停下你们会更不客气。 哎哟! 这一回头不打紧,脚下的路就看不清楚了,可是,等张健再看清楚时,已是跌进一坑里。 坑,不,准确地说,就是一处新坟,就是那种刚刚挖好等待下葬的新坟,估计现在正主正在火化,看坟的人却不知哪里去了。 晦气,要多晦气就有多晦气。 这还不算,这一跤跌的,足足跌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膝盖碰到了里面的砖头,打弯站不起来了! 就在张健忍着疼冒着汗希望重新踏上逃跑的路程时,后面冷不防又是一脚,这回好了,他直接坐到了坟里。一抬头,小痞子们在上面围成了圈,那样子就差拿铁锨往里埋土了。 琅琊街道不大,很快,蒋门神就赶了过来。 “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与死人争地方,这刚刚挖好,等着用呢……” 守坟的人不依了,这边还等着入土为安呢,现在一个大活人倒与死人争起地方来了。 可是没等他喊完,两个小痞子架着他就往一边去了。 “别埋,别埋,”张健肝胆俱裂,丧心病狂地想往上爬,可是刚刚爬上来,冷不丁又挨一脚,众痞子就象斗猴子一样逗他玩。 “老大,老大,蒋主任,不是我,真不是我!”既然爬不上来站不起来,那就跪着吧。 蒋门神是不愿再听他多说一个字,他看看那个叫红兵的小痞子,红兵慢慢从身后抽出镐把来。 这一镐把下去,小腿肯定粉碎性骨折! “老大,老大,是欧主任,欧主任,欧主任!”张健发疯似地大叫起来。 “哪个欧主任,欧庆春?”蒋门神一愣,立马转过身来,“你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全琅琊街道的人都知道,我看大门,也看到过,不信你问他们。”张健赌咒发誓了,“我撒一句谎,让我出门撞死。” “你们知道吗?”蒋门神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这两天的事情,他感觉超出了他三十多年的认知,先是石谦偷人,后是石谦被抓,接着张健进去,接着知道了被戴了帽子,糟心,窝火,他一把抢过红兵手里的镐把,张健吓得就要往一边窜去。 红兵抬起脚来,一脚踹在张健的裤裆里。 …………………………………….. …………………………………….. 派出所的门自动开了,岳文的霸道停在了楼前。 蒋晓云亲自从楼里迎了出来,今天她一身白色运动装,后面束着一条简单的马尾,显得即青春又干练。 “情况怎么样?”岳文问道。 “两个都在逃!”蒋晓云道,“要不要收网?” “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岳文吡笑道,“这盘棋,且得下一会儿,还不到收官的时候。” 第122章 知道在哪画线9999美刀 “我已经让彬彬把这两天的监控提取出来,看来人数还真不少,我以前真低估了这个蒋门神。” 监控是特意安装的,就在上门带走石谦的前几天,从监控上显示,那些骑着摩托车的,都是收费站上的人,显然都是蒋门神的手下。 由于经济发展很快,这几年,街道上也冒出几家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其实就是高利贷,既然是高利贷,手下自然要有一帮小弟当作打手,其中两家也发现参与了对石谦的查找和对蒋门神的围追堵截。 当然,还有一些门卫装扮的人,还有海边养海参看场子的人。养海参,为了争海域,有时也是大打出手,没办法,资源就是金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如果平时一个一个查访,这些年轻人,走了来,来了走,短时间内不可能知道得这样清楚,光知道蒋门神结交的人很多,这下一目了然了。 蒋晓云相信,只要人清楚了,就不愁抓人,到时犄角旮旯、边边角角一扫而净! 可是,如果按照岳文的设想,一个周要想理顺蒋门神团伙怕是很困难,因为抓捕后还要审讯,光审讯上面花的功夫恐怕两个周都拿不下来。 审讯这点,蒋晓云以为岳文没有想到,毕竟他不是科班出身,他当时只嘱咐了几点。 一是抓奸的时候把事情闹大。 二是放出石谦后马上提审张健,提审时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就是拉家常,态度要好。 三是把张健的手包让人送给蒋门神。 四是保护好石谦和张健。 这几点,起初不明白,现在蒋晓云已经想清楚了,这是一环扣一环,只要隐蔽在门卫岗位上的张健一进来,就会形成三方寻找石谦的局面,石谦的压力会陡然增大。 可是,包里的东西,她没问,岳文也没说,不知道那是什么杀手锏。 现在琅琊街道鸡飞狗跳,都在找石谦,都在找张健,果然得要保护好他们! “晓云,你是不是在担心一个周这么多人审不下来?”蒋晓云的办公室里布置得简单,没有花花草草,惟一的一盆花是君子兰。 “嗯,我跟高队打了招呼,也跟周局汇报过,我想从高队那里借人!” “不用,不用,”岳文笑着摆摆手,“这份功劳就不让高明染指了,”他神秘道,“你现在还不明白,这两个棋子就是突破口啊!” 突破口? 看着蒋晓云扑闪着大眼睛,岳文又笑了,“今天是第二天,我估摸着,以这两人的尿性,坚持不了三天,到时,你们恰巧地那么一出现,他们就会跟你们走,这,你们不是已经提示过了吗?” “对,提示过了。”蒋晓云道。这也是岳文交代的,并且把电话都留给石谦和张健了,她有些明白岳文设下的这两枚棋子的用意了。 “他们会发现,在蒋门神的追杀下,在理发店老板的追杀下,最安全的地方还是派出所,所以只要他们进了派出所,外面找他们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会招供的,口供,你不用审,他们就会吐出来,你不要都不行!”岳文笑道,“他们算得明白,只有蒋门神倒了,他们才安全。” 蒋晓云笑了,“还要给石谦提供一条出路,让他跟理发店老板达成和解。” 岳文什么也没说,只是翘了翘大拇指。 这法子,怕是离间计的一种吧?爱看《三国》的男人,脑子里总是这计那计的,可是真正活学活用的,少! “就是他们不招,你们不是有手段吗?”岳文站起身来,“你别告诉我你们没有啊!” “对罪犯,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蒋晓云不置可否,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岳文道,“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依天集团的洪总耐心也是有限的,就是霍书记,要求七月份前必须完工,他的耐心也有限的。” 蒋晓云明白,如果今天不是一网成擒,如果造成反复拉锯的局面,就算蒋门神进去,外面的人在外面,还能搞收费站,他们会影响工程,影响修路,影响工期。 还有一点,如果放过一个两个,说不定哪天又成精了,还要祸害社会,死灰复燃更可怕! “现在谁没有个三姑六舅的,晓云,这些人就是都进去了,外面指不定什么情况,说不定哪天来个说情的,你这个当所长的是办还是不办?” 大量的事实证明,黑恶势力要在某地方立住脚、求发展,很重要的是建立“保护伞”。霸痞黑恶后面总有保护伞,大小而已,这几乎是一条铁律。 “办!”蒋晓云斩钉截铁道,“在我手里,没有不能办的案子。” “好,但愿打掉蒋门神团伙能在你肩膀上加一条杠杠!” 这一点已经不需疑虑,去年打掉施忠孝团伙时,蒋晓云表现就很突出,周平安已经多次暗示她,是要回局里的哪个大队还是到城区的街道任所长,而蒋晓云的想法很简单,她仍愿回刑警队。 而这一次面对的蒋门神团伙,虽然规模不大,但社会影响极坏,岳文的想法让这个横行琅琊街道的团伙彻底走向覆灭,也还村里一个风清气正的环境,这对蒋晓云本人是很有利的。 “谢谢你。”蒋晓云挽了挽头发。 “我就是提供个思路,”岳文道,“再说,你们这是为交通事来保驾护航,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蒋晓云难得笑了,“不是有个故事说,有人去修电机,画一道线要一万美金吗,其实我是画线的,你是知道在哪里画线的那个人。” 岳文也笑了,“你这么一说,我都感觉自己的工资确实低了点,好,我该走了,明天过节,送你一束花!” “过什么节?”蒋晓云惊讶道,显然肯定不是情人节,可是什么节送花呢? “母亲节,”岳文吡笑道,“别动手啊,你是将来的母亲啊。” 蒋晓云气急,自己离母亲两字还差着好几步呢,“花呢?” “在外面!” 岳文吡笑着,蒋晓云走近窗前,只见外面有人在院子里栽月季。 “这可是玫瑰,嗯,戴刺的玫瑰!”岳文一指蒋晓云,一语双关。 蒋晓云又要动手,桌的电话响了,电话是指导员彬彬打过来的,“蒋所,石谦找到了。” …………………………………….. ……………………………………..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石谦,勉强算是属于小隐吧,这两天,他一直隐在一寡妇家里,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让这个寡妇知道他这段事,还能甘心情愿收留他。 虽说这个寡妇也在大众的视野内,但以大家的心思,不争风吃醋就不错了,谁这时候还能给他留门呢,所以两天以来石谦躲得很清净。 早上,正在院子里吃着树上的槐花,那槐花甜而清淡,正适合他上火的老胃口。 “石谦,滚出来!” 还没等石谦反应过来,街门就被砸得山响,外面更怕他这只瘸了腿的鼓上瘙跑喽,干脆,几个人翻上墙头,直接进来了。 第123章 张公公,再见! 石谦一下被马扎绊倒了,等再爬起来,冷不丁后面又是一脚,他一个狗啃泥跌倒在地上。 理发店老板就象武松打虎一样,一下骑在石谦身上,照着石谦的头就是一顿猛捶,“你不是藏吗,让你藏,让你藏,让你藏!” 这个“藏”就是节拍,随着节拍,蒜臼一般大的拳头那是真砸啊! 上次跑了,还多亏几个舅子,多亏自己的儿子,否则他石谦就是蹿得再快,也赶不上人家的摩托车快,可是,这次象只狗一样被骑在身下,院子里都是理发店老板的亲戚朋友,跑,怕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一会儿功夫,石谦脸上就鼻青眼肿嘴流血,“兄弟,我错了,我错了,饶我这一回。”两只有枯瘦的手无力乱挥着。 “这一回,”理发店老板回头看看,寡妇躲屋里了,“你还想有下一回?”一个耳光扇过,接着石谦就听不到声音了 “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理发店主的哥哥道,“只要打不死就行。” 理发店老板一口唾沫吐到石谦身上,他站起身来,几个亲戚朋友围着石谦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石谦身上全是大脚印子,衣服破了几个地方,他象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子,挨着这狂风暴雨般的教训 “骟了他!”有人喊道。 五十多岁的石谦下意识捂住裤裆,他实在弄不明白,现在张健也被追,怎么一天时间,这个世道就乱了,昨天还在在滚床单,今天就要滚钉板?! “住手。” 石谦抬起血糊一样的眼睛看看,却看不清楚,眼前只有一片暗暗的红色。 “我们蒋主任说了,让把石谦带回去。”声音老霸道了,可是声调却很年轻。 蒋门神的人都去追张健了,就剩下这两人,可是,这两人不笨,他们就跟在理发店老板后面,因为这帮人要找到石谦的心思比他们旺盛。 这招还真用对了,眼看着石谦被打,他们赶紧联系蒋门神,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好他们的援兵也到了。 “蒋门神算哪根葱,滚蛋!”理发店老板不干了。 “他是葱,你是葱叶,”小痞子口才不错,“你特么地浑身上下都绿了。”不过,这句话幸亏没有当着蒋门神的面儿说。 “呸!”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理发店老板什么也不说了,上来就打,这帮小痞子整天是打人的,打起架来没轻没重,下手还黑,一会儿功夫,理发店老板余勇独在,可是亲戚朋友跑得差不多了。 这两天,大家都是友情客串,毕竟石谦犯错在先,大家占据道德制高点,况且,他的武力值太低,打他比打孩子还容易。 可是面对众痞子,大家就不愿出头了,身上挂点彩脸上流点血,不值嘛。 理发店老板气苦,自己流年不利嘛,被戴了绿帽子不说,还受一身伤,招谁惹谁了。 “住手!” 就在他苦于无援时,派出所的老警从外面走进来,“谁报警?嗯,这里还真有打架斗殴!” 众痞子和理发店老板都看看寡妇,寡妇却在瑟瑟发抖。 “走,都跟我们回所里。”他笑着走近石谦,“石会计,要不你留在这算了,我们不打扰你的好事了。” “不,不,不…….”石谦擦把头上的鲜血,手摇得比打摆子还厉害。 “不,不什么呀,是不去吗?”老警继续逗他。 “去,去,去!”石谦大声道,“我去!” …………………………………….. …………………………………….. 尿了,真尿了。 张健感觉自己的裤裆湿湿的,也不知是蛋蛋被红兵踢散了,还是让蒋门神给吓尿了。 “大哥,我错了!”他快爬两步,趁着镐把没有砸到腿上,一把抱住蒋门神的大腿。 蒋门神使劲踹他,无奈抱得太紧,踹不出去,“你错哪了?你特么地什么不敢干,你!”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蒋门神突然身子下滑,一下也滑进坟里,张健一把扯倒蒋门神,迅速用食指与中指扣住了蒋门神的眼珠子,“让开,让开。” 这个,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张健嘛,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手,众痞子都愣住了,不愧为把兄弟,不愧为敢搞嫂子的人,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也太厉害了。 蒋门神手里的镐把掉在地上,“别动,别动。”绿帽子戴上了,再也摘不下来,眼珠子掉了,同样也拾不起来,“让开,让开!” “车,车,把车开过来!”张健指挥道。 车果然来了,可是不是蒋门神带过来的车,而是警车。 凄厉的警报声一路响起,转眼间竟越过荒地,直接开到坟头前。 指导员彬彬带人走过来,岳文曾说过,公安局最象自己的就是彬彬,这吡笑,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石谦在这吗?人家里报警了!嗯,在这吗?”他装模作样地挨个打量着,可是石谦五十多岁的人,这里全都是二、三十岁的小年轻,难道进了这坟地,年龄都长了不成? “这没有石谦!”小痞子红兵道,“在赵寡妇家呢。” “噢,你怎么知道?你们这又是干嘛?怎么又是你,张健?”彬彬吡笑道,“蒋门神你眯眼了吗?你们搞基啊?”他也学着张健的样子把指头放在眼上。 “我们在玩。”张健勉强笑道。 “有大白天到坟地里来玩的吗,看《盗墓笔记》看多了吧,你们以为你们是胡八一?” “头,那是《鬼吹灯》!”一个小警道。 彬彬笑道,“还鬼吹灯,人吹灯现在也不好使,走,都跟我回所里。” 蒋门神说,“王指导员,这没你的事……啊!”趁着张健的注意力放在彬彬身上,蒋门神一个反脚踢在张健胯裆里,疼得张健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老二啊,你得罪谁了,怎么这么命苦呢! “好,没我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那我们走!”彬彬好象还真给蒋门神面子。 张健却顾不得疼了,他知道,现在的疼还能忍,彬彬真要走了,那疼可是要疼死过去的,“钱指导员,救命,他们要……” “他们要怎么你?”彬彬道,笑着打量着张健。 “他们,他们要阉了我!” “为嘛阉你?” “说我与嫂子有一腿!” 生死之下,张健也顾不得脸面了,彬彬却笑道,“与胡三娘有一腿,真的吗?”他拍拍张健,“那可真让人羡慕,别说你,我都想,你小子能耐啊!” 蒋门神鼻子都气歪了,说这话,还是人民警察吗? “好,阉吧,阉吧。”彬彬真的朝警车走去,“一会儿就过去了,别嫌疼啊。” 这是人话吗?张健大急,“你们是警察,你们不能不管!” “谁看见,你们看见了吗?”彬彬指指蒋门神。 蒋门神忙道,“没有!” “没有!”小痞子纷纷表态。 “好,阉吧,阉吧,张公公,再见!”彬彬装模作样的挥挥手,不带走一个张健。 “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张健死命挣脱了小痞子们手,扑了过来,直接抱住彬彬的大腿。 “你叫什么?”彬彬看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健,也有些于心不忍。 “张健。” “你应该叫张贱,早上还问你要不要报警,你说不用……” “现在用,现在用。”张健疯狂喊起来。 “蒋主任,那我们能带他回去吗?”彬彬一使眼色,马上有两个小警过来。 蒋门神道,“不能!” “不能也是你说的?问你一句是给你脸,知道不?”彬彬突然变脸,“你不能看我犯错误!我得走道程序,我带回去,再给你送出来,蒋主任,我给你面子,你也别扫我的面子!” 笑如弥陀的彬彬一下拉下脸来,那刑警的杀气就开始在脸上弥漫。 第124章 不打自招 张健是被人架上警车的,要害部位接连两次受到撞击,整个人腰都直不起来了。 “钱指导员,我特么地冤啊,比窦娥还冤!”龇牙咧嘴几乎是躺在座椅上了,嘴里还不忘给自己洗白。 彬彬笑道,“先不用说这个,看看后面!”张健一回头,心里立马一哆嗦,后面蒋门神的车紧紧地跟着呢,“我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落到这么个下场?!” “是不是脑子里糊涂了?”彬彬笑着递给他一支烟,张健接过来,嗯,却没有火,“因为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彬彬笑道,“其实我觉着你不冤,你们干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张健看看他手里的火,“我们?干什么了?” “看,还是糊涂吧?”彬彬给自己点上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就飘在了张健脸上,“挑明了说吧,你们的事我虽然知道,但更希望从你的嘴里听到,你先不用急着表态,听我说……,我现在可以跟你挑明,你们的事,包括蒋门神的事,只要你说了,你就可以留在所里,这里绝对安全,并且,你不是首犯,加上有自首情节,主动交代问题,将来会有个好结果!” 张健不说话了,四目相对,火花四溅,良久他才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你明白,你比谁都明白!”彬彬吡笑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那我现在就可以直接把你扔出去,但是将来还要抓你,不过,你再进来,身上就要少点东西了,”他笑着看看张健的下身,看得张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那种宫里的特产,现在没有了,不过,你可能要创造开发区的历史,嗯,你以这种身份进监狱的话,你会受到特殊照顾的,嗯,**是少不了的,听说里面很多变态。” 张健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跳动了两个,他看看彬彬,彬彬也笑着看着他,看得张健菊花一阵紧缩。 “吱——” 警车突然停了,张健马上担心地回头看看后面的蒋门神的车,也停了下来。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不要指望蒋门神能听你解释,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他要是能听你解释,也就不跟你玩活埋这套游戏了,”彬彬的脸拉了下来,“一分钟,一分钟以后,你可以选择自己下去,或者跟我回所里。” 张健看看他,紧闭上了双眼。 一秒…… 两秒…… ……. 二十五秒…… “好,我认,想弄死我,还不知谁弄死谁呢!”张健突然恶狠狠说道。 “哎,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条汉子。”彬彬笑道,“啪!”蓝色的火苗在张健跟前腾空燃起。 …………………………………… …………………………………… “胡三娘给收费站定下了两班十二制,上班前,我让收费员先领票据,并在本上签下领了多少钱的票,下班时,收了多少现金,没有用完的票据,还要交回来,票据的存根留在我这里……” 张健还没到派出所,石谦就已经交代上了。 还是上次那个审讯室,还是上次那两个人,不同的是,现在他竹筒倒豆子,说得噼里啪啦直响,年轻的民警一个劲地提醒他慢点说。 “嚯,手续还挺齐全,石会计,是个人才啊,”老警笑着揶揄道,“每天能收多少钱?” “一天下来,在三万块以上吧,还不算月票的钱。”石谦抬起浑浊的老眼。 “账本呢,票据的存根,”老警提示道,“这些东西在哪里?” 他起身给石谦到了杯水,“别着急,慢慢说,有的是时间,你先歇一歇,小刘,”他对小警说道,“看看外面,理发店和蒋门神那些人走了没有?” 这些人,就是瘟神,都是来要他的命的! 石谦润润干裂的嘴唇,他不想说,可是不说行吗,不说死路一条,但起码在这里安全,况且,自己只负责记账,其他事自己也没干。 小警会意,很快从外走回来,“都在外面守着呢,说是守到天亮也要守到这个,啊,”他笑了,“老不要脸的东西。” 石谦顿时觉着身子又是一矮,让一个年轻人这么说自己,自己不是不要脸,哪还有脸哇?! “哎,老石,你放心,只要你说了,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理发店那里我给你们调解,大不了损失几个钱嘛,”老警笑着安慰道,他不愠不火,就这水磨功夫,那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蒋门神那里,你更不用担心,我给你透个底,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你呢,你也不用担心,你就是一个会计,也没干违法的事,你主动说出来还有功劳嘛……” 这做人的思想工作也是一门艺术,消除疑虑,打掉退缩,石谦就象一个孩子,心里想什么早在他掌握之中。 石谦却缩了缩脖子,主动,主动说出来,可是天底下有这样主动的吗? 可是老警笑了,“石会计,继续吧,那咱说一说堵门的事?” “堵依天集团项目部的大门,这是胡三娘的主意,一是想弄回那块地,二是给交通局脸色看看……” ………………………………… 另一间审讯室。 张健斜着坐在椅子,他实在直不起身子来了。 “保安有十七个人,都分散在学校里,工厂里,有事,蒋门神就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他们打电话……” “……对,石元锡的车是我砸的,也是蒋门神嘱咐我干的,就是不要让他为那些没有收到补偿款的村民出头…….” “喷村民,是我喷的,里面是农药加上灭老鼠的药,混合在一块,装在喷雾器里,这是蒋门神发明的,他说要申请专利……” “朱阿毅是蒋门神让肥鱼动的手,就是在街道放高利贷那一伙,带头的外号叫肥鱼,还有一个叫建军……” “”收费站这边的人,海参大棚那边的人,高利贷这帮人,其实我们就是一伙人,对,共有二十三个人,蒋门神给发工资……” 恨! 真是把蒋门神恨透了,每一句话都不离蒋门神,张健现在就一个目的,不把蒋门神拖下水、送进去,他是誓不罢休。 这边记录的民警手都累了,自打工作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犯人,招供得这么痛快,不管你想到的没想到的,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别急,反正现在你也不想出去,”彬彬笑道,“吃饭,吃饭,一天没吃了吧?” 张健勉强坐直了身子,不断往口里扒着米饭,简单的蒜苗加上豆腐,他一连吃了三份! “够不够?不够的话再来一份,”彬彬笑道,“是不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第125章 潜力 公安局,周平安办公室。 蒋晓云坐在周平安对面,静静等候周平安看完自己呈上来的材料。 周平安一目三行,很快把眼镜摘下来,惊讶道,“两天时间,推进这么快?” “确切地说是一天一宿。”蒋晓云笑道。 “好,下去历练历练,确实比在上面强得多,这个水平将来可以当个刑警队长了。”周平安夸奖道。 且不说全国的女刑警队长有几个,就蒋胜和他老婆的想法,周平安也不得不顾虑,所以,领导的话,有时只是随便说说,我们也要随便听听,都当真了,那还了得。 况且,蒋晓云,作为蒋胜的宝贝姑娘,到现在还不找对象,区里已经有风言风语。 在这个社会上,大家对普通人是一个标准,对官宦子弟又是一个标准,清朝的宰相张英在《聪训斋语》中说过,所有官宦子弟必须比寒门子弟更加努力更加上进才能与寒门子弟得到一样的评价,因为大家潜意识里对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要求更高。 “说说吧,”周平安把材料放到一边,作了多年的领导了,他知道,真正有用的东西不在材料上,而是在各级领导干部的脑子里,“你们用了什么方法?”他很感兴趣。 这是一个三十多人的犯罪团伙,两天时间就得到主要嫌疑人的口供,下面抓捕看来也是轻而易举。 “离间!” “离间?” 周平安疑惑地看看蒋晓云,直接问道,“你的主意?” 蒋晓云笑了,很罕见地恭维了周平安一句,“领导英明,一眼便知,是岳文的主意。” 又是岳文! 周平安罕见地没笑,蒋晓云与岳文的风言风语他听得太多了,这个姑娘不笨,你不与人家谈恋爱,却传出这么多话来,现在还不避讳,将来吃亏的可是你一个姑娘家,虽然你是派出所长,虽然你是蒋胜的姑娘。 “噢,说来听听。”他的注意力马上又转移到案件上。 蒋晓云道,“具体讲,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让会计和那个门卫走投无路,这样,他们就会有求于我们,让我们提供安全保护,他们提供我们想知道的一切……” “自乱阵脚,怎么个自乱法?”周平安马上来了兴趣。 “笃笃笃——” 三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局党委秘书轻轻进来,“局长,人都齐了。” 上午九点开局长办公会,这是昨天就定好的,周平安看看手表,“推迟十五分钟,把高明叫过来。” 秘书看看蒋晓云,笑着点头出去。 “噢,石谦是村里的会计,这个人我明白了,他从派出所出来后直接传唤张健,就会给蒋门神造成一个假象,是他把张健出卖了!”周平安象猜着数学题一样,“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张健是如何与蒋门神决裂的?” 周平安看看敲门而入的刑警队大队长高明,高明又看看蒋晓云,主动在一旁坐下来。 看着周平安投入的样子,想到岳文让黑八去干的那些事,蒋晓云想笑,但依旧正色道,“他们录下了蒋门神老婆的声音,又从网上找到一段……视频插入进去,让蒋门神误以为老婆与张健有奸情!” “视频?!”周平安一愣,高明笑了,“这是岳局的主意?”人前人后他从不直呼其名,他明白,他这个大队长是怎么当上的。 周平安不好评价了,他自恃区领导的身份,又是蒋晓云的长辈,说视频这个事不太合适。“你继续说,高明也听听。”这个破案的思路匪夷所思,但务实有效,他相信,以高明的脑袋,断断也想不出这种办法来。 “局长……” 忠于职守的秘书再次推门进来,周平安有些不耐烦了,“再推迟半个小时,晓云你接着说。” 蒋晓云朝秘书抱歉地笑笑,“这个视频是装在手机里的,岳文怕他们不看手机中的视频,又在U盘里放了几段,所以蒋门神看到后,杀了张健的心思都有,事实也证明,两人现在第在确实是你死我活……” “那碰到这种事,张健肯定是越描越黑,这是人性使然,又加上这些痞子特别看重这个,”周平安叹道,“岳文,真是对人研究到家了。……”不过,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会计石谦,蒋门神不放过他,其实,视频这事出了后,恨乌及屋,蒋门神连他一块恨上了,并不因为张健与老婆有一腿就放过他,那个理发店主也在找他,他现在与张健一样,处境都很危险,只有蒋门神倒了,他们才有好日子过。”蒋晓云笑道,“现在蒋门神的人还等在派出所外面,理发店主又召集了一些人也等在外面,二人是更不敢出来了。” 周平安笑了,“这个办法,没毛病,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胡三娘才是这个团伙的狗头军师吗?” “胡三娘是狗头军师,可是,蒋门神打了胡三娘,她的话一句也听不进云了,蒋门神这等于自废武功,等他们明白过来,我们也拿到口供,一切都晚了。” 蒋晓云又笑了,笑得很舒心,也笑得很高兴,周平安与高明互相看看,他们与蒋晓云都很熟,这个年轻姑娘,在他们印象里,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开怀笑过了。 这笑,发自内心,就象一道火焰点亮了这朝气蓬勃的美丽面孔。 秘书又笑着走进来,周平安看他一眼,笑道,“小李,上午的会取消,不开了,晓云,你们下一步决定怎么办?” “抓捕!”蒋晓云看看高明。 最后的抓捕,岳文主张要大张旗鼓,以儆效尤,要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害怕,不敢再打401公路的主意。 “好,大张旗鼓,”周平安笑道,“要形成震慑,为区里的重点项目保驾护航!” 蒋晓去和高明都站了起来,周平安也站了起来,“凡恶必打,除恶务尽,这也是我对你们的要求。”提到这八个字,他似乎有些情怀,“岳文,看来是得到真传了,不过,剑走偏锋,这些主意也就他想得出来,”他看看高明与蒋晓云,知道三人关系不错,“如果将来岳文当政法高官或当个公安局长……” 周平安没有往下再说,可是,蒋晓云明白他的意思,那那些霸痞恶势力可要遭罪了,这个政法高官或公安局长恐怕要名动全省,甚至全国! 第126章 一网成擒 “蒋门神,本名蒋大军,现任琅琊街道西官营村委会主任,2005年至今,逐步形成以其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团伙共有三十余人………. 胡三娘,蒋大军的老婆,现任西官营村妇女主任,经营西官营生态园…… 张健,蒋门神团伙重要头目,负责管理手下的地痞,地痞以门卫的形式散落于琅琊街道各企业及个别学校…… 禇建军,蒋门神团伙重要头目,负责经营街道上一家担保公司,实则是一家高利贷公司,据查,琅琊街道个别干部也入股该公司…… 肥鱼,蒋门神团伙重要头目,负责海参大棚,是去年非法圈占海滩及大规模械斗的主要组织者……” 熟悉的烟味,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讲解,熟悉的PPT,回到刑警队,没有人顾及她不抽烟,大家抽得很随意,也抽得很痛快,蒋晓云也不再皱眉头。 高明笑道,“下面请蒋所作重要讲话。” 会议室里一下笑起来,蒋晓云也笑了,她一伸手,示意高明继续往下讲。 高明笑道,“你们已经作了大量的工作,就差最后收网了,”他看看刑警队同僚,“这个桃子我们不摘,也没法摘。” 他说得这么直白,会议室里的人又笑了。 蒋晓云也笑了,“高大队,你就直接下命令吧。” 高明与蒋晓云本也是老熟人,下面的抓捕,不是琅琊街道派出所自己能独立完成的,他也不再拒绝,“好,下面我开始布置……” 上午十点四十分。 十几辆警车从刑警队院子里纵贯而出,警灯闪烁,警笛却一路静默,目标——琅琊街道西官营。 琅琊街道派出所内,彬彬全副武装,大踏步来到办公室,“通知所有人,集合!” 脚步很是杂乱,从楼上、从楼后快步而入,但慢慢地,步伐开始整齐划一,队伍开始整齐排列。 “经局党委研究决定,立即对蒋门神团伙实施抓捕。”彬彬大声道,“不用问,也不用猜,门前除去理发店的人,全部捉拿归案。” 门前? 以往参与的抓捕都是事先侦察多日最后才确定抓捕时间、抓捕地点,这出门就能抓人,简直就象出门赶个小集,买点菜买点肉,然后溜达着回来一样。 彬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现在却神情严肃,警容整齐,“刑警队马上就到,一会我们里应外合,先把门前的垃圾打扫干净!” …… 门外,突然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就象地狱突然裂开,那来自地狱的声音,让所有魑魅魍魉心惊胆颤。 就在他们纷纷想着退路时,东西大道两边都已被警车封死,前路?前方根本无路,那是派出所。 彬彬威风凛凛地从派出所里里面走了出来,刑警队的兄弟象子弹一样射向已经慌了神的众痞子。 一网成擒! 彬彬大约清点着人数,嗯,二十六七人,看来蒋门神真不甘心戴这顶绿帽子,把看家的家底都拿了出来。 “这一网,鱼太多!” 真的就象在海里打鱼一样,这一网下去,没白费功夫,那个负责放高利贷的肥鱼恰巧也在网里。 一名刑警一把夺下他的手机扔在一边,“肥鱼,你就是肥鱼?”刑警队一兄弟踢了踢胖胖的这个矮个子,“这名字起得,真有先见之明,你就为等这一天吧?” 周围的警察一下都笑了。 法网仍在步步收紧。 芙蓉街道银河洗浴中心,在芙蓉街道民警的带领下,刑警队几名队员个个身穿便服走进洗浴中心。 这个时间,不是洗浴的时候,把服务生拉过来一问,蒋主任正在六楼嗨皮呢。 “砰——” 门一下被踢开了,几支枪就指向了屋里的四个人,随之而来马上响起一阵惊慌的乱叫。 可是定睛一看,几个队员自惭形秽了。 屋里,蒋门神正在上演吕布战三英,估计是想把胡三娘带给他的痛苦减到最低点,这能力,门神之名真不是盖的! 可是门神见到枪,他的那杆枪就哑火了,那僵硬的样子实在让人好笑,估计以后这枪怕是要举不起来了。 …… “砰——” “砰——” 西官营收费站里,小痞红兵实在胆大,面对着便衣警察,竟抡起了镐把,一刑警准确地开枪射击,一枪打到腿上,立马疼得就萎顿在地上,镐把也扔到了一边。 禇建军很狡猾,趁着警察不注意,骑上摩托车就要跑,可是随着一声枪响之后,摩托车的车胎就爆了,禇建军一头撞向围墙,就象兔子撞树一般,活生生把自个撞昏过去。 这一撞,力道还真不小,估计颅骨怕是要骨折! “高队,高队,没有发现胡三娘,没有发现胡三娘!” 刑警队直扑西官营收费站,蒋晓云带人直奔西官营生态园,却都没有发现胡三娘的踪迹。 奇了怪了,难道这个女人事先得到消息了? ……………………………….. ……………………………….. 女人的心思向来缜密。 从蒋门神的拳脚中清醒过来之后,胡三娘已经感觉到不对,她开着车来到街道上。 石谦和张健接连出事,如果背后没有人策划,没有人算计,那是不可能的。 并且,这一环扣一环,每步都踩在七寸上,让她想反击都无法还手,因为不知道对手是谁。 当然,她也假设了无数对手,用此等招数的人,在她脑海里不下十几个,没办法,毕竟这几年得罪的人太多。 但是即便想反击,她也是有心无力,没有蒋门神,她才发现她一无所有。 可是蒋门神现在却弃她如敝屣,嫌她如草履,见一面都多余。 就在她开着车在街道行驶时,肥鱼最后的电话打给了她,她马上知道,大势已去,也明白了,这几天来那个幕后的人到底是谁了。 “嫂子,嫂子,来了好多警车,把我们围住了,出不去了,看来想要抓我们,也不知道张健那个逼养的在里面说了什么……” “你哥知道吗?”胡三娘急急喊道。 “电话打通了,无人接……”肥鱼的电话没断,手机却象被摔在地上,那凄厉的警报不断从手机中传过来,胡三娘眼前一黑,身上冒出一股冷汗,小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第128章 连个女人都不如 “嘟嘟——嘟嘟——” 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再打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好听的声音又响起来,“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路上的警车呼啸而过,胡三娘却沉着脸直接把车开进了街道大院里。 这里,没有警车前来,她相信,也不会有警车前来。 粗大的法国梧桐形成一条茂密的林荫路,透不下一点阳光,胡三娘想了想,拿过手机编了一条信息,“我就在你办公室门口。”她想也没想,直接找到欧庆春的名字,发了过去。 良久,手机的屏幕依然黑暗。 胡三娘咬咬银牙,又拿起手机,可是这回欧庆春的电话却彻底关机了。 “哐当——” 胡三娘走下车,她理了理头发,看看这个熟悉的街道大院,直接朝欧庆春办公室走去。 “欧主任在家吗?”党政办的门开着,她轻轻一扣门,却高声问道。 “欧主任不在,开会去了。”党政办的小伙子很客气,他也认识胡三娘,也到西官营生态园吃过饭,但估计不知道现在公安局的大动作。 “我们约好了。”胡三娘勉强笑道,撒谎道。 “噢,欧主任上午有个会,在开会,不方便。”小伙子如是道。 “噢,”胡三娘想了想,“你就说我来找过他。” 外面阳光明媚,本该是天朗心晴的日子,可是现在心里却象浸泡在苦酒里一样,她的车子慢慢驶出院子。 漫无目的,又不想坐以待毙,车速慢慢减了下来,停了下来。 她掏出手机,是另一部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梁总你好。”电话很快接通了,并不象刚才那样让人绝望,“我是蒋门神的对象。”胡三娘马上自报家门,她快速说道,生怕一个停顿对方的电话再挂掉,“现在蒋门神被抓了,我们的人都被抓了……” 梁莉很惊讶,“什么时候?前几天不是好好的吗?” 见她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胡三娘这才舒口气,“梁总,就在今天上午,刚才。” 梁莉很干脆,“你别说了。”这种情势下,胡三娘的手机估计被监听了。 “这是我的另一部手机,”胡三娘马上道,简单的反侦察经验,香港电影里教了很多,“不影响,谁也不知道。”这部手机是直接用来与欧庆春联系的,可是现在用不上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梁莉马上道,丝毫不拖泥带水,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干脆,更象个男人。 “梁总,我们第二次围依天集团,包括建收费站,蒋门神回来跟我说过,是你的主意。” 梁莉稍一犹豫,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你继续说。” “你得救救我们。”胡三娘的泪水忍不住滑落。 “我没有办法,”梁莉轻轻道,“我也没有让蒋门神去围依天集团的项目部,也没有让他建收费站,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她稍一停顿,似乎在给胡三娘消化的时间,“好了,我这里很忙。” 电话挂断了,面里也传来忙音。 胡三娘却不屈不挠又打过去,良久,梁莉才又接了起来,“梁总,我找过人,一个当官的,可是人家不见,电话不接,现在只能求您了。蒋门神以前跟着您干过,您救救他。”胡三娘的声音哽咽了。 电话那边的梁莉始终不作声,电话又一次挂断了。 年轻的助理轻轻走过来,“梁总?” 梁莉喝了口茶,“联系一下掌柜的办公室。” “梁总?”助理提醒道。 “嗯,”梁莉仍低着头,“我不是为蒋门神,是为女人。”她想起自己被人欺骗的经历,“你记住,人活着,不都是为了钱。” ………………………………… ………………………………… 胡三娘却不知道里面的过节,当放下梁莉的电话,她手里的那部专用电话就一直打着,可是,电话始终不通,欧庆春也没有把电话回过来。 中午十一点五十二分,琅琊大酒店。 胡三娘的车慢慢驶近,她已经看到欧庆春的车就停在外面,日光下,车漆铮亮,很是耀眼。 胡三娘下了车,“砰——”,手里的那部专用手机就摔碎在地上,她掀起门帘直接走了进去,“欧庆春在哪里?” 开饭店,确切地说,大家都是同行,中年老板娘已经听说上午的事,她的眼神很复杂,“欧主任……” “我看见他的车了,欧庆春,欧庆春——” 不等老板娘给欧庆春打掩护,胡三娘扯着嗓子喊开了。 这正是饭店最热闹的时候,所有的包间的门都打开了,所有食客都扯着脖子往外看,一个是街道的办事处主任,一个是上好姿色的西官营生态园的老板娘,这种叫法,这个气势,大家都是想入非非,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其中一个包间的门也打开了,一个街道干部走出来,胡三娘立马走过去,推开挡在前面的那个干部,“欧庆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连个女人也不如,电话也不敢接,跑到这当缩减乌龟了!” 包间外面立马围满了人,包间里面欧庆春满脸通红,手微微颤抖,里面的人也坐不住了,都站了起来,有人假意拉着胡三娘,可是就是没有人把她往外推。 胡三娘进了包间,倒不说话了,她自己倒上一杯酒,看看欧庆春,欧庆春也看看她,她举起杯子,一口干了。 众人都是一愣,这是喝酒来了吗? 可是,胡三娘还是一句话不说,自己又倒上一杯,就在众目睽睽之中,这杯酒,她一下泼在欧庆春的脸上。 她转身出了饭店,待到重新上车,立即拿出手机来,按下了那个全国人民都熟悉的号码——110! “我要自首,我要举报!” ………………………………………. ………………………………………. 晚上,黑八举行家宴。 岳文、宝宝、刘媛媛、彪子、蚕蛹还有王凤都来了,蒋晓云也答应过来,只不过要晚点过来。 上午的事情,全区已经传遍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王总,稀客啊。”黑八顺手接过王凤手里的东西,嚯,价值不菲,光这酒一瓶就过千了,“快,里面坐,吃水果,看电视,尝尝我老婆的手艺,在我培训下,比我们五星级食堂的大师傅强多了。”黑八满面春风,热情洋溢。 “八哥,你的眼眶怎么青了?”跟在后面进门的刘媛媛问道。 “唉,加班,回来后路灯都灭了,撞到门上了!”黑入一幅忧国忧民的神色,“整天干不完的工作,愁人哪!” “什么,”黑八的儿子拿着水枪跑了过来,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让小家伙很兴奋,“那是让我妈打的!” 众人互相看看,立马爆发出一阵大笑。 第129章 池鱼脱网思故渊 “那也是加班回来晚了被你妈打的,”黑八顺手抹一把被水枪吡到脸上的凉水,眼珠子一瞪,“一边玩去,再不老实,晚上不准吃饭,”他热情地把众人让进屋子,“都看见了吧,就哥这敬业态度,岳局不提拔我,那真是瞎了眼了。” 大家整天在一块混,彼此都知根知底,特别是这几个人,那是从芙蓉街道宿舍里一块走出来的,彼此身上有几个痦子都比老婆清楚。 彪子把手里的孩子玩具递给黑八的儿子,然后重重地拍拍黑八的肚子,“就你,还假装劳模?你看看你这肚子,你看人家岳局,官不比你大,场合不比你多,哪有肚子?” 蚕蛹笑着走进去,直接在沙发上坐下,看看郎建萍不在客厅,这才笑道,“八哥,就冲你这不要face的劲,还有提拔的希望。” 刘媛媛和王凤在逗黑八的儿子,宝宝却亲热地一把搂住黑八的脖子,“八哥,老实说,今天请客的东西是不是从你们食堂顺的,我就发现,自打有了食堂,你是越来越肥,岳局长是越来越瘦,是不是好东西都让你顺回来了?可是,你总要给局长留点,你看全区哪个局长象他一样,瘦得皮包骨头?” “一看你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这里是黑八的主场,他绝对自信,加上当了两年办公室主任又加上管了这一阵子食堂,他的嘴皮子比以前溜得多,“刘媛媛,你将来可要过苦日子了,嗯,难道你不赶集,你不知道市场上排骨比肉都贵?” 大家一下笑喷了,王凤点点他,“照你这意思,岳文这身骨头比你的肉贵。” “王总,你可不能这么说,好象我们俩是猪似的?”黑八笑道,“不过,今天有排骨,也有猪头肉,都是我亲自…….” “亲自从交通局的食堂顺的,”刘媛媛的嘴皮子更厉害,“八哥,要不你儿子也象方清平一样,弄块血豆腐搁脑袋上,腰里再围上灌满香油的肠子,前胸一块猪肉,后背一块羊肉…….” 众人想象着那个模样,又是一阵大笑。 “俗,俗不可耐,”黑八指指宝宝和刘媛媛,“你们不待这么埋汰人的,埋汰我可以,不能埋汰我儿子,我至于吗,叫你们到家里来是看得起你们,家宴,这规格比哪个五星级饭店不强的多?!” 王凤笑道,“这倒是真的,嗯,有人敲门,是不是岳文来了?” 黑八打开门,不是岳文是谁,他顺手把手里的啤酒放到地上,这到家里吃饭,来都得拿东西,空手哪好意思来。 黑八笑嘻嘻接过啤酒,假意埋怨道,“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外人?” 岳文看看大家伙,笑道,“这不是给你的,我根本就没拿自己当外人,哎,你别往里放,就放门边上,等会儿吃完饭我带走!” 众人又笑,黑八却不停歇,“进了这个门你还能拿的走吗?开国际玩笑。” “来,儿子,过来,叫干爸!”岳文笑着开始逗弄起黑八的儿子来。 “干爸。”黑八的儿子很乖巧,水枪顶在岳文的脑袋上,水流就从头上不断滴下来。 王凤笑着看着岳文逗弄孩子,心中却是一阵感慨。 “来,让干爸看看你的***,嗯,又长了,长得象大象鼻子一样长。” 刘媛媛看看王凤,“岳局,当着女同志的面儿说这个,不合适吧?” 蚕蛹笑了,彪子笑了,宝宝也笑道,“夸张了吧,也太夸张了,哦,蚕蛹?”他朝蚕蛹一挤眼睛,蚕蛹马上把手里的甜瓜扔了过去。 黑八的儿子地认真道,“干爸,我的不长,我爸的长。”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黑八立马挺胸抬头,很骄傲地大声道,“去去去,再说我打你啊!” 黑八儿子看看岳文,立马用手里的水枪瞄准黑八,“你打我,我就告诉干爸,昨晚我还看见你跟我妈在床上骑大马,妈妈都哭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石化,醒来之后却是一阵暴笑,刘媛媛拉起王凤进了黑八家的书房,所谓书房,书却没有几本。 “八哥,”眼见没有女人在场,几个人都放开了,“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厨房里开着油烟机,郎萍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她端着一盘菜放到桌上。 几个人挤眉弄眼地都笑了,岳文笑着站起来走近饭桌,“建萍,你这是做的什么?听说,我们交通局开了食堂以后,你做菜的手艺大涨啊?” “文哥,你们食堂的菜,都是现成的,”郎建萍倒也诚实,“铁霖知道我不会做饭,都是带现成的回来。” 众人都是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不会做饭,那这是什么?”岳文瞅了瞅桌上黑乎乎的东西。 彪子也靠过来,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嗯,挺甜!” “冰糖香蕉,蒸着吃,开胃甜品!”, 郎建萍笑笑,又走进厨房,岳文吡笑道,“蒸香蕉,可是我怎么看怎么看蒸大便?” 彪子立马停住了,他看看黑八,口里的香蕉不知道是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彪子,你正科几年了?”宝宝突然问道。 “副科,不是正科。”咕嘟,他口里的香蕉咽了下去,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宝宝却立马逃向一边,“太臭,离我远点。” “你们过分了啊,”岳文笑着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人家我弟妹好心好意请你们吃饭,你们还挑三拣四的,都过来吃。” 刘媛媛从书房里走出来,打开防盗门,蒋晓云就走了进来,她还是一袭马尾,一身白色运动装,更显清新脱俗。 “都是你说的,你现在又在这里装好人!”宝宝不忿了,但转眼间又被蒋晓云吸引过去,“蒋所,恭喜啊,这个案子下来,怎么着肩上也得加条杠杠。”这个案子全区关注,现在进展顺利,这也是一大政绩。 蒋晓云微微一笑,“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是在你们派出所门口就把人抓着了吗?”彪子问道,“听说,中午那个胡三娘大闹饭店,把一杯酒泼在欧庆春脸上。” “嗯,胡三娘过来自首,是我开车去接的。”蒋晓云道。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决绝的女人,那是怎么样的绝决的眼神,那苗条的身影迎着警车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丝毫退缩,没有丝毫犹豫,就象《魂断蓝桥》中斯嘉丽迎着火车时的眼神一样。 她,是想同归于尽。 这本来是好事,对于警察来讲是好事,不需花费功夫,审讯时问什么她就会答什么,欧庆春呢,只要有违法勾当,也是跑不了的,纪委或检察院就会介入。 “这个女人还真是刚烈,”刘媛媛评价道,“我都想见见她了。” 岳文听出了蒋晓云话里的意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容易,方便就说一说。” 蒋晓云略一犹豫,“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手续可能正在办理,嗯,下午,蒋门神癫痫发作了。” “下午,癫痫?” “对,就是羊角疯,”蒋晓云道,“有人正给他办理取保侯审,胡三娘,”她看看大家,“怀孕了。” “怀孕了,这么巧?” 岳文的眉头皱到一块,黑八的儿子却跑了过来,在他身边蹭来蹭去,岳文顺手把他揽在腿上。 取保侯审,那意味着作为主犯的蒋门神依然可以在外面呼风唤雨,仍可以在外面串联串通,或许,所有的罪名都会推给张健和肥鱼还有那个建军,他大概可落个较轻处罚。 打蛇不死随棍上。 以后,他还会为害乡里。 胡三娘,也不会有责任的,况且现在还怀着孕哪。 “怀孕这事,可不是假的,”黑八嘚瑟道,“不过,你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俨然是一个过来人,“这小人,可不是一天能造成的。” 黑八的儿子懵懂地问道,“那得几天?” 黑八看看他,语重心长道,“好多天。” “我记着,有一天我就在咱家那间大屋里,”黑八儿子指指卧室,“在天花板上面看着你和我妈。” 大家顿时不说话了,岳文一拍黑八儿子的小脑袋,“怎么说得我毛骨悚然?” 第130章 如插标卖首尔 第二天上午,八点十分。 周平安早早出现在了工委办督查处。 昨晚的审讯是连夜进行的,对刑警队来说,这是三百六十五天很平常的一天,这样的日夜一年下来不知要经历多少。 胡三娘进来后,别的不讲,先把与欧庆春的事竹筒倒豆子说了个精光,办案人员也来了精神,暂时放下案情,光这一段差不多就审了一宿。 等到天快亮了,高明看到讯问笔录,心里想要发火,可是火气也发不出来,对男女之情的探究是人性的一部分,刑警队里都是大老爷们,一个个……况且,可也是案情的一部分。 但是,案情大致的轮廓已经出来了,下面就是扣细节了。 周平安坐在督查处里,他知道,霍达每天早上七点五十必到办公室,比廖湘汀当年还要早。 今天这么一大早把他叫过来,估计就是为案子的事。常委会上霍达也多次强调,公安局要为区里的重大项目保驾护航,401国道作为霍达主抓的一号工程,他是很看重的。 打掉犯罪团伙、保障重大项目是好事,可是,里面涉及到了干部,涉及到了街道办事处主任,就有些棘手了 据胡三娘昨晚交代,与欧庆春的利益往来最主要的是收费站地块,再就是两人不正当的两性关系,但查办干部违法违纪这不是公安局的职能,作为政法高官,他可以把线索转交给检察院,也可以给纪委,但这要看霍达的态度,处理这样一个处级干部,得经过工委同意。 根据纪律处分条例,与他人通奸,造成不良影响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如果开除党籍,公职也是保不住的。 他正想着,霍达从办公室里匆匆而出,后面跟着政研室主任曾雨来,“平安,上午罗书记听汇报,我没有时间,马上得赶往市里。” 霍达身后的工委秘书长刘卫东也在忙不迭地安排着曾雨来,“稿子写出来,霍书记赶到秦湾以前发到邮箱里,到秦湾再打印出来……” 上午听汇报,现在稿子还没有出来,这任务更是急难险重,难为这些搞文字材料的人了。 “欧庆春有明显违法行为吗?” 区里的大情小情都在书记心头,霍达匆匆进入电梯,周平安赶紧也跟了进去,他明白,这是在问他。 这个,光有胡三娘的一面之辞,违法违纪那是检察院与纪委的事,他回答得很含糊,“嗯,有些事情牵扯到他。” 霍达道,“工委的态度很明确,必须给那些不法分子以震慑,确保区里重大项目顺利推进。” 下了电梯,他挥挥手乘车而去,却没有就欧庆春的事说一句话。 可是,周平安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提,欧庆春这里就放过去了,毕竟区里出了这样的事,他霍达脸上也无光, 他都能想象得到欧庆春的结局,过段时间召开常委会,欧庆春会被调整到一个无足轻重的处局任副职,顶多再给一个警告的处分。 周平安也上了车,他看到了组织部副部长胡鸿政,唉,这些从两办、组织部下来的干部,以前在上面当小伙计的时候,还知道谨言慎行,可是到了下面就放开手脚了,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 但,欧庆春这次涉险过关了。 “高明,你说。”电话响起来,周平安接起电话,“噢,办吧,怀着孩子呢,这样符合规定,”高明在汇报胡三娘的情况,周平安却感觉胸口有股闷气,“那个蒋门神确实有癫痫吗?” 高明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周平安一下扣掉了手机,有人也打过招呼了,这个“癫痫病人”的手续还不得不办,如果这个样子,那这次真正一网打尽的尽是虾兵蟹将,主犯都特么地跑了! 他狠狠骂了一句粗口。 ……………………………………. …………………………………… 情有几分爱有几分,情爱一生只不过是贪恋痴嗔,怨有几分恨有几分,恩怨一生只不过是互相矛盾。 蒋门神出来了,胡三娘也出来了,仅仅在里面待了两天光景。 蒋门神是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可是胡三娘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依然走在状告欧庆春的路上。 纪委不管不受理,胡三娘又告到区检察院,如果没人敢管,她打算一直告下去,她,是豁出去了。 开发区平州律师事务所,陶沙办公室。 “陶主任,你好。”蒋门神一进来,就快走几步,双手握住陶沙的手。 陶沙笑着打量着他,“坐坐,你就是当事人?” “当事人?”蒋门神一愣,“我就是蒋大军。” 陶沙看看他,“家属来了吗?” 蒋门神脸色一沉,“没来,还用家属来吗?”他反问道。 陶沙脸也一沉,“家属来可以随时知道情况,既然你认为没有必要那就不用过来,”他操起电话,“让刘建民过来一趟。” 很快,平州律师事务所的刘建民律师走了过来,“这是刘律师,你的案子由他负责。” 蒋门神一愣,“陶主任,经侦的…….” “吕大队给我打过电话,你们是姑舅亲,我知道,”他站起来,霸气地一挥手,“这种案子我多少年前就不接了,刘律师是我们所里负责刑事案子的专职律师,你的案子我会全程关注。” 蒋门神眨眨眼睛,嘴唇无声地张开着,却说不出话来。 陶沙把他们送出门去,马上操起电话打给岳文,“兄弟,蒋门神到我这里来了,想让我替他辩护。”他倚在椅子上笑道,“你说,公安局办的什么案子,证据确凿,还能让这货取保侯审?” 这个案子,肥鱼家里人通过关系也找到陶沙,建军家里也找到陶沙,都知道他是平州首席律师,又是公安局的法律顾问,也期望他能有关系把罪名往下减几个。 可是他们不知道,陶沙虽然潇洒不羁,但骨子里最恨这种胡作非为,鱼肉乡里之人。 “成钢刚才也打电话了,这事他也听说了,”岳文那边人声鼎沸,机器轰鸣,显然在工地上,“蒋门神好象在上边找到人了,老大,你知道的,从平州走出去的,”岳文暗示道,这一提示,陶沙立马知道他说的是谁,也只有这个人有能力把蒋门神弄成取保候审。 “有人插手了,事就不好办,我也听说了,霍达也想保欧庆春,这下,你说,功亏一篑。”陶沙的消息很灵通,在平州地面上,他交往的人很多。 电话那边的岳文笑了。 “老大,《三国演义》第三十九回,斩颜良诛文丑…..” 陶沙笑了,这个兄弟,很象《大染坊》中那个陈六子,所有的计策都来自民间,来自走南闯北道听途说,来自从高中时在社会大风大浪里的锻炼,也来自于《三国》、《水浒》…… 陶沙马上回想书中的情景,当时袁绍手下有二位大将,一位叫做颜良一位叫做文丑,曹操手下的将领出战各个被袁绍手下两位大将所杀,曹操没办法只好请关羽出马。 电话那边的声音沸腾了,兴奋了—— “曹操问关羽能否战过,关羽说——此等小辈,如同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陶沙心里一动,他知道,这个兄弟,又要出手了,可是,他面对是上面那个手握重权的掌柜的,也面对着力保欧庆春的霍达,他能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吗? 第131章 机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桃花岛核电站方圆几十里的工地上,所有的车辆都静默着,没有轰鸣,没有青烟,机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区发改委主任李志海第一个赶到现场,他现在还兼着区电筹办主任,当中核电驻现场的副总联系他时,他才知道出了大事。 接着,马家驹、欧庆春等人相继赶到现场,在家主持工作的工委副书记高杰、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等人也出现在现场,领导们脸上都很沉重,他们很清楚地知道,作为山海省的一号工程,停工一天会有什么后果,会在省内、国内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但是,就现场的情况看,这场停工还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 “为什么停工?”蒋胜问道,“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几个月,我们工地上的车,只要路过一个村庄,每辆车都要收费,”中核电的副总解释道,“交通局解决过几次,前天,听说把收费的人抓起来了,可是今天听说又放了,可能是大家心里有火气吧?”他看看马家驹与欧庆春,“一天不知要走几个来回,走一次拿一次钱,大家都抗不住。” 副总是典型的四川口音,这一口普通话说得抑扬顿挫,大家却没有心思笑。 “出来是因为取保候审,这人有羊角疯。”欧庆春解释道,“再说收费站不是已经取缔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副总笑道,“大家的想法,坐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么多车辆,”他指指这个巨大的工地,“他能收手吗?” 这是无声的抗议! 大家互相看看,高杰按捺不住了,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周平安。 李志海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慌忙把烟踩在脚下。 “桃花岛核电站停工了?” 霍达在秦湾,他把电话直接打到李志海手机上,这是全省的一号工程,是廖湘汀的政绩,因为是廖湘汀争取回来的,但这也是他的政绩,是他在任时建起来的嘛。 电话里霍达声音很是震怒,从没有过的震怒。 李志海忙道,“霍书记,我们就在现场。”他把刚才副总的话又说了一遍,反正引起停工的原因也不是发改委引起来的,末了,他又补充道,“高书记、蒋主任也在现场。” 这是个滑头,有领导在场,即使将来事情解决不了,责任也追不到他头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领导就是高个子。 高杰看看李志海,接过电话,他的表情很沉重,估计肩上的压力不小,也不知他如何与霍达沟通的,放下电话,他直接对秘书说,“让交通局岳文给我回电话。” 很快,岳文就把电话回了过来,但说是不在开发区,昨天刚去京城,就401国道改扩建跟倚天集团沟通,他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云云。 确实,他也不是孙悟空,还会翻跟斗云,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几个京城打个来回了都。 远水解不了近渴,高杰只好把岳文这头放下。 可是,这样的工地,一般人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大工地,在这块巨大的工地上,哪里来的建设队伍都有,你做工作都没法做,况且,还有那些央企的建筑公司,这工作怎么做?总不能用行政命令解决吧,人家也不听你开发区的。 以往这种情况都是属地化管理,可是这种情况琅琊街道管不了,发改委则强调事情是因为收费站引起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叫交通局来个副局长!”高杰没有办法了。 可是,副职来了顶个屁用,周平安好象隐隐琢磨出点什么来,他走到一边,悄悄给高明发了条信息,“立即准备拘捕蒋门神。” 信息刚发出去,霍达就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直接问道,“那个蒋门神现在什么情况?” 周平安一愣,霍达有时连街道办事处主任的名字都记不住,现在记住了蒋门神的名字,蒋门神真应自豪。 不过,看来霍达真急了,越过在家主持工作的副书记高杰,直接指挥了。 周平安不知道,就在二十分钟以前,罗宏民与郑权把电话打到了霍达的手机上,据说,省里已经收到消息,省高官徐文贤、高官李国华震惊! 霍达的汗都下来了! “蒋门神有癫痫,他老婆怀着孕,有人保他们,昨天刚出去……”周平安的话很含糊,很谨慎。 “要从重从快处理!”霍达急促道,“马上收进去!” 周平安放下电话,高杰、蒋胜一班领导也都关注着他,他忙走过去。 昨天就连他这个公安局长也以为蒋门神与看守所就此别过了,毕竟那个人的能量他比不了,位置在那里摆着呢! 不过,可能那个人也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竟能引起山海省从上至下的关注,这关注最直接的后是就是重新把蒋门神送回看守所。 可是司机无缘无故会罢工吗?嗯,那个远离是非的人可是任过电筹办主任的,是他一手引进了中核电,周平安看看这个四川口音的副总,正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 “马上把蒋门神抓捕归案,证据确凿侦结后,马上移交给检察院……” 周平安已变成了主角,在这个沉寂的工地上,四处回荡着他的声音。 给刑警队高明打完电话后,他又分别给检察院检察长许平秋打和法院院长打起电话来。 ………………………………………… ………………………………………… “您好,您是琅琊街道办事处的欧庆春欧主任吗?” 电话快要被打爆了,这还不算街道党政办替他挡出去的电话。 因为桃花岛核电站停工,那些嗅到不寻常空气的记者蜂涌而至,在挂掉无数电话后中,这个把电话打到他那个隐秘号码上的记者,终于打开了欧庆春最后一道防线。 “您好,我是汹涌新闻记者,我姓刘…….” 汹涌新闻,向来以敢言能言著称,向来以深度报道见长,对新闻热点的把握都能在全国引起一阵舆论热潮。 “我们得知全国瞩目的桃花岛核电站发生了停工,导火索就是因为琅琊街道西官营村乱设收费站,欧主任,我们也得知,这个村一个叫胡三娘的女人一直在举报您,因为现在倚天集团的项目部原本是您批给他们建设加油站的地块……” 欧庆春强忍心头慌乱与不快,“401国道西官营南边是有一块空地,在规划里属于有条件的建设用地,西官营村委会主任蒋大军承诺,在这里建一个加油站,经党工委会研究决定,就把这块地以工业用地性质划拨给了蒋大军……” 刘记者打断他,“这也不算公开招标,就是划拨的,也就是说,他没有花一分钱就能取得这块地的所有权,而且能建成一个商业用地性质的私人加油站?” 欧庆春咽口唾沫,“是这样的……” 这些记者的提问角度很刁钻,但他却不能发火,只能认真回答,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第132章 既生文,何生春 自从蒋门神二次被抓至今,胡三娘一直在外面告他,他的日子过得惶惶不可终日。 “您稍等,”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欧庆春抱歉地对记者说道,电话接起来了,那边的声音很客气但很冷漠,“您是欧主任吗?” “是我。”电话开头的几个数字很熟,这是工委、管委、纪委等部门用的号段,“我们是纪工委纪检二室,请你于今天下午二点半到纪工委纪检二室……”. 终于来了! 欧庆春反而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在地上,但更大的石头却重新压了过来,让他呼吸困难。 “对不起,我现在有事,一切以纪检部门作出的结论为准,”他快速跟记者说道。 他明白,作风问题是跑不掉的,那些或明或暗的利益输送行为,他认为可大可小,但愿吧,但愿只是纪律处分,就不要走司法程序再惊动检察院了。 他看看手表,指针指向一点二十二分。 他这才醒悟过来,中午没有吃饭,就这么在办公室里坐着。 他慢慢走下楼,饭也没吃,是无心吃饭,他打了几次电话司机才把车开回来,如果以往有这种情况,欧庆春会把司机训个狗血淋头,可是今天,他一句话没说,直接说“去纪委”。 车子很快驶上大路。 401国道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就等摊铺沥青了,车子驶在平坦的路面上,周围的景物快速向车后掠过。 西官营收费站! 欧庆春已经看到蒋门神那个收费站,也看到了收费站南侧倚天集团的项目部。 他感觉恍如梦中,脑袋昏沉沉的,这些日子的场景好象历历在目。 如果这条路不修,恐怕也就没有什么事了,自己的办事处主任也当得稳稳当当的。 如果不碰到岳文,恐怕也就没有什么事了,以前在大院里,年轻的干部当中,以岳文和自己为最,一个是工委办督查处主任,一个是干部处主任,与团工高官岳云鹏一起,并称开发区年轻干部的三驾马车,可是,怎么与他在一块就倒霉,先是让自己在全区干部跟前丢了大脸,那句我的血很旺,至今仍广为流传。 今朝,在自己地盘上,不幸的是,自己又是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忆前朝,可是自己的血确实旺不起来了。 即生春,何生文! 他突然想起那句老古语,不由地重重地在座椅扶手上狠狠一拍,司机从反光镜里看看他,却开得更快了。 ……………………………………. ……………………………………. “别委曲她。” 从看守所出来,蒋晓云与所长握握手,又一次叮嘱道,所长笑着点点头。 胡三娘重新收监,蒋门神正在羁押,前面已经有了石谦与张健的口供,案情进展已经很快。 在蒋门神取保后,刑警队“适当”地把蒋门神取保的消息告诉了肥鱼和建军,对这种专门利己毫不利人的老大,众痞都是义愤填膺,许多掌握和没掌握的案情都被揭发出来,记录员累得腰酸背痛手抽筋的现象再次在审讯室里上演。 在全省、全市、全区各级领导的关注下,案子很快移交给区检察院,工高官霍达要求从重从快进行处理。 一个月后,蒋门神案被提起公诉。 “……2004年以来,蒋大军以其家庭成员为核心,伙同他人采取暴力、强行收费、垄断经营等手段非法占用海滩、私自设置收费站,获取巨额利益,逐步形成以其为组织、领导者的黑社会性质组织,有计划、有组织地从事违法犯罪活动……” “……2004年12月,蒋大军采取威胁、恐吓等手段非法当选村委会主任,并强行提拔一批亲信在村委会任职,自行决定村级事务,掌控村级财物,侵占集体资金;使用暴力、威胁手段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履行职务,煽动不明真相群众围堵外来投资者;寻衅滋事,结伙故意或随意殴打他人……” “……据此,为惩治犯罪,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蒋大军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强迫交易罪、故意毁坏财物罪、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非法侵入住宅罪等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5年零九个月,并处没收财产30万元、罚金14万元、剥夺政治权利3年……” …… ………………………………………… ………………………………………… “今天天气好晴郎,处处好春光,好春光,蝴蝶忙,蜜蜂儿忙……” “小燕子!” 岳文突然大叫一声,几个副局长和十五个交管所长都不由自主看向他。 “燕子,哪里有燕子?”副局长王国光笑着看看岳文。 今天是琅琊街道交管所新所的揭牌仪式,局里五名局长全部到场,十五个交管所全部到齐,琅琊街道党工高官马家驹及街道领导和国土所、派出所等其他站所所长也都过来捧场。 “在这。”岳文一指哼着小曲的朱阿毅,“阿毅就是我们交通局的还珠格格。” 众人都笑了,朱阿毅也笑了,看来,以后在交通系统,这个绰号要跟定他了,不过他很自豪,这是岳局给起的。 火红的绸子盖在牌子上,外面的鞭炮已经准备好,西官营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会石元锡带着村民就出现在交通局领导跟前,村民的占地补贴已经成功领回,一个个按手印签字,这也算他的功劳一件,现在他的威信很高,书记、主任一肩挑。 门外,村民敲响了欢快的锣鼓,扭起了欢快的大秧歌。 在这鼓乐齐鸣中,马家驹也来了,一脸欢笑,看不出任何不快。 当开发区管委副主任刘兴华与岳文和马家驹一下拉下红绸时,现场鞭炮齐鸣,气球满天,彩带飞扬。 “开发区琅琊街道交通管理所” 白底黑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院子里,新盖的一排瓦房,新硬化的路面,连灯杆都是崭新的。 白得了一处院子! 不用猜,这就是原来蒋门神的收费站,现在成了琅琊街道新的交管所,朱阿毅终于有自己的窝了。 这个交管所与倚天集团项目部一南一北夹住了将来要设立的收费站,洪总也很满意,这互相依托,对收费站百利无一害。 阳光下,大家都笑得很开心,笑得最开森的是交通局局长岳文。 整整将近一年的时间,内部队伍理顺了,外部的农村公路建设在全省拔得头筹,401改扩建正在顺利进行,那件从他上任起就谋划的大事,终于也要上马了。 他相信,这件事如果成功实行,开发区就会有一张在全国叫得响的名片! 他看看人群中的蒋晓云,还是一袭马尾,洁白的脸庞和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嗯,她的职务也要变一变了。 …… 两个月后,公安局进行了半年调整,原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蒋晓云出任刑警大队教导员,原琅琊街道派出所指导员钱彬接任派出所长。 第133章 我有十个儿子 岳文一直认为,父母的生日,是人生中除了春节以外的另一个重大节日,因为这两个节日的主题都是全家团聚,但父母的生日只有子女去庆祝,而春节则是千门万户同时度过,所以在他心里,父母的生日的重要性还要排在春节前面。 今年,父亲岳魁的生日正赶上周末,以往就是赶上周末,因为服务廖湘汀,他也没有时间回家,今年不同了,作为单位的一把手,时间自己说了算。 昨天就与葛慧娴联系好,葛慧娴与妹妹岳言一块回来,他则早早开着车赶回西霞口方家店镇。 岳魁今年五十八岁,农村人都说虚岁,这个生日也不是什么大寿。以往岳文不回来的时候,岳言也在外面上学,他的生日都是跟街道一帮老哥们一起度过的。 可是,今年他已内退,虽说不至于与老哥们疏远,但看着人家过生日儿女成群、孙辈环绕,他心里就有些寡淡,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岳文把车开到家时,方秀兰已在厨房忙活开来,“妈,你别忙了,出去吃吧。”岳文走进厨房,拿起一根黄瓜,又蘸了点大酱,这是云海人的爱好。 “我这都备好了,”方秀兰看看砧板和案板上的菜品,“等你爸六十大寿再到外面吃吧。” “我不是想让你歇歇吗?”岳文笑道,把方秀兰拉出厨房,“就到西霞口宾馆,慧娴和言言她们从秦湾直接过去。” 岳魁抽着烟也不阻拦,今天他过生日,用他的话说,一切听安排。 家里五个人,定了一个六人的包间,三人在房间里刚刚坐下,宾馆经理就笑着走进来,岳文赶紧笑着迎上去。 这人虽然是个男的,但却是个阿庆嫂式的主儿,看李市长亲自宴请岳文,田市长和宋秘书长看重,他也留了岳文的号码,今天,岳文一出现,就让他碰到了。 得,房间里立马摆上了一大束鲜花,还有一个大蛋糕,宾馆经理也是个精明人,这个场合不适久留,他说了几句客气话后立马就借口走了。 岳魁看看这一束花,“好嘛,这么多花,”他顺手抽出一支,“送你,老婆子。” 方秀兰笑着接过来,顺手放到桌上,却把桌上的香烟拿起来递给岳魁,看岳文放下电话,她才笑道,“儿子给你过个生日容易吗,我粗略数了数,从进门到现在,至少十个电话了吧?” 岳文笑了,却笑着把服务员叫过来,“给我换一个大一点的房间,八人间吧。”他笑着跟父母解释道,“这儿的经理跟田市长和宋秘书长汇报了,一会儿他们过来敬杯酒。” 方秀兰和岳魁也都是场面上的人物,这一套人情功夫也很熟悉,“田市长听说要接组织部长了。”岳魁笑道,市里的提拔任免他还是很关心的。 “噢,那得给他贺一贺。”岳文笑着又接起电话,声音却是随意许多,“你们来干嘛,行了,来都来了,还能再回去?嗯,就在西霞口宾馆,你们直接过来。”放下电话,他才说道,“黑八、宝宝、彪子和蚕蛹过来了,已经进城了。” 岳魁和方秀兰倒很高兴,“你当初刚到开发区,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交往到这么一帮朋友,人在没发达以前交往的朋友,是真朋友,以后我过生日,邀请他们一块过来。” 岳魁的性子好喜热闹,以前在街道工作的时候,办公室里从来都是一大帮人,人来人往从不间断,中午和晚上就招呼一帮人吃饭打扑克,年底评先选优时就闹了笑话,他得票比领导还多。 “服务员,麻烦再给换个大间。”对服务员岳文向来很客气,她们,更需要尊重。 “叔,婶,…….嚯,我说不用买蛋糕,”黑八刚进屋子就看到了大蛋糕,他顺手把一盒酒放到小柜子上,“岳局,你猜,谁来了?” 岳文看看父母,“还有谁?” 宝宝也笑着见过方秀兰跟岳魁,“陶主任和阮局,还有……” “高明。”岳文猜道。 “还有蒋晓云。”彪子快言快语。 “快请进来!”岳魁高兴道,他是真高兴,他常说,一家人要想旺,猪大狗肥孩子胖,这么多人不须通知不约而同来给他过生日,这表明自己的儿子结交下人了,有人就有实力,有人就有前途! 他站起来还没走出房间,陶沙、阮成钢和高明等人就推门走进来。 “叔——婶——” 包间里顿时响起了热情的问候声,热情的招呼声,“小陶不抽烟吧?小阮抽烟!” “叔,婶,你们抽我的,尝尝这烟,黄鹤楼流金岁月……” 老烟民岳魁和方秀兰就接过了阮成钢的烟,知道这肯定是好烟,内部特供! “晓云,快坐,这孩子出落得更漂亮了。”方秀兰抽着烟把蒋晓云按在座位上,紧挨着她,“听说,现在当派出所长了?” “都是教导员了!”黑八笑着补充道,却见岳文招手让他过去,“到前台,再换个大桌!” 刚才,葛慧娴来电话,她与岳言已经开到了城里,昨天岳言嘴快,任功成,张倩,尼亮和咏梅也过来了,大周末也都有时间,也来给老人家祝寿。 岳文粗略一数,十七八个人,如果西霞口市领导再过来敬酒的话,那是盛不下的。 进入大房间,阮成钢看看陶沙,“老大,今天叔叔的生日,让叔叔坐一客,婶子坐二客,你来干主陪,怎么样?” 陶沙笑道,“好,我们兄弟不是外人,阿文坐三陪。” 岳文笑了,“你们远来是客…….” “嚯,岳局你等会儿得罚酒了,你还真把我们当成客人了?”高明一下子抓住岳文的话柄。 两人正掰扯着,房门又推开了,三个蛋糕出现在门口,连送蛋糕的人也有些愣,看来不是一家蛋糕店。 “你看看你们,来就来吧,怎么订这么多蛋糕,也吃不了啊。”岳魁看看屋里的四个蛋糕,两个还是双层的,这哪吃得下,干脆连菜不用上,光吃蛋糕得了。 “哪送的?”岳文忙走过去。 “政府办宋秘书的。” “田市长的。” “政法委史书记的。” 阮成钢点燃烟斗,淡淡道,“我让老史订的,等会儿他过来敬酒。”看样子、听称呼,阮成钢与政法高官兼西霞口公安局局长很熟。 “那放进来吧。”岳文道,“八哥,拿两个送到前台给服务员。”黑八与宝宝笑着出去了。 陶沙也不用服务员,亲手打开一瓶茅台,“叔,您过生日,我们必须喝茅台。” 岳文看看陶沙手里的瓶子,外面那层纸已经泛黄,他笑着接过来,上面还有“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品”的字样。 “老大,这是八八年以前的茅台,八八年之后都标的是中国贵州茅台酒厂出品的字样,嗯,上面还没有度数,应是八六年以前的酒。” 陶沙笑了,“你简直是万事通,这是八三年的茅台。” 嚯,二十多年了,那一瓶也得一万多。 众人正看着手里的酒,门被推开了,葛慧娴、岳言、任功成、张倩、尼亮和咏梅笑着走了进来,任功成手里悍然又是一个蛋糕和一个花篮。 葛慧娴笑着跟大家点头示意打着招呼,可是看到坐在方秀兰身旁的蒋晓云,她明显一愣。 第134章 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慧娴,这里,这里坐。” 方秀兰察颜观色早就看到葛慧娴和她的表情,她笑着抬起夹着香烟的手,犹觉不足以表现自己的热情与偏心,干脆亲自站了起来笑着把葛慧娴拉到自己身边,又笑着听着葛慧娴介绍张倩与咏梅。 “公安局的,跟着阮局一起过来的,”她小声解释道,“你帮着招呼一下。” 葛慧娴却是认识蒋晓云,蒋晓云自然也认识葛慧娴,两人第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岳文任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的时候,蒋晓云大方站起来,“葛科长,你好。” 看着两人心无芥蒂地握手言欢,岳言瞅瞅这满屋子的人,一把拉住方秀兰的手,“我的妈呀,这么多人啊,五个蛋糕!五个花篮!我爸是男同志啊!” “你爸都转送我啦,”方秀兰吐出一口烟来,可是这姿态怎么与这些鲜花不怎么搭调,“我转送给你们五个,一个个都幸福得跟花儿一样。” 这是邓超与孙俪主演的一部电视剧,方秀兰这些日子看得很是入迷。 蒋晓云、张倩、咏梅与岳言分坐在方秀兰两边,葛慧娴却作为女主人开始脚不沾地地打着招呼,四处忙活。 “好,人来齐了,”陶沙作为老大,大家都认识,这么满满一大桌,他也能hold住。 “好,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俺叔叔五十八大寿!”这开场白很新颖,陶沙说话也很幽默,“第一杯酒,我们祝贺叔叔,祝叔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岳魁矜持地笑着,不住地点头。 “第二杯,祝福叔叔一家幸福美满!第三杯,祝愿酒吧,祝愿大家都沾一沾叔叔的龙虎之气,2007年我们也健健康康的,年年轻轻的,美美好好的!” “好!” 众人鼓着巴掌齐声叫好,陶沙一口干了杯中的茅台,服务员又开了一瓶六粮液,他接着端起杯中的六粮液,又是一口喝干。 岳文注意到了,六粮液是高明论箱拿来的,小柜子上足足两箱,这是主动要喝高的节奏啊。 陶沙领酒领了一杯,下面就该轮到阮成钢,阮成钢把烟丝剥出来放到烟斗中,“老大开了个头,你们年轻人先敬,我来收尾!” 任功成抢先站起来,张倩笑着看看他,“叔叔,我敬您一杯酒,好话阮局都说了,我们就说一句,我与老六认识八年了,您还记着不,当年到学校报到时还是你帮我铺的床?” 岳魁笑着点点头,“老五的父亲当时住院,自己个过去报到不容易。” 任功成很是感慨,他笑着举起杯来,“叔叔,我祝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啊呀,这是好词!”岳魁笑着竖了竖大拇指,也把杯里的酒喝干了。 阮成钢却笑道,“叔叔,后面还缺两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在座的人都笑了,都是看着《鹿鼎记》长大的,岳言马上道,“任哥,我老爸可不是洪教主!” 岳魁一摆手笑道,“我们这不流行打钓主,都流行打够级!” “我爸喝多了,”岳言附在葛慧娴耳边,“高兴啊,这么多人来给他祝寿!” 黑八也笑着站起来,“叔,您先吃几口菜,我先说,话很长,估计得半个小时。” “你当你领导讲话呢?”高明笑着扔过一支烟去,“用不用你讲完,我们再强调几点?” “直接说。”岳魁兴致很高,“不用强调,别说半个小时,你能说半天,叔也等你。” 黑八一翘大拇指,“叔,敞亮!那我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岳魁正要喝,服务员笑着把门打开了,市里的领导笑着走进来,岳魁眼前一亮,马上站起来,却腿一软又坐回椅子上。 “您别动,今天是您的生日。” 田市长很客气,他这杯酒还没敬完,公安局史局长又走进来,领导们个个妙语连珠,这几杯酒下来,酒量小的尼亮已经坚持不住,关键还没吃几口菜呢。 没办法,这就是山海人的酒风! 岳魁在街道是中层干部,可是方秀兰是市里的名人,虽然是街道驻地村的书记,可是不折不扣是位女书记,多少年的市人大代表,她非要回敬几杯不可,这一轮下来,蚕蛹也快步跑进卫生间。 送走几个领导,阮成钢笑着把手表从手腕上摘下来,“怎么进水了?”刚才酒洒到上面了。 黑八晃荡着走过来,“哎哟,阮局,蒙迪亚啊。”他随手一摇晃,装模作样放在耳边听了听,“这表肯定不是高仿的!” 众人一下都笑了,阮成钢也笑了,高明道,“阮局还戴高仿的表?” 岳文马上补充道,“嫂子是中学高级教师,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块手表。”他有意看看黑八。 黑八却没看到,他仍拿着阮成钢的手表,“嗯,不象,不象高仿的,高仿的质量没这么差,不会进水!” 陶沙笑了,“这是公安局长啊,兄弟,…….”但下面一句他没说,身为公务员,戴一块几万块钱的手表,这么高调不是什么好事。 “好看的皮囊千往篇一律,灵活的胖子万里挑一,”阮成钢成功地让黑八把精神重新挑了起来,“铁霖,我看好你,刚才你敬的酒叔叔没喝,你再敬一杯。” 这两句话说得,有水平! 黑八激动了,颤抖了,“啪”,他挺着肚子给阮成钢敬了个礼,“遵命!” 众人都笑着看着他,葛慧娴、张倩等人都笑着看看这个胖得象一道闪电,照亮了所有猥琐的瘦子的胖子。 “爸!” 大家都是一愣,岳魁却继续笑着,那种喝多了一直笑着的表情,“我敬你一杯!”黑八干脆也不说祝酒辞了,一口干了杯中的白酒。 岳魁有点过量了,他用手一点黑八,“嗯,大灰狼,啧啧,大灰狼……” 这个场合他不好多说,虽然喝多,但作为一个工作多年的干部,他心里有数。 他刚举起杯子,宝宝也马上过来,“爸,你也敬你一杯!” “扑通!” 他双手高举酒杯,一下跪倒在岳魁跟前,“我们跟文哥都是过命的兄弟,他爸爸就是我爸爸,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儿子。” “快起来,快起来。”岳魁见扶不动宝宝,慌忙从兜里掏出钱来。 “爸,我也敬你一杯!”彪子脸红脖子粗,也跟了上来。 岳魁看看方秀兰,方秀兰赶紧笑着递过钱来。 彪子是实在人,脸更红了,“不用,不用……”他推着岳魁的手。 岳文笑道,“拿着,新过门的媳妇都有改口费,你们就是新过门的兄弟,这改口费也得拿。” 蚕蛹在外面吐了个痛快,回来后也不甘示弱,但紧接着,高明、尼亮等人都跪了下来。 最后阮成钢喊一声,“老大,我们一块给咱爸磕个头!” 大包间里,从陶沙开始都跪下了,十个男人跪在地上,郑重地磕起头来。 “爸——!” “哎——!” 岳魁笑容满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不断地笑着,笑着…… 最终,在十个儿子的轮流敬酒下,他是被驾出饭店的,可是却始终一路高喊道,“我有儿子,我有十个儿子!老婆子,我有十个儿子,十个!”他伸出两只手两根手指头,可是手指头却始终交叉不起来。 “你有十个儿子!”方秀兰笑道,“你厉害,方家店数你最厉害!” 车子一路疾驰回到方家店,岳魁从车上下来进,犹拉着邻居的手大声喊道,“老周,今天我过生日,过了次生日我就有十个儿子了,十个!” 还没等老周回答,他又拉住一个机关干部的手,“我有十个儿子,我有十个儿子…….” 岳言跟在后面,“你还有一个女儿呢,不,还有一个儿媳。” 岳魁却突然扶着墙停下来,“慧娴!” 葛慧娴看看岳文,以为有什么事,忙赶过去。 “你,你觉得你婆婆好吗?”岳魁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通红地看着葛慧娴。 “好,”葛慧娴笑着看看也是一脸懵懂的方秀兰,“我妈很好啊。” “好,好,好,娶了她……我这辈子很骄傲!哈哈——” 岳魁突然顺着墙根坐了下去,再看方秀兰,抽着烟,脸都红了。 第135章 围城 两层小楼的房子经过改造,岳文与葛慧娴睡二楼,父母与岳言睡一楼。 葛慧娴陪着方秀兰说了一会儿话,又洗了澡后才上楼,岳言仍在下面看电视。 看着葛慧娴正往脸上拍着什么润肤水,脸上脖子上白白嫩嫩的,加之刚沐浴出来,身上散发着一种甜香,焕发着一股女性的特有的气息。 岳文就凑了过来,葛慧娴打了他一下,“别动手动脚,言言还在下面看电视呢。” “这个没眼力价的东西,”岳文转身冲出房门吼了一声,“还不睡?明天不是要给你买手机吗?” 岳言抬头看看楼上,坏笑道,“不影响,你放心,我只能听见电视,二楼的声音我听不见。” 葛慧娴脸红着指了指岳文,岳文厚着脸皮又要上前缠绵。葛慧娴却拿出笔记本来,顺手打开,“长安路街道那个刘燕,我们一年的公务员,两口子都移民澳大利亚了,秦南区不少处局的人也移民了,也有移民新加坡,你考虑过吗?” 笔记本上一个文件夹打开了,出现了她在新加坡学习时照的照片 “你想移民?”岳文笑道,“我听说移民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我们还没进去,怎么知道就会想出来?”葛慧娴把腿放在他的膝盖上,岳文马上象大内总管那样轻轻地给她捶着,“那些明星经历不比我们多,走的地方不比我们多?” “不一定,”岳文笑道,“说不定,将来这些明星还都想到秦湾到开发区来买房呢。” 葛慧娴笑了,纤细的手指轻轻划着,“这是樟宜机场。” 映入眼帘的绿色植物将整个机场装点的格外亮眼,岳文认真地看着,从城市建设的角度看着,与他去过许多的机场比较,樟宜机场是迄今为止他认为最美的机场,没有之一。 街景,也很干净,路边的酒吧,更很有艺术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干净的让人充满想象的城市。 “相信我,我们开发区将来也是要建机场的。”岳文轻轻道。 目光却没有离开这些像片,这些像片是经过整理的,他明白,葛慧娴还是没有打消那个移民念头,今天是要正式提出来了。 “这里是小印度,印度人聚集的地方,……这有个寺庙,许多的印度人喜欢来这里朝拜!” 像片上,许多印度肤色的人,还有那色彩鲜艳的墙漆、五彩斑斓的墙壁交相浑映,十分有画面感,葛慧娴正在开怀大笑,很享受这里的环境。 “我喜欢吃这里的肉骨茶!”看样子,她也十分享受这里的饮食。 “你不吃海鲜能抗得住吗?”岳文笑道,“什么肉骨茶,有我们的红烧排骨好吃吗?” “反正你是吃素的,”葛慧娴笑道,“看,这是苏丹回教堂。” 这座拥有金色圆顶和巨大祈祷堂的寺庙从外观开始就被神秘色彩所笼罩,寺内的摆设也是美轮美奂,让人觉着有信仰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新加坡永远都是一个夏天的模样,永远绿树成荫,这是一个城市之国。”葛慧娴的手继续划动着。 “这是克拉码头吧?新加坡夜生活的标志地。” 葛慧娴惊讶地抬起头来,“是啊,你不是没去过吗?” “你接着说,”岳文笑着也不解释,葛慧娴的手在笔记本上划动着,他的手在葛慧娴光滑的腿上划动着。 政府大厦广场,国会大厦,伊丽莎白大道,鱼尾狮身像…… “新加坡也是一个不夜城,一到晚上,就格外的热闹,路边小摊生意异常的火爆,价格也很实惠,不到10块钱,可以吃很多东西…….” “可是,公务员可以移民吗?”岳文问道,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葛慧娴笑了,“这个,人家不是都已经移民了吗,我早打听过了,普通公务员影响不大,到最后关头辞职也不晚,甚至当过警察、军人都一样移民成功的。” “新加坡是大中华区,不需要语言基础,我们从小看着新加坡电视剧长大的,对那里也有一定了解。” 确实,小时候,新加坡的电视剧让人印象深刻,《浮沉》,《调色板》、《人在旅途》,许多主题曲也流传甚广。 “我将来可以走技术移民,你可以教中文。”葛慧娴继续道,“在开发区,你太累了,人,不只一种生活方式。” “我现在的生活方式挺好的啊,你看看,我们秦湾也不错,”岳文笑道,“将来的秦湾,我们有信心进入国内一线城市,我们开发区也会不一样,至少在我手里,辛河已经疏通,401国道马上就要竣工,桃花岛核电站…….” “可是,这背后呢,你的腿摔断了,进了一次检察院,去过纪委几次,你心里有数吗?你干的那些事,我都是后来才知道,你知道我晚上担心得睡不着觉吗?说起别人就想到你……” 葛慧娴明显激动了,“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我就想在这个大时代里有自己的小生活,有自己的小男人,有自己的小家庭,有自己的小孩子,我不求你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平安。” 岳文的手无力地停止了探索,葛慧娴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明白,她没有说出来的担心,担心他与其她女人走得太近,两人因为王凤就分手过,这是谁也不愿再提那块伤疤。 葛慧娴的情绪平抚下来,“开发区就是一个大工地,秦湾是沿海城市,空气还好一些,但绿化不行,你看新加坡!” 确实是绿树成荫,四季如春。 “我们过去,在那里结婚,将来孩子在哪里上学,”葛慧娴突然道,“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再象我们一样,我们俩的分数,如果在京城,清华北大都没问题,可是我们只能到秦大上学。” 山海省的高考对孩子太不公平,要么你到京城,要么到魔都,“我们的孩子将来得下多少功夫才能与人家的孩子站在一个起跑线上?” 与那些孩子即将参加高考的同事和朋友交流过,对这一点,葛慧娴觉着他们无力改变,但可以逃离。 “与刘燕两口子交流过,这是他们移民的一个主要想法。”葛慧娴指着照片道,“这是淡马锡初级学院,这是南洋理工大学…….” 她慢慢讲着,岳文听得也很认真,其实,移民不止为孩子,也为他们自己,工资不见增长、隐性福利消失、长期不得提拔、工作压力增大……那种一眼能望到退休望到死的时间没有意义。 “换一种眼光,换一种方式,给生活增加多一种可能,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和你一起。”葛慧娴道。 “可是,中国近100年来都处于巨变的历史车轮之上,没有一代人敢说自己当年就看清了几十年后中国的样子,要不现在那些写网络小说的都穿越回到以前,就是因为看不清未来。”岳文吡笑道。 葛慧娴看他,顺手点开一个表格,嚯,功课做得够充分。 “1965年到2007年,新加坡人均年收入从500美元增加到约3万多美元,增加了70几倍。这是一条抛物线,也是规律线,我在那里去过医院,从怀孕到生产,有相对完善的国家公共医疗体系,让全体新加坡人民受惠。地铁里即使人多声音还是很小,马路两旁很少看到人。这和我们这里到处喧闹,到处施工,家家在搬迁的情形有很大反差……” “这里是圣安德烈教堂,我们将来就在这里结婚!”葛慧娴憧憬道。 这是一座宏伟的教堂,仰望着高耸的塔尖,你可以感受着散发光泽的纯白外墙折射的宁静,让你肃然起敬,又无比安详平和…… 嗯,在这里结婚一定会得到神的祝福! “我们也有天主大教堂,”岳文笑道,“可是我们是党员,不能在那里结婚,不过,如果移民,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葛慧娴认真地问道。 “我听说,在新加坡,中国人和新加坡人、马来人、印度人干同样事,甚至更重的活,但是拿的工资却比他们低很多,这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原因简单:你来自中国。” “我也问过蒋老师,她曾和许多中国留学生交谈,对那儿的学校满意的她一个也没遇到,反而都大呼上当。究其原因,还是他们在中国时对新加坡的印象太好,而事实上这种印象是错误的,许多博士生评论新加坡的两所主要大学,认为在中国前五十名也排不上。” “你提前打听过?”葛慧娴又问道。 “当然要打听了,”岳文笑着一把把葛慧娴揽在怀里,“常养驴不知道驴脾气,你的屁股朝那撅我就知道你要……” 葛慧娴羞涩地打了他一下,岳文却认真地说道,“我爱你才不想你走弯路,你在那里学习两年与将来你在那里长住是不一样的,看来,你头脑发热,必须打一针消炎针了。” “打针?”葛慧娴疑惑地看看他,他已行动起来,针已备好,就等推药。 葛慧娴羞羞地指指他的下面,岳文骄傲地说道,“救死扶伤是大事,我这是仁心仁术!” “我看你是淫心淫术!”葛慧娴顺手关了灯。 第136章 我的机车梦 五月的中国,如果有几处适合一个人散步的城区,那上海的前法租界是其一,还有厦门的鼓浪屿、广州的东山口,福州的仓山也不错,当然,秦湾人最爱的还是绿树蓝天的秦湾老城。 每年的五月,葛慧娴都要与岳文到这里走一走,尽管新城区的居住环境较好,但老城的五月,满满的各色月季、蔷薇、杜鹃等花种忽然盛开,从每家每户的镂空墙里迸发而出,五颜六色,开得如此的香艳放肆,随着海风摇曳! 走在老城山海间的巷子里,海风伴随花的清新扑面而来,让人心花怒放,走一路笑一路,与提着一袋啤酒的哼着小曲的大爷擦身而过,你笑他也笑! 任功成虽然在CBD那里也买了新房,但他却不喜欢住在那里,仍喜欢住在这个熟悉的城区,这里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吆喝声,甚至连猫打哈欠的动作都是熟悉的。 几个人从西霞口回到秦湾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听着海浪吹着海风,五月的傍晚很让人惬意。 夕阳金黄,葛慧娴穿着一件红色的皮质外套,里面雪白的吊带款式展现出精巧的锁骨,勾勒出迷人的肩线,衬托出修长的脖颈,优雅中透出一丝小性感。 她的下身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的显现出来,勾勒出姣好的身形曲线,女人味十足! 张倩也注意到了葛慧娴的身材,她夸张地捏了葛慧娴一把,“老六媳妇,你这身材也太惹火了吧!” 任功成看看葛慧娴,又看看张倩与咏梅,调侃道,“这都是老六的功劳!滋润得好,四哥,革命尚未成功,我等仍需努力!” 尼亮笑着点点头,“再努力下去,我就成麻杆了。” 张倩嗔道,“你们男人真不是东西,我们的身材这是爹妈给的,谁的功劳也不是,顶多算我们自己的功劳,是不是,四嫂,六妹?” 任功成却不再理会她们,他一手拖着岳文一手拉着尼亮走进地下室,“哥们,给你们看样东西。” 张倩白他一眼,“又要瞎显摆?” “我哥们,我就显摆给他们看!”任功成气定神闲,面对张倩,他现在是胸有成竹,有钱作底气,他不用再看张倩的脸色。 “买辆摩托车顶买辆车的钱,三十五万!他老人家眼都不眨一下。”张倩也不知是埋怨还是炫耀。 “呵呵,五哥挣钱了嘛。”岳文笑道。 “钱挣了不就是为了花吗?”任国成嘚瑟道,“等我一会儿,我推出来,这前天刚开箱,还没骑呢。” 尼亮和咏梅却不说话了,他们还没有车,房子也在还贷款,在物质条件上,他们不能与任功成比。 “你这破地下室能盛得下吗?”岳文眼前一亮,“你知道我最喜欢雅马哈大魔鬼!” “这辆,你瞧,”任功成把车推了出来,岳文都感觉到在阴暗的底楼的光线下,摩托上自带光环,到处都在闪闪发光。 三人把摩托车推到外面,夕阳之下,三个男人禁不住挪不开眼睛了。 夸张的仪表台,硕大的面板,复杂的按键,近30个按钮,看上去就像是汽车的仪表台。 宽大的后座,也足以媲美汽车的沙发。 嘴里发出一阵阵啧啧声,岳文围着摩托车转起圈来。 “我靠,1.8的排量,5档变速箱,都赶上我那辆宝来了,嗯,马力116匹,最大扭矩167牛米,前后刹车自带ABS系统、三活塞卡钳,六缸机,双碟刹…….” 看着他象个和尚念经一样喃喃自语,葛慧娴笑了。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机车梦,自己这个小男人更是如此。 “摩托车中的的劳斯莱斯!”岳文最后一拍座椅下了定语。 任功成竖了竖大拇指,“老六识货。” “五哥,谢谢了,”岳文突然变脸了,刚才的一脸兴奋转而变得一脸悲戚,搞得任功成和张倩都很纳闷,“五哥,就你心里还惦记着兄弟,”岳文偷偷朝尼亮眨眨眼睛,“过生日还想着送我生日礼物。” “停停停,”任功成马上明白过来,“不是,不是啊,这是我留给自己的,是为我……” “是为你的兄弟我买的,”岳文笑着抢过话来,“五哥,五嫂,大恩大德啊,钥匙呢,钥匙拿来。” 尼亮恨恨地掏出钥匙,葛慧娴阻拦道,“你的生日不是过了吗?” “今年的过了,明年不是还没过吗?”岳文吡笑道,他一步跨上摩托车,脸上的那种舒服的表情,就象喝醉了酒似的。 “这不是街上的痞子们骑的吗?”葛慧娴道,从小到大,她对那些开着收录机骑在摩托车上穿街过巷的小痞子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NO,NO,NO,”假洋鬼子岳文又开始飙英语,当着葛慧娴这个专业英语八级高材生的面儿,“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现在五哥五嫂给个机会,你得尝试一下。” 他看看哭笑不得的张倩,“你不是说过吗,中国开了家新餐馆,中国人都是有了口碑后才去尝一尝,而新加坡开了一家新餐馆,大家都争取第一个去尝一尝,这就是勇于冒险,勇于探索的精神。” 葛慧娴让他说得不好意思,她也看看这辆硕大的摩托车,“本田gl1800……” “本田金翼,”岳文笑道,“赶上我们那辆宝来的三分之一重了吧?” “小鬼子,人不咋的,但是车质量杠杠的!”任功成自豪地说道,“好了,这台车的处女骑,贡献给你们!” 尼亮看看咏梅,咏梅也笑着摇摇头,尼亮会骑电动车,这摩托车他不会,况且,这台车不便宜! “五哥,谢谢啊,”岳文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你的慷慨让我想起了《勇敢的心》中英国的贵族,你放心,合法挣钱心安理得地花,你花不了我帮你花,明年,给我再来辆暴龙!” 这是典型的机车党! 美国定制暴龙V-REX摩托,是世界最具价值、最高档、价格最昂贵的摩托车之一,史无前例的超级摩托车,是所有机车党的一个梦! “去死吧,”任功成嘚瑟道,“有暴龙我还在秦湾吗,早飞上天了!” “轰——轰轰——” 岳文加起油门,葛慧娴禁不住双手搂住了他的腰,他突然一刹摩托车,葛慧娴就扑在他的身上。 “舒服吧?”岳文笑道。 “去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葛慧娴掐了他一把,却觉着身子往后一倒,整个摩托车就蹿了出去。 岳文已是感觉自己象飘在风中。 本田金翼一路穿过天主教堂后方,空过一片菜市场,穿过那条被夕阳照亮的石板路,伴着暖暖的阳光,在这些老路中慢慢骑行……. 沧海桑田,那些过往的旧时光随着一砖一瓦慢慢浮现在眼前,那些大学时以往的时光,似乎在这个金色夕阳的下午,不断涌现在脑海。 第137章 夕阳无限好 海风,海浪,海滩,海礁…… 逆风飞扬,我心飞翔,摩托车穿过狭窄的老城区,驶上视野开阔的公路,山海在侧、花香为伴,满天的黄云,满海的金波……. 远远望去,摩托车就象行驶在金黄色的大海之上,远远望去,摩托车确实行驶在绿野青山之中。 葛慧娴的心也飞扬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在身后张开双臂,张开了怀抱,那青春吹动的长发,如一团黑色的火焰在不断燃烧…… 摩托车一路骑行,逆势而上,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 山坡很高,后面就是夕阳金黄下的大海。 岳文躺在草地上,身体呈一个“大”字,金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脸上、身上、草地上也被染成一片温暖的黄色。 葛慧娴慢慢走到他身边,不言声地也躺下了,两人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吱声,生怕说出一个字,打破了这里的静谧,打破了夕阳的美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多少年之后,当葛慧娴远走异乡他国,这最后的的一抹斜阳仍永远留在岳文的记忆最深处,温暖并照亮了他的青春时光。 “我们结婚吧。” 岳文“腾”地从草地上一跃而起,葛慧娴也站了起来,她搂住岳文的脖子,双腿一下缠在岳文的腰间,身体就朝后仰了回去。 风,只有风。 葛慧娴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四周的景色不断回旋,可是,当岳文拉着她的手转了十几圈之后,两人同时又跌倒在这茂密的青草之上。 此时,连风也静寂了,只剩下的只有那浓重的呼吸和眼里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电话,你的电话。”葛慧娴推推岳文,电话已经“嗡嗡”了几遍,可是岳文好似没有听到。 “又响了,肯定有急事,快接吧,别耽误事。”葛慧娴笑着一把推开他,又整理好自己的胸口,岳文这才一骨碌翻在草地上,“喂——”简简单单一个字,那意思很是不满。 “局长,这个时候打扰您,”电话那边的柳枝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局长的情绪,但她却看不到这里的旖旎风光,“政法委刚下通知,七点在工委三号会议室召开一个协调会…….” “协调会?”岳文仍慢条斯理地躺在草地上,“什么协调会,政法委协调我们什么?” 柳枝说道,“我们刚从政法委把通知拿回来,政法委要求保密,”保密的东西就是说有事发生,岳文慢慢从草地上坐直了身子,“今天下午,东丽国总领馆秘书张信熙到我们开发区旅游,在乘坐出租车时把一个皮箱丢在车上,据说里面有护照还有八千美金…….” “皮箱找不着了,让公安局去找就行了嘛,协调我们干嘛?”岳文很不满意,这种会议,不管你有没有实际职能,还都让一把手参加,他心里很烦。 “据说,领事馆已经关注这件事,霍书记也很关注,晚上的会议是政法委周书记亲自主持,让一把手参加。” “让沙局长参加。”岳文不由分说道,“我回不去。” 柳枝答应着挂了电话,可是,一会儿功夫,周平安把电话打了过来,估计是交通局已经把名单报了上去。 “老弟,在出租车上丢的东西,如果我们不及时找回来,造成的国际影响不好。” “国际影响?还有什么不好?”岳文吡笑道,“掌柜的,外国人丢东西,我们急得跟什么似的,中国人丢东西,也没见你们这么急过。”他与周平安很熟,熟到可以在尊敬的姿态下开个小玩笑揶揄一下领导。 “不是考虑影响吗?”周平安也不介意他的态度。 “掌柜的,今天我老爸过生日,我实在走不开。”岳文无奈之下,又拿父亲当起了挡箭牌。 电话那边的周平安倒很理解,“是啊,前几年你忙得哪有自己的时间,老人年纪越来越大了,这生日不能马虎,行,那我让司机送两瓶酒过去!” 岳文吓了一跳,从开发区到西霞口,就为送两瓶酒? 他忙笑道,“掌柜的,不用,不用,心意我们领了。” 周平安却执拗道,“应该的,那你忙吧。” 看着电话那边沉默了,葛慧娴也笑了,“要不我们再赶回西霞口,再给爸过一次生日?” 岳文顺手在她身上抹了一把,却赶紧给父亲打起电话来,岳魁很不客气,“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撒谎,不要撒谎,撒一句谎要一万句去圆,你活该。” 可是活该归活该,老子还得管儿子,家里又忙活开了,等司机到了,就说岳文到市里去了。 “奇怪,”岳文放下电话,这时思路才从葛慧娴身上转移到这东丽国的秘书身上,“区里出租车数量有限,就是一个一个排查也找到丢的东西了,路口都有监控,司机也不能不承认。”他琢磨着又拿起手机,刑警队高明显然也知道这个案子,他一解释岳文马上明白,出租车是是假出租车,是一辆套牌车。 “特么地,这也得我们来管?” 岳文的情绪却很快从高峰到了底谷,这可以说不折不扣是一辆黑车,打击黑车却是交通局的任务。 ……………………………………… ……………………………………… 如果以时间来划分,世界上的同一时间却在发生着许多不同的事,有的事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下午五点多钟,正在秦湾上大学的小姑娘刘颖出了开发区长途汽车站,她是过来找自己在开发区工作的姐姐。 “坐车吗?” 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机四十多岁,面容苍老,但语气温和,一脸憨厚。 “到海隆集团,师傅,多少钱?”刘颖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中不乏这样的黑出租。 “不贵,二十。”司机笑得很友好,“上来吧,别人都要你三十五。” 刘颖看看其他出租车,有正规出租车,但却很少有人打,一个出租师傅正在骂娘,听意思是正在骂这个区的交通局长,什么“岳光光”、“岳经”的字眼都出来了。 “走吧,师傅。”看到出租司机的粗野,相比于黑车师傅的憨厚,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车子慢慢驶出汽车站,在市区兜起圈来,司机师傅也不象那些出租车司机,满嘴怪话,刘颖看着车窗外一个人静静地考虑着事情。 夕阳的余晖很快散去,夜色开始笼罩开发区,车窗外的景象也远离了繁华与喧闹,刘颖看看外面的一栋旧楼,疑惑地问道,“师傅,这是去海隆集团的路吗?” “放心,我一天走几次,错不了。”司机有些不耐烦。 刘颖不说话了,或许这是抄近路呢,可是当她看到一片残破的家属区出现在眼前时,情知不对了,因为海隆位于开发区的化工区,毗邻北港口,“师傅——” “啊!” 她马上说不出话了,一把尖刀指向她的脖子,刚才还是憨厚可亲的师傅,轻眼间变得狰狞恐怖。 第138章 全城通缉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晚上,兄弟几人哪里也没去,就在任功成的老房子里喝啤酒吃海鲜撸烤串,葛慧娴、张倩与咏梅坐在沙发上闲聊,家长里短、女人私密好不热闹。 “快看,老六,你们开发区。”任功成指了指客厅里的电视。 岳文笑着抬起头,可是眼睛马上就直了。 电视中的画面很简单,甚至可以说他很熟悉,正是开发区的长途汽车站,曾经的自己到开发区来报到,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到交通局上任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这里也正是索引。 “小女孩?”任功成也仔细地看着电视。 “不是,女大学生,过来探望姐姐。”岳文也看得很仔细,“怎么会在汽车站走失呢,家里没有人来接吗?” “现在的大学生,跟孩子差不多,没有防犯意识。”尼亮很是惋惜的样子,“但愿不要出事。” “失踪人口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派出所不会管的……”任功成话音刚落,岳文马上骂道,“这条规定最操蛋,黄金二十四小时,警察不介入,再想介入也晚了。” 可是他们不是警察,只能在这里发发牢骚,任功成举起杯子,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上帝保祐她,不过,看来,还是我们媒体的力量大,有良知。” 不得不说,这女孩的姐姐走了一条正确的路,借助媒体的力量,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妹妹。 葛慧娴走了出来,“你们看到了吗,开发区走失了一个小姑娘?”姑娘跟岳言差不多大,都是在校大学生,让她心有戚戚焉。 “看到了。”岳文敏锐地发现,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张倩也在胸口划着十字,他不由暗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假洋鬼子。 “我同学也在微博里转发了,QQ群里好多人也在扩散,”葛慧娴道,“这车辆是归你管吗?你有办法吗?” 张倩插话道,“他是局长,你让他去找一辆车,找到一个人,他又不是警察,不过,岳文,你们开发区的车看来是真不安全。” 岳文笑道,“开发区有正规出租车,也有黑车,当然,我们不敢保证出租车司机不犯法,不犯错,但是这都是登记在案的,有案可查,这个小姑娘,可能坐了黑车。” “黑车”,是指没有在交通运输管理部门办理任何相关手续、没有领取营运牌证而以有偿服务实施非法运营的车辆。 这些黑车随意性很强,随意停车、随意揽客、随意超载、随意更换客运线路,给正常的客运市场带来很大影响。 “这类黑车我坐过,我们秦湾很少,但咏梅老家很多,”尼亮感同身受,“漫天要价不说,十里地的路,他们看你是外地人,就敢要一百块钱,他们的牌照也是假的,出了问题你根本找不着人,这几年,网上报道的很多,敲诈、勒索、抢劫、性侵……” “行了,四哥,你不错了,还坐了一辆有牌照的黑车,虽然是假的,估计今天这个小姑娘坐的车连牌照也没有。”他一抬头,看到岳文已经站起来,“老六,干嘛去?” “回开发区。”岳文笑道,“你们不用管我,靠,东丽领事馆那个秘书我可以不管,但是这个小姑娘,我们得管!” “是爷们!” 任功成红着脸站了起来,“当了官也没变,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和老六,都是表面上是令狐冲,其实骨子里都是乔峰!四哥是郭靖!” “还乔峰呢,”张倩感觉此时不打击一下任功成,任功成能把自己夸成朵花,“你是蜜蜂!就爱采花!” 任功成模样有些糗,看来被张倩抓住了软肋,他忙把话题转到葛慧娴身上,“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可惜了,老六这只蝴蝶舞不起来了…….” 他看看葛慧娴,那意思岳文走了,晚上葛慧娴也娇啼不起来了。 葛慧娴却笑着与张倩耳语几句,惹得张倩狠狠地拧了任功成一把。 任功成给他找了司机,司机的的车开得很快,夜晚的高速路上,不时闪过流星一般的灯光,接着又湮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你准备好了吗?” 岳文掏出手机,这个时间,他打电话的人与他很是亲近,并不需要考虑时间合不合适。 “时机成熟了,这将近一年的功夫你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再添一把火,嗯,我决定了,动手!” 岳文“啪”地一合死手机,那所有的魑魅魍魉好象都要被压在这无间地狱里。 ……………………………………… ……………………………………… 刑警队的灯光亮着。 岳文笑了,自己这个交通局长,刚回开发区,不回交通局,却跑到刑警队来了,恐怕在全国也是独一份。 “高队?吃烧烤去?”下了车付了费,车子就停到了刑警队门口。 高明的声音在电话里立时高了起来,“你不是跟周书记说,你给你老爸过生日吗?怎么回来了?” “我得给周书记负荆请罪,”岳文吡笑道,“大老远从开发区送过两瓶好酒去,我受之有愧。”接到周平安百里迢迢送来的白酒,岳魁在电话中又把岳文数落了一顿。 “算了,正烦呢,”高明的声音低下来,“现在压力很大。” “是为在车站门口失踪的小姑娘吗?”岳文道。 “都有,主要还是东丽国这个什么几等秘书,官小架子倒不小,”高明骂道,“从外经贸局找了个会说东丽话的翻译,两人倒是谈一块去了。” 那个胖胖的女翻译,岳文对她的印象很不好,仗着会说几句鸟语,动不动拿什么外国客人来压人,但她不敢对岳文这样。 “走,我去会会这个什么秘书,我也当过秘书,同行嘛。”岳文吡笑道,但他明白,人家这个秘书与他这个秘书不一样。 高明吓了一跳,岳文以父亲过寿为借口不回来,他就知道,岳文对区里的做法有意见,不止岳文有意见,他也有意见,放着许多案子不办,专为一个外国人发动这么大的警力? 不值得嘛。 有一句话他没敢说,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的事他也知道了,但现在确实不到二十四小时,警察不能介入。 可是,高明心里总觉着别扭,特么地,把外国人的屁大点事当成大事,区里的失窃案有的比这大多了,可是自己人的事呢……. 第139章 秘书与秘书 等到周平安知道岳文要见这个几等秘书,心里也是吓了一跳,可是他看看自己的手表,岳文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你为什么不早汇报?”心里本来就有火气,这下子,高明就象在火炉上浇了一盆汽油,立马熊熊燃烧起来。 高明叫委曲道,“掌柜的,我也是刚刚知道。岳局到了维多利亚酒店门口才给我打电话。” “还有谁陪着?”周平安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气呼呼地问道,岳文不会讲东丽话,总不能两人用手语交流吧。 “晓云。”高明轻轻道,接着他又笑了,“岳局刚从西霞口回来,他很感激您送的酒……” “高明,你当我是傻子?”周平安却突然驳然作色,高明一下子傻了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爸昨天过生日,再说,他怎么知道东丽国的客人住维多利亚?谁让晓云陪他去的?”他啪地一拍桌子,“晓云的组织纪律性比你强!” 高明讶然,可是蒋晓云也不会提这事啊,周平安不耐烦地看看他,又挥挥手,看着高明出去,突然,他感觉身上的压力莫名减轻了。 “大学生失踪案有眉目了吗?”他操起电话打给了芙蓉街道派出所所长,不是所有的警察都循规蹈矩办事,开发区的警察就已经提前介入,周平安不想被动,但是电话那边却并没有好消息,“继续查,争分夺秒,早出结果。” ………………………………….. ………………………………….. “谁啊,不看看见点了?” 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外经局的翻译王爱玲从床上爬起来,今晚她陪着东丽国客人也在酒店住下了,在这里洗了个澡,很舒服,她的声音很细,很不耐烦。 蒋晓云道,“是我,刑警队的。”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王爱玲已是换上一幅面孔。她知道蒋晓云是蒋胜的女儿,也知道蒋晓云是刑警大队的教导员,今天的事,交警大队出动了,当发现秘书先生乘坐的是套牌车后,刑警大队也出动了。 可是,她马上看到与蒋晓云并排站着的岳文,“岳局长,您回来了?” “我刚回来,这不一回来就过来了解情况。”破案寻找失物是公安局的事,可是交通局局长从出租车管理的角度来管一管,看一看,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王爱玲却误会了,她把岳文当作是来给秘书先生道歉的了。 “把张秘书叫起来,”岳文吩咐道,“我问他几个问题。” “张秘书睡了。”王爱玲主动挡驾。 “我这个这副处级干部,主持工作的交通局长,要见一个秘书还见不着?”岳文吡笑道。 “见得着,见得着。”这句话就有份量了,王爱玲听出里面的意思,那就是说你一个副科级干部,充其量就是一个翻译,还在这里充大爷,不,是充大娘!还敢挡我的驾?! 看着王爱玲的背影,蒋晓云暗地里朝岳文一竖大拇指。 “张秘书,张秘书。” 王爱玲用东丽语敲敲门,又说了几句,那语调真是又尖又细,还带着一股曲里拐弯的腔调,比东丽人还象东丽人,象极了影视剧中的东丽演员,还要将眼睛瞪一瞪,实在标致极了。 门打开了,屋里却空无一人。 “还给他安排套件?谁出钱?”岳文看看桌上有水果还有香烟,这招待还真上档次。 “我们外经局。”王爱玲笑道,很自豪似的。 洗手间的门开了,一个矮个子走了出来,蒋晓云笑了,岳文也笑了,两人对视一眼,越发笑不可遏,这明显就是东丽版黑八嘛,不过,就是比黑八白,“白八!” 他们这一笑,秘书更不高兴了,手里眼镜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结果镜片从镜框里弹出来了。 “这肯定不是made in china,”岳文笑道,“我们中国的眼镜虽然论斤卖,但质量没有这么差。” 那秘书看着岳文笑眯眯的模样,冲王爱玲吼了几句,那声音,全是朝上的语气,到最后再拐个弯,听得岳文心里更加反感。 “王爱玲,”岳文直呼其名,“他说什么?” 王爱玲看看岳文,犹豫了,但看岳文等待她翻译,她不得不说,“他说坐出租车还能丢东西,这在他们国家是不可想象的事,他对开发区很失望,对这里的办事效率很失望。” 他还有一句王爱玲没有翻译,“他对这里的人也很失望。” 还没等王爱玲翻译完成,秘书又“抑扬顿挫”地说起来,不过,看表情没有一句好话。 王爱玲小心翼翼地看看岳文与蒋晓云,“他说,他回国以后,要把开发区的这种工作状态告诉其他人,这里不是投资与生活的好地方,他说他很不高兴,从发生到现在快八个小时了,这么点小事还没有进展吗?” 岳文也看出来了,秘书很激动,后果很严重。 他看看王爱玲,“你直接给我译过去,你照准了译,嗯,你告诉他,哪个国家的出租车上不丢西,你们国家没有这样的事?你激动个屁!再说,哪个国家没有黑出租,你们国家的黑色出租车最贵。” 王爱玲看看他,却朝岳文无奈地笑笑,那意思是她不敢说。 “译!” 在张秘书眼光中,王爱玲的声音小了下去,却自动把中间的那句话省了。 她求助似地看看蒋晓云,蒋晓云压根没看她。 “你把最中间那句话告诉他!”岳文轻蔑道,好象知道她会省去这核心的一句。 “他说什么?”秘书的中国话很不好。 “他说你吃鸡皮吗?”王爱玲掩饰道。 “我不吃,我们吃炸鸡。”秘书看来懂几句汉语,他看看大家,好象这种食物中国没有。 岳文却一下站起来,“你接着告诉他,在我们国家,大家都一样,你外国人丢东西和中国人丢东西都要按程序来找,我们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是外国人而高看你,也不会因为你是外国人而看扁你,我们还有个小姑娘没有找到,但是我们仍然抽出警力来寻找你的东西……” “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的警察办案,都需要时间与线索,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指责与谩骂,请你保持耐心,如果你没有耐心,那我们可以不管,你,译给他听!” 王爱玲眼白一翻,只能翻译。 岳文大义凛然,义正辞严,王秘书有些愣,他慢慢坐直身子,他又说了几句,王爱玲没有征求岳文的意见自己就翻译了,然后她朝岳文解释,“他在问你的职务和级别!” 张秘书站起来,岳文手一摆,“让他坐下。” “丢东西首先要检讨自己,为什么别人不丢东西?把东西落到车上,又不是人家主动坑你!不是我们有责任,首先责任是你自己!这道理,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明白,你再告诉他,我们这是尽交义务,尽道义,请他摆正自己的位置。” 第140章 傲慢与偏见 象老师教训孩子?象父亲教训儿子?象领导教训下属? 王爱玲愣了,遇到东丽国前来投资的客商,区领导一个个笑脸相迎,那宾至如归的场景、觥筹交错的场面、众星捧月的场合,她是很熟悉的,领导们生怕客人不满意带走投资,永不再来。 随着开发区东丽国客商的增多,这几年她的身份与地位也水涨船高,谁让她会这门子外语呢,这不,今年刚刚提拔了,从普通科员已经成功地成长为副科级副科长了! 王爱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软一些,那些尾音尽量去掉,象一个正在热恋中的妇人一样,低眉顺眼地说给几等秘书听。 这八个小时,全区上下尤其是公安系统承受了巨大压力,搞不好这就是一起涉外事件,听说这个秘书所属的家族在东丽国是一个外交世家,公安局上至周平安下至高明、蒋晓云都是战战兢兢如,如履薄冰,对这位秘书那是殷勤备至,不仅配备翻译,并且提供最好的食宿。 秘书叽哩呱啦又说了几句,王爱玲又一翻白眼,“岳局,他在问您的职务。” “告诉他,一个字不要漏,”岳文昂首道,“山海省秦湾市开发区交通局局长!” 蒋晓云紧绷着面孔,她起初想笑,干脆在山海省前面加上国家的名字那不是更好,但见岳文说得严肃认真,沉稳庄重,她的表情也跟着庄重起来。 这八个小时来的压力她感觉尽数释放,对,痛快,就是那种很痛快的感觉,就象夏夜下班后与同事尽情喝了一瓶秦湾啤酒一样,通透! 王爱玲翻译了,确实照着岳文所说的,一个字不落,但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秘书坐直了身子看着岳文,她不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奏还是被这一通话给打晕了。 噢,王爱玲想明白了,他是不是认为在这个国度,交通局局长比周平安那个政法高官的职务还要大,级别还要高。可是,不管怎么样,秘书坐直了身子,认真听着岳文白话。 突然,他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声音马上又变得异常高亢,王爱玲看看岳文,这才是嘛,暴风雨果然来临了嘛。 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秘书站了起来,岳文却又坐下了,“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向我们反映,我们也可以把我们的想法向你们领事馆反应。” 蒋晓云的心一下提起来了,刚才的痛快感一下消失了,这才叫没事找事呢,搞不好不只影响投资,那可真要演变成一场外事风波了。 秘书叽里咕噜说说着,一边打着手势,气氛比刚才更足了。 王爱玲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结果秘书接过去,狠狠地搁在桌上,水洒出来流了一桌子,王爱玲赶紧抽了几张纸巾忙不迭地擦拭着。 “好,既然您不理解我们的工作,那我们只能向贵领事馆进行反应,如果你方认为我的做法有错,那我们承认错误,甘领罪责,如果你方认为您有错在先,那也请您理解我们的工作。” 岳文说着站起来,“走,晚安!” 秘书看看王爱玲,王爱玲马上道,“岳局,您稍等,张秘书说他刚才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的情绪不激动,”岳文道,“”现在能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了吗?能彼此互相理解和尊重吗?人可以有傲慢,不能有偏见,特别是在为你全心全意投入的开发区警察面前,你要保持尊重,保持耐心! 王爱玲又一翻译,然后朝岳文点点头,秘书先生终于沉着脸在沙发上坐下了。 ………………………………………… ………………………………………… 时间不长,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可是从房间里走出来,张秘书一直把前秘书岳文送到电梯门口,又伸出手来热情地握了握,那态度看得王爱玲一愣一愣的。 电梯门合上了,蒋晓云笑着看看岳文,“我差点都把你当成民族英雄了,解气。” 这八个小时,公安系统上下说什么的都有,但工作还得干,公安系统中不乏脾气火爆的汉子,也不乏脾气耿直的汉子,但是直接上门这样教训人的没有。 可是,蒋晓云看看岳文,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岳文,开发区岳文! “嘘——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岳文吡笑道。 与岳文在一起,蒋晓云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总感觉心里莫名其妙地轻松,“你不从西霞口回来,你身上就没有压力,霍书记又没让你必须回来,何必过来跑一趟?” 起初岳文借口父亲过生日,蒋晓云以为他想明哲保身,不想参与这事,可是现在看来不是。 “为投资、为项目这几年都拼了,以前廖市长在这儿时是这样,现在霍达在这又是这样,我知道,老周压力大,我得给他减压,得让这个东丽锤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岳文长按电梯开门键,让蒋晓云走出电梯,“现在,不要把警力都压到这上面,那个女孩要紧!” 正是青春年华,正是风华正貌,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岳言,如果岳言走失,他会发疯的! “周书记已经安排芙蓉派出所查找了。”蒋晓云低声道。 “周书记?…….周书记!” 岳文一挑大拇指,“有良心的人。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人,自己家的事要比别人家的事重要,生命,也远比金钱财更重要!” 岳文的观点,蒋晓云赞同,“这两起案件都是黑车引起,这不止开发区,全国都这样,不过,幸亏这事不大,要闹起来,交通局也摆脱不了!” 交通局摆脱不了就是岳文摆脱不了,她对岳文的关心显而易见。 “晓云,”夏夜的嗓音很是低沉,蒋晓云心里一动,“我早有想法,……这个问题,从我进入交通局第一天就开始考虑了,时机已经成熟了,不过还差最后一把火,这两起事如果成功平息了,领导们不会想黑车怎么样,”岳文吡笑道,“我得给他们添最后一把火,让他们真正重视起来。” 让领导重视?蒋晓云听蒋胜说过,岳文是个头上不要人的人,副主任刘兴华他并不是事事听从,他说的领导,那只有一个人,就是霍达。 蒋晓云也明白领导重视的意思。 领导重视才能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物有物,那么岳文的想法,是要搞大动作了? “八哥,查得怎么样了?”岳文随手掏出电话,给蒋晓云拉开车门,蒋晓云却转身走到驾驶位上。 “晓云,你有事吗?” “没事。”蒋晓云心里明显跳了跳。 “”跟我到交通局走一遭? 第141章 人气与人犯 人气,有人才有气,人多才有气。 交通局里,因为岳文的出现,一楼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尹建林、柳枝、黑八、祁涛等办公室工作人员都在场,萨达姆、邵元和、唐国强等负责运输管理的领导和中层也在场。 “已经几个小时了?” 一进交通局,岳文象变了一个人,这里是他的主场,那气势就是四个字——“说一不二”。 众人互相看看,这句话也没有主语,也没有对象,都不知岳文是什么意思。 蒋晓云看看众人,道,“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 岳文在办公室祁涛的椅子上坐下,祁涛不言声地上楼到他的办公室给他把水杯拿了过来,岳文喝口水,道,“我不是说那个东丽锤子,我是说那个女大学生。” “七个小时了。”蒋晓云又补充道。 “芙蓉派出所那边有动静吗?”柳枝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茶叶,泡了杯茶递给蒋晓云,“柳枝不用在这靠着,女同志家里要紧。”岳文看看柳枝。 柳枝笑了,她看看蒋晓云,“没事,孩子在他姥姥家。” 蒋晓云也注意到这个娇俏的少妇,却无心推想,“没有,奇了怪了,那辆面包车凭空消失了。” ……………………………………….. ……………………………………….. “一个人的丢失,牵动着开发区……” “一个城市不再于多么的发达,多么的兴盛,不在于有多么的现代化,而在于市民的善良,在于市民的博爱,在于平州人一代又一代的不懈努力,每一个老平州人和新平州人一点一滴的付出……” 派出所里,留守在家的所长注意到了网络上舆情的变化。 “失踪的女大学生,不止家人在关注,警方在关注,整个社会也迅速行动起来。 由19辆私家车组成的特殊车队发出接力请求,动员全区的私家车进入到寻人的队伍中来…….” “……晚上九点半,23辆车、70多人组成的寻找年轻女孩的出租车队开始按片区寻找,这都是出租车晚班的司机,却放弃了晚上辛苦赚钱的机会,希望这些熟悉开发区一草一木一楼一屋的司机们,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车队展开地毯式搜索,单元楼、绿化带、桥洞、工厂、废旧仓库等等所有地方,只要能藏匿的地方的哥都不放过……” “……有人提到曾经在玫瑰庄园小区看到过类似穿着的年轻女子,…….现在搜索的范围正在缩小,重点搜索这个新小区附近的村庄…….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信有用的线索会被大家发现。” 派出所长坐不住了,他刚站起来,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周书记。” “人找到了吗?”周平安的声音不怒自威。 “没有找到,”派出所的电话一直不断,不断有群众提供线索,可是警察到现场后才发现,有的线索根本不能用,有的线索似是而非,有的线索却是完全南辕北辙,“正在找。” “我晚上在办公室,找到人给我汇报。” 电话挂了,芙蓉街道派出所长一愣,周平安不再关注那个东丽国秘书的皮箱,却特意打电话来询问年轻女大学生的下落,显然,寻找的重点发生了转移。 “全体出动,留下一个值班的,都出去找去。”所长不甘落后了。 不过,顺着寻找那辆套牌车,也一同寻找女大学生,却始终发现不了那辆面包车。 嗯,不光是派出所一家的事,交警现在肯定也在找,弄不好刑警也出动了,所长心里一黯,如果群众赶在警察前面找到女大学生,那才真是打公安局的脸呢。 ……………………………………… ……………………………………… “名单!” 邵元和赶紧把处罚过的黑出租司机的名单递过来,岳文却手一摆,“要电子稿。” U盘也紧接着插入电脑,出租办曾经处罚过的黑出租司机的名单就出现在电脑上。 蒋晓云看看岳文,他这样一个一个筛选,困难很大,虽然名单上的人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了。 “几个条件,一是在车站被处罚过,二是有犯罪前科。”岳文看看祁涛,“先按这两个条件查。” 面对着这几百页的材料,祁涛看看邵元和,邵元和笑道,“我们处罚的人太多,他们有没有犯罪前科我真记不住。” 祁涛没有办法,只好一页一页往下找,一页一页往下翻。 “祁涛,”岳文突然喊道,“真笨,走开。”让局长这样一说,祁涛的脸立马红了。“ Word中查找关键词,会吧?设几个关键词不就找出来了?” 祁涛手忙脚乱,却赶紧按岳文说得操作,不过一分钟,十几人的名单就有了。 蒋晓云眼前一亮,可是她没有说话,她不想打断岳文,继续静眼旁观。 岳文拿起名单看了看,又吩咐道,“把人名配上照片,一人一张纸,照片打印得大一些,要彩色的。” 祁涛做这些工作是在行的,他赶紧行动,一会功夫,十几张纸又递给岳文。 “好,监控调来了吗?” “调来了。”萨达姆看看运管处主任唐国强,车站都归运管处管辖,交通局长想要看看车站的监控,车站的经理亲自送了过来。 “岳局,监控让公安局带走一份,这份是我们自己留下的。”经理讨好道,他知道谁才是左右他命运的人。 “破案,我们必须配合,该给公安局就给人家,”岳文笑道,“把女大学生那段放出来。”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都凑到电脑跟前,监控上看,带走女大学生的汉子五十多岁,看样子与普通中年人没有区别。 “有这个人吗?” 祁涛忙从一摞彩色打印纸中拿出一张递给岳文,“有,岳局。”他的手颤抖了,如此看着这个疑犯,他不由有些激动。 “嗯,金方文,五十二岁,吉森人,因强奸、非法拘禁妇女、猥亵妇女被警方处理过。”岳文接过纸来,慢慢念道。 “还有盗窃罪前科。”蒋晓云补充道,她没有具体参与案子,但看着这么多熟悉的字眼,她心里禁不住一沉,不由为那个小姑娘担起心来。 “晓云,查一下他刑满释放多少时间了?” 蒋晓云马上掏出手机,很快信息又从刑警队传了回来,“三个月零六天。” “他这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作案动机?”蒋晓云代入角色了。 “那你得问他,”岳文却道,“抓住他要好好问一问,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又要造业?” “那接下来应怎么办?”蒋晓云问道。 办公室里,萨达姆、邵元和、唐国强、尹建林、祁涛、柳枝的目光都投向岳文身上,静听他下一步命令。 第142章 反弹琵琶意如何 蒋晓云人虽年轻,但甫一毕业就进入公安局刑警大队工作,她就是不参与案子,案子的侦破的轮廓也在她的脑子里。 她也明白,公安局不介入便罢,公安局一介入,肯定是要追根溯源,即然那个小姑娘从秦湾上车,中途也没有下过车,那肯定是要从开发区车站的监控开始查起。 现在交通局调取的监控能查到这个人了,下一步各路口的监控也会被调取出来,可是在现在的监控下,人仍不知哪里去了,也打听不到固定住所,手机也关机了,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 至于这人有犯罪前科,只要从监控上提取到犯罪嫌疑人,那罪案信息库中的信息就会比对出来。 岳文所作的工作派出所就能做,在蒋晓云眼里这并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岳文却没有动用刑侦手段,只凭交通局的资料就能找到这个金方文,也实属不易。 现在即便是知道这个金方文有作案嫌疑,也知道他那辆黑车,但是想也不用想,牌子肯定是假的,况且这辆车现在也不知去向。 “接下来,应该……”岳文突然吡笑着看看蒋晓云,“蒋教导员在这里,她可是破案的行家里手,你说应该怎么办?” 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蒋晓云身上,岳文与蒋晓云的关系在开发区也曾盛传一时,但当事人没有什么进展没有什么动静,大家的关注与传言就会象潮水一样消散,一旦双方又有接触,潮水马上就会涨回来,这潮起潮落、潮涌潮去好象已经成为常态,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从监控看,金方文与这个小姑娘无怨无仇,应是临时起意。”蒋晓云道。 岳文却笑着打断她道,“亲爱的指导员,我们这里是交通局,不是刑警队,他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作案,我们不管。” 一句亲爱的让蒋晓云脸色一红,她下意识地一看众人,交通局众人也都在微笑,这笑含义太深,这笑却让她忘记下面该说什么。 好在岳文继续说道,“研究犯罪嫌疑人,是你们公安局的事,我们交通局的职能就是——研究车!” 车,当然归交通局管辖,就是公安局的交警大队,以前也是交通局的下属单位,九十年代从国家层面开始统一划归到公安局,所以如果寻找源头,交警队也是从交通局出去的。 众人有的笑了,有的没笑,却都打量着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局长如何布置。 “案子既然作下了,他如果是临时起意,那么他只会关注事后如何躲藏,如何让我们找不着他;就算他是蓄意作案,那么他作案前就是一个正常人,并不是一个嫌疑犯。” 众人脸上的笑都消失了,岳文这几句话说得很是烧脑,饶是这些整天与车打交道的中层干部,也不明白岳文是什么意思。 蒋晓云好似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她试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查以前的监控?”这是一种逆向思维,反弹琵琶,希望可以有新发现。 “对,”岳文食指中指并拢,在桌子上狠狠一敲,办公室里立马发出一声脆响,“查以前的监控,监控不是能保存三个月吗,把前三个月长途汽车站门前的监控全部提取出来,一是看金方文这个人,二是看他的车。” 那时的金方文没有作案,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自然没有必要防备。 尹建林赶紧目示车站经理,经理马上打电话让人把监控送过来。 …… 三个月的监控,就是快进的话也要看好一阵子,而且还要密切注意金方文这个人。 祁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屏幕上很快出现了金方文的身影,他就象普通黑车司机一样,不是猫在车里,就是猫在车里,鲜与人交流,嗯,这也可能是派出所打听了一些黑车司机,却没有人知道这人的信息吧。 “别急,”岳文拍拍祁涛的肩膀,“重点看车,人可以隐藏,可以化妆,但车没必要,不管有什么,只要你感觉不对的,都记下来,随时喊我。” “我们歇一歇,哎,柳枝,你怎么还在这靠着,回去,回去,建林安排车送送柳枝。”岳文轻松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柳枝笑着看看蒋晓云,“蒋教导员不是也靠在这吗,我们俩都是女同志,作个伴。” “你能跟刑警队的人比吗?”岳文笑道,“刑警队都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铁人用,快去吧。” 柳枝笑着走了出去,但是没有拿包,不一会儿功夫,她又笑着走进来,后面跟着黑八,两人都端了一个托盘。 “蒋教导员,来,尝尝双皮奶,我刚刚研发出的新产品!”黑八的热情大老远就能让人闻到。 邵元和看来跟他很熟,“宋主任,女同志有奶喝,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呢?” 黑八笑着看看尹建林,“尹主任早有安排,”他马上把人情送给办公室主任尹建林,毕竟他才是副职,“我让刘师傅炒了几个菜,给你开了瓶二锅头,岳局,”他又眉开眼笑地凑到岳文跟前,“都快十一点了,弄点宵夜,少喝点?” 岳文看看这帮中层,他知道晚上就是在外面查车,他们也会搞点宵夜,多少也会喝点,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是小节,不是大政,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八哥,这双皮奶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起来象是研究出什么大国重器,搞掂了什么先进技术,在世界上都领先,难道这奶里面还有什么技术含量?”岳文看看托盘中的奶,他是不喝的,从小就不喝。 黑八笑道,“当然有技术含量,下一步我还准备研究酸奶,大家伙可以在餐前先喝一杯酸奶,开开胃。” 柳枝马上叫好,“宋主任简直是妇女之友啊,那我们交通食堂就真成妇女之家了。” 这个,岳文倒不反对,象阿里、腾讯、百度等一些大公司,食堂都做得非常好,就是市委食堂也好得多,让职工吃饱吃好,不会犯错误,这应该鼓励。 蒋晓云用小勺舀起奶昔慢慢喝着,她看着黑八殷勤的小眼睛,“八哥,好吃。” “真的,好吃您就多吃点…….”得到蒋晓云的表扬,黑八很是自豪。 “岳局,您看!” 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祁涛突然喊了起来,岳文马上象触电一样走了过来,身后萨达姆、尹建林、邵元和等人都跟了过来。 “三轮摩托车?”蒋晓云兴奋道,手里的双皮奶不由举在手里都忘了吃。 这绝对是一条新线索,肯定也是一条有用的线索。 “这老小子,还有一辆车,”这种带蓬的三轮车在车站周围数量很可观,这也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金方文可以躲过道路监控,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那辆破面包车,估计也就一万出头,那又脏又破的样子,摘下车牌往那一扔,与报废车差不多,监控上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如果,他中途把面包车停在一处地方,而改乘这辆三轮车,那追踪方向就错误了,况且,三轮车穿街过巷,可以不用走大路,也能避开监控。 “全体稽查人员紧急集合!”岳文补充道,“查,查这辆三轮车摩托!” 蒋晓云却早拿出手机,拨通了刑警队长高明的电话。 第143章 术业有专攻 有了新的线索,大家都很轻松,至少这班没白加,这夜没白熬,辛苦点辛苦点,如果在这全城戒备中,在小姑娘一家的痛苦中,能提早找到人,那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教导员,好吃我给你带点,这不算犯纪律,”黑八看看岳文,“几块钱的事。” 萨达姆带着唐国强、邵元和等人都去了食堂,尹建林五十岁的人了,没有口小酒支撑着,他也熬不下去,办公室里就剩下了岳文,蒋晓云还有柳枝和祁涛。 “八哥,这副主任越来越会干了啊,”蒋晓云取笑道,“单位的东西都让你拿来作人情了。” “哎,教导员同志,这话不能这么说,”黑八义正词严道,“加班都要准备加班餐,喝瓶小二,才十几块钱,我把食堂搞得大家都爱吃,这职工吃好了,干劲才足,干劲才足,工作才好,工作才好,交通局才能出成绩,交通局出成绩……” “交通局出成绩,你才能提拔。”岳文笑着打断了他,“不过,八哥的工作值得表扬。” “看见了吧,”黑八立马乐了,“我们家领导火眼金睛哪,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 蒋晓云也笑了,“还从没见你嘴皮子这么溜过,是不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啊。” 黑八也乐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都是跟文哥学的。”听他喊文哥,祁涛不由转过头看看他。 “sorry,八哥,我没你这么黑,”岳文立马笑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影响我的思路。” “是别在这影响你的露丝吧,”黑八瞅瞅蒋晓云和柳枝,不知为什么,他总觉着岳文会和柳枝有点什么,但现在全局上下没有一丝风声,他自己都感到奇怪,难道岳文对着这么一个娇俏的可人,一点儿心也不动? 今晚的柳枝穿着一件西式外套搭配白色T恤,精巧的西装领设计,简单大方,更增添迷人的优雅气质,整体配搭尽显干练风范。 黑八发现,她朱唇轻启眉目如画,当她看看向岳文时,眼光里尽是春光般迷离的情愫,和无尽崇拜爱重的温情。 黑八喉头动了动,柳枝身上,兼具凯特?温斯莱特的大气庄重和卡梅隆?迪亚兹一样的性感热情,只不过对象不同,孔雀展示的羽毛也不同。 岳文却不知道这一瞬间黑八龌龊的心思,走廊上,却又听到黑八的声音,“邵主任,完事兄弟一块烧烤啊,一个周不在一块坐坐,就感觉这感情淡了很多……” 特么地,每个人身上都有特长,黑八还真是个干办公室主任的料! 萨达姆带着邵元和、唐国强等人走进来,局长不去吃饭,他们也不好意思多待,胡乱吃了两口又就着两口小酒,这热量下去,浑身上下又有了力量。 “元和,下面就看你的了。”岳文笑着点将了。 邵元和自己喝了一瓶小二,他是无酒不欢,晚上就是不参加场合,回家还要与老婆闷一小口,听到岳文单独把他点了出来,他马上谦笑着走过来,“岳局,您说。” “公安那帮人,”岳文当着蒋晓云的面儿也不避讳,“并不比我们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对不对,元和?” 蒋晓云看看这个四十多岁的人,在岳文跟前一直谦卑地笑着,象许多中层干部在局长跟前的微笑一样。 可是,据她所知,邵元和在外面很是强硬,这人好交际,公安系统熟人也不少。 交通局已经习惯了岳文拽文,谁让人家是局长,又是中文系毕业呢,还是一个干出成绩全局上下都信服的局长。 “对对,”邵元和立马道,“查黑车,交警队那帮人也不如我们。” 出租车的套牌车,也是黑车,“元和,东丽国秘书的皮箱,这我就不管了,就全权交给你了,”岳文站起来,直视邵元和,“烧香要敬对神,用人要用对路,你出马,如果不比公安那些人强百十码,我岳字倒着写!” 一会儿象个文人一样能酸掉人的大牙,一会儿又是乡间俚语,颇具江湖气,哪个才是他的真面孔? 但是,这份大气这份豪气,这份江湖气,在社会上闯荡多年整天与走南闯北的司机打交道的邵元和服气,有时,那些稽查说到岳局长,就冲这份与他们打成一片的豪气心里也服气,“局长,你就放心吧,”邵元和声音高起来,“公安局破个杀人案还可以,真正在出租车上丢了东西,不管是出租还是黑出租,我们交通局不比公安局差。” 岳文笑着看看他,却没有再表示,劲,已经鼓起来,现在多说一个字都多余。 各位看官,你仔细琢磨。 明明如月,高悬夜空。 岳文走上霸道,“晓云,你是回家还是回刑警队?” “回刑警队吧。”这个时候,估计蒋胜两口子早休息了。 霸道的车灯一下亮了起来,街面上却空荡荡的,这个时间,只有出租车不断在宽阔的大街上穿梭。 “八哥,那个司机的的电话你还留着吗?” “哪个司机?”黑八那边立时安静下来,显然到了僻静处,这人,心眼很活,他马上知道岳文这是有私密话问他。 “就是我刚到交通局第一天那个出租车司机……” ……………………………….. ………………………………. 金方文的三轮摩托车是有号牌的。 有了号牌,哪怕是一根针扔进大海,警察也能把捞起来。 根据交通稽查提供的线索,开发区警方全体出动,虽然时间仍没到二十四小进,虽然现在已是凌晨一点。 搜索的重点区域仍是玫瑰庄园小区附近的村庄,这里是城乡结合部,由于房租便宜,居住着大量外来务工人员。 大面积清查就这样慢慢展开了。 开发区民警和交通局稽查全员出动,挨家挨户查找嫌疑人。 这样的警察与稽查合作的场景,一般都是两家合作联合执法打击黑车,可是这次的目却是——救人! 西十里埠村,一户盖在平台上的平房内仍亮着灯,不时传出压抑的哭泣声。 搜索的民警踏着铁焊成的楼梯上前敲门,但屋内没了声音,那压抑的哭声就象一丝线一样断了。 民警继续敲门,一名50岁的男子打开门,说什么不让民警与稽查进去,民警掏出手里的画像,那名男子紧张地看看民警,“扑通”一声,直接从平台上跳了下来,张腿就跑。 “抓住他!” 辛苦了一晚上的民警与稽查立即兴奋起来,外面已是警笛大作,警犬狂吠,无数居民的灯都亮了起来。 当民警和交通稽查推开房门,屋内传来一阵馊臭味,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年轻女子蜷缩在墙角沙发上。 她脸部有伤,双目红肿,神情恍惚,当看到冲进屋内的民警时,看到那身警服时,看到警帽上的国徽时,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第144章 圆满 开发区民生警务热线消息—— “开发区警方用时156分钟,成功解救出受害人并将犯罪嫌疑人抓获。目前,嫌疑人金某因涉嫌非法拘禁罪已被刑事拘留。” “开发区警方提醒大家,女性在外,切记不坐黑车、不与不认识的人拼车,夜晚打车记牢车牌,电话告知家人。” 周平安关掉热线直播,很高兴地看着蒋晓云,“公安、交通联合办案,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案子开了个好头,晓云,坐,嗯,说说过程。” 干了几年指导员和派出所长,蒋晓云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玩枪破案的女刑警,特别是在街道与各色人物打过交道之后,她变得更成熟。 “女大学生刘颖到达汽车站后,准备去海隆集团找自己的姐姐,就坐上了嫌疑人金方文的面包车。 据嫌疑人金方文交代,他当时只是看见女大学生刘颖一人下车,就是想趁机绕远路,多骗点钱。 可是后来他又有了别的想法,他开着面包车专走小路,带着刘颖在区里转了很长时间。中途,金方文以面包车没有油了为由换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并将其带至租住的家中。 就是在这辆三轮摩托车上,金方文欲行不轨,可是刘颖拼命反抗,被金方文挟持到家中后,八个小时之中被殴打、恐吓、虐待多次。” 周平安道感叹道,“现在的小女孩一点防备意识也没有,幸亏这个小姑娘够坚强,我们的解救也够及时,要不就会留下终身遗憾。”他戴上花镜,却又摘下来,“是怎么找到这个金方文的?” “通过这辆三轮摩托车,”蒋晓云笑道,她起身转到周平安跟前,把材料后附的照片展示在周平安跟前,“交通局组织所有稽查人员上路查这辆摩托车!” “这种摩托车,”周平安又戴上了花镜,他看着图片,“全区不在少数吧,交通局怎么嫌疑人知道换了摩托车?” “面包车找不着,所有路口监控又没有这个金方文的踪迹,交通局分析,他可能改乘其它交通工具,周书记,您看,”蒋晓云又把一张照片展示出来,“金方文戴上了头盔,这样车换了,人的面部也遮挡住了。” “交通局分析”,“交通局组织”,蒋晓云故意省去了岳文两字,饶是这样,周平安还是注意地看看她。 “当然,这只是猜测,交通局认定,犯罪嫌疑人不管是蓄意作案还是临时起意,在作案以前,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他自己也不会刻意去隐瞒什么,遮掩什么,这样,从以前监控中也能发现他行为上的蛛丝马迹,交通局的重点是从以前的监控上看看车有什么特症,其次才是人。” “交通局还说什么?”周平安看着蒋晓云一口一个交通局,心里不禁好笑。 蒋晓云有些不太自然,她捋捋自己的头发,“他们把前三个月的监控调了过来,想看看情况,结果却发现金方文还有一辆三轮车。” “可是,这辆车如果卖了呢,或是借的呢,”周平安不服气,“或者是别人的呢?” 蒋晓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交通局说,那也没办法,总比等在这里强,出去找,找到找不到他们都尽力了。” “这样的三轮车,车站周围到处都是,他们怎么确定?”周平安问道。 “他们找到了特症。”蒋晓云道,“金方文的这辆车没有后视镜,这种三轮车后面加了一个车棚,如果没有后视镜很难开,我们结合有人举报在玫瑰庄园小区旁看到他,所以交通局搜索的地点首先是那里,结果还真找着车了,找着了车,接着我们又找到了人。” “这是逆向思维,”周平安赞道,“不从当前的监控找答案,而从以前的监控找线索,不找人而去找车,我早就说过,岳文这个脑子,真是干公安局长的料。” 古代许多高人能成功看到一个人的结局和命运,最著名的当然是许劭评价曹操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不是这些高人通周易会看相,他们是通过这个人的言行看到了他的内心,通过他的内心看到了他的命运。 蒋晓云笑着不说话了。 “就这么简单?”周平安也笑了。 “就这么简单!”蒋晓云也笑了。 周平安想了想,他想说什么,似乎欲言又止,恰在此时,办公室主任敲开了房门,“周书记,东丽国那个秘书的东西也找着了。” “找着了?”周平安惊奇道,“怎么找到的?”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办公室主任,他似乎比自己还要高兴,因为他太明白周平安肩头的压力了。 办公室主任看看蒋晓云,蒋晓云却笑而不语。 “套牌车,交通局出租办主任邵元和掌握一些情况……” 办公室主任当然不会象蒋晓云那样当着周平安的面儿这也是交通局,那也是交通局,办公室主任说得就很含蓄,可是含蓄归含蓄,周平安明白了,东丽国秘书的皮箱,也是交通局找着的。 “这些黑出租司机,也是拉帮结伙,互相了解,互相通气,也互相揭发……” “唉——” 周平安长喘一口粗气,“这两件事,都有交通局在里面,没有交通局刑警队就破不了案吗?” 他的语气充满无奈,好象也无可奈何。 蒋晓云收敛笑容,有一句话,周平安说得没错,岳文将来是干公安局长、政法高官的料。 在她印象中,从工作第一年开始,从金鸡岭开始,岳文亲身参与或见证了许多案子,全区打黑除恶的“飓风”行动,省厅直接指挥的打掉施忠孝团伙的行动,他都亲自见证,这里面许多破案思路他都有接触。 作为跟随在廖湘汀身边的秘书,廖湘汀言传身教,对如何协调公检法三家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重要的是,阮成钢从开发区到交城任职,他办公室的法律书和刑侦书都被岳文“抢”走了,包括那本阮成钢多年的刑侦笔记…… ……………………………….. ………………………………. “仔桑哈米达……康桑哈米达…….” “他说什么,”岳文笑道,“光听清一个哈米达。” 王爱玲忙笑着说,“他说对不起,很感谢开发区交通局。” “你跟他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岳文笑道,“朋友来了我们有好酒,敌人来了我们有猎枪。”他话里有话。 王爱玲叽哩咕噜说了几句,接着说道,“张先生说,现在他就像在一个梦里,简直不可想象,睡了一觉东西就回来了。” “这是我们全体同志连夜加班的结果。”岳文正色道,“我们有一支交通铁军,才能保障全区的交通秩序。” 王爱玲又翻译起来,这次,张秘书不断点头,不断点头,个很受感动,突然,他站了起来,走到岳文跟前,腰一弯,直接给岳文鞠了一躬。 第145章 TAXI示警! “找着了。” “终于找着了。” “人没事就好,这种事,可不能把小姑娘的名字写上。” “对,会影响人家一辈子,将来怎么找婆家?” 车站门前,出租车司机又聚在了一块,大军拿出一瓶水冲着自己的脑袋就浇了上去,浇完左右一甩头,水珠四溅,他却高喊一声“痛快”。 “是痛快,这些黑车,祸国殃民,可恨。”又一个出租车司机马上把话拉过去。 他乜斜着眼又瞅瞅那些面包车、三轮车,还有七、八辆轿车,这都是盘踞在这里的黑车,整天与正规出租车争食吃。 “听说这次是交通局出手了?” “邵元和有那么好心?”又一个出租车司机怼道,“他扒出租车的皮,没见过他扒黑车的皮。” “是岳光光亲自布置的。”一个司机吊儿郎当道。 “哎,兄弟们,你们不能这么说,”大军从车站里面接了点热水泡上茶叶,“岳局长这个人心地不坏,没有他下令交通稽查全区搜索,这个小姑娘现在说不定让那个老流氓糟蹋了!” 有人马上附和道,“岳光光一个月打一次黑车,还是有点作用。” 可是马上有人反驳,“心意是好的,可经都让歪嘴和尚念歪了!” “这些黑车,人家不怕抓,抓了有人打招呼,顶多罚俩钱!”牢骚又开始盛行了。 “这里面,道门太多了,”一个出租车司机道,“有人……收保护费……”声音很低,神情很神秘,好象这是什么秘密似的。 “我靠,看,他们又拉客了。”一个长发出租车司机把烟踩在脚底下,“我现在看这些人越看越来气,走,出租办不管,我们自己管!” “这些人,说不定里面还有强奸犯,抢劫犯!”大军立马火上浇油。 不需组织,只要一声倡议,马上,十几个糙哥钻进车里,客也不拉了,钱也不挣了,什么份子钱,什么汽油钱,组团出气去了。 ………………………………… 前面的黑车刚停,十几辆出租车象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似的,就把黑车团团围住了。 这些出租车司机昨晚寻人,有人一宿没睡,火气都很旺,以前的老仇,现在的新恨,都发泄到黑车上了。 “哥们,哥哥们,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都干的这个营生,你们想干什么?”黑车司机一点也不惧。 “你除了油钱什么也不用缴,我们哪?少一分钱这车就开不上,你得替我们想想活路。”这个司机说话很客气。 “我们还得给车站交费,你交吗?”又一个司机补充道。 “别废话,以后别在这出现,看见你们打你们一次!” 黑车司机五十多岁,却是满脸肉疙瘩,“年轻人,别说大话,闪了舌头接不上。” “我靠,”出租车司机火气上来,过来就要动手了,黑车司机也不甘示弱,眼睛一鼓也迎了上去。 “谁不要命了?找死是吗?” 里面还没打起来,随着一声粗野的喊声,后面又围上一帮面包车、三轮车,哟嗬,敢情人家黑车也有组织。 不过,这下可热闹了,这最里面是一辆黑车,外面围着十几辆出租,再外面又是黑车,再外面又是出租,摊大饼似的把个小区门外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可到底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出租车数量更多,最主要的是出租车司机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 这不用喊全来了,主驾没来,副驾也都来了,夜班没来,白班的也都来了。 “叫运管处来,叫唐国强来!” “叫出租办来,叫邵元和来!” “叫岳文来,叫交通局来!” 喊声震天,黑车司机们虽然一个个眼睛里含着刀子,嘴里咬着沙子,可是却不敢这样气势十足,因为他们不占理儿。 “从事非法营运,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运输条例》第六十四条的规定,未取得道路运输经营许可,擅自从事道路运输经营的,由县级以上道路运输管理机构责令停止经营;有违法所得的,没收违法所得,处违法所得2倍以上10倍以下的罚款;没有违法所得或者违法所得不足2万元的,处3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的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一名出租车司机爬到高处,大声背诵着。 好嘛,这得逼到什么份上了,司机都能背诵法律了。 …… 许多事件都是猝不及防的,沉默的螺旋在这里又开始显现了,就象球场上的骚乱,这种情绪的传染极其可怕。 可是,唐国强不露面,邵元和也不露面,场面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终于,半个小时后,出租办副主任傅小波,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小伙子出现了。 “让开,让开。” 可是里三层外三层,加上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人数太多,傅小波始终不能走到最核心区域。 那好办,就从外围开始清理,当出租车司机让开路,黑车司机却纷纷发动车子逃离了现场,最终那辆被围在最里面的轿车就成了众矢之的。 当场开了罚单,当场开走了黑车。可是黑车司机却骂骂咧咧地走了。 “走,看看去。”长发司机努努嘴,大军会意地钻进出租车里。 “这不成,”长发随手甩出十元钱,递给一看热闹的私家车主,“兄弟,麻烦送我们一程。” 那人看看他,“别,我接你的钱,我就成黑车了,上来吧,都不容易。” 私家车尾随着出租办的车一路跟到一处小区内,“我靠!” 大军一声惊呼。 傅小波开着那辆黑车根本没到出租办,而是直接开到了这个小区,那个黑车司机早已等候在哪里,二人看样子甚是熟悉,那模样跟特务接头差不多。 “咔擦——” 手机像素并不高,但好于没有,“明天找交通局领导反映!”长发出租车司机拿着手机狠狠道。 二人骂着回到原地,可是一到原地,都傻了眼。 两辆出租车上,淡蓝色的前引擎盖上都被人用红漆喷了两个大字,“小心!” 再转到一边,长发的肺都要气炸了,左边轮胎被割报废,周边的车漆都被刮掉了,象剃了阴阳头,极其难看。 难看归难看,一条轮胎二百,补补漆这个样子没有五六千下不来,得,这一个月算是白干了,自己还得往里赔份钱和油钱。 “我们向高官信箱反映。”大军的眼圈莫名红了。 …………………………………… ……………………………………. ……由于黑车营运猖獗,导致秦湾开发区出租车辆运力严重过剩,合法车主的生存利益严重受损,公共管理秩序遭到严重挑衅。 一是黑车营运的现状触目惊心。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区有非法营运车辆100台以上,从事非法营运的黑公司近10 多个。参与非法营运的司机驾龄不足三年,驾驶技术低劣,车辆安全性能差,他们非法上路,运送乘客。 ……既没有获得交通运政部门的行政许可,也不具备相应的资质条件,更没有纳税和购买各种保险。同时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黑车视群众的生命安全如草芥,置安全的国道、高速公路不走,却选择行走险象环生的乡村道路…… 三是合法的经营业主在生死存亡线上挣扎。我们每台车投资几十万元,全家生活费指着营运收益,可是由于客源市场被掠夺,该缴的税费一分不能少,我们每台车每天亏损,这样的日子是生不如死, ……黑车不用交任何税费,却可以明目张胆地经营,而我们要缴纳数不清的税费,经受各种名目繁多的检查,却只能捡黑车吃剩的残羹冷汁…… “嚯,还挺有文采,”岳文扬了扬手里在的材料,“从省里转下来的?” “从省里转到市里,市里转给我们,”萨达姆坐在岳文对面,“傅小波,岳局,怎么处理?”举报里面提到傅小波,还有私放黑车的照片。 “暂放一放!” “暂放一放?” 萨达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听说过,在芙蓉街道处理万建设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局长毫不手软,雷厉风行。 看着萨达姆出去,岳文的手机也响起来,“岳局,听说投诉到高官信箱了,有行动轻吗?” “睡觉,”岳文却轻松地靠在转椅上,“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146章 你不是罗斯福(求订阅,求月票) 2007年六月二号,星期六,阴。 上午7点30分许,家住市区东山花园的老郭与平常一样,掐好了时间,准备打的去北港口上班,可是当他出了大门却惊奇地发现——大街上车来车往,即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在门口等了十五分钟,还是一辆出租车也没有。 好像一夜之间,开发区的出租车都被风吹跑了似的。老郭没办法,只得急着往公交车站台跑去,这把年纪了他又不运动,等跑到站台已是满身大汗。 同样,象他一样早起上班的人们面对着冷清的马路也是个个倍感错愕,可是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那些开私家车的却是一路通畅,神清气爽,就是骑电动车和摩托车的看着站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也是暗自庆幸。 公交车辆辆爆满,以至一些站台,出现了从车窗上下车的景象,因为人太多,又是上班时间,你根本挤不上去,也挤不下去。 城市的秩序就这样突然被打破,整个开发区一时陷入了混乱…… 老郭挤掉了身上的几两肥肉才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车厢里闷热一片,抬头晃脚,周围全是人,一不小心就踩到人,一不小心就碰到人。 “出租车停驶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上啊,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个个庆幸而又恼火的乘客肆意议论着,老郭才知道:全城绝大部分出租车停驶了。 公交车在缓慢行驶,透过人缝,透过玻璃,老郭看到路边停着很多出租车,粗略数了一下,不下20余辆,司机悠闲地聊着天,吹着牛,看着公交车上挤满的人群,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戏谑的笑。 “哟哟,砸车了,砸车了。” “哪呢,哪呢!” “桥洞下面呢,快看,出手多狠!” 老郭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被挤晕了,以前公司发放出租补贴,坐在宽敞的出租车里,他哪受过这个罪? 他也顺着人缝往外看去,一辆捷达出租车被几辆出租车逼停了,从围着的出租车上跳下两个年轻人,拿着石块就砸,捷达前挡风玻璃当场被砸得粉碎。 里面的乘客看来受惊不小,一路仓皇下车,跑了百十米犹自回头看看后面的出租车…… “看,那还有辆套牌车!” 套牌车就是假冒正规出租车的黑车,老郭却不再往外看,估计刚才被砸的出租车是私自出来拉活的,那这辆套牌车的命运他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在这帮满腔怒火的出租司机面前,不是被掀翻就是被砸…… ………………………………….. …………………………………. 从海南三亚到山城重庆,从湖北荆州到甘肃永登……哗啦啦啦——不是黄河的凌汛,不是淮河的分洪,也不是瓦斯、塌方频顾的河东煤窑——往日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骆驼祥子”突然不再温顺,烈烈炎夏里,停驶的TAXI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在向地方主管、向社会舆论,讨个说法…… 早餐很丰盛,花样很丰富,岳文虽然没有到腾讯的食堂去过,不过有同学在哪,听说早上吃得很好,晚上加班还给打的送回去。 “嗯,什么时候我们交通局的食堂也能赶得上BAT的食堂,那我吃而无憾了!” 他拿了两根油条,一杯豆浆,坐在一边,跟秘书祁涛白话道。 祁涛忙笑道,“应该不比他们差吧,不过,开发区所有处局里,提供早餐的除了工委食堂就是我们交通局了。” 这倒是真的! 祁涛见岳文高兴,给他剥了几个鸡蛋,“岳局,自打食堂开了以后,我都胖了十斤了。” “噢,是吗?”听到这话,岳文倒很高兴,这说明食堂办得好,职工吃得好,“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应该建一个健身房?” “我,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祁涛老实孩子一个,馅饼就擎在手里吃不下去了。 “先考虑在新区盖办公楼,办公楼里要有健身房,休闲区,茶水间,象那些外资大公司一样,小祁你没有房吧?” “没有,局长。”祁涛不由咽了口唾沫。 “新办公楼后面要盖家属楼,里面要有篮球场、网球场,”岳文笑道,“好好干吧。” 话题戛然而止,可是祁涛的胃口却被调了起来,照这个设想,那交通局的职工真是幸福的不要不要的,现在许多处局就羡慕他们的食堂和福利。 “沙局。”祁涛笑着一抬头,一脸阴沉的萨达姆就站在岳文跟前,比卡扎菲的脸色还要阴沉。 “岳局,出租车罢驶了。” 岳文一愣,油条举在半空中吃不下去了,祁涛一看,拿着自己的餐盘走到一旁,萨达姆这才坐下来。 “谁发起的?”岳文的油条又送进嘴里,嘴里鼓囊囊的,撑得腮帮子老大。 “不知道,说是自发的。”萨达姆道。 “总得有领头的吧?” “不知道,都说不清楚。” “我靠,你知道什么?!”岳文一下拍了桌子,震得桌上的豆浆都洒了出来,油条在他嘴里嚼了嚼才死命咽下去,萨达姆却一声不吭,脸上没有惭愧,也没有恼怒。 唐国强与邵元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年轻局长发火,平时他都是笑眯眯的,不象有的副局长,职工跟他们打招呼,连头都不点一下。 这次真见到发火了,强悍如萨达姆都得低头,都不敢吱一声。 “岳局,工委办公室打过电话来,要这次停驶的情况。”尹建林匆匆走过来,看看一脸阴沉的萨达姆和站在一旁的唐国强与邵元和。 “他们要什么情况?这时候还能有什么情况,……报!”岳文看看祁涛,祁涛赶紧放下饭碗。 可是尹建林的手机又响起来,放下手机他又说道,“刘兴华主任请您过去一趟。” 可是,他刚说完,工委秘书长刘卫东就把电话打到了岳文的手机上,“出租车停驶了?霍书记马上要听取汇报。” 岳文沉着脸,“看着我干嘛,把情况摸上来。” 萨达姆马上站起来,带着唐国强、邵元和等人走了出去。 岳文低头喝起豆浆,“宋铁霖!”黑八立马颠颠跑了过来,岳文把筷子往桌上一敲,“跟你说了多少遍,豆浆不要加糖,我就喝这豆香味,uderstand?” “Yes,sir!” 黑八大声地答应着,他看着慢条斯理吃油条的岳文,嗯,领导发火也有讲究,刚才对着萨达姆发火了了,那是很着急,但他看得出至少现在岳文心里不急,还有心思拽英文,霍书记不是马上要亲自调度,他也不急? 他感觉越发看不透岳文,忙到厨房亲自端了一杯原味豆浆放到他跟前。 岳文一口喝掉站了起来,尹建林忙跟过来,岳文拿起手包头也不回道,“让沙局、唐国强和邵元和直接去工委……秘书长,您在办公室吗,对,我二十分钟到。” 珍珠港被炸,美国是有意为之,虽然他也想借东丽国秘书与女大学生之事,添把火,加勺油,他也有意为之,可是只是点到为止,拿着那把上方宝剑去找霍达,他相信霍达会让自己采取行动。 可是,你不是罗斯福,现在这么大的场面,自己能不能hold住? 他心里担心,可是面容上却是春风满面。 如果,如果不添那把火就好了,可是就是自己不添,火种已经种下,火苗也会起来,该来的迟早要来,挡也挡不住。 王阳明说过,心外无物,那么我就把这些后悔、震惊的负面情绪抛到一边去吧,不去想它,专心想怎么解决吧。 “局长。”祁涛快走几步给他拉开车门。岳文笑了,“女朋友在哪个单位?”小祁谈了个女朋友,两人差不多大。 “在卫生防疫中心。”惊变之下,岳文问这个干嘛,祁涛有些愣神。 “不错,那里工资高,”岳文笑着上车,“那边如果有事需要我协调,就跟我汇报。” 霸道车呼啸而去。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惧啊,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 祁涛感觉自己五脏俱热,这份从容这份自信这份洒脱,他感觉自己学不来,可是学不来也要学,争取将来也能跟自己的秘书说一句,“需要我协调就跟我汇报。” 第147章 这就是他的滑铁卢! “老沙。” 岳文目示萨达姆,示意他来汇报,给他一个在霍达跟前露脸的机会。可是萨达姆清楚,这个机会还不如不要,霍达估计现在也在气头上,弄不好要拿他泄火。 可是一把手说了,萨达姆又不能不说,他清了清嗓子,“3天前我们就发现有小传单串联,据一个出租车司机反应,3天前,他就知道停驶的事儿,有人往他的车里塞了一张小传单,上面的话大约就是,我们要齐心协力行动起来,定于2007年6月2号不要出车……谁出车后果自负……” 霍达起初跟刘卫东说着什么,这时,突然转过头来打断了萨达姆,“三天前就发现了,三天前为什么不汇报?” 萨达姆看看岳文,一时语塞,“我们密切跟踪,……” “密切跟踪就跟踪成这个样子?!嗯?”霍达的脸沉了下来,脸上的沟壑更深了,鼻头也更红了。 岳文看看一脸尴尬的萨达姆道,“你继续说。” “说什么?” 霍达厉声打断岳文,“你们交通局,这是失职!你还笑,岳文,你还笑?!” 霍达也拍了桌子,岳文脸上的笑立即消失了,萨达姆看看他,心里那叫解气。 霍达却更生气了,“不要以为农村公路走在全省前面,401国道改造进行得顺利,你们就翘尾巴了,嗯,一把手那么好当?交通局,方方面面,是个大局,一时注意不到就要出事,出了事了,你还有脸笑!” 刘卫东看看霍达,明白他这是在借机敲打岳文。 “还杵在这干什么,杵在这,事情就解决了?”霍达看看岳文与萨达姆,“还叫我替你们去解决?行了,上午的常委会你不用参加了,什么时候把停驶解决了,什么时候再到工委来开会。” 岳文笑着站起来,霍达马上气又不打一处来,“还笑,还笑,都什么时候了,还笑!?” 岳文的笑终于消失了,他朝刘卫东点点头,带着萨达姆快速走了出去。 “卫东,”霍达看看刘卫东,刘卫东赶紧答应着,“我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时候,刘校长亲自教授公共危机管理,如何应对公共危机,考验着我们各级领导的执政能力和执政水平……” 霍达从基层出身,一般不喜欢引经据典说些套话,刘卫东正在琢磨,霍达突然又说道,“公共危机的处理,其它省已有先例,处理不好,马上要启动问责机制,处理不好,交通局班子成员全体引咎辞职!” “引咎辞职”? 刘卫东一愣,这四个字说得好听一些,不好听的话就是要处理人,他不由眼前又晃动起那个笑脸,这次他能度过难关吗? 岳父为岳文担心,女婿也没闲着,岳文刚走出工委大楼,宝宝就从里面蹿了出来,两人一个被窝里睡觉,一个饭钵里吃食,那感情更不寻常。 “文哥,没事吧?”宝宝问得关切,也问得含糊。 “能有什么事?”阴霾的天空下,岳文笑得一脸灿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司机要停驶,我有什么办法?”他接过宝宝手里的烟,也不抽,“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有这么难吗?” 萨达姆瞅瞅他,他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上次停驶,那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工作做下来的,当时工委还是在老区,整个工委大院门前那条路,从东往西全部被出租车堵死了,车辆进不来出不去,当时的工高官王军把当时的交通局长骂得狗血喷头。 虽然事情最终解决,但是,那一任交通局长接着就被调整到了法制办,王军在常委会上的理由很充分,这个人担负不起一个大局一把手的职责。 “沙局,走吧,”岳文看看萨达姆,“你给办公室打电话,二十分钟以后,在我办公室召开局长办公会,运管、出租、法制科都参加。” ………………………………….. ………………………………….. 工委宣传部,宣传部副部长秦高峰快步走进杨部长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材料。 “这些记者鼻子还真尖!” 杨部长很无奈,在他印象中,今年好象开发区全是好事,都是正面报道,象前几年那样过来曝光的记者还真没有,也不是没有,是很少而已。 这些正面报道中,交通局的农村公路修建和401改扩建是开发区重点宣传报道的内容,岳文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到最后,一般媒体他都不出面,直接交给副局长卡扎菲。 “这次是中视新闻频道!”秦高峰见杨部长没有回过味来,马上提醒道,“现在停驶是全国性现象,他们正在找典型。” 杨部长惊讶地看看他,“你,怎么不早说?” 这个媒体在国内的影响那可是顶级的,经它报道过的地方和个人,那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遇到这种负面事件,处理人还是轻的,罢官追责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有什么要求?”杨部长很无奈。 “他们要求采访霍书记。”秦高峰道,“我没敢答复他们。” 杨部长一听很是挠头,直接采访市委常委、工高官,这事就闹大了,如果霍达回答不好,那这些记者的工作是最难做的,到时如果出丑丢人,霍达还不把责任记在他的头上? “这样,带他们到交通局,交通局不是正在处理吗?这也是一个积极的表现,让他们先看看,我马上找霍书记汇报。”杨部长站起身来,“早上我还看见岳文了,你马上联系他。” 秦高峰明白,杨部长这是丢卒保车了! 如果岳文回答不好,或者解决不好,那将来第一个要问责的、第一个要追责的肯定是他了! 秦高峰并不替岳文担心,反而稍有快意,对这个年轻的、手握重权的、今年一时风头无两的,不,应该说是近年一时风头无两的年轻领导,他是妒忌的。 …… 中视的记者效率很高,等到了交通局院内,秦高峰发现,岳文没有迎下来。他很是不悦,直接操起电话打给岳文,可是外面的车窗有人敲了敲,交通局的办公室主任尹建林笑着站在车窗前,示意他下车。 “各位领导,我们家岳局正在召开局长办公会研究解决停驶的事情,各位领导跟我到小会议室吧,我们岳局长在上面等着大家。” 开会就能解决问题? 中视的记者笑了,秦高峰把尹建林拉到一旁,“建林,怎么搞的,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尹建林也笑了,“岳局在上面开会,你们直接过去吧。”他也搞不懂岳文的想法。 记者与秦高峰很快到了五楼,等推开会议室,岳文已经布置完毕,正在做最后陈辞,“不破不立,有脓疮一定要剜掉,新肉才能长出来,我们要以此次停驶为契机,让开发区的出租车行业浴火重生,成为开发区一张新的名片!在全国打响!” 秦高峰愣了,他看看岳文,确定他不是在胡说,那几个副局长和中层干部都在本子上记着呢。 他糊涂了? 这不是来给开发区歌功颂德的,来表扬你们交通局的,是不是这一年来受表扬太多了,不会说话了? 这是中视,是来报道停驶的!确切地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好事不出门,坏事可以传千里的。 他正考虑着,却见岳文笑着站起来,直接朝记者伸出手来,“你好,交通局岳文。” 记者也笑了,“我是中视的王唐,岳局长,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趁着这个机会,秦高峰赶紧出去把电话打给杨部长,他不放心,不知道岳文还要说什么,但这里如果出问题,那板子会打到交通局身上,他身上也少不了要挨几板。 这个牛吹大了! 杨部长此时刚从霍达办公室出来,霍达对他的处理很满意,可是听到秦高峰的汇报,他的脸上一阵阵痒痒,牙也痒痒,全区都这样了,岳文还在这里吹牛,这张名片不要也罢! 走廊里工委和管委的小伙子见他过来,都自动停下站在一旁,这都跟岳文岁数差不多,他们还在做着基础性的琐碎的工作,可是岳文已是一方大员,一个处局的局长了。 唉,弄不好这就是岳文的滑铁卢! 这几年他太顺了,年轻人遭遇点挫折也好,早遇比晚遇好,杨部长如是想。 第148章 现场直播 “可以,但是现在如果您想问,我们一路走一路谈,可以吗?”岳文笑道,顺手把一瓶矿泉水递给王唐,“我要到现场去,到人最多的地方去,开发区交通局所以有班子成员一起过去。” 王唐发现,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并不带当地的口音,他笑着跟岳文一起下楼,“岳局长,您看么看待这次停驶行为?” 这个问法太笼统,也很广泛,带有陷阱,答不好,就会给记者留下口子和口实。 岳文笑道,“出租车是开发区市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出租车司机也是外地人到开发区后遇到的第一拨人,是我们开发区形象的展示,现在出租车停驶打乱了工作和生活节奏,既影响城市交通正常运转,又有损城市形象,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王唐听着,这不象官话套话,也不是假话空话,态度也很诚恳正面。 “这里面,肯定有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我们交通局首先应从自身找原因,找漏补缺……” 王唐一愣,这样毫不推卸责任、从自身找原因的领导干部他还没有看到过,他的印象中,许多地方的领导一旦辖区出事之后,那是百般扯皮,百般推诿,恨不是上推到玉皇大帝身上,下推到土地公公身上,中间推到上级领导身上和下属身上,就他自己没有责任,一身清白,堂堂正正。 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和鄙视。 “走,王主任,我们到现场去。”岳文快走几步,很礼貌也很客气地给王唐拉开车门,王唐发现,院子里停了几辆车,那些交通局的领导一个个上车,却都是亲自开车,没有司机。 …… 同样也不例外,这辆车的司机正是岳文,“前面就是平州广场,这里的人最多。” 他所说的人最多,自然指的就是出租车司机。 这里是开发区最大的公园,天气虽然阴沉,但空气里没有风,很是潮湿沉闷,出租车司机三三两两、七七八八都在树荫底下乘凉。 “杨部长,我岳文,对,我需要现场直播,”岳文接起电话,副局长王国光已经赶到了杨部长的办公室,把岳文的想法汇报了上去,电话正是王国光的手机打来的,电话那头却是宣传部部长,“我要让所有的出租车司机听到交通局的声音,看到交通局的决心,知道交通局的措施……” 王唐下了车,他看到后面的交通局副局长们围了过来,嗯,不简单啊,这个年轻局长,知道运用媒体的力量,传播的力量,可是,媒体是一把双刃剑,搞不好要伤到自己。 因为,这种公开透明的方式能够让司机第一时间得到信息,避免信息二次三次传播过程中走样变形,让司机亲自参与到其中来,有利于情绪稳定和矛盾化解。 但是,与群众面对面,并且全程直播,对个人素质是一个重大的考验,说错一句话就挽不回来了。这一切要求很高的素养,无论是理论素养还是业务素养! 岳文放下电话,转头对尹建林说道,“电视、广播直播的事儿,杨部长请示霍书记了,我们交通局的官方微博,立即启动起来,把我与出租车司机对话的过程传播出去,嗯,等会儿国光回来,他先审稿,审完后再上传。” “柳枝,”一个年轻的漂亮少妇应声站到岳文跟前,见惯了美女的王唐也是眼睛一亮,“你联系移动和联通公司,通过手机发信息,费用我们出,发给每一个市民,争取市民的支持,把我们的解决措施简明扼要地列出来!” …… 电话那头的杨部长到底不敢作主,请示过霍达后,并且把岳文的原话说了——如果不这样,危机解决不了,如果直播的话,他有信心一天之内解决危机。 霍达同意了,但也加了一句——激化矛盾,后果他自己承担。 得到工委的授权,王唐感觉这个年轻的局长信心大增,就是几个副职也各司其职,按部就班。 “孙经理,应急预案启动起来了,你马上增加公交车数量班次,对,所有公交车今天全部上路,司机取消休假歇班,全部上路!” 一个姓沙的络腮胡局长大声在一旁喊道。 王唐问旁边那个姓祁的小伙子,“你们有应急预案吗?” 祁涛不言声地递了一份给他,王唐一看,时间是2006年12月份,嗯,看来人家早有准备。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可能早预料到会有这个局面,提前做功课了。 “这是我们岳局长让制定的,”祁涛看着王唐,“我们交通局各个口都有应急预案,我们岳局长都亲自审订过,十三个,”他伸出手指,“他都亲自审定。” 此时,亲自审订过的岳局长正拿着手机,看着跟前一个五十多岁的黑胖子。 “平驰的出租车上街了吗?”声音很严厉,象这个闷热的天气。 “掌柜的,”黑胖子道,“我们正在做工作……” 王唐的摄像机对准了他,他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脸,“别拍,别拍!” 王唐暗笑,年轻的局长要求全程直播,还把他给拉到了解决现场,而这个胖子却好象百年前的大清国,看到相机就害怕。 他又看看这个年轻局长,嗯,他采访过过许多人,面对中视这个牌子,面对摄像机都很拘谨,甚至害怕,这个年轻的局长,确实有点意思。 岳文看看黑胖子,“季学舜,你也不是新娘子,拍拍有什么了不起,干好工作解决问题,我们理直气壮地面对镜头!你说,出租车司机不上街的原因是什么?” “司机们怕车被砸……” “我是让你执行的,执行就要有思路,就要想办法,不能再把问题推到局党委跟前来,”岳文虎着脸,一下打断了他,“都这样干工作,我都替你干了得了,还要你干什么?!” 他转头对从工委赶回来的王国光说,“免去季学舜的平驰出租车公司经理职务,改为…….主持工作。” 王唐发现,五十多岁的人,脸立马涨红了,头上的汗珠子一直往下淌。 “还杵在这干什么,杵在这,事情就解决了?”岳文看看季学舜,“还叫我替你去解决?行了,什么时候出租车开上街,什么时候再恢复你的职务。” 季学舜抹了把汗,低头匆匆而去。 长枪短炮,还有话筒镜头,王唐看到,电视台的人来了,哟,设备不错,但口音明显是本地人。 陪在一旁的秦高峰,正与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沟通,估计是电视台的领导。 “掌柜的,车被砸了。”就在他也摆弄着手里的机器时,刚才那个季学舜又跑了回来。 “什么叫掌柜的?”王唐问道。 秦高峰不好解释,他琢磨了一下,“就是一家之主,一个单位的头儿,嗯,就是老板的意思,我们平州的土话。” 这样称呼不好,上级有要求,王唐想道,可是,这么个年轻人是一家之主,面对这么大的摊子,这些四五十岁的人这样服气,那是很不容易的,他感到——好奇! “报案!联系公安局交警保护出上路运营租车的安全,被砸车辆的修车费公司出,免三个月份钱!”岳文斩钉截铁道,然后亲自拿起电话,打给周平安。 “平驰公司的出租车上街了,老沙,你约谈其它出租车公司,要求今天上午必须上街!” 萨达姆答应着,到一边打起电话来。 交通局的出租公司上街,那些民营出租车公司也不能有借口,有借口也给他们堵死了,这就是示范带头效应,只要有一个民营公司的出租车再上街运营,其它出租车公司更不能推诿。 萨达姆把电话打给了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出租车公司经理——林书亮。 王唐也发现,那个五十多多岁的经理走后,再没回来。 “好,平州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的都来了,可以开始了吗?”岳文问道,对待这些外单位的基层员工,他很客气。 “可以。” “可以。” 在场的人都静下来,就是大声打着电话的萨达姆的声音也小下来,一场后来被书记徐文贤评价为“为全省干部上了很好的一课!堪为公共危机处理的典范!”的处理过程,正式开始了。 第149章 a stitch in time save nine 常坐出租车的人都知道,司机最好的伙伴就是车上的收音机,平时候客或跑车的时候,音乐、评书、新闻……都能让他们打得起精神来。 “交通局岳局长要与出租车司机对话了!” 这个消息通过平州电台象长了翅膀一样,在开发区的大街小巷里飞传,在一辆一辆出租车上播响。 “快快,岳光光要与我们直接对话了。” “在哪里?” “就在平州广场,听说,还要现场直播。” 一辆出租车“嘎”地停在树荫下,车还没停稳,脑袋就从车窗里探了出来。 几个司机烟也不抽了,天也不聊了,马上上车冲往平州广场,大街上终于又能看到行驶的出租车了。 有的出租车司机却不着急,这都是一帮老鸟了,他们干脆找了一家商场,在电视前坐下,商场里的空调不冷不热,还有沙发,很是舒服。 有的出租车司机干脆直接回家,弄盘花生米,就着一瓶小二,边喝边看,不去凑那个热闹,挤得一身臭汗。 现在,开发区所有的电视节目被切断,只剩下平州电视台的节目。 电视上,不时闪过出租车上街的画面,还有交警巡逻的场面。 突然,电视台那人女主持人出镜了。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天上午八点十六分,南立交桥下发生一起恶意打砸出租车的恶性案件,开发区警方迅速出警,展开调查,1名在现场涉嫌打砸的不法人员被抓获,不法人员已被警方刑事拘留…….” 画面接着切到了警察抓人的场面,“那是刘忠民!” “是,被砸的是原英峰的车。” 开发区不大,出租车司机也是一个圈子,彼此都认识。可是大家的思路马上又转移了。 “怎么,有人上路了?” “唉,这些人,事情没解决怎么上路了?” “哪个出租车公司的?”有人提出了疑问。 “看不清楚,顶灯都摘了。”有人使劲盯着电视在看。 “嗯,车身上也看不清楚……” 这时候大家都不上路,谁一旦上路,一天都挣三天的钱,立马有司机开始动摇了。 …… 大街上,停靠在车站的大军也在赶向平州广场,他的收音机一直开着。 “广大出租车司机朋友,……部分公司的车辆已经运行,交通局局长岳文正在平州广场与所有出租车司机对话,听取司机的意见……” 这么快就上路了? 大军暗骂,可是没有办法,只得加大油门赶向平州广场。 平州广场,开发区最大的广场公园,最核心区域是十二根盘龙柱,每列六根分列两侧,中间则是九层八十一级台阶。 等他赶到时,广场周围停满了出租车,电动车、摩托车,比赶周疃大集还热闹,一时平州广场人满为患,周平安不得不派人维持秩序,防止踩踏。 ……………………………………. …………………………………….. “打开电视。” 霍达命令道,何厚华立马开了电视,刘卫东陪着霍达在沙发上坐下,政研室主任曾雨来也敬陪末座。 电视上,平州广场上人头攒动,但出人意料的是现场一片安静,没有喧哗,没有吵闹,只有岳文一个人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上回响。 从画面上看,四个民营出租车公司的老总,加上交通局班子成员,运管处及出租办,还有出租车司机,当然还有吃瓜群众,是堵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 岳文,就站在最高级的台阶上,手拿喇叭,正在讲话。 “刚才我们挑选了十个出租车师傅反映问题,大家的问题我都一一记下了,在这里,我首先要向出租车师傅道歉,向影响出行的市民道歉,我们交通局的工作没有做好,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完他深鞠一躬。 此处应该有掌声! 台阶一侧的黑八准备好拍巴掌了,可是周围无人响应,几个副局长一拍,周围立马一片嘘声。 “这是群众信不过,”王唐笑着对一个实习记者道,“认为是在作秀!” “大家反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主要有四点,那我现场一一答复。”岳文继续道,远远看去,高高的平台上只有他一人,周围到处都是绿树掩映,和人潮汹涌。 “这四点当中最主要的问题集中在黑车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并且我也知道,有二十几位出租车师傅组成一个寻人车队,一宿没睡。” “所以黑车要坚决打击,以前交通局是一个月一打击,我知道大家叫我岳经,一个月一次嘛,当然,你们以前还叫我岳光光……” 广场上一下笑起来,笑声很大,电视前的霍达不由皱皱眉头。 “黑车,由来已久,群众意见大,不止我们开发区存在黑车现象,不少城市街头巷尾也看得见,摸得着,明显感受得到的。如此堂而皇之,长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非法营运行为,却得不到应有的整治!甚至是打而不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黑车欺客宰客、敲诈勒索;黑车司机划分地盘,争抢客源;报废车上路非法运营;在交通枢纽、繁华街区、居民小区等周边“趴活儿”乱停乱放,严重影响正常营运秩序及民众安全……” “说得好!” 一个出租司机大声道。可是周围却很少有人响应。 岳文笑着看看出租车司机的方向,“下面,交通局将对黑车及背后的黑恶势力进行严厉打击,对大家反映的“黑车”营运背后是否存在官员腐败的问题进行调查。”他一挥手,”我再加一句,也是表个态,黑车事件,不瞒大家说,已经反映到高官信箱,如果我不彻底解决,年底我自动下台!” 掷地有声!斩钉截铁!没有退路! 周围立时一片窃窃私语,王唐也禁不住点点头。 电视朵前,霍达板着脸,手指却在沙发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刘卫东看看他,这是霍达想要的结果。可是现在岳文自己提出来了。 这是个聪明人哪,说不定早看出霍达磨刀霍霍,现在农村公路已经走在全省前头,401公路进展顺利,他要卸磨杀驴了。 这人是勾践! 刘卫东暗叫小心,自己千万不能做了那个什么……种,他一时想不起被勾践杀了的那个大臣的名字了。 “当然,打击,只是一条措施,黑车呢,据我了解,其中一部分人是下岗职工和农民,也有出租车司机嫌份子钱多转而开黑车的,他们都是社会弱势群体!” “在这里,我给黑车司机想了一条出路,我已经协调好桃花岛核电站,那里的工程需要大量工程车,401工地上需要大量找工人,需要车辆,可以到那里,手续交通局特事特办!” “但是黑车司机不能触犯法律,也不能道德绑架,在下个周六前,给你们一个周的时间,我希望你们不要再从事黑车运营,如果还不收手,那就坚决打击,毫不手软!” 岳文对着镜头挥了一下拳头,这次,台下终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好,第二点,说说乱收费,在这里,我也向大家保证,乱发白座套的现象不会再出现了,乱发计价器的现象也不会出现了,座套哪里便宜到哪里做,周疃大集上都有,但你也不能弄套补座套,影响形象吧?人家看你脏兮兮的也不愿坐你的车。” “第三点,说份子钱。我知道,大家的份子份,一半都上交了,这到手的钱交上去,谁都心疼。” 台下一片静默,无数双眼睛盯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年轻局长,感同身受啊。 “开发区全区有几百辆车租车,几百辆出租车后面就是几百个家庭,几个百孩子,加上父母,岳父岳母,亲家,这就是几千个家庭,我知道,你们满意他们才能满意,你们高兴他们才能高兴,你们幸福他们才能幸福!” “哗——” 大家鼓起掌来,每个人脸上都绽开了笑脸,这笑才是发自内心,这笑才是衷心拥护。 “份子钱要降,但是降多少,这里我不能随意许诺,要开会研究,但现在我希望大家重新回去,如果不解决,再来停驶也不迟,我支持大家,到时把我送回西霞口老家,我,辞职不干了。” “你们也不用叫我岳光光、岳经了,直接叫我岳父好了,我回家结婚生孩子去!说不定还能生个姑娘!” 台下立马爆发出一阵大笑。 电视机前,霍达拿起遥控器一下关掉了电视,他全程一言不发,没有说一个字。 ……………………………………. ……………………………………. 对话到下午四点终于结束了。 平州广场的160多辆出租车首先恢复了营运,随后全城出租车停止停驶,出租车又重新驶上了城市的路面,被打乱的城市秩序得以恢复。 全程,王唐一直站在岳文不远处,他回头笑着对一个年轻助理说道,“我们可以继续关注这里,下个周可以做个回访,我感觉这个年轻领导是个想干事也能干成事的人,这么年轻,全国没有几个。” 他笑着走向岳文,“岳局,说得好。” 岳文笑了,“《瓦尔登湖》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们时常说,及时缝一针,可以将来少缝九针,所以现在我们缝了一千针,只是为了明天少缝九千针。” “噢,你还读过《瓦尔登湖》?”王唐刮目相看。 “大学时就读过,亨利?戴维?梭罗的散文集嘛。”岳文吡笑道。 第150章 外科与内科(求月票) ——“……处理得当,敢于创新,为全省干部上了很好的一课!……堪为公共危机处理的典范!” ——“……要积极研究稳妥方案,大力打击典型违法行为,及时回应社会关注,维护好城市形象……” 霍达把手里的文件一扬,扫视着会议室里的常委,“这是省委徐书记和市委罗书记对开发区停驶事件的批示,总的说来,省委是满意的,市委也是满意的,我们在这次公共危机中不能说没有失分,但是明显是有加分的!” 众常委都抬起头来,有的看着霍达,有的则侧着瞄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岳文,这个年轻的局长脸上静若止水,静水流深,从那平静的年轻的脸上,谁也猜不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不过,大家都明白,这次停驶这么快能够解决,如果论功行赏那首推岳文! “我们要认真贯彻落实省委领导和市委领导的重要批示精神,分析这次出租车停驶的事态原因,进一步部署针对性的措施,以最快速度化解矛盾……” 霍达看着众常委,正讲到好处,昨天,出租车重新回复运营,今天下午,这场出租车专项工作会议就召开了。 会议议程只有两个,一是听取区交通局关于事件的汇报,二是研究部署相关工作。 “我们要不辜负省委的期望,不辜负市委的期望,争取在出租车运营和管理上为全省作出榜样,这也是省委和市委对我们的要求,嗯,为确保开发区运输市场的正常运行,工委、管委决定,立即展开为期半年的整治行动,公安治安、交警,交通运管、出租、稽查和城管等部门开展联合整治行动……” “为确保整治工作的顺利开展,区里成立由管委副主任刘兴华同志担任组长,交通、公安、城管等部门负责人任副组长的整治工作领导小组,确保整治工作统一协调、统一指挥。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设在交通局,岳文同志兼任办公室主任,……” 如果你想要快速了解机关工作的运行和工作模式,那么挑出一篇领导讲话即可,讲话的第一部分一般是领导重视或者统一思想,现在霍达正在做的就是这一部分,下面还要由刘兴华来开会,来讲话,目的也离不了这个。 第二部分就是工作措施,这是要由牵头单位及参与单位共同拟定。 第三部分就是组织保障,也就是成立一个小组或者指挥部,还要由机制保障、后勤保障等等,无非就是人、钱、财、物,有了这些东西,一项工作才能正常开展。 岳文看着手里的文件,自己任这个领导的小组的办公室主任是责无旁贷,名正言顺,他看看,嗯,从交通局抽调执法人员45名,公安、交警抽调38名,城管抽调21名,组成11个行动小组。 这气势不可谓不大! 这份文件他看到过,确切地说,是交通局报到管委的一份老文件,估计服务刘兴华的秘书改了改就直接上常委会了。 速度也不可谓不快! 常委会结束后,第二天,行动就正式展开了,刘兴华作重要讲话,统一思想,协调工作,划分小组。 第三天,刘兴华率领联合执法队伍就亲自上路了,严厉打击蓝牌车、套牌出租车、报废车非法营运及外地出租车异地经营的非法行为,还专门到平驰、平安、兴骋等出租车公司,与企业经营者和司机面对面交谈,为他们上路营运解决后顾之忧。 岳文一脸毫无心肝的微笑,就这样一路跟在刘兴华后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是刘兴华的秘书呢。 省高官和市高官作过批示,出租车停驶在一天之内解决,中视那档王牌栏目也把开发区处理停驶的经验与做法予以曝光,全国的媒体又一次云集开发区。 面着对镜头,刘兴华慷慨激昂—— “全区各相关执法部门将不断加大力度打击“蓝牌车”、套牌车、假牌车等非法营运,同时做好重点企业、重点司机的工作,希望他们起到好的带头作用,促使全市出租车司机正常营运。” “开发区工委、管委有能力、有信心保证全区运输市场的稳定……接下来,我们还将组织力量对黑车及背后的恶势力进行严厉打击,……” ………………………………… …………………………………. “从前,有一个士兵在一次战斗中腿部中箭,疼痛不已。长官请了一位外科医生来治他的箭伤。医生看了看说,这个不难!便拿出一把剪刀,将露在外边的箭杆剪掉,然后就索取手术费要走。 士兵发急地说:剪掉箭杆子谁不会?我要你拔出射进肉里的箭头呀!医生摇摇头说:外科的事我已做完,挖掉肉里的箭头那是内科的事。” 交城,岳文坐在阮成钢办公室,说完这个笑话,他很自在悠闲地喝着茶水。 阮成钢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手抚光头大笑,“刘兴华就是这个医生,赤脚医生!” “不,是蹩脚医生!”岳文吡笑道。 “就他刘兴华精明,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这下山摘桃子的事谁不会干?停驶当天,他在哪里?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打击黑车,黑车司机也不傻,谁还在街头等着他抓?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黑车司机,快来抓我吧,快来没收我的车吧!” 两人一起哈哈笑起来,一个个笑得倚在椅子上,没有一丝一毫领导的样子。 岳文拿起桌上的香烟,自己点燃一了支,“二哥,就在你这儿,才能笑得这么舒服。” “我们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年轻,脾气好,要是我是你,我当场就给刘兴华撂脸子,你看他敢放一个屁试试?”阮成钢拿出火柴亲自给他点上。 “我靠,现在装逼都时兴用这个了?”岳文故作惊讶地拿起火柴,“在哪买的,市面上还有这个?”这火柴包装还挺精美,长度也长于小时候家里用的那种粗糙的火柴。 阮成钢笑了,“所以说,你我都能看出刘兴华是在作秀,是在走过场,装样子,他这样也能整治黑车?不过就是把箭杆剪去,把箭头留在肉里。” “他是不想得罪人,”岳文笑道,“机关里的老好人,老油子。” “他怕扯出雷来,再把自己给炸了。”阮成钢点评的更犀利,“屁股干干净净,做人就堂堂正正,他心里有小九九,哪敢下手?” 从岳文前期了解的情况看,黑车后面,不只涉及到交通局自家,还涉及到公安的交警,刘兴华不想得罪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二哥,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岳文笑道,“嚓——”划了一根火柴,阮成钢忙把装满烟的烟斗凑过来,可是,“噗——”岳文轻轻又把火柴吹灭了。 “耍我呢!”阮成钢把烟斗一下搁在桌子上。 第150章 电话,打爆了! 嘿,别人敢这样对阮成钢,估计阮成钢就敢扇他大嘴巴子,可是面对着这个小兄弟,阮成钢一把抓过火柴,“嚓——”青烟过后,烟雾缭绕。 “老二,你说怎么办?”岳文虔诚地请教道。 阮成钢看看他,“别在我这装大尾巴狼,我不信你没有办法。” “真没办法,要不我大老远跑到交城来干嘛。” 阮成钢笑了,“晌午了,吃什么?” “什么都行啊,食堂吧!”岳文笑道。 “我们交城公安局的食堂比不上你们开发区交通局的食堂,”阮成钢说着就拿起电话,“下个礼拜你到开发区交通局食堂参观学习。”语气很简洁,但很霸气,估计是对办公室说的。 “走,吃徽菜,我们一个派出所长的家属开的,我们去支持支持。”阮成钢叼着烟站起来。 徽菜,中国八大菜系之一,其发展历史如黄梅戏般抒情绵长、韵味十足。 徽州人对徽菜有个俏皮的总结——“严(盐)重好色,轻微腐败”,前半句是说重油、重色、重火功,后半句则说的是以臭鳜鱼和毛豆腐为代表的徽菜品种。 “二哥,你不知道我吃素?” 下了车,岳文与阮成钢走进大厅,饭店装修得很有徽州特色,粉墙黛瓦、五岳朝天,四水归堂,当然水可不是活水。 走进一包间,木色木香,书画盈堂,岳文发现,纸质的菜单上都系着红色的如意,看起来很典雅。 “我兄弟。”阮成钢对跟进来的老板娘道,老板娘满脸堆笑,她还没有表示,阮成钢又道,“你明白?” “明白,明白……” “你不明白,这是我亲兄弟,没有之一,”阮成钢坐下,“上菜吧。” 老板娘笑道,“好,好,阮局,这位领导,我们这里的拿手菜,您尝尝!”她也不多说,掩门而出。 臭鲑鱼、黄山一品鸡、黄山毛豆腐、渔夫四扣碗……. 看着菜品迤逦而上,岳文忙叫道,“行了,别要多了,我就吃这豆腐!” 偌大的转桌上,就坐着两人,没有外人,他相信,以阮成钢的精明,显然是看出什么来了,并且以他的雷厉风行,却让办公室主任下个周再到开发区取经,显然好象猜透了他的来意。 “黑车,扰乱市场秩序,容易激起群众公愤。”阮成钢道,“如果不加强行业监管,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并且,这些黑车主法律意识淡薄,一心钻进钱眼里,我听说,还有人慢慢结成利益集团,形成涉黑的团伙,打着合法旗号干着非法的买卖,戴着白手套洗黑钱,这些人完成原始积累后,靠着垄断经营,不仅大发横财,危害极大!” “所以要提早整顿,不整顿不足以平民愤!” 岳文夹起一块豆腐,酱料调制出的咸香风味,丰富了毛豆腐略带沙沙的口感,辣椒和蒜蓉更赋予了毛豆腐微辣的后劲,葱花和芝麻的加入,使得原本的咸香味道更加浓厚…… 岳文感觉自己都能做《舌尖上的中国》的撰稿人了! “嗯,好吃,真好吃!” “再来两份,走时打包。”阮成钢冲外面喊了一句。 不用问,虽然没有服务员在这打扰他们,但是外面有人侍候。 “你看着我干嘛?”岳文拿起餐巾纸擦擦嘴角,阮成钢却没有动筷子。 “你都要整顿了,你还问我怎么办?”阮成钢笑得很得意,“你早就想好了吧?是从第一次剃光头的时候就想好了吧?”他得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光头。 那是岳文刚到交通局,组织全区打击黑车,结果一辆黑车也没查到,成为全区的笑话。 “我当时就知道里面的猫腻,有人想看你笑话,这是给你下马威呢,”阮成钢接着点燃烟斗,“可是他们这是老鼠戏猫,不看看现在交通局长的位子上不是陈大头,是我兄弟,他们典型这是在找死。” 岳文笑道,“我明白,二哥你过去,是给我撑场面,鼓劲提气的。”阮成钢当时嘴里不说,而以行动证明,这份情义岳文是记在心里的。 “你当初说过,杜鹃啼血霜华白,魑魅窥人灯火青;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这几句诗提气,”阮成钢道,“我回来让秘书查了,这回你的开山刀准备好了?” 岳文眼眉一挑,举起杯子却什么也不说,“咣当”,二人一仰脖都干了。 “这一次,你有把握了吧?” “没有十分,也就八分,”岳文食指中指并拢在桌子上狠狠一敲,“就等最后这两分了。” 他的眼睛一下放出光来,等了一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从被叫为岳光光开始,他就琢磨,他就打算,整治队伍,干出成绩,包括处理停驶,都是为等这一天,几次想把这事提上议事日程,可是都让别的事给冲淡了,今天,终于在自己担任局长一年的时候,他策划了一年的行动就要开始了。 “不打掉保护伞不行,大伞下面有小伞,还不知道多少伞,黑车里面利益很大!”阮成钢提醒道,“嗯,不过,看你吃得这样香,肯定有办法了。” “有了,还差一点火侯,就是我说的那两分,”岳文吡笑道。 “火候?”阮成钢看着岳文的眼睛。 “对,火候!这锅豆腐,我煮了一年了,最后开锅的人可不是我!” 那是谁? 阮成钢一下明白了,可是岳文的电话响了,岳文顺手打到静音上,放到一边。 阮成钢看看他的电话,一直在亮,几乎是不停歇地亮着。 可是,这么做是有风险的,兄弟你要谨慎啊! ……………………………………. ……………………………………. 电话,打爆了! 局长,不见了! 交通局办公室乱作一团,忙作一团,柳枝、祁涛一人一部电话,柳枝联系十五个街道交管所,祁涛则忙着不停地拨打着岳文的手机。 “铁霖,岳局没说今天去哪了?”尹建林的嗓音有些哑,他的旁边站着政工副局长王国光,从中午开始到现在,工委办公室已经打过十几次电话来催,说是霍书记在办公室等着岳局长。 “他又没有司机,这个时间,一般是下乡看路去了吧。”黑八大大咧咧坐下,他倒没觉着不妥,从芙蓉街道开始,岳文不须前呼后拥,自己一人到工地一人挑毛病的时候太多。 “十五个交管所都出去找去了,找到马上回电话。”柳枝汇报道。 “王局,尹主任,岳局的电话还是打不通。”祁涛又汇报道。 王国光还没说话,自己的手机也响了,他一看,是工委督查处的冯骥,冯骥现在已是督查处副主任,说话的份量相对较重了。 第152章 公正,在时间的路口等待 王国光笑道,“冯主任,我们正在找,我琢磨着,岳局长是不是与修路的工人一块吃饭,手机是不是落车上了?” 对这些侍候在领导身边的科长、副科长,甚至一个普通科员,即便作为大局副局长的王国光都丝毫不敢怠慢。 他自己是从管委办公室出来的,他自己当小伙计的时候,给下面街道的党工高官打电话,那态度也是平起平坐的。 岳文喜欢往工人堆里扎,工程上有什么猫腻,包工头不会告诉你,可是工人感觉受了重视,他们会跟你说实话,这个作风从辛河改造开始一直保持到现在。 电话那头的冯骥坦然接受王国光的态度,他也知道岳文的这个习惯,“那我就这样跟秘书长汇报。” 放下电话,王国光头有些发蒙,区里才有几个大局啊?扳着指头也能数得过来,这些大局的局长出入工委大楼如履平地,虽是局长,但地位和权力甚至要大过人大、政协等一些区领导,他们找不着人,一项或者几项工作就推进不下去。 现在的关键是市委常委兼工高官和管委主任霍达一直在找他,这是个事,是个大事! “岳局出去不跟办公室说吗?”王国光问道。 “出差打招呼,只要没打招呼,估计还在区里吧。”柳枝忙道。岳文是局长,办公室也不能对他作硬性要求,他到哪里还要报备,这不是监督局长吗? “祁涛你继续给岳局打电话,不会是生病了吧?”王国光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看看去,铁霖,你去!” 柳枝忙站起来道,“我也去。” 黑八笑着打量着柳枝,美女同行,那车上不寂寞了。 “前阵子,岳局到芙蓉港去过,我记着。”祁涛说道。 “去找,让芙蓉街道交管所去找。”王国光马上布置。 “会不会在哪个区领导的办公室?”与岳文交好的区领导不少,尹建林琢磨着,这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我们也不能挨个常委、副主任打电话,交通局那样要闹笑话了。”王国光牙疼道。 “给宝宝打电话,给冯骥打电话,让他们去看看,”黑八笑着看着柳枝从包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巾去了厕所,他也不急着下楼,“这两人都在工委办,到各常委那里溜一圈,也是名正言顺。” “好。”王国光道,“快去办,老尹,你说,还能去哪?”他看着尹建林,尹建林也在看着他,两人互相看看,实在想不出这个平时工作狂的局长到哪去了。 “要不要给岳局长的对象打个电话?”尹建林提示道,“上次来,我留了她的电话。” 王国光也想到这一层,得,这可是最后的希望了。 …………………………… …………………………… 电话依然没有人接。 交通局在联系岳文,工委办也没闲着,督查处、行政处的人一直在在打着电话。 秘书长刘卫东就站在冯骥旁边,嘱咐道,“五分钟打一个,打通了让他立马到工委办来。” 刘卫东接着就把电话打给王国光,他的态度可没那么好了,“你们办公室没有制度?司机呢?”可是,还没等王国光回答,他一下想起来了,交通局的领导都没有司机,全区独一份,上至局长下至副局长和中层干部,都是自己开车。 把王国光说了几句,又徒劳地挂断电话,刚才王国光说道给岳文的对象打了电话,他却一下想起蒋晓云,可是,刘卫东犹豫了,毕竟不方便,人家只是朋友,你这样兴师动众的,不好。 霍达今天一直在办公室里,这快到中午才想起召见岳文,可是岳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找着,”霍达明显不悦了,“还得让我一个工高官等他这个局长?” 刘卫东忙笑道,“交通局的人都出去找了,估计是在哪段工地上,跟工人在一块吃饭呢。” 霍达脸上的颜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深入群众,深入基层是个好习惯,下午上班就让他到我办公室。” 把霍达送回家,刘卫东仍不敢怠慢,这家也不回了,局也不约了,在办公室里吃了点,躺在沙发上一边午睡,一边等待结果。 这一中午,交通局在找,工委办行政处的电话一直在打,工委办督查处的电话一直在打,睡醒后的刘卫东拿起电话又打了两个,督查处的电话是隔几分钟打一次,但一直占线,估计是串线了。 刘卫东很生气,他到了秘书长个位子上脾气秉性收敛了很多,此时又把基层的东西拿出来,直接联系周平安。 周平安在电话那边很吃惊,“动用刑侦手段?这是霍书记的意思?” 定位监控,用在一个不是犯罪嫌疑人的局长身上,毋庸置疑,肯定是不妥当的。 “我的意思,霍书记不知道,”他赶紧解释道,“定位一下总行吧?” 周平安沉吟半晌,才说了两个字,“可以。” 刑警队队长高明接到电话,马上布置,当技侦把结果汇报上来时,定位清清楚楚显示是在交城,他马上明白,岳文去找谁了。 “报给周书记吗?”技侦问道。 “改成琅琊街道吧,就说在交城边上。”高明沉吟半晌,他不想让岳文与阮成钢的会面暴露在全区面前。 ……………………………………. ……………………………………. 酒足饭饱,二人从酒店出来,岳文这才看看手机,嚯,这一中午,一百多个电话。 他挑出葛慧娴的电话回了过去,“我没事啊,你别跟着担心……”他心里暗骂,怎么把电话还打给葛慧娴了,电话那边的葛慧娴象是要哭起来,“你到哪去了,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阮成钢笑着看着他,“这局长丢了,是开发区的一件大事啊。工高官、管委主任找不着你,你还想不想干了?” “正因为我想干,才不接电话。”岳文几句话让葛慧娴放心,“我得抻抻他!”他笑着又把电话打给刘卫东,“秘书长,我刚看到电话,我在工地上,工地上太吵,手机扔车上了。” 刘卫东强压火气,“霍书记在办公室,你快过来吧。”他看看手表,都快两点半了,得,全区的处局长和党工高官让霍达在办公室等着的,这是头一个。 岳文笑着放下电话,“看,这顿饭吃的,有效果了!” 阮成钢吐出一人烟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开发区处理出租车停驶,又成为正面典型,上面重视,”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虚指一下,“霍达自然不敢怠慢,他知道刘兴华这样解决不了问题,那问题就来了,如果黑车不解决,出租车司机就是一个火药桶,很快又会爆炸,省高官和市高官作过批示的,当典型供着的,再出问题,他怎么抗?! ” “惟一的办法就是解决,彻底解决。”岳文笑着补充道。 “你这样抻着他,是他求着你去解决,你的方案肯定会通过。方案呢?” 岳文笑着从包里拿出来,“知我者二哥也。” 阮成钢看看方案,不用细看,光看里面的参与部门他就有数了,“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给他们备下了一场鸿门宴啊!” 岳文却不笑了,他又想起那个他刚上任时的打黑场面,还有那个无边的黑夜,自己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窗外的孤灯,心就象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但,他始终相信,公正不会错过,它会在时间的路口一直等待。 第153章 自查自纠 罕见! 岳文进来,霍达竟然没有发火,当然,也没有表扬,在秘书何厚华的印象中,南山街道党工高官中午喝了酒,不敢坐在霍达对面,还是让霍达看出来了,足足连骂带训说了半个多小时。 可是,这位岳局长中午也喝了点小酒,他都能闻出来,但是霍书记一个字没提。 这同是区里的处级干部,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再看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岳局长,人家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坐在了霍达的对面。 霍达仔细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材料,何厚华想看一眼,却只看到一个题目——《关于开发区黑车现状及解决思路的调查报告》。 “需要纪委牵头?”霍达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秘书长刘卫东想要走,“卫东,你留一下。”霍达招呼道。 刘卫东笑着走回来,坐在了岳文身旁,霍达把材料递给了他,刘卫东接过来,嗯,机关里的公文有多种,调查报告的干货都在后面的解决思路上,他顺手翻到最后几页。 嚯!这……. 刘卫东不由看看岳文,岳文的胳膊平静地放在霍达的办公桌上,在刘卫东心里,他对岳文最深的印象还是瘸着腿走遍开发区的山山水水,后来就是农村公路建设和401国道的改扩建,这人搞工程、跑项目是一把好手,没想到搞这样的行动也不落人后。 在这个年龄,这份心思,这份策划,远超同龄人,也让他这个五十多岁的机关老人暗叫一声惭愧,不愧是跟过廖湘汀的人。 现在看来,他是早有准备,霍达想什么,他都知道,这人对领导心理的把握,的确是炉火纯青! “嗯,兴华现在负责联合执法组。”霍达下意识地摸了一把鼻子,“检察院,许秋平?老罗也参加?” 刘卫东看看岳文,这样手笔很大,但却不算兴师动众,因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职责,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旦完成就可以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霍达果断地从刘卫东手里接过文件,在第一页题头划圈,签名,“有什么困难联系秘书长,及时跟秘书长汇报,卫东,你关注一下。” 刘卫东看看平静的岳文,照这样架势,开发区即将掀起一场暴风骤雨,不知又要牵扯到多少人。 ………………………………… …………………………………. “自查自纠?”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岳局在会上是这么说的,”邵元和把一份方案递给沙发上的人,“你刚从京城回来,昨天就开会了。” “从自查自纠入手,通过中层以上干部在自查基础上跟局里签订责任状,下面就要对全体职工公用、自用车辆进行排查登记…….”邵元和道,他又看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唐国强。 “这是内外一起动了,我们这个岳局长不是凡人,”沙发上的人不苟言笑,“街面上打黑,局里也要收拾人,双管齐下,向来是他一贯的思路。” “下面检察院和纪委还要介入,这是岳局在会上说的。”稽查大队副大队长邓玉臣道。 坐在沙发上的人猛地抬起头来。 在坐的几个人都看着他不说话,很显然,他是这帮人的主心骨。 “查吧,让他们查吧,你们说,从区里的区领导到陈大头,岳文不敢说,再到交通局的副局长,再到你们这些中层,哪个没给黑车求过情,开发区就这么大的地界,谁没有个三亲六故,谁没有个同学朋友?” 众人低着头不说话了。 “公安局那边,我看也不比交通局强多少,”那人的态度很鲜明,“那帮人…….”他吸了一口烟,烟头没灭接着又续上一支,大家也都习惯了,他是一个老烟民,每次抽烟要么是将两支烟接到一块抽,要么是连抽两支,晚上打起麻将来,那一整晚这烟就停不下来。 “去,小邵,”邵元和抬头看着他,“抓几个散户,这次不多抓几个说不过去,让刘兴华面子上也过得去。” 邵元和点点头。 “检察院那边,”沙发上的人目光阴沉,“你们觉着谁进去合适?” 邵元和、唐国强、邓玉臣等人互相看着,弄不清楚沙发上的人是什么意思。 “不要指望着进去什么也不说就能出来,一旦立案了,检察院有个全省的平台,案子的进展在上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从省里到市里都能知道,办不出结果来检察院也不能收手。” 三个人面面相觑,邵元和笑道,“一般人在检察院坚持不了三天,去年东炮台街道的黎凤高进去了,第一天进审讯室,还背着手装领导,第二天就熊了,第三天就什么都招了,在里面能坚持三天就不容易,能坚持一个周绝对是好汉。” 坐在沙发上的人看看他,“所以,你进去不敢保证。” 邵元和马上道,“我不行,我不行。” “那就找个人进去,”沙发上的人阴沉沉的。 “找谁?”邵元和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唐国强也笑了,“找谁?” “当然是人,不是狗!”沙发上的人很生气,“岳文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多说吧,现然刀子已经举起来了,是砍到我们头上还是砍到其他人头上?” 他站起来,“曾雨润吧。” “曾雨润?”唐国强看看邵元和,这是出租办的一个副主任。 “把曾雨润丢给检察院,他们完成任务也不会穷追不舍,”沙发上的人又坐下来,“曾雨润来的时间不长,嗯,胆子也不小。”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出口,就是曾雨润来的时间不长,对他们的事不了解,不清楚,就是进去了也牵扯不到他们头上。 这是丢卒保车了,但卒却不是他们的卒! “还有傅小波,彪吗?还能让出租车司机跟踪了?”沙发上的人又点燃一支烟,“但小波要保,让他自首,到岳文那里自首,给岳局个面子,……自查自纠如果没有人自首,这还有什么效果?这样的话,局里也会保他,处理得会轻…….” “最近,大家都认清形势,不要太张扬,配合区里,先把这阵风过去。” “纪委呢,岳局说,纪委也参与了。”稽查大队副大队长邓玉臣扶扶眼镜。 “那帮人你们也搞不定吗?”烟还没抽完,就被狠狠地捻灭了,“让他们惹一身臊,还查什么案子,嗯,不会吗?” “会,会,会!”邵元和忙不迭答应着。 第154章 案中必定有案 开发区检察院。 两个石狮子分列大门两边,默默地对着院外车水马龙的热闹静悄悄地出神。 反贪一科科长马俊明拿着一封举报信匆匆走进了分管检察长鲁远的办公室。 “鲁检,你看。”马俊明在院里颇有人缘,平时就是一幅温文尔雅的模样,就是审案时也不疾言厉色,从没遭到过犯罪嫌疑人的投诉。 鲁远接过信来,他匆匆扫了一眼,笑了,“饿了有人递饭碗,困了有人递枕头啊。”昨天下午刚开的检委会,检察长许平秋刚刚布置下来要查一查黑车后面的保护伞。 马俊明笑道,“刚刚收到,来得也太及时了。”他又拿出几封以前的举报信,都分门别类地作了登记,但都是举报交通局的。 “等会儿拿给许检看看,”鲁远笑道,“岳文现在是交通局长,这个人也很强势,办他的人,他肯定脸上无光,肯定要过来找,但是这是区里要求办的,我们也没有办法,…….黑车这么多,交通局的人没有一点责任?别的先不用说,玩忽职守一条他们就跑不了,这些人,早该办了。”他又加了一句。 “岳文什么态度?”马俊明与岳文的关系也不错,他看看顶头上司睿智的大脑袋,这个年龄发际线都后移得厉害。 “我们检察院办案子,他的态度没用,再说,这是领导的事,许检会跟他沟通,大形势在这摆着,他想保也保不住。”鲁远笑道。他又叮嘱道,“你回去让科里的人写个东西,我先把信拿给许检看看。” 马俊明答应着出了门,鲁远却不急着找许平秋进行汇报,他仔细看着手中的信,比较着几封举报信,从字迹到日期,从内容到举报对象,良久,他才敲响了检察长许平秋的办公室。 …… “这个曾雨润还是区里打击非法营运行动的领导成员,2005年转业被任命为稽查大队副大队长,……”鲁远坐在许平秋对面,外面的阳光很好,可是检察院负一楼审讯室里却没有一丝阳光。 “可以先展开初查,如果真象举报信上说的这样,他置区里多次发文、三令五申打击非法营运的规定视而不见,为徇私利保护黑车,这不是滥用职权,什么是滥用职权?!” 在检察院,许平秋是绝对的NO1,他的话没有人辩驳。 许平秋看看鲁远,“如果初查一旦查实,马上可以以滥用职权罪立案侦查,全面的侦查取证和固定证据工作马上展开。” 鲁远明白,现在查一个干部,查到哪个单位,哪个单位的领导都感觉脸上挂不住,加上犯罪嫌疑人的私人关系,那些说情的、求情的、讲情的就会纷至沓来,挡都挡不住。 许平秋的意思是先立案,那样立案了就上了省里的平台,省检和市检都在看着呢,谁也撤不了案,只能往下一步一步推进,那些说情的就挡在门外了。 “收取黑车保护费的时间、地点、人物都有,我看证据很确凿了!”许平秋是市检察院反贪局出身,业务能力自然没得说。“这不单单是滥用职权了,还涉及到受贿罪了,可以马上采取强制措施了。” 从许平秋办公室出来,鲁远回到自己办公室,他还是不断在端详着这几封举报信,最后这一封信是谁寄的呢?前几封还是漫天指控,可是最后一封全是干货,谁又了解得这么清楚? 作为一个老检察官,他明白,寄这封信的人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换言之,案中必定有案,但当前是先要查清曾雨润保护“黑车”的来龙去脉,其他的嘛,暂且先放一放。 ……………………………………. …………………………………….. 主席台上,坐着区管委副主任刘兴华、公安局政委史春良、交通局局长岳文及城管局局长熊承海。 刘兴华指挥的11个小组这些日子收获颇丰,接连抓到黑车,街面上、汽车站、宾馆前和小区门口的黑车都销声匿迹了,他认为可以鸣金收兵暂告一段落了。 “……要将黑车打击街面化,常态化,确保黑车打击的高压态势,不到最后胜利绝不收兵…….” 告一段落不是结束,那剩下的工作当然还是要由交通局来完成。 岳文板着脸一会儿注视着台下,一会儿低头看看稿子,耳中不断响着刘兴华照本宣科的声音,他起笔在本子上写起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兴华。” 写完,他又严肃地看看台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这是在记录刘兴华的讲话呢。 刘兴华终于讲完了,他朝岳文这里看看,岳文赶紧合上本子,咳嗽一声: “刚才刘主任作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讲话,刘主任的讲话,全面总结了前一阶段打击非法营运工作,对下步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讲话高屋建瓴瓴,针对性强,对于全区下一步工作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下面,结合我区实际,我再讲以下几点意见……” 稿子是祁涛写的,岳文照本宣科,也没有发挥,台上坐着的四个人属他最年轻,也数他级别最低,现在毕竟还是以副处级干部主持一个大局的工作,这又不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哗众取宠不好,让史春良和熊承海膈应更不好。 可是一个副主任的讲话能高屋到哪去,建瓴到哪去,他本来把这些词划掉了,可是临到讲话时又加上了。 ……………………………… ……………………………… 走出会场,回到交通局,他刚刚坐稳,门就被敲响了,岳文拿起遥控按开了门,他也不看门口,自己在糖盘里拨拉着。 “岳局,我们回去进行了严肃的自查自纠,小波思想很受触动,想跟您当面认个错。” 岳文这才回过头来,傅小波局促地站在他身后,旁边是分管副局长萨达姆和出租办主任邵元和,说话的是邵元和。 “岳局,我错了。”傅小波扶扶眼镜,一幅死了老子娘的表情。 噢?岳文不动声色。 傅小波看看萨达姆道,“那个黑车司机是我姐夫的同学,我姐夫让我关照一下,我就…….” “你就把他放喽?”岳文笑道,他举起托盘,把糖给萨达姆和邵元和,“吃糖。” 二人都笑着摆摆手,这个年纪,又不是过年,吃什么糖,可是,岳文顺手剥了一块高梁饴放进口里。 第155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老实说,收了多少好处?” 岳文转身回到转椅上坐下,手里的糖就放在桌子上,糖的种类很丰富,有奶糖,有果糖,有高梁饴,有大虾酥,有椰子糖,还有巧克力。 傅小波看看这堆花花绿绿的糖块,又看看一脸络腮胡的萨达姆,“没有,一分钱没收,去年就给了两箱苹果。” “就两箱苹果?其他黑车司机没有人找到你?”岳文显然不相信。 “没有,”傅小波立马赌咒发誓,“就这一个,还是冲我姐夫的面子,我就收了两箱苹果。” “两箱苹果,百十块钱,五千块钱才够立案!”岳文笑道,“玩忽职守是三十万以上的立案标准,你这也够不上重大影响,连纪律处分都谈不上,算了,教育为主,下不为例。嗯,我交通局的的职工,我来教育。回去好好干工作,不用想三想四,把工作干好了,没有人能动你。” 看着岳文轻松的样子,邵元和赶紧走过来替岳文剥开一块糖,“局长护犊子,你幸亏摊上了岳局长,还不谢谢局长?”邵元和道。 “谢谢局长,谢谢局长。”傅小波头点得象小鸡啄米,这么快这么容易就过关,他心里也激动,谁说岳局不好说话来着,谁说岳局腹黑来着?传言,都是传言嘛,传言能吓死人的! “老沙你留一下,”岳文道,他笑着接起手机,“许检你好。” 邵元和的脚步明显停了一下,他磨磨蹭蹭一边训斥傅小波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朝里面瞄了一眼。 “噢,我明白,我明白,严重吗?……好,暂不牵扯其他人,许检,您现在有空吗,我过去趟。” 萨达姆的耳朵早竖了起来,领导干部一怕医院的院长二怕检察院的检察长,从岳文的话里,他清楚地知道,曾雨润怕是要完了,连取保候审都不可能,那意味着这人马上要失去人身自由了。 岳文挂断电话,面容慢慢严肃起来,就象巴山夜雨,涨满了秋池。 萨达姆看看岳文,“许平秋的电话?”他虽然直呼其名,但问得小心翼翼。 “嗯,曾雨润!”岳文重重地一敲桌子,“胆子也太大了,检察院侦查清楚,共有11个黑车司机,每人每月交给他八百块钱,这次,估计要进去了。……老沙,我们一块去检察院,你一块听听,许检这个人很强势!” 萨达姆的数学不好,但是算数算得明白,照曾雨润这个收法,这一年下来,就有十多万收入,可是,他转业后的工资一个月还不到三千啊! 二人一边往外走着,岳文一边说着,“检察院盯上我们了!”他看看萨达姆硬硬的胡子和满脸的油光,目光里别有深意,毕竟萨达姆分管运管处、稽查大队和出租办,交通局凡是运输管理都在他手上。 “岳局,你别这么看着我,说实话,有时候有人讲情,少罚一千两千是有的,吃顿饭也是有的,过年过节收张卡也是有的,但违法乱纪的事我老沙不干。”萨达姆不傻,立马拍着胸脯保证。 岳文笑了,很轻松,“那就好。” 电话又响了,萨达姆有些紧张地看看岳文,岳文笑着接了起来,“书记,有什么指示?”他叫得很亲近,笑得很亲热,“局里出了点事,好,我马上,好,书记体谅我……” 岳文笑得贼眉鼠眼,萨达姆看得胆颤心惊,区委常委、纪工高官亲罗宽让自打电话给他,不过,看来纪委的刀也举起来了。 萨达姆与岳文一起上了霸道,“岳局,检察院在查我们,纪委现在又来了,运管、出租和稽查的伙计们肯定是人心惶惶,这样的话谁还干工作?就是公路、航运的伙计们也坐不住屁股、安不下心来。” 岳文发动起车来,车子慢慢驶出大门,“工作还得干,脓疮还得挤,这是工委的思路,认为我们有玩忽职守,也有滥用职权的行为,黑车一直存在我们脱不了责任。”他很严肃认真,好象自己也是一个被动承受者一样。 “岳局,”萨达姆更严肃更认真,“你还得跟许检和罗书记汇报汇报,争取不要扩大范围,抓一个曾雨润可以了,其他人能教育就教育,象小波这样,提前改了就行了,要不还要自查自纠干什么?这样大张旗鼓拿交通局开刀,我们交通局的脸还往哪搁?伙计们肯定也无心干工作,到最后影响的还是我们交通局。” 岳文看看萨达姆,见他好象是从工作上考虑,“我的意见一样,不管怎么搞,不能扩大化,曾雨润,局里看能不能保,不能再牵扯其他人,自查自纠,傅小波站出来就可以了,……当然,工作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见他还要保曾雨润,并且表态不牵扯其他人,萨达姆松了口气,“你这样表态,底下的伙计们就安心了。” ………………………………….. ………………………………….. 有为才有位。 纪工委,在岳文的印象中,一年到头办不了几个案子,处理的干部中,处局长和街道党工高官这一层面的几乎没有,就是副职也很少,其他人呢,大多是给纪律处分。 纪委的作用没有发挥出来,大家也不拿纪委当回事。 可是,这次可能是罗宽让在退休前准备再干点事,也可能是霍达的谈话起了作用,罗宽让大张旗鼓地开始准备。 与岳文的谈话是对一把手的尊重,也是警示,让他不至于心理上过不去,行为上有阻挠。 与纪委的人也老朋友了,这次罗宽让派出的阵容不可谓不强大,上次亲自到芙蓉街道挖根子查根源的曾书记牵头,监察二室全部出动,又抽调了其他一些人员,也组成了几个组。 从罗宽让出来,岳文又到曾书记办公室去了一趟,与曾书记也是老熟人了,可是在曾书记的办公室,他又看到了老熟人,那个头发谢顶的和那个长脸的,两人的名字岳文记着,却都是姓王,一个叫王锋,一个叫王军,看来都是这次纪委调查的主力。 “曾书记,要不要交通局配合?”岳文很客气。 可是曾书记却误会了他的意思,配合的意思他明白,就是交通局有人陪着,可是这是在调查交通局,你们来陪,那是不是监视我们吗? “你们现在任务繁重,调查过程我们及时通气。”胖胖的曾书记委婉地拒绝了岳文。 从曾书记办公室出来,他不由暗笑,这场行动,也真有意思,检察院抓进去一个姓曾的,结果纪委又派出一个姓曾的。 “曾曾曾曾曾曾——” 象喊着京戏的锣鼓点,他悠闲地打开车门上了车。 “准备好了吗?”上来一句话就是问得没头没脑。 “还用化妆吗?”电话那边的人很是得意,好象胸有一根棍似的,“我还叫了蚕蛹。” “行,你愿意叫谁都行,把他们的牛黄狗宝一把给我掏出来。”岳文的眉毛挑了挑,“纪委的人也出去调查了,正好可以给你们打掩护,估计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纪委这帮人身上,你们就放手干吧。” 电话那边,黑八牛气哄哄地放下电话,一挥手,“出发。” 蚕蛹看看后面大包小卷,“八哥,这是干嘛用的?” 第156章 钓鱼执法 “八哥,八哥,八哥也是你叫的吗?叫宋主任!”黑八疾言厉色,手顺势在方向盘上一拍,车子发出一声长鸣。 “你不是副职吗?宋副主任!人家主任还没退休呢?你倒想着篡权谋政了!”蚕蛹装作害怕的样子,揶揄道。 “你走遍开发区,有我这样位高权重的……啊,副主任吗?”黑八大言不惭道,“整个交通局的食堂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每天的流水你知道有多少吗?够你家吃一年的。”他犹自不过瘾,“遇到这种大事,岳局长还是想起我来,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 “什么话?”说到职务,蚕蛹的气势明显矮了一截。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黑八挥了挥肉嘟嘟的胳膊,那小眼睛就眯成一条缝。 “呵呵,你靠,你把自己当导弹了,快别糟蹋这八个字了!”蚕蛹乐不可支,在副驾驶上笑得东倒西歪。 “你别捣蛋,”黑八很严肃,很有一幅领导派头,“我现在知道了,同是芙蓉街道出来的小伙伴,为什么现在差距这么大尼?嗯,你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我火箭般提拔到副科吗?” 当时岳文走的时候,蚕蛹和黑八都给弄到村里包村,名义上是中层了,可是新领导一来,这一竞岗他的这个临时职务又竞没了。 说到这里,蚕蛹萎了,“别这样,”黑八同情地拍拍他,“我也不容易,想当初让岳局把我和宝宝骗到电筹办,你知道我干了多少工作?整天京城、沈南来回跑,开车脚上蹭起一层皮来,大夏天,跑遍了整个开发区……” “你那是不洗脚……”蚕蛹小声道。 “别这样,蛹,”黑八亲切地拍了拍蚕蛹的腿,“你得振作,重新跟着文哥干,你看宝宝现在到了工委办行政处,彪子是副大队长,曹雷要是不走,派出所长不成问题吧,你要是这样一直下去,难不成真萎成一根牙签了!”他嘚瑟地看看蚕蛹的裤裆,“蚕蛹还好些,牙签那可真就没什么用了!哈哈哈——” 蚕蛹急了,拿起一本书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行了,别说了,我豁出去了!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我请假了。” 蚕蛹很是郁闷,芙蓉街道几个人,当时最不看好的黑八,现在可是标准的“六子登科”啊,妻子,孩子,房子,位子,车子,票子全有了! 老婆还尼玛是个大长腿,生了孩子那身材更火辣! 据说他大舅哥进去了以后,什么表啊、车啊、存折啊都让他给“继承”来了,这资产据说至少五百万起! 人比人气死人,这到哪说理去? “你的也不比我大多少,脱下裤子你都能过儿童节了,我也不明白,郎建萍看上你哪点?”蚕蛹到底是气不忿,开始说粗话了。 “就是这点!”黑八骄傲地一挺肚子,“我过儿童节,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戴面具就能过万圣节,走吧,抬起头来,打起精神来,吓唬吓唬他们!……蛹,有为才有位,有成绩才出干部,跟着我,好好干,哎哎,别掐啊,……..中午不管你吃饭了,哎哎,别掐了,我前列腺过敏,传染你啊……” ……………………………………. ……………………………………. 纪委的王峰捂着胃部,一脸痛苦,在两个小伙子的搀扶下快速走到一辆黑车跟前。 “师傅,走吗?” 那师傅一脸横肉,眼睛好象还少了一只,看着就瘆人,“不走干嘛,你们到哪?” 王峰“强忍”着胃疼道,“到人民医院,快点开啊,师傅。” 独眼看看他,“疼得厉害吗?误不了你看病,坐好喽。” 车子一拐弯,驶上大路,独眼从后视镜里看看王锋,王锋却又催促,“师傅,快开。” “开得不慢了,得遵守交通规则,要不我还得扣分罚款!p 马路也不是你家开的,红灯也不是我儿子,还听我的!” 坐在王峰身旁的两个小伙子看看王峰,想笑又憋了回去。 王峰让他一句话噎得把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可是想想他又不甘心,也不想在两个下级跟前丢了面子,“师傅,你跑车这是跑了几年了?” “跑了几年跟你有嘛关系?你胃疼能好了吗?你不是说你胃疼吗?还有心思唠嗑?” 两个小伙子看看王锋,得,这胃肯定不疼,脸疼了!瞧,脸都绿了,那是被打脸了,气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王峰的胃彻底疼起来,嘴巴彻底闭上了。 车子很快驶到了人民医院,院子里全是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看后面,“还进去吗?” “进!”王峰大声道,好象胃也不疼了,脸也不绿了。 面包车慢慢停在了楼前,王峰拿出十块钱,“师傅,给你钱。” 独眼瞅瞅这钱却没动,王峰把钱放到仪表盘上方,顺手一下拔出钥匙来,“下车!” “干什么的你,谁的裤裆缝开了,把你露出来了?”独眼点着一根烟,轻蔑地吐出一口烟圈。 王峰气得脸都酱紫了,等候在这里的纪委的人蜂拥而上。有人拉开车门,有人推搡着让司机下车,有人接过王峰手里的钥匙。 “你们干什么?”独眼不用推,自己跳下车来。 “你涉嫌非法营运,就是黑车,”王峰道,“跟我们走一趟。” 司机冷笑道,接着朝围观的群众喊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黑车,大家伙评评理,他说他胃疼,让我送他到医院,过来胃也不疼了,扔了十块钱,还拔走我的钥匙!这好心还没有好报了?” 医院,恐怕是除了车站以外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这一会功夫,周围就站满了人,你都不知从哪聚过来 “你这是黑车!”一个小伙子眼看王峰压不住独眼,上来帮忙了。 “我这是做好事,你们这是钓鱼执法!”司机大声嚷嚷道。 “我哪有闲功夫钓鱼?别废话。”王峰刚才受了司机一路的气,早就想找回来了。 “你们不是说要做文明市民,多帮助别人吗,我这里帮助别人还犯法了?” 王峰气苦,指着独眼,手都哆嗦了,“你这是黑车!” “你接了钱,载客的行为就是黑车,走,跟我们走。”后面有小伙子过来推搡独眼。 “你们是谁,退一万步就算是我开的是黑车,你们也得出示证件吧!” “你还知道出示证件?”王峰道,“我们……”他不想暴露纪委下办案,马上改口道,“我们是交通局的。” 这下他想到岳文说让交通局配合的话了,纪委本身没有上路执法权,这不符合法律,更不符合规定。可是曾书记的思路是明查暗访,寻找证据,思路就是抓黑车司机之后再取证。 “那你们出示证件!”独眼嘲笑道,“交通局的人还胃疼?那胃都是铁打的,吃进去一辆货车也能给你消化了!”周围的群众一下笑起来。 王峰却有些糗,他哪有交通局的证件啊!可是他和周围的几个小伙子都没注意,医院大楼里有人正拿着摄像机把眼前的这一幕偷偷录了下来。 第157章 其实,我也不想当小三 “大家来评评理,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土匪,光天化日之下,抢车!”独眼一下跳上台阶,大声吆喝起来,“我不服气,你们没有证件证明你们是交通局的,还要扣我的车,你们这是违法,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你把手松开。”他的一只眼睛突然睁大了,正在推搡他的小伙子吓了一跳,“大家都来看看,我也是逼得没有办法了我,我,我,我……” 他“腾腾腾”蹿下台阶,这气势,这眼睛,围在周边的人群立马闪出一条道来,连王峰也被这气势逼退,“蹬蹬蹬”退了几步。 王峰退独眼进,只见他快跑几步,王峰还来不及反应,只听“砰”地一声,独眼就撞在了面包车上,立时头破血流,人就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夏天啊,同志们,这水泥地上的温度都能煎鸡蛋了,王峰傻了,几个小伙子愣了,周围的群众怒了。 “就是黑车,也不能逼到这个份上啊。” “这把年纪,拖家带口的,不想着养家糊口谁会开黑车?”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是交通局的就出示证件?” “逼人太甚了,把人都逼死了!” “送医院,赶紧送医院,还有救,让他们掏钱,出医药费!” “报警,别跑了这几个人!” 坐惯了办公室的王峰哪经历过这个,整天写写材料,打打电话,就是有案子,犯案人到了纪委也熊了,都是老老实实的,不用费太多的功夫,象岳文那样的,几百年才出一个。 可是,这一次包括纪工高官罗宽让,还有分管的曾书记都是雄心勃勃,想办个结结实实的案子,谁想到出师未捷,自己反倒被困在这里了。 这些人,太难缠了! 他现在才感觉到身在一线的执法人员的不易,什么人都能遇到,什么事都能遇到,弄不好自己就要搭进去,即要保护自己还要把工作干好,太不容易了。 可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多想,周围的群众也不允许他多想, 眼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他围住,几个小伙子也是六神无主,他急忙掏出手机来,直接打给了岳文,“岳局,不好意思打扰您,碰到点麻烦,我,我在人民医院,对,好,好,…….”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远处已经有警车鸣笛驶过,王峰心里暗骂,平时出警也没见这些人这么快啊!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提王峰在医院遇囧,王军从小区里走出,坐上一辆黑车,“去维多利亚,啊!”妈呀,他心里暗叫一声。 大白天能碰上鬼吗? 答案:能! 只要你心中有鬼,就能碰上鬼! “叫什么?去哪?”司机不耐烦了,横了他一眼,王军的鼻孔里立马飘过一阵劣质的香气。 女司机! 长脸,这与他倒很配,但关键是扫帚眉,塌鼻梁,翻鼻孔,嘴角还有一个大痦子,痦子也不要紧,关键是痦子上还长着一撮毛,再加上整张脸上搭了一层粉,大夏天的,有的地方都露出了黑黑的底色,这黑一块白一块还不如不搽呢。 “去哪里?” “维多利亚。” “吃饭?” “嗯。”王军心里一阵反胃,看来,这中午饭是吃不下了。 女司机看看后面,“三个人一块去吃饭?” “啊,到那里多少钱?”王军问道,这反胃归反胃,但是工作还要干,情况还要摸。 “不要钱。”女司机宵了他一眼。 “不要钱?”王军拿着录音笔呢,不要钱就构不成非法营运,这怎么抓?他看看女司机,女司机也在看他,他连忙转过脸去,实在是没有勇气与这个女司机面对面。 十几分钟,王军感到是如此的漫长,坐在副驾驶上那更是无比的漫长啊。 好不容易到了维多利亚酒店,他掏出钱来“啪”地拍到座椅上,人已经蹦下车去。 女司机刚把钱拿起来,后面的小伙子一猫腰把钥匙拔了下来,“下车。” “你干嘛?”女司机很是光火,扫帚眉一横,自己跳下车来,“拿来。”手就伸到了小伙子跟前。 “你涉及非法营运,跟我们回去,有情况需要了解。”王军板起面孔,“还用我们动手吗?”他努力让自己显得粗野一些。 “你可别后悔。”女司机扫了他一眼,脚步挪动着就到了他的跟前。 “后悔,有什么后悔的?”王军看看这幅面孔,自己忍不住朝后挪了挪。 “啪!” 王军傻了,几个小伙子愣了,周围的群众怒了,这女人,长成这样的女人,竟敢动手! “来人啊,大家快来看啊,看看这个大流氓!”女司机张牙舞爪,手舞足蹈冲着王军就冲过来,要不是手下几个小年青“护驾”,他脸上还要再多几道血杠子。 “我怎么流氓你了?别混淆视听。”王军看看她,自己瞎了眼也不会流氓她,流氓她,那得多大的勇气与毅力啊! “你不是说回去跟你老婆离婚,跟我结婚吗?”女司机的嗓音很粗,也很沙哑,听着就让人难受。 几个小青年看看王军,再看看女司机,都觉着好笑,平时威严的王军主任,这几分钟,脸上惨不忍睹不说,还凭空多了个小三,鹅滴个神来,这小三还长这样! “大家伙都来看看,这个陈世美,这个丧了良心的陈世美,说得好好的,回家就跟他老婆离,跟我结婚,其实,我也不想当小三,小三不好当啊,都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女司机一把鼻涕一把泪,趁着几个小伙子挤眉弄眼笑得红了脸的空当,又扑了过来,“咚咚咚”几拳就直接捶在了王军的心口窝上。 这架势,还真亲昵,可是这力道,也是真敢下手啊,招乎的还全是特么地要害部位,王军只感觉自己的的心口象被塞进了一团棉絮,都喘不过气来了,眼前一黑立时眼冒金星。 我靠,如果小三都有这位这手劲,下手都这么狠,谁敢找小三,这不是找小三,这是找挨捶哪! “大家伙,大家伙别听她瞎说,”王军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我,跟你结婚,别逗了,快跟我走!” “我不走,”女司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大家伙评评理,他说我长得好看,说我身材好,死缠烂打非要跟我那个,说要跟老婆离了跟我结婚!” 大家瞅瞅女司机的水桶腰,再看看那痦子上的一撮毛,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他这是包二奶啊。” “看着打扮,象个干部啊。” 人群中立马有人响应,这看热闹的总是多的是。 “对,我就是二奶!他的!” 女司机一指王军鼻子回应道,王军差点吐了,几个小青年笑得脸上都酸了,却怕王军看到,一个个都别转过脸去。 “我们是纪委的!”王军大急,也顾不得暗地里取证了,直接把身份亮了出来。 “政府官员这年头干这事的不少。” “这模样,看着象个官儿。” “这口味也真够重的。” “他也真能下得去这个口。” “这样的都能下得去嘴,这得饥渴到什么样子啊。” “啪——” 周围的人立马闭上了嘴,只见女司机扬着手,王军脸上又多了五指山。 “臭不要脸的,你再不离我告到你们单位去!我让你骗我青春,我让你骗我身子,我让你骗我的钱……” 周围的人一阵热闹一阵恶心,却没有人离去,当王军退无可退,后面愣不丁有人上来踹一脚,“快,快,拦住她,别让她跑了,她是黑车司机! 几个小青年想上前,可是周围的群众有意无意冲撞着,阻拦着,等王军反应过来,人早走了。 “车呢?” 跑了和和尚跑不了庙,王军费劲巴力挤出人群,却见刚才停在酒店广场上那辆破车,已不见踪迹。 第158章 大王让我来巡山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看到了吧,蛹,你比我早工作两年,工龄比我长两年,你的工资现在一个月多少钱?” 黑八同学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件迷彩服,里面穿了一件破汗衫,一瞧,胸前还有两个洞,倒是真凉快。 手里也是大包小卷的,左手铺盖卷,右手一个人造革提包,上面还写着“上海”两个字,一看就象个外来务工者,可是这东西,也真难为他了,都是哪儿淘换来的? “不到两千一。” 蚕蛹有些自惭形秽,他身上也好不多少,黑八不知从哪搞来一双黄胶鞋,都能当古董的那种,还有一条卡其布的裤子,上面全是水泥石灰,估计脱下来能直接立住了。 “我们就差三十几块钱。”黑八道。 “还不如开黑车呢。”蚕蛹由衷的感叹道,这自惭形秽是有道理的,跟人家开黑车的比起来,人家是开着黑车走在奔小康的大路上啊。 “英雄所见略同。”黑八举起巴掌,二人“啪”地一拍,这一拍好象又把两人拍回了芙蓉街道的岁月。 经过一上午成功被宰,两人摸清了不少门道。 比如,黑车大多改成了天然气车,一天跑十几趟很正常,往返拉人,一个月收入五六千元,再勤快点,心再黑点,连“宰”带骗,加上有个好地段猫着,月收入都快过万了。 不过,宰的就是外地人,就是这种外来务工者。开发区的工厂太多,黑车司机根本不愁这种呆头呆脑的“菜鸟”。 “八哥,这些黑车司机不认识你吗?” “哥是领导,”黑八风流地一挺小肚子,“他们不认识。” “那文哥他们认识吗?” “当然认识,全区不认识他的能有几个人?”黑八道。 这些黑车司机专门到稽查大队、出租办和运管处,把那些稽查人员挂在墙上的照片都拍下来了,所以要完成这个暗地里调查取证的任务,只能是生面孔。 两人到了一胡同里,人造革皮包一丢,破衣烂衫一脱,雪白的衬衣就穿在了身上,这是那种标准的销售模样,满大街全是这种穿着整洁、背着大包、象个白领,却连个准白领的收入也混不上的销售。 “师傅,康海无极保健品公司,多少钱?” 一辆黑车不用打招呼,不需招手,“嘎”地一声就停在了他们身旁,这种人是黑车司机的常客,即要保持体面不愿去挤公交车,又心疼口袋里那几个钢鏰,黑车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即经济又实惠,还能有面子。 “收你六十,都到新区了,新区现在修路,我还得绕路,我告诉你,一般司机不愿走,我知道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怎么样,走不走?” “能便宜一些吗?”黑八认真的讲起价来,好象他坐过多次这样的车一样,“我上次去的时候不到三十。” “那是去年,”司机马上道,“现在什么不涨价,米面柴油,鱼虾肉蟹,就连避孕套都涨了,我们能不涨吗?” 得,还说什么,上车呗。 “师傅,这辆车不错啊。”黑八坐在副驾驶上,递了一支烟给黑车司机,“收拾得还挺干净。” “也就这样吧,”司机高兴地接过来烟来,“马马虎虎,高兴了就拾掇拾掇。” “你不是禁止吸烟吗?”黑八指指前挡风玻璃处的一块塑料牌子。 “那,那,”黑车司机扭头看看黑八,“随便放着玩的。” “噢,我看有不少车上都有这玩艺,你们比出租车还正规!”黑八夸道。 “出租车算什么,不就是有手续吗,车况和驾驶技术还不如我们呢,我一哥们愿来也是出租车司机,也不干了,还得交份子钱,哪赶得上我们自在?”黑车司机很是得意,“我们,啊,车上都有这玩艺,以后你在开发区看到这种牌子,都是我兄弟,那我的名片就管用。” “噢!”黑八恍然大悟接过名片,名片很简单,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 “看,那个前面放个福字的,他们是一帮,跟我们不搭边。” 窗外驶过一辆普桑,窗前放着一个“福”字,“我们都有关系!交通稽查看到这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看到这个禁止吸烟的牌子吗?你有什么关系?”黑八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又递过一支烟来。 “关系嘛,我跟租办、运管处的人都熟悉,我亲戚就在交通局工作,谁敢没手续跑车啊!” “谁啊?”蚕蛹从后面趴了过来,“我有个同学也在你们这儿交通局。” “我的关系很硬,”出租车司机吐了个烟圈,“岳文,交通局局长!” “你是?”蚕蛹打量着这个一脸黝黑的司机。 “他大舅子。” 大舅子? 可是据黑八与蚕蛹所知,葛慧娴是独生闺女,没有哥也没有弟,这什么时候又蹦出个大舅子? “大舅子你好,”黑八吡笑道,“那他怎么不直接把你招到交通局?坐坐办公室,看看小报纸,喝喝小茶叶,那日子多舒坦。” “我不愿意去,累死累活的,还挣不了几个钱,我这人屁股坐不住。”黑车司机豪迈地嚷嚷道,“公务员一个月那俩工资,我还看不上呢。” 黑八与蚕蛹立时不作声了,得,让黑车司机给鄙视了! 目送大舅子开车离开,二人都有些兴奋,这半天下来,摸的情况还不少,嗯,开发区有黑车团伙这是毋庸置疑的了,团伙也很好辨认,“福”字和牌子,这将来是一抓一个准。 “瞧吧,一些乘客认为人家有“熟人”,举报了也不会有结果。”黑八总结道,“所以干脆连举报也不举报。” 还有一点,因为图便宜,不少乘客选择与这些司机联系,而外地人即使被宰了,人早已离开开发区,也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我们当地人为什么不举报?”蚕蛹问道。 “一是因为实惠、便宜;二是不敢举报,因为这些乘客的手机号都被车主保存,甚至有的司机发短信变相威胁,他们也不敢举报。”黑八笃定道。 “歇歇,歇歇,中午吃什么?”这坐了一上午的车,蚕蛹不干了。 黑八踢了一脚坐在路边石上的蚕蛹,“蛹,知足吧,想当年,文哥拄着拐杖,愣是爬上了山,我们俩身上的短袖,都能拧出二斤汗来,啊,下那么大的雨,拄着拐在门外等着投资商,站了一个多小时,你这坐车还叫起苦来了?” 黑八递给他一支烟,掏出火机,眼神却愣了,火苗差点把蚕蛹的眉毛烧掉,唬得蚕蛹慌忙站了起来,却一跤跌进跑边的花坛里。 “他奶奶的,怎么交通局的车也拉客,也成了黑车了?” 前面,一个小姑娘正坐上一辆面包,挡风玻璃下的牌子上赫然是“交通局运管处”的字样。 第159章 你适应工作还是工作适应你? “走,瞧瞧去。” 黑八立马来了精神,蚕蛹叹口气,文哥啊文哥,你是施了什么魔法下了什么巫蛊,把懒懒散散的八哥变成了工作狂魔? 可是黑八走了,他也坐不住了,拍拍屁股赶紧跟了过去。 “哎,师傅,顺路捎我们一程,妹子,你去哪?车钱对半分怎么样?” 小姑娘很愿意,黑车司机笑了,“她去火葬厂,你们去吗?” “太巧了,我老丈人刚刚去世。”黑八的脸上立马作撕心裂肺状,“我这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蚕蛹惊讶地看看黑八,黑八的家事他多少知道一点,郎建萍的爸爸郎建萍都没有印象,别提黑八这个女婿了,这愣生生地拿一个从没见过的老丈人砸挂,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还刚刚下飞机,你不打飞机就不错了! “是吗?”黑车司机笑了,“你老丈人姓什么?姓郎?”他看看小姑娘,“你们不会是一家吧?” “能这么巧?难道你也有一个姓郎的老丈人?”黑八激动地瞅瞅小姑娘,却招来一顿白眼。 “大哥,你是交通局的啊,”黑八又坐在了前排,司机看看他,这个司机长得很清秀,也很文静,笑得也很腼腆,让人一看就是那种心眼不坏的人,他笑着把牌子从车上取下来,“吓唬人的。” 噢,尼玛,假李鬼吓唬真李逵,还是一个长得这样清秀的李鬼。 不过,看来这是跑单帮的,没有自己的组织。 “给,大哥,我的名片,”清秀哥递了一张名片给黑八,“这几天用车就给我打电话。” “好来,少不了麻烦你,”黑八笑得很亲切,哪象死了老丈人的样子嘛,“哟哟哟——” 他忍不住叫了起来,扭头打量着清秀哥。 名片上,除了留有司机的电话,还印有“用爱车承运、用爱心服务”的广告语。 更吸引眼球的是“市内免费上门接送”,还有省内包车、机场包车、快件传递等字样。 “我靠,标兵同志,你好!” 黑八激动了,是真激动了。出租车离人家也有差距啊,还不是一点半点,人家这态度人家这服务,出租车如果能做到,哪还有黑车什么事! 清秀哥也笑了,笑得很得意,“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的态度比出租车司机好多了,自己的车,车内收拾得还干净!” 这点倒不假,黑八坐了次出租,裤子上沾了一块口香糖,洗都洗不掉,这几百块的裤子就这样废了! “我们的起步价只有五块,出租车的起步价是七块,”清秀哥口音很好听,“大哥,你说,你愿意坐我们的车还是愿意坐出租车?” “坐你们的车!”黑八由衷道。 一个黑车司机能提供这么优质的服务,不得不让人反思:如果正规营运车辆也能这样“门到门”、“点到点”服务,还怕没有客源吗? “象我这样的没有,我对本地人与外来人一样,有时面对外地人,有些司机便会狠宰,先把乘客劝上车,然后再让乘客加钱。”清秀哥道,“我知道,大家都有在外不找事的心理,被宰时选择忍气吞声……”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看人家这话说的,文质彬彬啊。 黑八兴奋了! 这几天,摸到情况不说,还发现了一个“典型”,可是这个“典型”,能竖吗? …………………………………………… …………………………………………… 区纪工高官罗宽让的办公室。 罗宽让瞅瞅站在眼前的王峰和王军,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惨不忍睹,他心里禁不住长叹一声。 曾书记打圆场道,“罗书记,伙计们也是第一次干这个营生,都是生手,也不熟悉情况……”他突然想起岳文说让交通局配合的话来了,难道,这个年轻的局长早已料到今天这个局面? 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当着罗宽让的面儿提,如果确实按照岳文的说法,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呢? “罗书记,我们也没想到那个女司机这是个泼妇!”王军抢先开口了,好嘛,王军包养情妇,情妇还长成那样,这几天都在工委大楼里传遍了,甚至有人特意去坐了一趟黑车,去看看王军这个情妇到底长什么样。 “她上来就抓就挠,我们也没有经验。”王军的脸上、王军的胃里现在还疼,可是心疼才是真正的疼,早知道会出现这事,他打死也不会坐这个女司机的车。 罗宽让看看他脸上的伤又想起这几天的传言,他想笑,可是笑就象一口痰,被堵到了嗓子里,让他很难受。 “罗书记,那个黑车司机自己撞的车,真跟我们没有关系!”见王军辩解,王峰也坐不住了,“我们真是第一次干这个,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 “啪!” 吓了二王一跳,也吓了曾副书记一跳,平时温文儒雅的罗书记,竟也会拍桌子! “这是工作,你们都工作多少年了,是工作适应你们,还是你们适应工作?”罗宽让的话说得太快,自己的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 曾书记不吭声了,王峰和王军低下了头。 罗宽让的性格很象他的名字,这几句重话一出,剩下的只是威严地盯着几位下属。 “这几天,我们纪委都快被人笑掉牙了,”曾书记见罗宽让不说了,他马上接过话去,他这说得是实情,“霍书记给了我们一个月,让我们牵头来查非法营运,干部有作为,才能有地位,剩下一个月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军和王峰连忙表态,曾书记看看罗宽让,罗宽让正待说话,纪工委办公室负责文字材料的副主任匆匆敲响了门。 罗宽让接过材料,脑袋不由“嗡”地一声。 材料是打印的,估计是从网上下载下来的,画面颇有意思,一个站在背影里的人手持一根鱼竿,正在钓鱼,而那只鱼的腹中赫然是一辆车! “都让人登到网站上了?” 内容也很简单,却很血腥,那个独眼满头鲜血、满目凄惶的照片让人垂泪! “杨部长吗?我罗宽让…….” 罗宽让恼怒地拿起电话,现在先别谈清查摸底了,还是救火要紧! 放下电话,他恼怒地看看曾书记,“交通局现在在干嘛,他们不能闲着,这本来是他们的业务,让他们派人参加!他们有义务也有责任摸清黑车的情况!” 第160章 他的地盘我作主 交通局稽查大队,是一幢独立的三层小楼。 没有象以往一样,检察院打电话让曾雨润直接过去报道,而是“上门服务”,交通局稽查大队副大队长曾雨润被戴上手铐,从位于和平路336号的稽查大队办公楼里被带走。 接下来的半个月,稽查大队财务科长、几个中队的中队长、副中队长,还有大部分稽查人员也分别被带走,其间,有些人被“请”到检察院,有些人就在办公楼里接受办案人员的询问。 交通局运管处主任唐军强、出租办主任邵元和、也都到了检察院作了询问笔录。 讯问笔录和询问笔录,还是有差别的。 为稳定人心,交通局召开专门会议,岳文没有出席,萨达姆与政工局长王国光讲话, “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事突然出事,且都是有家有口,尚不知结果如何,大家难免有惋惜之心;另一方面,我自己,包括家人、朋友,突然间卷入一场言论漩涡,要面对各种揣测、询问,甚至误解,深感委屈…….” 王国光表情沉痛,说得都是肺腑之言。 “但是党纪国法面前,不能循私情,检察院办案是依法公正的,这一点,我们要认识清楚。我们的干部,没有问题心里很踏实,有问题的应该接受配合。” “大家保持人心安定,不管过去什么情况,对我们来说,作为交通部门,一定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说归说,想归想,虽然案件还处在侦查阶段,细节不能公开,但从检察院里传出消息,搜查时,从曾雨润办公室发现了大量现金,且曾雨润自己也说不清楚。 “唉,这怎么话说的,曾雨润一个人进去,整个交通局抬不起头来。”邵元和兔死狐悲,很是感慨。 “行了,检察院那里过去了,刘兴华那里也应付过去了,纪委惹了一身燥,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查黑车?”唐军强笑道。 “再说纪委查黑车名不正言不顺,可以走访,查找违法违纪线索,有媒体已经提出来,纪委没有上路执法权。”邵元和笑着补充道。 “还有一人,你们注意到没有?”坐在沙发上的人又点燃一支烟,蓝色的烟雾后面,他的面孔更加模糊。 “谁?” “彪子。” “这是个武夫,”唐军强笑了,“查车冲在最前面,有危险的地方就有他,岳局倒是会用人,听说以前在芙蓉街道搞拆迁也是这样。” 沙发上的人却道,“这人,一定注意,嗯,这事也算过去了,大家一定要注意。” ……………………………….. ………………………………. “吱——” 面包车的架子晃了晃,象在努力把这一身的破铜烂铁归拢到身上,还勉强算作是一辆汽车。 “上车!” 黑八带着一幅小黑镜,手指往上一抬,眼睛就看到了了路边等着的几个精干汉子,个个一身肌肉,透过T恤衫就露了出来. 几个人依次上了车,却个个下襟危坐,也不说话,也不言语。 “老几位,”黑八学着岳文的口气道,“一会儿完事以后,一人一条烟,晚上到交通局食堂,宋主任请客!” 蚕蛹马上讨好道,“这就是宋主任。”副字嘛,这两天下来,有吃有喝有奔头,他主动把这个字从对黑八的称呼里省掉了。 几个人仍是不作声,有人摘下眼镜一看黑八,黑八立马萎了,“干活!” 面包车重新驶上了马路,这几天第一次坐黑八的车,蚕蛹禁不住惊讶地问道,“八哥,这是谁的车?从哪淘换来的?” “停车场。”蚕蛹这才注意到,黑八一身皱巴巴的polo衫,尼玛,这前挡风玻璃下面赫然也有一块牌子——禁止吸烟。 “禁止吸烟?还有福字,八哥,你哪底是哪门哪派的?” “无踪无派,”黑八嘚瑟道,“哥练的是左右互搏。”他腾出双手互搏了一下,面包车立马在马路上象喝醉了样冲撞起来,“哎哟”,黑八却叫了起来。 蚕蛹吃惊地回头看看,后面那个精干的小伙子给了黑八狠狠一个爆栗,可怜的宋副主任屁都不敢放一个。 蚕蛹的身子朝后一张,跌坐在坐位上,“八哥,这是哪去?” “车站,”黑八经过一下打击终于不嘚瑟了,开始说人话了,“我们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这些人基本上都露头露脸了,但是取证很难,就是监控上有他们拉人送客的画面,但他们不承认,我们又没有抓到他们当场收钱,这证就取不了。” “要不现在流行钓鱼吗?”后面的那个小伙子忍不住了,几个人默契地笑了,“人家钓美人鱼,他还钓了一条丑鱼。” 说起这个笑话,车厢里的气氛似乎马上融洽了。 “那你想怎么样?”蚕蛹问道,后面的几个人也竖起了耳朵。 “是岳局想怎么样,我们这样这样…….” “能行吗?”蚕蛹不确定道。 “你以为是说相声呢?一个逗哏,一个捧哏,”黑八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 ………………………………. 火辣辣的太阳把车站水泥地都快要晒化了,空气里没有一线风,几个黑车司机蹲在公交站牌后面的荫凉里甩扑克,一个司机眼尖,突然喊道,“快看,有人拉客。” “哎呀,还真有人上来抢客了!” 汽车站整个区域完全被垄断,正规出租车不用说,黑车和汽车站保安都有利益同盟关系,保安让几辆正规出租车进出,让几辆黑车进出,那是他们的权利。 如果你大包小包下车的话,看不到正规出租车,也只能用黑车了。 黑车立马围了上来。 “嚯,张绍华那帮人!”一个司机看见了“禁止吸烟”的牌子,这牌子谁不知道嘛意思,这不是赤果果来抢地盘来了吗? “怎么还有福字?” 这可是另一伙人的标志,有个黑车司机被弄乱套了。 “不管他,问问他。”几个黑车司机逼了上来。 黑八也不惧他们,他一抬墨镜,“是啊,我们老大说了,以后这块我们也可以来!” “你们老大,谁是你们老大?” 一个黑车司机顺手把打扑克时垫在屁股底下的砖头拿在手里,慢条斯理地逼了过来。 第161章 上错车 “我们老大,”黑八看看周围,全是不友善的眼神,几个黑车司机围了上来,那油亮的膀子在阳光下肌肉跳动,“我们老大,是你们能知道的吗?” “快看,交通稽查。”蚕蛹大声喊道。 几个人的目光果然转了过去,就待黑八与蚕蛹要逃时,却又一下紧急刹住了脚步,拿板砖的司机堵在路中间,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俩。 “蛹,走起。”黑八大声呼喊道,趁着几个黑车司机还没回过神来,身子一矮,就蹲到了地上。 蚕蛹马上掏出一把东西撒了过去,板砖司机还没反应过来,眼睛一疼,立马把眼睛闭上了。 他胡乱用双手搓着眼睛,可是越搓泪越多,越搓眼睛越疼,“扑通”一声,砖头就砸在脚面上,脚上立马起了一个血泡。 “嘿——” 黑八一个扫荡腿,这人立马就狗吃屎一般砸在了水泥地面上。 这原本是二人在金鸡岭时用在岳文身上的招数,曾经演练过多次,那配合的是天衣无缝,这下却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哎哟,缺德玩艺,他们撒石灰面儿!” “快跑!” 黑八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一辆面包车,“轰隆隆”,面包车发动起来,车子三转两转就驶到路上。 “八哥,等等我,”蚕蛹从后面跑了上来,再后面是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哎哟,我的妈呀!”蚕蛹一个拐弯,那辆面包车的后门自动滑开了,车太破,没办法,这车合不上门,他这才得空钻进车里一样。 “你个兔崽子,撇下老子一个人就想溜,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哎哟,八哥,坏了。” “怎么坏了?”黑八下意识从反光镜里看看,这前头开车跑,后面的人开着车追了上来。 “我们开错车了。”蚕蛹大声叫道,黑八一扭头,果然,车厢里那些精壮汉子一个也没有了,象被魔法变没了一样。 “你怎么不早说?”黑八埋怨道,可是话没出口,冷不丁,前面从胡同里斜刺蹿出一辆车来,差点把这辆破面包车拱翻了,并且,不断有车在前面横来竖去,就是逼着你停车。 “奶奶个熊,娘希匹,日他姥姥的……” 黑八也顾不得开错车了,肯定是开错了,估计后面那帮车主把他当成抢车了的呢,“怎么全是车!” 黑八把车开进胡同,胡同里有车冒出来,把车开到大路,大路上有车挤过来。 “往交通局开啊。”蚕蛹灵光一闪,“你傻啊!” 对了,进了交通局谁还敢打我?黑八立马找到了目标,车子冒着黑烟朝交通局驶去。 桥! 前方就是大桥了,他猛踩油门驶了上去,“不好!”黑八急踩刹车,蚕蛹抓得不紧差点从座位上过来。 只见桥头上早停满了三辆面包车,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再看后面,那些胡同里、马路上、车站前的黑车也跟了过来,好了,这下前后夹击了。 “蛹,生死时速看过吗?”黑八一咬牙,重新踩上油门。 “看过。”蚕蛹哆嗦了。 “致命飞车看过吗?”破旧的面包车在冲力的带动下发出阵阵哗哗的响声。 “看过。”蚕蛹把紧了座位。 “速度与激情?”面包车速度一下提了起来。 “看过。”蚕蛹闭上了眼睛。 “那我们也玩一把,”黑八猛踩油门,狂声吼道,“前面的车让开了。” 面包车发出声声狂吼,嘶哑着声音冲向桥头。 “不要命的闪开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狭路相逢勇者胜!”蚕蛹不甘落后,闭着眼睛也狂吼起来。 黑八的脸憋得通红,那小眼神视死如归,很是决绝,面包车飞快地朝着前面的车辆撞去。 三十米…... 二十米…… 八米…… “嘎——” 面包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下了,“蛹,快跑!” 黑八一把拉开车门,跑到桥上。 蚕蛹马上睁开眼睛,敢情黑八没有撞,在桥上停下了。 “往哪跑?”蚕蛹看看茫茫的水面,哆嗦了。 “跳水!”黑八坚决道。 “八哥我不会游泳!” “那也比让人揍一顿强,说不定你下面的蚕蛹都没了!跳,蛹,命根子要紧!” “啊!” 蚕蛹只觉着背后有人一推,自己就掉进河里,他五官都挪位了,却觉着脚底下一软一松,那水刚刚没过膝盖。 黑八却没有看蚕蛹,他眼一闭也准备起跳,可是腿刚往前挪就又退了回来。 马上后面的的黑车围了过来有,立马有人下车揪住他的袄领,“跳啊,你怎么不跳?” “我不会游泳。”黑八眨眨小眼睛,一本正经道。 “揍他,刚才撒石灰面儿的就是这小子!” “不是我,不是我,他跳河了。”黑八这时才有心思朝河里看看,正看到蚕蛹踩着水朝河岸上跑呢。 嘿! 黑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早知如此,我就第一个跳河了。 就在拳头挥舞的时候,堪堪从后面又驶过一辆面包车来,车门一拉,几个精壮的小伙子全都出来了! “打,给我打!” 刚才准备挨揍的黑八立马来了精神,“给哥朝死里打。” 大桥上,立马一阵鬼哭狼嚎,过往司机纷纷躲避,这一顿揍,把这些称雄车站的司机削得不轻,上车的上车,没上车的干脆也直接跳河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个黑车司机大声嚷道,黑八一看,正是标兵哥。 “住手!”他急急地喊道,瞧,人家开的是黑出租,可是这文化水平比正规出租车都高! 这黑车司机打架,人家这曹植的诗都出来了! “好好,打的好,”眼看着黑车司机跑得没影没踪,连标兵哥也跑了,黑八彻底高兴了,“证据呢?” 一辆警车慢慢从小树林里钻了出来,平时司机最烦这些躲在林子里的测速车,可是这次,这些黑车司机包括这些黑车一个不落地全拍下来了。 因为稽查人员因为看不到收钱,就不能断定黑车为非法营运,可是现在是打架,那这是治安案件了,可以好好审了! “哎哟!谁掐宋主任?”黑八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紧,立马喘不动气了,后背却紧贴着湿漉漉的胸膛。 “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你怎么不跳河?”蚕蛹下手真狠,拳头里全是怨气。 “行了,”黑八一把甩开他,突然他又笑了,“跳河,我没有你那个勇气!” 第162章 油,枪! 维多利亚大酒店门前、区内主要线路、汽车客运站、北港口、码头、学校、医院、周疃大集、芙蓉岛风景区和城乡接合部、广场公园,凡是黑车多的地方,这几天必有一个小黑胖子出现,当然,后面还跟着一个面色焦黄的瘦子。 “哥们,中午我请客,等我吃饭啊!” 这几天进展顺利,黑八的情绪没来由地高涨,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间,领导派头十足。 “八哥,你答应的烟呢?”一个精壮的小伙子顺手在黑八毛茸茸的脑袋上抹了一把,经过几天的磨合,大家慢慢熟络起来,小伙子们的脸不再板着,身板也不再僵着。 这引蛇,出洞,打人,大家配合得很是默契。 “少不了你的,放心,等完事后一并给你们,一人一条中华,我跟我们岳局申请的!”黑八拍拍肉乎乎的胸脯,“怎么着,伙计们,信不过宋主任?” “信,信得过,八哥,”一个小伙子笑道,“你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当得,比副局长还有派头。” 有人摸摸黑八胖胖的脑袋,“很有领导气质!” “那是,这气质,别人都是模仿的,哥这是浑然天成,与生俱来。”黑八笑道。 “呕——” 连蚕蛹在内,车厢里的人一阵反胃。 “开路的干活!” 黑八得意地一加油门,那辆破面包车大摇大摆又驶上了公路。 在不少人看来,执法人员在查扣车辆时很“风光”,但这种“风光”背后,其实暗藏凶险。他们在找乘客作证时,很多乘客不愿意“多事”,导致执法人员就是拦下“黑车”,因证据不足不得不放车。 “八哥,你们这一招好啊,你们又不能找人暗访,否则又成钓鱼执法了。”纪委的王锋和王军是前车之鉴啊,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想起前几天的事儿,又笑了。 “感谢理解,好,下车。”黑八停下车,“哥们,打起来快点过来啊,这里是城乡结合部,这儿的人都是野路子。” 他不由地又想起了标兵哥,人家还会背曹植的诗,看来同是开黑车的,差距也是蛮大的嘛。 “谁,谁坐车?” 经过几次抢客的经历,黑八胆子大了许多,直接在这一群黑车中间喊了起来。 没有人坐车,也没有人围过来。 “谁坐车,谁不同意,谁反对?”黑八嘚瑟得象梁家辉一样腆着小肚子喊道,“哎,蛹,你也喊,喊啊,怎么眼睛都直了,没有见过这么帅的黑车司机?” “八哥,快跑。” 话音未落,蚕蛹脚底抹油,率先溜了。 “这龟孙,这瓜娃子,这彪子,这龟儿子,哎,等等我——” 话音未落,黑八的脚就挪动起来,两只脚犹如安装了两个风火轮,身子还在这里,脚已经跑了出去。 刀! 一把40厘米长、半弧形的刀,朝着黑八的的肩上砍了过来,幸亏他跑得快,但是衣服还是被划了一道10多厘米长的口子。 可是,蚕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虽然跑得早,但是西瓜刀冲着他的背影就甩了过来,“我靠!”骂归骂,腿上却被划了一个三四厘米长的伤口。 蚕蛹疼归疼却不敢停步,后面的人却犹如哮天犬一般又追了过来,西瓜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尼玛,八哥,我不干了!”蚕蛹差点把小弟弟都要跑掉了。“呼哧呼哧,”双手拄在双腿上,直不起腰来了。 “不,不,不,不就,就,是一条,烟,烟吗?”黑八自己个也喘不成个,“这不给,烟,啊,就怠工,他,他们想害,害死老子啊!” 两人跑了一路,跑到一加油站里,才看不到后面的追兵。 “就,就,就……就你这体格,怎么让老婆happy,”黑八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砸到地上,还不忘鄙视蚕蛹一把,“潘驴邓小闲,你哪样都不占,身体素质还不好,哥五样占全了,瞧,哥这公狗腰,哎,你怎么还不娶老婆?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蚕蛹费力地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大肚腩,象游泳圈一样围在腰上,“呸,还公狗腰,公猪腰吧!” 黑八一瞅蚕蛹,刚想反驳,后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人在那儿呢,还抢咱们的买卖,干死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想跑,却无力地停住了腿,两条腿又酸又麻,实在没劲了! “完喽,完喽,八哥这下被你害死了。”蚕蛹仰天长叹。 “文哥,你的兄弟为你出生入死,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黑八悲愤着仰天大喊,“我操,豁出去了。” 他左摸右摸,在口袋里找着一张加油卡,快速插进自助加油口。 “哥,八哥,你傻了?”蚕蛹腿肚子都哆嗦了,“我们的车没开过来。” “请输入定量。”自助加油机里传了一个好听的女声。 加满! 黑八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定键,“蛹,闪开!” “按码已回零,请开始加油!”好听的女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砍死他!” 近了,越来越近了,刀光直接反射进眼睛,刺得眼睛生疼。 “我靠!” 黑八操起油枪,狠狠地一扣“扳机”,黄褐色的液体从枪里倾盆而出,象一条黄龙一样,直朝黑车司机喷去…… “哎哟!” “我的妈呀!” “缺德玩艺!” 黑车司机们骂人的话都说不全了,谁一张口,这汽油直接朝口里喷去,汽油可不比花生油,味道差老鼻子远了,更赶不上汽水,滋味也没那么甘甜。 有个司机喝了一口,刀也扔了,自己个捂着脖子在一边干呕。 几个黑车司机不敢往前冲了,谁冲,黑八就射谁,这比高射炮打得还准! 几个黑车司机全身上下都湿了,手上的汽油一挥发,立马变成了白腻腻的银灰色。 “蛹,打火机,打火机!”黑八兴奋了,尼玛,还是有钱好啊,这比小时候玩水枪痛快多了! 蚕蛹哆嗦着拿出火机,却见几个黑车司机一个个早跑出了加油站。 正在此时,几个精壮汉子也冲了进来,全身湿淋淋的黑车司机一个个被打得抱头鼠窜,倾刻不见了踪影! 第163章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怎么耳朵这么热?谁在念叨我?” 岳文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揉搓着耳朵,今晚的秦湾,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海滨仲夏夜,是那么让人迷恋。 忙完工作,他就给任功成打电话,局当然还是任功成攒的局,张倩参加,葛慧娴却因为出差没有过来,本来想叫袁疏影一块,不巧的是也出差了,翩翩而来的却是开着兰博基尼的卢姗姗。 任功成又从电视台喊了几个小姑娘,你还别说,这些小姑娘一口一个岳局,一口一个卢总,人家算得明白,不叫哥,也不叫姐,不叫哥是因为卢姗姗在场,大家仿佛看出点什么;不叫姐是因为女人嘛,这么叫容易显老。 “来,我敬一下各位小妹,”岳文豪爽地端起杯子,“真诚地邀请,真诚地邀请各位妹子莅临开发区,把我们开发区的交通事业用影像的方式记录下来,来,我打一圈。” 桌上立时一片莺莺燕燕,呢哝软语,正在岳文喝得兴奋的时候,门开了,“先生,山B28117,丰田霸道,是不是您的车?” “是,”岳文笑着答道,“是我的车,老妹,你眼光老准了。” “能不能麻烦您给挪一下,挡住其他车了。”漂亮的服务员笑道,也不跟他开玩笑,“您不方便,把钥匙给我们也可以。”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你们等我一会儿啊,”岳文笑着站了起来,“我亲自去。”走到门口,他才省得,钥匙放到公文包里,“算了,你们去挪吧。”岳文笑着把钥匙递给服务员。 “就是嘛,让服务员去,我们接着喝酒。”任功成起初不阻拦,以为岳文车里有什么不方便的资料或者文件,见岳文把钥匙递给服务员,他把心放下了。 酒宴继续进行。 可是,服务员很快回来了,“先生,不好意思,您的车打不开。” “怎么会打不开呢?”岳文接过钥匙,“没错啊,是霸道的钥匙。” “你还是局长呢,”任功成当着几个小姑娘的面儿,很是兴奋,“快换车吧,丢份儿跌面儿啊,岳局!” 岳文笑着站起来,“我去的看看,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走出包间,他打了个酒嗝,立马从胃部到口腔里涌上一股酒气。 “吱——” 霸道随着钥匙灯亮起,成功地叫了一声,车灯也在黑夜中点亮了,岳文拉开车门,“没毛病啊!” “不好意思,先生,”服务员也笑了,“刚才确实打不开了。”她话没有说完,后面的车灯闪了两下,“那先生,能麻烦您把车开走吗?” “没问题。”岳文笑道,他一按座椅就要上车,可是身子却站在当地纹丝不动,“你会开车吗?” 服务员笑道,“我不会,还没考驾照呢。” “小伙子,你,过来,”岳文朝门僮招招手,站在酒店大门两旁的门僮立马跑了过来,“替我挪一下车。”他顺手掏出五十块钱,“麻烦了。” “谢谢您。”门僮很乐意,他看看服务员,服务员却背过身子,朝大堂里走去。 霸道挪到了一边,后面的车出来了,门僮恭敬地把钥匙递给岳文,岳文接了过来,顺手又递过一张百元大钞,门僮惊讶了……. ………………………………… ………………………………… “泡吧还是唱歌?” 酒足饭饱,任功成提议道,人已二十七八,但仍是年轻的时候,得益于秦湾经济的日新月异和独特的区位优势,这几年会展业在秦湾得到长足发展,任功成敏锐地把握住这个机会,兜里迅速鼓了起来。 一行人从酒店里出来,卢姗姗看看张倩,“我的车就放这里,张倩,我坐你的车吧。” 张倩很“为难”,“卢总,我们庙小,容不下大菩萨,岳局的车大,你坐他的车,哎,老六跑哪去了?” 大堂前,岳文正伸手拍拍门僮的肩膀,两人好象很熟络的样子。 任功成看看自己的老婆,伸手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黑暗里却无人注意。 张倩得意地看看任功成,任功成很严肃地摇摇头。 卢姗姗走到岳文跟前,“岳局,带我一程?” “乐意效劳,不过,我的车赶不上你的兰博基尼。”岳文笑道,“我看,还是叫代驾吧。” “怕什么,交警队哥们平趟,有熟人!”任功成不服气了,“那我带几位妹妹先走,你们快点来啊。” 酒店就有代驾,霸道很快也驶上了车流如织的公路。 卢姗姗就坐在岳文一旁,“岳局,我想到金鸡岭建一个玉器加工厂,这是你的大本营,欢迎吗?” “说实话,工厂,真不欢迎,”岳文笑道,“但是欢迎你来。” “为什么?” “我们这里将来搞旅游,手工作坊式的加工还可以,但是不要机械化的大加工厂。”岳文实话实说。 “喂,妈,你大点声,什么?快生了?”代驾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旁若无人地大声喊起来,“好,我马上过来,你别着急,我马上,马上。” “吱——” 越野车晃了晃就停在了路边,“先生,对不起,我得走了。 ”代驾很抱歉,“老婆快生了,我得马上去医院。” “兄弟,好事啊,”岳文笑着掏出钱来,“恭喜啊,你快去,”他把钱塞给代驾,“那我们自己开,也就能有四五百米了吧。” “那谢谢您了。”代驾接过钱去,拦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 岳文走下车,霸道慢慢重新启动起来。 可是行驶了不到一百米,一个亮着光的中间一个圆圈、里面一个偌大的“停”字就伸到了岳文跟前。 一个警察走上前来,脸上一幅别人牵他三百两银子的表情,用手一敲车窗,顺手递过一个酒精测试仪来。 车窗慢慢降了下来,酒精测试仪也被接了过去,警察搔搔自己的眉毛,长叹一声转过头来。 愣了,他愣了! “来,我吹一下!”岳文笑道。 警察却手把着测试仪,坚决不给他。 “给我!” 不给! 警察愣愣地看着他,坚决不给,怎么说也不给,怎么抢也不给。 “给我。”岳文吡笑道,他一用力,酒精测试仪抢到了手里,警察这才不情愿地松开手,不情愿地看着他。 第164章 打草惊蛇 “你,你喝酒了吗?”警察的眼光有些直,目光好象久久不忍挪开。 “没喝,需要测试吗?”卢姗姗笑道。 “不需要了吧,走吧。”遇到这种超级美女,警察的百炼钢也化为了绕指柔,连语气都是自问自答。 前面,任功成停下车后,就朝后面张望,他看见了霸道被交警拦下,嘴里还在嘟囔,“这些人怎么到这里来查酒驾?”酒吧门口查酒驾,那明显就是跟老板过不去,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儿。 见警察瞅一眼岳文,悻悻离去,卢姗姗笑着看看岳文道,“岳大官人,有点意思啊。” “嘘——”岳文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莲妹,你叫错了,请叫我西门大官人!” “去你的!我不是潘金莲!”卢姗姗往后抚抚一头秀丽的长发,“刚才,你怎么让我开车?我也喝了酒?” “放心,官人不能害汝,”岳文摇下车窗,夜晚的凉风吹进了窗子,让人的头脑更加清醒,“他们要查的是我,不是你。” 刚才,他坐上了驾驶座,可是接着就与卢姗姗换了过来,霸道车里很是宽阔,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移动交接。 嗯,这是动了人家的利益,动了人家的奶酪了,所以这些人也出手了。 “再说,你这样没自信吗?你没看你的大眼睛一闪,那交警就直眼了,你才喝了一杯啤酒,你就是喝一搭,也没事!” “可是,你怎么知道要查车?”岳文也不是未卜先知,刚才在车上换座位,卢姗姗还以为他又要搞恶作剧,结果是真碰上交警了。 “刚才在停车场,不是有人要我挪车,我的车没毛病,可是,如果我喝酒上车,在停车场挪车也算酒驾,”岳文笑着拉开车门,外面任功成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正逗着几个年轻的姑娘,几个姑娘心无城府般笑得前仰后合,“可是我挪开后,那辆车又开回来了!” “又开回来了,你看到了?”卢姗姗心中愈发好奇。 “有人替我看到了,违法的事儿不干,有毒的食不吃,我这人这毛病那毛病,可就是有一条,遵纪守法,只要你守住这四个字,这船你能驶一万年。” 卢姗姗不相信地撅撅嘴,商场和官场,许多人想抄小路,走近道,甚至走上岔道,走上邪路,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任功成笑着转过头来,“老六,刚才幸亏不是你开车,就是你开车也没事,我与交警队的人很熟。” 市里有个领导因醉酒驾车被警方抓获,恰巧被记者拍下,当时醉驾尚未入刑,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的有关规定,警方给予这个领导行政拘留10天、暂扣机动车驾驶证3个月、罚款1000元、并记12分的处罚。 可是,领导也不用干了,也可以这么讲,自此就告别仕途了。 况且,有八种醉驾还要从重处罚,其中有一条就是“逃避公安机关依法检查,或者拒绝、阻碍公安机关依法检查尚未构成其他犯罪的,”这一条是可以“灵活掌握”的。 “这帮人是市交警队的吗?五哥,查一下他们是哪个单位的?” 任功成看看他,他知道这个六弟的的秉性,马上掏出电话,“牛队,你好,我电视台小任,今晚你们有行动吗?需不需要我们报道……噢,没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就好,好的,好的,再见。” “没有,市交警队和区交警队今天都没有组织查车。”任功成又把电话打给区交警队,得到的答复一致。 噢? “看来打草惊蛇了。”岳文笑着看看卢姗姗,卢姗姗也在正在看着他,触碰到他的目光,并不躲避,大眼睛却眨了一下,“我一锅菜快要熟了,马上就要揭锅盖了,这饭可不能夹生了。” …………………………………. …………………………………. 第二天,岳文赶回开发区,看到的却是黑八的破衣裳和蚕蛹触目惊心的伤口。 黑八仍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对这个工作第一年穿得跟小地主似的伙伴,平时衣服裤子没有两千块拿不下来,岳文心里一阵酸热,他重重地拍了拍黑八的肩膀。 “蛹!” 岳文仍是什么也没说,两只手握在一块,蚕蛹感觉到了那只手的力度与热度。 “文哥,我,也到交通局来吧?” 岳文看看他,手又用力一握,依旧什么也没说,但是蚕蛹的心里却有了底。 岳文接着就走到几个恭恭敬敬地站着的精壮小伙子面前。 “谢谢,谢谢刑警队的兄弟们。”他伸出手来挨个握手,脸上笑得一脸灿烂。 “别,岳局,都是一家人,我们大队长和教导员更不是外人。”其中一个小伙子笑道,“教导员”三个字,却是加重了语气,几个人都暧昧地笑了。 对这位蒋晓云八月十五夜里陪着练枪的传奇局长,几个小伙子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岳局,你们食堂太好了,这两天都胖了!”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打趣道。 “好再来啊,”黑八嘚瑟道,“开发区独一份,你找不着第二家这样的食堂。” “开车去。”岳文看看他,脸上笑着,嘴上严厉道,他笑着与众人挥手上车。 “去哪?”黑八问道。 “公安局。”岳文闻到一股馊味,夹杂着强烈的汗臭味,估计是从黑八身上传过来的,“八哥,等会儿,你亲自跟周书记汇报。” “周书记?”黑八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自己一个副科级,跟副厅级的区委常委汇报工作,中间隔着多少层呢。 “有为才能有位,这位,包括职位,也包括说话的地位。”岳文淡淡道,“嗯,不用换衣服,就穿这身去。” …………………………………. …………………………………. 昨晚就与周平安联系好了,上午岳文过来汇报工作,周平安难得等候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 “都调查清楚了?”周平安又摘下花镜,他自嘲道,“你说说,眼花了,早知道眼花,年轻时多读几本书搞成近视就好了,这老来老去就平衡了。” 岳文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周平安的样子,那是金鸡岭的那个夜晚,狂躁、激动、不安、热血……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而那个夜晚的周平安,没有这么老态。 “周局,我们没有汇报材料,这是我的办公室副主任宋铁霖,这几天他一直在调查黑车的情况,铁霖,你把这几天的情况跟周书记汇报一下。” 这是黑八第一次在区委常委、政法高官跟前汇报,他感激又恼怒地看看岳文,早知道这样,哥就准备几天,这临时拉壮丁,你也不怕壮丁尿了? “周书记,根据这几天我们掌握的情况,黑车已经形成团伙,并且是以团伙作案……” 他说得结结巴巴,没有条理,但意思清晰地表现出来了。 周平安不时打断他,他问得并不仔细,也不追究细节,但对这种调查方式很感兴趣。 第165章 狂飙行动 “好了。根据你的方案,霍书记也批准了,我来牵头。” 周平安站起身来,黑八忙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岳文笑着看看黑八,得,穿着这一身近距离地汇报工作,周平安想不记住都难,想没有印象都难。 他的双手轻轻地在桌子上敲着,看着周平安起身活动着腰椎,到了这个年纪,腰椎颈椎都是大毛病,特别是对这些坐惯了办公室、鲜少活动的领导干部更是如此。 “我明白你的意思,前面刘兴华,啊,”周平安在岳文跟前并不掩饰对刘兴华的态度,直接其名了,“包括检察院,再后面你们搞的自查自纠,还有,纪委那帮人…….”说到纪委,周平安的话含蓄起来,这是一个领导的修养,“这都是打掩护,你是把宝押在我身上了。” 岳文笑了,“您一出马,开发区谁与争锋?” 周平安转过脸来,笑道,“别给我戴高帽,把具体的细节说说。” 岳文马上平息敛容,黑八也是正襟危坐,他知道,此时,刀要出鞘了! 周平安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汇报的年轻人,自己这个岁数在干什么? 对,当上派出所的副所长了。 当晚,高兴得一晚上没有睡着。 可是这个岁数的局长坐在自己面前,面对着这样大的行动,从前奏到布置再到后面的善后,可以说,考虑得事无巨细,条分缕析。 周平安更加坚定,这人绝对将来是干政法高官的材料,他跟着廖湘汀,什么人也见过,什么事也经过,什么岗位上的事都琢磨过,视野开阔,思路开阔,最关键的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三天之后,行动开始。”岳文在周平安的目光中总结陈辞。 “公安、交通、城管联合执法。”周平安翻看着桌上的《故宫日历》,在上面划了个符号,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行动,三个单位调动的警力与执法力量就达到五六百人之多!“行动的代号是什么?你想好了吗?” “狂飙行动!” “狂飙行动?” 黑八心里一动,“行动都要展开了,可是那个彪子呢?自己与蚕蛹出生入死的,怎么没见安排到出租办后又出任稽查大队副大队长彪子的身影?” 黑八看得明白,与岳文这种人相比,即便他重生了、逆流了,回档了,都超不过人家的智商,可是这次,岳文想让彪子扮演什么角色? 他不得而知。 ………………………………………… ………………………………………… 早上,柳枝坐着班车一路有说有笑赶往交通局。 这辆崭新的班车,是交通局新购买的,用于在城区来回接送交通局的职工。 有了班车,男人还好些,许多女人不愿再骑电动车或者自行车。 柳枝身在办公室工作,她一般是不乘坐班车的,今天却是在幼儿园耽搁了,儿子死活不愿去幼儿园。 “喂,仇科长,您好。” 柳枝笑意吟吟接起电话,电话是管委办公室打过来的,最近一直有风声,工委办和管委办要合并,一块牌子一套人马,但那是上面的事儿,下面的工作该怎么干还要怎么干。 “今天上午九点,区会议中心,刘兴华主任布置第二阶段打击非法营运工作,请交通局班子成员及运管处、出租办、稽查大队、十五个交管所全体执法人员参加。” 上午九点的会议,怎么现在才能通知? 柳枝看看手腕上小巧的坤表,已经七点五十分了,几个局长今天肯定都早有安排。 “喂,小祁,”柳枝把电话拨到了祁涛的手机上,这个时间,他早到办公室了,“马上下通知……” 待柳枝从班车上下来匆匆走进办公楼,几个副局长已聚集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尹建林、黑八、祁涛早已到位,几个副局长个个都很诧异。 在柳枝的印象里,陈江平以前当局长的时候,几个副局长到了上班时间,有时候还看不到人,打电话说下工地了,或者说直接到区里开会。 可是岳文任局长后,副局长们不管有事没事,到了办公室后都把门打开,即便冬天也一样,那是跟局长表明,我早早到岗了! “这么急?”萨达姆问道,“还用着装吗?” “要求穿制服。”柳枝笑道,“全体都穿制服。” “特么地,”萨达姆骂了一句粗话,“整天净搞些形式。” 可是,几个副局长却没有人附和他,“怎么,班子成员全部参加吗?”政工副局长王国光问道,他不分管这一块,他也要参加会议,他有些纳闷。 “要求全部参加。”柳枝道,“是不是为了增加声势,城管和公安交警队的也全部参加。” 这些都是执法单位,有自己单独的制服,王国光想想,确实也有道理。 卡扎菲阴着脸,“走吧,还要提前十分钟入场,我们从老区开到新区,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 几位领导带头,走出办公楼来到院子里,随着交通局大门打开,车辆鱼贯而出。 “全是警车!” 王国光指指外面,卡扎菲自己没有开车,坐上了王国光的车,萨达姆却是自己开车。 卡扎菲看看外面,有交通局的车队,后面又赶上来城管的车队,清一色全是执法用车,都安装着警灯,喷涂着“执法”二字。 “还有记者!” 电视台的记者出去拍摄,向来不用自己单位的车,都是被拍摄单位车接车送,这次接送记者的是交通局的车,尹建林亲自开车,带着记者从后面赶了过来,他一鸣笛,王国光就注意到了他。 …… 会议中心外面,已经停满了警车,虽然色调不一,但一辆辆整齐排列,给人一种异常庄严异常肃杀的感觉。 卡扎菲点燃一支烟,不断也熟人打着招呼,交警与交通本来就是一家,两家平时也多联系,就是两个一把手的私人关系也很好,这些副职更是经常在一起吃饭。 会议室里很快坐满了人,不到九点,主席台上却空旷如野。 “怎么手机没信号了?”都是执法人员,身上自带一股野性。 “屏蔽了呗,这还用问!” 话音刚落,全场立时鸦雀无声,区委常委、政法高官周平安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再后面依次是刘兴华,许平秋,当大家看到许平伙时,会场里立马安静下来。 紧接着,公安局政委史春良、交通局局长岳文及城管局局长熊承海又出现在台侧,但是却走到台下就坐。 突然,会场后面一阵骚动,坐在前面的执法人员都扭头朝后面看去,几列全幅武装的刑警走进会场,在一个个惊讶震惊的目光中坐在了最后一排。 带头的正是教导员——蒋晓云! 第166章 上! “把手机,都收上来!” 这是周平安下的第一道命令。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通过话筒传到了会场的每个角落,余音绕梁,犹自在会场里回荡。 作为多年的公安局长,多年的政法高官,他身上煞气很重,今天,乌压压的会场里全是身穿蓝色与绿色执法服装的执法人员,满场的杀气掩都掩不住,藏都藏不住。 马上有警员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纸箱。 大家纷纷往外掏手机,这是大行动的前奏,不管是普通警员、普通稽查队员还是三个处局的中层干部,都明白这个道理。 “岳局长,到台上来。” 这是周平安下达的第二道命令。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身着浅绿色制服的岳文,绿色的制服穿在身上,英气十足,阳刚十足。 摄像机也投向岳文,大家吃惊地发现,除了本地记者以外,还有一家记者,话筒上“中视”的字眼闪人双目。 岳文也不推辞,他不急不徐,缓步走上主席台,在刘兴华旁边坐下。 “好,下面我宣布,公安局、交通局、城管局联合整治非法营运行动,行动代号“狂飙”,现在——正式开始!” 会场里鸦雀无声,只有周平安的声音在回荡,从话筒中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 有人起身上厕所,马上有刑警队员跟了上去,也去了厕所。 “……一是着力查处“黑车”非法经营行为。重点查处非法运营的“黑车”、伪造运营证件和标识的出租汽车、驻点运营的异地出租汽车及摩托车、客货两用车和其他车辆等非法从事出租客运经营的行为。” “二是着力加强重点区域和时段治理。重点治理主要线路、汽车客运站、码头、学校、医院、商品集贸市场、旅游风景区和城乡接合部等地区非法经营车辆和倒卖客源、扰乱市场经营秩序的违法行为,严厉查处节假日客流高峰期间和恶劣天气下的非法经营行为。” “三是着力处理非法经营的“保护伞”。凡利用职权徇私舞弊、私养“黑车”、充当“黑车保护伞”的公职人员,一经发现,将坚决取消执法资格,涉嫌刑事犯罪的,依法从严从重处理,绝不姑息!” 众人不寒而栗,看着台上坐着的许平秋,有前车之鉴曾雨润,更是心惊胆寒。 周平安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可是蒋晓云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岳文。 四年前,那个警笛长鸣警灯照亮了开发区的冬夜,他,第一次作为工高官的秘书,在全区跟前亮相,但那次出彩的是廖湘汀,那种指挥若定,成竹在胸的气势,很少有领导可以比拟。 第二次嘛,在蒋晓云的印象里,也是在冬天,那是在前年,岳文亲自参与抓捕施忠孝,从幕后走到了前台。 不,如果算上金鸡岭,他一直冲锋在前,一直是冲在最前面。 可是,这都只是战术层面,而这一次却是统筹全局,周书记也毫不避讳,不怕公安局政委史春良与城管局长熊承海有意见,将岳文真接叫上主席台。 “好,具体工作,请岳局长进行布置。” 周平安在众人的震惊中结束了讲话,但是,没有掌声,只有无数道目光,投向了主席台上的岳文,在灯光与目光的交织成的巨大光环中,这巨大的荣耀让岳文眩晕。 他咳嗽一声,慢慢调整着话筒,也慢慢调整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按照规定,凡在“狂飙行动”期间查获的黑车,将按照上限50万元的标准予以罚款。如果第二次被查,除被罚款外,车辆将一并没收。” “本次行动,公安、交通与城管互相配合……” 响鼓不用重捶,懂行的人明白,这个处罚恐怕是历史上最严厉的处罚了,公安、交通、城管本来互不隶属,打乱编制,把三种不同身份的人编排到一个行动小组,也能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但是,刑警,却不在这些行动小组当中。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抓捕黑车团伙的头目! 交通局办公室秘书祁涛拿着一摞资料现场下发,每人一份,每个人接过资料来,都快速翻动着,寻找着自己的组别,也寻找着自己的执法区域。 主席台上,岳文隔着刘兴华对周平安说了几句,周平安站起身来,“准备就绪了吧,出发!” 朗朗晴空之下,烈日炎炎之中,开发区的市民突然发现,大街小巷中突然多了许多警车,多了许多穿警服、制服的执法队员。 在警灯的闪烁中,一千多名执法队员衔枚疾行,直扑开发区的每一个角落。 黄河东路,财神庙小广场。 带头的是交通局出租办副主任傅小波。 “你看,这人就是我们今天的目标。”傅小波一指前面穿着一身灰白短袖的中年汉子。 可是跟随而来的记者瞅了眯那个汉子的四周,并没有发现车辆。 傅小波得意地笑了,就象汤姆看到了吉米,吉米马上就要被汤姆玩死的那种表情,“他们现在学精了,他们通常把车藏在隐蔽的地方,然后把乘客带过去。” 果然,四名乘客跟在他后面朝一旁的竹林走去。 傅小波一挥手命令道,“上!” 在黑车司机的目瞪口呆中,傅小波得意地拔下了黑车的钥匙,朝着镜头举了起来! 就象拳击手击倒对手以后得意地竖起了胳膊。 ………………………………………….. “注意了,注意了,车牌号为山B9527的黑车开始载客,可以行动,可以行动!” 开发区联通大楼前,对讲机里传出了公安局交警大队一中队队长的命令。 两辆执法车,一辆公安,一辆交通,一辆深蓝,一辆橙红,突然亮开了警笛,从两侧包抄过去,迎面却是城管的执法车慢慢压了过来。 9527眼见事情不妙,猛打方向盘,接连撞倒几个护栏,终于从路中间逃出生天。 “奶奶的,别让他跑了。” 对讲机里传出一句粗野的骂声,公安局的警车斜刺里也穿了过去,但路上行人太多,在城区上演生死时速还怕误撞老百姓。 “他已逃往人民医院方向,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无数警车,不管是交警还是交通还是城管,都顺着路口压了过来,围了过画。 9527慌了,满眼全是警车,全是警灯,大白天,红蓝色的警灯却显得格外刺眼。 “吱——” 不需追逐,他自己停了下来。 “你的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如果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等待他的可能是一顿老拳,但现在摄像机在后面跟着,无论是警员还是稽查队员都强压火气,但脸上的的表情异常冰冷。 第167章 无间道 “你的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 执法人员又问了一遍,可是司机却哑火了,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提,就用眼睛睃着执法人员,头还歪着,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认识他吗?” 车上的妇女哪见过这个阵势,早已是战战兢兢,这手摆得象打摆子似的,“不认识,不认识。” “认识!我们不是一个村的吗?”黑车司机慌忙打断她,“提示”道,“我不是姓吕吗?” “不认识,不知道。”公安、交通、交警齐聚,全幅武装,如临大敌,妇女情知这里面没有好事,更不顺着黑车司机往下说了。 “不认识,不认识你就敢坐他的车?”带头的公安训道,“没听说前阵子女大学生探亲失踪的事儿吗?” 那妇女一瞅黑车司机,底线更清晰了,话也多起来,“我真不认识他,我想去东炮台,他说能到东炮台街道,我就上车了……” “我真不认识他!”临了,她又加重说道。 不认识好办,如果你是做好事,那不可能讲价钱的,不可能逃避执法人员检查的,这个司机也是板上钉钉,也跑不了了! ……………………………… ……………………………… 捷报频传! 会场上不断统计着抓获黑车司机的人数,查获的黑车的数量。 指挥部就临时设在这里,大家都看得出,周平安与刘兴华名义上是这次“狂飙行动”的导演,但其实岳文才是真正的制片人! 几个领导个个一脸轻松,前方的工作有岳文亲自指挥调度,他们乐得一身逍遥,况且这样的行动也不是大案要案,压力自然要轻很多。 “岳局。” 萨达姆悄悄走近岳文身边,脸上表情凝重,似乎有些话不好张嘴,不方便说。 “说!” 岳文看着祁涛递过来的一份最新进展,抬头看了萨达姆一眼。 “人民医院、维多利亚广场还有车站、周疃大集,一辆黑车也没有!” “一辆……都没有?”岳文腾地站了起来。 领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平安、刘兴华和许平伙等人发现了岳文的异样,都朝这里走过来。 “那里谁带头?” “车站那边是城管的一个中队长,姓曲。”萨达姆走到一旁,把姓曲的中队长带了进来。 见是自己的人带头,城管局长熊承海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他抢在岳文前头问道,脸就拉了下来。 “我们也不清楚,我带着几个人,”姓曲的中队长瞅瞅岳文,又瞅瞅几个一脸关注的区领导,再看看自己家的领导,就委曲上了,要不然还真对不起这个姓,“可是赶到车站后一辆黑车也没见着。” 怎么会一辆黑车没见着? “他们没有出来接客?”熊承海表情严肃,但是心里很紧张,紧张之下口误就出来了。 可是在场的领导没有一个人发笑,大家几乎都把“接客”自动更正为“拉客”了。 “出来了,”曲中队长道,“我打听过了,有人接了一个电话,这帮人呼拉一下全走了,一个也不剩。” 接到一个电话? 领导们的表情更加严肃,如果在平时,黑车一辆没见着也情有可愿,或许是偷懒不上工了,或许是天热不上工了。 可是,今天是全区统一行动的日子!在其他地方捷报频出,可就是这几个地方一个没抓着,明显有问题嘛。 “走漏消息!” 这四个字几乎同时在各个领导脑海中飘过,可是没有人说出来,没有人主动说出来。 萨达姆走到会场旁,交通稽查大队副大队长邓玉臣悄悄露出一个脑袋,他低声跟萨达姆说了几句,萨达姆的脸上更加铁青。 卡扎菲和王国光等交通局的局领导都在看着萨达姆,周平安、刘兴华和岳文也在注视着萨达姆。 见他犹豫,岳文催促道,“说吧,有问题也不能捂着盖着,说出来解决了就是了。” “维多利亚广场那里的黑车也跑了。” 也跑了! 萨达姆用了这三个字。 紧接着,秘书祁涛走了过来,他看看云雾笼罩之中的各个领导,王国光把他手中的材料接了过来。 “周疃大集那边也没发现黑车?” “桃花岛核电站那边的黑车一辆也不剩!” 车站、医院、酒店、大集、工地,是现在开发区黑车的聚集地,是黑车最为猖獗的地方,可是,五个地方同时剃了光头,那只有一种可能也仅有一种可能——消息走漏! “岳局!” 王国光提醒了岳文一句,岳文才透过神来,周兴华看看他,刘兴华也在看他。 “这次好多了!” 好多了?大家都有些愣,“如果一个抓不着,不是更丢人?”岳文没心没肺地笑了,“比起我刚到交通局那阵,一个没有抓着被剃了光头,这个结果我看不错。” 会场里鸦雀无声,众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是安慰还是鼓励,还是说几句黑色幽默,幽自己一默,也幽岳文一默。 “老萨,你统计一下,是不是只抓到一些散户?”岳文笑道,顺手从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来,他笑着递给几个领导,领导们都摆摆手,周平安看看他,接过一块巧克力,剥掉纸吃了起来。 “那个人民医院的独眼和维多利亚大酒店门前的女三小,都抓住了吗?”岳文笑着补充问道。 “没有。”萨达姆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很笃定道。 “如果不在现场,那要界定他们的行为就难了。”王国光插话道,“不在现场的话,不能证明他们是黑车。” “这些人平时就停在车站和酒店门前,几个地方都有监控,一查一个准。”城管大队的一个大队长兼副局长道。 “没有抓到他们当场收钱。”卡扎菲补充道,他话里话外是在维护王国光。 “他们也可以跟我们说,他们是主动出来做好事,不要钱,免费接客。”萨达姆也补充道,说完他看看熊承海,似在笑话熊承海。 交通局的班子成员如此团结,枪口一致对外,城管局的班子成员也不甘示弱,“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吗?绕上自己的时间与油钱?” “哎,人家这样说,你反正没证据,要不媒体报到你钓鱼执法!”交警大队长的大队长显然是站在交通局这边的。 岳文一摆手,“好,这些散户如无根之萍,狂飙来了,吹动的先是他们。”岳文看看周平安,周平安长吁一口气,“那些头上有伞,地下有根的,当然那他们没有办法,周书记,您来宣布吧。” 众人一懔,刘兴华愣了,许平秋也愣了,公安、交通、城和几家的班子成员也愣了,宣布?宣布什么? 会场时重新陷入安静,只有时钟的声音在回响。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第168章 打伞行动(求订阅) “下面,开启打伞行动。” 周平安的话很慢,语句也很简洁,会场里早已没有那么多乌压压的人头,整个会场里很空洞,周平安的话好象就是对三个处局的领导干部们宣布一样。 确实,就是对他们宣布。 打伞,顾名思义,打掉背后的保护伞,而具有伞的功能为黑车司机遮风挡雨的,基层执法人员有之,中层恐怕也有之,这就需要三个局的班子成员先要统一思想,从他们开始布置。 这显然是早有谋划! 恐怕,这次打击黑车失利,周平安也早有考虑,三个处局的班子成员也彻底明白了许平秋出现在这里的意味。 “临时指挥部转向公安局指挥中心。” 周平安下在了第五道命令,从这一刻起,他将正式接过两个行动的指挥权,以政法高官的名义,以公安局长的名义! 周平安、刘兴华、许平秋等区领导带头走了出去,后面跟着公安局分管的副局长,交通局的班子成员,领导们各人的表情不一,脸上阴晴不定。 这伞,到了什么级别?只是中层吗?又要怎么个打法? 没有人明白,也没有人去询问,也再没有人有心思开玩笑,有的领导从兜里掏出烟来自己点燃就抽,思考得太过集中,根本没考虑给别人敬烟这回事儿。 熊承海处于第二梯队上了车,他看看外面的三个局的班子成员,不敢担保,这里面就没有伞! 交通局的稽查大队副大队长曾雨润已经查出来,这是一把“中伞”或者“小伞”,谁又敢担保“中伞”、“小伞”后面没有“大伞”? 前年,公安局的政委朱弘毅自戳于荒郊雪野之中,又有谁想得到,他是那个施忠孝后面的“伞”? 熊承海的压力小一些,城管毕竟跟查车关系不大,这几次行动在他心目中纯粹是来陪绑的,是配合公安和交通执法的,但公安与交通这两家,直接管理非法营运车辆,他们的人就难说了。 还有,是谁走漏消息,这肯定也还要查,查出来肯定要罪加一等,但消息怎样泄露的呢? 有几种可能,一种是没收手机后,有人还私藏一部或者几部手机,会场上发出去的。 熊承海知道,交警和交通这些中层干部,在区里很吃得开,手包里两部三部手机都很正常。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从会场上出发后,在车上发出去的,但那样更无法查,现在用的手机都有可能不是本人的姓名注册的,手机号码不是实名制很难办。 他看看走在前头的岳文,再看看周平安,这个问题够棘手的。 …………………………………. ………………………………… “好,狂飙行动动进入第二阶段,启动抓捕。” 人老了,声音可能不再那么慷慨激昂,但这看似软绵绵的话里,那种腾腾的杀气,你更能清晰地感受到。 在场的领导都是工作几十年的老人了,一个个不寒而栗。 他们明白: 黑车司机只是涉及非法营运,所以根要不需要抓捕,交通局只能扣车不能留人,因为,人家没有触犯刑律;可是抓捕就不一样了,触犯刑律是一种,违犯治安条例又是一种。 狂飙行动,已经从打击非法营运到了另一个层次。 大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画面不断在切换着,车站,大桥、维多利亚酒店、医院、周疃大集…… 一个个黑车司机的面孔如此清晰,又如此逼真,那一张张张扬的脸孔,就象站在你面前。 画面突然又是一转,画面变得模糊了,一辆辆黑车从四面八方围堵着一辆破面包车,显然是从建筑物或者路口的监控提取下来的。 大桥上,许多黑车司机扭住了一个小黑胖子,拳打脚踢之际,一群人又冲了过来,典型的黑吃黑啊! 打架斗殴! 看来早已经录下来了,因为大家知道,大桥上没有监控! “这些人,现在看来不光是非法营运,已经组成团伙,再进一步就可能欺行霸市,形成初步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高明手按话筒,快速道,“所以,现在打击,正是时候!” “并且,现在,没有必要查他们是否是黑车了,非法营运是次要问题,违犯法律或是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才是大问题,并且在黑车运营的过程中,抢地盘聚众斗殴等行为屡见不鲜,就是其它一些社会问题也与黑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领导们请看,这些团伙,每个团伙都有自己的标志,遇到这些标志,交警和交通某些收受了好处的执法人员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大屏幕上,很快出现“禁止吸烟”、“福”字等标识,“与纪委发生冲突的独眼龙属于禁止吸烟派,”高明轻松道,“女小三属于福字派。” 他看看岳文,“还有人冒充局领导的亲戚……” 岳文打断他,“有人冒充是我的大舅子,可能失散多年,连我岳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儿子。” 在场的领导都笑起来,这人也是胆真大,冒充谁不好,冒充交通局长的大舅子! 笑声中,大屏幕切换,无数的警车直扑城市的每个角落。 …… 树荫下,几个黑车司聚在一块,六个人正打着扑克,几个黑车司机端着水杯正在观战。 看到警车停下,扑克就拿在手里打不下去了,他们看到,不只是那熟悉的交通局的警车,还有公安、城管的警车并驾齐驱前来。 “我们不是黑车,你凭什么抓我们?” “你们涉嫌打架斗殴,更涉嫌非法营运,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 城市的犄角旮旯,每个角落,几乎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戏码。 谢德松(绰号谢顶),正猫在一个棋牌室里玩牌,派出所民警早就注意到他,这老小子好赌、敢赌,并且输的次数多,赢的次数少,连棋牌室的老板都纳闷,这老小子的钱从哪来了,哪是输个万把块连眼都不眨一下啊…… 陈选,临近中午了,正在一家羊肉馆里坐下,这三伏天喝羊汤,绝对懂得养生,当民警和交通稽查冲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喝高了,非要拉着一个交通稽查队员再敬两杯,那个队员尴尬得脸都呈酱紫色了…… 小张伟,人还没起床,当派出所民警带人敲响房门,一个女人抽着烟就打开了房门,衣衫不整,绝对衣衫不整,民警和交通稽查赶紧转过脸去,可是人家脸不红心不跳,朝里面喊道,“有人找你!我靠他妈,大清早起来碰到条子,太晦气了!”…… …… 黑车团伙的头目经过前期摸排,已经基本确定他们的行动轨迹与居住位置,这次不只派出所民警,还有刑警直接上门,动用刑警不是看得起他们,是因为在抢占地盘的过程中,他们都触犯了刑律。 这些人抓着,谁是幕后的保护伞,一审就清楚了,在这次行动中,谁放出的风去,谁就会被供出来。 这些“大伞”、“中伞”、“小伞”,就是将手机中的号码删掉,不用公安局的技术手段,就是到移动联通一查,都有通话记录的。 口袋早已张好,就等这些人人往里钻了。结果,这些人还真钻了进来。 岳文仔细看着大屏幕,“还有一人,这人必须抓着。” “谁?”刘兴华问道。 “一个堪称黑车良心的标兵,怎么不见了?”岳文笑道。 标兵哥? 第169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求月票)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一处半旧不新的小区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缓步走出了楼宇门,他一身休闲装,戴着墨镜,后面还拉着一个行李箱,外面的阳光很是炽热,没走几步,他的身上就冒出汗来。 可是,这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的嘴里哼哼着这首当年大街小巷传唱甚广的歌曲,朝车子走去,掀起了后备箱,把行李放在后面。 “哎,标兵哥!” 年轻人倏地转过头来,一个小黑胖子摘下墨镜,正一脸亲切地看着他呢。 “你是——有个姓郎的老丈人!”标兵哥的脑子很好用,立马认出了黑八。 “对喽!”黑八笑着上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又碰到你了,省得我出去打车了。” “你,住这里?”标兵哥看看黑八。 黑八也上下打量着标兵哥,“你这是出去旅游?自驾游?”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一看。”标兵哥微笑道,“走吧,我捎你一程。” “你的服务真好,旅游还捎我一程,这职业道德,比那些出租车司机强多了。”黑八高兴地伸出大拇指,“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不屑于他们为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 黑八眨眨眼睛,接不下去了,他肚子里的墨水就这么多,几句话就败光了,他伸手拉开车门上车,“走,去医院。” “人民医院还是……” “人民医院,去看看我的老丈人。”黑八笑道,车子慢慢驶出小区,走到防疫中心时,他突然喊声停,下去跟一个老头说了两句,又逗了逗老头怀里的孩子,这才兴冲冲地重新上车。 “这谁啊?看着跟你长得挺象?”标兵哥一脸好奇。 “我爸,和我儿子。”黑八很自豪,“是不是都长得黑?” “嗯,不,是不怎么白,”标兵哥含蓄地笑了,“是你亲爸吗?” 黑八看看他,有点犹豫,“打哪能看出是后的啊?嗯?”黑八又看看反光镜里的渐渐远去的爷爷和孙子,“应该是亲爸吧,我都叫了二十来年了……” “亲的好,亲的好,”标兵哥笑了,“到医院去看领导?” “看我老丈人!” “看谁?!”标兵哥不淡定了,象看鬼一样看着黑八,“前几天你老丈人不是没了吗?” “我岳母又找了一个!” “嘶——可真够快的。”标兵哥牙疼了。 黑八吡笑道,“不快,现在不是讲究开发区速度吗?什么都要讲求效率!” 标兵哥敬佩地竖起大拇指道,“人才啊,你们全家都是人才!” “那你这是到哪啊?”黑八追问道。 “没有目标,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标兵哥目光如水,声音如烟,“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嗝—— 黑八翻了翻白眼,口里一个字蹦不出来了,得,今天让个开黑车的把交通局办公室副主任愣给说得一个词说不出来! 哥好歹也是大专毕业,正规院校,可是就是没词,你说窝囊不窝囊! 车子很快驶到了医院,黑八笑眯眯地抽出一张二十块钱的票子,“不必了,”标兵哥大气而又亲切地挥挥手,“免了。” “别,这钱不能不要,”黑八感觉标兵哥在他心中的形象又高大许多,“不要就不要吧,但车你得留下,你,也得留下。” 标兵哥刚想说话,突然象从地底下冒出几个人来,前后堵住了车子,标兵哥扫了黑八一眼,那眼神,黑八立马觉着自己矮了三分,“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你们是交警还是交通?” “你说呢?”黑八笑道。 “不管是哪个单位,我最烦你们这些没有技术含量和人文素养的人,一点也不专业!” “宋主任,啥素养?”看着标兵哥被带进车里,公安局交警队的一个小伙子问道。 黑八的目光追随着警车,“人味素养!一点也不专业!” 年轻的警察看着他挺着小肚子钻进车厢,嘟囔道,“人味,身上全是菜味,肉味,就是没人味……” ………………………………………. ……………………………………….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五十八分。 从上午到现在,1000余名警察、交通稽查和城管队员协同作战,进行雷霆般的收网行动,把开发区几乎所有的“黑车”团伙头目及“黑车”驾驶员全部抓获。 根据周平安要求,公安局干警顺藤摸瓜,力求让隐藏在“黑车”身后大大小小的“保护伞”抽丝剥茧般一一现形。 “好,”周平安站起来,“通知所有人回来开会。” 薄暮冥冥中,无数警灯闪烁着,从四面八方赶往公安局指挥中心。 院子里,停满了警车,站满了执法人员,经过一天的突击,虽然身心俱疲,但是个个神采奕奕。 这跑了一天了,浑身上下都臭了,有人商量着开完会找个地儿吃烧烤去。 “晚上到哪吃?森林人吃烧烤去?”民以食为天,中国人的话离不开吃。 “到交通局食堂,都是替交通局在干活。” “对,这吃了几天,味道真不错,回家我都不愿吃饭了。” 有的人则想早早回家洗个澡休息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喝瓶啤酒吃点小海鲜,那一天的日子就齐活了。 毕竟,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而家庭才是你一生的目标。 有的人则商量着钓鱼去,渔船都联系好了。 三个处局的执法队员一个人兴高采列,肩并肩手拉手朝会议室走去。 彪子在人群中,黑八也在人群中,可是在这汇集成的嘈杂的声音,二人的声音被淹没了。 人群中的声音渐渐小了,渐渐没有了。 主席台上,出现了周平安、刘兴华、许平秋等领导。电视台的记者也架起了摄像机,一切都象早上一样。 周平安没有说话,岳文也没有说话。 指挥中心会议室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显然是在打电话。 “……周书记牵头,公安、交通和城管联行动了,该旅游就去旅游,该玩就去玩一玩吧,好,不说了,马上行动了。” 公安局交警大队一中队副中队长邓一鹏的脸立马变了,他下意识看看周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这目光很是灼热,烤得他呼吸急促起来。 会场里却骚动起来,从后面走过两个检察官,拖起了邓一鹏。 邓一鹏根本没有反抗,就这样任两个检察官半拖半扶走出了会场。 从场景上看,这个电话是在会议中心由里往外打的。 许多人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一起开始屏蔽电话信号,就是给大家一种会议中心没有监控的假象,在大家的印象中,会议中心根本没有监控,屏蔽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可是,偏偏在这里,偏在这时候,安装了监控。 第170章 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抓车,停!!!” 在场的交通警察与交通稽查还有城管队员,还没从邓一鹏被架走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一条三个字的信息又显露在大屏幕上,下面后附一个号码,显然这是通过技术手段还原的。 会场里窃窃私语,有人面不改色,有人却是一脸担忧,有人满面同情,有人却是幸灾乐祸。 会场里突然又骚动起来,两个检察院的检察官正快步朝中间区域走去。 在场的都是纪律部队,公安局坐在了指挥中心大会议室最北侧的区域,交通局则坐在中部的区域,而城管局坐在最南部。 看来,是交通局有人出事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交通局这些执法队员身上打量着,主席台上领导们的目光也朝这里逡巡,就是坐在前排的交通局几个副局长也朝后张望着,更不用提交通局的稽查队员个个面面相觑,忐忑不安。 “扑通——” 两名检察官的脚步还没有停歇,交通局出租办副主任傅小波的身子一软,接着就这样直勾勾地从椅子上滑到了地面上,当场昏死过去,着实把坐在他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昏过去了,傅小波昏过去了!”有人大声喊道。 “赶快抢救!”坐在主席台上的岳文发出了声音。 马上,坐在傅小波周围的人开始掐他的人中,“哎——”一声长叹,一口气终于回了过来,傅小波无望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望到的是即将成为昔日同事的同事,第二眼就看到了两名检察官。 同样,他也是由两名检察半拖半推带出了大会议室。 望着这个刚才还坐在自己周围嚷嚷着晚上要去钓鱼的同事,交通局队伍里鸦雀无声,很是沉闷,恐惧,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猫是鼠的天敌,警是匪的克星。有猫在,不忧鼠泛滥;有警在,不怕匪坐大。然而,你可曾想过,猫鼠会混成一窝吗? “大家都看到了,我的话也不用多说,人在做,天在看,只要你涉嫌违法违纪,都有记录!在这里,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主动投案,主动说明情况,算是有自首情节,将来可以从宽处理。” 岳文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主席台上,几位区领导个个如门神一样板着脸,压抑,巨大的压抑笼罩了全场。 大家本以为这是一场庆功会,却没想到是鸿门宴,今天,谁能安全地走出这个会场还真不好说。 但是没有人想逃,这是公安局的指挥中心,有刑警也有检察院的干警,怕是连大门都跑不到就会直接束手就擒。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主席台上的岳文,这个年轻的局长一脸沉着,目光如水,正平静而又威严地扫视着台下。 许多人今天这才真正领教了这个人的手段,今天原本就是给交通局干活,给他干活,可是,你辛辛苦苦干完活后,等待你的是清理旧账,不,还有今天的新账,老账新账一起算! 蒋晓云没有坐在队伍里,她就在会场的一侧,台上的灯光很亮,她甚至能看清岳文的眉毛,那两条眉毛不时挑动一下,又挑动一下。 有人站了起来,检察院的人上前,态度却不象刚才那样,很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接着,又有人站了起来…… 熊承海回过头,被带走的和自首的只是交警与交通稽查,完全不涉及到他城管局,他一颗心才又放到肚子。 他暗骂自己,又瞧瞧台上的岳文,今天这活儿干的,没一点好处,却陪着担惊受怕。 他抬手一看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可是,主席台上周平安不发话,一点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还有没有?”台上的岳文突然笑了,“抓紧啊,名额不多,机会不多,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站在一旁的蒋晓云一阵气苦,都什么时候了,这是什么场合,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是说这些话的地方吗? 有人说他不象领导,当领导的都是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哪象他这样,从不按常理出牌! 可是,周平安看也不看岳文,任他继续发挥。 “好,继续。”岳文一挥手,大屏幕上马上又显示出别的信息来。 岳文明白,在会议中心打电话的几个人都自首了,有监控在,逃也逃不过去,可是那些发信息还有侥幸心理,认为手机号码可能查不到自己,可能吗?为了这场行动他准备了将近一年时间,可能吗? 会场里不断有检察官进出,陆续有人又被带走,有人争辩着,可是无济于事,很是徒劳。 很快,会场重新又安静下来,可是大屏幕画风一变,没有画面,只有声音了。 “有行动,快撤。” 两句话五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这个声音好熟悉! 会场里马上又议论起来,那种极其压抑的小声议论着,就象夏日里的蚊子在头顶上乱叫。 交通局的人脸色都变了,所有的人都在寻找邵元和,邵元和坐在了第二排,此时,他的脸色变黑了,脸上已经淌下汗来。 萨达姆回头看看邵元和,这显然是提前对电话进行了监控,他心里长叹一声,这声音特么地想改都改不了,正是邵元和的公鸭嗓,交通局独一份! 邵元和脸红脖子粗,他抹把脸上象自来水一样的汗水,猛地站起来,“岳局,我就打了这一个电话!” 这次进来带走他的是反贪一处的马俊明,他严肃道,“有你说话的地方,到了地方,你可以充分表达。” “岳局,岳局……我就这一次,就一次!” 邵元和突然挣脱检察院的检察官,往主席台跑去,可是马上检察官和检察院的干警就从后面追了上来,经过一阵激烈的撕扯,邵元和几乎是被反剪着双手押了出去。 王国光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明白,马俊明在检察院院的职责与地位,他负责的案子一般都是区里涉及到贪污腐败的案子,看来,邵元和的事没有通风报信这么简单。 “还有没有?” 这次,没等岳文再说第二遍,静默的会场上就有人站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王国光数了数,如果加上两周前进去的交通稽查大队副大队长曾雨润,交警与交通这次被带走的达到十三人之多。 当然,如果这些确实是贪污腐败,那由检察院直接办理,如果罪责较轻,也可以转给区纪工委办理。 “砰——” 王国光猛地抬起头来,岳文食指中指并拢敲了敲桌子。 “所有的黑车司机已经招供,正在招供,你们还要一条路走到黑吗?不见棺材不落泪?嗯,就算准了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麦克风中猛地又传来一声响声,就象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171章 菊花台 黑八悄悄溜出了大会议室,刑警队二中队的苏明晓正等在大会议室门口。 本次联合行动三家共同执法,虽然黑车头目因涉嫌非法经营罪由公安局进行提审,但是事涉黑车运营,根据周平安的指示,交通稽查可以参与案子。 “八哥,一共有几个黑车团伙?”苏明晓问道。他是刑警队的老人了,从阮成刚时代他就在刑警队了。 “据我摸底,一共有四个。”黑八装模作样地伸出四根手指头在苏明晓跟前摆了摆。 “你看看这个人,”苏明晓拉着黑八朝这里的审讯室走去,“这个人叫崔平玉,他的团伙所有的车上都有禁止吸烟的牌子。” 看着监控屏幕,黑八倒抽一口凉气,“他,他是老大?” “从独眼龙及其他黑车司机的供述来看,他是!”苏明晓递了一支烟给黑八,“这人他原来是教师,后来不干了,干了这个。” “啊,是教师?怪不得说话文绉绉的,为嘛不干了?”这就解释得通了,黑车司机也没有眼前这位有文化嘛。 “作风问题,爱上有妇之夫,不,反了,是有夫之妇。”苏明晓笑道。 “啧啧,处理得太重。”黑八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看着屏幕上的身影,嗯,还真有种玉树临风的架式。 “不是处理得重,是他主动辞职的。”苏明晓道,“把辞职报告扔在校长脸上,摔门而去。” “有担当,是条汉子。”黑八赞道,大拇指又竖了起来。 “哎哎,八哥,你这立场可有问题啊,”苏明晓拍了拍黑八毛茸茸的脑袋,“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表扬他的,是让你想想,有什么突破口,帮着我们审下来,现在会场那边等着要证据,周书记的意思,打黑和打伞一并进行,就等着我们这边的口供,那边抓人。” 这意思,苏明晓是遇到麻烦了,这人什么也不说。 “我去会会他。”黑八狠狠吸了一口烟,跟在苏明晓后面朝审讯室走去,“苏队,找个小伙子,给我到网上打点材料。” “什么材料?”苏明晓笑着看看这小黑胖子,他肚子里那几两墨水还赶不上他这个警校毕业的大老粗,去审这个秀才,他还要拿着材料! 算了吧,领导在会场等着呢,再拿不下来这个人,高队怕是又要发火了。 ……………………………………. ……………………………………. 标兵哥! 清秀的标兵哥现在标致不起来了,他的两只手都被铐在审讯桌上,他百无聊赖地低头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对面响起一阵笑声,那笑声就象老鼠叫一样,从地下的黑洞中传来,但慢慢放大了、放肆了,那笑终于不可遏制,破堤而出了,整个审讯室里全是这种张狂的笑声。 “噢,你来了?”标兵哥很淡然,这笑并没有激起他的反感。 等候在隔壁的苏明晓不禁也暗自佩服他的这份修养,如果黑八敢在他跟前这样大笑,那两个大耳刮子就扇上去了,这还是看岳文的面子! “你好,崔哥是吧?”黑八笑着伸出手来,但看看标兵哥的手,他的手又缩了回去。 标兵哥又笑了,“你贵姓?” 审讯室的门却突然开了,黑八扭头一看,苏明晓亲自进来作笔录了。 “免贵姓宋,唐宋元明清的宋。”黑八卖弄道。 “我有罪吗?”标兵哥好象完全没有听清这几个朝代。 “有,当然有,没有你会到了这里?”黑八诘问道。 标兵哥看看自己的两只手,“我顺道把送你到医院,你们把我的车扣了。”标兵哥又笑了笑,显得很大度,“我不要你的钱,你没法判定我是非法营运。” 黑八点头承认,话锋一转,“你不止拉过一次,车站有录相,可以证明。” “可是,我收钱了吗?”标兵哥反问道。 “对,”黑八笑道,“没人看到,也没有人作证,但这个录相,说明你们打架斗殴了,这就是你现然为什么坐在这里的原因,当然,你需要把非法营运的过程说一下,还有,独眼指认你是他们的老大。” “他说是就是了?”标兵哥不为所动,“我还说我是美国总统呢,但是真的吗?” 苏明晓的脸皮都胀红了,这不是因为可乐,是因为可气,会场那边等着要口供,可是这边却在磨洋工,本来是黑八带人找到标兵哥,他以为黑八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苏明晓琢磨着要把黑八弄出审讯室的时候,黑八笑了,标兵哥也笑了,两人就象是多年的老友,在审讯室里上演《老友记》了。 标兵哥揉揉手腕,他的指甲很干净,修剪得很整齐,身上粉色衬衫,米黄色的休闲裤,又显得很有时尚和品味。 “算了,”黑八一下站起来,“我也不问了。苏队,是不是直接投到看守所去?” 苏明晓愣了,“看守所?” “对啊,前天碰到周杰伦,他说他给看守所写了首歌。” 标兵哥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这心理素质,在审讯室里还能笑成这个样子,连苏明晓都暗自佩服。 “你知道周杰伦吗,你知道方文山吗?还碰到周杰伦?还给看守所写歌?你以为他是迟志强?”标兵哥想要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可是奈何两只手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啊,你没听过吗,很有名的,”黑八吡笑道,“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苏明晓看看黑八,别说,还真有《铁窗泪》的滋味,用在眼前这个清秀的男人身上还真挺合适。 他发现,这个崔玉平真是收敛了笑容,静静听着黑八吟唱。 “哎,崔哥,听好了啊,重点是后半段,可能是写给你的。” “写给我的?”标兵哥迷茫了,好象沉浸在周杰伦的歌声里无法自拔。 “对,听着啊,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什么意思?”标兵哥皱皱眉头。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点常识,噢,看这样子你这是一进宫,苏队你真应该给崔哥普及一下看守所里面的常识。”黑八笑着把手中打印好的两页纸递给标兵哥,“看看,里面可是狼多肉少啊。” 标兵哥抬头看看黑八,又看看轻飘飘放在跟前的两张纸,身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怪不怪?青年自曝看守所内遭性侵:民警说很正常》 《看守所里的潜规则,每次事后都拉肚子》 《青年自爆遭奸,民警:正常,女监也有》 “崔哥,看你这小模样,人见人爱啊,你不止是妇女的偶像,很快也会成为男人的偶像,就你这小模样,在里面会被重点照顾滴!” 黑八挺着小肚子走到了标兵哥的身后,他的手一拍标兵哥的肩膀,标兵哥浑身上下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172章 一条大鱼 “你在吓唬我?” 嘴上强硬,但小脸不淡定了,材料上的这种报道不止膈应人更让人反胃,想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队,你说!”黑八立马搬出了专家。 专家笑道,“看守所里待的时间有长的也有短的,不过,都是多少日子没见着女人了,饥渴得很,多余的荷尔蒙也没处发泄。”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下标兵哥,大夏天里,标兵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再说,看守所里,可不比在外面,你每天还要洗澡,那里哪有这个条件!”黑八挺着肚子站在标兵哥的身后,“大夏天的捞不着洗澡,这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再干,……啊,里面打呼噜的,磨牙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半年不刷牙,一年不洗脚这还算好的,关键是里面老鼠、蟑螂、尿桶、大便什么也有,哎呀,这个味道啊…….”黑八笑道,轻轻拍拍标兵哥,标兵哥又是一哆嗦,“你整天与这些人待在一块,想想吧。” 黑八一转身回到座位上,“崔哥,你招了,其实你的责任就是开黑车,啊,再就是你把大家的保护费交上去,你只是二传手,这非法营运也不是你组织的,对吧?” 黑八对标兵哥的印象还真不错,有意无意教他应该怎么说,“这种情况,就是没收黑车而已,况且你有自首情节,如果再有立功情节,我敢保证,你人一定在外面,不会到里面被**,你说呢,苏队?” “宋主任说得对。”苏明晓立马配合道,可是标兵哥抬头看了一下黑八与苏明晓,又把头低下了。 “行,你不信是吧,那就试试吧,我们也不用审了,苏队,你要关照一下崔哥。”黑八笑着站了起来,“我得走了,想想都恶心。”他看看仍放在标兵哥跟前的两张纸,作势朝外面走去。 “放心,”苏明晓也配合地收起记录,作势也要往外走,“这种情况一般不会有,但是不敢保证啊。” “你们别吓唬我,你们说的是个别情况。”标兵哥嘶哑道。 “苏队不是说了,一般不会有,但不敢保证,”黑八笑道,“行,反正这事你不召是吧,我们有办法查,无非就是个时间问题,到那时,你想说也没地儿说了,不,有地儿说,只能在看守所里说了。” 黑八看看苏明晓,二人却不是磨磨蹭蹭,都是动作麻利,收拾东西,几步走到门口,黑八先走出门去,苏明晓也跟了出来,门无声地关上了。 “我说。” 突然,从里面发出一声嘶喊,那声音极度绝望,又极度恐惧,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苏明晓笑了,黑八也笑了。 …… “想好了,也可以不说。” 黑八与苏明晓重新坐下,看着他装逼,苏明晓生气地瞪他一眼,生怕这标兵哥再把话咽回去。 “他们真说出来是我?”标兵哥却没有回答黑八,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把笔录给他看看,公安、交通和城管三家联合执法,全省都没有这么大的行动,都这个时候了,谁管谁啊!”黑八一脸痞相,轻松地就差翘二郎腿了。 “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标兵哥长叹道,“也罢,那就说与你们听。” 苏明晓一阵激动,他看看手表,总共才不过半个小时,“好,交代一下,你们的保护费都交给谁了?” …… 走出审讯室,苏明晓一把搂住黑八的脖子,“八哥,行啊,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我以为还要熬几天呢。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有的是损招啊,连**你都能想得出来。” “哎,轻点,轻点,”黑八感觉脖子都快被勒断了,“你这是表扬我还是在埋汰我呢?” “表扬,绝对是表扬,”苏明晓笑道,“幸亏你当时没考警校,这不是抢我们的饭碗吗?”他仍意犹未尽,“当年审讯戚力群的时候,我记着蒋晓云和建军审的,你们家岳局长给出的主意,给戚力群喝凉水,开空调,那可是大冬天啊,不到半天功夫,那老小子就抗不住了!”他看看黑八,“你们这是师出同门啊!” “你懂什么?”黑八嘚瑟道,“这叫抓住软肋,没看过《孝庄秘史》吗,那个明朝的官儿被清朝抓住了,清朝皇帝看他拍掉身上的土就知道这人怕死。……嗯,象标兵哥这种男人,在外面是女人的最爱,进去了那可是男人的最爱,又是那种爱干净的人,估计大夏天,一天不洗个十回八回澡,这夏天就没法过,他能受得了这个?” “嗯,都怕被**。”苏明晓心有戚戚焉。 “怎么,是不是**缩了一下?”黑八吡笑道,不怀好意地盯着苏明晓,苏明晓一愣,立马反映过来,上去就要掐黑八的脖子,黑八却大叫道,“stop!” 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但逼格却非常强大,把个二中队中队长苏明晓一下唬住了,手就擎在半空中,掐不下去了。 “还不快去取笔记本,领导们都在等着呢。” “对对,对,快去。”苏明晓醒过神来,忙不迭地安排着。 本子很快取了回来,苏明晓和黑八头碰头忙不迭地翻开,可是二人却同时抬起头来,互相看看,都是一脸惭愧。 笔记本很整洁,上面还有一个“奖”字,里面的字那写得也是清秀俊逸,二人自惭形秽,自叹不如,看来标兵哥不愧是当过老师的人! 并且,账目也记得很细,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而那个收保护费的人也令黑八一愣,但不奇怪,邵元和都进去了,这人还会远吗? “去,交给周书记。” 苏明晓亲自拿着本子到了大会议室,他甫一进来,会议室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他的身上。 大家屏住了呼吸,如果平时这个时候没吃饭,早喊起来了,可是,现在整个会场上“咕噜咕噜”响成一片,却没有人敢喊一声饿! 周平安接过本子看了看递给刘兴华,刘兴华看完递给许平秋,许平秋又递给岳文。 大家的目光也都紧盯着笔记本,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公安局送进一本笔记本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证据,意味着有人又要被拉下马! 岳文扫视会场,一扬手里的本子,“这是刚刚从黑车头目崔玉平住所搜查出的记事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手下22名非法营运车主向我们在场一位中层干部交保护费的信息,内容包括收钱数额、起止日期等。” “你,还不站起来吗?”岳文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笔记本被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会场上都在互相打量着,突然,从交通局队伍中又站起一个人来。 第173章 最大的保护伞(求月票) “老唐?” “唐主任?” “军强?” “唐军强!” 人的一生中,名字被人称呼无数次,也被无数人称呼,但无非就这么几种形态,亲密的人在你的姓氏前面加上一个“小”或者“老”字,有了职务,别人在你的姓氏后面缀上职务或者级别,更亲密的朋友或者家人干脆就省略了姓氏,只称呼你的名字。 现在,相信包括往后很长时间,唐军强估计就只有这一种称呼了,犯了罪那就保不住公职了,没有公职职务更无从谈起,朋友家人也跟着他蒙羞,提起他也不会再象以前一样客气,几乎所有人的人都会直呼其名——唐军强了! 两名检察官走到唐军强跟前,唐军强马上上牙下牙直打颤,那上牙撞击下牙的声音,周围隔着几排都能清楚地听到。 当他站起来走到会议室中间的走廊上,浑身上下就象被抽了筋一样,骨架没了,精气神也全没了,那张脸,死灰死灰的,不成人色。 看着唐军强慢慢走出会场,会场里出奇地安静,安静得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事后,许多交警、交通稽查和城管队员都在心里给自己划下一条线——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因为今天这场面够他们回忆一辈子! 公安局交警大队,交通局稽查大队、运管处和出租办都有人进去,可以说,两个处局都是重灾区,特别是交通局负责运输监管的几个部门中层几乎全军覆没! “好,同志们,下面就本次行动,我点几个问题。” 在周平安与刘兴华的示意下,岳文一扶话筒,开始讲话。 台下的人马上松了口气,刚才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都放了下来,许多人心里发出同样的声音——终于结束了,可以活着回家吃饭了! 有人说,交通局管饭! 就是管饭,大家也不会去吃,就是山珍海味,大家也不会去吃,宁肯在家里喝稀饭就咸菜,也比看着这个年轻的局长心里担惊受怕要强得多! “通过本次行动,暴露了很多问题。” 岳文的讲话直指要害,没有按照常规套路,先说成绩再说问题。 “……在我们负责运输管理的党员干部及工作人员中,有作为监管部门履行主体责任不力、失职失责的,有执法部门不作为、乱作为的,有党员领导干部失去原则、为非法营运人员说情要车、减轻处罚的,有给非法营运车辆通风报信、试图包庇窝藏涉案人员的,更有收受好处、滥用职权、为“黑车”团伙非法营运充当“保护伞”的。” “正是这些“小伞”“大伞”的层层保护,让“黑车”有恃无恐,扰乱了正常的出租车营运市场秩序。” 岳文稍一停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讲道,“违规请托他人或接受请托对非法营运车辆减轻或免除处罚,这样的行为,在座的有没有?嗯,有没有?你们本该承担起维护交通运营秩序的职责,却在用一个个“请托”和“接受请托”的事实破坏着这个城市正常的交通运营秩序,为“黑车”的泛滥推波助澜。” “傅小波,2005年11的时候,还不是出租办副主任,因为查扣非法营运车辆被殴打,当时的他肯定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却沦落成了“黑车”的“保护伞”。” 会场里没有一个人讲话,没有一个人咳嗽,公安、交通和城管开会,第一次会风、会纪如此之好! “在这些违纪事实中,交通局出租办和运管处的系统性腐败体现得尤为明显。今天,你给我1000元好处费,明天,给你800元好处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为什么会出现800元这个不零不整的数字?是图吉利吗?不是,是请托人给了1000元好处费,而在他们内部,中间人留下200元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砰——” 在场的交警、交通稽查和城管队员心里一振,个个提起耳朵,提起精神,看着台上这个敲桌子的年轻的局长。 岳文眉毛一挑,他突然走神了,小时候母亲方秀兰在村里的大喇叭上收电费、开会时,也会敲麦克风,这些行为已潜移默化融进自己的骨子里。 “甚至,还有些领导干部,网罗从事非法营运的出租车,从事非法营运活动,每月每车收取保护费,初步查明,该团伙涉案车辆达39辆。” “交通稽查大队三处停车场,存在着内外勾结,以次充好的行为,如何以次充好?就是用破旧车辆替换已被交通执法机关扣押滞留在停车场的非法营运出租车,倒卖好车,从中谋利,这前后十年,倒卖车辆从中赚取的利润不下几百万!” “几百万?!” 这与那些收取保护费的、为人请托讲情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都是小钱,人家这才是大钱! “这背后还有一柄大伞!” “砰——” 岳文中指食指并拢又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会议室里却仍是平静,许多人互相看看,只是用眼神交流,却不敢台上开大会台下开小会。 现场的气氛很是沉默,一片肃杀。 但是不需大家猜测,众人的心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检察院反贪一处的马俊明身后跟着两名检察官又一次走了进来,从大会议室的后门走了进来。 台上的许平秋看看马俊明,马俊明点点头,示意自己领会了领导意图。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都盯着马俊明,却见马俊明沿着中间的走廊朝前走去。 一排,两排,三排……. 每当马俊明走过一排,这一排的交警、交通稽查和城管队员的心就放进了肚子里。 可是,前面坐着的人就越发紧张。 四排,五排,六排…… 七排,八排,九排…… 马俊明的脚步没有停歇,当走到从前面数第二排的时候,他站住了。 立马,他身体两侧坐着的交通和交警的中层就不淡定了,一个个大眼小眼都盯着马俊明,嘴巴都徒劳地张着,就象临死的鱼一样。 马俊明也看看他们,突然说道,“沙局长?” 萨达姆眼珠子一下从眼眶中鼓了出来,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面色低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台上的刘兴华吃惊地看看岳文,手不由抖了抖,岳文却沉着脸一言不发。 “请让一让。”马俊明也沉着脸道。 第174章 有没有搞错? 王国光的面皮紫胀起来,他呼吸急促,手都不知往哪放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岳文说的不是他,那些事儿他干过没干过自己知道,可是看着检察院反贪局一科的科长站在面前,他还是淡定不起来。 马俊明也在注视着交通局这几个班子成员,“杨局长。”他仍很客气,客气地称呼着卡扎菲的职务。 可是这三个字却象三枚炸弹一样,把在场的人瞬间都炸蒙了! 萨达姆与王国光等局领导立即把目光投向卡扎菲,满脸全是震惊。卡扎菲在交通局分管公路建设和维护,与运管根本不搭边啊。 会场上一时鸦雀无声,掉针可闻! 几乎每个交警与稽查都忘记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这个绰号“卡扎菲”的交通局副局长,这个在交通局深耕了十年的资深副局长。 卡扎菲仍是一脸阴沉,纹丝没动。 台上的区领导和周围同事的眼光,他恍若不见,周围的人和景象就象虚化了一样,只有他自己是清晰的,真实的。 马俊明看看台上的许平秋,许平秋眼波一闪,那意思是示意他强硬一些,这种干部,在反贪系统出身的许平秋眼里,有两种。 一种是所谓的那种真汉子、好汉,能熬到最后案子转到法院等待判决,他一句口供也没有,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零口供,但现在零口供照样判你的刑。 另一种就是色厉内荏型的,这种领导,刚进检察院审讯室时,还充大爷、当领导,背着手要这要那,可是一天顶多两天就草鸡了! “请吧。” 马俊明不客气了,这次连称呼也省了。 卡扎菲头倒是抬起来,可是身子仍是一动不动,但坐在第三排的交通局稽查大队副大队长邓玉臣一下从后面站了起来,“我,自首,我自首。” 马俊明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仅仅两个字又炸出一个干部来,还是迫不及待要求自首。 不过想想也明白,党的政策历来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查到卡扎菲了,邵元和、唐军强已经先走一步,邓玉臣的结局还会远吗? 卡扎菲好象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徐徐从手包里掏出烟来,“啪”地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马科长,有没有搞错?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死也要死在这儿。” 果然是强硬派! 会场上陷入僵局,马俊明办了多少案子,有跟检察院躲猫猫的,有托人求情的,有一见面就吓傻了的,更多的还是一个电话就传到检察院的,象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还真没有。 虽然,他也可以采取强制措施,但现在毕竟没有正式讯问,也没有立案,更没有实施拘捕,这样的话不仅违犯程序,传出去也不好听。 许平秋看看坐在一侧的岳文,岳文一点头开口了。 “没搞错,说的就是你。” 卡扎菲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岳局,肯定是搞错了,我平时的工作你也知道,农村公路改造和401国道改扩建,我一门心思靠在工地上,况且,运管稽查出租这几块业务也不是我来分管。” 岳文一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功是功,过是过,罪是罪,”他很惋惜地看看卡扎菲,确实,在农村公路建设和401改扩建中,卡扎菲是出了大气力的,“这,不能混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那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倒卖车辆,充当黑车的保护伞?” “你不用辩解,没有证据的事儿我不说。邵元和、唐军强包括邓玉臣都会给你提供证据的。”岳文一指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邓玉臣,“你不出面,并不代表你不知道,你没有直接收钱,并不代表你不收钱,他们就是你的代理人!” 卡扎菲笑了,笑得很阴冷,他的脸有些浮肿,眼眶陷得更深了。 岳文继续道,“我再提示你一下,那个号称标兵哥的崔玉平,就是你找的人,几个黑车公司背后你都有股。” 卡扎菲吐口烟,阴沉沉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道听途说会害死人的。岳局,你不就是派了个彪子在稽查大队和出租办吗?他叫彪子,心眼不灵活,脑子不好用,他调查的这些东西不实!你是不是看我与沙局长都不顺眼,你想搞诸葛亮用马岱杀魏延那一套!” 卡扎菲看看一旁的邓玉臣,又看看萨达姆,彪子在后面握紧了拳头,被人凭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骂成“彪子”,他很是恼火。 “我提醒你,老杨,你不要与邓玉臣串口供,”岳文道,他看看马俊明,马俊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指挥人把邓玉臣押了出去。 “好,既然你提到彪子,我就再跟你多说一句,”岳文笑了,“彪子就是个干活的,一我没交代他任何事,二他没跟我汇报过任何事,我们在一起共事过两年,他从没有跟过打过一个人的小报告,也没有跟我提过一点私人的要求,人品没得说!”岳文看看彪子,彪子立马心头一阵酸热,泪水在眼眶中弥漫成雾。 “我到交通局来,任用干部凭的就是一条——量才使用,能力与个性适合什么岗位就用到什么岗位,彪子在查处黑车、查处超载超限过程中的表现,我相信大家都有眼睛!”岳文一挥手,“走吧,邓玉臣也走了,你的口供也串不成了。” 卡扎菲终于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早就听人说,你心术不正,好爱玩阴的,伙计们在前方拼死拼活给你干活,给你出政绩,你却在背后捅刀子。” 交通局稽查人员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就是交警和城管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今天抓了这么多人,全体人员到现在没有吃饭,跟着担惊受怕,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是有意见的。 他是在挑起大家对岳文的火气,让岳文的口碑一败涂地,一塌糊涂。 如果照他所讲,以后谁还敢跟岳文共事?谁还敢跟着他干工作?任他讲下去,不只交通局内部人心动摇,外界对岳文的印象也坏了,说轻点,影响口碑,说重点,这人的印象定死了,定位成这种形象,领导都不敢用了,还谈什么提拔和前途?! “大夏天,我早上六点起床,吃两根油条就往工地上跑,脸上晒得乌黑乌黑的,姑娘上高三我都顾不上,一次没有接过她,没有给她作过一顿饭,……老沙,你也早看他不顺眼了吧,早就想拿下他吧?” 卡扎菲看看萨达姆,萨达姆也看看卡扎菲,萨达姆突然说道,“我跟你不一样,工作中有意见是正常的,我对岳局很尊重。” 卡扎菲笑了,他轻蔑地看看萨达姆,“你不尊重行吗?霍书记到局来里调研,是真来调研吗,是想把你拿下!” 萨达姆一看台上的刘兴华,刘兴华没有一点表情,萨达姆马上厉声道,“闭嘴,违犯法律和工作矛盾不能混为一谈。” “你让他说!”岳文笑了,“我倒想知道,在区里大张旗鼓进行第一阶段整治黑车时,谁安排了几个散户黑车成为打击成果?我也想知道,自查自纠阶段谁安排傅小波到我那里招供?我还想知道,是谁把曾雨润的违法材料寄到检察院,企图用曾雨润当你们的替死鬼?” 会场里立马议论成一片,检察长许平秋的目光盯着卡扎菲一眨不眨。 “还有,纪委的工作人员在医院和维多利亚酒店失误,又是谁下的套,谁是背后的主使?嗯?如果说玩阴的,你长得阴,行事也阴,不然为嘛都叫你卡扎菲!” “砰——” 岳文一挑眉毛,狠狠一敲桌子。 第175章 湛湛青天不可欺 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犯下的罪错终需还,且看来早与来迟。 “你说你不分管运管这块业务,可是你刚到交通局的时候分管的就是这块!”岳文轻蔑地看看他,“那时,你还是稽查大队的一名科长的时候,你这些生意就开始了,我没说错吧?” “这几年,谁担任稽查大队的大队长,谁担任运管处和出租办的主任,你比分管领导还有发言权,就是你的人上不去,你也要想方设法把上去的人弄下来。” 卡扎菲阴沉着脸,并没有打断岳文,当岳文稍一停顿,他这才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背后捅刀子的人是谁了,这个小人,两面派。” 他看看台下,又看看台侧,却没有看到那人,身后的检察官与干警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慢慢朝前走去。 他的位置坐在最前排,顺着会议室与主席台的走廊朝大会议室的边门走去。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走得很慢,步伐节奏还是那个交通局的副局长,突然,他抢前一步,动作很迅速,一步就到了主席台前,一把抢过离他最近的刘兴华的茶杯! 刘兴华惊呆了,惊得忘记了自己应怎么做,他实在想不到,马上要成为阶下囚的人还能这样,“你,你,……” “你”字说了好几个,却说不出话来。 “啪——” 卡扎菲一把拍碎茶杯,茶水茶叶顷刻间染湿了桌布,卡扎菲顺手拿起一片瓷片就朝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划去。 “噗——” 说时迟那时快,一杯茶水就泼在他的脸上,只见岳文站了起来,那茶杯兀自还在他的手里,滚烫的开水,就着茶叶,全部泼在卡扎菲的脸上。 脸上一疼,卡扎菲一松神,手上一松劲,后面的检察院干警一拥而上,把他按倒在地上,也不管他死命挣扎,这就样推了出去。 他的手腕上被划破了一道血口,细小的血流就象道道红线,染红了他的胳膊。 会场上的人都目睹了刚才这一幕,都忘记了说话,忘记了开会,直盯着卡扎菲消失在帷幕后面。 几个交通局的班子成员,还是用王国光那句话——震惊!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事突然出事,且都是有家有口,但结果肯定是不会好了,大家难免有惋惜之心; 另一方面,他自己,包括家人、朋友,突然间卷入一场言论漩涡,要面对各种揣测、询问,甚至误解,他不感到委曲,只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违法违纪。 王国光又看看身旁一脸惊愕的萨达姆,心里叹了口气,经此一吓,萨达姆在岳文跟前恐怕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以后岳文指东,他恐怕不敢打西。 会场里都在注视着岳文,岳文很平静,周平安面无表情地看看台下,宣布道: “散会!” …………………………………….. …………………………………… “人民群众反对什么、痛恨什么,我们就要坚决防范和纠正什么。” 中视的新闻王牌栏目——《新闻现场》,两日后,播放了山海省秦湾市开发区检察院、公安、交通、城管等部门联合执法的现场采访纪录。 霍达今晚把陪同上级来人的任务交付给副书记高杰,自己则坐在了家里的电视机前。 老婆很纳闷,这么多年,早早回来的时候不多见,早早等候在电视机前的时候更不多见。 “打开新闻频道。”霍达拿起桌上的一片西瓜,很轻松地倚在沙发上。 老婆知道他有事,笑着把遥控器递给他,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中视记者王唐手举话筒侃侃而谈的画面就出现在了电视上。 “根据查到车、抓住人、挖出伞、净环境的原则,本次行动共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狂飙行动阶段,第二阶段为打伞行动阶段……” “两个阶段共清查车辆6896辆,查扣非法营运出租车214辆,打掉“黑车”团伙4个,移送公安机关处理非法营运出租车174辆,并严肃查处、问责了17名为非法营运出租车充当“保护伞”的党员干部及工作人员,问责人数之多创秦湾开发区成立以来之最。” …… “此次打击“黑车”、深挖“保护伞”行动中,最令人震惊的是交通局运管部门出现的系统性腐败:交通局副局长杨鹏程,稽查大队副大除长邓玉臣,曾雨润,运管处主任唐军强,出租办主任邵元和,副主任傅小波,涉嫌滥用职权犯罪,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并被移送司法机关;” “公安局交警大队副大队长张国伦,一中队副中队长邓一鹏涉嫌包庇、窝藏犯罪,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并被移送司法机关;” “相关人员滥用职权、收受好处,受到党纪政纪处分……” 霍达又端起杯子,慢慢地喝着热水,屋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但他感觉却有些凉。 电视上画面一转,许多出租车停在了交通门口,有人拿着锦旗兴冲冲下车,满脸喜庆,满脸吉庆,但出来接旗的是萨达姆与王国光,并不见岳文的身影。 霍达心里稍微好受一些,嗯,居功不自傲,不急于表现,还是有分寸的。 “现在我们不光收入增加了,开车心情也舒畅多了。”开了六七年出租车的驾驶员王师傅高兴地说,“我们也会注意自身的行为,给乘客带来更好的服务。” 电视上,一个出租车司机正对着镜头高兴地说道。 想到出租车的样子,霍达嘴角又绽出一丝笑,说说而已,出租车的服务是顽疾,哪个城市也一样,哪是那么好改的,这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噼啪,噼里啪啦——” 电视上放起鞭炮来,镜头慢慢照向空中,湛蓝的天空中出现无数的彩烟与彩纸,煞是好看。 “昨日下午,秦湾市开发区举行黑车现场销毁大会。在交通局稽查大队一停车场上,174辆黑车被叠成三层,伴随着轰隆声,在勾机巨大的铁臂下被销毁成一团团废铁,场面震撼。” 电视上,只见一辆车勾机挥舞着巨大的铁臂砸向缴获来的黑车,这些都是一些报废车,早已过了年限,却依然在路上行驶。 “轰——” 声音从电视上传来,声声直砸在霍达的心头。 “据介绍,这是今年以来最大规模的销毁黑出租车行动,开发区工高官、管委主任霍达总结说……” “哎,你上中视了!”霍达老婆惊喜地一指电视,叫了起来。 “啪!” 电视闪了一下,关掉了。 “为什么关了,我还要看。” 霍达老婆抢过遥控器,重新打开电视,电视上的霍达正义正辞严地讲话,电视下的霍达却起身进了书房。 “打击黑车和打击黑车后面的保护伞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对这些黑车司机在教育的基础上,将选拔性进行再就业,安排到开发区401国道改扩建的工地上,和桃花岛核电站建设的工地上,让他们充分就业…….” “……我们还要进行出租车改革,力争用几年时间把出租车打造成开发区一张闪光的名片。” 霍达又出镜了! 霍达老婆又叫道,“你又出来了!” “你才出来了!”霍达不满道 霍达老婆这才发现口误,她抱歉地朝霍达笑笑,“出租车哪个城市都不行,秦湾、沈南也强不哪去,你们想怎么改?” 霍达看着电视没有回答自己的老婆。 “开发区开启了整治黑车的先河,也开启了本年度公安部和交通部联合打击黑车的序幕,据悉,多省的公安厅和交通厅已经联合,打击黑车的百日专项整治已经在全国展开…….” 霍达起身又进了书房,“老蔡,岳文的代理局长是不是快一年了?” 干一年以后下放岳文到街道当党工高官,这是霍达当初承诺的。 蔡永进摸不清霍达的意思,也不好直接表态,“一年了,正好一年。” “走程序,副处转正处,任交通局局长。”霍达道。 第176章 大拇指型干部 “兄弟,哥哥我工作这么多年,一举把开发区的黑车翻了个个,把交通稽查和交警这帮人清洗一遍,这也就是你!”开发区一处海滨酒店内,阮成钢一手拿着烟斗,一手举着酒杯,“我们交城现在也在打击黑车,郁市长问我的意见,我说公安局全力配合,郁市长还特意问起你来,邀请你到交城传经送宝!” “老二,你坐下说,站着喝酒不算,再补一杯。”岳文笑着抬抬手往下一压。 “酒嘛,多少算多?嗯,”阮成钢不用看服务员,服务员已经给他倒满,“今天高兴,不醉不归。”他坐在一客的位子上,陶沙却是主陪,岳文坐了二客。 “主要是岳局的思路出其不意,让他们自己现形,证据和人一起抓,打黑和反腐一起抓。”高明坐在副陪上,笑着举起了酒杯,“我敬两位哥哥,敬岳局一杯。” 蒋晓云看看坐在主陪位置上的陶沙,“老大,阮局,你们几个一见面就非得把自己灌醉吗?” “今天高兴,”陶沙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酒,“你们记着,以后每次兄弟提拔,或者出彩,我都给你们庆贺!”陶沙颇有大哥的样子,“阿文这次,我听说,罗书记亲自作批示,省里又要在开发区开现场会,加上提拔,这是三喜临门,大家高兴,我看,阿文你现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陈大头强得多。”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阮成钢又举起了杯子,“陈江平的能力原来在开发区十五个街道的党工高官中也是数得着的,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前浪拍在沙滩上!”彬彬笑着接过话去。 他本是刑警队中的小字辈,现在虽然当了所长,但在阮成钢跟前还是非常谨慎,在酒席上客串了半个服务员的角色。 “想想一年前,好象就在眼前,老大,你知道,”阮成钢看看陶沙,陶沙点点头,“当时,阿文刚到交通局上任,第一次打黑就剃了光头,”他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光头,“全区的出租车司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什么来着? “岳光光!”岳文吡笑道。 “现在叫你什么?”阮成钢也笑了。 “岳一刀。”高明笑了。 “胡一刀豪爽,阿文这用的是独孤九剑!”阮成钢却不同意现在这个绰号了,他一挥手,“你们不知道,那晚上,我跟晓云,到交通局去看他,人家岳局长呢,大晚上一个人黑影里静坐,……兄弟,我就知道,你心里有章程,哥哥不能直接帮你,但我相信,他们那帮人算什么,在我兄弟跟前玩火,迟早把自己给烧了!” 蒋晓云也想起了那个黑夜和那个黑夜里岳文慷慨激昂的吟诵,……. “手披残卷对青灯,独坐搴帷数列星; 六幅屏开秋黯黯,一堂虫鸣夜冥冥。 杜鹃啼血霜华白,魑魅窥人灯火青; 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 前几天,宝刀出鞘,横刀向天,交警队与交通局立时血流满地。 有人悲叹,有人哀嚎,但更多的人是在褒扬,在夸奖。 她记得,廖湘汀任开发区工高官时说过一段话,父亲蒋胜在家里也一直提,说廖书记这段话用作做人的标准也完全合适。 “开发区有两种干部,一种是大拇指型干部,一种食指型干部,伸出大拇指,说明这个干部为民办了好事、实事,老百姓赞成;伸出食指,说明这个干部没履行好职责,老百姓戳他的脊梁骨”。 虽然是简短的一段“二指论”,却道出了从政为官的真谛。 而岳文,在蒋晓云的印象中,无论在金鸡岭还是在芙蓉街道,无论是收回十八家金矿还是改造辛河,甚至在后面的建设桃花岛核电站,修建农村公路,实施401国道改扩建,包括最近的打击黑车,整顿运输市场,他都是在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老百姓也拥护他,爱戴他,他就是开发区的大拇指型干部! “岳局,你怎么知道唐军强和邵元和背后的人是卡扎菲,我们都以为是萨达姆。”高明道。 蒋晓云看着岳文,这个问题也在困扰着她,可是她没有问,其实她也想知道。 “听说卡扎菲怀疑彪子?” 岳文笑了,“彪子就是个稻草人,是聋子的耳朵——摆设!那帮人不是提防他吗?他们的精力完全放在彪子身上,彪子一心查车,也没有其它动作,他就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这也是岳文把他放到稽查大队和出租办的真正的原因。 “那么背后提供消息的人是谁?”阮成钢点燃烟斗,“我来猜猜,嗯,一是这个人肯定跟唐军强和邵元和等人走得很近,走得近才能打听情况。二是这个人在交通局有一定地位,至少是中层干部,才能知道卡扎菲的一些情况,三是这个人在交通局怕也是根深蒂固……” 岳文朝阮成钢一竖大拇指,“晓云,阮局才是大拇指型干部,什么也瞒不过他,二哥,敬你一杯!” 阮成钢笑吟吟地端起杯子,陶沙也笑了,“是尹……?” “尹建林?”蒋晓云道。 “对!”岳文一竖大拇指,“他从街道交通所长干起,担任过稽查大队副大队长,加上我侍候过四任局长,局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与邵元笔、唐军强关系也不错,经常在一块。” 可是,最后,问题却出在最熟悉的人身上,这是唐军强和邵元和无论也想不到的。 “老尹这个人,还是分得清是非,管得住手脚,他没有参与卡扎菲那些烂事,自己干净,如果自己不干净,引火烧身自己也保不住。” “对了,在秦南区查酒驾的事我查了。”阮成钢突然道。 “那是有人坐不住屁股了。”岳文笑道。 阮成钢的脸沉了下来,“打击黑车的风声传出后,有人坐不住了,交警队有人想找麻烦,查阿文的酒驾!这得多大的胆子,异地执法不说,还涉及到滥用职权!……” “算了,不说了,干点事不容易,谁让我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什么事也不干,”岳文站起来,举起杯子,“站着喝不算,所以我连敬两杯,二哥,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阮成钢笑了,他知道岳文会唱,也很喜欢这首歌。 果然,喝得差不多的岳文沙哑着嗓子打着拍子摇晃着唱了起来,慢慢地,阮成钢、高明、彬彬都加入其中,陶沙与蒋晓云也跟着哼唱起来。 “从来不甘心平平常常,却为什么苦守在这个地方,有时也想想过得怎样,面对着所有人我坦坦荡荡,青春与你共享,苦恼先放一放,危难中发生力量,就是现在就是我们挺身而上……” 人的一生中,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歌曲,婴儿时有《摇篮曲》,幼儿时有《我们的祖国象花园》,小学时有《让我们荡起双桨》……. 在开发区工作,遇到困难、遇到苦恼时岳文最爱唱这首歌,取得成果、享受成功时,他最爱唱的却是李雪健的那首《大实话》。 可是多年后他又一次唱起这首《挺身而上》时,已是物是人非,今天在场的许多人已经远去,那场震惊全国的涉黑案子,国家和省政法委副书记亲自督导,省公安厅亲自指挥,他时任交城市长。 第177章 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八月,喜事一箩筐,先是一雪前耻,开发区的整治黑出租做法在全省推广,中视也报道了秦湾开发区的先进经验。 岳文主持交通局工作整整一年,成功转正,正式跻身全区正处级领导干部序列,并成为全省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你没有看错,是全省,并且不是省级部门的处长,而是一个市下面一个开发区的局长,不是那种皓首穷经专门务虚的处长,而是身处一线冲锋在前的局长。 市委常委、工高官兼管委主任霍达亲自找他谈话后,下面民主推荐、民主测评等程序,有条不紊地展开。 霍达在谈话中明确要求,“要把出租车作为开发区一张靓丽的名片,在全省乃至全国打响!”并强调,“这是市委、市政府对开发区提出的明确要求。” 所以,下一步,推进出租车改革,也正式提上了岳文的议事日程。 “岳局,这是英国和新加坡的出租车管理资料。”秘书祁涛把从网上打印的厚厚一摞资料放到了岳文的案头,“这是京城和申城的经验。” 岳文接过后面的资料,先翻到申城,这是那位全国人民敬爱的总理在申城当市高官时推出的出租车改革举措,他仔细地翻阅着,祁涛给他的茶杯中倒上水就悄悄退了出去。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当年辛河改造时他把全国的水泥行业透透地研究了一遍,现在出租车改革,他还是想先吃透全国出租车行业的行情,再定对策。 他深信杰克韦尔奇的一句话,“任何行业,只把眼光盯住龙头老大。”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相信能省许多力气,也能把握住方向。 临近中午,柳枝敲响了门,把餐盘放到茶几上,又悄悄退了出去。 中午食堂做的鱼香茄子,岳文胃口大开,他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手机却开心地叫了起来。 “喂——” “喂什么喂,你下午什么时候回来?”葛慧娴嗔怪道,隔着电话,电话那头的旖旎风情仿佛就在眼前。 “下午四五点钟吧,晚上八点到,我们不出去吃了,回家吃。”岳文放下电话,起身走到窗前,院子里,交通局的干部职工手拿饭盒,个个一脸喜气,一脸满足。 李云龙说过,一支部队有一支部队的精气神,一个单位也有一个单位的精气神,这一年来,交通局干部职工的精气神发生了显著变化,积极,向上,敬业,爱岗,虽然发生了出租办和运管处的腐败案子,但大家基本上没受影响。 有为才有位,有为才有发言权,在区里的发言权。 岳文借势向霍达提出了交通局搬迁的问题,霍达拍板支持,在辛河东岸划拨出一块土地,用于新交通局建设和交通局家属楼用地,资金区里不管,交通局自己解决。 但是,无论是霍达还是副主任刘兴华,还是交通局的广大干部职工,都相信这个年轻的局长,资金对他来讲不是问题,他最大的特长之一就是会聚财。 “晚上你想吃什么?言言可能不回来了,跟同学出去玩去了。”葛慧娴表现得很象个嫂子。 “包肉饺子。”岳文贱兮兮地笑了,这是两人之间的暗语,但是全国八零后的小年轻都知道是嘛意思。 “去!” 葛慧娴娇嗔道,“明天穿什么衣服?” “你穿什么衣服?”岳文笑道,。 “我想想。” “穿白衬衣吧,我也穿白衬衣,情侣装。”岳文笑道,“好,我再看会资料,晚上孙悟空大战蜘蛛精!” 他笑着放下电话,可是刚放下电话,秘书长刘卫东亲自把电话打了过来,晚上省国土厅来人,还是岳文的老相识——达娃扎西同志,他点名要见岳文。 眼见着下午不能回秦湾了,岳文只好把计划改到了早上。 清晨四点多钟,开发区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外面细雨蒙蒙,霸道已经驶上了高速,他算计着时间,八点多钟,正好是上班时间。 ………………………………………… ………………………………………… 哇——塞! 借用老妹岳言现在的一句口头语,当霸道开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很长,让人吃惊。 灰沉沉的天空底下,也飘起了小雨,一会儿功夫,那长队就变得五颜六色,宛如一条七彩长龙。 “婚姻登记处” 岳文仔细地瞅了瞅这几个字,真搞不懂,为嘛这几个字还是黑色的,如果有朝一日我当市长,我就命令全市的婚姻登记处全部改成红色字体,那多喜庆! 细雨中,人群中,有人在向他挥动着纤手。 岳文推门下车,却见葛慧娴并没有穿白衬衣,她穿着一件西式外套搭配T恤短裤,精巧的西装领设计,简单大方,更增添迷人的优雅气质,整体配搭尽显干练风范。 秦湾潮湿的雨中,她朱唇轻启眉目如画,有着春光般迷离的情愫,又兼具凯特·温斯莱特的贵族气质和卡梅隆·迪亚兹一样的性感热情,让他很是迷醉。 “今天是牛郎织女相聚的日子,我们这些凡人也挺忙的啊,真巧,在这碰到你了。”岳文笑嘻嘻地伸出了手。 周边等候的年轻人都朝这里看着,谁没事大清早起来下着雨呢在这邂逅! 葛慧娴笑着一把打掉他的手,“那你为嘛也到这里来了?” 岳文顺手从身后变魔术似的变出一束花来,“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 葛慧娴也不羞涩,倒很是高兴地接过花来,岳文顺手把花伞接了过来,她在鼻子上轻轻一闻,“再往下背啊,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中文系毕业的。” “她飘过,像梦一般的,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的,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走尽这雨巷。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 “咯噔——” 岳文脸上仍是嬉皮笑脸,可是心里却莫名跳了一下。 七月七,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聚的日子,大家却说这是中国的情人节,很多年轻人把登记选在这一天,可是牛郎织女中间是隔了一道天河的,而且是一年才聚一次。 不过,我们俩中间虽然也是隔了一道大海,但岳郎与葛女比牛郎与织女强一些,我们一个月起码能见着一次。 可是,他不会想到,事情不是象他想的那样,许多事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这个丁香一样的姑娘,也要默默地走远了。 第178章 第三者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老婆。”岳文笑着郑重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葛慧娴那纤细白嫩的小手。 “你好,老公。”葛慧娴有些羞涩。 周围的人象看神经病一样盯着二人,这两人到这里玩偶遇,还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让周围的吃瓜群众怎么看嘛。 葛慧娴到底是面皮嫩,没有再陪着岳文演下去,她抽出手抬腕看看手表,“九点才开始登记,且要等一会儿呢。” “今天是特殊日子,又下着雨,这么多人在外面,民政局的人不能体谅一点吗?”岳文伸着脖子往前看看,根本看不到门口,只看到一朵朵花伞在雨中蜿蜒流转。 “同志,这是规定。”他刚才的话立马激活了同样前来领证的年轻男女的心声,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马上附和起来。 “这些公务员,按点上班,按点下班,多占用他们一分钟时间,都要加班费的。” 哟,炮火轰到自己身上了,岳文与葛慧娴互相看看,这两人都是公务员,并不象他讲的那样嘛。 “龟腚,也可以改一改。”岳文笑道。 “怎么改?你改一下试试?”一个平头看看阴沉的天气和各色的花伞,出言不逊。 “他要是能改了,还用跟我们在这一起排队淋雨?”又一个小伙子嘟囔道。 “我还不信了,”岳文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我给市长热线打电话。” 电话亮了起来,听声音还真拨了出去,葛慧娴拧他一把,小声道,“你还真打啊,快挂掉,别打了,这事,市长能管吗?” “这可不是小事,这是事关幸福的大事,让我们心里高兴,就是让一个新组建的家庭高兴,就是让这个家庭背后另两个家庭高兴,这么多家庭高兴,有利于社会的和谐稳定。” “说得好。”戴眼镜的小伙子马上竖起大拇指,“听这话,象个领导啊。” 岳文一摆手,市长热线还真接通了,“您好,我是一个等待结婚登记的小伙子,现在心急如焚哪,就想早点拿到红本本,可是现在民政局还不开门,下着雨,排老长的队,能不能让民政局提前开门,加派人手,喜庆的日子不能让大家伙不高兴……!” 葛慧娴认真地看着他,这一家人的奇思怪想有很多,这里排了这么长的队,没有一个人想起给市长热线打电话,他是第一个。 不过,也不奇怪,如果换成平常人平常思维,没有人敢在金鸡岭那样的环境中待下去,也没有人想出BOT的公路建设模式来。 “市长热线怎么说?”刚放下电话,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一个个都盯着岳文,岳文又成了这帮人的中心。 “马上反映,”岳文吡笑道,“老婆,我们是多少号?” “33号。”葛慧娴本以为自己起得很早,可是过来后前面已经排起长龙。 “啧,啧,33号,总感觉这个数字不如66号、88号吉利,谁是66号,我们是33号,换换,你可以提前登记,提前领证。” 眼镜男一下举起了手,“我是66号,我……” 话没说完,就让自己的媳妇拉了回去,“等一会儿怕什么,我们不凑那个热闹。” “门开了,门开了。” 前面突然有人喊了起来,前头已经骚动起来,后面也静不下来了,队伍蠕动着朝前挪动,但是只是动,并没有挪。 “大家都体谅一下,我们早上八点上班,今天下雨,全城堵车,我们也想早点为大家服务,让大家早点成为一家人,”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撑着伞站在台阶上喊道,“有事大家多体谅一下,就不用惊动领导了。” 前面许多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后面的人都朝岳文看看,显然这是岳文的电话起了作用。 “还真好使,”岳文笑道,“郑市长雷厉风行啊。” “哎,他怎么插队呢?” “排队,不许插队。” “对,排队,到后面去排。” 前面的人又嚷嚷起来,后面的人不知所措了,但听意思大家都明白,是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公然走后门。 但是,你走后门啊,别从前门走,让等在雨中的吃瓜群众看见,这不,惹上众怒了。 “人家昨天就有预约。”那个登记处的领导模样的人朝人群喊着,但很难平息怒火。 “不能插队,都插队,我们还办不办了?” “我早上三点就来了,他凭什么插队?” “不能让他插,排队,排队!” “来,大家跟着我喊啊,排队!”岳文没吃早饭,但有的是力气,对这种人他特看不惯,他这带头一起哄,立马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在场的都是青年,都是旁边有媳妇的青年,前面有人插队搞特权,害得他们也被自己的媳妇看不起,一个个怒火中烧,这喊声不用鼓励,个个格外高亢。 “排队!” “排队!” “排队!” 雨中,声音很是整齐,也很是响亮。 这是惹了众怒了,登记处的主任踌躇了,犯难了,可是面对插队的人,他却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 “我去看看去。”岳文把伞往葛慧娴手里一递,猫着腰往前跑去,前面的那个人和他的对象也是一脸尴尬,没想到插队插出众怒来了。 “呦呦呦,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闻主任!”岳文一瞧这人乐了,正是罗书记的大秘闻振宇。 其实,对闻振宇的做法他理解,侍候领导没有自己的时间,说不定今天过来登记也是临时请的假。 可是,这个社会是讲求秩序的,我们是秩序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 “闻主任,您亲自来登记?”岳文笑吟吟地伸出手来,“如果您忙,这事我可以代劳。” 闻振宇笑着与他一握手,但是听到后半句立马不乐意了,“这事能有人代劳吗?你代得了吗?” 闻振宇的对象长得很漂亮,看人的眼光也很高傲,她打量着岳文,很生气地打量着他。 “那请排队吧,平时可以插队,这时候不能插队,这时候插队,插在人家登记之前,你这是插足别人的婚姻,你就是想要当第三者,传出去多不吉利啊,啊,弟妹也不能容忍你当第三者啊。”岳文吡笑道,顺手拍拍闻振宇的肩膀。 “你怎么说话呢?”大喜的日子,本想着快点办完早点走人,结果却犯了众怒,闻振宇的对象立马拉下了脸。 “就是这么说话啊,我这也是为振宇好,是不是,振宇?”岳文笑道。 闻振宇看他一眼,“走,我们今天不登记了,回去。”他也不看他的对象,也不看岳文,带头朝外面走去。 堵,心里堵得慌! “闻主任,闻主任。”登记处主任慌了,得罪市高官的大秘那可不是小事,何况这是局长亲自布置下来的。 闻振宇的对象一阵委曲,狠狠地瞪岳文一眼,跟在后面“咯噔咯噔”走进雨中,“这人是谁啊?” “岳不群!”闻振宇狠狠道。 第179章 我需要证明我是我自己 登记处主任恼怒地看看岳文,仔细打量了他两眼,悻悻地走了进去。 “好,继续登记。”心满意足,岳文出了大厅又来到了雨中。 什么情况? 雨中,闻振宇并没走远,正在跟葛慧娴说话,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对象站在一旁,很是热情,大有嘘寒问暖的意思。 看着岳文走过来,他也不理睬,“那我走了,你到了那边,有空常联系。” “怎么这厮还在这里?”岳文并不象第一次见闻振宇那样心里还有醋意,现在胜券在握,无论是地位还是在与葛慧娴的感情上,他都用一种俯视的眼光看闻振宇,虽然他是市高官的大秘。 “说几句话,你就吃醋了?”葛慧娴笑得很灿烂,她的眼睛如半弯的月亮,里面氤氲的全是甜蜜。 “我吃他的醋?笑话!”岳文笑了,“走来。” 队伍在缓慢地挪动着,当二人终于坐到了柜台前,互相一打量,都是一脸的满足。 “你们的证件带齐了吗?身份证,户口簿原件和复印件。” “带齐了。”葛慧娴忙道,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工作人员。 岳文也拉开了手包,可是翻了一阵儿,脸上的笑容就尴尬了,“昨晚陪客我把身份证忘单位了,临走我还放到办公桌上来着,”岳文糗道,“你先给我办,我让人送过来。” “不行!”还没等工作人员说话,那个登记处主任出来了,“这是规定,程序不能乱。” “那乱一下又能如何?”岳文吡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根本性的程序。” “说得轻巧,程序就是程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登记处主任毫不通融,“你们看样子也在机关里,这点常识都不懂?下一对。” 葛慧娴无奈地站了起来,她走到登记处主任跟前,“这位领导,我在街道工作,与你们局里优抚科的胡珍珍认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就赶这个日子来的。” “你找谁也没用,除非找到我们局长,局长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办理。”登记处主任冷冷地道,脸上哪有一丝一毫喜庆的味道。 “我,我……”葛慧娴作难了,她快步走向岳文,看来要动用陈江平的关系了。 “局长来了。”工作人员突然小声提示道。 只见一个大背头笑容满面、半低着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人,众星捧月之中赫然是市长郑权。 岳文马上明白了,这是郑权在调研民政工作。 后面秦湾常务副市长杨宏伟、市政府秘书长、秦南区区高官周平、区长胡达开、市民政局局长、常务副区长陈江平都笑容可掬地站在后面,再往后则是配套秘书及工作人员,一大堆人,当然还有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 郑市长很和蔼,一边走一边说,“今天是七夕,是个好日子,嗯,早上还有市民打电话反应登记的情况……” 秦南区民政局长赶紧道,“为了应对今天早上的登记高峰,我们提前作了布置,要求提早上班,增设窗口……” 郑权没有说话,看着登记的年轻人,又兴致勃勃走到窗口跟前,询问着早已站起来的工作人员。 “岳文?”还是陈江平眼尖,一眼发现b 站在一旁的岳文,也看到了笑着站在一旁的葛慧娴,“你们来登记?” 岳文忙不迭点头,“领导,吃糖。”他顺手从包里拿出糖来,这可不是专为今天准备的喜糖,而是他包里常备的糖。 陈江平笑着接过来,提示道,“你不给郑市长发糖吗?” 郑权笑着回过头来,“小岳?今天也来领证?”他的眼光顺势打量了一下葛慧娴,但没有多作停留。 “小岳还没有结婚?”杨宏伟也打量着葛慧娴,“好,郎才女貌。好。” “报告领导,这确是第一次结婚,头婚。”岳文笑道,葛慧娴马上红霞飞上了脸,她暗暗拧了他一下。 “等会儿请郑市长给你们证婚。”杨宏伟也笑了。 “杨市长,可是今天办不了了。”岳文脸上一暗。 市民政局局长脸色马上不好看了,区民政局局长赶紧问道,“这有几个窗口,怎么会办不了了呢?” “没有身份证,我需要证明我是岳文,郑市长,您能证明我是岳文吗?”岳文吡笑道。 郑权一愣,马上笑了,“我能,当然能。”他看看区民政局局长,“这还需要证明吗?” 杨宏伟分管民政工作,他看出民政局两位局长的尴尬,马上笑道,“这是开发区交通局局长岳文,如假包换。” 大家都笑了,在这并不好笑的笑话面前,笑成一片。 可是排在后面的许多年轻人却惊奇了。 “局长,这么年轻的局长?” “局长还亲自来登记?” “瞧人家,也不插队,也不找人,不象刚才那个那么得瑟。” 岳文笑着看看登记处主任,“有市长给我证明,这下可以办了吗?” 登记处主任眼睛鼻子都要挤到一块了,“可以办,可以办,岳局长,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办,马上办。” 他看看自己家的局长正用眼睛睃着他,那眼神,让他心悸。 “哎,这就对了,”岳文笑了,他看看郑权,又看看这登记处主任,“今天是个好日子,登记这是高兴事,市长来了更高兴,你笑一下嘛,对着镜头,来,笑一下。” 市里和区里的记者都用镜头对准了他,登记处主任看着镜头尴尬地笑了笑,不过,笑比哭好。 很顺利,拿到了证件,也拿到了登记处与计生办的孕前优生优育免费查体手续,还有两支玫瑰花和一盒避孕套。 “好,您请到这边照像。”工作人员的态度老好了,笑着作了个请的姿势。 郑权也笑了,他朝里面走去,里面就是证婚大厅了。 “好,坐好,对,女左男右,女的坐在左边,男的坐在右边,好,靠近一点。”照像师傅态度也老好了,满脸堆笑,反正笑也不要钱,不象这两本本子还收了九块钱。 岳文看看葛慧娴,两人又换了过来。 “对,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太近了,远一点,再远一点,再远一点……” 远,还要有多远?岳文听着不爽,他刚要说话,只听“咔嚓——” 两人的笑就在此刻永远定格。 ……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郑权笑着把结婚证颁发给岳文,又颁发给葛慧娴,又把一个同心结递给他俩。 面对着照像机和摄像机,两人笑着转过身来。 “谢谢市长!” “谢谢市长。” 郑权笑容可掬,他很和蔼地看着岳文,看着葛慧娴,也看着十几对新人。 “从今天起,大家在法律上已经成为夫妻了。夫妻,要懂得婚姻和家庭的责任和义务,要互敬互爱,上孝下慈,勤俭持家,敦亲睦邻,诚信待人,......做一对人人称赞的好夫妻,希望你们与全市人民一道,共同建设和谐幸福新秦湾!” 岳文乐了,领导讲话就是有水平,落脚点永远是市里的工作,郑权看看他,朝大家挥挥手就朝外面走去,大家鼓掌欢送市长离开,岳文也拍着巴掌,可是他的手机又嗡嗡响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老四尼亮的电话。 “老六,我要定婚了,后天到满洲里,你和老五得陪我一起去。” 第180章 拜见岳父大人(求月票) 任功成:蓝蓝的天空,青青的湖水——岳文:哎!!—— 任功成: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啊——岳文:哎!!—— 任功成: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岳文:哎!!—— 任功成:还有那姑娘,这是我的家啊——岳文:哎!!—— 合: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好了,两位歌手,整个机场里没有看别人的了,都在瞧你 们了。”葛慧娴一身休闲装,墨镜随意上翻卡在头顶,提醒着两位唱得忘情的歌手。 “咏梅,有蒙古装吗,有的话,每人给他们弄一套,再给他们弄匹马,让他俩放牧去。”张倩笑道。 “套马的汉子我威武雄壮,”岳文立马接过话去,他边唱边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膛,“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我去流浪,我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他弯下腰手轻轻一扬又慢慢收回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怎么样,怎么样,四嫂,象不象一个标准的蒙古人?” “啊啊,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任功成手臂一扬又夸张地唱了起来,张倩这次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行了,人家一个蒙古姑娘,一个蒙古女婿,人家还没怎么着,瞧,把你俩给兴奋的。” “能不兴奋吗,马上要到草原去拜见咱岳父大人,”岳文夸张地仰起了头,闭上了双眼,“啊,老婆,我有多少年没回过草原了?” 尼亮笑了,他看看也是一脸兴奋的咏梅,“嗯,得有二十七年了吧!你上辈子去的,你这辈子还没去过呢。” “错,我梦中去的,不信你问我老婆,我们现在是领了证的人,我们公务员都有法制意识,不象你们,无证上路。” 任功成指指他,“还好意思说,偷偷摸摸把证领了,要不是我在台里看到,还不知道!不行啊,四哥,是不是得让他出点血?” 这次从秦湾到满洲里来回双飞的费用是任功成赞助的,六个人差不多两万块钱。 岳文知道,现在秦湾经济势头很好,城市的地理位置也很好,这几年会展业蓬勃发展,任功成在广告界成功地游了一把泳之后,又把精力投向会展业。 尼亮现在已经是南方那家房企的办公室主任,无论是住交会还房展会,给任功成介绍了很多客户,自己公司更是没得说,他自己就说了算。 大学四年一个饭缸里搅勺子的兄弟,任功成给尼亮回扣尼亮也不收,这不,他就主动承担了机票,秦湾的特产也买了一大堆。 “老六嘛,”尼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次能陪我去,我就很高兴了!” “四哥是敞亮人,明事理。”岳文笑着伸出大拇指。 可是尼亮的话只说了半截,“不过,老六最近也是双喜临门,马上要提拔成正处,又领了证,这高兴劲万一大发了,喜大伤身不是,我们是得给他放点血,清醒一下。” “哟,四哥都会大喘气了,好吧,怎么放,”岳文大义凛然地伸出胳膊,“放多少,随便。” “你的血不值钱,去去,四哥,我看这样吧,我听说蒙古人喝酒都很厉害,你的酒量也不成,他这个局长酒量那肯定是练出来了,让他替你喝酒。” “好好,好,”尼亮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此议甚好,我看可以。” “瞧瞧你们,我们山海人喝酒,全国怕过谁?”岳文不屑地指指这两个宵小,“我们秦湾人喝啤酒,世界上怕过谁?” 咏梅看看他,笑了。 “登机,登机,飞过去得十个小时呢,”尼亮拿起背包,“老六,你现在是有证的人了,飞机上漂亮的空姐你不能看啊,慧娴你得监督他,我们没领证的,看看不要紧,不看白不看,对了,老六,你得养精蓄锐,喝酒全指着你了啊。” “去你的,当我是酒桶啊,老四,你为嘛笑得这么奸,噢,我明白了,你拉着我去,是不是就是让我替你喝酒的?……” 一行人匆匆起身朝登机口走去。 …………………………………………………………… …………………………………………………………… 满洲里西郊机场。 刚出机场,咏梅就飞奔着张开了双臂扑向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嘴里发出一串蒙古语。 “四哥,我的哥,这是啥意思?”任功成笑着看看尼亮。 “这是你嫂子的二哥吧。”尼亮自己也听不懂啥意思,但是这人他认识,从视频和照片上。 “你好二哥。”岳文已经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二哥你好。”任功成也不甘落后,两人生生把拥抱着的一对兄妹给拆分开来。 二哥擦擦眼角显得很不好意思,“哪个是,哪个是?”他说着不太纯熟的汉语,上下打量着岳文与任功成,一时不敢确定了。 “我是,我是。” 尼亮赶紧从岳文和任功成中间挤了过去,“我是。” 咏梅也笑了,她又说了一串蒙古语,二哥这就上来了,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尼亮,尼亮立时感到了那巨大的力道,感觉到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在作响。 岳文指指尼亮憋红的脸膛,感叹道,“看把四哥激动的,搂得这样紧,这二舅子与小妹夫见面就是不一样啊,这才是真爱啊。” 任功成眨眨眼睛,“快看,四哥的脚。” 只见尼亮的脚已经离地,整个身子悬空了,在健壮如牛的二舅子跟前,他显得太瘦弱了,也太瘦小了。 “在蒙古人和俄罗斯人眼中,满洲里就是香港。”上了二哥开过来的别克商务仓,一行人包括咏梅都朝车窗外望去。 天边的晚霞绽放出异彩,在靛蓝的天际上喷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影。 夜色阑珊,艳丽的霓虹灯把这里的每一座大楼,每一条街道甚至每一个角落都映照的五彩缤纷。 “不,就是香港。”咏梅的二哥道,声音很坚决,不容辩驳。 从城市建设的角度,岳文的眼睛也没有停歇,他发现,满洲里的城市布局极为紧凑,一条条的小街布满了各种商业店铺,大街上,成批的俄罗斯人蒙古人来到这里大肆消费和采购。 街道上的店铺也几乎全部使用中俄两种语言做标识,街上的行人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来自哪个国家。 看着街道的俄罗斯妞,任功成由衷地感叹道,“美女如云啊,我就纳闷了,老四,你怎么现在才来见咱岳父啊?” 啊?尼亮不解。 任功成扭头看看坐在后面的岳文道,“我明白了,我明白老六的话了,嗯,你们帮我回忆一下,我有多少年没回满洲里了?” 张倩笑着拧住他的耳朵,“不用回忆,你可以留下,不用再回去。” 几个人打闹着,咏梅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车子驶过大街,进了一处平房区。 “这是饭店吗?” “不,这是你嫂子的家。”尼亮轻轻纠正道。 门面是用桦木做的墙壁,白色的桦树皮贴满了墙,特别具有原生态的气息,岳文很喜欢这种树木的味道。 树皮上,霓虹灯在深蓝色的天空下勾勒出五个大字------巴特尔公社。 “巴特尔,我知道,英雄的意思!”任功成叫道。 咏梅的二哥朝他伸出大拇指,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任功成的身子明显矮了一块。 二哥说了几句蒙语,咏梅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任功成与岳文推推还愣在原地傻笑的尼亮,“快去啊,拜见咱岳父大人。” 尼亮有些不好意思,他推门也走了进去,这是一家标准的饭店,最惹人注目的却是迎门酒柜上几个巨大的玻璃瓶,显然里面都是白酒。 酒柜下,一个老头,留着胡子的老头却正在擦着军刺——那种五六式军刺,三面血槽。 岳文看看任功成,两人眼里都燃着火花,“嗯,这说好的哈达呢,说好的马奶酒呢,这哪是迎接女婿?这是一言不合就要捅人的节奏啊,唉!” 两人看看尼亮,尼亮看看正站在她爸身后的咏梅,也是一脸胆怯。 唉,我的四哥我的哥! 第181章 军刺与酒席 墙上挂着蒙古族特有成吉思汗的皮画,皮画上方则挂着蓝色和白色的哈达,皮画厚重质朴,哈达庄重诚敬,呈现出浓郁的异族风情。 一个妇女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嘴里不停地说着蒙古语,看到咏梅眼里已是噙满了泪水,咏梅叫声“额吉”,母女二人抱头而泣。 “额吉,你看阿爸。”咏梅放开阿妈指指老头,老头现在却象换了个人似的,笑着站起来,不过手里仍拿着军刺。 笑得这样慈祥,可是这雪亮的军刺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爸上过战场,老兵!”咏梅的二哥笑道。 咏梅的额吉怪道,“你们不用管他,这是个怪老头,大好的日子擦什么刀,好长时间没见他拿出来了!” 老头一笑,打量着岳文、任功成与尼亮,“他们,哪个是?” “他是,是他。” 任功成与岳文后退一步,猛地一指一脸懵逼的尼亮,把尼亮推上了前台。 军刺顺手递给了二儿子,老头热情地张开了双臂,尼亮一脸感触地与老头拥抱在一起,耳边不断响着老人那时快时慢的蒙古语,咏梅笑了。 张倩悄悄拧一把任功成,“忘了告诉你,我爸也有刀。” “在哪?”任功成看看军刺,军刺闪亮。 “在柜子里锁着呢,你敢欺负我,哼!” 张倩话没讲完,老头又热情地走过来与岳文拥抱,与任功成拥抱,咏梅的二哥却一拍尼亮的肩膀,“好好待我妹,我们家族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任功成与岳文幸灾乐祸地看看尼亮,好嘛,这是本年度最狠辣的警告! “阿爸,额吉,我们走吧,大哥等急了。” “晚上不在这里吃吗?”咏梅笑了,“我跟我的朋友们说过,阿爸做的烤羊排和手把肉最好吃。” “不在这吃,在额尔古纳,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店。”二哥笑着比划着,“我,大哥,请客。” 老头有些不高兴,“我的烤羊排和手把肉做得不好吃吗?”老头的眼睛就没有再离开自己的姑娘,一脸慈祥。 “阿爸,回头再吃。”咏梅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拉扯着自己的额吉,“走吧。” ……………………………………………………… ……………………………………………………… 光可鉴人的瓷砖,巨大的水晶吊灯,这是内蒙古北部地区首屈一指的国际豪华酒店,也是满洲里市国际品牌豪华酒店。 路上,依照任功成的设想,几个人住酒店的费用他来出,可是,他实在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好的酒店,不差于秦湾任何一家豪华酒店。 “你大舅子干嘛的?”他走近尼亮。 “经商吧,”尼亮笑笑,“咏梅提过一嘴,我也没有多问。” 大堂里,不时走过蓝眼珠高鼻子的俄罗斯人,穿着都很讲究。 “这里还有这么好的酒店?”张倩也很惊讶。 咏梅的大哥一身名牌,并不象大家想象中穿着蒙古族服装,如果把他放在秦湾,与大家伙并没什么两样。 他很客气,笑着把一行人引入一个大的包间。 房间很宽阔,比小型会议室还要大,踩着厚厚的地毯走进去,正对门的背景墙上是一幅油画——额尔古纳河美丽的秋色,嗯,如果不是这幅地理性很强的油画,你就以为坐在了秦湾哪座酒店的包间里。 另一侧,鸿燕南飞的油画也惹人注目,葛慧娴笑道,“咏梅,你就是一只鸿燕,飞到我们秦湾来了。”她有意识地又看看尼亮,心里一动,自己恐怕也要孔雀东南飞了。 “嚯——” 岳文夸张地叫了起来,这叫声让咏梅人大哥和大嫂很满意,咏梅的大嫂显然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汉人,而是一名俄罗斯人。 张倩目光所及,只见两位漂亮的女服务员抬着一张小桌走了进来,小桌上赫然是一个硕大的牛头,小桌放到了大圆桌上,那香气马上钻进鼻孔。 菜上得很快,咏梅的大哥不断介绍着,这是一个熟透了的商人,岳文打量了他几眼,看来内地、蒙古国和俄罗斯的情况他很熟。 “这是雪山驼肉,这是我们满洲里三白……”咏梅的大哥笑着介绍道。 雪山好象是冰块做的,上面爬满了蝎子,雪山脚下是一盘驼肉。 白鱼白虾和白蘑,号称三白,炸盘上放着白虾,旁边放着竹制的书简和一个水晶杯,杯里是游动的金鱼,虾鱼互动,动静结合,即是美味又是风景。 “嚯——” 葛慧娴看看岳文,每人又上了一个龙虾,且不论个头大小,就在北国能吃到这个,看来这餐饭人家家里是真上心了,实实在在把他们几个当贵宾款待。 可是刚才老爷子那军刺也够吓人的。 一棵小型的珊瑚树,树下是白切虾…… 玫瑰花围边,花瓣上面是碧绿的黄瓜墩,中间却是草原的珍品——炒白蘑……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四个杯子,红酒,白酒,啤酒和茶水, 任功成朝岳文笑笑,岳文作了个咬牙切齿的动作,二人起身来到洗手间。 “老六,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一顿饭,怕是没有万把块钱拿不下来,我就纳闷了,有这么一个大舅子,老四买房还要贷款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哥哥的钱,又不是阿爸的钱。”岳文吡笑道,“不过,这一趟,老四在家里怕是要抬不起头来了。” 任功成何等聪明,马上反应过来,“啧啧啧,没看出来啊,刚进门二哥就给了一熊抱,老爷子再一吓唬,这是硬的一手,软的一手,人家大哥这一露面,豪华酒店这一吃一住,连我老婆都被震住了。” “这肯定是老四大舅子的主意,生意人嘛,全是心眼!” “怎么办?” “蒜办,老四叫我俩来干嘛来了,一个名记加老板,一个局长,”岳文笑道,“是给他撑场面来了。” “你的意思?”任功成拿不定主意,“我带的现金不多,为了老四,豁出去了,不行就刷卡。” “用不着,”岳文轻松道,“六弟不是曾经告诉过你,他是靠脸吃饭的吗?在秦湾是这样,在满洲里也是这样。” “哪个六弟?”任功成有些愣,好象在脑子里搜索着。 “我!”岳文一拍胸膛走了出去。 “靠脸吃饭,你有这个实力吗?你以为你是黄晓明?”任功成嘟囔着也跟了出来,“顶多跟黄渤差不多。” 二人回到包间,包间里的气氛很是欢畅,大舅哥热情道,俄罗斯嫂子也很热情,蒙古族二嫂也很热情。 “这是野生的呼伦湖大鲤鱼……” “哟,还有螃蟹?”张倩是彻底惊着,看着鲜花簇拥中的牛头,下不了筷子了。 “让我媳妇惊成这样的时候还真不多,这是什么汤?”任功成拿起自己面前的瓷盅,瓷盅里黄褐色的浓汤,光看色泽就让人食欲大开。 “你尝尝。”大舅哥立马介绍道,“飞禽汤,很珍贵的。” 任功成装模作样喝了两口,却又装作稀松平常似地放下了。 岳文没有喝汤,他吃素,可是糖稀做成的假山,足有三十公分那么高,假山之下却是一点点蜜饯。 “这腌萝卜片不错。”岳文顺手夹起一块,风味确实不错,不过,只吃了一片,就不再动筷子。 尼亮却体会不到这哥俩的心情和为他出头的勇气,他正与咏梅缠缠绵绵,那俄罗斯风味的肉卷和列巴也是浓情难分。 第182章 我能少喝点吗? “小伙子,你怎么不吃啊?”咏梅的俄罗斯大嫂汉语说得很流利,高挑的个头、金色的长发、雪白的皮肤,看得任功成一愣一愣的。 “噢,我吃素。”岳文笑着伸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那意思是和尚也吃素。 “噢,你们与尼亮是朋友?”大嫂又把白蘑转到了岳文跟前,亲自给他布菜。 “谢谢,谢谢,”岳文礼貌地站了起来,“我们是同学,大学四年的同学,最要好的同学,没有之一。” 尼亮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话,他附在咏梅耳朵上说了几句,咏梅眼波流动看看岳文与任功成,又看着尼亮,眼里尽是柔情蜜意。 回到了满洲里的主场,咏梅比在秦湾时放得开,少了矜持,多了活泼。 “噢,你们做什么的?”俄罗斯嫂子似乎对岳文很感兴趣。 “我在秦湾开发区工作,……” “他是秦湾开发区交通局的……,”尼亮又要补充,岳文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 门又开了,酒品是用车推进来的,是那种紫铜做成的轱辘车,“白酒,红酒,啤酒,你们随意,秦湾的啤酒我们这里也有,把六粮液打开。”咏梅的大哥笑着指指车上的白酒。 到了内蒙,原本是打算喝几碗马奶酒,却没想到人家太好客,拿出手的依然是六粮液。 “大哥,我不会喝洒,他最能喝,”任功成奸笑着一指岳文,“他代表我们了,是不是四哥?” 尼亮眨眨眼睛,看看咏梅又看看盯着他的咏梅的阿爸,“老五,大哥这么热情,我们得喝,你多少喝点。” 什么叫多少喝点? “这个叛徒!来前讲得好好的,他到这又装大尾巴狼了!”任功成暗骂,他本来想让岳文先试试对方火力,可是现在看看二哥一脸不满的样子,他明白,他自己先暴露于火力之下了。 二哥看看他,举杯站了起来,他的手很大,这小小的玻璃杯在他手心里显得过于袖珍。 “阿萨如勒满赛恩,赛路尔外冬赛恩,阿哈都他那儿太干,耐尔兰索亚嚯嚯,赛路尔外冬赛蒙衮唷洪达干丹……” 浑厚悠远的蒙古长调让在座的秦湾来的红男绿女忘记了喝酒,都沉浸在这异域的风俗与风情中。 二嫂笑着手捧哈达,先是走到了尼亮跟前,低头弯腰,双手将哈达和酒举过头顶。 尼亮看看咏梅,又看看他的阿爸和额吉,笑着接了过来,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弹了三下,然后再沾酒抺一下自己的前额,他笑着一仰头,一杯白酒一扫而光。 岳文和任功成也学着尼亮的样子,喝了酒后脖子上就披上了哈达,三兄弟都很享受,张倩与咏梅看着三人,拿出单反拍起了照片。 咏梅的大嫂又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吃菜,咏梅的二哥看着大家,自己举起了杯子,一杯,两杯,三杯……先喝了五杯,这就是一斤半了,他笑着向咏梅大哥伸了手掌。 尼亮与咏梅悄悄说道,“我能少喝点吗?”他自己的酒量他有数,咏梅也有数。 “不能。”咏梅很认真也很严肃地道。 “这是大哥新巴雅尔,这是大嫂尤利娅?萨维奇娃,我,苏日拉昆,这是我的老婆格根塔娜。” 阿爸和额吉慈祥地看着他们,却没有说话。 几个兄弟笑着看着二哥,不住地点头,咏梅看看尼亮,有心想提醒一下,又笑着闭上了嘴。 二哥又说了几句,咏梅这才翻译道,“这是我们这里喝酒的规矩,那就是必须把我二哥刚才说的人的名字都记住,如果记不住,那就是感情没有到位,自己喝三碗,就是五杯吧。” 啊! 兄弟三人都愣了,张倩与葛慧娴也愣了,这喝酒的规矩还真没听说过。 蒙古人名字很长,而且名字相差只一两个字,想要全部记住不太可能,但二哥只说了两个嫂子的名字和大哥的名字,不过,这也够兄弟仨难受的了。 尼亮小声道,“能再说一遍吗,刚才说得太快。” 咏梅摇摇头,“不能。” “我没记住。”尼亮老老实实说道,端起杯子就喝,五杯下去,红着脸喘着粗气,怕是当场就要现场直播了咏梅赶紧陪着他走了出去。 岳文看看任功成,任功成也看看他,人家都喝了,这酒怎么着也得喝。 原以为喝度数很高的蒙古酒,不过,六粮液还算顺口,任功成也喝了五杯,对兄弟二人来说,这还能坚持,但不知下面还有什么节目。 “吃菜,吃菜。”大哥新巴雅尔笑道,“这是最尊贵的羊尾,给最尊贵的客人。” 任功成胃里烧得慌,看着盘子里的羊尾大口大口吃起来,嘴里却吃不出肉香,他又拿起一个布里亚特(俄罗斯的蒙古族)羊肉馅包子,两口三口塞进一个,他知道下面还有恶战,得赶紧填肚子。 岳文仍是夹着腌萝卜片,葛慧娴夹了几片驼肉放到他跟前,他也没吃。 “好,山海人的酒量全国有名,人也很实在。”大舅哥竖起了大拇指,“换大碗。” 这时,门开了,一队俄罗斯姑娘走了进来。 这些俄国姑娘很漂亮,个子不算高,但身材很好,腿长长细细的,很性感,任功成手抚下巴打量着这些姑娘,张倩生气地一拍他的手,他的手一松,头一下碰到了桌上,显然有酒意了。 俄罗斯乡村民间舞蹈很精彩,可是,显然咏梅大哥的意思这只是餐间佐料,主要项目仍是喝酒。 张倩与葛慧娴看看,却不好阻止,入乡随俗,尼亮已经牺牲,他们怎好苟活? “东西不好吃吗?你怎么不吃啊?”大舅哥很热情,看来很熟悉汉族劝酒的套路。 “我吃素。” “噢,这么多美味,可惜,你干嘛?”大哥转向任功成,看来对岳文有些不满 “秦湾电视台记者部主任,开了一家广告公关公司。”任功成道,摸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给咏梅大哥。 尼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资产几百万。”回来也是醉着回来了,倚在座位上喘着粗气。 呵呵,咏梅大哥笑了,漂亮的俄罗斯嫂子也呵呵了。 咏梅反感道,“他们在我们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 “我与佼佼者再喝酒。”咏梅的二哥又端起了杯子。 第183章 草原雄鹰展翅飞 “草原雄鹰展翅飞,一个翅膀挂几杯?” 任功成懵逼了,他看看尼亮,尼亮已经倚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咏梅正给他弄了块热毛巾,无暇理会他。 “草原雄鹰展翅飞,一个翅膀挂三杯。”咏梅二哥笑道,服务员笑着过来倒了三杯白酒递给任功成。 嗯,这是什么套路? 但看着威猛的草原大汉笑着注视着他,任功成一咬牙就把三杯白酒倒进口里。 “草原雄鹰展翅飞,另个翅膀挂三杯。” 咏梅的二哥又笑着倒了三杯六粮液,任功成眨眨眼睛,又无奈地接了过来。 “不能再喝了。”张倩心疼了,任功成的酒量也差不多到线了,两斤多白酒啊,可是阻止不及,任功成已经喝了下去。 “草原雄鹰展翅飞,背上还能拖八杯。” “草原雄鹰展翅飞,我实在喝不动了。”任功成小脸通红,傻笑着摇摇头。 “这不行,”咏梅的二哥很憨直的一个人,“八杯!八杯!”他很执拗,完全不理自己大哥,也不理自己的小妹,亲自倒酒,把酒举到了任功成的跟前。 张倩急得站了起来,可是咏梅的二嫂笑着说了几句,张倩也听不明白,只是急得满脸通红。 “看这架势,不喝醉是不可能了,”葛慧娴担心地看看岳文,任功成还知道往嘴里塞些羊排,塞几个包子,岳文这一餐就几乎没动筷子,“等会儿我得找个服务员把他们背回去,对了,这地方有卖海王金樽的吗?” 皇阿玛做的广告,秦湾的大街小巷里全是皇阿玛那特殊的嗓音和热烈的微笑。 张倩一摆手,服务员立马走了过来,“去给我买六盒海王金樽!”她边说边掏出钱来。 这才是第一天啊,下面还不知有几场恶战! 一杯,两杯,三杯,可是第三杯刚刚举到嘴边,那浓烈的酒味从鼻腔直入脑际,任功成突然站了起来捂着嘴冲出包间…… 张倩赶紧跟了上去,手里顺手扯了几张餐巾纸,任大记者、任总现场直播了。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手机很突兀地唱了起来,很不幸,任功成没有陪到最后,下面就要看岳文的了。 咏梅的二哥又笑着来到了岳文跟前。 岳文笑着站起来,咏梅二哥得意地看看咏梅大哥,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岳文突然大声笑着说道,“草原雄鹰展翅飞,一个翅膀挂三杯。” “噢,不算,不算。” 这不按套路出牌了,咏梅的二哥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不算,倒酒。”岳文笑着看看服务员,把杯子亲手举到了咏梅二哥面前。 咏梅二哥看看他,接过酒杯接连喝了下去,“草原雄……” “单翼单飞太寂寞,左手三杯,右手三杯!”岳文笑着打断了咏梅二哥,“来,六杯!” 六杯! “为啥?”咏梅二哥一瞪眼睛。 “想变雄鹰俩翅膀!”岳文吡笑道,扭头看看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战局的葛慧娴。 葛慧娴起初心一直悬在半空中,此时却慢慢放在了地上,就是嘛,自己这个小男人什么时候吃过亏?! 她轻轻地夹起一块牛头肉,嗯,牛头,味道好极了。 咏梅二哥有些苦恼,可是六杯酒一一端过来,耿直的汉子又喝了! “草原雄……” “想变雄鹰还得飞,呼哒呼哒再三杯!”岳文又打断了他,抢在了他的前面。 一杯,二杯,三杯,又喝了进去。 咏梅二哥这下学乖了,杯子还没放下,嘴就张开了,“草原雄……” “呼哒呼哒又三杯!” “呼哒呼哒还三杯!” 岳文的口那多溜,两句话就象子弹一样,又抢在咏梅二哥前面射了出去,多少杯了,葛慧娴仔细一数,哎哟,都二十四杯了! 五十二度的六粮液,这一会儿功夫,都喝了六七斤了吧! 这回该轮到咏梅的二哥如牛般的喘气了,可是咏梅的大嫂和二嫂都没有阻止,都笑呵呵地看着咏梅二哥。 “草原雄……” 喝掉第二十四杯酒,咏梅二哥酱紫着脸,刚说了三个字,自己就站立不稳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耷拉翅膀子往回飞……”咏梅大哥笑了,他一挥手,马上就有两个男服务员过来,搀起咏梅的二哥。 任功成回来了,可是眼前的人一片模糊,他嘴里嘟囔着,坐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尼亮又醒了过来,他傻笑着瞅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醉话。 “兄弟,来过内蒙古?”咏梅大哥一瞅酒车,服务员会意,四瓶六粮液就打开了。 “砰砰——” “砰砰——” 岳文与新巴雅尔大哥跟前就都摆满了两瓶六粮液。 “嗯,接触过你们内蒙的司机,论喝酒,是这个!”岳文吡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走南闯北送苹果,各地的司机他都接触过,这些司机带来的不仅是当地的物产,还有当地的民俗和风情。 当然,作为男人,他也见识了各地男人的酒风与酒路子。 俄罗斯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两个俄罗斯男人走了进来。 一米九,绝对一米九往上! 都说山海汉子,可是岳文这个山海人也赶不上人家的块头。 咏梅的大哥笑着站起来,“这是我的两个俄罗斯朋友,过来敬一下山海秦湾来的朋友!” 岳文笑着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晃,他掏出电话往外走去。 一个俄罗斯大汉看看咏梅大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咏梅的大嫂笑道,“他的意思,刚才那位是不是找借口开溜了?” 葛慧娴看看张倩,张倩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葛慧娴明白,三十六计——走为上。 就在葛慧娴站起来时,门又开了,岳文笑吟吟握着手机从门外走了回来。 “伏特加!上伏特加!”咏梅的大哥高兴地挥挥手,笑道。 酒质晶莹澄澈,却有烈焰般的刺激,“要冰镇的吗?”咏梅大哥又笑了。 张倩也顾不上沙发上的任功成了,她看到葛慧娴已是站了起来,这哪是喝酒,这是拼命! 她拉住岳文的手,岳文抬起眼睛看看他,“我不走,当着老毛子的面儿,咱不能丢人,不能丢了秦湾男人的脸!” 第184章 巴特尔 咏梅大哥的酒劲上来了,“好,好!”他惬意又满足地半躺在椅子上,显然是酒劲上头了。 “这是我们的酒神。”咏梅的大嫂看来与这两老毛子很熟,她笑着指指其中一个,红红的脸膛看起来就是久经酒场的样子。 “你们俄罗斯还有酒神?” 岳文笑了,在他的印象中,俄国卡尔?巴甫洛维奇?布留洛夫创作的油画作品,就叫《酒神的聚会》,画中的女神被高高举起,袒露着细腻的身体与老酒神形成鲜明对比。 画家运用饱含激情的笔触和巴洛克式的构图,传达出一种激奋的情绪。 可是看着眼前的酒神,他觉着自己现在也很激奋。 “小伙子,不要丢脸。”咏梅阿爸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阿爸拍拍他的肩膀,厌恶地看看自己的儿子。 “啪——啪——啪——” 三个杯子就摆在岳文与两个老毛子面前。 “咕咚咕咚——” 金黄包装的伏特加倒满了酒杯,“这是我们的“沙皇”伏特加。”咏梅的大嫂很是自豪,在她心中,这种伏特加可能就是中国的茅台了。 在各种洋酒烈酒当中,伏特加似乎是较受轻视的一种。它没有威士忌、白兰地的芬芳与醇厚,没有龙舌兰酒的异域风情和土豪感,没有朗姆的甘甜,也没有金酒的清新香味。喝惯了白酒的中国人,会觉得伏特加寡淡无味,甚至不够“带劲”。 但是,到了“雪树”和“沙皇”这个档次的伏特加,入口感都特别的平顺,伏特加特有的香甜也较为浓郁而均衡。 嗯,度数远比中国的白酒低多了,更不能与蒙古“闷倒驴”和“烧刀子”相比。 酒神和另一个北极熊端起杯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捧着伏特加就开喝了。 岳文也不甘示弱,一口伏特加喝下去,嗯,还行。 “啪——啪——啪——” 杯子砸在玻璃转盘上,端的是气势十足。 桌上的伏特加空瓶不断增多,很快,其中一个老毛子趴下了,场面上只剩下酒神和岳文。 然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包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有客人,也有服务员,有中国人,蒙古人,也有俄罗斯人,大家都在看着这一场终极对决,这一场酒神的终极对决。 酒神一挑眉毛,伸手一指岳文,“叭”,一口伏特加又喝了下去。 岳文也一挑眉毛,也一指他,“叭”,一口也喝了下去。 这是硬抗啊,当着这么多人偷奸耍滑不得,葛慧娴慌了神,“打119吧!” 张倩此时早把任功成放到了包间里的沙发上,自己拿着单反拍得不亦乐乎,看到葛慧娴没了主意,她笑了,“打什么119,该打120,嗯,这伏特加喝下去就是一盆火,是得打119给他们灭灭火!” ……. 一口接着一口,一杯接着一杯。 岳文与俄罗斯酒神彻底飙上了,女服务员忙着给俩人添酒,都添不及了,很快,桌子上摆满了黄灿灿的酒瓶。 这斗酒的场面,已经吸引了额尔古纳酒店里所有人的目光。越来越多的人不喝酒了,不看舞了,也不听歌了,都涌了进来,把这个小型会议室般的包间挤得水泄不通。 走廊里也站满了人,不时有人用蒙古语、用汉语喊着“加油。” 除了张倩之外,不少人掏出手机照像,岳文的身材在酒神跟前实在显得单薄和矮小,但气势却不输给他一分一毫。 你指我,我就指你,你啪地放下杯子,我也啪地放下,两人每喝完一杯,人群就高喊一声“好”,这声浪一浪接着一浪,一波接着一波,包间就要被这声浪掀翻了。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互不服气,谁也不甘示弱。 “砰——” 岳文一下放下了杯子,“双呀双飘带呀,五呀五金魁呀,六连地高升,拳打四垒堆,垒呀垒堆打呀,打得四垒堆呀……” 这山海的划拳歌不由自主地就喊了出来,那几乎是脱口而出,喷薄而出,声音发自肺腑,发自脚根,却有如沧海一声长啸,山谷一声长吟…… 酒神看着他,也唱了起来,可是俄罗斯的酒歌却不如山海的酒歌这般有气势! “一心敬你打垒堆,四季来财打垒堆,六六顺呀打垒堆,六六顺呀打垒堆……” 岳文越喝越快,越喝越快,女服务员的手都累得酸了,慢慢地,酒神渐渐地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这是一场拉锯战,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在现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桌子上摆满了伏特加。 咏梅大嫂和张倩等人都喊破了嗓子,但俄罗斯酒神终于挺不住了,他向岳文一竖大拇指,然后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兄弟你喝酒呀,哥哥来斟杯啊,喝完了这一杯,再来第三杯啊…….” 岳文的划酒歌仍然唱着,可是再也听不到酒神的俄罗斯歌曲了。 老毛子倒下了,中国人仍站着! 酒吧里的中国人,顿时一顿欢呼。 咏梅阿爸老爷子高兴,拥抱岳文,岳文模糊着眼睛,只是点着头,微笑地点着头。 张倩眼里充满泪水,单反一直不断拍摄着,拍岳文,拍阿爸,拍沸腾的人群,也拍担扰的葛慧娴…… “你是我们的英雄!英雄!巴特尔!巴特尔!” 咏梅笑着凑了过来,“我阿爸参加过对印自卫反击战,他说要把那把军刺送给你。” 军刺,噢,岳文朦胧着眼睛,不断高揖着双手,嗯,这下尼亮再也不用怕了。 不断有人给他点歌,有人给他敬烟。就连酒店老板都兴奋了,这是一个******的中年男人,“今晚免单!”他犹嫌不过瘾,犹嫌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绪,“以后,这位小兄弟来酒店,想喝啥酒都管够,想吃什么都管够。” 咏梅大哥摇晃着站起来,“我请……” “不行,我免了。”老板不容分说,他一边拍着岳文的肩膀一边接起手机,“好,姓什么?我找一找,山海人吗?这里就有一桌山海人!”他把手机拿在手里,上下打量着岳文,“小兄弟,贵姓,怎么称呼你?” “免贵姓岳!”岳文嘴里说着,却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 “你是岳文,岳局长?”酒店老板又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岳局长?……你真是岳局长?” 第185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是嘎拉扎布的朋友!”额尔古纳酒店的老板热情地握住了岳文的手,双手紧握,力道很大,很是热情。 “谁?谁是嘎拉扎布?”岳文蒙圈了。 “刘总的朋友,就是秦湾刘总——刘涛的朋友,我们的海鲜全是他供货,他说你是他的领导!” 刘涛是岳文结识的秦湾当地的商人,他不媚俗,并不因为岳文当时是廖湘汀的秘书而倾力结交,也不因为他是交通局长而有求于他,岳文自信看人还是很准的。 刚才与老毛子拼酒以前,刘涛打来电话,他刚从京城回开发区,可是岳文却到了满洲里。 “朋友,我们是朋友!”岳文酒劲上涌,他一敲桌子纠正道。 “免单,撤下这一桌,重新换一桌,我们重新开始!”老板豪爽地一挥手,“一会儿嘎拉扎布也过来,他也要见见把俄罗斯酒神喝倒的朋友,我们接着喝。” 葛慧娴又是担心又是惊喜,眼看着一场鏖战偃旗息鼓,另一场大战却又要打响,看着桌在上添酒回灯重开宴,她的心弦转轴拨弦三两声,就弦弦掩抑声声思了。 “山海人酒量就是大……”老板热情地坐在了岳文的旁边,听着他这样夸奖,岳文笑了。 他的姥爷在西霞口方家店就是开小卖部的,就是那种农村最原始的商店,商店里当然还卖散酒。 父亲岳魁每次喝酒都会用筷子蘸酒给他尝尝,滴滴白酒入口,岳文开始觉得辣,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父亲岳魁与母亲方秀兰平时应酬也多,他跟着到了酒桌上,起初喝香槟,就当汽水喝,后来喝果酒,再后来喝啤酒、白酒…… 他十五岁时,喝一盅白酒啥事都没有,十六岁时,家里来了客人,他就可以上桌作陪了,高中时,与同学吃碗羊汤烩火烧,也得跟同学喝两瓶啤酒。 大学时买不起好酒,用那种塑料桶打的散酒,全宿舍能喝一桶! 后来,跟着司机押车跑长途,这酒量慢慢就练出来了,全国各地的司机碰到一块,全国各地的酒话他都会说一点。 姥爷活着时候就断言,“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个喝酒的好手。” …… 刘涛的海鲜买卖作得很大,他这么看重这个年轻的局长,专门打过电话来,要求好好照顾,好好接待,不过,就是不冲刘涛的面子,岳文喝酒这么豪爽,老板也有心结交。 “岳局,这山海省的酒歌是怎么唱的?” “岳局?”刚刚在服务员扶持下从外面走回来的咏梅大哥愣了愣,“什么局?什么局长?” 酒店老板看看他,“新巴雅尔,这是秦湾交通局的岳局长!”他也不知是没有听清楚还是有意省略了开发区三个字,“岳局,你们山海省的酒歌很好听。” 岳文笑着一摇头,“乡间的东西,蒙古长调更好听……” 两人正在说着,包间的门又开了,一位蒙古汉子模样的人带头走了进来,他满脸堆笑,“金市长来了。” 咏梅大哥的酒也醒了,他慌忙迎上去,老远就伸出了双手。酒店老板也笑着迎了上去,立时,市长周边就如众星捧月一般。 “秦湾交通局的岳局长是哪位?”副市长看了看酒席上的面孔,几个年轻人,都已倒下,那硕果仅存的不用问就是岳局长了! “这就是秦湾交通局的岳局长!”老板赶紧把市长介绍给岳文,“这是我们的金市长!”他又看看身后跟着的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这是我们交通局长的邹局长。” “岳局长,你好。”金市长热情地笑了起来,对咏梅大哥的殷勤视若不见。 岳文也笑着站起来,他脑子有些糊涂,但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自己以前是否曾与这里的副市长接触过。 “前天中视播报了你们打击黑车、整顿运输市场的行动,我们大受启发,”金市长很健谈,也是个自来熟,“我还跟邹局长商量,过几天到秦湾去实地参观学习一下,没想到,岳局长大驾光临,给我们传经送宝来了!” “欢迎!”敦实的邹局长憨厚地笑着。 在座的人都在笑着,葛慧娴也在笑,她的的眼神亮晶晶的,就象风铃草一样,岳文的身影在她眼中不断摇曳。 大学时岳文就喜欢结交朋友,各个系学生会的学生会干部,他基本都熟,就是出去打篮球、踢场足球都能结交人,秦大哪个系他都有熟人! 可是,这走出秦湾,走出山海,到了三国交界的地方,他还有熟人?! “曲处的电话。”金市长热情地把手机递给了岳文,电话里立马响起了热情的声音,“老弟,到了我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金市长不是外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刚从京城回来,后天就过来,我们好好畅谈一番……” 整个酒桌上没了声音,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冲金市长对电话那边的人尊敬的样子,这人的职位看来不低。 金市长放下电话,笑着对岳文道,“曲处后天过来,他说没有亲自安排人接机,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工作嘛,他跟在领导后面,时间不能掌握,”岳文真有些喝高了,上眼皮与下眼皮一直打架,“我就是给他打个电话,看他方便我就到呼和浩特去看看他,谁让我下飞机才给他打的电话!” 当秘书时,跟着廖湘汀全国开会时,他结交下一批人,有人仍然干着秘书的老本行,有人却已经提拔了,但都是一省或一市的中坚力量。 “小岳是什么局长?”咏梅大哥现在更清醒了,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份量,对岳文也更是在意。 “正处级的局长。”张倩笑了,笑着看看葛慧娴。 “噢,相当于我们这里的局长。这么年轻!”大哥眨眨眼睛,“可是,嗯,这么年轻!” 酒宴重新接上,美酒重新倒上,岳文却感觉自己喝不下了,真喝不下了。 恍惚中,踉跄中,他端着酒杯来到鸿燕南飞的油画下,众人都笑着看着他,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有任何一丁点异议。 “风从草原吹过,吹散了多少传说,草原上传扬你的恩德,被酒和奶茶酿成了歌……” 苍凉的歌声,如蒙古长调般的歌声响了起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喝多了,真是喝多了,岳文没有注意到,手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闪,葛慧娴也没有听到,自己坤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闹。 ……………………………………….. ………………………………………. “可惜了,真可惜了,没有看你大展威风!”任功成一觉醒来已是天下皆白,“走到这三国交界的地方,老六你还有熟人,莫道草原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尼亮也醒了,二人都来到岳文的房间,早早地把葛慧娴撵了出去。 “我们俩跟着领导沾光,享受一把领导出行的待遇,”任功成笑道,“今天去哪?” “去国门看看,晚上到套娃广场和中苏购物街,”当地的人按接待领导的规格,陪着一群人,接待方案早都做好了。 “嗯,这会儿四哥真抬起头做人了,”任功成笑道,“听说老爷子的军刺赠给老六了,那个二舅哥也没了脾气,大舅哥现在见着我们比谁都殷勤。” “嘘——” 岳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部长,起来了,起来了,昨晚?我没看到啊!”他笑了,“嗯,喝多了,您有什么指示?” 他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任功成与尼亮都很惊讶,大学四年、毕业五年从没见过他这样,那是震惊、伤心、怀疑、焦燥、难受…… “秘书长,我知道了,等会儿我给您回电话。”他无意识地又把对电话那边的称呼改了回来。 第186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怎么了?馍馍单往油里滚,你现在这小日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有什么不开森的,”任功成拍拍岳问道,“哪,作人呢,最重要的是要开森,要不我倒碗马奶酒给你喝?”说完,岳文没笑,他自己先笑了。 岳文抬头看看他,长吁一声站了起来,“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走,下楼吧,金市长快到了吧,人家岁数当我们的叔叔都绰绰有余,我们不能不懂礼数。” 尼亮道,“我们是礼仪之乡嘛,走吧,叫上三位女同志。” 前导车开道,中巴居中,后面还有随行车,规格不得不说很高,远远超出了一个正处级应享受的待遇。 岳文一脸恬淡,即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刻意讨好,一路与金市长谈天说地,从经济形势说到地方发展,从地方发展说到风土人情,从风土人情说到个人前途,一路滔滔不绝。 看人看气质,金市长也是暗自嘉许,看来,这么年轻的正处级领导除了运气的成分,确实有水平。 “今天上午我们到国门去看看,其实去国门和套娃广场是同一条路,本来想昨晚带你去的,可谁想到昨晚大家都很尽兴就没去上。晚上从呼伦湖回来就到套娃广场,晚上有灯光的时候比较好看。” 岳文笑着翻看着今天的行程表,“客随主便,我们听您安排。” …… 中巴车一直开到了国门之前。 这是一座两层高的建筑,看着上面的国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汉字,岳文、任功成、尼亮、葛慧娴、张倩庄严肃立。 国门的一层是个很大的大厅,专卖一些俄罗斯的产品,一楼到二楼之间的楼梯很长,而且楼梯很窄,等到大家爬到二楼,都有些气喘。 “秘书长。”岳文气喘吁吁接起了电话,他朝金市长抱歉地笑笑。 金市长理解地一笑,朝他一挥手,示意他自便。 “你,还在草原上?”秘书长刘卫东的声音虽然平静如初,但惊讶毫不掩饰地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嗯,在国门之上。”岳文很自豪道,“对面就是俄罗斯。” 电话那边长喘一口粗气,“霍书记让你赶紧回来,秦湾市委组织部要找你了解情况,…….考察停止了。” “霍书记?”岳文笑了,“可是我这里……” “岳文,没有什么可是,”刘卫东直呼其名了,论年龄与辈份,岳文与宝宝是最要好的兄弟,刘卫东却是宝宝的准老丈人,“现在是关键时候,开发区总共才有多少个处级干部?机会摆在面前,要知道珍惜。” 二楼很宽阔,金市长朝这里看看,热情地招呼着任功成与尼亮等人。 岳文放下电话笑着赶了上来,可是电话又响了,“部长,我知道,考察……嗯,卫东秘书长给我打过电话…….” 金市长笑了,目光中有殷切也有羡慕,组织部打来电话是好事,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这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啊。 “来,岳局,我们照张像。”金市长热情地朝岳文招呼着,岳文笑着走了过去,一行人摆好姿势,“咔嚓——” “来,给我与金市长照一张。” “给我跟岳局长单独照一张。”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说道,说完,听到对方嘴里的话,都是同时一笑。 二人在大形的玻璃窗前站定,透过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中国与俄罗斯的国界线。外面,还可以看到从建国初期到现在的国门模板,还有中俄界碑,还有挺拔的军人。 国门,从最开始的一根木桩到现在的恢弘大气,你可以真切地感觉国家近几年综合国力的提升,让人油然而升一种自豪感——今生不悔入华夏,来世再投中华家。 “老六,你与慧娴照一张。”张倩手里的单反就没闲着,作了一个专职的摄影师。 葛慧娴笑着走近岳文,金市长笑吟吟走到一边,却被任功成拉住一定要照一张像,金市长笑着摆出一张领导的标准脸。 “一定要去吗?”岳文眼望镜头,轻轻地说道。 葛慧娴吃惊地抬起头来,“你,你怎么知道了?” “我自己的老婆,我有什么事不能知道吗?”岳文的眼睛一直看着镜头,“你不对我说我就不知道吗?现在办到哪一步了?” 葛慧娴紧张地看着镜头,有些心虚,张倩放下相机一挥手,“老六,慧娴,笑笑,对,别板着脸,笑一笑!” “一二三,茄子!”任功成笑着走过来,夸张地喊道,伸出两只手一扯自己的脸腮,把张脸扯得东倒西歪。 远离山海,远离秦湾,远离俗世烦扰,远离红尘颠倒,无论是尼亮还是他都觉着很轻松。 “拿到就业准证了。”葛慧娴小声道。 简单来讲,到新加坡工作生活,通常分三步。 第一步,持长期准证,也就是各类Visa,或申请投资移民;第二步,从拿签证的“外国人”转换身份变成永久居民,就是拿到PR,在其他国家常常叫做绿卡,但依然持中国护照;第三步,就是真正入籍新加坡了。 “你把工作辞了?你将来准备拿那里的绿卡吗?想要取得新加坡国籍?” 葛慧娴没有回答,她稍一停顿,“我本来想从这里回去跟你说的。我是这样打算的,我先过去,你再考虑什么时间过去,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要入新加坡国籍,就是我拿到PR,也可以两头跑……” “你什么时候辞的职,怎么不声不响突然就辞职了?就一定要去吗?” 看着张倩又兴致勃勃从另一边楼梯下楼,岳文打断了她,他实在忍不住了,在这个最接近异国的地方,他的爱人,他的刚登记的爱人马上也要远走异国他乡,他还是从别人的嘴里才得知,实在让他接受不了。 葛慧娴两片嘴唇咬在了一起,低着不说话,她突然又抬起起头来,看着远方那个俄罗斯小镇。 岳文心里长叹一声,在一起将近八年的时间,一个抗战都要打完了,彼此的心性最了解,彼此的脾性也最了解。 葛慧娴虽比他大,但在一起许多事都是岳文作主的,但当她紧咬嘴唇不说话时,那就是她下定了决心不可改变了。 “北边那片土地以前也是属于我们的,我们的!”透过大玻璃窗,任功成突然道。 没有理会他现在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岳文轻轻揽住那熟悉的纤腰,葛慧娴这才转过头来,“刚才谁打的电话?” “秘书长,蔡部长,霍书记。” “怎么了?”在机关里干了几年,葛慧娴关切道,她知道岳文在区里的份量,三位常委找他,肯定是有大事。 “噢,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的提拔要泡汤了。”岳文吡笑道。 第187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的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下午达赉湖湖边漫步,湖面波光粼粼,景色壮丽,金市长一直陪同在身旁,岳文与葛慧娴竟没有时间再交流。 草原无垠的绿意和绵延闪亮的湖水一起氤氲着云脚低垂的天空,洁白的蒙古包星星点点,远处的牛儿羊儿悠闲的吃着草…… 默默地走上一处高地,瞭望远无边际的呼伦贝尔草原,岳文打开衣襟,任疾风吹抚胸膛,那都市的嘈杂,生活的忧虑,工作的焦躁,瞬间被草原的广阔胸怀所融释。 此时他感觉心静如水,心平如镜,心里的云彩也被风吹走了,心胸就像草原一样辽阔。 但是,傍晚的草原是沉寂的。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天籁之音,音乐嘶哑、苍凉,仓促得让岳文不及防备,就这样和马头琴相遇,那音乐让他感觉喉头一下一下地在不断抽缩。 这古老悲凉的音乐,竟含着不尽的缠绵和惆怅,像骏马奔驰在草原上的呼吸,像一个生命急切地奔赴另一个生命的美丽邀约。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际,身穿蒙古长袍的的老人忘情地拉着马头琴,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专注地盯着他,一只狗温驯地趴在草地上。 一切都象一幅油画一般! 岳文感觉手心一热,葛慧娴已到了他的向边,他看看葛慧娴,葛慧娴也在看着他。 …… 车子快速朝市区驶去,很快,静谧而又神秘的草原就被抛在了脑后,热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喧哗的街道车水马龙,林立的高楼大厦,干净整洁的市貌,华灯初上,整个城市变为了霓虹灯的海洋,一盏盏街灯照映着人们喜悦的脸庞。 彩虹透亮,教堂式、蒙古包式屹立在上端,散发出温暖和深黄的亮光,让人觉得心里暧洋洋的。 数不清的店铺、餐厅、银行、宾馆、饭店的招牌,一律是中俄文对照,特别显眼。 套娃广场,这个巨大的套娃建筑是世界上最大的套娃,她的三面分别绘有中国、蒙古及俄罗斯三个国家的少女形象,三个少女俯瞰着你,你也在看着她们。 游览一直在进行,但电话却一直在通话。 不只金市长看了出来,就连咏梅都看出来了,岳文有事! 站在套娃一侧,岳文招呼着,“来,给哥们拍一张,哥们准备辞职了!” 金市长已经回到车上,葛慧娴正与张倩站在套娃的另一侧说话,两人闻言一下转过头来,满脸惊讶,满脸震惊。 啊! 刚刚成为全省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就要辞职?! “为嘛?”任功成学着岳文的津门口音,“开啥子国际玩笑嘛?”口音又转为川蜀口音,难得他这样切换自如。 “不是,现在转正不成喽,”岳文笑着解释道,“秦湾今年在全国率先明确规定,凡配偶和子女均在国(境)外定居或者加入外国国籍或者取得国(境)外永久居留权的公职人员,不得担任党政正职和重要部门的班子成员。” “我靠,这么复杂?”任功成看看葛慧娴,葛慧娴紧咬嘴唇不作声。 “可是你们刚领证,怎么能查出来,是不是有人把这事捅出去了?”任功成在电视台,看到、听到过不少提拔之前都要公示了,结果又出事了的干部,在商海游泳,他也遇到过背后使绊子、下刀子的人,社会,并不象你想象得那么纯洁。 “算了,算了。”岳文闭上眼睛摆摆手,“不管他了。” 毕业伊始,在金鸡岭的时候他就到检察院作过笔录,差点就出不来了; 辛河改造,几次得到纪委的“垂青”,两次接受纪委的约谈; 为了桃花岛核电站,自己的腿断了,断着腿跑遍了开发区的山山水水…… 交通局任上,打击黑车触动了人家的利益,结果又成了全区的一个笑话! “累了,我真累了,不想干了,我随你到新加坡。” 岳文突然怪模怪样地朝葛慧娴走去,葛慧娴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种走路的姿势她最熟悉,那部电影她看过不下二十遍。 这种《大话西游》城墙上星爷朱茵对峙时的走路姿势,大学时岳文就练过,可是星爷就是星爷,你哪能模仿得了?就是模仿得了,那走的也是怪模怪样,惹人发笑。 可是,现在,岳文,晃着脑袋抖着肩膀扎撒着手,一步三摇地走向葛慧娴时,他感觉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星爷就是这样走的! 一瞬间,他明白了星爷这个动作的含义。 这是至尊宝抛弃一切,不顾一切地走向自己的爱人,不管功名不管利禄,不管天地,不管鬼神,天地之间,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对,只有抛弃了,全抛弃了,才有这份洒脱的走路,才有这份洒脱的爱情! 葛慧娴痴痴地看着他,任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身上摇来晃去,幻化出七彩的霓虹。 岳文走到葛慧娴身边,猛地霸气地揽倒葛慧娴,猛地吻了下去,葛慧娴的手顺势也紧紧地搂住了他…… 没有看客,在这个边境小城,接吻是如此寻常。 也没有欢呼,任功成与尼亮都是感慨万千,张倩与咏梅都万般羡慕地看着葛慧娴,看着这个激动得不能自己、泪水潸然滑落的女人! 岳文双手扶住葛慧娴的肩头,眼睛一闭,头朝天空猛地一甩,坚定地一字一顿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走开,我爱你!” 葛慧娴猛地哭了起来,喜极而泣,她一下扑倒在岳文身上,搂住这个熟悉的男人,再也不愿分开。 “我就想在这个大时代里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不想遭这份罪,也不想受那份苦,更不想担什么大任,当什么大官,就想好好地过我的日子,在我喜欢的城市里,有滋有味地活着,活着,活着,活着,活着……” ………………………………….. ………………………………….. 咏梅家,巴特尔公社。 “老六,你可想好了,正处级真不要了?”任功成接过阿爸亲手做的手把肉道,“我可知道,许多人到老了,连个副科级都没混上。” 不用说别人,岳文的父亲岳魁就不是副科,他有能力,有人缘,就是群众基础,也兢兢业业投入了,可是就是与提拔无缘,这成为老岳同志终身的憾事。 所以,如果岳文要辞职,恐怕他这一关最不好过。 “叔叔知道吗?”尼亮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年爱德华三世抛弃王位,嗯,他爸爸知道吗?”一旦下了决心,岳文反而轻松下来,“不爱江山更爱美人,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张倩抢先唱了起来,唱得还挺投入。 “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等闲白了发才后悔,矮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让我抱得美人归……” 岳文把葛慧娴搂在怀里,葛慧娴已是泪流双行,“我原以为你舍不得……” “我舍得,有舍才有得。” 张倩与咏梅激动地也流下眼泪,任功成讥笑道,“你俩激动个啥呀?” “你跟着人家老六多学点。”张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我与五哥没有可比性,”岳文笑道,“我走到这一步,起初都是陈江平逼的,一步步逼的,到了金鸡岭上,我就象孙悟空,他就象如来佛,只要我想着回秦湾,就怎么都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后来一步步走下来,其实哪里都一样。” “叔婶怎么办?”尼亮道。 “现在移动信号都全球通了,新加坡就象广州一样,”岳文笑道,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那音乐却是一段《夜深沉》,他脸一沉,掏出手机,踌躇半晌还是接起来,“廖市长。” 第188章 阻力,唉,业力 “听说……干够了?” 鼻音厚重,声音低沉,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让岳文一时无所适从。 “马上回来!”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岳文反应过来时,廖湘汀已经挂断了电话。 短短的电话,短短的九个字,岳文不知说什么好了。 廖湘汀很生气,但是表现得这样直接,从没有过。就是在争取桃花岛核电时,自己犯下大错,他也没有这样疾言厉色。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葛慧娴担心地看看岳文,他知道廖湘汀在岳文心中的份量,他不只是岳文的领导,更是岳文的师长,是岳文心中除了父母以外最尊重的一个人。 岳文轻轻地拍拍葛慧娴的手,葛慧娴朝他一笑,却不是那么开心那么自然。 手机又响了,葛慧娴下意识地看向岳文的手机,“秘书长”三个字正在深蓝色的屏幕上不断跳动,就象不断跳在她的心上一样,让她愈发忐忑不安。 “部长。”岳文的称呼很简单,省略了姓氏,也省略了问候。 “我让组织部办公室给你订好了机票,转沈南到安德,廖市长等着见你,十个小时到沈南,明天中午乘车到安德,坐部里的车,廖市长等你吃饭。” “部长……” “省委组织部组织地厅级领导赴美国马里兰大学学习,为期半年,昨天就应该出发,廖市长临时请假了。” 蔡永进的语气永远那么平静,那么温和,就事论事,可是岳文心里不禁一颤。这不是在安德,什么事市长可以拍板,省委组织部组织的去美国学习,这假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的! 里面的厉害关系稍微有机关工作常识的人都知道! “走,去机场。” 岳文看看一脸惊愕的任功成和尼亮,“廖书记在等我。” 他看看踌躇着站起来的葛慧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去。” 八月的满洲里,晚上的天气有些凉了。 车子快速行驶在满洲里的大街上,葛慧娴紧紧依偎在岳文身旁,对面交错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也照在岳文脸上,他的目光很坚毅,但手掌很温暖。 …………………………………. “这样的女人要她干嘛?” 霍达的鼻头红红的,眉毛的尾部这些日子不再平顺,一根根直立着,凭空多了几分粗野气质。 岳文平静地坐在霍达的对面,昨晚他就从德安赶回了开发区。 他不是不想陪廖湘汀多待一会儿,可是廖湘汀没有时间,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他就匆匆赶往沈南。 廖湘汀走的时候,脸还是阴沉着,谈话并不愉快,岳文也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 “男人在外面打拼,必须有一个巩固的后方,后院不能起火,也就是说,女人不能拖男人的后腿。”霍达递了一支烟过来,他以前是不抽烟的,但此时,岳文也想抽,他却找不着火机,还是霍达从办公桌的小抽屉里拿出火机来。 “下午,我到市委组织部做工作,只要你对象回来,你的任职不是问题,不过,她已经辞职,公职是保不住了,好在秦湾就业机会很多,这个你能安排,你觉着不够理想,我来想办法。” 霍达吐出一口烟雾,“两口子都在机关单位,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必须有互补性,一个走仕途,另一个可以多挣点钱,一起为这个家庭作贡献。” “如果她愿意,”霍达突然灵机一动,“可以直接安排到桃花岛核电,挣的工资是现在工资的几倍,我可以打招呼。” “交通局,你党工高官和交通局长一肩挑,工委决定成立港航局,你两个处局一把抓!” 岳文心里怦然一动,他明白,霍达心里已经动了建设芙蓉港的想法,在全区发展的大战略上,霍达这个工高官很称职,也毫不含糊。 可是,自己怎么还往工作上考虑,看来,这人的惯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 “谢谢您,霍书记,”岳文把一个信封递给霍达,“我和我对象都商量好了,不想再改了。” 霍达看他一眼,却根本不瞅面前的信封,“这个不用给我,我也不看,嗯,廖市长给我打过电话,市委组织部也给我打过电话,你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典型,蔡部长也会跟你谈话。” 他站了起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则出错,你如果实心实意就想辞职想到新加坡,辞职的程序批下来也得有些日子,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看着岳文走出门去,霍达伸捶捶自己的老腰,他的腰椎间盘突出的厉害,现在连一次象样的运动都无法保证,年轻,还是年轻好啊。 年轻就可以犯错误,用赵本山的话说,犯了再改,改了再犯嘛,虽然在他看来,岳文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但是选择权却不在霍达自己,他只有建议权,虽然他是开发区的一把手,工高官兼管委主任! 何厚华没声没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霍达看看他,心里不禁长叹一口气,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有个性的人却不一定有本事。 他不由有些羡慕岳文了,这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象个男人! 可是,自己身边还有一个炸药桶,嗯,是得果断处置了,自己已经没有犯错误的机会了。 何厚华却不知道霍达想了这么多,“去秦湾。”霍达站了起来。 …………………………………….. “跟廖市长谈了?” “跟霍书记也谈了。” 岳文吡笑着坐在蔡永进对面,蔡永进横了他一眼,他仍是吡笑着,强行吡笑着。 在他印象中,蔡永进永远是一幅长者的模样,在他面前,岳文不惧狂风暴雨,也不担心沧海横流,“再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蔡永进摆摆手,示意岳文听他说,“作决定容易,但改决定难。” 岳文仍是吡笑着不说话。 “廖市长该讲的都讲了,霍书记该讲的也都讲了,我不多说了,我就想说一句,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我们为官从政,要有感恩的心,不能光想着自己的小家而放弃了大家。” 岳文以为他会从私人角度说,可是蔡永进没有这样做。 “培养一个处级干部一般要经过十几年二十年,象你这样,毕业五年直接成为处级干部的人,放眼整个山海省放眼全国,也是凤毛麟角,组织和各级领导在你身上是下了心血的,……放手让你主持一个部门的工作,担任一个部门的一把手,这是对你多大的信任?全区几十万人口,有这个待遇的得到这个机会的不就是你岳文一个人吗?” 第189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你再回去考虑考虑,只要没落实到字面上,就只是想法。”蔡永进端起茶杯,看看岳文手上的信封,“这个东西先不要急着交,交了我也不会收。” “我对象……” “你对象的工作江平区长来作,这次,我们就犯一次错误,把她的辞职报告撤回来。”蔡永进语气平静,好象在诉说着一件无关要紧的小事,与他无关的小事,“只要她愿意,仍然可以回街道上班。”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里面程序很多,且要担极大的风险,岳文脸上的笑消失了,他感激道,“秘书长!” 秘书长,永远是自己的秘书长! “我对象她,这次是破釜沉舟了,她定下事儿不会再改,我,我,谢谢您。” 蔡永进看看他,“我还是那句话,先不用急着做决定,计划不如变化快,你再想想,好好想想,多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老人的意见,得听。” 岳文认真地点点头,走出了蔡永进的办公室,葛慧娴看着他面沉如水的脸庞,岳文也看到她担心焦急的双眸,“你先回秦湾,我得站好最后一班岗,你放心,我会陪你。” 葛慧娴笑笑,无声地拉住了岳文的手,抓得紧紧的。 …………………………………….. …………………………………….. “脑子进大便了还是让草原的牛踢了?” 交通局食堂里,黑八如丧考妣,拿着手机快步来回踱着,突然,他快步走到厨房,拿起一根黄瓜,狠狠地咬了一口,“宝宝,你继续说,真把我气着了,气死我了。” “咔咔——”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黄瓜,“中午饭我肯定气得吃不下了。” “吃不下你在吃什么?”电话那边宝宝笑了,“就你,你舅姥姥没了,你难受得吃了三盘饺子,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 “平时能吃四盘!”黑八不耐烦了,“局里还都不知道呢,消息确切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现在市里都知道了,市委办还有人打电话给我问这事哪。” “你什么时候没骗我?!”黑八怼道,“他以前跟着廖书记,廖书记是市委常委,市委办那些人他都熟,可是,宝宝,我怎么办?” “你,这里面有你什么事?莫非你暗恋文哥,想搞基?”电话那头嗤嗤笑了,声音压抑,显然不在办公室里。 “滚蛋,我是说,岳文走了,谁来提拔我,我拼死拼活一路跟着他来到交通局,喂喂,喂喂——”黑八懊恼地看看电话,电话已经挂了。 我靠,这大树倒了,哥们到哪乘凉去?黑八草草抓起一个西红柿,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是一个单位信息的集散地,单位或是外界有什么大事小情,这里几乎都是第一时间知晓。 等黑八进来时,几个副局长加上办公室主任尹建林等人都神秘兮兮在谈话,见他进来,忙把他拉过,大家都知道,在这个局里,只有他与彪子是岳文选拔进来的。 “我不知道,我也刚听说。”黑八顺手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顺着嘴角流下来的西红柿汁。 几位副局长显然不相信,可是,这在他们的人生中,可能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第一次碰到这种人,还没有见到处级一把手辞职的,没有见到这么年轻的一把手辞职的。 所有人都认为,岳文必将有一个美好的前途,可是,他竟然要辞职! “岳局…….”尹建林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柳枝走了进一为,一听岳局两个字,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都急切地看着柳枝,“怎么说的?”尹建林忙问道。 “岳局说上午九点半开党委会。”柳枝关切地看着几个副局长,可是没有人说话,还是萨达姆无打破了沉默,“走吧。”他是排名第一的副局长,他带头走出去,王国光等人也走了出去。 尹建林不声不响地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微妙。 岳文的车很快停在了楼前,党委会象平时一样,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主要研究农村公路改造和401改扩建,卡扎菲作为分管副局长已经进去,分管政工的副局长王国光现在临时负责公路建设这一摊,他不是专业出身,因此,基建科科长黄照明也参加了会议。 “沙局,你看,什么情况?”散会后,王国光在自己办公室待了一会儿,直接来到萨达姆办公室。 “小掌柜的没有提,我们也不好问,但是小掌柜的没布置出租车改革的任务,按理说,这是最迫切的一块工作,可是他没有说。”萨达姆说得很隐晦,王国光已经听出来了,这个态度就是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岳文亲自抓的亲自推进的两项大工程尽快结尾,但是出租车改革这个硬骨头,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成果,是要交给下一任了。 “可惜!”王国光道,“时代不一样了,年龄不一样,我真搞不懂!”他以为自己是全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可是他仍然搞不懂他!“不过,岳局是交通局历任局长,干事最多的一任局长,虽然才一年。” 萨达姆深表赞同,还有一句话他憋在心里没说,是干事最多的一任局长,也是手腕最硬的一任局长。 “岳局与他对象出去干什么?”王国光不由替岳文考虑起来。 “不知道,有本事的人,在哪都不会差,干什么都行!”萨达姆笃定道。 …………………………………… 中午的交通局食堂,柳枝买了半份米饭,又打了一个素豆角和一份西红柿鸡蛋汤,不知不觉间,她也开始吃素,吃素以后她感觉自己的皮肤更润滑了,腰也更细了,走路确如细柳扶风、一步三摇了。 岳文端着餐盘坐了过来,后面跟着祁涛,柳枝看看他,“岳局,草原上也吃素吗?” “我吃素,说出来你们不信是吧?”岳文笑道,“草原待了两天,没吃一口肉,我都佩服我自己。” “柳姐现在也不吃肉了。”祁涛看看柳枝滑嫩的脸庞,都能掐得出水来了。 “我是吃不起肉,”柳枝笑了,“现在房价一个劲地涨,搬到新区后不得买房子啊,岳局,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属楼还盖吗?” 岳文看看他,柳枝如弯月一般的眼睛眯在一起,正盯着他不眨眼地看着,祁涛却接起了电话,脸上的神情立马变了。 “盖!” 柳枝心里一松,只要盖家属区,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那这辞职怕是道听途说了。 “地,我已经看好了,”岳文一看祁涛,祁涛正紧张地瞅着他,“什么事?” “局长,出租车又停驶了!” 第190章 留下,留下! 开发区工委大楼前的广场上,站满了人群,花坛边、柳荫下,全是成堆的群众。 大楼前的东西大道,已经被出租车彻底堵死,几个司机把控着入口,只许人进不许车进。 许多出租车直接把大道当成了停车场,出租车顶的顶灯上不断滚动着字幕,字幕都是统一的,只有六个字——“岳局长,不能走!” 烈日下,群众在大道上的广场上缓步移动着,有的人手里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修路不忘岳局长,吃水不忘挖井人!!!” “要想好,岳局留,要想坏,岳局走!!!” “岳局长,开发区是你的家!” 这些牌子红字白底,很是醒目。 来来往往的群众不断围观,有的人则直接打听着情况,马上就有几个出租车司机跳过来,扯着嗓子解释开来,来人听完竖一竖拇指,“该留!我也签一个!” 红色的条幅宛如长龙,放在地上的,拉在手里的,不断有群众拿起笔在上面签字。 红布黑字看起来却是如此和谐,如此庄重。 签得实在不能再签的红布马上被从地上拉了起来,有的直接扯在两辆出租车上,有的则由几个群众横拉在胸前朝工委大楼走去。 “岳局长!——留下!” “留下,——岳局长!” 出租车司机大军手拿高音喇叭站在高处,带头呼喊着口号,口号一浪高过一浪,清晰地传到了霍达的办公室,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几条几十米长的横幅上,正在签名,火红的条幅在阳光下格外吸睛。 “霍书记你看。”何厚华指指远处,霍达的眉头不由皱在一块。 远处,十几人打着红旗,后面却举着岳文的标准照,工作的标准照,照片旁边还有人举着牌子,“岳局长,出租车司机需要你!” “这,简直……”站在霍达身边的宣传部杨部长说道,他看看霍达,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可是霍达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站在工委大楼窗前,他又看到了一幅巨幅照片,照片上的岳文一脸吡笑,正坐在马路牙子上与工人吃冰棍,可是那双皮鞋却是灰白一片,脏得厉害。 霍达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身后,区委副书记高杰,政法高官周平安,宣传部杨部长,秘书长刘卫东和信访局长看着外面汹涌如潮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声浪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工委大楼就如一座孤岛,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 “都是哪里的群众?”霍达终于发话了。 “出租车,几乎全平州的出租车都来了。”周平安赶紧道。 “群众有什么诉求?” 这还用问吗,这么明显的事!可是霍达问了,周平安就要问答,“老百姓要求留下岳文,说外面有人告他,让他当不成局长,他才准备辞职。” “荒唐!谁告他了?”霍达生气,“还有哪里的老百姓?”他指了指打扮明显与市里不一样的几群人。 “有金鸡岭的,还有芙蓉街道几个村,主要是辛河两岸的几个村,再就是周疃大集上的商户。”秘书长刘卫东补充道。 “401国道沿路村庄和农村公路通车村庄来的人也很多,还有一些没通公路的村庄也有群众过来。” 霍达看看外面,很明显,不少市民也加入进来。 “肯定有人组织,这些条幅,这些照片都是在哪做的?在哪打印的?”高杰道。 周平安看看他,“是有人组织,就是这些出租车司机,”他指指公路上和广场上的出租车,“就是他们发起的,他们到村里和周疃大集上免费拉人过来,当然,村里和集上也有人自发过来的。” 高杰看看楼下的的出租车不说话了。 不过,外面不象是堵门,倒象是过年,到处是红旗飘飘,红幅招展,群众也很平和,有的甚至脸上写满了憧憬,挂满了笑容。 “让岳文来处理吧,也只有他能处理。”霍达不担心,反而很轻松,“这不是矛盾,倒是件好事。”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宣传部要密切关注舆情动向,作好引导工作。”他看看周平安,“注意群众情绪,不要发生踩踏事故。” 周平安与杨部长赶紧点头,至于信访局长,也是一脸轻松,这样的活动,不用他这个信访局长出面,还是第一次! …………………………………. ………………………………….. “岳局长,您到哪里了?……” “岳局长,您还有多长时间到工委大楼?” “岳局长,别千呼万唤始出来了,还犹抱琵琶半遮面!”最后一遍电话是宝宝打的,“你快来啊,你不来这套解不开。” “要你们行政处是干嘛的,”岳文坐在车里,也是一脸轻松,这一次不象前一次,那是需要工作智慧的,而这一次却是需要感情交流,“你急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霍书记都没催我。” “皇上的工作多好干,上嘴皮一动下嘴皮,发号命令就行,哪象我们太监,任劳任怨,还不落个好!” 宝宝拿起手机走进隔壁,声音立马放肆开来。 ……. 岳文的车慢慢驶近了工委门前的大道,出租车司机一看他的车,立马迎了上来。 岳文推门下车,祁涛赶紧也跟在后面下了车,十几个出租车司机一下就把岳文围住了。 祁涛赶紧冲到前面护住了岳文,“麻烦,您让让,让让!” “祁涛!”岳文生气地把他拉回来,“让什么让,让大家说话。” 祁涛脸一红退在了岳文的身后。 “岳局,别走了,留下来吧。”一个糙汉靠了过来,动情地说道。 “我们还想吃碗饱饭,岳局,你现在路也修了,黑车也打了,下一步就该给我们好日子过了! “岳局,以前到别的县市,人家的路都是平的,一到开发区,不用下车就知道到了开发区了,那路颠的比过山车还厉害,可是现在,我们开车都能睡着,路修得太平了!” 司机们七嘴八舌,他们是修路最直观的感受者,也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岳文不住点着头,不住地握着一双双伸过来的手。 满目的红幅,满眼的红旗,密集的人群,高声的呼喊,这场景,电视上才有,可是生活中实实在在发生了,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感觉心里汹涌澎湃,不能自己。 “回局里。”岳文突然上车。 萨达姆很是吃惊,“岳局,那这里怎么办?” “你在这儿处理。”岳文头也不回,车子直接调转车头。 看着岳文的车子远去,萨达姆想发牢骚,这又不是我想辞职,我出的哪门子的头,可是工作还得干,这群众的呼声还得处理。 他挤过人群,挤到了工委广场前的的一处喷泉边上,一下跳上高台,立马许多群众就围了过来,不等他开口给大家做工作,群众倒率先提问起来。 “岳局长要辞职吗?”嗯,这个消息谁透露的,看来还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谁逼他辞职?”有人逼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这是说得好听一点,不好听的话,就是整天要拴在女人的裤腰带上过日子了。 “听说,岳局升不上正处?是有人不想让他干这个局长。”哟,这就扫到霍达了,萨达姆更不敢随便答复了。 “许多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他们给老百姓办过几件实事?怎么倒把办实事的人给逼走了!?” 群情激奋,竟把萨达姆当作了发泄的对象,至此,萨达姆不能不表态了,不能不说话了,“岳局长还在,大家听我一句,不要听信谣言,也不要听信他人别有用心的传言……” 出租车司机大军一下站了出来,“萨局,我们都听说了,你还在睁眼说瞎话,人家伊拉克的萨达姆是条好汉,你就是个脓包,连句实话都没有!” 第191章 总有一种力量它让我泪流满面 “岳局长,请回来!” “岳局长,开发区需要你!” …… 窗外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霍达重重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一字一顿道,“让,岳文,马上,到现场!马上!……与群众对话!” 这话怎么对?是说自己要走,还是说自己不走?周平安看看霍达,这本身就是很矛盾的一件事,可是领导说出来,他不能反对,只能执行。 “我们的工作不是个人的工作,不能因为一个人工作干得好,就以为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工作是连续性的,一茬接着一茬在推进,一任接着一任在实施,”霍达动了火气,“个人能干,也离不了领导支持,离不了班子配合,离不了国家的政策和大环境。” “卫东,你出去,把工委管委的态度表明白喽,政府工作是连续的,就是岳文辞职,新官也会理旧账,一定理旧账!嗯,凡是已经开工的农村公路,肯定早日完工;凡是401公路改扩建拆迁的农户,肯定补偿到位;出租车改革……嗯,凡是出租车司机的合理诉求,肯定加快执行。” 这么说,就是间接承认岳文要走,那不是更加激化矛盾吗? 霍达好象猜到刘卫东的想法,严肃道,“要实事求是,不能撒谎,撒一句谎需要一千句谎去圆,政府还有什么公信力?” 刘卫东脸上谦笑着,走了出去。 广场上的人更多了,就象过年时的周疃大集,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大家伙听我说,我代表工委代表管委向大家承诺,凡是……” 可是,三个凡是没有说完,刘卫东的声音就淹没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几个年轻的出租车司机也拿来扩音器,声音丝毫不弱于刘卫东。 “工委管委有决心把开发区的出租车打造成为我们开发区的一张名片,到时候大家的收入也会增加……” 刘卫东突然不说了,眼前的群众拉起横幅,几十人拉着长长的横幅横着走过来,“我们谁的话也不听,我们就听岳局长亲口说!” “听岳局长亲口说!!!” 火红的条幅不止一幅,却是一列一列向前地过来,好象要把刘卫东围起来,他气恼地转过身子朝楼里走去。 工委大楼里各个部门的窗口都站满了人,脑袋都朝外看,这年头,在开发区这种高配的县域,正处级辞职的没有,一个也没有,但是这样大规模的挽留也没有。 这种挽留,他们只在新闻上只看到过,并且是欢送市长欢送书记的时候,很难与一个交通局长挂边。 “岳文到了没有?”刘卫东招架不住,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宝宝,在这个特殊的场合,翁婿对话颇有意思。 “快到了。” “到哪了?” “到红绿灯了。” 刘卫东脑袋一晕,一阵肝火直冲脑际,他几乎要开骂了,“老区新区几百个红绿灯,你说到哪个了?”刘卫东气得把电话一下挂了。 宝宝气馁了,心虚了,特么地,刚才打电话,他自己个说到了红绿灯了,我哪知道是哪个红绿灯,我以为就是工委大楼门前大道的红绿灯呢。 他起身走到窗前,心里一跳,远处,那辆白色的霸道正朝这里飞快驶来。 霸道在大道尽头戛然而止,车子的天窗打开了,岳文站直了身子手拿报话器,祁涛开着车慢慢朝人群中驶来。 大道尽头的出租车也看到了这辆霸道,和霸道上的年轻的局长,马上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岳局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颤巍巍地迎着霸道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停车!” 岳文赶紧从车上下来,双手搀扶住老奶奶。 “岳局长,他们都这么叫你,”老奶奶笑得很慈祥,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慢慢揭开盖在篮子上的毛巾,里面却只有七个鸡蛋,“家里下的蛋都拿到集上卖钱了,这是刚下的,没凑够一把,”一把鸡蛋是十个,“你别嫌弃,听说你爱吃鸡蛋,这全是土鸡下的,一点药也没喂。” 岳文心里热热的,喉头却是咸咸的,“我不能要,真不能要。” 老奶奶急了,“岳局长,我们祖祖辈辈走土路,你来了通上水泥路,都很感谢你,一直想谢谢你……” 老人家生怕岳文跑了似的,死死地拉住岳文的手,把篮子硬塞进他手里。 “奶奶,奶奶,你松手,鸡蛋我拿着,我拿着!”岳文颤抖着手接过篮子。 老奶奶笑了,一个中年汉子又挤了过来,“岳局,你还认识我吗?” “不认识了。”岳文轻轻摇摇头。 “大东沟村,产樱桃的那个村。”岳文一拍脑袋表示记起来了,中年汉子高兴道,“修我们村的路,岳局长早上拿着馅饼和包子老早就出现在工地上,比我起得还早,中午也在工地上吃饭,我特意问大师傅,岳局长吃什么?”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竖起了耳朵,中年汉子看看大家伙,大声揭密道,“一碗菜,两个馒头,一碗汤,工人吃什么他吃什么!” “岳局长的鞋从来没有干净的时候,不象那些当官的!” “鞋都开口了!” “岳局长,别走!别走,岳局长!”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又响彻了广场,岳文的心头象被电击一样,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继而在全身弥漫开来。 “岳局,岳局!”举着大喇叭的出租车司机挤了过来,他不能再等,半个小时,岳文挪动了不到五十米。 紧接着,手拿条幅,手举肖像的人也围了过来,照片上的岳文却不象现在正一脸凄切,照片上的他正吡笑着看着大家呢。 “老书记?”人群中,岳文突然看到了金鸡岭村的老书记,正抽着旱烟笑眯眯地瞅着他,他赶紧挤开人群迎了过去,“有事,打个电话我就回去了,你都七老八十了,还来凑什么热闹?”态度很亲昵,说话也很随意。 胡开岭带着嫂子也出现在他的身旁,“我们有车,出租车免费接送,也累不着。” 老书记看着他慢悠悠开口了,“金鸡岭永远是你的家,常回来看看。” “我知道,老书记。”岳文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你是金鸡岭的书记,什么时候都是!”胡开岭大声补充着。 “我是!”岳文颤声说道,瞪着红红的眼圈,咬着白白的牙齿。 “岳局长,我们听你的话,到了周疃大集上,要不现在发大水,货还得淹!” “岳局长,要不是你,我们周围这几个村那年夏天早淹喽……” “岳局长,辛河现在多漂亮,都是你改造的!婆媳闹个矛盾,两口子打个架,出来到辛河边上走走,气都消了……” 周围的群众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表达着的感情,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岳文转过身去,擦了一把眼泪,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已经夺目而出,祁涛看到这个永远笑着的局长哭了,自己心里也是一酸。 “让让,让让。” 出租车司机大军又走了过来,手里却举着一份东西。 岳文心里一震!阳光之下,白底红字,甚是夺目,甚是刺眼,这是一份按满了红红的手印的请愿书! 轮回,他仿佛又回到了金鸡岭,那个黑夜里,胡开岭把烫手的血书递到他手里。 “岳局长,我们要过好日子!” “岳局长,留下,留下吧,岳局长。” 秦湾的赤诚的汉子哟! 岳文的脸上再一次涕泪横流,那首著名的自己倒背如流的《新年献词》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让他沉痛—— 总有一种力量它让我泪流满面,总有一种力量它让我抖擞精神,总有一种力量它驱使我不断寻求“正义、爱心、良知”…… 这种力量来自于你,来自于你们中间的每一个人。 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暖留在我的心里。 为什么我总是眼含着泪水,因为我爱得深沉;为什么我总是精神抖擞,因为我爱得深沉;为什么我总在不断寻求,因为我爱得深沉。 爱这个平州,还有她的人民,他们善良,他们正直,他们懂得向往美好的城市生活…… 第192章 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罗书记,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噢,什么叫有组织有预谋?”罗宏民脸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秘书,当天,开发区民众请愿强留岳文的消息就传到了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领导的耳朵里,而且是作为舆情快递传进来的。 闻振宇看看坐在一边的市委组织部部长祝昌远,“大清早民众就起来请愿,请愿的条幅不可能一天之内准备齐全,复印店晚上不是通宵开门的,他们到哪里复印的照片?这照片从哪来的?来源和出处,这都是问题。” “嗯,是有问题,里面是有预谋的,”市委组织部祝昌远部长道,闻振宇心中大喜,市委组织部部长都这样说了,如果座实,岳文的政治前途就完了,“是出租车司机自发挽留,已经查明!”祝昌远看着罗宏民,并不理会这个插嘴的秘书。 闻振宇脸上一红,组织部长这样说话,那这里没有他再说话的份儿了。 虽然刚才两位领导不似在谈工作而似在拉家常,他才大胆插了一嘴。 “市委组织部一直关注着他,他是市里树立的选调生典型,也是省委组织部选调生典型,他拒绝了省委组织部的选调,毅然留在开发区,这说明,他对开发区很有感情!”祝昌远道。 “你怎么评价他?”罗宏民问道。 闻振宇马上竖起耳朵听着,这虽然不是对一个干部的盖棺定论,但是话从组织部长口里说出来,那这个人的后半生大约可见一斑了。 “三句话,”祝昌远笑道,“智慧出众,胆大包天,拼命三郎!” 罗宏民略一思考,笑了,“嗯,很形象。” 确实,如果没有岳文,桃花岛核电站不会这么快就引进来,401国道的资金恐怕还没有着落,现在这个全汉北最大的水泥厂也是他引进的,周畔大集还是他搬迁的,里面几千商户,那得多少个心眼啊,情况多复杂啊!他当时才二十六岁……说是智慧出众也不为过。 五加二白加黑这是对干部的极限要求,可是放在他身上不好使,他起得比工人还早,睡得比工人还晚,经常拿脚一步一步地丈量道路…… “争取桃花岛核电,胆子大到敢监控省委家属院的车辆,”祝昌远脸色严肃起来,但又缓和下来,“一条腿断了,还跑遍了开发区,又引进了风电!这是胆大包天,更是拼命三郎!” 他看看闻振宇,那眼光让闻振宇一缩脖子,他明白,自己的小伎俩被这个组织部长一眼洞穿。 罗宏民轻轻一拍桌子,“他,这是用一双伤腿,丈量着为官做人的标尺和良知! ……………………………. ……………………………. 香蕉,苹果,大洋梨。 葡萄,桃子,哈密瓜。 黑八恨不得把整个水果超市里的水果都搬回来,“小祁,过来摆水果。”路过一楼办公室,他大喊一声。 “小祁在在会议室。”柳枝风摆杨柳般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看到黑八黑红的脸膛上满是汗珠,哟,这不是偷奸耍滑,可真出力了。 “柳主任,组织部的人几点到?” “上午九点半。”柳枝陪着他朝楼上的会议室走去,“宋主任,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 “是吗,我紧张吗?又不是考察我,也不提拔我,”黑八一脸的无所谓,“其实就是过来走走程序,工作在那摆着呢,现在个人矛盾也捋清楚了…..” 柳枝关切地转头看着他,“分手了?” “我不清楚,”黑八立马转变了调子,“这你得去问岳局,不过,你别去啊,他现在正烦呢,逮谁训谁。” 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但是岳文这几天明显脸上没有笑模样。 “小祁,毛巾。”黑八吩咐道,“领导过来,从秦湾赶过来,风尘仆仆,你总得让人擦把脸吧。” “小祁,湿巾。领导吃瓜吃水果,弄了一手水果汁,总得用湿巾擦把手吧。” “小祁,烟……” 祁涛终于忍不住了,“宋主任,柳主任已经安排了。” “啊,”黑八一翻白眼,“安排了你还不快准备,事情就要赶一个早字,我上小学时就在课桌上刻了一个早字,就是提醒自己什么都要往早里安排。” 你那是损坏课桌! 祁涛看看挺着小肚子用毛巾擦汗的黑八,却不敢顶撞他。 柳枝打开空调,“小祁,今天几个人过来考察岳局?” “秦湾市委组织部干部教育处的穆处长带队,还有咱区委组织部的胡部长……” “穆智?” 黑八拿过祁涛手里的方案,立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白毛女中有个穆仁智,穆在秦湾话的谐音中近似于没有的“没”,“这人没有智慧?” 祁涛也笑了,他现在心情很好,局长的事已经尘埃落定,跟着这样的领导干工作,他对自己的前程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外经局有个朋友叫杨伟!” 黑八笑了,猥琐地笑了,他看看柳枝纤细的腰肢和腰肢下面修长的双腿,“我有个朋友叫庞光,你说,小祁,爹妈脑子进水了,起这么个名字,我还有一个朋友叫殷迪,你说这个名字,你说这个名字!” “黑八!”柳枝粉面含威,杏眼圆睁,直视黑八,直接喊他的绰号了,剜他一眼蹬蹬走了出去。 “这有什么,”黑八大言不惭地盯着祁涛这个没有结婚的小伙子,“我们岳局不是有个外号叫岳经吗?” 黑八仍肆无忌惮,祁涛面红耳赤,尼玛,当着柳枝这个漂亮少妇,黑八副主任,这,这简直就是骚扰。 “我听说,公安局以前有个刑警叫曹雷,敢操天上的雷。后来挂了。” 黑八脸色一下黯淡了,刚才脸上那淫荡的笑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梗的原创还是他自己,可是这个梗的主人已经不在,黑八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狠狠地剜了祁涛一眼走了出去。 以前一起喝酒撸串的朋友,现在已化为了山间一座小小的坟茔。 可是,活着的人仍然要活着,仍然要走下去。 生活还得继续。 “他怎么走了?”柳枝好奇道,重新走了进来。 祁涛嗫喏着说了一遍,柳枝看看他,责怪道,“你不知道?这个人,还有黑八,还有我们岳局长,还有稽查大队的王金彪,都是从芙蓉街道一起出来的。” 噢。 祁涛恍然大悟, “来了,来了。”楼下,尹建林喊了一声,“小祁,告诉岳局长,组织部的人到了。” 不用祁涛再去挨个敲门,早已等候在家的各副局长不约而同走了出来,楼下,胡鸿政笑着下车,紧接着,从车上走下一个与岳文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一个年轻人。 可是,岳文的门没有打开,仍然紧闭着。 第193章 凉凉! “掌柜的。” 尹建林轻轻敲了敲岳文的门,门里没有动静。 “岳局。” 王国光走了过来喊了一声,门里仍然没有动静。 “岳局不在家吗?”萨达姆一脸的胡子刮得很干净,脸上泛着铁青色的光亮,今天是岳文的重要时刻,他这个第一副局长也很重视。 “在家,柳枝,拿钥匙。”尹建林招呼道。本来组织部来人,人家别的单位都是管政工的副局长或者副书记老早就等在大门口了,可是岳文不许。 没等柳枝行动,门无声地打开了,岳文沉着脸看看大家,大家也在看着沉着脸的他,“下楼,迎接。” 岳文带头走在前面,萨达姆、王国光、尹建林互相看看,立马跟在后面朝楼下走去。 “胡部长,穆处,欢迎莅临交通局。” 老远就看到了胡鸿政陪着穆智在打量着周围,岳文笑着伸过手去,穆智脸上绽出几分笑容,双手握在一块旋又分开。 “这是市委组织部干部教育处的穆处长,”胡鸿政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开发区交通局的岳局长,主持工作。” “我们认识,”穆智笑道,“岳局以前是廖市长的秘书。” 组织部的人向来口严,从他说了半截的话中,胡鸿政猜测,岳文与市里这些常委部门的年轻人混得很熟,以前可能这些年轻人在一块吃过饭。 众星捧月! 众人围着穆智朝交通局楼里走去,经过一楼大厅时,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站了起来,穆智笑了笑,不作任何评价。 进了会议室,穆智看看桌上的桌牌和水果,又笑了。 柳枝亲自倒水,穆智的眼睛却是一亮,他看看岳文,暧昧地又笑了。 “老穆,你先谈,我回办公室等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柳主任提。”穆智再一次看看柳枝,笑道,“没有要求,那你先忙。” 两人一握手,岳文看看柳枝,笑着与胡鸿政走了出去。 “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前因后果,胡鸿政了解得很清楚,岳文到开发区报到的第一天,就是他亲自送到芙蓉街道,他自觉与这个年轻的局长缘份匪浅。 岳文屏退祁涛,亲自倒茶,“胡部长,你知道我……”他没有再往下说。 …… 祁涛慢慢退了出来,轻轻来到会议室门前,蹑手蹑脚地站在门外。 “……按照干部选拔任用的有关规定,现在进行个别谈话推荐,请你就平时掌握了解的情况向我们客观公正地进行推荐,并简要介绍推荐理由。请你放心,我们会严格按照规定,对你的谈话内容保密。” 祁涛刚要走,里面就传来了萨达姆的大嗓门…… 当王国光进去时,正碰上萨达姆走到办公室门口,两人一笑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综合素质高,统筹能力强,能够驾驭全局,不搞特殊化,能够与干部同甘共苦,工作思路清晰成效明显,生活作风扎实……” 门前是不准站人的,祁涛趁着倒水的功夫几次进出,基本上听到的都是好话,没有人说岳文半个不字。 “请岳局长过来吧。” 程序进行得不慢,但也不快,时间恰好到了十一点半,穆智对进来倒水的祁涛笑道。 祁涛发现,岳文的脸是沉着的,丝毫没有提拔转正的喜悦。 “……这是市委组织部干部教育处的吴亮,”吴亮赶紧站起来朝岳文点点头,岳文笑着示意他坐下,“前几日,开发区交通局进行了干部民主推荐,你在民主推荐中得票过半,经研究被列为考察对象。根据干部选拔任用工作要求,集体面谈是干部考察的必经环节,请你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岳文点点头,这都是必走的程序,不得不走,也不能不走。 “请你介绍一下你在现岗位上的主要工作情况……” “请你介绍一下你的主要特点和不足……” “请你介绍一下你的家庭情况和主要社会关系…….” “我的父亲岳魁,曾任方家店街道乡建办主任,母亲方秀兰,现任方家店街道方家店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妹妹岳言,现在秦湾海军舰艇学院攻读研究生……” “还有吗?”穆智看看他。 岳文也看看他,“没有了。” 穆智与吴亮对视一眼,“你有没有需要向考察组特别说明的情况和问题?” “没有。”岳文缓缓道。 “那你登记了吗?”穆智看着岳文的眼睛缓缓道。 “登记了。”岳文很平静,静水流深,平静面孔下心底的激流却已是汹涌澎湃。 “你的对象据我们所知已经移民新加坡,”穆智慢慢说道,“能把这个情况具体讲一下吗?” “已经不是我对象了。” “分手了,还是……离婚了吗?” 离婚? 这两个字太刺耳!太扎心! 岳文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可是穆智却象是什么也没感觉到到似的,“是因为考察的因素而离婚的吗?” “你说呢?”岳文阴阳怪气道,那语气,比百年老屋的墙角还要潮湿,比看到一只刺猬还让人腻味。 躲在门外的祁涛心里一凉,凉凉,凉凉凉! 傻瓜都知道,现在要对考察组的同志要恭敬,要尊重,象局长这样的,…….他一着急,赶紧朝王国光办公室跑去,也顾不得王国光会批评他听墙角了! 这办公室尹主任、柳主任、宋主任准备了一个周的时间,接待工作没问题,可是局长自己出问题了! “请你据实回答。”穆智收敛笑容,他也没想到岳文说撂脸子就撂脸子。 自打他进组织部那天起,无论到市属各局还是下面的县市,所到之处一片笑脸,下面的市高官和市长、组织部长亲自陪着吃饭,车接车送,到处是笑脸,到处是鲜花,到处是掌声。 可是,现在,看着那双挑衅的眼睛,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认为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话说得很含蓄,可是态度却是蛮不在乎。 有个性! 穆智咬咬牙,有你哭的时候,别看现在蹦得欢,小心秋后拉清单,这套早给你下好了! “最后一个问题,考察中,有同志反映你存在……的,嗯,不足,现在反馈给你,请你谈谈自己的看法。” “我没有不足,有不足,那也是别人的看法,我认为我很好。” 没有不足? 嗝—— 穆智与吴良互相看看,笑也笑不出来,说也说不出来,真正被噎着了。 第194章 部务会 “你们到哪了?晚上七点半开部务会。” 市委组织陪副部长孔垂德把电话打给了干部教育处处长穆智。 “孔部长,到楼下了。”穆智那尊重的语调就从电话中传来,“我马上上去。” “吃饭了吗?”孔垂德一看时钟,已是晚上七点十分,距离部务会还有二十分钟时间。 “没有,一肚子气吃什么饭?”穆智的声音里充满牢骚。 “噢,到我办公室说吧。”孔垂德道。 很快,穆智和吴亮就坐在到孔垂德的对面。 “老胡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们不在开发区吃饭,我说晚上部里要开会。”孔垂德让办公室给他俩准备了晚饭,两人看来是真饿了,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汇报。 “老胡也是老组工干部了,这个岳文以前给廖市长当过秘书,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他还是省委组织部确定的选调生典型?”穆智一边往口里送着米饭,可是话却一句也不少。 吴亮看着孔垂德道,“考察过这么多干部,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我们问他情况,他不是说你说呢,就是说为嘛呢?这是我考察他还是他考察我,我都糊涂了。” 孔垂德不动声色,廖湘汀几乎是与他同一时代的干部,人家现在已是主政一方的大员了,他的眼色,肯定不会看错人的,这人会这样说话? 噢,想到廖湘汀,他依稀记起来了,争取桃花岛核电站成功后,罗宏民书记还亲自敬了这个小伙子三杯酒呢! 这样的人,工作能力是有的,工作情商也是有的,要不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他看看吴亮,“他有情绪?” “有没有情绪不知道,我是强忍住气,”穆智长叹一口气,干脆饭也不吃了,“最后,我问他,在考察中,有同志反映你存在一系列不足,现在反馈给你,请你谈谈自己的看法。” “他怎么说?”孔垂德来了兴趣。 “他说自己没有不足,有不足,那也是别人的看法,他认为自己很好。”穆智想想岳文那幅睥睨天下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的轻视嘛。 嘶—— 孔垂德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看看墙上的时钟,还有几分钟开会,他抓起电话直接打给了胡鸿政。 电话中,胡鸿政那边挺热闹,但马上安静下来,“孔部长,我不在场,但我想岳文不会那样说……”当过秘书的人,嘴是最严的,他也是从街道一步一步干起来的,还是我们省委组织部和市委组织部的典型,他会这样讲,胡鸿政是不信的。 孔垂德怀疑地看看穆智,穆智赶紧道,“说了。”吴亮也是一幅赌天咒地的表情。 “好,”放下电话,孔垂德站了起来,“等会儿研究干部,你可以说一说这些情况,事实求是,不添油不加醋,让祝部长自己判断。” “明白。”穆智心领神会道。 …………………………………… “好,下面开会!” 祝昌远部长居中而坐,看看会议桌两边的各副部长和各处处长。 岳文不是什么重要干部,也不是市属局和下面县市的副职,他只是开发区一个局长的局长,所以对他的汇报放在了后面。 穆智手机已经关掉,听着其他处长的汇报,他紧张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终于祝昌远朝他这里看一眼,他一清嗓子开始汇报。 …… 汇报,也是有程序的,几块内容很明显,这样固定下来,说者清楚,听者也清楚。 “前期,据我们了解,岳文的爱人已经移民新加坡,”穆智说完,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这是我们秦湾在全国率先出台《配偶已移居国(境)外的国家工作人员任职岗位管理办法》以来,我们全市发现的第一起领导干部提拔任用中违犯规定的行为。” “在考察中,岳文提出,已经与对象离婚,据我们所知,从登记到离婚,总共不到两个周的时间。”穆智昂头看看大家,“我们确定,他的这种行为,典型的为了提拔而与对象离婚!” 他还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是一种投机行为,往浅里说,这是一种权宜之计,放深里说,这是人品有问题。 德能勤绩廉,德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个干部人品有问题,那提拔他还有什么用?! 穆智沉稳地进行汇报,有人却已是咂摸出味道来。 这,是一个必败之局! 如果正常地走程序,那么爱人在国外,或是已经移民,那么肯定不能提拔;如果因为提拔突然与爱人离婚,那这个人有投机倾向,人品有问题,也不能提拔! 总之,就是一句话,让你提拔不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穆智,祝昌远也从材料上抬起头来,岳文的材料是最后才打印的,他看得很仔细。 祝昌远看着穆智,这样一直盯着他看,孔垂德却发现不一样了,他也是一个老组工干部,廖湘汀在市委办的时候,两人就认识,多年组工干部经历,让他炼就了一套看人识人的本领,别人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祝昌远在开部务会研究干部时,鲜少这样紧盯着一个处长,嗯,孔垂德不知什么原因,但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是如何抛弃或者说放弃他这个对象的?”祝昌远发话了。 孔垂德一使眼色,穆智注意到了,可是却猜不透孔部长的深意。 “他刚刚结婚,现在处于提拔的重要关头,两相权衡,就离婚了,这或许是一种权宜之计。” 咳—— 孔垂德发出了一声不是咳嗽的咳嗽,穆智立马感觉到有情况,可是哪里不对头,他不知道。 “我怎么听说,是有群众自发挽留?”祝昌远部长环视一眼满座的副部长和处长们。 这个,胡鸿政也对孔垂德讲过,也对穆智讲过,可是无论孔垂德还是穆智都认为这不可能,因为他们的经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和这样的干部。 “部长,我们怀疑这是自导自演,”穆智已经忘了临开会时孔垂德副部长的嘱咐,事实求是,只就事论事,不添油加醋。 孔垂德看看祝昌远,祝昌远正盯紧着穆智,穆智突然感觉自己的嘴不利索了,说话也停顿起来。 第195章 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间 “这就是你作的工作?”祝昌远突然发火了,他没有疾言厉色,但是语气已经很不快了,“考察干部有程序,也有要求,不能臆测,更不能凭空想象,有实际证据支持吗?” 八月的秦湾,夜里已经挺凉爽,但是穆智身上一阵燥热。 这确实属于自己的臆测,没有人这么说过,只是自己这么想,当然,还有一个人这以想,两人一起交流时,都很笃定领导肯定也会这么想,毕竟这种情况太过反常。 可是,现在祝部长却要求实际证据支撑自己的观点。 “他的态度很不好,”穆智感觉到了压力,马上在心里快速组织着措辞,“最后,我们问他,有同志反映你存在一系列不足,现在反馈给你,请你谈谈自己的看法时,”穆智看看祝昌远,“他说自己没有不足,有不足,那也是别人的看法,他认为自己很好。” 会场上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们和处长们都抬起头来,多年的组工经历,恐怕没有干部敢在他们跟前这样说,就是刚毕业的小青年,恐怕也不会这样讲。 这明显就是脑子进水了嘛。 大家的目光又都投向祝昌远。 穆智心里暗叫一声,可惜吴亮没法参加部务会,可惜不能当场录下来,不过,自己是组织部的处长,部长当然要相信自己家的人了,他还能向着一个外人吗? “他会这样说?”祝昌远语气平静,但眼神很凌厉,“一个处级干部,参加工作几年了吧,当领导的时间几乎等于参加工作的时间,他会说这样的话?” 说了,确实说了! 穆智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都要下来了。 突然,他脑子里一亮,这确实是个低级错误,是个人就不会犯,所以,没有人会相信,包括孔垂德,包括祝昌远,都是不信的。 那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故意在给岳文穿小鞋。 想到这里,他看看其他部长和处长们,大家的眼光都很复杂,很复杂! 特么地! 穆智暗骂一句,自己怕是高兴过头了,掉入岳文的小圈套了。 可是这个小圈套,却把自己以前所有的话都抹煞了! 大家会认定自己对他有意见,所以自己的话也是不可信的! 可是,祝昌远竟没有说话,部务会继续进行,关于岳文的争论竟不了了之。 穆智感觉自己的拳头象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丝毫力道,不,更确切地说是打在了弹簧上,接着又反弹了回来,打在自己身上,隐隐作疼。 常务副部长清清嗓子,看看穆智,“岳文同志事业心责任感强,工作标准高,推进力度大,务实肯干、能吃苦。坚持一线工作法,表率作用发挥得好,敬业奉献的精神给广大干部树立了榜样…….” 穆智瞪大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与自己的评价对照,这是两个极端的评价。 部务会结束了,在一众处长间出了会议室的门,穆智仍然感觉到脑子浑浑噩噩的。 一会功夫儿,孔垂德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孔垂德很严肃,见他进来,亲自把门关上,“不要惊讶,这是祝部长亲自拟定的评语。” “祝长亲自拟定的?”穆智感觉自己的心里象被猫抓了一下似的,疼! “组织部长亲自对一个副处级领导干部做出如此高的评价,是极其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多年来绝无仅有的。”孔垂德显然听到消息,他同情地看看穆智,接着却严肃起来,“你们这次考察,很不合格。” 不合格,就意味着是自己能力与业务不合格,部务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那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啊。 特别是,祝部长亲自主持会议,那自己以后在领导的心目中就就落下这样一个固定印象了。 一瞬间,穆智的肠子都悔青了。 给领导种下这种印象,轮到自己提拔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虽然组织部的提拔讲究“排队上车”,但到一个好的县市任副书记或者任组织部长,或者到一个差的县市任副书记或者组织部长,这中间实际上是隔了好几层的。 孔垂德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却不得不继续往下说。 “今天早上开常委会了。” “常委会?”穆智弄不明白孔垂德的意思。 “罗书记在常委会开会之前,特意提到了开发区发生的群众集会挽留岳文的情况。” 穆智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眩晕,孔垂德说什么,他听得很模糊。 “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间。” “一个交通局长的正常进退去留,为什么会引起市民如此大的反应?” “市民挽留,说明岳文在开发区留下了口碑。我们常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奖那奖,不如老百姓的夸奖。当地群众挽留岳文,是对其工作的感激和肯定。” “同样是官员离任,有的民愤震天,怨声载道;有的依依不舍,挥泪送别。何以会出现如此反差?这值得每一个为官者深思。”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如果你在任期间能履行职责,急老百姓所急,想老百姓所想,真心实意为老百姓排忧解难,办实事,做好事,解难事,一定会得到群众的拥护爱戴。反之,老百姓自然不会买你的账。” “穆智,穆智!” 孔垂德敲敲桌子,这才把穆智敲醒。 “岳文是省组织部树的典型,也是这是罗宏民书记亲自树立的典型!”孔垂德话里有话,“还是开发区的典型……” 这下,穆智总算把仅剩的一点智慧集中了起来,想明白了,这是一个三级典型,那这个典型,省委组织部肯定不想他倒,市委组织部肯定也不会想让他倒,开发区更是同样的心理。 如果他倒了,那要打了多少领导的脸,打三级组织部门的脸! 穆智! 他暗叫一声,特么地,你交友不慎哪! 被人当枪使,枪特么地都折了,人家那人一点事儿没有! 太不够朋友,自打知道岳文的对象已经移民,我为他出谋划策,冲锋陷阵,想让他一雪前耻,可是,事情有变化他都不通知我一声,还让我在祝部长跟前丢人。 穆智现在杀人的感觉都有,他一脸通红,青筋暴露,走出孔部长的办公室。 第196章 我猜中开头猜不着结局 秦湾机场。 飞机腾空而起,慢慢由大变小,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一辆霸道静静地停在机场外面,岳文没有下车,他摘下墨镜,头无力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可是,这段爱情,五百年都没有结果的! …… 飞机上,透过舷窗,葛慧娴长久地注视着外面的朵朵白云,蓝天和阳光。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可我只猜中了前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他娶了我,可是却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他的背后站着许多人,廖湘汀、蔡永进、陈江平、陶沙、阮成钢、黑八…… 他已成为这个网络中的一环,也成为这个地区的一环,成为这个时代的一环,他与这里不可分割! …… 车子慢慢驶上了公路,车子开得飞快,就象腾云驾雾一般。 至尊宝! 岳文突然感觉自己就是孙悟空,工作中,空有七十二般变化,八十一般武艺,可是这个头上的金刚圈,却始终摘不下来。 就象至尊宝一样,这个金刚圈,不戴,救不了紫霞,戴了,却爱不了她。 面对现实是如此的无能为力,相爱却又不能厮守终身。 他长叹一声,泪水已是滂沱而下。 大学辅导员有次喝醉酒后曾说过,当你真正看懂了《大话西游》,你就真的懂了爱情;那么,当你听懂了《一生所爱》,你就真的懂了什么是哀伤和无奈。 哀伤,无奈! 飞机慢慢飞入云层,汽车也快速汇入车流。 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却是不同的两个终点。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那个人样子好怪。” “我也看到了,他好像一条狗。” 岳文突然停下车子。 “笛——” 霸道发出一声长鸣,来往的车辆纷纷躲避。 没错,我就是一条狗! 朦胧模糊的泪目,已看不到天上的飞机,只有心中的飞机。 这个曾经与我如此相近的人,一旦错过,之后即使化身绝世英雄,身披金衣金甲,脚踏七彩祥云,一跃十万八千里,也未必追的回来了。 她,这一次,真正的远去了。 ……………………………… ……………………………… “咳咳——” 习惯了烟味的阮成钢推开门,竟然被烟味呛着了。 黑暗的包房里,只有电视的的光亮如七彩祥云般不断变幻着。 这是大学路上秦湾大学不远处的一个小歌厅,每年的情人节和元旦,这里都是人满为患,平时秦大学子来吼两嗓子的人也大有人在。 但这上午十点多钟,一个人来到这里唱歌的的人却是不多,很少见。 阮成钢一句话也不说,坐在了沙发上,岳文仍是躺着,只顾盯着电视上那点照亮了黑暗屋子的光亮。 他唱的仍是那首《一生所爱》。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一生所爱,在白云外……” 黑暗中,阮成钢摸出烟斗,屋子里一亮,他慢慢点燃烟斗,借着这点光亮,他看看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啤酒瓶,可是酒肴却只有一样—— 一桶爆米花! 爆米花就啤酒,也是世间难得的绝配。 不过,看得出来,爆米花一颗都没有动过。 岳文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手握着麦克风,一声握着啤酒瓶,就朝阮成钢伸了过来。 阮成钢黑暗中朝啤酒箱里一摸,却是一瓶也没有摸着,他站起来对着门口道,“再给我来两箱…..五箱啤酒吧。” 守候在门外的他的司机赶紧去办。 回过头来,黑暗中,一手麦克风一手啤酒瓶的岳文仍唱得很投入,他的嗓音很沙哑,烟抽多了,酒喝多了,上火了,就是这个嗓音。 “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而我没有珍惜……” “二哥,如果我当初不来开发区,如果我不受陈江平胁迫,不去金鸡岭,如果我不给廖书记当秘书,调到市司法局……” 可是,世间哪有这么多如果? 阮成钢默默地摸出一瓶啤酒,什么也不说,“砰”啤酒瓶在黑暗中发生清脆的鸣响。 没有黑夜痛哭过不足以语人生。 这个世界,有几个人不是戴着面具活着? 只有在亲人跟前,在兄弟跟前,他才摘下面具,展露出真正的自我。 这个时刻,在以前学校的周边,在两人可能常去的歌厅,一个人在黑暗中饮着苦涩的啤酒,就是岳文现在真正的自我。 他,是全省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他,曾在金鸡岭凭一己之力收回十八家金矿。 他,在辛河河畔,一年之间,搬迁了周疃大集,把辛河打造成秦湾的龙须沟。 他,是桃花岛项目最大的功臣,市高官亲自敬酒三杯。 他,用半年时间把百年老路、开发区经济的血脉在平州大地上舞动。 他是选调生的典型,他是公务员的传奇,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明日之星,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 可是,再看现在岳文的样子,谁相信这是一个处级干部?谁相信他是开发区的传奇?谁相信他是那颗耀眼的新星? “砰砰砰砰——” 茶几上的啤酒瓶已经放不下了,地上的啤酒瓶渐渐多了起来。 黑暗的包间里,就剩下啤酒瓶“咣当”放在地上的声音和灌进嘴里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他们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门外,陶沙与天翼重工的老总孙健一走到门前,走廊里的气味令人难受,那地毯已经脏得掉了颜色。 当二人推开房门,却都愣了。 包间里,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光头,正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那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已经把光头的肩膀都打湿了,嘴里不住地发出一阵阵抽搐声,身子上下不断颤抖着,象个受了委曲的孩子。 第197章 “微服私访” “哐当——” “哐当——哐当——” 陶沙与孙健一就象踩了地雷,黑暗中,脚下的啤酒瓶发出一声声脆响,“咕噜咕噜”滚出老远,又撞倒了几个瓶子,再次发生阵阵响声。 陶沙慢慢蹲下身子,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岳文和阮成钢,孙健一慢慢走过来,也抱住了他们。 门又开了。 亲自过来送啤酒的歌厅老板愣了,阮成钢的司机却催促着他放下啤酒,拉着他离开了。 这一刻,陶沙想到了什么,阮成钢想到了什么,孙健一又想到了什么,不得而知。 但是岳文的泪水打湿了他们的肩头,在这个小小的黑暗的房间内。 你想象不到,四个站在这个城市塔尖的男人,抱和这样紧,把这个哭泣的年轻男人抱得这样紧。 ………………………………………… ………………………………………… 悲伤总是要来,但要尽快过去。 清早起来,交通局食堂内仍然人声鼎沸,饭香弥漫。 见岳文沉着脸进来,黑八不言声地端过豆浆——不加糖的豆浆,岳文手拿餐盘盛了几根油条,黑八颠颠地又去拿鸡蛋。 “以后不吃鸡蛋了。”岳文把油条放进了豆浆里,刚炸好的油条在豆浆里慢慢变软。 从大二开始,从结识葛慧娴开识,两人两年的的大学时光,早餐都是在一起吃的。 葛慧娴总是给他加一个鸡蛋,再加一个鸡蛋。 黑八看看他沉着的脸,不敢作声了,默默地把鸡蛋又拿走了。 自打全区人民都知道交通局局长爱吃水煮鸡蛋以来,交通局早上的鸡蛋总是供不应求,上行下效东施效颦嘛,嗯,这下,早上不再用让大师傅煮这么多鸡蛋了。 祁涛睡眼惺忪地走进食堂,见到岳文,他心里一愣,局长今天起得这么早!他看看从外面带着一帮人进来的彪子彪大队长,肯定也是昨晚查车一宿没睡,也来到食堂吃早餐了。 “让沙局长上班后到我办公室。”岳文草草把几根油条送进嘴里,嘱咐道。 祁涛不敢怠慢,直接给萨达姆打通了电话。 “掌柜的找我有什么事?”萨达姆在电话那边很小心地问道,经过打击黑车整治运输市场秩序,岳文在交通局的威望达到了巅峰。 祁涛忙道,“我也不清楚,就说了这一句。” 放下电话,萨达姆琢磨了半天,直到老伴催促,这才匆匆起身,下楼开车上班。 “今天,霍书记会到出租车公司调研。”岳文的表情很平静,不喜不忧,静水流深。 “霍书记?”萨达姆吓了一跳,“到哪几个出租车公司?走哪条路线?” “微服私访。”说到这几个字,岳文仍然脸无表情。 萨达姆明白,这就意味着不作通知,没有前呼后拥,现场发现问题现场解决问题。 岳文脸上如一泓秋水,可是,在萨达姆眼里,这是城府很深的表现,嗯,这个年轻的小掌柜的深不可测。 “有内部消息吗?”岳文在工委办公室干过,里面全是熟人,萨达姆猜测他是提前得到消息,“掌柜的,我们怎么准备?” “我猜是这样,老沙,你不用准备,霍书记爱私访就私访,爱公访就公访,我们该忙什么忙什么。” 噢? 萨达姆又仔细地看看这个年轻的局长,“我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看着年轻的局长开始批文件,萨达姆着实猜不透这个局长的心理了,自己踽踽回到办公室。 他抓起电话想把电话打给出租办,多少也准备一下,可是岳文的意思是不让他准备,他拿起听筒又放下了。 想给出租车公司打个电话,也不妥当。 这一上午,他哪也没去,就等着书记私访,可是一上午竟没有动静。 中午,他连家也没回,就在单位食堂吃饭,可是仍然没有接到电话。 下午,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快下班了仍没消息。 萨达姆拿起手包来到办公室溜达一趟,他仔细地翻看着桌上的电话记录本,从今天一直往前翻了三天,慌得祁涛以为哪里出错了,可是,电话记录本上也没有这样的通知。 “岳局呢?” “走了,”祁涛道,“晚上跟桃花岛核电站的老总一块吃饭。”萨达姆也不是外人,要不,岳文的行踪祁涛一般人不告诉他。 萨达姆黯然失笑,他在嘲笑自己,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太把这个年轻人的话当话听了,没办法,现在岳文一句话他立马执行,这执行力比王国光还要强! 今晚他也有一个场合,是交警大队的肖晓东攒的局。 401国道基本修建完成,中间是绿化带,但路两侧全是厂房,为开一个路口,周边的工厂主这些日子没少往交通局跑,也没少找关系。 路口开得多容易发生交通事故,因此设计上是有要求的,岳文也要求不准随意开路口,再说,现在公路上这块业务不归他管,也没有分管副局长,都是直接跟岳文请示。 肖晓东请客,也是为一个企业说情,萨达姆欠他人情,可是却不便贸然跟岳文提出来。 酒喝到九点多,肖晓东不耐烦了,“沙局,都知道岳局规矩大,但开个口子这么难吗?要不哪天我让高明陪着我过去一趟?” 刑警大队大队长和交警大队大队长平级。 找高明还找我干嘛?萨达姆脸上马上不好看了,他刚想回击肖晓东几句,电话就响了起来,“岳局,好,我知道了,嗯,我马上……噢,好。” 萨达姆放下电话,不用布置?不用布置你给我打电话这是什么意思? 肖晓东的电话也响起来,肖晓东的脸色立马严肃了,那样子好象就要起来敬礼汇报的样子,“周书记,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准备,外松内紧,明白,明白。” 肖晓东看看萨达姆,“老沙,我们接的电话,可能是说的一回事。” 萨达姆看看他,嘟囔一句,“神了,他提前知道了?”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才来电话?他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我们周书记也是刚刚知道,刘秘书长给他打电话。” 萨达姆喝酒了,与肖晓东也不是外人,“我们掌柜的早知道了。” “有通知?” “没有。” “那是刘秘书长提前给他打过电话?” “不知道,他说他是猜的。” “他又不是神仙!”肖晓东笑了。 ………………………………………. ………………………………………. 霍达从维多利亚大酒店走出来,后面跟着刘卫东与何厚华。 岳文的霸道已经停在门前,见霍达出来,忙走下车来,“霍书记,我来晚了。” 霍达一笑,刘卫东的的司机早把刘卫东的车开了过来,岳文看看何厚华,“厚华,你在这里不用去了。” 他直接安排霍达的秘书?现在他已经不是督查处主任! 何厚华不不满地看看他,又看看霍达,希望他给自己作主。 可是霍达却说道,“嗯,车上人多太挤,你就不用去了。” 第198章 热脸贴个冷屁股 “霍书记刚提出来要单独坐一次出租车,我马上通知了平安书记,也通知了你,你们早作准备。”刘卫东看看站在前面闲适地散步的霍达,小声嘱咐道。 夜色下的霍达很是惬意,凉凉的晚风吹来,把他那“地方支持中央”的发型吹乱了,他赶紧用手理理头发。 岳文暗笑,许多领导都梳着这样的发型,一侧的头发留得老长,每天早上都用发胶往一侧固定住头发,才能显得头发多一些厚一些。 刘卫东的头发很茂密,岳文看看他,他明白刘卫东是好心,他的是秘书长,从他的职责的角度来讲,无论是公访还是私访,首先要保证霍达不出事,顺利完成访问。 特别是现在岳文又把何厚华支开,现场只剩下他两人,有什么突发情况,显得太过势单力薄。 所以,霍达要求私访,但刘卫东却不能当成私访,霍达本来就是秦湾的市委常委,是正儿八经的正厅级干部,未雨绸缪,许多事他都要提前考虑到, 此刻,对他来讲,没事就是好事。 所以他通知了周平安作安保,后面有便衣警察跟着,又通知了岳文,希望他对出租车司机作一些安排,有些司机,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讲的,闹得下不来台,霍达面上不好看,刘卫东面上不好看,你岳文的面上能好看吗? “准备了吗?”刘卫东不放心,他太明白岳文的个性了,胆大包天,虽不至于胡作非为,但偶尔露一下峥嵘,也能把人惊着。 “准备了。”岳文吡笑道。 刘卫东看看他,这笑太熟悉了,他不太相信,马上又嘱咐一句,“你刚刚转正,不能出事。” “您放心。”岳文笑道,“我有数。” 霍达回头看看他们,催促道,“走吧。”他还是那样,满脸严肃,看不出喜怒哀乐。 “霍书记,去哪?”岳文笑着站到了霍达的身前,拉开了车门。 “车站吧。”霍达想了想道。 “出租车是“城市的名片”,是反映城市管理水平和文明程度的重要窗口……” “嗯。” “不,是第一窗口,大家的言行举止会左右着乘客对城市的印象,如果在出租车司机身上能深深地体会到文明、优质的服务,在乘客的心目中就会给这座城市“加分”,所以,从另一个角度讲,出租车司机就是城市形象的宣传员和流动广播车!” “嗯。” 岳文不断点头,刘卫东也不断附和。 ……. 刘卫东的车把他们在车站不远处放下,就静静地停在了后面,就象军训时的收容车一样,等待着突发情况的发生。 霍达兴致勃勃地走到车站前一溜出租车跟前,笑道,“师傅,去新街口。” 刘卫东与岳文互相看看,好嘛,霍达对区里的哪个干部,不论是处局长还是街道党工高官,能有这般笑模笑样?! “要交班了,不去。”可是出租车司机丝毫没有引以为荣,他抬起头看看霍达,打量了一下霍达,又打量了一下他,坚决地扭过头去。 霍达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他想了想,竟然慢慢朝后面的出租车走去。 “师傅……” “我要去加气站加气。”这个司机头都没抬,拿着手里的保温杯,往口里灌着茶叶水。 岳文马上走了过来,“霍……”霍达恼怒地看看他,又朝后面走去,前面一辆出租车很是热情,“师傅,去新街口。” “对不起,不顺路。”司机态度很好,一脸微笑,可是这话能把人噎死。 出租车又不是客运车,还有专线,他顺的哪门子路哟! 看着霍达也不死心,仍是一辆一辆地打听着,刘卫东急了,一捅岳文,“怎么办?他们不认识你吗?”他看看车站门前一长溜的出租车。 “秘书长,不是有个笑话吗?新市长上任后,带着秘书长微服私访,打的时发现计价器数字跳得很快,知道遇上了黑心司机,于是秘书长警告道:车上坐的是市长,请不要胡来!” 刘卫东却没心思听岳文讲笑话,他刚要上前帮助霍达,霍达却坚决地一摆手,仍是自己身体力行。 “抵达目的地后,司机照样按着计程器上的数字收费,并丢下一句话:骗鬼呀,谁见过当市长的乘坐出租车啊?” 刘卫东白他一眼,继续跟在霍达后面。 岳文吡笑着又小声继续说道,“市长对司机呵斥道:把车直接开到交警队去。是。司机很听话地将市长和秘书长载到了交警队。 秘书长向交警队领导介绍说:这是市长……话音刚落,就听交警队领导说:骗鬼呀,哪有市长亲自乘坐黑心出租车到交警队报案的?你再胡说,就把你们送到刑警队去!” 刘卫东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公安局的那辆车,也停在了车站西面。 “到了公安局,公安局长说:又有人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招摇撞骗,不过这一次搞得太大,冒充的居然是市长和秘书长,估计他俩是炒股亏损导致心理障碍的精神病人,我们这就派警车把他们送到精神病院去!” “到精神病院后,医生照例询问病情,秘书长高声喊道:我不是精神病人!他是新来的市长!”医生说:这人病得不轻! 刘卫东突然回过头来,用手一点他,“你这是骂我呢?” “我哪敢骂您?讲个笑话给您听。”岳文吡笑道,看看前面的霍达,就这样不知疲倦地问了七八辆出租车,可是局面只有一个——拒载! 刘卫东看着霍达的背影,小声道,“没事坐什么出租车……”他心里也有意见,可是领导说了,他只能执行。 霍达终于站住了,他回过头看看岳文,是彻底败下阵来,这连车都坐不上,私访还访不访了? 岳文马上朝前面走去。 这车站的出租车也讲究顺序,前面的车没走,后面的车有客都不能走,这是规矩。 “师傅,去汉北水泥多少钱?”汉北水泥现在已是北方最大的水泥企业,带动了周围一片区域的发展,小区、超市、医院、学校,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个大型社区,小型城镇。 “不是有计价器吗?”司机看看岳文,立马回答道,“二十五六块吧。” “好,走。”霍达也不用人给他拉车门,直接拉开了出租车的门,一下坐了进去。 第199章 多收了三五块 “现在起步价多少钱?” 终于坐上了出租车,霍达的嘴唇有些干涩,可是何厚华并不在身边,没有人给他递过水杯来。 即便这要,霍达的兴致仍然不减,可是没成想,他一句话刚出口,司机竟然推门下车,“撒泡尿,憋不住了。”话刚出口,人已经边解裤子边跑了出去。 霍达心里的火苗瞬间蹿得老高!都快把头顶上的几根长发点着了! 他强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刘卫东看看岳文,心里暗自嘀咕道,我就说嘛,私访,这哪是私访,简直就是自己找气受! 试看,哪个处局和和街道党工高官与霍达谈话时,还能蹦出一句“我尿急!” 那霍达恐怕会让他永远尿急! “岳文,现在开发区出租车的经营方式有几种?”霍达很快恢复了一个领导的尊严和沉着。 “目前开发区出租车企业的经营方式大致有:公车公营、承包、卖断和挂靠四种主要模式。” 霍达看看窗外,“其他地区呢,那些出租车行业管理走在前面的城市呢?都有什么先进经验?” 岳文心里一喜,却不露声色继续道,“国内的经验主要有两种,一种京城和申城经验,还有五原和温州模式。” 岳文说得很简单,前一种简单概括就是公车公营,后一种就是私车私营。 霍达看看车站外面如织般的人流,“外国有什么先进经验?” 岳文敏锐地发现,霍达好象并不关心什么模式,也不关心什么经验,他只是在寻找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刘卫东与岳文对视一眼,他也猜透了霍达的心思。 “英国的,新加坡的,日本的,韩国的,香港的……” “根据英国公平交易局2003年对欧美主要国家出租车市场管理制度进行的国际比较研究,新千年前后,英国、爱尔兰、荷兰、瑞典、挪威、美国、加拿大、新西兰等国家相继深化了出租车市场管理体制改革,主要涉及三个方面。” “一是解除进入限制。除了挪威,上述其他国家均解除了对出租车数量的限制。二是强化对出租车经营者、司机执业资格的审查。三是放松价格管制。” “英国伦敦的出租车司机被公认为是世界上最有礼貌的司机,伦敦的出租车司机除得到驾驶证外,还有一枚徽章。徽章分为绿、黄两种颜色。伦敦交通管理部门把伦敦划分为16个区域,持绿徽章者可以去伦敦城内的任何地点拉客,持黄徽章者只能在某一个固定区域内载客……” “在香港,不同颜色的出租车也代表不同的营业地区范围,红色不存在限制,新界、九龙和香港岛都可以去;绿色的限在新界地区营业;蓝色的只能留在偏僻的大屿山……” 刘卫东看看讲的头头是道的岳文,术业有专攻,岳文的脑子就是好用,讲得条理清楚,就是一些地名和细节也记得很清楚。 但这一切背后,说明他是下了功夫的。 霍达终于笑了,他表扬,“我们秦湾的干部就要有国际视野,注重吸取国内和国际两个方面的经验……” 他突然打住了话头,那个出去撒尿的出租车司机提着裤子跑回来了。 出租车很快驶离了车站。 “师傅,现在起步价多少钱?” “六块,加上燃油附加费七块钱。”司机敲了敲前挡风玻璃上的一张纸,可是黑暗中霍达看不清楚。 “这是出租办明文规定的,不是我乱收费。” 好嘛,出租车司机也能乱收费了! 霍达看看坐在副驾驶上的岳文,“沈南的起步价是多少,秦湾是多少?” “沈南是五块,秦湾是六块。”不等岳文回答,出租车司机答道。 见他说话还可以,霍达笑道,“师傅,前些日子,嗯,开发区组织了打击黑车的统一行动,你们的收入比以前高了吧?” 出租车的黑暗中,岳文吡笑着不说话。他明白,自己要冒一下险的,听霍达的话,百分之九十他的险是冒对了。 毕竟他工作几年最重析两项的经验就是:一是领导重视,二是卡实责任,领导不重视,什么事也干不成,特别是这件下一步涉及到全市的大事。 “黑车没有了,还能怎么样?”那个司机看看副驾驶上的岳文,“岳局长在,黑车不敢冒头,冒头就打,可是岳局长不干了,黑车还不是照样冒出来?没有人去管!” “政府的工作有连续性的。”霍达说得有气无力,他明白,这是现实,也是实话。 “连续性又能怎么样,”出租车司机丝毫不顾及霍达的面子,“份子钱这么高,一天下来挣的这点钱都给出租车公司了!” “多少的份子钱?”霍达又问道。 “一个月五千一,我一睁眼,就欠公司将近二百块钱。”牢骚,满腹的牢骚,“你们回哪里?” 霍达一愣,盯着副驾驶上的岳文,岳文笑道,“我们,回哪里?不是去汉北水泥厂吗?” “嗯,你们是水泥厂的客户,但是这个时候吃完饭喝完酒了,正是应该潇洒的时候,怎么又回厂里,不对啊。” 霍达与刘卫东对视一眼,看来出租车司机常年拉客,什么人也能碰到,一些人的作息规律他们是摸得很清楚的。 同样,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犄角旮旯,甚至一些特殊人群的生活,他们也最熟悉。 他们不仅看到这个城市白天的样子,也看到了这个城市晚上的样子,不仅看到了这个城市光辉的一面,也看到了这个城市肮脏的污点。 “我们有事。”岳文掩饰道。 霍达却一搭无一搭跟司机聊着,司机一路痛骂出租车公司,痛骂份子钱,痛骂两桶油,但霍达发现,开车打手机、发短信、车外抛物、乱打远光灯、不按规定乱变道等违规行为,这个司机身上几乎占全了,看得霍达直皱眉头。 终于到了灯火辉煌的汉北水泥,岳文刚要掏钱,霍达却把话接了过去,“多少钱?” “五十五。” “多少?”霍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不是说二十四五块吗?“怎么这么贵,我看看计价器!” “计价器坏了。”司机很干脆。 霍达看看岳文,很恼怒。 岳文忙道,“怎么会坏了?” “也不是专门为你们坏的。”司机强辞压理道。 “那是专门为谁坏的?”岳文吡笑道。 “你抬杠是吧,抬吧,抬一分钟就是一分钟的钱,给你计费啊!” “计价器不是坏了吗?”秘书长刘卫东气不过,也插了一嘴。 “手机上有秒表,你们不知道吗?” 霍达脸色都青了,“那你刚才不是说二十五吗?怎么现在多了两倍还多?” “晚上跑老区,价格翻倍,你们不是第一次坐车吧?”司机一幅大惊小怪的样子。 “给他。”霍达气着了,不想再理论,掉价,丢人,跌份! 岳文一下抽出一张一百块,递给了司机。 霍达已经推门准备下车,可是忍不住又坐了回来,“不是五十五吗?你只找了四十。” “我没零钱。”司机很恼火。 霍达更恼火,他一指周边的店铺说,“到商店里可以换零钱,我们等。” “零钱现在有多宝贵,谁换给你啊!”司机象看外星人一样嘲笑道,“你在车上坐着还得收钱,我下去一趟再回来,有没有零钱还不一定,但时间肯定会超过五块钱,你们还要再付我钱。” 司机拿出一摞钱,按亮车内灯,“给你一块钱,要不要?” 霍达气得一下转过脸去,推门下车,车门在身后发出一声闷响,一个工高官,让一个司机拿一块钱就给打发了! 这传出去真不好听! “有意见吗,把我的门摔坏了你得赔,不就是多收你三五块吗?” 第200章 我坐的是动车吗? 昏黄的灯光下瞧不清他的脸色,但霍达手捂胸口,一幅很是难受的样子。 刘卫东赶紧扶住霍达,霍达却一把打掉他的手,“我没事。” 岳文暗笑,领导嘛,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身体不好,更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年龄过大,这样他就会离开领导岗位,这是一种潜意识,暗心理,看来刘卫东是急过头了,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了。 果然,趁着霍达休息的空当,刘卫东埋怨上了,“岳局,”他也不称呼他小岳了,“你以为霍书记暗访,还真的是暗访啊?” “啊!不是暗访还是明访吗?”岳文一幅无辜的样子。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卫东很生气,“演砸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岳文笑道,“秘书长,别急,这才刚开始呢,这晚上没事,我们等会去桃花岛溜达溜达?” 刘卫东眼一瞪,“不想干了你?你不想干别拖累这些人!” “您放心,霍书记肯定愿意去。”岳文笑道。 “行了吧你,一个开发区最北边,一个开发区最南边,”刘卫东就差骂出神经病三个字来了,“你逗领导玩呢。” 逗你玩! 马三立的相声岳文小时候最爱听,他买了几瓶矿泉水走近霍达,亲手给霍达拧开瓶盖,“霍书记,这是开发区最北边,您要不要到最南边看看,晚上几个省级媒体也在那面采访。” “我……”霍达有些犹豫。 刘卫东忙要出言阻止,都这样了,都快晚上十点钟了,到什么琅琊街道?去什么桃花岛工地? “要不您坐到市区,我去工地看看,好久没去了,还真想再去一趟。” 霍达瞅他一眼,又瞅瞅刘卫东,“走。”语气很坚决,不容辩驳。 …… “到哪里?” “到桃花岛!” 在汉北水泥门前,出租车并不象车站那样,需要拼客还要挑客,出租车师傅也是沉默寡言,一路专心开车听着收音机,凉凉的晚风吹进来,霍达的情绪又好起来。 “师傅,黑车没有了,现在好干了吗?” “好干?”出租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看霍达,“油钱、份子钱加起来一天最少500元,”他伸出一个巴掌来,“每天一睁眼,我都愁得慌,挣得少了,老婆都不让上床。” 霍达哑然失笑,却自恃身份,不好说这个话题。没想到,司机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现在开出租啊,上午是为公司开车,收入全部交指标,下午是为加油站开车,收入不够付油费,天黑后才为自己开车,能开多晚就开多晚,能多挣一个就多挣一个。” “份子钱太重?”霍达说道。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太重,是太太太重!”司机连连比划着,“要是能把份子钱降下来我就烧高香了,感谢他八辈祖宗!” 霍达点头,却又摇摇头,得,这个好事谁也不能干! “你是车主吗?”刘卫东插话道。 “我哪有那么大的福气?我就是一名副班司机,雇我的是主驾司机,我们是处在环环剥削的最后一环!”司机气愤得一按喇叭,“出租公司剥削车主,车主剥削主驾司机,主驾司机就剥削我们这些副班司机。” “骆驼祥子!”岳文吡笑道。 “还不如祥子呢,祥子还有虎妞,能买辆新车,我们连车也买不起。” …… 一路闲话,一路飞驰,晚上车少,出租车开得飞快,霍达的头发又被吹乱了,岳文在黑暗中又笑了,能清楚地看到领导的头皮也是领导的近臣哪。 看到岳文发笑,刘卫东瞪他一眼,可是慢慢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深蓝色的天空一是巨大的平畴沃野,伸向无边的黑暗中,原野上的灯光却如天上的星星一般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车子慢慢开近,到处是轰鸣,到处是车辆,到处是喊声!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岳文情不自禁推门上车,使劲呼吸着窗外的空气,这夹杂着尘土与汽油味的空气!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经把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我的城市! 这是陈江平当年在新区时的心声,岳文发现自己现在有些理解他了。 “别走啊,给钱。” 岳文忘了这码子事了,给钱,好象离他很遥远了,他看看周围的车辆,全是正规出租车,现在桃花岛核电昼夜色施工,这里有客,也有机会,自然少不了等候的车辆。 霍达却主动问道,“多少钱?” “一千六百四十一块五。” “多少钱?!!!”刘卫东感觉自己的耳朵瞬间支愣了起来。 “看计价器。”司机一脸无辜地一指计价器。 特么地,54分钟竟然跑了234.5公里! 岳文明白了,这人看他们三个大晚上闲着没事从北边跑到南边,一看是有钱烧的,噢,敢情把我们当成凯子了。 “我就纳闷了,开发区什么时候通高铁了?刚才难道我这坐的是动车?”岳文笑了。 霍达看看他不言声,皱眉不发话。 “路上没车,我开得比动车还快!”司机大言不惭道。 “去你妈的吧,”岳文动粗了,“还开动车,我看你就象个开灵车的。” 粗话!可是霍达觉着着实解气。 司机见他们三个压根没有想付车钱的意思,马上跳下车拿出一根球棒,“活得不耐烦了,今天你们少给一分钱试试!拍不死你们?!” 刘卫东有些紧张,他紧张地掏出手机来联系着后面的车辆,按常规,周平安在后面是布置了警力的。 “把东西放下!要不,等会你连给我下跪的机会都没有!”岳文轻蔑地看看出租车司机。 刘卫东却挤了过来,“不能暴露掌柜的的身份,传出去不好听。”他看看来时的路,后面却看不到警察的车。 岳文笑了,刘卫东以为他要拿出霍达的名号压人呢,可是,用得着吗? “大家都过来了,这有人开套牌车!”突然,岳文扯开嗓子喊了一句。 一句话,立马把周围的车辆直接开锅了! 马上有人围了过来,有人用手电照着黑车司机,有人用手电照着出租车牌。 “奶奶的,还真象套牌车!” “揍他!” “打折他的腿,看他还敢开黑车!” 第201章 动了谁的奶酪? “不是套牌车,真不是套牌车!”出租车司机立马大声喊冤,“谁开套牌车天打五雷轰,死全家!” 哟,说话不走脑子是什么下场?那就是马上要被人轮! 桃花岛核电站的工地上,现在有大量以前开黑车的司机,交通局长岳文想出的二次就业途径,就是让这些黑司机到桃花岛和401的工地上再就业。 见有人翻老底揭旧账,黑车司机不干了,这些人虽然洗脚上岸,可是与正规的出租车司机还是有隔阂的,况且,有些以前开黑车的都开过套牌车,见这个司机出言不逊,马上有人围了过来。 “这特么地就是套牌车,连牌子也不用看!” “看,上面的蓝漆都快掉没了,百分之百套牌!” ……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刚清理黑车又冒出来了,这才几天哪?” 原来就是正规有牌照的出租车司机也不能忍受,这不是又要抢他们的饭碗吗? “伙计们,把他送到交通局去!” “对,送到交通局去,让交通局的人收拾他!” 一句话,把两方面的人都得罪了! 出租车司机胆怯了,面对热情的同行,他却不敢说出自己动了计价器的事儿。 可是袄领子都被揪住了,不去行吗? 喧腾的人群,鼎沸的人声,他在人群里寻找着刚才那个小伙子,得,这趟赔大了! 从汉北水泥跑到桃花岛核电,一分钱没赚着不说,还把出租车给搭进去了! 他的脸一下难看起来,旁边一处土堆上,一个年轻人蹲在上面笑眯眯地朝他挥手呢! “岳局长!” “岳局长!” 人群中已有出租车司机认出了岳文,大家都迅速靠拢了过来,围在土堆四周。 “岳局长在微服私访!” “访得好!打击黑车,不能让他们再抢我们的买卖!” “岳局长受累了,大家伙看看都几点了?” …… 霍达就站在不远处刘卫东的车旁,可是却没有出租车司机认出他来。 看着一帮糙哥递烟的递烟,递水的递水,围着岳文说个不停,刘卫东发现霍达的喘息明显加粗。 岳文也朝这边看看,他知道今晚不是听好话听夸奖来了,他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后面还跟着出租车司机,可是霍达早坐进了车里。 岳文挥挥手,转身上车,出租车司机立马分成两列,不断向开动的车子挥着手。 霍达看着车窗外面,好久面无表情,口里没话,等车子驶出琅琊街道快到芙蓉街道时,霍达方才说道,“出租车太乱,黑车要打,出租车也一定要整治,嗯,你有什么思路?” 岳文看看刘卫东,“正在考虑,国内的几种模式和国际上的通用作法,开发区可以借鉴,但是开发区有我们自己的实际情况,不能一味照搬。” “开发区有什么实际情况?”霍达反问道。 “对比外国来讲,我们的司机没有经过认真细致的岗前培训,况且从事出租行业的司机素质都有待提高,”岳文斟酌着语句,他不想说得太难听,虽然事实上是这样,“我们开发区城市扩张非常快,工厂也多,人口的虹吸效应非常明显……” 这说的都是漫无边际的话,没有干货,霍达一下打断了他,“说具体的思路。” “公车公营!” “公车公营?” 霍达的脸色看不清楚,“就是把四家出租车都收归交通局管理?” 现在平州市面上除了平驰出租车公司归交通局下属的运管处管理以外,还有四家民营出租车公司。 刘卫东看看岳文,这是要实行全区出租车的改革了,但这却有揽权扩权的嫌疑。 “出租车管理上,你肯定下了功夫,这件事再研究。”霍达情知里面关系重大,这些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公司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现在想求稳,并不想急进。“这样,先把份子钱降下来再说。”霍达说道,里面的阻力太大了,他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功夫。 “你可以实地到北京上海和太原温州考察一下,也可以到新加坡和香港看看,吸取外地的先进经验,结合我们开发区的实际,拿出一套详实可行的方案来。” 这是在示好! 让手下人出去,虽不是旅游,但走南闯北考察学习,也是一种隐性福利。 岳文情知他不想把步子迈得太大,但是此时却不便再多说,霍达今晚也累了。 刘卫东不置臧否,但他认为,这种思路太难了。 现在,开发区私营出租车的经营权动辄炒到八十多万一辆,出租车公司是坐地收财,他们能干?能乖乖地把经营权交还给交通局? 这四个民营出租车公司的经理,个个都非善茬,这可不是岳文的金鸡岭,面对的只有施忠孝一个领头羊! 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实行公车公营,这就是动了人家的奶酪,岳文就站在几个老总的对立面,那砸人家饭碗掀人家的锅,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失其身,自己能保密,霍达能吗?与刘兴华或者与谁谈起来,一句话就可能露出去,那就要在全区掀起轩然大波了。 …………………………………….. …………………………………….. “岳局,这是工委办督查处要的稿子,您把把关。” 祁涛把一份材料放到岳文案头。岳文明白,这是昨晚霍达暗访出租车的稿子,虽是暗访,但是要发表的。 发表归发表,督查处那帮人真是懒到家了,他们不写稿,让下面处局给他们报材料,他们直接修改。 岳文看也没看,“让国光局长把关,以后这种稿子不用给我看。” 祁涛赶忙答应着,听到门响,他看看岳文又赶紧去开门,萨达姆从外面走进来。 “岳局,昨晚没事吧?”萨达姆很关切。 “能有什么事?”岳文笑道,“开发区没有动车,将来是要开通高铁的,”他话题一转,“昨晚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个司机动了计价器。”萨达姆道,“一定得狠狠处理,把这种害群之马从出租车队伍里清理出去。” 第202章 琢磨人琢磨事 “两方面,一方面要加强出租车司机的教育和管理,另一方面出租车公司的份子钱也要降下来,这是霍书记亲自布置的。”岳文煞有介事地看着笔记本,严肃地对萨达姆说道。 拉大旗作虎皮! 这是通俗的说法,书本上正规的说法叫作“挟天子以令诸侯”,领导的意见就是尚方宝剑,就是天子之令,只能执行。 萨达姆面色一沉,他分管运管处和出租办,教育出租车司机好办,可是降低份子钱都是真金白银,四家民营出租车公司肯定要反对。 不过,这块出力又不讨好的营生肯定又落到了他的头上,并且,这是霍达亲自提出来的,那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岳局,”萨达姆要叫苦,“这件事还你是牵头,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岳文却轻松地笑了,“有困难我们再研究。” 一句话,轻飘飘地把工作压到了萨达姆头上。 萨达姆无奈地站起来,突然问道,“岳局,你怎么知道霍书记会暗访?”他好象琢磨出点味来了,可是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想不清楚。 岳文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猜的!” “你骗鬼呢?”萨达姆暗道,“鬼特么地都不信!” “猜的?我怎么不会猜?”萨达姆到底没有忍住,自嘲道。 岳文笑道,“要不你来干这个局长?” 两人关系比以前要好太多,萨达姆懂得尊重这个年轻的班长,岳文这个班长也知道尊重这个年纪都能当他父亲的二把手,自打卡扎菲入狱后,两人也能在一起开开玩笑,气氛比以前和谐多了。 坐正屁股定好位置,这才是副职与一把手相处的准则。 “我干不了,如果我能干,也不会陪了三任局长了。”萨达姆心里暗自腹诽,这些话却是不能直接跟岳文提的。 就在他出门时,一个小黑胖子一下就撞在他身上,“沙局。”小黑胖子忙不迭地道歉。 萨达姆朝他笑笑,伸手拍拍黑八的肩膀,给黑八面子间接就是给岳文面子,这一点他明白,全局上下都明白。 看着萨达姆离开,黑八神秘兮兮地把门关上,“皇上昨晚微服暗访得怎么样?嗯,还顺利吧?” “嗯,顺利,你布置得不错。”岳文表扬道,黑八一激动,一屁股在岳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可是直接跟大军讲好,”黑八得意道,“根据你的要求,我让他亲自……” “你说是我?”岳文不满了,“你猪脑子啊你!” 黑八看看他,这翻脸比翻书都快,刚才还表扬呢这会就批评上了。 可是雷霆雨露皆天恩,黑八笑道,“我哪有那么傻?就说你陪着几位领导,让大军实事求是地展示一就行!”大军就是车站那里的出租车司机,“大军给车站的出租车都打招呼了,后面的出租车不拉客,前头的出租车碰到你们,把人让给他!” “嗯,不错,大军也不错,展示得还行,把最真实的情况反映给老霍了。”不知什么时候,岳文不称呼霍达为霍书记了,“至少达成两个目的。” “哪两个目的?”黑八不耻上问。 “一个是削减份子钱,老霍同意了,将来以管委办的名义下文件,这是区里的布置,是霍书记的意思,我们的阻力就会减少许多。” “那第二个目的呢?” “就是让他看到出租车的现状,光削减份子钱解决不了问题,得动手术,动大手术。”岳文站了起来,黑八也跟着站了起来,“出租车必须改革,他只能支持我们!” 如果要实现公车公营,下面就有硬仗要打,没有霍达的支持,一切都是徒劳。 岳文的心里就是担心霍达还会退缩。因为这干好了出政绩,但也是难啃的骨头,他不一定敢涉足深水区,深水区里站着的四大天王,一个一个都是手眼通天,与区里的领导见面如履平地,与市里的一些领导关系也很好。 黑八一竖大拇指,岳文笑了。 “你这个点选得也好,”黑八表扬道,“从车站到汉北水泥门口,我都知道,那里的出租车乱改计价器!” “他也不知到哪里好,到这个大项目去看看,他还是愿意去的。”岳文笑了。 “你真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黑八笑道,“你让他从汉北水泥去桃花岛他就又去了?” 从车站开始到汉北水泥门口再到桃花岛核电,最真实的情况都展示给了霍达,一环扣一环。 岳文一拍黑八的肩膀,“省一号工程,又是晚上视察,传到领导耳朵里,老霍也能博个好名声。再说,也有记者在嘛,桃花岛核电站,全国瞩目,哪个层次的记者都有,把老霍趁夜视察工地的新闻一发表,这不是给自己加分吗?老霍现在就是要增加曝光率,这一举三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可是,问题来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要暗访的?” 这个问题,萨达姆思考不透,黑八也一直蒙在鼓里。 岳文笑了,“学着点啊,这都是不传之密!传女不传男!” 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那你还让我学着点?我可不是女人!” “你,就当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种人吧!”岳文心情放松,调侃道。 “太监啊!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你还是自己当算了!”黑八不干了,“我就不夺人之美了,成全你!” “你不想听是吧?”岳文威胁道。 “你说。” “简单说,就四个字,上行下效。”岳文看看黑八迷茫的小眼神,“一看你就不看新闻,八哥哥,不学习是不行的!前天的新闻上,《秦湾新闻》,市高官罗宏民暗访出租车,你没看到是吧?” 全国发生了多次出租车停驶事件,规模影响不一,但却反映了一个全国性的普遍问题,那就是出租车经营权垄断体制的诟病与社会诉求回馈机制的缺失。 未雨绸缪! 有胆当有眼光的地方领导已经提前行动,对本辖区的出租车行业开始关注了。 “所以,……”黑八仍不确定。 “所以,霍达也会暗访出租车!”岳文揭开了答案,“霍达是跟得很紧的,以前有过例子,比如冬天罗书记视察热力公司,第二天他也要视察,郑市长春节视察车站,走访环卫工人,第二天他也要走访。” 黑八竖竖大拇指,“所以这次,罗书记暗记出租车,他也会上行下效!……高,真是高,你算是把霍达琢磨透了。” 岳文也笑了,“不是琢磨人,我这是琢磨事!” 第203章 长痛不如短痛 一石激起千层浪。 组织部办公室的小伙子打开了蔡永进的办公室,“岳局,请进。”他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岳文笑着看看他,走了进去。 他与蔡永进都是从工委办出去的干部,一个是以前的秘书长,一个是以前的督查处主任,蔡永进拿他也不当外人。 见他进来,蔡永进笑着站起来,从柜子下面拿出一件衬衣,“上次你来,我也忘了,别人送我一件衬衣,我穿着不合适,你拿去穿。” “嚯,名牌啊,”岳文也不客气,白色的衬衣是他的风格,他笑着接过来,又笑着看看蔡永进,“秋天了,部长,我还缺套西装。” “你还想什么,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找个媳妇?”蔡永进重新坐回座位,他的眼光在岳文的手包上停留了一下,这个包还是岳文刚进工委办时他送给岳文的,岳文还在用。 岳文脸上一变心里一疼,但马上恢复如常,“找啊,老领导不关心我谁关心我?” 蔡永进稍一考虑,“不少人托我说媒,蒋主任家的姑娘,你不考虑一下?” “蒋晓云,太熟了,我下不去手。”岳文连忙笑着摆摆手,阮成钢和陶沙都提过,岳文也知道蒋晓云的心意,可是真没有感觉。 “人大李主任的姑娘在人民医院,也托我说媒,看看吗?”蔡永进征求意见。 “您定。” “我能替你定?”蔡永进看看他,“你认真一点。”蔡永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绿色的票子,轻飘飘地飞到岳文跟前。 “雅戈尔?”岳文笑得贼眉鼠眼,“我可不敢要,这么贵重的衣服!”他嘴里说着,手里把票子快速装进了包里。 蔡永进也笑了,这份能插科打诨的上下级的情谊在冰冷的官场中让他感到十分的温馨,“听说,你要消减出租车的份子钱?”他慢慢进入正题。 “这是霍书记的意思。”岳文盯着蔡永进,象要在蔡永进的脸上读出什么。 “你别拿霍书记当扫箭牌,别油里油气的。”蔡永进不满道。 当官最忌油里油气、痞里痞气、匪里匪气,老里老气,这是蔡记进当秘书长时一再强调的,年轻人身上应多一些虎气和猴气! 可是,七分虎气,三分猴气,是主席的标准。 蔡永进看看着他,不过,岳文身上现在有了几分虎气,也有了几分静气,几分杀气,还有一分痞气和油气。 “确实是霍书记要求的,”提前布置好的事,岳文可不对蔡永进讲,“部长,现在出租车的模式有两种,一种是G2D,也就是政府直接和个体司机对接,另一种是G2B2D,就是政府和出租车管理公司对接再和司机对接两种。现在国内大多数的政府为了减少对接成本,都是让出租车管理公司来做对接。” “出租车公司获得出租车经营许可,道路运输许可,继而通过垄断该许可,向司机收取高额份子钱。” 蔡永进没有打断他,听着他说,外面有人敲门,他也没有理会。 “假设一个出租车管理公司有100辆车,也就是说,他的老板每月躺着什么也不做,就可以月入五十万到七十万,年收入能达到六百到七百万。” “这还不算,这都是每年的收益,如果把出租车的运营权比作固定资产的话,最高时一辆出租车的营运权炒到80多万元。即便现在,也有70多万元。” “但是,政府从中获利其实很少,一部车25年营运权只收取5万元,但公司拿到营运权后,如果直接转让就可获利至少80多万元”。 “而出租车经营许可的获取成本应该远低于此,这些出租车公司收着钱,把责任转嫁给政府,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要动一动这些人的奶酪了!” 蔡永进看着他不说话,他知道,岳文在他跟前,不会藏着掖着,至少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你动一动人家的奶酪,人家愿意吗?” “我知道,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原因,拿到指标的公司或多或少有一些“背景”,甚至与有关部门的人背后有“勾当”,”岳文直言不讳,“现在老问题在加深,新矛盾在激化。” “现在在开发区,出租车司机必须先交给公司10多万元的预付款才能拿到4年的承包权,然后每月还需向公司交纳5100元到7300元不等的“份子钱”。依靠经营权的垄断,公司4年从他身上可以收益最多30万元,但是,四年以后,预付款能退他2万就不错了。” 蔡永进道,“怎么听着象骆驼祥子?” “就是骆驼祥子!”岳文气愤道,“说到一家出租车管理公司的成本,可以推测,主要是获取经营许可的费用,车辆费用是可以转移到司机身上的,停车场不需要费用,满大街小区里都可以停,按照较为高效的管理,10来人应该足以管理百辆车的队伍,如果按照人力总成本3万每月,每年40万就可以搞定,利润率非常惊人!” “这四个出租车公司,都来头不小,有些人也参与了分利,已经形成了一种利益格局。””蔡永进也直言不讳道 “所以我打黑,把这些人都打下去了,”岳文笑道,“现在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出租车公司了。” “一旦打破垄断,出租车行业也不可能总是如此暴利。也就没有那么多人追逐了。”岳文道,“现在的关键问题就在于如何能使得这四个出租车公司放弃所得利益,取消垄断,道理其实很简单,但就是破不了局。” “听说,你还要把出租车收归交通局?” “我也想过承包给个人,车辆产权,经营权归个人所有,个人自主经营,只向公司交少量管理费,但是,转租又会产生新的食利阶层,出租车司机把车转包给大量的外地司机,转而当起了车老板,只要包出一部车,坐在家里就能每月拿到五六千元。” “本来出租车司机受份子钱的压力,拼客、拒载、不打表、乱改表的行为时有发生,现在来看,开发区个体出租车司机转包很普遍,由于份子钱带来的压力,以及对于平州这座城市缺乏荣誉感,不少外来司机开始疯狂地拼客、拒载、议价……优质服务难以保证的同时,行业管理难度也在增大,市民意见很大。” “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我考虑,干脆将所有的挂靠、买断、承包全部取消,统一收回经营权,实行公车公营,出租车司机实行员工化管理,按时上下班,按时发工资,按时交社保,在这样的经营模式下,每个驾驶员有归属感,服务质量也是最好的!” “可是,你还没做,现在这事全区都知道了,还没做为什么说出去?”蔡永进一皱眉头,颇有廖湘汀的样子。 “两个目的,一是放出风去,让出租车公司慢慢接受。二是施压出租车公路,接受消减份子钱。” 蔡永进沉默不语。 工委办的时候,有人形容岳文,在地上打三个滚,身上不沾一点泥。更有人夸张地说,他不说废话,每一句话都有意思,你仔细听吧,就是“啊,嗯,嚯,呵”这些词,都有特定的含义。 现在看来,他每一步考虑都很仔细,可是,蔡永进看看他,“你不知道四大天王吗?这四个人可不是好惹的。”他指了指上面。 “我知道,”岳文道,“所以我想步步为营,我也不想再剃光头。” 岳文笑了,这种涉及到一个区里的重大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中央的做法都是先种实验田,搞实验区,成熟了再推向全国,可是开发区太小,要想把出租车真正打造成为开发区的一张名片,一张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名片,只能整体推进,公车公营。 第204章 四大天王 在岳文的反复催促下,管委刘兴华副主任主持召开了削减出租车份子钱的专题会议。 根据工委管委主要领导的指示精神,会议达成以下意见: 出租车司机的营业收入中,每月50%收入都作为“份子钱”上交,明显负担偏高。 规定从今年9月1日起,开发区通达、威驰、平安、顺骋、平驰五大出租车公司单车月承包金统一调整为旺季4700元,淡季3800元,且已含车辆保险及各项代缴费用。 出租车司机们乐开了花,除了打击黑车,这也是岳文当众承诺的一项内容,眼看减轻负担有望,出租车司机简直成了开发区的大喇叭,岳文的声望一时达到了巅峰,满城司机争说岳局长! 可是,一个周过去,半个月过去,都九月中旬了,除了交通局下属的平驰出租车公司以外,四个民营出租车公司没有一个响应。 “这四大天王,他们的屁股摸不得?”黑八又一次坐在岳文的对面,“人家可都姓王!天王!” “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他们姓王我就怕他们了,切!”岳文轻轻地把一片枯草从花盆里拔掉。 ……………………………………….. …………………………………….. 交通局三楼会议室。 今天,区管委和交通局正式约谈四家出租车公司。 萨达姆坐在办公室里,一脸阴沉,他本以为刘兴华会出面,可是这个老滑头,他不想得罪人,他躲开了。 本来他以为岳文会出面,可是岳文在秦湾市有个会,他也不出面了,最后,冲锋陷阵、冲在前面的还是一脸络腮胡子的萨达姆。 “沙局,都到齐了。”祈涛悄悄走进来,顺手拿起抹布把萨达姆办公桌上的烟灰擦掉。 萨达姆好象没有注意到祁涛的动作,他站起来,沉着脸朝会议室走去。 祈涛跟在后面,他惊奇地发现,刚才在走廊上还乌云密布的萨达姆,转眼间脸上多云转晴了。 “长河,听说现在鸟枪换炮了,不搞公司了,搞集团了?”他的口气里,明显就是一幅调侃的语气。 王长河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王国生笑道,“长河集团!” 萨达姆是交通局的老资格副局长,他们的业务属于他分管,他为人很强势也有手腕,并不怵他们。 这种谈话是有技巧的,一上来通过调侃直接打掉王长河的心理优势,王长河被调侃丢脸,也让王长河隐隐在几个出租车公司中孤立起来。 萨达姆笑着在会议桌右首的第一个位子坐下,长条桌的顶头他不敢坐,因为那个位置在交通局只属于一个人——岳文。 “刘主任临时有事,岳局长在秦湾开会,委托我把工委和管委的意见再传达一下,”他拿起桌上一串葡萄,把盘子推到对面的王世荣和王玉波跟前,“感谢几位财大气粗的老兄老弟,能亲自过来听我唠叨两句。” 众人都笑了,王国生拿起桌上的中华,散了一圈,自己点燃一支,“沙局召唤,谁敢不来?还想不想在开发区混了?” 祈涛的目光一下落在了王国生头上,镜头定格:王国生一手拿着香烟,一手正在剃牙。 王国生,大东关村前村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顺骋出租车公司老总,从小爱好赌钱,麻将扑克牌九色子无所不通,以前维多利亚酒店的地下赌厅就是他开的,从小爱好武术,形意拳“造诣”很深,手下有一帮“徒弟”看家护院,听说,经常光顾澳门,人称开发区的“赌王”。 “沙局长召唤,家里着了房子也得过来。”王玉波笑道,他一脸慈祥,平头阔脸,倒象个乡下老农。 祈涛的目光又落到了王玉波头上,他正喝着茶水,好象很享受的样子。 王玉波,南河街道海防营村人,平安出租车公司老总,开发区最大的盐场就是他的,承包万亩海滩,盐,可是白水里捞银子的买卖,手上资产过亿,人称开发区的“阎(盐)王”。 “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萨达姆抽着烟,脸上挂着笑,“都是兄弟们捧场,要不开发区谁知道交通局还有老沙这号人?!”他看看几个出租车公司老总,“工委管委的文件已经下达了,这也不是交通局想拿你们开刀,这是区里的意思,也是为了出租车这个行业长远发展,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不要紧,谁转不过弯来,晚上我单独请他吃饭,我给他转这个弯。” 一番话让他说得软中带硬,祁涛也是暗自佩服,他给萨达姆的杯子里添满水,这些学问,岳局长也经常点拨他,不是书本上有的,你照本宣科人家根本不会理你,不会屌你。 “沙局,怎么外面传开了,说是要把出租车公司收归国有?” 祁涛的目光又落在了这个人身上。 王长河,并没有抽王玉波的中华,他自己掏出雪茄,又扔给萨达姆一支,粗大的雪茄夹在手上,很有气势。 王长河,长河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通达公司老总,长河远洋运输公司老总,手下远洋货轮九条,渔船几十艘,人称开发区的“船王”。 “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得给我们交个实底。” 萨达姆不慌不忙,“外面传遍了吗?我怎么没听说,不是有句话,叫作谣言止于智者,你们都是开发区的智者,怎么还相信谣言?” 祁涛看看他,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祁涛都听说了,他萨达姆会不知道? 不过,会上这一套,会后与四个出租车公司老总说什么就不是祁涛能够掌握的了。 “到底有没有,你给交个实底。” 祁涛的目光投向最后一个老总。 王世荣,开发区最大的出租车公司威驰出租车公司老总,威驰客运站老总,十二家威驰加油站、三家威驰加气站老总,威驰驾校老总,手下车队十四个,爷爷辈就是以前的大车店的掌柜的,这也算孙承祖业,人称开发区的“车王”。 “我这个层面没听说。”萨达姆说得很笃定,那样子让人不由不信。 “老哥,老弟,兄弟我就是个副职,”萨达姆指了指天上,“小掌柜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别难为我,区里的文件我就不再传达了,上面有期限,九月中旬以前必须把份子钱降下来。” 他说得很恳切,四王都在盯着他。 “老沙,兴华主任有事,我们能见见岳局长吗?”王玉波道。 “跟你说到秦湾开会去了。”萨达姆看看祁涛。 “行了,都知道的事儿,我们四个接触不上岳局,”王国生倚在椅子上不满道,“但局长不听我们汇报,这个份子钱我们降不下来。” 他这样一说,其他三个出租车公司都在看着萨达姆,“沙局,多少日子没有在一块坐下了,晚上,我们给岳局接风,你给岳局打个电话?你不方便,我来打这个电话。”王国生笑道。 萨达姆看看他不置可否。 王国生笑着拨通了手机,“岳局长今年多大岁数了?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岳局,你好,国生,对对对,”他很是谦卑,“请示件事,晚上有没有时间,接见一下我们几个?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召唤,伙计们心里都很挂念……噢,好,好,我知道了,这是正事,我知道,我给他们传达一下。” 王世荣、王长河、王玉波包括萨达姆都看向王国生,王国生摸摸脸上的一道疤笑道,“岳局晚上没空。” “有什么正事?”王玉波笑道。 “相亲!”王国生笑了,“你们说,这是不是正事?最大的正事?” 第205章 小鸡不尿尿 萨达姆没有留饭,几个老总提出想请萨达姆吃饭,萨达姆婉言拒绝了。 吃饭?这都是场面上的话,不可信! 几个出租车公司本来就是面和心不和,谁也看不起谁,平时鲜少坐在一起,今晚如果硬凑在一起,谁也别扭。 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刻,虽说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但是却都想着别人出头挨刀,自己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这万般心思坐到一块,有个言差语错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徒劳给人留下把柄。 从交通局走出来,王国生看看其他人,“先走一步。”他朝其他三人一点头,走向自己的车。 那是一辆奔驰,司机见他过来,早早发动起车来。 “长河。”王世荣看着王玉波也走向自己的车,转头喊住王长河,可是脚下一错,身子就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就从交通局门的台阶上滚了下来。 “哎——” “世荣!” 王长河赶紧快走几步扶起他来,王国生的脚步也停住了,又转头走了回来,“没事吧?” 王玉波也走过来,用手替王世荣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王世荣笑着站起来,“你说,这一跤摔的,光顾着跟长河说话去了。” 王国生看看王世荣的脚,那只脚虚踩在地面上,不断哆嗦着。 嗯,王国生心里突然掠过一片阴影,打牌讲究手气不好,今天看来“脚气”不好,出租车用脚挣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响鼓不用重捶,虽然萨达姆一再强调,消减出租车份子钱是霍达的安排,今天约大家谈话的也是副局长萨达姆,可是大家都知道,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见身家如王世荣的大佬竟在交通局门前崴了脚,王国生忍不住了,“这份子钱,我们开发区并不多,秦湾、沧浪、秦南区都比我们多!” 他看看其他三位,却没有人响应。 王玉波看看王世荣,“去医院看看吧,我认识一个正骨扶位的大夫,要不要到他那里看看?” 王世荣也不掩盖,“是得去看看。”他再不多说一句话,司机早跑了过来,搀扶着他朝车上走去。 “人家是行业管理部门,我们受人管,没办法。”王玉波见王长河也乘车离开,这才响应王国生,“岳局长,年龄不大,名声不小。”他话里有话。 “我们又没犯法,也不用怕他,”王国生递了一支烟给王玉波,“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王长河和王世荣的车都比我们多,我看他们怎么办?” …………………………………… …………………………………… “砰——” 顺骋出租车公司简陋的会议室内,女出租车司机刘清娥把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会议桌上,周围的一帮糙哥却笑嘻嘻地看着这个女同行。 出席今天会议的公司领导仅有副总一个人,王国生根本没露面,好象一年到头也露不了几次面。 “刚刚下调份子钱半个月又要求补交,区里不是有政策吗?”刘清娥看看一帮大老爷们,“你们这些孬种,让个老娘们给你们出头!” 顺骋的副总看看她,“这是公司定的政策,你说,到底交不交吧?” “不交,刚调下半个月,下个月的份钱还不到时间,这半个月不是白调了吗?”一个男司机大声嚷嚷道。 “这么来回倒,把人心都倒凉了!”又一个男司机高声喊道。 “老娘的痔疮刚动完手术,不交!”刘清娥也尖声高叫道。 “你有痔疮影响你老头子,影响不着公司!”副总笑着看看她。 一帮糙哥立马笑了,笑得贼眉鼠眼,贱笑兮兮,好象都忘了份子钱这回事了。 刘清娥脸不红心不跳,“李长兴,”她用手指着副总,“你每天晚上出去吃烧烤,吃的都是老娘割下的痔疮!看影不影响你!” 呕—— 倒胃了! 哈—— 笑掉大牙了! 一帮糙哥糙姐笑得没心没肺,顺骋的副总红了脸,大声吼道,“再笑,再笑,户钱没有了!” 会议室里的笑声慢慢稀拉起来,这个户钱,就是在承包出租车时,司机普遍向公司交了数万元不等,这些钱没有发票的。 如果明年,公司合同满期找借口不再续签,那么“户钱”就要打水漂了! 一子被击中了软肋,刘清娥也忍着痛坐了下来,却气鼓鼓地不再发话。 ……………………………………….. 王玉波的平安出租车公司。 这次却是连一个副总级别的人都没有,一个胖胖的女会计走了出来,据说是王玉波的小姨子。 “要么按照6200元的单车承包金标准签5年合同,要么就按照政府规定的旺季4700、淡季3800的标准一年一签。” 她的话音刚落,下面的出租车司机立马就反了,本来大家是过来听好消息的,晚上都打算不干了,找家烧烤店好好庆祝庆祝。 可是等来的却是这样一条——噩耗! 大家都明白,一年后如果公司不与自己续约的话,那交的五万块的风险抵押金就打了水飘了。 “我靠!还让不让人活了?”一米八的邓占利站了出来,他刚刚因为肛周脓肿动了手术,这动完手术三个月就上了街,不跑不成啊,每个月的份子钱一分不少地交,5万元风险抵押金是借的,住院医疗费是姐姐垫的,这几个月的车份钱还是朋友给借的,重压之下哪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跑起来也不敢踩刹车,脚一用劲屁股后面就拉得钻心的疼,额头上直掉汗珠子。医院让复查也不敢去,每天老婆自己熬的花椒盐水泡屁股。 可是,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吵吵什么?”女会计一指他,“上个月你中途甩客给公司扣分了,王总说了,给予警告并处1000——5000元罚款,停车学习7天,下次屡教不改,公司就解除合同,收回运营车辆,不退任何风险抵押金。” 交了风险抵押金就等于把自己卖给了出租车公司,只要哪个地方做得不合适,公司总会拿起罚款的大刀砍我们司机,风险抵押金像枷锁一样把司机们拴在了出租车公司。” 邓占利又气又急,感觉眼前金星乱晃,一下晕了过去。 “占利!占利!” “快叫救护车!” 一帮司机兔死狐悲,个个手忙脚乱,看着邓占利被抬了出去,一个司机骂道,:“真没心思干了,周扒皮也没有这么狠!” 另一个司机哭丧着脸道,“还有5年的合同,不干的话,我那4万5千元的押金不就全泡汤了?” “唉,都说岳文厉害,也架不住这几个王八瞎折腾,到头来气都洒到我们头上,羊毛都出在我们身上,我看,份子钱还不如不减,我们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 第206章 给我把腰杆挺硬了 “噢,保险也不给交了?这是哪一家?”岳文坐在孙健一的办公室里,接起了萨达姆的电话,“王世荣的威驰,好,有创意!” 孙健一看着这个不打不相识的小兄弟,听着他的幽默话,也笑了。 “老沙,这几天你要是看到王世荣,告诉他,他别叫世荣了,叫世扣好了,就没有他这么扣的,还号称什么车王!” 一般出租汽车应上的险种大致有6种:机动车险、第三者责任险、盗抢险、玻璃破碎险、车上责任险、不计免赔险。 如果按一辆单车的净价10万元计算,这辆车的年保险费应该在5350元左右,其中机动车险2080元;第三者责任险1200元;盗抢险1000元;玻璃破碎险250元;车上责任险180元(司机120元,加一名乘客60元);不计免赔险640元。 可是现在王世荣连出租车司机们的内裤都要给他们剥掉! “做得过分了!” 孙健一明白是怎么回事,也看不上这些人的行径了,“好歹也算是开发区有名的企业家,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笑着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朝岳文笑着示意道,“王长河的电话,……长河兄,你好!……” 孙健一的声音很热情,却不时看看岳文,“我们好长时间没在一块了,我都不知道他整天忙些什么,好,见到他我一定代为转达。” “王长河想请你吃饭。”孙健一放下电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呵呵,我这点关系他们都摸得一清二楚,哥哥,你为难吗?为难的话,这顿饭我跟他们吃。” “我的货用他的船,但秦湾港这块,我比他人头熟!”孙健一笑了。 岳文以上明白,王长河其实有求于孙健一的。 “晚上一块吃饭,卢姗姗也过来,是我们工商联内部的一个聚会。” 岳文看看他,孙健一也看看他,二人都笑了,彼此的意思在这一笑中尽情释怀。 “那算了,我就说你有事。”孙健一笑道。 这几日,介绍对象的太多,秦南的陈江平甚至远在美国的廖湘汀都给他介绍了对象,这都是领导介绍的,又不能不看,欠扯了他很大一部分精力。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这几天不清闲。”岳文的手机也响起来,两部手机同时响起来,一部手机是陶沙打来的,另一部手机是阮成钢打来的。 他知道,车王王世荣与阮成钢关系要好,盐王的法律顾问就是陶沙。 “我先接哪个呢,要不一块接吧?”岳文笑着同时按开了两部手机的免提键,“老大,老二,我猜,你们俩要说的是一件事!” 两部电话里立马传来陶沙与阮成钢的笑声。 孙健一也笑了,他看人很准,先前他就说岳文最象金大侠笔下的的令狐冲,但表面的洒脱掩盖不了内心的深情,掩盖不了他对情对义的看重。 跟陶沙与阮成钢在电话里也没有多说,岳文放下电话却直接打给了彪子。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人说你有勇无谋,也有人说你一介武夫,现在四个出租车公司跟我们玩花招,你把腰杆挺硬了,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吧?” 一边玩花活,一边找人说情,这软的一手、硬的一手玩得都很溜,岳文心里的火气却被点燃了。 “不用!办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是爹谁是儿!”彪子气呼呼道。 ………………………………………….. ………………………………………….. “把王国生叫过来。” 彪子大大咧咧坐在了顺骋公司副总的办公室里。 “王总出差了?”副总忙沏茶递烟,对这个新任出租办主任,他也知道是岳文的嫡系部队,听说也是跟着岳文从芙蓉街道一路摸爬滚打走出来的。 “是到澳门出差了吧?”彪子丝毫不留情面,“这个乱改计价器的的司机是你们公司的吧?”他从包里抽出一份笔录。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副总皱着眉头接过笔录,又看看彪子,“是。” “《出租车管理条例》你学习过吧?” “学习过,学习过。” “私自拆除、改装计价器或者在计价器上弄虚作假的,由交通行政主管部门吊销其营运资格证件。”彪子大声道。 副总心里一松,“应该吊销,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们公司大部分出租车司机是好的。” 彪子轻蔑地看看他,“看来你是没有学透彻啊,出租汽车经营者因管理不善,本单位出租汽车驾驶员违法行为严重、服务质量低劣,由交通行政主管部门对出租汽车经营者处以3000元至3万元罚款,并责令停业整顿5天至15天。” “啊!” “这是通知书,签字。”彪子从包里拿出几份材料,抽出其中的一份递给副总。 副总哭丧着脸说,“这我作不了主。” “你当然作不了主,”彪子厉声打断他,“作主的是我们,我们就是通你们,你们只有被通知的份儿!” 我们,你们,你们,我人产,这说绕口令哪!副总让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签字吧!别耽误我的时间。” 副总看着一身肌肉块的彪子,颤抖着手签上了字。 “没完啊,法定代表人和管理人员不按照规定参加市交通行政主管部门组织的培训或者未经培训合格擅自上岗,由交通行政主管部门给予警告,并处以200元至 2000元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以2000元至2万元罚款,并责令停业整顿3天至7天。签吧。” 签的慢了还不行,看着彪子身后两个身穿制服的彪形大汉,副总感觉自己心都要抖了。 “还有!” “还有?” “不执行交通行政主管部门协调营运业务的措施;由交通行政主管部门给予警告,并可处以200元至 2000元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以2000元至2万元罚款,并可责令停业整顿3天至7天。” 彪子看看他,“共罚款7万元,停业整顿一个月!” 七万?一个月?全是按照最高标准处罚? 副总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了,估计王国生在现场的话,知道他签了字,当场都能把他当色子摇碎了! “告诉王国生,让他到交通局参加培训。” 以前培训就是走过场,副总知道,随便派一个人去即可,他知道,交通局现在动了真格,你别看王国生记牌脑子好用,可是,去了能不能通过考试,还不一定呢。 “别站着了,快去拿钱!” 副总一看,彪子连罚款的票据都给他准备好了。 第207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哗哗哗——” 海边一别墅里,一间屋子内烟雾腾腾。 顺骋公司的副总在走廊上就听到了搓麻洗牌的声音,也罢,谁让王国生这么痴迷于这项国粹呢。 不过,这也是好事,他当甩手掌柜,许多事自己正好独揽。 王国生一眼就瞥见了进来的副总,可是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见放慢,“罚了多少?” “七万,另加整顿一个月。”副总小声道。 “靠!还不够我一晚上赢的,红中!”王国生的手劲很巧,小巧的麻将牌一下弹到了绿色的牌桌中央,就象贝克汉姆的任意球一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功夫没有十年八年是练不出来的。 “不用管他们,让我们停业整顿,司机们也不能干,没了收入,他们还不得跟交通局急,这事,你不用管了。” 王国生拿起烟,副总赶紧给他点上,“王书记,”相比王总这个称呼,王国生还是喜欢听人叫他王书记,他以前干过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交通局那帮人不管,出租车在街上继续开。” “噢,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让司机交份子钱,对不对?” 暗杠! 王国生推倒四颗牌,“看来岳文是真跟四个出租车公司杠上了!” “国生,你可别惹他,这个人,人年轻,但下手狠!”同桌的一个人劝道。 副总看看王国生,王国生很罕见地没有表示反对,要不在开发区,无论哪条道无论哪个行业,王国生一般人是看不起的。 “王书记?”副总还想要再说什么,王国生却不耐烦了,“别烦我,明天再说,红中!” “和了!”另一个人喊道,“看,这炮点的,七小对!” 工工整整的七小对,麻得那叫一个整齐利索,王国生狠狠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走走走,影响我的手气!” “王书记,交通局下通知,明天到交通局参加培训!”副总犹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去不就行了吗?代表我!” “不行,要求负责人亲自参加……” 副总还没说完,一个西风就摔到了脸上,他赶紧拾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 “嗯,罚了七万块钱。” 盐王王玉波面不改色地在单据在签了字,“每个公司都是这个数吗?” 胖胖的女会计忙点点头,“都是这个数。” 王玉波笑了,端起桌上的茶杯,却不急着送到嘴边,脸上仍是一脸阳光。 女会计茫然了,“姐夫,你笑什么?” “我在笑岳文,”王玉波也不掩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驴技穷!他也就这点本事了。”王玉波喝了口水,“对我来说,对王长河和王世荣来说,七万块钱,也就是在秦湾吃顿饭的钱,这点小钱,对王国生来说,都不够他一晚上输的。” 小钱!对财大气粗的四大天王来讲,这真不是个上得了桌面的数字。 “外界都传岳文多厉害,我看是言过其实了,他不过是跟着廖湘汀跟着陈江平跑腿打杂而已,命好啊,遇到贵人了,才当了个交通局长,听说连媳妇都黄了?” 王玉波的意思他的会计小姨子也听明白了,就是说岳文传说中的那些本事都是廖湘汀与陈江平的功劳。 “可是,姐夫,交通局掌握着我们的经营许可证。” “我问你,经营许可证几年审一次?”王玉波好象成竹在胸。 “四年,四年啊。” “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审的证?” “去年六月份。”胖胖的会计脑子不笨。 “一许可四年,岳文还能再干三年?三年,什么变数都会发生。”王玉波笑了,会计小姨子也笑了。 “那明天的培训?姐夫你去不去?” “我哪有功夫侍候他们,”王玉波一下变了脸,“滚蛋吧!让他们!” …………………………………… ……………………………………. 交通局,五楼会议室。 “彪,”黑八最近的小肚子更挺了,晃动着身子就象一只肥螃蟹一样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人来了吗?” 彪子瞅他一眼,“你才是膘呢,以后就叫你黑膘!” “靠,哥们关心你不知道关心你,一片好心全让你给吃了!”黑八骂道。 “你骂我是狗?”彪子一下掐住了黑八的脖子,掐得黑八脸膛一片青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靠,你是真掐啊,昨晚我说的作废啊,我儿子坚决不娶你姑娘!” 昨晚叫上宝宝,三个人喝得兴奋,把娃娃亲都定了,可是转眼不到十二个小时,黑八就反悔了。 “将来我儿子再遭受家庭暴力,我们爷俩可打不过你们!” 听着他左一句右一句,彪子却没心思与他斗嘴,果不其然,出租车公司的四大天王一人也没来! “特么地,给脸不要脸。” “彪,这是看不起你啊,”黑八撺掇道,这小话递的,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你能不能把他们的屁股给他们烧糊喽。” 可是话音刚落,彪子还在考虑,黑八又接起电话,电话是大军打来的,他隶属于王长河的通达出租公司。 放下电话,黑八的脸更紫更黑了,“通达公司把三险全给停了!” “什么意思?”彪子反应慢,一时转不过弯来。 出租车公司与其他公司一样,只要确立劳资关系,单位必须给职工交纳社会保险,必须给职工上的社会保险主要指的就是“三险”,即养老、失业、大病医疗。 “大军他们给公司每月交5850元的车份钱,已经包括了‘三险’,但公司现在通知他们,每年另外再交3600元的‘三险’费用。” 以前,开发区的出租车公司一般不给出租司机上社会保险,就是上了,上保险的额度又比开发区平均基数少得多,大多数是按300多元的最低工资基数上三险。 岳文任交通局长后,责令出租车公司必须给出租车司机交保险,并联合劳动局检查过几次。 “噢,我明白了,这是作给交通局看啊,你们不是罚款吗?那我们就不交保险!这里外吃亏的都是出租车司机啊。”黑八有些沮丧。 “我靠,”彪子也弄明白了,这么说,就是这几天自己是白罚了。罚了四家出租车公司,转眼人家又从出租车司机身上找了回来,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特么地,都说岳扒皮黑,真碰到比岳扒皮还黑的人了。”彪子小声道。 “罚也是白罚,人家还根本不屌我们,开会你人影都看不着!”黑八添油加醋道。 第208章 要阳谋不要阴谋 “王世荣戴着一幅无框眼镜,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他以为自己是儒商,其实他就是奸商!” 黑八气哼哼道。 “王长河两条扫帚眉,一看也不是什么好鸟!” 彪子也是气呼呼的。 岳文看看他俩,“八哥,你不在食堂做饭跟着掺合出租的事干嘛,交通局大事小情没有你不明白的,我这个局长,干脆让给你来当好了,来来来,到这里坐,”岳文又开始京腔京韵地念白,“作一个交通局长好不好哇——?” “不好,”黑八可不喜欢京戏,他尴尬地一看彪子,快步走了出去。 “别气馁,说实话,他们这是阳奉阴违,明着贯彻区里的削减份子钱的文件,暗地里却把这部分钱转嫁到司机头上。” “你,用罚款的手段,这能拿到桌面上,可是早不罚晚不罚,偏偏在这个时候罚,明显就是暗招,让人就范,这点钱哪,彪子兄,”岳文笑了,“对我们来讲是笔巨款,可是对人家来说,还不够一顿饭钱!” 王国生有次在秦湾喝醉了,在一家夜总会里疯狂撒钱,二十来万撒出去,第二天早上自己个都不知道。 “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彪子鼓着眼珠子看着岳文。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开弓哪有回头箭,你看我做事,什么时候有半途而废的时候?”岳文笑了,“但我们是主管部门,我们不能用阴谋,这不是沦落到跟他们一个档次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用阳谋!阳谋,阳谋,阳谋!”岳文食指与中指并拢狠狠地敲了三下桌子。 “可是我查了,经营许可去年六月份才年审,四年一审……” 岳文打断彪子,“你这还是阴谋的私路,不好。” “你的意思是?”彪子低下头,看着岳文龙飞凤舞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岳文得意地笑了,“这四个字,足矣!” 看着彪子拿着这张纸匆匆而去,他还要找萨达姆商议,岳文走近小柜子,拿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含糊不清地唱起京戏来。 柳枝从外面进来,她仔细地听着,仔细地听着,虽然她不喜欢听这种慢节奏的戏曲,但是还是大概听清了几句。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就往西行。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这将帅不和失街亭。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 ………………………………………… ………………………………………… “刘秀娥!” 顺骋公司的副总刚下车,就看到了交通局的院子里也停满了出租车,今天是培训的最后一天,这三天,简直是遭罪,自打离开学校,还从没这么认真地上过课。 “你们来干什么?”顺骋的副总紧张了,刘秀娥前后左右全是出租车司机,大部分人不是自己公司的,但他看着面熟。 “开会。”刘秀娥头一扬,很自豪。 “你们也来开会?”副总笑了,“你们来开什么会?”开会这两个字,好象离这些整天只会开车的人很遥远。 “孙春军,只许你们开会就不许我们开会?”刘秀娥眼眉一扬,“谁规定的,这个会,我们以后还要经常开,什么时候开我们自己说了算。” 哟!叫板不是? 但这不是在顺骋,副总也不敢拿保证金说话,看着刘秀娥走进车辆检测站,这是专门检测大车年审的地方,里面虽然到处油污,但很是宽敞。 “孙春军,他们开会?”王玉波胖胖的小姨子也发现了这个新动向。 “不知道,看看去。”副总多了个心眼,二人悄悄跟了上去,来到检测站的工作间里,对面墙上的红色条幅红底白字很是显眼。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胖会计不由自主地掏出了手机。 副总的手机早拿在手里,“王总,王总……” …………………………………………… …………………………………………… “开发区出租业协会成立大会” 震耳的掌声中,岳文笑着登上一辆卡车的车斗,把这个车斗当作临时的主席台了。 在汽油和润滑油的气味中,他笑着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出租车司机不要再鼓掌。 出租车司机们的掌声慢慢歇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热烈地注视着岳文。 “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开发区出租业协会正式成立了,我们的出租车司机从今天开始,真正有了自己的家了!” “哗——” 整个车间里又是一阵掌声。 “一个家庭就要有家长,就要有一个掌柜的,这个掌柜的,不是别人,别人谁也当不成,”岳文把手一挥,很是豪迈,“这个掌柜的就是你们!” 他连忙双手又往下一压,示意司机们不要再鼓掌。 “但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个家庭有一个家长,我们的出租车协会也必须有个家长,这个家长我们管他叫秘书长,就由出租办主任王金彪同志担任!” “哗——” 车间里又是一阵掌声,彪子面红耳赤地爬上车斗,冲大家挥着手,站在了岳文身旁。 “我们这个大家庭,来自不同的四个出租车公司,但是代表的却都是我们出租车司机,”岳文继续说道,“我们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扯后腿使绊子的事我们不能干,谁干了大家伙也不能容他,对不对?” “对!” 一片呼喊,把交通局五楼的四个公司的出租车管理人员全给惊动了。 “有了这个平台,我们要通过这个平台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现在也到了我们发出自己的声音的时候了!是不是?” “是!” 一片呼喊,把交通局五楼的出租车管理人员再次给惊动了。 “有信心就好,就志气就好,我也相信,从今天开始,开发区的出租车行业已经破茧新生了。”岳文又一挥手,“最后,送大家两句话。” 众人都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彪子也是一脸热切地看着他。 “哪两名话?就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萨达姆没有上车斗,他一个人站在调度室里,耳朵旁边的巨大的喊声仍让他的心脏受到一次次冲击。 这样的场面,上一次还是修建农村公路的时候,全局出动,那是2006年12月12号,在冷空气到来前的那天晚上,在寒冷而又火热的冬夜中,在2006年第一场冬雪到来前,交通局,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项施工任务,为全年完成144公里的施工任务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可是,为什么岳文总是能掀起这样的大场面呢? 他看看群情激奋的出租车司机,这力量是巨大的,这力量是不可遏制的,怕是有人要挡不住了。 第209章 蝉捕螳螂,老鹰在后 “不见!不谈!不改!” 出租行业协会成立后,行业协会向四大出租车公司发出谈判的邀请,可是四家公司好似提前商量好似的,当“三不政策”经出租行业协会传达到每个司机时,多年积攒下的委曲愤懑一下浮上了桌面,这一个多月来,公司强取豪夺造成的怒火一朝就被点燃了。 怒火,足以燎原,熊熊燃烧! 开发区各主要街道上,各商业网点,小区、车站、银行……到处可见出租车司机三三两两、出租车横七竖八地聚在一起,几根烤串下肚,几杯啤酒入口,就已经没有了顺骋、平安、通达、威驰的山头之分,大家的头上大家的脸上只有统一的五个字——出租车司机。 一通商议几通怒骂之后,马上就有出租车司机走出店门,出租车转眼间融入滚滚人潮。 ………………………………… ………………………………… 维多利亚酒店。 灯红酒绿中,几对红男绿女互相搀扶着走出酒店,男人在女的屁股上扭了一把,女人就响起了几声娇笑。 可是娇笑马停止了,她惊慌地看到,几辆警车停在了维多利亚门前,十几个警员无声地从警车中钻了出来。 “搜查!” 带头的警官把证件朝着迎面过来的大堂经理一亮,也不管大厅里惊慌失色的客人,快步走了进去,“到地下二楼。”后面十余个警员立马跟了上来。 电梯快速下行,楼梯里不断响着咚咚的脚步声。 可是当电梯门打开,警员们推门而入,轩敞的大厅里却已是人去台空,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的味道。 “接群众举报,这里聚众赌博,”警官看看闻讯赶来的经理,“我们就是例行检查,请您配合。”他回头看看警员们,“谁说这里有赌博,这不是谎报军情吗?” 空荡荡的大厅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连赌具都不见,哪来的赌博? 来人是治安大队二中队的张树林,治安上这帮人,维多利亚的老总都很熟,在大眼瞪小眼中,张树林丝毫没有不好意思,顺便检查起别的治安问题来。 电梯慢慢升到六楼,当张树林从电梯中出来,恰好与一人走了个对面,二人一对眼色,装作不认识擦肩而过。 大概同一时间,七、八名全副武装的民警突然出现在位于新区的华清宫洗浴中心,闯入二楼的一处房间内。 正在屋内等客的六名女子吓得目瞪口呆。 “嗯,看这里。”一名警察指了指垃圾桶,垃圾桶内很明显有刚刚使用过的避孕套,房间内的电视正在播放淫秽录像。 “人呢?”带头的警官气愤道,这种事,光有女人没有男人也制造不出这种东西。 几个小姐慌乱地摇摇头,就是不说话,刚才那名警察敲了敲贴着壁纸的墙壁,一路顺着往前敲,突然,他抬起脚来一脚踹了过去。 “砰——” 一扇暗门应声而开,可是当警察走进去,从楼下看下去,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中年男人已经抢先进了奔驰车,奔驰车启动起来,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查,把他们的账本拿来!”警官气愤道,“把她们,还有这里的负责人,一块带回去。”他指了指这六名失足女子。 …… 奔驰车里,王国生披着浴巾裸露着胸膛,胸口兀自起伏不停,“特么地,有人对我下手,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犹自不解气,“放下话去,查出来,要他一条腿!” 他气哼哼地说完,气哼哼地点上一支烟,又拿起电话,“张队,感谢,多余的话我不说了,晚上见面当面感谢!” 他的目光突然停住了,西安路中段一家名为“炫彩潮流游艺城”门口,横七竖八停着三辆警车。 “特么地,敢情这是有人盯上我了!”王国生的腮帮子都气得鼓起来了。 游艺城的不远处,小区门口几个出租车司机正在闲聊。 游艺城里,二十多个人正在打格斗游戏,老的少的都有,俊的丑的全齐。 带头的警官也不理笑着迎上来的游艺城老板,扫视着这家游艺城和这里的客人。 几排机器,足足有五六十台游戏机,可是却没有一台赌博机,这些老少爷们聚精会神在打着游戏。 “你这里全是游戏机?”警官问道。 “全是,全是,”老板笑着掏出烟来,“我们从不干违法的事。” 警官笑了,“不违法的事你也不干!几十台游戏机的电费一天运行下来也不少,你不亏本?” “我这里客人多,还行。”老板敷衍道。 警官没有理会,在里面慢慢踱了起来,几个打游戏的客人不安地看看他,连忙又把头低下了。 “全是正常的游戏,我这人,别的不会,就是遵纪守法,”老板哪也不去,一直粘着警官,“我…….” “你什么你?”警官不屑地看看他,接过一个警员递过来的摇控器,老板立马慌了神。 警官心里更加笃定,他手持遥控器一按,这些普通的格斗类游戏机立马切换成了带有赌博性质的捕鱼机,原本格斗类的游戏机画面马上变成了捕鱼画面,上面记录输赢的数据还在不停变化。 显然,刚刚这里正进行疯狂的“捕鱼”! 但是,现在,鱼显然又一次被捕了! “最近,一直在严打,你们还敢顶风而上,”警官笑了,笑得老板心里发毛。 他悄悄把警官拉到一边,小声道,“没关系谁还敢弄这个,这是王书记王国生的买卖。” 警官看看一个警员递过来的游戏专用储值卡,里边的钱数均是百元的倍数,也就是说充值必须是整百整百的冲。100人民币相当于1万游戏币,而1万游戏币在捕鱼赌博游戏里,拍不到30下就输个精光。 “噢,找得就是他。”警官笑了,“带走!” 当天晚上,开发区芙蓉街道派出所对多家电子游戏厅进行突击清查,三家带有赌博性质的电子游戏厅被捣毁。 “感谢啊,建军,”芙蓉街道派出所所长建军的电话也响了,岳文那熟悉的笑声也响了起来,“朝阳群众厉害,我们平州司机也不差,他们盯住维多利亚和王国生,嗯,维多利亚多年不倒是有原因的,王国生也不是善茬,我呢,就借你的手,拿这几家游戏厅开开荤!” 第210章 七寸 深蓝色,黄绿色,淡蓝色,灰蓝色。 一排出租车整齐地停成了一长溜,就停在了威驰客运站的大门外面,这一长溜的出租车却是什么颜色也有,有威驰自己家的车,也有其他三家公司的车。 客运站的这些线路都是承包给个人,威驰客运站只是负责管理,这种管理模式跟出租车公司与出租车司机也差不多。 兔死狐悲! 令威驰公司意外的是,客车司机并没有找出租车司机们的麻烦,客车今天也罢工了,全力支持出租车兄弟们。 威驰客运站门外,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外面的车进不来,里面的车出不去,站内大厅里,到处是嚷嚷着退票的乘客,声音沸反盈天,差点把屋顶都给掀了。 …… 一处加油站,凡是有“威驰”字样的,都被围成了孤岛,外面的加油车进不去,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出不来。 …… 一处加气站,再不象以往那样忙碌,这年头,把烧油改成烧气的只有出租车司机,他们是加气站的绝对主力。现在主力走了,加气站到了晚上九点以后,以往排成长龙加气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即便这样,王世荣头疼的局面并没有结束。 第二天,交通局稽查大队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打击“超载超限”活动,威驰客运站所属的多辆客车因超限被查,被罚! 据悉,这样的的活动至少要持续到年底。 王世荣虽然并没有象王国生那样只穿浴袍就狼狈逃窜,但是站在客运站六楼上,看着客运站里横七竖八的车辆,看着乱糟糟的人头,那手里雪茄就一直没有熄灭。 办公室烟雾缭绕,象着了火一般,可是心里的火更大,他的嗓子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 …………………………………. 王玉波的盐业公司也好不到哪去。 运输工业盐的大货车就停在了路边,前后挡着许多出租车,慌得司机大叫,“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司机!” 这里,也出现了交通局的身影,被司机们截下的运输工业盐的车辆几乎都被扣在路边,理由只有一个——超载! 稽查大队新任二中队中队长蚕蛹和基建科科长黄照明走进王玉波的公司,要求王玉波公司出钱修理这两段十公里长的水泥路面。 理由就是,运输工业盐压坏路面,车上漏洒的工业盐腐蚀路面,是造成这两段路面损坏的罪魁原凶! ………………………………….. …………………………………. 9月21日,交通局下属的二级局——港航管理局联合区海事处组成联合检查组,对开发区辖区的旅游艇、客渡船、客滚船和船公司、客运码头进行了为期3天的安全检查。 王长河阴沉着脸坐在办公室里,这些日子,王国生跳楼保脸,王世荣乱成一团,王玉波被人催“债”,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明白,这背后的推手是谁。 晚饭他就吃了一碗地瓜粥,就坐在了客厅里,打开了电视机。 《平州新闻》正在播报: “……专项检查过程中,开发区港航局与开发区海事处严格检查,对发现的问题开具不符合安全生产情况的登记单,要求限期予以整改和纠正,把安全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此次检查的重点是:船公司批准文件是否齐全,船舶证书是否失效,船舶配员是否满足安全要求,船舶救生、消防、应急、码头安全设施是否处于良好状态……” 船就是人开的,只要人在操作,就没有没有问题的时候,王长河明白,自己的几十条船肯定在被检查的序列。 “好好配合港航局,有问题我们接着,有处罚我们听着……”王长河拿起桌上的无绳电话,“人家说什么我们听什么,先把风头过去再说。” 但是,晚了。 9月22日晚,开发区港航局在执法检查中发现强盛777船舶存在船舷加高,排水孔堵塞,无合法运输单证等违法行为,立即通知该船停航整改…… 9月23日上午,交通联合执法机制启动,运管、路政、边防、海事等单位执法人员前往长河公司靠泊的码头进行联合执法,已暂扣十一只船舶的营运证、船舶检验证,下一步将对依法处罚。 …… 王长河一直守在办公室里,对出现的结果他并不意外,如果这个年轻的局长对四家出租公司阳奉阴违的行为听之任之,那才叫意外呢。 “我再说一遍,好好配合,好好配合……” 王长河仍然心里不放心,抓起桌上电话又强调了一遍,但他的心里有了底,自己的货运公司与王世荣还不一样,王世荣的客运站加油站加气站受影响最大,自己的业务比较单一,顶住这阵子,看这个小局长还有什么本事?! ……………………………………….. ………………………………………… 琅琊街道境内,顺着芙琅线一直往北走,经过一条用石头雕刻成的大船,走不多远,一块天然的大石头就挡在眼前,石头上刻着几个大字——长河货运码头。 车子慢慢行驶,再走近看,码头上很是繁忙,200多米长的岸线种满了杨树,生机盎然,财机盎然。 “曲局,这个码头有18年历史了吧,对,就是王长河投资修建,当初投入就超过1000万元,现在再修这样的码头,没有一个亿拿不下来!”琅琊街道交管所所长朱阿毅看看坐在身旁盯着外面的港航局副局长曲丰收。 曲丰收看着远处的货船,“王长河这人还是有眼光的,阿毅,码头有岸线许可证吗?” “没有,”朱阿毅拍着胸脯保证,“区里来查过多少次了,王长河这个人手眼通天,就这么一直撂下了。” “这就好办了,掌柜的不是常说吗,打蛇打七寸,这就是王长河的七寸,拆了这个码头,看他的货船往哪停?”曲丰收摇下车窗,很是兴奋。 朱阿毅看看曲丰收,“曲局,这好歹将近一个亿,可不是蒋门神的收费站。”他的意思很明白,这里的资金太大了,你要是拆这个码头,那王长河非要跟你拼命不行。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掌柜的自有安排,”曲丰收笑道,“这么多年来,是不是一直没有罚款?好,今天就给他开具第一张罚单。” “多少?” “二十万!” 曲丰收并没有下车,看看这个码头,“他们不是有三不政策吗,那我们就来个四断政策,听好喽,马上给我断水、断电、断路、断航!” 朱阿毅心里的一震,这也太狠了,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这王长河还不得狗急跳墙! 可是,断路断航自己就能做到,断水断电却是供电所与自来水公司的事,曲丰收象猜到了他的想法,“放心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210章 你来我往 长河码头上,海风猎猎,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曲丰收下了车,码头上基本上也没有什么附属物,除了几个地磅,十几台吊车,几辆铲车,几辆叉车,再就是几排半旧不新的房子。 可是拆除码头与拆除房屋不一样,不能以能见的固定资产成本法来评估,因为,实际上一个码头一年收益可能是上百万甚至上千万,它的价值根本不是体现在附属物上,是体现在经营利润上。 “好,感谢啊,刘局,兄弟没什么说的,我们在东炮台街道就是好伙计,…….哎,你说哪去了,都是你支持我的工作……好,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家岳局说了,两家班子成员在一块聚聚,到时候兄弟我当面感谢…….” 曲丰收不断给电业公司和自来水公司打着电话,这两个部门很配合,朱阿毅知道,小掌柜的肯定提前做好工作了。 就是琅琊街道的干部也不见有人过来制止,作为以前的交通所长,他对街道的工作方法很了解,那些包村干部脸上一盆火,心里一算盘,算盘珠子在心里都拨拉得“啪啪”直响,有利的事才干,不利的事都躲得远远的。 这在王长河跟前争功卖好就是有利的事,可是却不见有人出头。 “轰隆隆——轰隆隆——” 几台大车慢慢驶了过来,朱阿毅也没过去,直接在电话里指挥着,“倒在路口,不,先往前倒,把进入码头的路先堵死。” 倒在路口,那自己的车也出不去了。 堵路,堵门,断水,断电,如果可以称之为一种工作方法的话,这也是基层最常用的方法。 “曲局,我们走吧。”朱阿毅笑着邀请道,曲丰收以前是东炮台街道交管所长,岳文来了半年之后提拔到二级局港航局任副局长。 虽说以前都是平起平坐的所长,但现在人家是局长了,朱阿毅表现得很尊重。 “我给王长河打个电话,让他见好就收,闹僵了对他不好,他看不清形势吗?现在不是陈大头在位的时候了,跟岳局耍心眼没有他的好处。” 朱阿毅也笑了,曲丰收的那点小心思他一猜就透,作为港航局的副局长,平时与王长河低头不见抬头见,交往是少不了的,曲丰收现在既想把工作完成了,还想扮个好人,至少自己不得罪王长河。 “曲局,你看。” 曲丰收手机的号码还没有拨出去,就听到了“隆隆”的轰鸣,他猛地抬起头来,前方,码头上的几辆铲车正朝这里开过来。 “哎哟,我靠!” 朱阿毅骂了一句粗话,眼珠子瞪圆了,刚刚倒在码头入口门前的渣土被铲车轻而易举地铲了起来,几进几退就倒进了海里。 曲丰收脸色铁青,自打岳文任交通局以来,交通局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只普通职工为在交通局工作自豪,就是他们这些班子成员,说话也很有底气。 可是,自己在场,朱阿毅在场,刚刚倒下去的渣土竟当着他们的面儿被铲进海里,这不是打他们的脸是什么,传出去自来水公司和供电公司也会看不起他们的,人家都断水断电了,你们交通局的路却断不了。 曲丰收狠狠地拿着手机,“阿毅,多调些车来,我就不信了。” 话音刚落,一辆蓝色的叉车轰鸣着朝着他们的车驶了过来。 曲丰收掏出烟来,又狠狠地把烟盒揉碎了扔进海里,“阿毅,有烟吗?” “我后备箱里有,我给你拿。”朱阿毅把包里的烟递给曲丰收,转身打开了后备箱。 “阿毅,快跑!” 朱阿毅感觉曲丰收的声音都变了调,可是后备箱的盖开着,他看不着曲丰收,“跑?……” 他还在犹豫,还在纳闷,却感觉面前的车子突然朝后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后备箱的支撑杆,自己的身体连同着车子一起被顶向了后面。 车子在快速后退着,朱阿毅的身体却已经悬空,两条腿徒劳地在空中挣扎,跟里却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喊声。 曲丰收的烟就一直放在嘴里,火机一直攥在手里,都忘记去点燃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终于理清了思路。 特么地,他有些后怕地盯着这辆蓝色叉车,刚刚从自己身边快速开过去的叉车,正叉住了交通局的这辆警车,还有警车后备箱后的朱阿毅,快速朝前面开去。 “阿毅——” 曲丰收喊了一声,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跳车肯定不行,那会被视线受挡的叉车辗碎的。 可是,一直吊在半空中更危险,万一坚持不住,掉下来的结果还是被叉车碾碎。 他光顾着朱阿毅了,他忘了,车里还有一名司机。 “阿毅。”曲丰收是当过兵的,他左看看右看看,顺手从地上拿起两块砖来,紧跑几步,朝着叉车的玻璃就砸了过去。 “砰——” 没有砸着玻璃,却砸在了朱阿毅的车上。 “砰——” 曲丰收愣了,叉车一下把车子摔在地上,这辆桑塔娜,去年刚买的新车在地上抖了几抖,立马就象瘫痪了一样。 前挡风玻璃碎了,前保险杠掉了,“咕噜咕噜”,一个轮子滚出老远,直接滚进了海里。 “阿毅,阿毅!” 曲丰收手里还拿着砖头,手里的砖头摔出去,自己就跑到了车后。 朱阿毅满脸是血,却是委顿在地上,起也起不来了,显然车子往下落的时候伤到了双腿。 曲丰收急了,摸出手机拨打了“120”,他们的车是开不动了,只能现场等急救车。 他想了想,没有给岳文打电话,直接又拨打了“110”。 司机也从车里爬了出来,“曲局。”他的脸色铁青,额头上也有血,“你看前面。” 看着叉车远去,曲丰收这才看看自己的车,叉车是从前保险杠处直接叉进来,他下意识又看看司机的腿,万幸,司机的腿却没事。 但这辆车,怕是要大修了。 车还不要紧,关键是人。 朱阿毅这上半年刚受伤,下半年又受伤,以岳局护犊子个性,上半年受伤,直接把蒋门神团伙连根铲了,这次,曲丰收恨恨地看看长河码头。 王长河,你等着瞧吧。 第212章 大兵压境 “什么,把交通局的警车给叉了?” 王长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叉的,谁叉的,谁让你们叉的!”他几乎是气急败坏了。 瞎子也看得明白,这下,与交通局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以那个交通局年轻的局长的性格,他要是不表态不处理他自己也不用干了,局里的警车被叉,交通所长受伤,传出去其他处局和街道都会笑话他,就是交通局的干部职工也会笑话他。 况且,他也不是一个当乌龟的人,他是海里的鲨鱼! “周书记。” 万般思考之下,王长河很快拿起电话打给了区政法高官周平安。 “周书记,今天上午在我的码头上,对对,您也听说了,”王长河强笑道,“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我查明白了,这个工人是外地的,喝了点酒,这事,与我没有关系,上午,我还打电话要求下面配合交通局的检查,对对……” 周平安放下电话,王长河的态度很明确,违法就要严惩,他也不藏着掖着,全力配合公安局的工作。 可是,岳文那里他过得去吗? 现在四家出租车公司与交通局是杠上了,这四大天王在开发区也都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也不是那么好惹,但好汉架不住一群狼啊。 周平安倒是有心想提醒一下岳文见好就收,可是他拿起电话又放下去了。 这几天,威驰客运站门前一直堵着,需要交警不断疏导交通。 威驰加油站与个别司机的冲突也不断出现,公安局出过几次警,所幸无人受伤。 但是,出租车司机无人受伤,却有人受伤了。 几个出租车司机在人民医院北的小巷子里被人堵住了,拳打脚踢之后,却来了更多的出租车司机,把个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结果,出租车司机没事,打人的人却住进了医院。 经突击审问,受伤的人都是王国生的徒子徒孙,但王国生的“生意”却是彻底停下了,本人只要出了门,必有六七辆出租车“保驾护航”,搞得王国生整待在家里,从没这么老实过。 王玉波的盐场隔着城区太远,出租车司机还没有光顾到,但是制盐工人开始押运车辆,工人与出租车司机冲突的情况也时时传来。 虽说这些冲突都是一些治安案件,但是苗头得掐住了,不能再放任下去。 治安大队的大队长走了进来,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了,周平安这里的客人才走。 “周书记。” “你联系交通局,出租车司机不能再这么闹下去,将来万一闹大不可收拾,交通局也收不了尾。”周平安直接指示道。 “周书记,”治安大队大队长立马叫起屈来,“我给岳局打过电话,岳文说,让协会给协调一下。” “协会,什么协会?”周平安纳闷道。 “出租车行业协会,”治安大队大队长道,“成立一个周了吧。” 周平安心里道,协会?协会后面站着的人是谁,大家都知道,“协会也是交通局的,让交通局做工作。” “可是……”治安大队大队长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 “岳局说让我不要慌张,他说,不破不立,大破大立,还说这是伟人说的。” 周平安脸一沉,“他交通局不破不立,我们治安上破了还能再立吗,立功的是他们,受罪的是我们,这口锅,我们不背!” 他看看治安大队大队长,接起手机来,“噢,什么?我知道了,这个,这是交通局的职责范围,你可以找一下刘兴华……” 全区的人都知道,岳文与刘兴华不对付,周平安这是委婉拒绝。 他看看远处阴下来的天,他明白,这个年轻的局长,又一次出手了。 …………………………………………… …………………………………………… 交通运管、路政、公路、边防、海事、公安、水利、海洋渔业…… 长河码头上,全是警车,放眼望去,全是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制服的色调不一,显然这些部门全来人了。 电,已经掐断,整个码头黑乎乎的,只有警灯在不断闪烁着,照亮了这片码头与水域。 这场大戏,曲丰收领衔主演,绝对是男主角,自打离开部队这么多年,曲丰收感觉自己又一次恢复了带兵的豪情。 小掌柜的真是厉害! 从今天上午到下午,联合执法机制立即全面启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组织了这么多部门,大兵压境! 相对于以前拆除蒋门神的加油站,那只是交通局自家的行动,这可是全区的联合行动,岳局却交由自己指挥! 曲丰收不断布置着,肇事的叉车司机已被抓走,整个长河码头,所有的船都被堵在了码头里,现在是准进不准出。 远处不断有海事的船在巡逻,对这种船曲丰收很是羡慕,他当兵就是当得海军,能不能说服掌柜的,给配备两辆执法船的念头再一次在心中升起。 “王长河来了没有?” 作为联合执法的带头人,曲丰收现在中气十足。 “没有,我们王总在办公室等您。”一个副经理模样的人靠了过来,把手里的手机递给曲丰收。 曲丰收略一犹豫,还是接过了手机。 “老曲,阿毅现在怎么样了?”电话甫一接通,王长河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朱阿毅的伤情。 “左腿断了,”曲丰收摇摇头,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右腿没事。” “医药费我们全额垫付,”王长河说得很客气,“误工费、营养费也由我们来出,”他稍一停顿,“我一直给岳局打电话,岳局的电话一直占线。” 曲丰收笑道,“他忙,事多。” 这个时候你给岳局打电话,眼看着大兵压境你给岳局打电话,早干什么去了,如果我是岳局,我也不会接。 “你们检查得怎么样,有要求尽管提,我们照单整改,”王长河表态道,“凡是存在的问题,我们坚决整改。” “船舶的事另讲,”曲丰收笑道,他也不愿与王长河撕破脸,工作归工作,大家都是开发区有头有脸的人物,见面也是经常的,“现在码头的事,王总,你要么把手续补办了,要么我们就把码头拆了。” 曲丰收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有些事,见好就好,我们家小掌柜的…….” 这是个什么人,你王长河不知道吗?他没再往下说。 电话那边的王长河笑了,“晚上我准备了工作餐,伙计们执法都很辛苦,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好,我这还有事,晚上见面再说。” 挂了,他竟然把电话挂了。 曲丰收愣了,这人竟然一点不在乎,不在乎这棵海上的摇钱树? 第212章 这个周,是平静的一周 “刘主任。”曲丰收的电话又响起来,一看电话上的名字,他忙变得恭敬起来。 “丰收,你在哪?” “我在码头,长河码头。” 曲丰收汇报工作,有时局长岳文不去,他直接找刘兴华汇报,在这一点上,作为一把手的岳文,给副职们各种露头露脸的机会。 “长河码头的各种手续正在补办,你们回来吧。”刘兴华道。 “岳局知道吗?”曲丰收下意识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刘兴华立即不满了,“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吧?” 还真不管用! 可是,这句话曲丰收不能说出来,交通局和港航局的副职只认岳文,况且,刘兴华不通过岳文,从程序上讲是不对的。 曲丰收却不敢与区领导抬杠回嘴,“我们马上撤!” 刘兴华那边这才不言声地挂断了电话。 不用岳文打电话,曲丰收他也知道,岳文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或者知道了不同意,如果同意或知道,给自己打电话的就不会是刘兴华了。 “岳局。”他很为难地把电话打给了岳文,宁肯得罪老的不得罪小的,宁肯得罪区领导也不得罪岳局长,他打定主意,“刚才刘兴华主任打来电话……” “回来吧,我知道了。”岳文道,没有恼火,也没有不满。 “回去?”曲丰收的声音都有些抖。 一瞬间,他的心里越过几重心思:一是为朱阿毅不值,二是大家会笑话交通局,交通所长受伤了住院了,却拿不下码头,还搞这么大的动静!三是这些联合执法部门也会笑话交通局半途而废,以后再有什么行动让人家参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还考虑到,是什么因素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是胆的局长也开始后退了?不应该嘛。 “霍书记给我打电话了,王长河从省里找了人,说是要补办手续。”岳文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你,给王长河下通知,限他一个周把所有的手续补齐。”岳文撂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一个周,怕是一个月也补不齐,从区里到市里再到省厅,来回审批,哪那么快就容易办得下来? 曲丰收明白,这是岳局给自己找台阶下,给交通局找台阶下。 曲丰收放下电话,朝这几个单位的人走过去,他脸上干笑道,“大家先去吃饭,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从来没有人有异议,当听说晚上的用餐标准还很高的时候,有人立马笑了。 “曲局,这里还留人不?” “不留,不留,都去吃饭。”曲丰收看看黑黢黢的海面和黑黢黢的码头,转身带头上了车。 …………………………………….. ……………………………………. 这个时间,王长河的车却出现在了省城,同席的还有一个老熟人,开发区的梁莉。 席间,他不断接起电话,“好,我知道了,嗯,好,这就样。”气定神闲,很有草根王者的风范。 梁莉看看他,“那帮人都走了?”话很含糊,但态度很明确,是支持他的,反对岳文的。 “都走了。”王长河的声音掩饰不出的得意与兴奋。 “码头港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梁莉笑道,“人家说一铺养三代,你这是一港养万代啊。” 王长河警惕地看看她,却是满脸笑容,“小打小闹小打小闹,梁总有有心搞码头货运?” “我哪有那个实力,作点小工程混个温饱就成,”梁莉笑道。 “现在岸线资源这么紧张,一般批不下来,我们开发区没有合适的地方了。”王长河道,他这个也是未批先建,可是他有人,不怕。 岸线资源? 梁莉心里一动,是啊,岸线是最宝贵的资源,她又看看王长河,这确切地说是个农民企业家,不是看不起农民,梁莉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可是农民的视野是很窄的。 她突然兴奋起来,她,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切入口。 …………………………………….. ……………………………………. 这个周,是平静的一周。 一个周过去了。没有电话,没有指示,岳文好象忘记了长河码头的事。 曲丰收很自觉,自觉地过滤了耳边的一切聒噪。 这次行动不算失败,只能算失利,谁让王长河从上面找了人,还是霍书记亲自给岳文打的电话,刘兴华亲自给自己打的电话。 这次行动的背景他大致也弄明白了,取缔非法码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让这些出租车老总就范。 王国生那里,听说平州司机的战果辉煌,他开的游艺厅,游戏厅都封了不少,听说司机们正在联名给省公安厅写举报信。这种地下买卖,阴暗里的营生,最怕阳光。 王国生现在处在托关系找人,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威驰的王世荣那里也乱成一团,堵门时有发生,加油站时时被堵,总之不开心,很不开心。 现在已经漫延到威驰驾校,驾校停课,所有学员吵吵着退费。 盐业王玉波算是损失最少的一个,但是交通局让他负责修路,不修路就不准他的车在公路上跑。 这公路就是交通局开的,交通局说了算嘛。 不准上路,那盐也不能空运,就是走海运你仍要运到码头,搁在自己的盐场就就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是那种大粒盐。 “噢,你说。”曲丰收接起电话,“好,我知道了。王长河阳奉阴违,白天关门,晚上偷偷作业…….” 在开出20万元罚单后,令曲丰收没想到的是,王长河在交完罚款的当晚,继续通宵作业。 “小祁,岳局在家吗?”曲丰收想了想,把电话打给办公室。 “不在,去秦湾还没回来。” “什么时间回来?” “他没说。”祈涛有些为难。 曲丰收放下电话,看来,这一个周的时限也是随便说说而已,即然小掌柜的都不管了,那我也不管了。 “砰砰砰——” 三下很有节奏的敲门声,“进来。”曲丰收拿起桌上的子弹壳把玩着。 祁涛出现在门口,“曲局,岳局让您给他回电话。” 曲丰收不敢怠慢,当岳文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他立马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错了。 ……………………………………… ……………………………………… 狼来了。 可是狼来了只喊了一遍,这次,那些联合执法的部门却不太情愿,不太配合,好不容易凑够人手,直扑长河码头,已是下午五点多钟。 没办法,岳局催得急,要求今天必须行动。 码头上,电水又来了。不得不说,王长河手眼通天,关系很广,曲丰收一边布置着断水,断电,断路,断航,一边打着电话。 “有船过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黑黢黢的海面上,远远驶来一艘船,黑暗中,竖着六条长长的起重长臂,高高地伸向无尽的夜空。 “不象是货轮啊!” “也不象是渔船。” 大家象看到了新鲜物一样,看着远处驶来的的船只。 海事的人从车里拿出望远镜,可是看了一下立马又放下望远镜,“曲局长,是爆破船。” 爆破船?! 第213章 把它从地球上抹掉 铁腕实招,紧锣密鼓。 红蓝色的警灯不断闪烁,码头上的人不断增多,曲丰收明白,这场戏到了最后收官的时候了。 公安、行政执法、海事、消防、安监、环保、医疗、公证…… 前来参战的部门越来越多,这些部门已远非岳文所能协调,也不全是刘兴华的分管范围。 曲丰收看着岳文与刘兴华站在一起,正指着远处说着什么,那自信从容,那镇定自若,颇具大将之风。 现场指挥、调度和协调处置很是周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步骤一步一步完成。 远处的海上,爆破船正在钻孔安放炸药,海事部门对设卡实施封航,禁止船只通行。 码头上,安保警戒人员已经清理现场,划设警戒范围,实行交通管制,设置警戒带…… 海风猎猎,可是刘兴华和岳文站在码头上,就没有人跑回车里。 晚上10时10分许,岳文终于笑着跟刘兴华作了个开始的手势,刘兴华却示意岳文自己来。 码头上一片平静,只有海浪冲刷礁石的声音,只有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 “开始!” 曲丰收诧异地看看岳文,他感觉岳文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开始!”岳文又是一声大喊,借助扩音器,声音在海上不断回荡,“把防波堤给我从地球上抹掉!” ……………………………………………. ……………………………………………. “轰轰——” 王长河的手在颤抖,震耳欲聋的声音从手机中清晰地传了过来,“王总,爆破开始了!” 开始了!开始了!开始了!!!……. 王长河的神情很是恍惚,耳边一直在回响着炮声,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酒店的走廊上,这是怎么回事,已经匪夷所思了,超乎他的理解了。 “王总,”后面的一个老总跑过来,饭局仍然进行,“到处都在找你叫,兴华主任要敬酒了,哎,你到哪里去?可不许跑啊,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有点不舒服,对不住,我先走一步,”王长河拼命挣脱了纠缠,快步下楼,“给我跟刘主任说一声。” 楼前,凉风吹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才想起手包还在楼上,衣服还在楼上, 可是他还是拉开车门,顾不得这些了,“回开发区。” 奔驰飞快地驶上街头,汇入车流。 …………………………………. …………………………………. 黑色的大海之上,黑色的天空之下,火光四射,浓烟升起,曲丰收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也随着炮声在剧烈跳动。 他贪婪地闻着海风刮过来的浓烟,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嗅到这硝烟的味道了。 他忘情地一把夺过海事处一科长手里的望远镜,远方的场面看得更清晰了。 蜿蜒如长龙的防波堤正在不断垮塌,随着火光在暗夜下的闪动,海里腾起一团团巨浪。 “炸得好!”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可是却没有人附和,大家的精力都集中在火光之上,集中在了这升腾在海面之上的巨大火焰之上。 王长河在这里经营多年,码头之外建的防波堤,防波堤之外又圈占了很大一片海域,说他是船王也行,其实他真正的身份是“龙王”,这一片海就是他的庭院! 岸线资源和海水资源都是无价之宝! 炮声不断在响着,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联合执法组的各单位干部才放松了自己的舌头。 “这是重型爆破船吧?” “是,肯定是,开发区还没有这样的船吧?” 大家都不敢确定,可是这难不倒部队出身的曲丰收,借着望远镜,借着远处海上升腾的火光,他自豪地指指前面,“是重型爆破船!” “曲局,”立马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了他的身上,“你把“核武器”留在最后才用?” “曲局,到底是当过工程兵的人,认识的人就是多,什么时候都有人支持!” 娘家归娘家,可是曲丰收心里知道,部队不掺合地方事务,这是纪律,可是这重型爆破船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哪里来的呢? 他脑海中火光蓦地一闪,瞳孔中立时燃起熊熊大火,这事,只有一人能办到,他,在交通局和港航局的干部职工的心目中,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可是他怎么把爆破船拉过来了?这,这可不是小事! 唉,这开发区多少次联合行动要拆除的码头,多少次劳而无功要拆除的码头,多少次不同领导带队要拆除的码头,多少次功败垂成就要拆除的码头,历经十数年而不倒,历经十数年依然财源滚滚,历经十数年象在嘲笑开发区的各级领导,想不到竟在今天,竟在今天,被炮打摧毁! 吱—— 一声车响,大家都转过头来,王长河从车上踉跄下来,海风吹动他的头发,他只穿着一件衬衣,看着海面上升起的灯光,在车灯的掩映下,他的脸死灰死灰的。 没有人搭理他,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也没有搭理任何人,不是不想,是根本来不及想。 他的思绪与眼光都停留在爆破船上。 这怎么可能,领导不是打过招呼了吗,霍书记也同意了,谁还会冒着顶撞书记的风险搞来爆破船? 突然,他打了个寒颤,冷,身上冷,心里更冷! 他这才想起没有穿外套,他狠狠地看看曲丰收,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发,上车离开,正如他默默地来,他也默默地走,眼里只带走这惊天动地的火光、海上升腾的巨浪和浓浓的硝烟! ……………………………………. ……………………………………. 第二天,交通局食堂,晚六点半。 王长河、王世荣、王玉波、王国生坐了一圈,正好够一桌麻将。 可是这麻将不用打,大家都知道,最后和牌的人是谁了。 快到七点了,和牌的人还没出现,他不出现,桌子上只有几盘开胃的小菜。 王国生抓起一粒芥菜,“行了,菜齐了,吃完了就可以回家了,操老婆的操老婆,找小嫚的找小嫚,好日子到头了。” 没有人理他,没有人动筷子,对他这等粗鲁行径,其他三人都自恃身份,不屑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今天的晚宴,确切地说,不是他们找上门讨的,是交通局“请”的,可是一个电话,几个人都来了,来了也罢,在这快等了一个小时了。 “小伙子,你看看岳局,什么时候能过来?”王玉波忍不住了,肚子里咕噜声还好说,干坐在这里让他难受。 祁涛笑笑走了出去,他走出门去却并没有离开食堂,转了个弯又来到后厨,黑八见他进来,顺手递给他一份红烧肉,“找了女朋友累坏了吧,来,哥给你补补!” 祁涛摆摆手,“谢谢宋主任,我晚上不吃这个。” “减肥?”黑八笑了,手里的碗却不松劲,顺手拿起一双筷子,“吃!男人太瘦没有魅力,有点小肚子才有男人味。” 祁涛看看他的肚子,我的天哪,这哪是小肚子,这是大肚腩好不好,可是红烧肉的香味立马改变了他的思想,他犹豫着夹起一块,等再吃第二块的时候就迫不及待了。 黑八亲切地看着他,象个和蔼可亲的兄长,“对嘛,这才叫男人,主席最爱吃这个,我这个红烧肉,是正宗的宋氏红烧肉,下一步就要申请专利了!” “宋主任,这是我做得好不好?”大师傅不满了,可是却不敢拿话砸他,谁让他掌握着他们的工资呢。 “你做得,嗯,也是在我指导下做的,”黑八大言不惭,“难道交通所有工作都是岳局一个人做的,可是说起来,还不是说交通工作都是在岳局的指导下完成的?” 祁涛吃惊地看着黑八,黑八副主任不止一次语出惊人了,“那宋主任,岳局什么时候跟他们吃饭?” “吃饭?”黑八笑了,“岳局早走了,今天不是周末吗,又回秦湾了。” 第214章 煮酒称英雄 啊! “那晚上,晚上谁作陪?”祈涛急了,局长不在他这个当秘书的都不知道。 “铁霖!”门外响起萨达姆的声音,黑八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是,说萨达姆萨达姆就到。” 萨达姆一下推门进来,脸色愠怒,很显然听到了黑八的调笑。 祁涛看着黑八,一脸尴尬。黑八却象若无其事地道,“曹操是枭雄,咱萨局长至少算个英雄吧,萨局,您别打我,”看着萨达姆作势举起右手,黑八立马拿起一根茄子,笑着作势招架着,“这是岳局长钦定的。” 一提岳文,萨达姆的手势放缓了,那眼神却一直盯着黑八,显然想听下文。 “岳局长说,老萨不比萨达姆差,萨达姆是中东的枭雄,我们沙局长是我们开发区的英雄!” 岳局长真这么说?萨达姆看看黑八,一指他,什么也不说走了出去。 祈涛赶紧跟在后面,黑八笑道,“今晚,萨达姆要青梅煮酒论英雄了。” 正在忙活的大师傅看看他的小肚子,两只小手还背在身后,装着一幅领导的模样,他讨好道,“宋主任,您学问真多。” 这一句可着实把黑八夸愣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夸他学问多!他眨眨两粒豆豆眼,“是说我吗?” “是,是说你。”大师傅老老实实道。 “好,我爱听,再说几句。”黑八拿起一个西红柿咬了一口,“特么地,要的就是这个酸爽。” 大师傅看看他这个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再夸几句,给涨工资吗?” …………………………………. “沙局长来了。” 祁涛快走几步,推开了包间的门,包间里的几个人立马站了起来,可是,见到进来的是萨达姆,都有些失望。 “岳局在市里有点事情要处理,临时委托我跟大家一块吃个饭。”萨达姆的派头也不小,他一坐,祈涛立马吩咐上菜。 王世荣看看王长河,王长河不言声地点上雪茄。 今晚,开发区的四大天王,恐怕最煎熬最难受的要数王长河了,这拆了多少年没拆动的长河码头,竟毁在岳文手上,那可真是一座海里的金山哪! “来,大家喝什么酒?”萨达姆虚晃一枪,假意征求大家意见,可是还没等大家说,他就吩咐道,“把我放在这里的酒拿过来。” 王国生的目光立即随着祁涛行动起来,交通局是大局,大局的副局长珍藏的酒肯定不差,又是今晚这样一个场合,又是面对着四大天王,茅台六粮液都掉价。 酒上来了,四个人都皱起了眉头,连王长河也停止了吸烟。 酒,竟是盛在一个塑料桶里,“倒上。”没有服务员,祁涛就临时充当服务员了。 灯光下,透明的玻璃杯里,淡黄色的液体有些浑浊,好象还有杂质。 王国生还是识货的,“沙局,这是自己酿的酒?” “嗯,”萨达姆郑重地点点头,“这是岳局的爷爷亲自酿的,上次我去,送给我的。” 噢! 众人又都看看酒杯,这虽然不是琼浆玉液,但是是局长爷爷亲自酿的,喝不喝就不是酒的问题了,是态度问题! 号称儒商的王世荣抬了抬眉线框的眼镜,举起杯子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的烧糊的的味道,“嗯,是正宗的自己家酿的酒。” 王长河看看他,这叫什么话,语句不通,逻辑不通啊,那依照他的意思,自己家酿的酒都是正宗的了?但是,自己家酿的酒当然是自己家最正宗了。 萨达姆端起杯子,却又轻轻放下,“先不谈工作,先说伙计们之间的感情。”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大家认识多少年了,都是弟兄们,对我对交通局的工作都是支持的,并且,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交通局与大家,我与大家都没红过脸,出过汗,对不对?” 四个人一齐点头,一团和气,但祁涛发现,饭桌上的气氛透着诡异。 “喝酒前,我就先说正事,一会儿喝多了,言差语错的,耽误大事。”萨达姆颇有深意地看看王长河。 “但是这一个多月,确实很不愉快,交通局的干部职工不高兴,我不高兴,岳局也很不高兴!”他也学着岳文的样子,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四大天王有的抽烟,有的瞅着他,却都不说话。 “没必要,没必要嘛,没必要走到这一步,是不是,国生?”萨达姆看看四大天王中脾气最火爆的一个。 王国生什么话也不说,却端起桌上的黄酒,抿了一小口,接着却一仰脖,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萨达姆满意地看看他,“长河,世荣,玉波,你们自己说,你们号称开发区四大天王,在你们一亩三分地上,都是什么总,啊,王总,可是你们在交通局跟前摆你们老总的架子,你们摆得起来吗?你们摆给谁看?摆给我看,摆给岳局看?!嗯?” 王玉波看看萨达姆,接着也端起桌上的杯子,一仰脖也干了。 王世荣与王长河对视一眼,也端起杯子来却没有喝。 萨达姆看看他俩,端起杯子伸到他们跟前,“来,碰个杯,我给你们说一段岳局办公室墙上挂着的话。” “什么话?”王国长插嘴道。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什么意思?”王国生听得一头雾水。 特么地,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什么意思我也能当一把手了! 萨达姆看看手上的小纸条,这是岳文临走时嘱咐他的,让他在酒桌上给四大天王念一遍,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岳局说了,你们都是开发区英雄,我们交通局也有的是英雄,英雄惜英雄,前边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过去吧?” 王世荣看看王长河,不住点头。 “好,响鼓不用重捶,那我直说了,出租车份子钱按照区里的统一规定执行!前边那些什么扣保险,扣风险抵押金,统统一笔购销!” 萨达姆看看大家,“我说完了,谁同意,谁反对?”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附和,萨达姆冷冷地看着四大天王,这开发区出租车的代表,“话我就说这些,多了一个字也没有,今晚大家畅开了喝,喝完了,明天大家互相谁也不认识谁!” 沉默,还是无言的沉默! 祈涛手里都要攥出一把汗来,心也快要跳出胸膛了。 突然,王长河端起桌上的杯子,朝着萨达姆一举手,自己一口喝了下去……. 门外,一个肥肥的身影一下弹出去老远,等弹到厨房这才把电话拨了出去。 “文哥,成了!” 黑八的声音喜不自胜,“萨局一拉达脸,一拍桌子,还真有股子萨达姆的劲头。” 突然,他身后被人也重重地拍了一下。 第215章 杨白劳与黄世仁 “哟,曲局,睢,您工作这么废寝忘食,这个时间了还没走,都怪我,都怪我,没眼力价,不知道领导还在加班,您想吃点什么?” 黑八一转身,小肚腩差点把曲丰收给拱翻了,曲丰收后退两步,笑着点了点黑八的小肚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人家黑八同志原本就没错,态度这么殷勤,服务这么周到,理应属于被表扬的对象。 “来碗红烧肉吧,刘师傅刚做的,”大师傅看他一眼,当着领导的面儿,不敢吹他的宋氏红烧肉了,“您别怕,一点不油腻,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再给您来两瓣大蒜,吃一碗跟没吃一样。”黑八顺手抽过一把椅子,这是他在食堂的专座,看着上面油迹斑斑,他抽过几张面巾纸殷勤地又擦起来。 人家都说胖子嘴笨,可是黑八同志的香肠嘴的吧的吧,曲丰收还真在椅子上坐下了,接过黑八同志递过的一大碗肉来。 黑八手脚麻利地又拖过一张桌子,又象变魔术似地变出半瓶六粮液来,“刘师傅,弄几个菜。” “铁霖,铁霖,不用,不用,我吃过饭了。”今天是周末,曲丰收推了几个场合,在家里喝了点大茬子粥,就着咸菜,不喝酒只吃饭,吃得很美。 “谁在那边?”曲丰收一转头,看了看餐厅包间的方向。 “沙局,还有那四个“王炸”!”黑八笑着挤了挤眼睛,这一挤,挤兑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本来就嘴碎,当着副局长的面儿,更是倍儿殷勤倍儿显摆,曲丰收很快知道,历时将近一个月,在开发区的四大天王与交通局的对阵中,谁败谁胜了。 如果说没有悬念,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四大天王实力不俗,可是岳局,这个年轻的局长,无论走过哪个地方,那是通吃四方,遇鬼杀鬼,遇魔斩魔! 不过,今晚这事,交通局和港航局的班子成员谁也不知道,搞得还挺秘密的,估计是在给四大天王留最后一块遮羞布,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王长河的码头,沙局答应他了?” “对,我们帮助他补办手续。”黑八笑道,可是那防波堤嘛,轰完了也就轰完了,损失,只能由王长河自己负责。 曲丰收还是交管所长的时候萨达姆就是二把手,这次明为喝酒实则谈判的酒席,没有让他参加,这显然是岳文的意思。 曲丰收斟酌着,自觉岳局来了以后,自己跟得很紧,也没有犯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又看看餐厅那边,嗯,剑藏在剑匣中没有威慑力,只有见血才有威慑力,敢于亮剑,还要敢于见血。 这,就是岳局的风格,也是交通局现在最鲜明的风格! “曲局,吃点。”黑八“咕咚咕咚”给他倒上白酒,“彪子,在哪呢?……张科在哪呢?……照明,马上赶到交通局,对,有事,天大的事!” 一会儿功夫喊了几个中层,有的是晚上有场合的,可是也半途赶过来了,陪曲丰收吃饭。 “什么天大的事?陪曲局长吃饭就是天大的事!”黑八一挥手,拍拍彪子的肩膀。 曲丰收立马感觉到在这里吃饭不妥,现在那边有任务,自己带着一帮人在这里喝酒,岳文会怎么看他? “曲局,我们到下面吃。”黑八指了指下面,那二层楼是包出去了,生意很火爆。 可是,曲丰收愣了,黑八一个电话,楼下立马收拾出一个包间来,怎么收拾得不知道,但是包间干净利索,没有烟味也没有酒味。 曲丰收不由得刮目相看。 对黑八,重新认识! 交通局内部有一致的共识:彪子干工作不惜身体,冲锋在前!蚕蛹虽然偷奸耍滑,但是群众基础好,工作完成得也不错。 黑八嘛,都说是搞食堂的好手,可是现在看来,这交际能力真没得说,看,曲丰收环视一眼包间里的人,局里的中层都与他称兄道弟,这一个电话,没有一个不来的。 ……………………………… ………………………………. “我是美国第一个在没有胜利的停战协定上签字的将军。” 王世荣感觉手中的笔很沉重,“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他这才如释重负,是啊,从父亲那一辈开始,自己是惟一一个在这样“割肉合同”上签字的人。 可是,他的眉头又皱在一块,看着红红的印泥盒子,特么地,他心里骂道,怎么感觉象《白毛女》中的杨白劳! 他再看看王长河,王长河却郑重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不过,手上青筋暴露,脸上阴云密布。 协议不是跟交通局签的,是跟出租车协会签的,出租车协会从四个公司中选了二十名代表,也见证了今天的签字仪式。 在这些手下的糙哥面前,王国生不断抽着烟,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 “好,擦擦手。” 彪子刚说完,祁涛就拿过纸巾盒来,王玉波抽了一张,看着自己红红的指头,他牙关紧咬,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按这样的红手印了? 杨白劳? 他感觉特委曲,脑中也浮现出那个景象来,那个在地主门前被逼自尽的景象。 城下之盟! 人总是这样,占便宜的时候感觉不到自己占便宜,可是吃了一点亏就觉着受天大的委曲。 明明自己就是黄世仁,非要说自己是杨白劳! 彪子也看着这四个在开发区不可一世的人物,又看看二十个喜笑颜开的出租司机,他们,才是杨白劳,而这四个人,才是黄世仁哪! 不过,现在黄世仁熊了! 彪子起身与祁涛耳语几句,祁涛快步走出去,又快步走回来,彪子这才走到萨达姆跟前,“沙局,岳局在办公室等他们。” 萨达姆沉着脸站了起来,“老哥几个,走吧,岳局接见一下大家。” 四个人面面相觑,这一个多月,几番较量,这才见到正主,得,敢情是这一个月他们在与岳文的影子作斗争! “进来。” 祁涛敲了三下门,里面就传来岳文的声音,祁涛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岳文却连头也没抬,背转着身子坐在大班椅上打着电话。 “行了,别糊弄你哥,你哥大学时就是学生会主席,高校联谊不就是打着连谊的幌子找对象吗?”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敢情人家局长正在跟妹子说话,“什么,有人追你?”声音一下大了起来,“什么样的人,先得过你哥我这一关!” “实话告诉你,我不同意,你没戏!”岳文一敲桌子,“我也告诉你,小时候,自打我有了妹妹之后,我就做好了随时被老师开除的准备,现在,我也做好了进派出所的准备!” 第216章 sit down please 几个人相互看看,这哪是一个大局的正处级局长说出的话? 不过,那些小时候学习好的,长大当官的很少,长大后敢于进派出所的干部,那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萨达姆沉着脸看着岳文,也没说坐,四大天王只好干站着。 通话进行了三分钟,岳文才蓦地转地头来,他好象才看到四大天王一样,立马笑着站了起来,用手往下一压,作了个请坐的姿势。 可是,萨达姆好象没有看到一样,仍停着笔直的腰板。 他不坐,彪子、祈涛都没有坐,四大天王互相看看,得,继续站着吧。 “好了,我这有客人,”岳文的电话终于进入了尾声,“这个周末,我去看看你们的联谊会,海事,舰艇,工程学院,你们还挺会挑!三家联谊?嗯,你不用管了,你哥我哪里都能进去!” “sit down please!” 岳文笑着站了起来,手一挥示意大家坐下,这时萨达姆才带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祈涛这时才去泡茶,四个人看着岳文,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了。 “岳局,都签完了。” 彪子走到岳文跟前,把几份协议递给岳文,岳文却连看也没看,顺手放到办公桌上。 “今天不谈工作,以后这样的工作,让手底下的人去干,对不对?”他笑着看看四大天王,拿过小柜子上的糖盘来,把盘子放到茶几上。 王长河接过岳文递过来的一块高梁饴,心里却象烧开了水一样,这才叫打个巴掌给块糖吃呢,可是这糖还不得不吃,还得愉快地咽下去。 王世荣也慢慢剥去糖纸,得,四个人,号称开发区四大天王,能在这个年轻局长的办公室坐下,能听到他拽一句英文,能见到他本人,这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 “这糖甜不甜?” “甜,甜!”王国生与王玉波同时说道,王世荣与王长河不说话,好象仍沉浸在糖的甜度中。 “瞧我这脑子,我都忘了,世荣有糖尿病,不能吃糖!”岳文笑道,可是这模样,没有一丝一毫道歉的意思,“我啊,有低血压的毛病,小时候上学不吃早饭,一直空着肚子,跟着往南方跑大车,饭也接不上,饥一顿饱一顿,就落下这么个毛病……” 萨达姆一言不发,却如老僧坐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王世荣的糖吃进去了,可是没有吐出来,岳文高谈阔论,也没让他把糖吐出来。 这个小掌柜的,交通局的人都领教过,不用稿子,说上两天两宿,能把别人熬干了他还滋润着。 看他天南海北,一会说起粤东的小吃,一会说起江浙的昆曲,反正就是不说正事,不说出租车份子钱的事。 “好,你说到了晌天了,我是留你们呢还是不留你们?”岳文看看墙上的时钟,四大天王有的拿出手机,有的看看腕表,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钟了。 “岳局,您有事您先忙,我们先走一步。” 这哪是留饭,是在送客,四大天王岂会听不出? “我是不想留,但是天想留!”岳文吡笑道,“这个时间你们不在交通局吃饭,是嫌交通局的饭不好吃?” “不,交通局的饭比维多利亚还好吃。”王国生抢先道,不夸张,这是真实的感受。 “岳局,我们先走吧,饭就不吃了,”王长河勉强笑道,“以后有用得着我们地方,你一句话一个电话的事。” “这就不对了嘛,”岳文笑了,“这饭还是要吃,哎,长河,”他才二十八岁,叫着这些四五十岁的人的名字,叫得又亲切又自然,“你不说,我还真不好提,有几件事确实想麻烦你们。” “您讲,您讲。” 王长河心里陡然升起警惕心来,王世荣与王玉波互相看看,沉默不语了。 “你看现在虽然才九月份,可是我得为年底早作打算,”岳文笑得很无邪,“现在401国道改扩建马上要完工,可是公路的养护是一笔费用,”他看看四大天王,“我可没有让你们出钱养护的意思,你们不用怕。”他笑着拿起一块糖作势要递给王世荣,半路上却突然又收了回来,“但是这条路设计时速最高八十公里,一下雪,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很容易酿成事故。” 说完,他不往下说了,笑眯眯地看着王玉波。 王玉波马上省得了,“岳局,我也早有这个心,早想作点贡献,我那里产盐,到时候,什么时候洒盐你通知我一声。” “玉波老哥!”岳文“动情”地叫道,“功德,功德一件啊,开发区人民感谢你!”他站起身来,用力地握住王玉波的手,使劲摇晃着,晃得王玉波尴尬地笑着,萨达姆也笑了。 “世荣的加油站,……” 王世荣心里叹口气,可是这态不得不表,“岳局,以后局里用油,”他脑中快速盘算着,这十五个交管所,局里几大科室,这一年下来,油钱没有几十万下不来。 王玉波的盐才几个钱????? “这样吧,油钱我们有!”岳文笑道,“你看这样,我给你添点买卖可好?” 王世荣疑惑地看看他,“这葫芦里卖得又是什么药?” “现在区里有三家驾校,我们交通局,还有不会开车的人,交通局的职工不会开车,传出去让人笑话!”岳文笑道,“这样,我们给你打个广告,你给交通局培训开车上路,包括交通局的家属,我们给你打广告!” 零七年前后,正是全国私家车开始井喷的时候,驾校的生意老好了,根本不愁客源,要进驾校学车,想早早过了理论和倒桩,早早上路学习,还要给驾校送礼。 可是,现在依照岳文的说法,交通局这还是照顾自己的威驰驾校? 可是,王世荣能说什么,如果搁以前,交通局的人来学车,一人能省二百就差不多了,如果副局长打招呼,一个人能省五百,可是现在按照岳文的意思,这三千大几的学车费是让驾校给免了! 王世荣突然打了个哆嗦,他明白过来了,岳文还有一层意思,以后只要是交通局的职工,都可以在他的驾校免费学车,家属,那么多家属…… “家属照顾一下就行,”岳文笑道,“免得不要太多,免一半就行。” 一半也不少了! 王世荣无奈地点点头。 ……. 四大天王垂头丧气地走了,可是交通局上下却是一片欢腾! 局里免费让学车,家属也跟着沾光,这省下的钱可结结实实都是真金白银啊! 这是自食堂开办以来,交通局的又一大福利! “高兴什么,他们这是应该做的,”办公室里,黑八背着手挺着小肚子,“我们这是看得起王世荣,我们交通局都去学车,这是免费给王世荣打广告!” 第217章 我是支持你的 “霍书记。” 何厚华打开霍达办公室的门,岳文笑着走了进去。今天他到督查处比较晚,前头已经等了一个街道的党工高官和两个处局长,建设局局长方洪邦也走进来,他是霍达特意召见的。 可是,何厚华从霍达办公室出来,却让岳文先进去,很明显,这是霍达的意思。 “交通工作现在受重视!” 方洪邦一句话,立马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虽说他说得很委婉也很含蓄,可是底下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是岳文现在受霍达的重视,是霍达眼里的红人! 这个人哪,看着岳文的背影,方洪邦也是暗暗感叹,当初还是芙蓉街道的一个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可是几年间,竟与自己还有这些老资格的街道党工高官平起平坐了,不,不是平起平坐,人家已经实现弯道超车。 可是,廖湘汀时代,岳文受重视,到了霍达时代,岳文仍受重视,这就讲不通了,这个红透了开发区半边天的年轻人,真是让方洪邦俞发琢磨不透。 早前区里传出来,霍达是反对拆除长河码头的,但是现在码头的防波堤拆了,霍达不但没有大动肝火,好象还褒奖有加。 “这个世界是年轻人的了!”一个老资格的党工高官哀叹道。 “岳光光来了?” 霍达抬起头看看岳文,开起了玩笑。 霍达这是任工高官的第二个年头,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干部用命,区里一切都已理顺,几大工程几大项目进展顺利,他现在很有底气,经常会跟这些局长和街道党工高官们开几句玩笑。 比如,卫生局的局长姓康,他就经常开玩笑喊人家“康师傅”,这也算一种领导手段吧,拉近领导与下属的距离。 现在听到他喊自己岳光光,岳文马上明白,霍达对自己在处理打击黑车、处理四大出租公司的工作是满意的,不满意的话他也不会喊出这个当初令自己受辱的绰号。 “份子钱降下来了?” “降了,……”岳文的脑袋飞速转动着,随着汇报,眼光不住打量霍达,霍达却是边听边批着几份文件,显然,一心是并作两用的。 “防波堤拆了吗?”霍达终于抬起头来。 “拆了。”岳文道,起初霍达给自己下的命令是不能强行拆毁这个码头,可是一个周后他就改变了主意,对自己只爆破防波堤留下码头的想法也给予支持。 “可是我们对人家也要有个交代。”霍达隐晦道。 岳文笑了,“海上军用设施(水鼓)周边水域300米半径内,海上一切水产养殖设施和圈海占地工程都要清理,我们这是为确保军事用海安全,顺带清理这道防波堤。” 顺带? 霍达笑了,他倒不是怕得罪人,但师出有名总比无名要好,嗯,这样也能让那些替王长河讲情说情的人闭嘴。 这是地方和部队上共同的工作嘛! 可是,对长河码头,得罪人要有得罪人的好处,这个好处在他心中肯定是远远超过了得罪人的代价的。 而下面执行这个好处的人选他仍然瞩意岳文,他甚至设想,为了完成这个目标,达到全省的战略和全市的战略要求,让岳文身兼三职—— 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交通局局长、港航局局长一肩挑! 这,在开发区历史上还没有先例! “四家出租车公司情绪怎么样?”霍达又问道,开发区的四大天王,在交通领域也都是跺跺脚开发区就要抖一抖的人物,这次,让岳文收拾得不轻,作为一个老资格的书记,接触过无数人,他不相信这四个人会甘拜下风,偃旗息鼓。 不过,面对着出租车这个全国都头疼的问题,开发区成功地把份子钱降下来,就已经走在全国的前面。 对这几个人,特别是这个长河码头,多少次拆迁拆不动,这些人也太猖狂了,开发区有些干部腰太软了,就需要岳文这样的干部,动动这些人的老虎尾巴,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虎! 岳文汇报得很简捷,没有长篇大论,这四家出租车公司当然有意见,意见还很大,谁家的钱被人抢了,谁都有意见,可是现在他们的马腿都被自己别着呢! 霍达站起来,亲自把岳文送出门去,“小岳,好好干,我是支持你的。” 从督查处走出来的几个领导干部再次惊讶了,这是说给岳文听,也是说给大家听的,相信不出一个上午,开发区就会再次传遍霍达这句话。 何厚话看看笑着的岳文,心里酸溜溜的,在开发区,霍达这么郑重地对待一个干部,作为贴身秘书,他没有看到过,这是第一次! 可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很快省交通厅亲赴开发区调研出租车管理工作,省交通厅副厅长蒲日新亲自带队,霍达亲自参加调研,又当着省里领导和区里领导说了起来,“小岳的工作,我是支持的…..” 关于开发区降低份子钱,中视也作了追踪报道,当着中视记者的面儿,霍达又一次出口,“交通局的工作,工委和管委是大力支持的…….” 可是,这支持的背后,却是几多角力! “文哥,现在全区都在传!”中午,维多利亚酒店吃饭,宝宝作为行政处副处长也参加了这次接待,凡是霍达有接待任务,行政处一律参加。 “传什么?”岳文左眉一扬,扬眉剑出鞘。 “全区都在说,”宝宝惟妙惟肖地学着霍达的口音与神态,“岳文的工作,我是支持的!” “不用他支持,”岳文瞅瞅四周无人,小声道,“什么四大天王,这些人在我眼里,就是有了钱的二能,没什么了不起!” 宝宝看看他,还是那份自信,还是那份戏谑,是啊,世界上一切都在变化,惟有变化是不变的。 我们在变,对手在变,我们走出了金鸡岭,来到更大的舞台上,可是,我们也在成长,也在成熟…… ……………………………… ………………………………. 柳枝笑了。 “柳姐,笑什么?看文件还能看笑了?”祁涛拿着一摞文件准备放到岳文办公室里,忍不住好奇地凑了过来,柳枝身上有种甜甜的淡香,这是他女朋友身上没有的,他很爱闻。 黑八也从外面进来,“咄,祁涛,离我们交通局最漂亮的女神远一点!” 柳枝愠怒地看黑八一眼,人虽然她不喜欢,但是话她爱听,她白黑八一眼,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读小说呢,女神就是不一样啊,”黑八笑道,“读文件还能读笑了!” 他也凑了过来,却看到桌子上的体检报告,噢,是岳文的。大家都在春季体检了,可是岳局一直拖到现在。 “岳局怎么了?”对岳文的身体,黑八很相信,那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柳枝却笑而不语。 祁涛拿过来,黑八凑过来,“尼玛!” “扑哧——” 黑八笑出了声,笑得肚子上的肥肉直颤,祁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气都喘不均匀了,惹得坐在里屋的尹建林也走了出来。 “一份体检报告,又不是笑话大全,有什么好笑的,”他顺手拿起体检报告,可是自己也笑了,那张老脸笑得慢慢舒展开来。 “胡闹嘛!”他一下又变脸了,“我去找医院去,这不是损害我们局长的名誉吗……”他还没说完,却又笑了。 第218章 蓦然回首遇见你 乳腺癌?! “靠!这种病他也敢得?”黑八笑道,猥琐地看看柳枝,柳枝顺手砸过一个文件夹来,黑八灵活地退后一步,敏捷地躲开了,文件夹正砸在祁涛身上,文件撒了一地。 “干什么呢?” 岳文走了进来,大家马上都收住了笑,祈涛的小心脏却不争气地跳了起来,“你,不在厨房待着到这里干嘛?”岳文看看黑八。 “我还是办公室的副主任嘛。”黑八笑道,可是笑归笑,马上麻利地朝外面走去。 “老尹,明天我回趟秦湾。”岳文叮嘱道,他每次离开开发区,都会给办公室打招呼,他接过体检报告,却是看也没看,直接塞进手包里。 岳文前脚刚走,黑八后脚就又走进来,“走了?哎,刚才那个,是不是真的?” “写错了吧,”柳枝笑道,“这是女人的病,是大病。” 黑八看看祁涛,却笑着挤挤眼睛,“这么说,我们连得这个病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太幸福了。” “滚!”看着黑八看着自己的胸口,又看着他的胸口,柳枝把衣裳一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 祁涛笑着看着这两个副主任,他发现,局长有对象时都没往秦湾跑得这么勤快! “是不是想知道,岳局一直回秦湾干嘛?你们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祁涛也想听八卦。 “那份报告看见了吧,见对象啊,这就是对象见得多了的后果,估计是局长没看上人家医院里这小姑娘。”黑八笑了。 柳枝低头整理着抽屉,“这是心里不痛快,嗯,反应到报告上了。” “岳局这一单身,吸引了多少姑娘的目光,也成功地伤透了开发区多少姑娘的心!” 黑八肥肥的脖颈朝上仰着,双手却放在了心口窝这,看得柳枝笑着直摇头,祈涛心里一阵腻味。 ……………………………………. 高速路收费站,车窗慢慢摇了下来。 岳文笑着伸出手来,身着绿色服装的收费员也笑着伸出手来。 “您好,很高兴为您……” 可是一看是岳文,收费员的俏脸立马拉了下来,立马改口:“怎么是你,这个贱人?” 贱人? 多么亲切的称呼,真是久违了! 这个称呼,大学时任功成和尼亮追在屁股后面喊,整个11号楼没有不知道的,11号楼的男生和女生都知道。 对,你没看错,是男生和妇女生,那时男女混住,四楼以上是女生,四楼以下是男生。 就是连女生都知道三楼三零八有个贱人。 看着岳文笑眯眯的,收费员马上改口道,“我对手机说话呢!” 眼前这个人毕竟是个局长,虽然年龄与她差不多,但是这是哪个区长的外甥女,岳文是真忘了。 这些日子,对象见得太多了,都是市里或是区里的领导给介绍的,推都推不掉,有时吃完饭喝了酒他还要见个对象,搞得自己没劲,对人家也不尊重。 嗯,不能再看了,这种相亲方式不适合自己! “没事!”岳文笑道,他突然一吡牙,吓得姑娘手里的卡一下掉了,岳文却手疾眼快地伸手接住,车子一下蹿了出去。 ……………………………… ………………………………. “哥,你到哪了?” 还没出收费站,没到市区,妹妹岳言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了过来。 “你直接到海湾中心游乐园,我们都过来了。” “现在都进化到到游乐园联谊了,我们当时找个地方作几个游戏就行了。”岳文笑道,但事关妹子的终身大事,他相信,从开始就严把准入口,才能保障妹子一生的幸福。 他不能让妹子所托非人,他自信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这些年来,上到高官高官下到贩夫走卒,他都接触过,基本上说三句话就能基本上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霸道慢慢行驶在市区,岳文却有些落寞。他本来是不愿回到这个城市的,有事没事他宁愿一直待在开发区,虽然这里曾是毕业后几年他一直想重新回来的地方,但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因为她的远走而彻底改变。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道路,熟悉的灯杆,熟悉的楼宇,可是昔人已逝,这个城市再也没有她的故事,和他的故事…… “街灯向后穿梭,夜色人流沉默,回忆无数次经过,多久才看破,今天到底怎么了,从来没有如此难过,今天到底谁变了,错了的一错再错,我们有多久没吻过,我们有多少几乎都错过,我们有怎样的结果,却比不上一个人的落寞…….” 听着车厢里这熟悉的沙宝亮的唱腔,这首好象专门为秦湾而写的歌。 嗯,每天这样的场景,岳文相信,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里都不断在上演,就象《中国式离婚》里的宋建平和林小枫,一瞬间,岳文感觉泪花不断在眼里旋转。 “哥,到哪了?”手机里又一次传来岳言的声音,岳文的思绪才从阴霾中重新回到阳光里。 “到红绿灯了。” “骗谁呢,说,到哪个红绿灯了?”岳言不依不饶,“我们就在游乐园门口,”突然,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哥,你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好好表现。”她又叮嘱道。 “哥还用好好表现,哪天都是最好的表现!”岳文笑了,霸道在车流中不断穿梭,象秦湾的街道,手动档的车根本不能开,太累,技术不好根本不能开,太危险,不断有车加塞,强行挤入,可是岳文驾驶着大块头的霸道,不断超常规往前飞驰前着。 ……………………………………… “哥,在这呢。”岳言看到了霸道,兴奋地跳跳脚,兴高采烈地挥挥手,岳文摘下墨镜,疑惑地打量着倍儿亲热倍儿亲热的妹妹,“实话实说,是不是又没钱了?” “我念研究生也是有工资的,再说了,我们这是军校好不好,”岳言亲热地挽住自己哥哥的胳膊朝前走去,“我哥来了。” 岳文心里蓦然一动。 游乐园的人潮人海中,一个女人慢慢回过头来。 她身穿天蓝色T恤下搭九分牛仔裤,白色系带休闲鞋与Céline(法国塞琳)白色风衣相辅相成,搭配黑色复古猫眼太阳镜,简约清新的造型带着一丝俏皮,简单大气的造型对时尚的把握又准又狠。 “你好。” “你好。”岳文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出手来。 第219章 联谊 “握个手,握个手。”岳言手拿单反,“来,哥,笑笑……导师姐,别板着脸,对对,笑,笑笑!” “咔擦——” 人潮人海中,岳文与曾敏就象两国领导人会面一样,都带着例行公事般的职业微笑,在相机中定格。 岳言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手挽岳文与曾敏朝里面走去,“走吧,导师姐也是刚到,哥,你迟到了啊…….” 我又不参加什么联谊会,迟的哪门子到啊? 前面一处开阔地,在攀岩的设备跟前,已经聚集了一群学生,不乏帅哥和靓妹。 趁着曾敏与人打招呼的空当,岳文问道,“那个不开眼的在哪?”他的眼睛很犀利,不断在这些年轻男学生的脸上逡巡着,打老远就能闻到荷尔蒙爆棚的味道,一个个都象饥饿的小狼。 “什么意思啊,”岳言狠狠地掐了自己哥哥一把,“你的意思是你老妹没人要?” “不是吗?”岳文笑道,“虽说这次来是帮你把关的,但我诚实地认为啊,你早早找个男朋友可以有效节省我的负担。” “切,你以为跟男朋友在一起是男朋友花钱?没看那个小品吗?妹妹约会哥哥掏钱,哥哥跟自己老婆约会,只能回家自己做面条!”岳言面露不屑。 “得,以前是单打,又要变成混合双打,这两个人的负担都要我来负,人受得了吗?”岳文笑着夸张道,“今天来了几个学校?” “海事,舰艇,工程院,秦大,海大,理工大,六所高校,秦湾最有名的六所高校,齐活了。”岳言笑道,抢前一步又挽住自己导师的胳膊。 “研究生部主办,”曾敏笑道,“言言是策划人。” “她好爱搞这一套假公济私的东西。”岳文话里有话,笑得很鸡贼,曾敏笑着看看这兄妹俩,她接触过这兄妹俩,虽是亲兄妹,可是嘴下丝毫不留情面。 “曾老师。”一个小伙子笑着迎上来,面皮白净,金丝眼镜,很是儒雅,这模样,标准的老师的模样。 “郄老师,海大经管学院的团高官。”曾敏忙介绍道,“这是小景。”小伙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更为年轻的小伙子。 “这是开发区交通局的岳局长。”曾敏又介绍岳文,“也是我的学生岳言的哥哥。” “岳局长你好。”郄云伟很年轻,很热情,是那种见第一面就让人很愿意去亲近的人。 岳言不言声,笑着看着他们握手寒暄,就差换名片互存手机号码了。 嗯,等会儿你们就不会这么愉快地玩耍了。 “六所学校的人都到齐了,”郄云伟道,“岳局,请。”这个动作让岳文笑了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不只是老师,还是学校机关里的小领导,已经显露出机关里的习气。 嗯,团高官?正科级,算不上副处吧? 他心里想着,也笑着一挥手,“一块走,一块走。” “咔嚓——” 岳言在后面又开始偷拍,两人互相挥手向对方示意让对方先走的画面又在相机中定格。 可是无论岳文还是岳言,都不会想到,此后十年,这个人,成为岳文在秦湾市内最大的竞争对手,都是两校引以为傲的人物,就象秦大和秦工,经常被拿来作比较。 国企、高校干部从政,这十年间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十年后,岳文无意中翻到郄云伟与自己的这张照片,虽然都是礼让对方先走,可是这十年间,哪一步两人不是在较着劲去拼去抢? …… 现场,舰艇学院研究生会,理工大学学生会……等红旗迎风飘扬。 郄云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冷落在场任何一个人,让每一个人都如沐春风,岳文观察着郄云伟,这是他的长处,至于短处嘛,对不起,他暂时还没有发现。 每个年轻男女的脸上都荡漾着憧憬,洋溢着微笑,“我们那会都是到体育馆作游戏,”岳文感叹道,“现在都搬到游乐园了。” 曾敏看看他,“走出校园也有好处。”她始终微笑着,看着眼前这群学生。 “就是相亲嘛,只不过外在变了,但内核不变。”岳文吡笑道,一句揭开本质,曾敏看看他,想说点什么,但被岳言打断了。 “好,今天的联谊是由六所高校的研究生会和学生会联合举办,舰艇学院的曾教授、理工大的郄书记,海事大学的刘老师…….今天都在百忙之中参加了我们的活动,大家欢迎!” 岳文的目光也把投到一处台阶上,岳言正在讲话,此时,她不再是岳文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却是落落大方的研究生会的部长,她长大了。 甚至,岳文发现,她的身上还有了一股刚毅的气息,这可能就是军校带给她的印记吧。 看到许多男生热切地张望着岳言,她的穿着很普通,并没有刻意打扮自己,一身白卫衣,牛仔裤,岳文警惕地四下打量着,但是看哪个,哪个都够不上那个“不开眼的人”的条件。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今天的活动,我们分成三个环节,“人生若只如初见”、“心有灵犀一点通”、“只羡鸳鸯不羡仙”,希望参加活动的研究生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互动,展示个人风采!” 岳文笑了,大学时,这样的暖场破冰的环节,一般是自我介绍或是围成同心圆转圈,或是抢椅子,现在高级了,直接坐碰碰车。 嗯,希望能碰撞出火花。 “哥,”岳言笑着走过来,“你是陆地上的交通局长,我的导师姐呢,是深海中的蔚蓝色之花,这车你来开。” 让我这个交通局长去开开碰碰车玩?“你不清楚,你哥还是港航局的局长,”岳文笑了,“嗯,开船也没问题。” “那你也不会开碰碰车,快,导师姐,你也来。”岳言热情地招呼着。 “等等,谁跟你一组?”岳文笑了,他打量着周围的小伙子,有的已经跃跃欲试过来邀请,有的却在不断寻找着机会。 “这你就不用管了。”岳言笑道,“快!……” “曾老师,能有幸当您的司机吗?”郄云伟不知什么时候插了过来,他笑着邀请道。 周围的学生立马迷茫般叫了起来,那种崇拜羡慕成功地让岳言翻了个小白眼。 “当然能。”曾敏笑着走进场去,二人上车,很有默契。 “哥,你也上!” “我好久不玩这玩艺了,你知道,我开的都是大货车。”岳文轻蔑地摆摆手。 “去去去,哥,去嘛,去嘛,去嘛,”岳言起初小鸟依人般,人畜无害,却笑着突然抬起脚来,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啊,去——” 岳文只感觉后屁股后面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推起,身子踉踉跄跄撞到几人,直朝碰碰车场里撞去。 第220章 过山车 这哪还是刚才那个落落大方的研究生部部长,这是个女汉子嘛! 岳言若无其事地瞧瞧被一脚踹进碰碰车场的岳文,若无其事地恢复了笑容,若无其事拒绝着勇敢的小男生。 碰碰车场里,大家都已经系好安全带,郄云伟殷勤地坐在车里,不断朝周围他的学生挥手致意,又引来阵阵起哄。 岳文朝最里面的一辆车走去,面色平静,这个游乐场他很熟悉,这里的碰碰车他也很熟悉,熟悉得有一种又酸又热又辣的东西攫住了他的心头。 “嘟——” 一声哨响,碰碰车转眼碰撞起来。 岳文却心不在焉,但满耳全是刺耳的欢笑声,满眼全是天真烂漫的面孔……. “砰——” 自己的碰碰车突然被撞向一边,他的头朝前点了点,他下意识地打着方向,碰碰车马上倒了回来,这车跟大货车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郄云伟友好地对他笑笑,曾敏也笑了,“砰——”郄云伟笑着又撞了上来。 笑里藏刀小弥陀! 岳文也笑笑,笑得人畜无害,碰碰车“砰”地一声撞在了郄云伟一侧。 文人抒发心中的郁闷那就要写诗作画,痞子抒发心中的郁闷就要喝酒打架,岳文自认为介于文人与痞子中间,那他现在抒发心中郁闷的很简单——找刺激! 碰碰车场里很快响起了更为欢快的尖叫,郄云伟虽然没有叫,脸上也挂着笑,可是岳文的碰碰车一直不断在撞击着他的侧面,要不就是突然蹿了出去,把后面撞击岳文的碰碰车成功地引到了郄云伟的车上,或是郄云伟在撞击别人的,岳文突然从斜次里杀了出来,把郄云伟的车撞到一边…… “来,给我与曾老师照张像!” 从碰碰车下来,走到门口是,郄云伟很自然地靠近曾敏,露出一幅招人喜欢的笑容。 岳言嘟了嘟嘴,拿着相机走了过来,她草草摆好架式刚要拍,镜头里突然多了两只剪刀手。 相机放下了,岳言“扑哧”笑了,郄云伟身后不远处,岳文并没有靠近二人,却正伸出两只手比划着。 成功抢镜! 岳言朝身后一竖在拇指,曾敏笑着扭头一看,“咔嚓——”郄云伟愉快地笑着,正面面对镜头,可是曾敏只照到了半个侧脸和乌黑的长发。 …………………………………… 能让你尖叫的过山车,才是真正的过山车。 “岳局,来,”郄云伟笑着邀请道,“我们一起。” “他不适合到高空。”曾敏马上制止道,她的态度很爽利,也很坚决,“我哥晕高。”看着曾敏不好意思说出口,岳言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没事,我们一块,恐高症,我也有,突破一下自己,都需要突破自己!”郄云伟别有深意地看看岳文,马上他的学生就帮忙喊起来。 曾敏也在看着岳文,岳文很轻松走了进云,“有什么了不起了,动力三角翼我都坐了,还怕这个?”他伸着脖子望下面看了看,心里就打鼓了,“这个,我就不坐了,把机会让给弟弟妹妹们。”嗯,好象多少年之后有个歌手也是这么说的,还成就了一个姓汪的主持人。 是啊,坐动力三角翼那是追求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嘛,也用不着。 曾敏看看他,笑着坐了上去,马上有人过来给她上保险,“哥,保护好导师姐啊!” 啊! 内奸,家贼,叛徒! “曾老师还用保护?”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岳言却对着凑过来的郄云伟笑道,“郄老师您让一让,我知道您不敢上!” 郄云伟笑了,“我说过我不敢上了吗?” “那您到后面这排,我的导师我的导,没有我哥在旁边照顾,我不放心。”岳言拉着岳文强行塞了进去,看得曾敏一直想笑,她的笑是那种明朗的笑,很干净也很有力量。 系安全带,扣好卡扣。 岳文一把扯住岳言,“先别走,有意思吗?” 岳言还没说话,郄云伟却坐在了他们后面,“岳局,照顾好曾老师,嗯,你肯定也来过这儿,这里的过山车叫天地在你我心中,只需2秒即可提速至135公里/小时。一秒极速体验可不是瞎吹的,连读绕着垂直轨道360度大翻转,多个近90度的垂直大俯冲,让你后脑勺朝下,高速的前进后退,绝对让你一路啊嗨到底。” 当年葛慧娴就坐这,可是岳文死活不去,没想到今天被妹子出卖了。 岳文叹口气还没说话,一声响声,过山车缓缓抖动了一下,岳文马上紧张地扶住胸前的扶手。 “啊——” 过山车突然冲了出去,岳文本不想叫的,可是突然叫了出来,声音变形撕裂,这,是自己的声音吗? “停,快停下——” 郄云伟笑了,这可不象汽车,已经停不下来了。 没有坐过过山车,你就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胆小。 眼前一片黑暗,岳文拼命的抓着保险,脚是悬空的,踩不到实处,心里也发空,身体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完全是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状态。 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狠狠地往下拉,岳文感觉耳朵都要被两边的挡板撞掉了。怎么还没有到360度倒转的地方呢?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妈呀,正好是的! 脸上肌肉不断抽动,是真抽。 刺激!刺激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全程几乎是闭着眼咬着牙,还不断的从嘴里发出吼吼声,全程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理智,没有抵抗力,只有歇斯底里的吼叫。 当听到工作人员说从右边下车,岳文才发现,不管是左腿还是右腿,都迈不动了。 “岳局,岳局?” 曾敏笑着看着他,暖融融的太阳打在脸上,岳文这才清醒过来。 “怎么样,岳局?有什么感想?” 郄云伟明显有些幸灾乐祸,曾敏的保险没有解开,他就想上前帮忙。岳文明白,孔雀开屏,雄孔雀就想把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雌孔雀,可是自己不是那只雄孔雀。 “唉,坐完过山车,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坐过山车让你提前经历一次死亡。” 噢,曾敏笑了,上下打量着岳文,这样看似较有深度的话从一个年轻的领导嘴里说出来,她感觉有些意外,岳文在她的印象中还停留在上次吃饭和动力三角翼上,还有那些机关里善于说空话大话套话的领导身上。 郄云伟期期艾艾道,“有这么夸张吗?还有什么感想?” “人的一生就像坐过山车,出于好奇上了车,车一开动就不由你掌控,好像放弃了主动性,一切出于惯性的作用。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要自己开车,前进由自己把握,可以随时加速或是停下来欣赏风景。” 曾敏笑着站了起来,岳言赶紧把自己的哥哥扶了下来,“岳局是中文系毕业的吗?” “我哥是秦大中文系的学生会主席!校学生会主席他没当,让给哥们当了!” 曾敏看看岳文,“秦大?”她没有再说会,郄云伟看看岳文,跟在后面也走了。 岳言竖竖大拇指,“哥,你今天的表现真好,亮瞎了我的眼!” “我的表现还行?”岳文吡笑着,很自豪。 岳言笑了,她看看曾敏远去,小声道,“哥,这就是男生常说的装13吧?”还没等岳文回答,她早娇笑着跑开了。 第221章 like box of chocolates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在外面吃过晚饭,岳文亲自开车把岳言和曾敏送回学院,这个水兵的学院。 曾敏礼貌地道别,岳言却又重新回到车上,“老哥,怎么样,今天不虚此行吧?” “那个不开眼的的呢,你怎么也不介绍!”岳文笑道。 “哥,这么多不开眼的,还用我介绍?你自己没看到吗,你妹子好歹也是舰艇学院的新晋院花!” “全是男人,就你一朵狗尾巴花。”岳文笑道,从小到大,打击妹妹的自信,他从来都是乐此不疲。 “去!”岳言又要动粗,岳文马上笑道,“这季度的生活费,嗯?” “加倍!” “凭什么?”岳文道。 “凭我…….” “凭你导演出一场好戏,怎么,想把你的导师姐介绍给哥?” “哥,你眼睛没瞎啊!”岳言夸张地一捂自己哥哥的眼睛,“没被导师姐的光芒闪瞎了。” “去,瞎了也比你亮一千倍!” “我的导师姐,说全国闻名有点过了,可是全市闻名却是真的,这么年轻就是中校了,你没看那个郄云伟,一口一个曾老师一口一个曾老师,我哪能让一朵鲜花插在……” “牛粪上!” 兄妹俩异口同声说道,说完,同时伸出手互拍了一下,脸上荡漾着心有灵犀的微笑。 “那郄云伟也是你请来刺激你哥的?”岳文摇下车窗,眼前的学院,如此静穆,又如此神秘,还有那个走进去的……让他忍不住多看两眼。 岳言故作吃惊状,“哥,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啊!怎么样,是不是有危机感了?” “就他,还激不起我的勇气,你不觉着把我们俩放一起,是在污辱你哥吗?”岳文不屑道。 “当然,他怎么能比得上我哥?是不是,所以啊,导师姐,哥你必须拿下,”岳言憧憬道,“嫂子是我的导师,你说说出去谁信啊,这幸福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幸福得不要不要的,”岳文也学着她抱拳顶在下巴上,“那个不开眼的今天也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岳言瞅了瞅自己的哥哥,突然,岳文一伸手把车内灯打开了,“来,把自己暴露在灯光下。” “关灯。”岳言伸手把灯关了。 岳文又吡笑着伸手又把灯开了,如此几番下来,岳言威胁道,“哨兵都往这看了啊,哥,你注意啊,这可是军事重地,”见岳文被她“吓”住了,她又得意道,“不开眼的多了,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只要点点头,今天就能过来一个团!” “可是那个不开眼的也过来了。”岳文笑着看着她,借着窗外的灯光,岳言有些娇羞,又有些不服气,“你看,哪个象不开眼的?” “就是跟在牛粪兄后头那个,”岳文也不绕圈子,直接揭晓谜底,“就是姓景的那个小子吧?” “他?”岳言夸张地笑了,“我怎么会看上他?” “那我哪儿知道,这要问你。”岳文也学着岳言的样子,夸张地答道。 “不是,真不是。” “就是,还真是。” “理由?”岳言灯光下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眸子中闪着亮光。 “他是海大的,与你是同学。”岳文笑道,“别打岔,打岔只能说明你心虚,第二嘛,我问过他,他也是去年毕业留校的,与你是一届。” “与我一届的人多了去了。”这下该轮到岳言不屑了。 “第三,郄云伟能来,是看到曾敏会来,谁把信息通报给了郄云伟,那总得有一个人吧。”岳文分析道。 “我们有方案,学校之间也有沟通……” 岳文笑了,“象郄云伟这种人,善于交际,往上爬的心思火热,他的眼里只有领导,这种小事他是不屑参与的,如果没有人提醒,他是不会来的,你哥就是学生会主席,当年我们的团书记什么事不管,这种事,都是我一人操作。” 岳言翻了个白眼,“老哥,你应该与时俱进,现在跟你那时不一样了。” “我也没落伍,”岳文吡笑道,马上拿出最后的实锤与杀招,“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也承认了。” 啊! 岳言愣了,可是马上反应过来,“不可能!” 岳文笑吟吟地拿出手机,小景的声音就从手机中传了出来,声音很低很轻,但很诚肯,“哥,我与言言认识四年了……” 岳言脸色一红,“笨蛋!他彪吗?告诉过他,我哥就是个大忽悠,他还是被忽悠瘸了。”她抬眼看看岳文,“哥,你说,这个不开眼的,怎么样?” “我看,还可以。” “还可以?”岳言不满意了。 “这三个字评价够高的了,要不,我跟爸妈说说,明天一早你准能见到他们!”岳文笑道,“哥,我与言言认识四年了,”他学着小景的嗓间道,“四年了,你瞒得我们一点不知道。” “别,哥,”岳言撒娇道,“我策划这场联谊会还不是为了你,对了,说正事,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我就说嘛,你好爱假公济私,”岳文笑了,他点点岳言的脑袋,“哥就是哥,什么时候都是你哥,别在哥跟前耍小心眼,耍小聪明。” 岳言笑道,“我耍小聪明是为了谁,我可是花了大气力才把导师姐请过来,哥,你到底觉着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装!装13遭雷劈啊!慧娴姐也走了两个月了,你们不可能了,我这也是尽孝心,你没看爸妈愁成什么样了,象你的同学,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你还让家长操心!” “注意你的口气!”岳文假装愠怒道。 “我这是代传圣旨,是代表爸妈来训你,别看你是什么局长,”岳言上一秒还是声色俱厉,下一秒突然又把头靠了过来,作好妹妹的温驯状,“可还是我哥!” “哥,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我的导师姐真的很优秀,国防大学的高材生,承担多项国家课题,博士,中校,导师,这哪个头衔拿出去,不得亮瞎一堆狗眼?” “所以就先把你的眼睛亮瞎了。” “骂我是狗?” “我没有。”岳文笑了,与妹妹这样逗嘴,从来不只是逗嘴,那是“逗智逗勇”。 “那你说说自己的想法。”岳言鼓动道。 “我再想想,再想想……” “不行,今天必须说,人家导师姐都不嫌你是二婚。” “去!”岳文心里一疼。 “Sorry啊,亲哥,”岳言自知玩笑开大了,信口开河了,“没事,这里又没人,把你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吧,痛快点,到底行不行?”岳言催促道,“别跟我说官话啊,打马虎眼。” “你没看过阿甘正传吗?”岳文笑了,“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ing to get.” “Great!交给妹子了!”岳言的英语也很流利,她笑着下了车,“我就说嘛,我哥的表现是最棒的了,嗯,导师姐,我哥同意了,你什么意见?”她看着岳文,拿着手机不用拨号直接就说,说完,笑着朝岳文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她,她的手机竟然一直开着,一直开着! “你,你,回来…….”岳文大糗,又气又急,可是岳言早娇笑着跑进了学院的警戒区,又笑着朝岳文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第222章 法与非法 街灯向后穿梭,夜色人流沉默,回忆无数次经过,多久才看破,…….我们有多少几乎都错过,我们有怎样的结果,却比不上一个人的落寞……. 霸道的音箱并不是太出众,音乐的质感也不是很动听,但在这个接近凌晨的午夜,这首歌却让岳文的心更加湿润。 告别任功成和尼亮,他没有赶回开发区,直接驾车回到了秦南区的家。 小区里很安静,没有灯光,自己的家里也没有灯光,到处一片黢黑。 可是,岳文宁愿那扇窗后面的灯光是亮着的,那代表,家里有人在等他。 就象从前,无论是回来得多晚,只要看到那扇窗子后面的灯光,就代表他不会孤单,代表了家的温暖。 门锁“吧嗒”一声开了。 两个月没有回来,家里已经有股霉味。 打开窗子,刚才喝了酒的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洗手间里,还是熟悉的杯子,熟悉的毛巾,熟悉的洗漱用品,甚至东西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丝毫改变。 当然,还有那熟悉的味道。 岳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确实孤孤单单只有他一个人,身前不再有温香软玉和那令他迷醉的发端。 不知何时,两行眼泪象开了闸的河水,决堤而出。 他的身子一抖一抖的,以手支着洗脸盆,任眼泪无声地砸落。 这个女人身上的任何一点,都值得他去爱,可是,她已经走远……悲伤,尽情地来吧,但是,要尽快过去,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 …………………………………….. “岳局,人都到齐了。” 路上,柳枝把电话打了过来,周一上班开中层干部例会,已经成为交通局雷打不动的习惯,许多中层干部周一都自觉推迟了自己的事,就等着局长调度上周和本周的工作。 “我马上就到,让宋主任给我准备几根油条。”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什么时候才沉沉睡了过去,早上起得太早,也没有胃口吃饭。 …… 霸道车慢慢驶进院子,岳文夹包上楼,来来往往的干部职工都尊敬地打着招呼,岳文也礼貌地回应着,他不象其他处局的一把手甚至副职,职工对他们说话,他们象没看见似的,摆那个臭架子干嘛? 黑八早把油条端到了办公室,豆浆的温度也是刚刚好,到了这个级别这个职务,在这些小事上,是不用他操心的。 他擦把嘴走进会议室,后面祁涛端着他的杯子拿着他的笔记本,轻轻地放在他跟前。 “沙局长。”岳文头也不抬,开始点名。 萨达姆清清嗓子,开始汇报上周工作: “为迎接卫生城和文明城复审,上周三开始,我们就客运车辆的服务规范、车容车貌、超员情况、驾驶员礼貌行车、乘务员文明服务等行为进行督导检查,…….营造了良好的创城氛围。同时,客运办加强了对车站内营运车辆安全检查力度,重点检查营运车辆安全措施的配备情况,重点整顿汽车站及周边地区出租车文明服务、车容车貌情况,为外地游客展示了我市出租车行业的文明形象……” 岳文不时扫视着会议室,一个个中层干部都听得认真,记得严肃。 他又瞅瞅领导班子,嗯,分管公路建设的卡扎菲已经进去吃牢饭,交通局还缺少一位分管公路建设的副局长。 他正想着,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组织部办公室的电话,这些电话他背得滚瓜烂熟,可是他只是看了看,就把电话挂掉了。 “国光。”萨达姆汇报完,他也没有点评,直接让王国光汇报,王国光现在分管公路建设和全局的政工,身上的担子很重。 王国光早喝了口水,马上开始汇报。 “……401国道的改扩建进入收尾阶段……” 王国光汇报了一半,门外突然传进一阵吵闹声。 “我们要见岳局长!” “岳局长不见我们,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交通局这不是坑人吗?份子钱一分没降,其他的费用倒上去了,里外里我们一个月多掏两千块钱!” “还让不让人活了?让不让人活了?” …… 岳文脸色一沉,负责记录的祁涛早推门走了出去,门打开的空当,外面的声音一下传了进来,在坐的中层干部互相看看,却没有一个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岳文看看一脸茫然的萨达姆,萨达姆也很是诧异,显然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吵吵,“不是签过协议了吗,四家出租车公司一块把份子钱降下来。” 他说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后面彪子等人也站了起来,门被关上了,声音就被关在了门外。 王国光继续汇报,可是门外只是平静了几分钟,声音立马又大了起来,看样子,萨达姆是压不住了。 “国光,”岳文示意王国光暂停汇报,他抬眼看看大家,“散会,先解决门外的问题。” 众人看看他,自打岳文上任以来,交通局的门被人堵,这还是第一次。 不象陈江平在任的时候,出租车司机能来堵门,公交车司机能来堵门,连客车司机都来堵门,那时交通局的门,谁都可以来堵。 岳文带头走出来,整个楼道里站满了出租车司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板着脸一看大家,声音立马小了下去。 “选两个代表,”岳文吩咐道,“到我办公室。” ………………………………….. ………………………………….. 岳文的表情很平静,可是,萨达姆的表情很沉重。 “岳局,他们怎么能这样,协议都签了,说反悔就反悔,也怪不得出租车司机火气大,我都上火,”萨达姆的声音很高,“在区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今天说行,明天不行,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协议签了,白纸黑字红印,是落实到纸面上的,四家出租车公司都签字画押,当然是有法律效力的。 岳文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一看,是组织部干部处的电话,他轻轻地又挂断了。 没办法,就是这么牛。 “他们的理由是什么?”岳文问道。 “没有,没有理由,出租车协会想见王国生,王国生不见,其他几个人也见不到。”萨达姆把摸上来的情况简单汇报着。 岳文的手机却又震动起来,他一看,这次直接换成了蔡永进,他心里一沉,副部长胡鸿政没有打电话,直接改成蔡部长了,难道……有事? 第223章 谁是爹谁是儿 “四大天王的歌唱得太好了,是不是外星人过生日,集体劫持给外星人开演唱会去了?”岳文轻松地调侃道,笑着拿起手包,“老沙,你继续联系,我到组织部去一趟。” 岳文很平静,并没有把出租车司机反应的问题当作问题,他走得轻松,走得镇定,萨达姆也很放松,就冲前些日子四大天王在岳文办公室里那尿性,他不相信他们敢耍什么幺蛾子。 组织部蔡永进办公室也是人来人往,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许多街道和处局一把手都亲自过来汇报工作,加上来找蔡永进的其他人,岳文数了数,轮到自己怕是要等一会儿了。 可是蔡永进并没有让他多等,组织部办公室的小伙子就把他带到了常务副部长胡鸿政的办公室。 年中的时候,本来胡鸿政可以交流到临市的交城任组织部长,从副部长直接提拔到部长,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可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胡鸿政竟未能成行。 “部长。”一进门,岳文就一脸堆笑地看着胡鸿政,胡鸿政脸上还是与以前一样,不见有任何气馁沮丧。 到芙蓉街道报道的第一天,作为全省第一批选调生,当时还是个新事物,还是胡鸿政陪着他去报到,把他送到芙蓉街道,后来又把他推举为市、省的选调生典型,对这份工作上的感情,岳文一直很感激。 “岳文,坐。”胡鸿政笑着从座椅后走出来,他的办公桌上全是材料,一点也不夸张,桌子四周全是材料,材料如山,就把他包围了,好在他不吸烟,那是容易引发火灾的。 “部长召见,肯定有好事,”岳文涎着脸道,“是提拔我还是提拔交通局的干部?” 动交通局的班子和提拔交通局的干部,都是先要征求一把手的意见的,可是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是提拔人的时候,但前段时间霍达外出学习,年中的时候压了一批干部,想必现在是解决的时候了。 果然,胡鸿政道,“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现在交通局缺两名副局长,纪工委常委王峰,准备让他到交通局任副局长,再就是部里干部处的刘峰,也准备让他跟着你干,提任港航局副局长。” 说完,胡鸿政看着岳文,听他答复。 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人事局长,胡鸿政在区里的位置很重要,一般的党工高官和处局长见到他,大老远就要打招呼,吃饭碰到他肯定要过来敬一杯酒的。 这样的征求意见,只是走个程序,谁也没法干预、更改组织的决定。 可是,岳文不一样。 “部长,能说实话吗?” “难道你对组织还说假话?”胡鸿政开玩笑道。 “说实话,在您跟前不敢说假话,”岳文笑道,“刘峰过来任港航局副局长,我欢迎。” 刘峰年龄大了,也接不上干部处主任,再待在部里就没意思了,还不如到处局干个副职。 “王峰嘛,”无独有偶,这次拟推荐到交通局的两位,名字中都带有峰字,“这个人我了解一些,过去恐怕难以服众,不利于工作的开展。” “他还没过去,你怎么知道他难以服众?不利于工作?”胡鸿政笑了,在岳文跟前,他没有架子。 “部长,前段时间,纪工委牵头打击黑车,王峰也参加了,结果在全区成为笑话,在交通局内部很也很多反应。”岳文说得含蓄,但是胡鸿政听明白了,这就是在那次行动中丢脸了呗。 “我们交通局的工作,部长你也知道,这两年霍书记一直在给我们压担子,我要的是能干活冲锋在前的人,不是当摆设发号施令的人。” “你有人选了?”胡鸿政道 “有,黄照明,就是现在交通局的基建科科长。”岳文诚恳而又尊敬地说道,“小伙子大学毕业,有专业有干劲有水平。这几年干在前列走在前列,全区的农村公路和401国道的改扩建都是他在牵头,年终和年中的总结表彰大会,他都作为典型发言,我也想给交通局树立一个正确的用人导向,有为才有位,实干才有位!” 作典型,表明交通局在力推,岳文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胡鸿政对这个小伙子有印象。 “我再跟蔡部长沟通一下,”胡鸿政笑道,“你也再找一下蔡部长。” “谢谢部长了,”岳文笑着站起来,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晚上……” “晚上老人过生日,改天。”胡鸿政也不拒绝岳文的邀请。 他送出门来,敲门的是干部处的小伙子,胡鸿政也不避嫌,“组织部给你选派副局长,也就你敢给组织部回了。但是黄照明提拔成中层干部没有两年吧……” “那就再等一年,让国光先兼着,”岳文笑道,“感谢部长支持。” 胡鸿政走回办公室,看着桌上的文件,轻轻地把王峰的名字勾了起来,嗯,自打他到组织部工作以来,这人选到了这个阶段再拿掉的时候不多,以前有,还是蔡永进任秘书长的时候,临时插进工委办的人选来。 再就是,这个岳文,也把组织部的人选给否了。 嗯,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 …………………………………. 一上午,岳文没有闲着,从胡鸿政办公室出来,依次到了蔡永进、霍达、刘兴华和周平安办公室汇报工作,下午,把上午的会开完后,他又来到了401国道上。 大学时看二月河的《雍正王朝》,当田文镜在万人怒骂中一个人走上黄河大堤,那份孤寂,那份欣慰,是他心中惟一的一点亮光。 看着脚下的路在延伸,看着柏油路反射着亮光,岳文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久久不愿再回车上。 “岳局,下午我又打了两遍电话,”萨达姆的车停在了岳文一侧,萨达姆从车上走了下来,一把手不在办公室里坐着,副职当然也要践行一线工作法,“办公室也一直打,但是四个人的手机一直不接。” “噢,大他们的胆了,还知道谁是爹谁是儿?”岳文开玩笑道,“这是有意识地找刺激是吧?” 不接电话肯定是对协议有意见,对降低份子钱有意见,依照岳文的想法,是要小刀子杀人,温水煮青蛙,今年把份子钱降下一些,明年再降下一些,等降到一个合适的程度,他就可以提出把出租车公司收归区属了,那时的阻力是最小了。 萨达姆也笑了,说这种粗话,他比岳文还在行,“要不是两个蛋子坠着,他们还要飞上天去?” “算了,明天再说,晚上,有空没有?”岳文主动示好道,近些日子萨达姆表现很好,他也要有所表示,“晚上水泥厂老周请客,叫了汉东水泥中建工的老总付辛涛,我们一块去,给他撑撑场面!” 第224章 饭?局 落雁山脚下,临水居。 黄色的牌匾刷了一层清漆,绿色的大字油得透亮,古朴典雅的感觉迎面而来。 拉起竹子做得卷帘,清泉碧水就直扑眼前,金风飒爽,秋意浓浓,令人开怀忘返。 “厚德兄。”岳文一下车,周厚德早等候在门前,岳文拿着手包热情地张开双臂,与周厚德拥抱在一起。 周厚德憨笑着,这种憨,你可不能理解为真憨,掌管着一个近千人的水泥厂,你把他当成憨人,那你就真憨了,憨,只不过是身上的保护色,只不过是一层伪装而已,成年人身上都有。 “王总已经到了。”周厚德提示道。 王凤正站在菜畦中央,绿油油的菜畦,白嫩嫩的胳膊,白色和绿色,两种八杆子打不着的颜色,在这里如此和谐统一了。 王凤手拿萝卜,岳文笑着看着她,这有日子没见,王凤更白了,“老板,给我们洗洗,蘸酱吃,岳…….”她抬头就看到了岳文,脸上立马眉开眼笑,“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你光拔萝卜,也得摘点辣椒,凤辣子不吃辣椒哪能行。”岳文笑道,周厚德在旁边笑着,却一句话也不多说。 看着王凤踩着菜畦中央一步一步走出来,她的脚上还穿着高跟鞋,突然,她身子朝旁边一歪就要倒下去,岳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王凤的身子就靠了过来,温香软玉在怀,两个月不闻肉味的岳文有些心神荡漾,他赶紧放开王凤。 “香,还是那么香,还是那么漂亮!王凤,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啊。” 王凤的眼睛如弯月一般诱人,“别贫了,哪里漂亮?还睡不着觉?!”她瞟一眼岳文,弯腰洗起萝卜来。 “最漂亮的部分,你把它翘起来了。”岳文的声音有些颤抖,王凤的眼神却更加幽怨。 咳—— 周厚德与萨达姆寒暄着,两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愣是装作没戴助听器,这里的话一句也没听见。 这哪是寒暄,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挑逗? 唉,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怎么了?两人互相一瞅,都觉着站在这里不合适,互相递根烟就往水边走去。 人生如梦! 想起临安那个梦一般的夜晚,岳文感觉心里火热,喉头不断耸动。 “这些日子去健身,”王凤看看他手里的包,脚上的鞋,满意地笑了,却又不动声色道,“赠送了一张年卡,等会儿我拿给你。” 岳文不置可否,晚上应酬太多,小肚子都有肉了,他可不想过早油腻,大学时他与任功成可是以杰森斯坦森的标准要求自己的。 今晚宴请的主角是汉东水泥中建工的老总付辛涛,他到任一个月了,岳文跟他在维多利亚吃过一次饭,今天王凤的意思是想加深感情还是有其他目的,岳文拿不准,但眼前这个王凤,早已不是那个与自己在机场拦人的王凤了。 付辛涛进得房间,连连称赞,他操着一口地道的京普,“王总,岳局,如果有生之年在这里临水而居,作一钓客,此生足矣。” 岳文喝着茶,心中暗笑,我辈都是凡夫俗子,在这里度个假吃顿饭还可以,让你长住,远离红尘颠倒,远离美酒佳肴,远离权力金钱,几人能够做到? 那些毅然舍家抛业进入到中南山修行的成功人士,放下功名利禄的,就冲这份能舍,也让岳文心存敬畏! 可惜,你不是! 院里陆续有车停下,建设局方洪邦,国土局的袁丽萍,房管局的王晓书,还有街道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纪宝君,教育局的管有福都陆续到来。 噢,这是搞房地产的阵容啊!中建工想在开发区搞房地产?岳文与管有福握着手,脑子里象轴承一样转动着,教育局能来,肯定是涉及到学区房,岳文把新区的几块地大致一梳理,马上知道中建工想在哪里拿地了。 众人熙熙攘攘坐了一大桌,他主动坐在王晓书身旁,他与王晓书都是督查处的老人,两人关系不错,一前一后服务廖湘汀,有点类似师兄弟的关系。 王晓书从农工办出来后直接到了房管局,上一任局长退了之后,他直接扶正,但还是比岳文晚了一步,房管局无论从规模还是地位上来讲,都不是一个大局,与交通局没法比。 “于主任来了。”王凤放下手机,轻轻笑道。 于爱军,分管国土建设规划,在管委副主任的排名中还高于刘兴华。 虽是类似农家饭性质,但是今晚的标准并不低。 在坐的除了汉东水泥的几个副总,王凤公司的两个副总,除了岳文和管有福,基本上都是于爱军分管的处局,他开始拿岳文打趣,“菜齐了,小岳直接走吧。” 众人都笑着看着岳文,显然知道于爱军在开岳文的玩笑,但岳文怎么回答却能显出他的水平。 “全是肉食,没有素食。”于爱军笑道,“小岳也吃不下去。” “这个我们王总早考虑到了,”岳文笑道,“亲手给我拔的萝卜,一会儿就端上来。” “王总亲自拔萝卜?”于爱军话里有话,在坐的众都笑了,“那你有口福了。” 岳文笑着看看王凤,王凤也看看他,眼波好象在手心中挠了一下一样,让他心里痒痒。 王凤笑着站起来,开始布菜,酒嘛,不急,这样的夜晚,湖光秋色,美人在侧,不愁酒喝不多。 “岳局,您是交通局长吗?”汉东水泥一个副总手拿龙虾,笑着看着岳文。 刚才王凤都介绍过了,岳文马上知道他有话要说。 “汉北水泥门口的出租车是不是归交通局管辖?” “是。”岳文看看付辛涛,付辛涛正与于爱军说着什么。 “那里的出租车计器价都有问题,有次我回厂里,从维多利亚到厂里,愣是要了我二百五。” 岳文笑着,萨达姆的脸却拉达下来,你才是个二百五,好好的吃饭,你当着爹的面儿告儿子的状,你还让不让你爹好好吃饭了?! 见岳文轻轻地拿着切好的萝卜条在酱碗里搅动着,王凤也拿了几根苦菊凑到酱碗里,两人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副总,萨达姆马上替岳文表态道,“李总,这个,我们回去查,马上查。” 在座的都是一把手,他自觉没有说话的份,好不容易捞着一个机会表现自己。 “前阶段出租车司机闹得挺凶,不是说份子钱降下来了吗?”方洪邦的烟瘾很大,他点燃一支烟问道。 “正在降。”岳文含糊道,嗯,自己有了健身卡,估计还是vip那种,那王凤就可以经常见到自己了。 第225章 江诗丹顿与暴龙 “听说你成立了一个什么出租车协会?”土地奶奶袁丽萍笑道,“发动群众斗地主?” “地主就该斗,”教育局长管有福笑道,他的小舅子也是出租车司机,经常在他姐跟前诉苦,逢年过节也不闲着,他们闲了,份子钱闲不着,爱屋及乌,管有福对出租车司机还是同情的,“我听我小舅子说,协议都签了,四个出租车公司又反悔了,现在人都找不着了。” 他们只是道听途说,最有发言权的人就坐在酒席上,正在吃着萝卜呢。 “他们不长记性吗?”王晓书看看岳文,师出同门,他怎么也要为这个师弟讲几句公道话,前段时间,车站被堵,游戏厅被查,防波堤都拆了,“四个人脑子现在还在梦游呢?” 梦游不梦游不知道,岳文的脑子霎那间通过一阵电流,让他浑身上下一哆嗦,但电流底下那苍白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可是肯定跟王晓书的话有关,他刚想把王晓书的话再咀嚼一遍,萨达姆却开口了。 “区里有文件,他们不执行,还得让我们上门求他们?!开玩笑!” “你们交通局是管理部门,他们不听管理?”付辛涛笑道,递了一支烟给萨达姆。 萨达姆接过来,气愤道,“他们嘴里吃着交通局的饭,骂着交通局的娘,这就好比老子给儿子吃饭的饭碗,儿子最后还得与老子闹别扭,出租车公司就是这副德行!欠收拾!” 他看看岳文,把岳文的话照搬了过来。 见岳文不说话,萨达姆继续道,“出租车司机,局里给他们出头,他们也跟着骂交通局的娘,做了这么多工作都是给谁作的,都白做了,一群白眼狼!”他又看看中建工的副总。 “都是老百姓,都不容易。”管有福插了一句。 岳文吃着萝卜,王凤亲手洗的萝卜,沾着豆瓣酱,却突然说道,“你别弄混了,他们不是老百姓!” “老百姓没有这么坏的,也不知道谁是爹谁是儿!…….”萨达姆又补充道,他还要往下说,门突然推开了,纪工委的王峰笑着端着酒杯走了进来。 “各位领导,我过来敬杯酒。” 在座的几个都是处局的一把手,大局的一把手,王峰表现得很低调也很热情。 岳文笑着看着这个头上几近无发的中年男人,他与王峰算是老熟人了,辛河改造时几次三番与他过招,现在却是地位相差悬殊。 王晓书看看岳文道,“王主任,以后我们要改改称呼了。” 王峰也看看岳文,笑道,“在哪里都一样,关键都得有个好领导。” 他主动朝岳文伸出杯子,岳文笑着站起来与他碰杯,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从临水居出来,王凤忙着安排各位领导上车,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王凤方道,“岳局,你也没有司机,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回去吧。” 周厚德看看萨达姆,连忙说,“沙局,我们一块走。” 萨达姆酒喝得正合适,不多也不少,他早看出这一对年轻男女的不一样来,他是不会做电灯泡的。 “回哪?”王凤也坐上了后座。 “还能回哪,回宿舍。”岳文摇下车窗玻璃,晚风吹过,吹动了他的头发,也吹起了一腔愁绪,这两个月的睡眠很不好,确实想人想得睡不着觉,但那个人不是王凤。 自己离婚的事在开发区传得沸沸扬扬,王凤也属于开发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一个字也不提。 “哎,师傅,你这是往哪开?”灯光闪亮,他看到了路边的指示牌,明显不是回区里的路。 “秦湾!”王凤朝他魅惑一笑,那香气立马弥漫了他的鼻孔。 …… 蹦迪,喝酒,玩骰子,在色彩转换的灯光和音乐节奏里,岳文感觉肾上素飙升的快感象巨浪一般撞击着自己的身体。 夜晚与夜晚是不一样的,夜色与夜色又如此不同,但是,王凤总能给他一个不同的夜晚,一个难忘的夜晚。 “这是哪里?” 昨晚断片了,一觉醒来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睁开眼睛,却是一阵香气,那熟悉的香气。 秦湾?不象。昨晚,他记得是在一家酒吧里,那狂野的音乐,魅惑眼神,还有那妖娆的身姿…… 可是,现在,好象却是在自己的家里,对,岳文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尼玛,确实在自己家里。 他摸索着拿过电话,电话却响了,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抬头一看时钟,已是早上九点了,而电话又是蔡永进打来的。 …………………………………… ………………………………….. 是不是王峰的事,老蔡又反悔了? 一路上,岳文想象着各种可能,嗯,一般是这种情况,纪工高官罗宽让也是常委,估计是不好协调了。 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是错误的。 “你先坐下。”蔡永进道。他改着手中一份稿子,这份稿子是要报到市委组织部的,经由市委组织部报到省委组织部,内容,当然与岳文有关。 因为,昨天下午,从上面转下一封信来,一封举报信。 举报信的核心内容就是岳文的提拔不符合年限规定,说他是廖湘汀的秘书,越级提拔。 可是,无论是省里还是市里都知道,岳文的能力和政绩摆在这里,依据条例,选调生可以破格提拔。况且,比起有的省有的市的选调生典型来,作为山海省选调生典型的岳文,成绩更大更突出,但提拔得也不算快。 个中的原由蔡永进知道,这是廖湘汀一直在压着,如果不是廖湘汀压着,岳文的提拔肯定更快。 “你们单位老宋的儿子,还有个叫彪子和蚕蛹的,都是你在芙蓉街道时的下级?”蔡永进终于抬起头来。 举报信中还有一条,岳文在交通局大搞近亲繁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部长,这事……”岳文就要解释。 “这事,你跟我解释没用,擦屁股吧。”蔡永进直接命令道。 聪明人不顶撞领导,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通牒。 可是,这种事又不是只有他岳文这么干,再说,我是任人惟贤,也不是任人惟亲,彪子查车一直冲在前面,蚕蛹的工作也走上正轨,黑八管理食堂也是有声有色,可是蔡永进不让他说出来。 “听说,你早上愿意喝纯豆子的豆浆,奢侈不奢侈?”蔡永进自己都差点笑了,这也是举报信中的一条,啊,当然,现在市场上卖的豆浆都是勾兑的,水太多。 我操,这也是罪名? 岳文彻底得到无语了。 “说你把食堂变成个人会所,借给职工谋福利给自己谋享受!” “我哪享受了,就是喝碗豆浆,我一样掏钱。”岳文苦笑道。 蔡永进却一摆手,“先把屁股擦干净了吧,哪里来的让他们回哪里去吧,豆浆,你……唉,该怎么喝就怎么喝!” …………………………………… ………………………………….. 事情来了,就象海边的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把人冲得东倒西歪,脚下无根。 第二天,工委宣传部。 杨部长和秦高峰专注地盯着电脑,现在网上舆情是宣传部的一大重点。 照片! 不是太清晰的照片,但可以清晰地看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岳文! 岳文正在讲话,他挥着手,板着脸,激情迸发,很有气势。 可是,手腕上的手表却被人用红线圈了出来,即便在网上,也很醒目。 “江诗丹顿?查一查,多少钱?”杨部长吩咐道,“不用查了,下面有价格。” “江诗丹顿纵横四海系列,最便宜的也要一万七。”秦高峰直接念道,念完,他转头看看杨部长,杨部长也在注视着他。 一万七?! 杨部长手里的鼠标往下一滑,第二张照片又出来了。 这好象是区里的一次视察,岳文正笑着跟在后面,可是,腰带、皮鞋都被圈了出来。 “古奇的皮鞋、路易威登的皮带和手包,嗯,都是名牌。”秦高峰主动念了出来。 “再往下看。”杨部长感觉到自己莫名有些兴奋,兴奋在什么地方,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第三张照片是岳文意气风发地站在霸道车前,手拿遥控钥匙,好象在锁车门。 这次,他的脸上被画出一个红圈,戴的墨镜被画了出来。 “暴龙的眼镜,至少两千块。”这次不用秦高峰念,杨部长直接念了出来。 两位部长看着电脑,外宣办的小伙子拿着材料走了进来,网上的声音已经吵翻了天。 杨部长接过材料,看着标题,口中啧啧有声。 《看,局长的眼镜顶下岗工人四个月低保!》 《史上最牛交通局长,满身名牌!》 《表,是什么样的表?江诗丹顿纵横四海表!》 …… “这是什么表?多少钱?”材料中的照片与网上的大同小异,可是其中一张照片上,岳文手上戴的表却换了,不是江诗丹顿了,改成其他手表了。 秦高峰翻看着手里从网上打印下的照片,还真不止一块表,伯爵,积家,卡地亚,劳力士……. 可是,他不是修表工! 杨部长长叹一口气,“一块江诗丹顿,最低的一万七,顶得上大半年工资了,这些表,也不便宜啊……” 这拿出一块来,也不是正常收入能买得起的,杨部长看着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岳文,嗯,如果是这样,岳文恐怕真是开发区历史上最牛的交通局长了! 第226章 全国人民都不信 这个九月的秋天,乍暖还凉,岳文却深深地体会到初到金鸡岭时卜凡的无奈了。 当初“六粮哥”的名头也很响,但那时的网络还不象几年后这样发达,所以,他面临的压力要比卜凡当时大得多。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这网络上发酵的速度与力度。 “砰砰砰——”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岳文抬抬头,祁涛赶紧去开门,黑八、彪子、蚕蛹从门外连贯走了进来,一进门,黑八下意识就把门关上了。 “文哥,你看看网上。” “我这不是正在看呢吗,”岳文眉毛一扬,“当初辛河改造的时候我就说过,大家是有难同当嘛。” 电脑屏幕上,黑八、彪子和蚕蛹三个人也上了论坛,进了贴吧,登上了新闻。 岳文快速滑着手里的鼠标,脸色平静。 《两月内两名市秘书长落马,“秘书政治”再引关注!》 安庆省发生的这两起案件,再次引起人们对秘书政治的关注。 一切都起源于这篇文章,岳文破格提拔的事现在已在网上被无限放大,连带着黑八等人进入交通局工作,网上犀利地指出,“这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岳文扭头看看这三个人,确实不象鸡犬,不过是有些歪瓜裂枣的模样,他又看看电脑上,“不是网上的照片,我还真没发现,你们仨长得还蛮有特点的来!” 嗯,有特点,就是丑呗? 彪子一脸粗野,黑八一脸奸猾,蚕蛹一脸猥琐,在网络上被照片无限放大了。 “看我的照片!” 岳文又打开几个网页,网络上岳文的照片也在增多,他扭头看看秘书祁涛,“祁涛,看我哪张最帅,你们都没给我拍得这么好,你的拍照技术不行啊,得练啊。” 照片上的岳文,有凝望远方的,有低头沉思的,有开怀大笑的,不过,说实话,照片很有生活的质感,也很有现场感。 “我靠,真应该给这些人发个普利策摄影奖!” 这是什么奖祁涛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大奖,“岳局,”他嗫喏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黑八等人也一起看着他,在他们的心目中,关键时刻,岳文总是中流砥柱,总能力挽狂澜,打进致胜的一球,锁定胜局。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罗纳尔多,他就是科比布莱恩特。 岳文一摊手,耸耸肩,“什么怎么办?有问题吗?” 啊!? 这还不算问题?众人看看电脑,又看看岳文,那什么问题才是问题? 领导重视的问题才是问题! …………………………………… …………………………………… 名牌门的第二天,霍达坐不住了,终于召见岳文了。 看着这全省最年轻的正处级实职干部,全市最年轻的局长,霍达忍不住直接又不失委婉地提醒道,“这个,你得注意,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 这名牌门是如何出台的,起因霍达猜到了。 领导不习惯用电脑,电脑对他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虽不是新生事物,但不如纸质媒体来得熟练。 可是霍达还是不熟练地滑动着鼠标,紧盯电脑。 “名牌哥?” 霍达脸上的皱纹交织着,这沟沟坎坎里都是心眼,他抬眼看看岳文。 可是这回他真气着了,岳文今天仍穿着照片上一样的行头,好象故意让领导再看一遍。 何厚华也注意到了,他看看刘卫东,嗯,这是表示自己心里没鬼?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霍达突然发火道,“我都没……没穿这个什么古奇的衣服,我都不知道这个牌!你老实说,这样的衣裳你还有几套?” 岳文的条件他了解,家里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就是大富大贵,机关里你也要低调啊。 “就这一套。”岳文笑道,“绝对就一套。” “笑,笑,你还有脸笑?你还笑,你还笑?!”霍达起初还忍得住,可是,这事给开发区造成影响,给他本人造成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他看看桌上的东西,好象就要抓起来砸向岳文。 “真就这一套,行头是王凤给我买的,我现在才拿出来穿,以前怕女朋友误会。” 这是实情。 “眼镜呢?”霍达瞅瞅岳文的腕上,仍带着手表,他一指,岳文马上解了下来,递了过来。 咝—— 霍达一阵牙疼,手表,他好歹还是知道一些,这王冠的标志,地球人都知道是劳力士的标志。 岳文再看看霍达,霍达的手腕上空空的,没有手表,就是何厚华的手腕上都空了。 “表和眼镜都是黑八的,我一个朋友,我们在芙蓉街道时就认识,现在在交通局办公室给我干副主任,手表和眼镜,我抢着带。”岳文很老实地答道,事实确实如此。 “抢下属的手表带?”杨部长在沙发上直了直身子道,“这个理由不能服众。” “不能服众,可是也是事实啊。”岳文道。 秦高峰道,“会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岳局为了把黑八调进交通局,…….而接受好处。”说完,他看看霍达。 受尼玛的好处!你直接说受贿不就完了吗? 岳文暗骂,这人心里阴暗,可是,难免不会有第二个秦高峰,网上肯定还有无数个秦高峰这么想。 门开了,宣传部一个小伙子又送进一些材料,岳文明白,宣传部时刻有人监视舆情动态,杨部长肯定也叮嘱过,有新情况直接送过来。 “最高的一块劳力士宇宙计型迪通拿系列13万多?”杨部长的声音很颤抖。 霍达瞅瞅办公桌上的手表,“就这块?”确实是这块,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金光灿灿。 “多少?” 岳文也惊呆了,网上有能人啊,可是,这个价格他真没想到,这是一辆车钱啊。 “你说衣服是女性朋友买的,眼镜和手表是朋友的,我不相信,至少如果你是个陌生人这样说,我不相信,”霍达道,“全国人民也不会信!” 网上万张嘴,你只有一张嘴,你是说不清的。 霍达看看杨部长,“让岳文到网上发个声明,嗯,灭火!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他稍一顿,“工委是支持你的,…….局里的事,自己处理好,那几个人,哪里来就让他们回哪里去吧。” 第227章 谁是带头大哥? “多少?13万?!” 黑八吃惊地捂着自己的小心脏,“不行,哥得找个地方好好坐坐,彪啊,蛹啊,快扶哥坐下,哥现在是有钱人……” 彪子与蚕蛹互相看看,彪子一憋嘴,蚕蛹一眨眼,都不理这个有钱人。 “哎哎,我大舅哥太特么有钱了,我,我,我还一直以为是水货,”黑八突然一跃而起,“赶紧把表还我。” 黑八的心脏没事,他直扑岳文,从岳文手腕上麻利地解下手表,死死抓在手里,生怕丢了一样。 “这都是身外之物,”岳文吡笑道,“兄弟如手足,我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瞧,看把你紧张的,我们也不知道是行货,”他看看彪子和蚕蛹,突然正色起来,“有件事得跟你们通报一下,根据组织安排,你们仍回原单位工作,嗯,我跟老纪说好了,你们的职务他会想办法安排。” 原单位?芙蓉街道? 这走出来再走回去,会让人笑话的,可是大形势就是这样,小胳膊也拧不过粗大腿,彪子和蚕蛹恨恨的不出声,但岳文还是为他们好,职务给他们保留住了。 “回吧,芙蓉街道还在新区……”黑八把手表戴在右胳膊上,现在左手江诗丹顿,右手劳力士,土豪味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得着。 “你也回!” “我也回?”黑八愣了,“我回哪里?” “芙蓉街道。” 岳文心里实在是窝火,他无鸡犬升天的想法,可是别人却有鸡犬升天的帽子,这一顶大帽子,结结实实扣在了他的头上。 三个人一脸沮丧地从岳文办公室出来,蚕蛹首先忍不住了。 “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拿我们哥仨开刀,回去也好,本来我不想过来,你硬拉我查什么黑车,差点让人砍了不说,这下好了,自己个灰溜溜滚回去了!” 面对蚕蛹的埋怨,黑八却不生气也不恼怒,“蛹,消消气,这劳力士借你戴一个周!”可是他嘴上说着,手上却没有动作,“我有什么办法,文哥都没有办法!他现在也是狐狸没逮到,惹了一身骚,我也是好意,走走,不说了,收拾东西……” 彪子的脸阴得最狠,最舍不得的还是他,他现在是出租办主任,正儿八经的中层干部。 他叹口气,“我们不给文哥添麻烦,走就走,他心里有我们始终有我们,以后再说。” “高,实在是高!”黑八竖竖大拇指,“彪啊,你的思想什么时候到了这个高度?” “滚蛋,再叫我彪,我跟你急!” “好,你们收拾东西,我去办公室一趟!”黑八把二人送出大楼,转身却又敲响了岳文的门。 “文哥,我突然想到啊,突然想到……” “有屁就放。”岳文没好气道。 “你说,文哥,我们都走了,这不意味着你错了吗?你这就是真的在搞小圈子,真的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岳文慢慢抬起头来,黑八马上拍拍自己的胸脯。 “他们走,我留下,我是跟着你从电筹办一路过来的,我早调出芙蓉街道了,再说,我走了,谁给你磨原味的豆浆?” “砰——” 岳文一拍桌子,“你也滚蛋。” …………………………………… …………………………………… 秦南区区政府大院。 副区长陈江平送走几位客人,叮嘱秘书“如果有人来找就说我开会。” 他泡上一杯茶,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随着杯中的水渐渐减少,他琢磨出来了,嗯,这显然不是一起偶然的网上舆论风波。 陈江平看明白了,这明显是有预谋有手法的,当然,这第一波是炒名牌。 拿岳文的行头和手表说事,不过……他突然站起来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嗯,这些照片有的是春天的,有的是夏天的,好象有几张还是去年的,有些照片明显不是工作照,是生活照。 可是,降低出租车的份子钱,是今年秋天的事,再往前推,出租车司机停驶是今年夏天的事,当时岳文是答应了要降低份子钱的。 可是,四大天王也不能预测今朝会与岳文产生矛盾,那这些照片,这些去年和今年春天的生活照是谁照的呢?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顺手往后捋了捋头发,大脑袋瓜更显眼了。 第二波? 第二波是借安庆省两个秘书犯事,大肆炒作秘书政治,炒作岳文越级提拔。 嗯,这就很明显了,明显有人借热点来炒作,用热点的力量引起全国关注。 这借力打力的本事……开发区那四个天王,他们有吗? “开发区在网上回应了。” 他正思索着,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声,这件事,全国关注,加上岳文在年轻人中的影响,秦南区区政府里的许多秘书也在关注。 陈江平马上打开电脑,不需查找,岳文的回应就上了新闻。 他慢慢点开,三行并作两行看完,嗯,他相信,王凤会给岳文买衣服,他也相信大灰狼的实力,入狱后财产都归妹妹保管,黑八与岳文情同兄弟,这几个人内裤都一块穿,除了媳妇不能一起用之外,手表算得了什么? 可是,网民相信吗?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肯定还有第三波!对,肯定还有第三波,不会这么让岳文过关的。 中午,陈江平推了几个应酬,果不其然,还不到下午上班时间,网上又有了新内容。 申请财产公开? 申请官员财产公开,是一个热门的话题,两会上不断有委员和代表提出来,可是一直处在讨论阶段,只要没有实施,那就永远会是一个热点,一个随时可以拎出来的热点。 果然,立时网上应声一片,借着财产公开,岳文的话题被无限地放大了。 如果前两波只是在贴吧与论坛中,那第三波已经扩大到各主流网络媒体,并且,纸面媒体与电视广播媒体开始关注。 这锅里的人,身板再好也架不住这么三番五次炒来炒去,还不得炒糊喽! 陈江平的秘书推门进来,他也与岳文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岳文与陈江平的关系。 “区长,网上有人申请公开岳文参加工作以来的工资和奖金……” “噢,他们有这个权力吗?”陈江平不动声色,这是在往大里炒,往大里作啊。 这是得罪人了,这是有人盯上他了! 可是,这回谁牵头?谁是带头大哥? 如果说这四人一窝蜂地上,不可能这么有步骤,有计划,有条例,那么一个一个来分析。 王国生,一介痞子,这就是陈江平对王国生的定位,用排除法,首先排除是他。 王玉波,似乎没有这样的心机。 王世荣和王长河,以王长河损失最大,但是交通局不帮他办手续,他的码头仍然是非法的。 那么,剩下一个只有王世荣了,他的嫌疑最大,难道,他就是那个带头大哥? 下午陈江平还有个会,等他从会场里出来,秘书的脸色更加灰暗了,他忙打开电脑,但却一下坐在椅子上。 网上,一片狂欢,吵成一团! 最近几年,全国的交通厅长前腐后继,现在突然抓出一个最牛的交通局长来,秘书,少年得志,名牌,贪污腐败,江说诗丹顿,劳力士,古奇,路易威登,暴龙…….不论哪个词,都刺痛了网民的眼球,撩拨着网民的神经,成功引发网民强烈的情绪波动。 陈江平关上电脑,他明白,这次岳文想善后不是那么容易了,能全身而退,怕也不可能了! 第228章 停职调查 巧,真特么地巧了! 王峰拿着梳子蘸着水往后梳理着一头“秀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腮帮子鼓鼓的。 岳文,你也有今天! 前些日子,罗宽让已经非正式跟他谈过话,曾书记也暗示过他,准备把他放到交通局任副局长。 交通局,全区为数不多的大局,特别是近一年来,在区里更是名声鹊起,福利待遇和政治前途都是一路看涨,能到交通局工作,王峰梦寐以求。 可是计划就如变化快,没想到,没想到就没有下文了。 在纪工委工作多年,他的人脉也很广,很快他就打听出来,是交通局局长岳文在中间使了绊子,曾书记也把他叫到办公室,说了很多,这云山雾罩的话后面,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岳文这座山挡在道口,你是爬不过去的。 王峰心里那个气啊,那天晚上在临水居,岳文喝酒喝得那么痛快,现在来看,这是在逗自己玩哪! 可是现在好了,他,落到自己手里了,名牌哥事件,市纪委正式下通知,区纪工委介入了。 纪委常委会研究,由王峰先与岳文谈话。 “小邹,王凤过来了吗?”想着这个身材惹火的开发区有名的年轻地产商,王峰决定亲自与王凤谈话。 “还没准备好?”王峰来到审理室,王凤笑着站起来,王峰只是矜持地点点头,就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看着小邹还在调着摄像头,王峰“威严”地问道。 “马上,马上。”小邹胆怯地看看他。 简单的例行介绍和询问后,王峰直奔主题,“王总,岳局长说,他身上的这套衣服是你在京城的燕沙买的,有发票吗?” 王凤笑了,弯月一般的眼睛打量着王峰,但眼神有些轻蔑,人啊,说话不经过脑子吗,这种人要是在我的公司,早打发到底下去了。 可是这毕竟不是她的公司,“王主任,四、五年的事了,当时岳局还是芙蓉街道的主任助理,谁还留着发票?”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买衣服?”王峰看看王凤,口气不由一软,“岳局当年包保你们家的水泥厂?” 这是一个坑,一个愚蠢的坑,和这个挖坑的愚蠢的人! 王凤笑道,“我想给他买的很多,只要他开口,可是他不要,你问我理由,理由就是我喜欢他,他未娶,我未嫁,这个理由行吗?”她笑着也学着岳文的津门口气道。 “没有发票,谁能证明是你给他买的衣服?”王峰道,他查了查,这一套行头,加上手包,赶得上他大半年的工资了。 “中建工的黄总,当晚我们与黄总一块吃饭,黄总还夸奖他来着。”王凤笑了,“我这里有黄总的证明。”她笑着把一份传真从包里拿出来。 “好了,好了。”小邹一脸欢欣鼓舞,摄像机终于调试好了,可以录相了,可是王峰瞪他一眼,“让秀岩主任过来询问。” 他放下传真,眼光在王凤脸上身上一瞄,转身走了出去, 另一个审讯室里,黑八正在作笔录,“领导,我真不知道这些表这么贵,我们就以为是水货,没想以我大舅子还真舍得投入,…….对对,这些表都是我大舅哥的,不,现在是我的了。” “那为什么出现在岳文的手腕上?” “他这人,就有这毛病,别人有点好东西,他就抢过来用,我记得刚工作那年,过年时我买了件皮夹克,他就抢过去穿了一个月,快到夏天还不还我,……我的内裤,上面有只小乌龟那种,他也…….” “咳咳——” 旁边负责记录的一个小姑娘面红耳赤,咳嗽了一声,黑八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宋铁霖,”另一个副主任憋住笑,“说正事。” “正事就是我们是兄弟,”黑八突然正色起来,“我的就是他的,他的…….” “他的就是你的吗?”副主任下意识地问道。 他的就是我的吗? 黑八想了想,这些年,岳文还真没有什么他能穿能用的,他瘦,衣服自己穿不上,但wb 对自己真没得说,新手机自己没用,就给了自己。 “他的就是我的!”黑八大声道。 王峰没有进门,直接来到另一审理室,他等了一会儿,岳文才在另一名纪工委副书记李军的陪同下走进来,他热情地与岳文攀谈,好象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对岳文的态度。 王峰的脸上也是笑着的,当岳文坐下,他也有些感慨,在他印象里,这是第二次在这里与岳文对阵了。 “据王凤交代,你身上的这身衣服,腰带和手包都是她给你买的,你知道这套衣服的价格吗?” “知道,”岳文道,“不过,我承认,朋友之间,这有点过了。”王凤的心思他知道,那一刻他也有过虚荣。 “暴龙飞行员款眼镜,你是从宋铁霖处借的?”王峰快速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运用着审讯技巧。 “不是借,是抢。”岳文笑了。 王峰的话一下噎在嗓子里,下一句就不知该怎么问了,这借与抢可不一样,抢有戏谑意味,是开玩笑,朋友之间的事,借,那另一层的含义就是受贿。 “可是十几万的手表能抢吗,宋铁霖说这是你借他的。”王峰转了个弯。 “不是借,是抢,兄弟间的事能叫借吗?”王峰的态度很不好,岳文有些纳闷,处局的一把手很少过来谈话,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怎么不说抢媳妇呢?”王峰揶揄道。 “你家媳妇才值十几万?”岳文反击道,“等同于物品?还抢,把你媳妇抢给我试试?” 咳咳咳—— 旁边负责记录的小伙子脸色通红,喉头发出一阵声音,但努力压抑着不让声音发出来。 王峰糗了,“岳局,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我这就是正儿八经说话,”岳文笑道,“是你先说抢媳妇的。” 王峰眼皮一跳,他恨恨地看着岳文,拿出一张纸来,大声念道,“岳文,经组织研究决定,暂停你的交通局局长职务,听候组织调查处理。” 你现在已经不是交通局长了? 岳文笑了,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记得上次停职还是在芙蓉街道,也罢,自己的仕途就是这样,别人能在办公室看报纸板喝茶水,自己却要与水泥沙子为伴,别人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普通人的日子,自己却要经常与纪工委检察院打交道。 “交通局怎么办?”岳文突然抬起头来。 “副局长沙守业暂时主持工作。”王峰冷冷道。 这本需要组织部与纪工委一同宣布的,可是组织部的人耍滑头,没有人过来,都知道蔡永进与胡鸿政对岳文的看重,干脆违反组织纪律,让纪工委当这个恶人。 罗宽让想让曾书记宣布的,可是曾书记也借故推脱了。 “嗯,好。”岳文笑了。 第229章 拯救大兵岳文 有谁从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有谁从领导岗位跌落尘寰的么,我认为在这途路中,一定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这些年,岳文帮助过人,也得罪过人,结交了人,也疏远了人,不出一个上午,他停职接受调查的消息就象风中的柳絮飞向四面八方了。 距离上次停职已经过去四年,他在开发区早已不是那个吴下阿蒙,影响仅局限于芙蓉街道,现在他是这个大局的局长,在全区举足轻重。 电话还是那个电话,还是不断在响着,岳文却一概不接。 按理说,如果停职也应该是霍达先与自己谈话,蔡永进也会与自己谈话,怎么弄了个王峰就宣布了? 可是电话却不能不接了,有领导的,有朋友的,还有兄弟的,这些年,帮助结交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他晓得这些电话背后,哪些人是热情相助的,哪些人是冷眼旁观的,哪些人是雪中送炭的,哪些人是落井下石的,但无论外界舆论汹涌,他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 ………………………………. “喂,孙总监,您好,对,我是秦湾的小任,您还能记着我,对,您不问我还真不好意思说,我一兄弟,现任秦湾开发区交通局长,对对对,就是名牌哥,他是被冤枉了,我保证…….” 任功成在办公室里一直打着电话,面前是一个精致的名片夹,这些年在媒体上的人脉都在这里了,兄弟有难,这些人脉此时不用何时用?! ……. 省报编辑室。 李澜匆匆走进申江北的办公室,“申主任,我想对桃花岛核电站再作一个报道。” 申江北的态度很热情,桃花岛核电站后面的功臣是谁,他心知肚明,“同意,需要我联系秦湾市委宣传部吗?” “那太谢谢您了主任。”李澜笑道,她不再是那个冰美人,女人,笑靥才能如花。 她走出申江北办公室,接起挂在脖子上小巧的手机,“嗯,叔叔怎么说?” “澜澜你别着急,”对方在电话中温柔地说道,“你确定,你了解这个人吗?” 是啊,我了解他吗? 李澜一时语塞,但她马上坚定道,“他可能不是个完人,但不可能是个贪官!” …….. “霍书记你好,没有打扰您吧?”林荫笑容可掬地站在发改委办公室的窗前,话题从项目最终绕到了岳文的身上。 “区里也没有办法,这是省里的意思,罗书记的原话——查,如果确实是贪污腐败,依法严惩,如果不是,那就给群众一个明白,还干部一个清白。”霍达毫不遮掩,他的语气很轻松,看来罗宏民还是信任岳文的。 放下电话,林荫想了想又打给了省报的王彤……. ……. 晚上,秦湾一处酒店内,孙健一笑着迎了过来,与王长河热情的握手……. 开发区陶沙的办公室里,王玉波笑着走了进来……. 蒋胜则出现在秦湾开发区一处酒店内,杨部长“恰巧”也在桌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蒋胜把杨部长拉在一边,“老杨,岳文是我在芙蓉街道时的老部下,最近网上的风声与事实不符,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金条放到跟前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知道,岳文这个人,能干敢干会干,作风也没得说…….”杨部长眨眨眼皮,他还知道,蒋胜的姑娘与岳文……. 他们不知道,此时,岳文却与蒋晓云坐在一起,一家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饺子店里,吃了一盘水饺后,蒋晓云与高明却离开了,直奔公安局周平安办公室。 …….. 第二天,交通局办公楼前。 黄照明、王立志神态庄严,在一块红布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干嘛?请愿!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农村公路沿途村庄,401国道沿途村庄,发动这些村庄的老百姓去保岳文。 萨达姆铁青着脸下了车,可是黄照明与王立志等交通局的少壮派丝毫不惧。 “回去,都回去,你们这哪是在帮岳局长,这是在害岳局长!” 这个道理太深,黄照明与王立志业务精湛,可是人情世故上却并不通透,在萨达姆的软硬兼施下,红布终于被收了起来。 ……………………………………. ……………………………………. 开发区一处茶室。 王世荣笑着推开门,阮成钢正在抽着烟斗,旁边一位漂亮的姑娘正在洗茶。 “阮局,我来晚了,你不知道,出租车司机现在不太平。”他笑着就要坐下,阮成钢一摸剃得铁青的光头,眼一横,“你先别坐,站着!” 王世荣的笑一下收敛了,虽然贵为开发区的四大天王,手下资产过亿,可是面对着眼如鹰隼脸如寒冰的阮成钢,他愣是不敢坐下,当然,也不敢离开。 阮成钢一挥手,漂亮姑娘就走了出去。 王世荣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一般的茶馆不是放点古筝就是放点琵琶曲子,《春江花月夜》、《高山流水》都是常见常听的,可是这音乐怎么这么与众不同呢。 他的眼中一下变得复杂起来,对,是哀乐!是哀乐!! 在这个狭小的茶室里,哀乐很舒缓,但让人心悸。 “阮局。”王世荣陪着笑,阮成钢身上的煞气很重,在交城干了几年公安局后身上的煞气更重。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不知道。”王世荣赔着笑,顺手把手里的两条烟放在桌上。 “不知道?”阮成多瞅也没瞅这烟,“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嗯,就一句话——岳文是我的兄弟,”阮成钢把烟斗在烟灰缸里磕了磕,“动他就是动我,害他就是害我!”他把烟斗嘴慢慢指向了王世荣。 王世荣感觉心里一阵发凉,烟斗象枪口一样对准了他。 “你走吧。” 阮成钢注视他两分钟,却手一抬,再也不看他。 王世荣匆匆下楼,这一趟来的,水没喝一口,座没坐一个,他上车从包里拿出手机,手机里马上响起一个声音。 “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不用怕,阮成钢奈何不了你,何况,大招还没放呢,等到那时候,谁也救不了岳文……..” ……. 王世荣走了,阮成钢也从茶馆里出来,他拉开车门,陶沙的光头就在夜色中闪亮起来。 “警告过他了?” “他是个聪明人就赶紧收手,…….去金鸡岭。”阮成钢吩咐驾驶员。 车子如箭一般直穿黑夜,在这无边的黑夜中,生生扯出一道亮亮的口子,但马上又被黑暗所覆盖。 “咚咚咚”,“咣咣咣”,“咚咚咚”,“咣咣咣”…… 村前的广场上,威风八面的锣鼓又响了起来。 “梆梆梆梆—梆梆梆”,“咚咣咚咣咚咚咣”,“梆梆梆梆—梆梆梆”…… 紧张的鼓点伴随着轰鸣的车响,令人血脉卉张,直砸心头。 突然,鼓停了,锣也停了,那支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在夜空中吹响。 顷刻,唢呐声歇,陶沙看看阮成钢,阮成钢也在看着他,前面广场上的戏台上,一个年轻人踏着鼓点走上中央,那一段京剧一改缠绵悱恻,唱得却是惊天地,泣鬼神——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第230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量变到到质变是有一个过程的,鲤跃龙门与破茧化蝶虽然令人憧憬,但是在这之前是一个痛苦的黑暗的过程。 岳文被停职以后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也找不着他,除了配合纪工委的调查以外,谁的电话也不接,谁的电话也不回,就在金鸡岭胡开岭家里,白天与胡开岭喝酒吃菜,晚上与老书记打鼓敲锣。 山村的村民,虽然经受了金钱的冲击洗礼,但难能可贵地保持着原有的质朴与感情。 知道岳文回家,挨家作东,逐户请客,岳文感觉这几天,自己没有瘦,又胖了。 终于,努力没有白费,投入也没有白费,网上的声音逐渐在减小。 新闻就是一个过程,如果没有人刻意追踪,在每天发生的海量新闻跟前,人们的兴趣点就会发生转移,新闻也就会变成旧闻。 陈江平始终关注着岳文的名牌哥事件,也在努力着,当看到网上关于名牌哥的讨论逐渐烟消云淡的时候,虽然时不时还有贴子放出来,但是在浩如烟海的新闻里,岳文事件逐渐在淡化。 对岳文的人品与官品他还是相信的,这样的话,只要纪工委调查结论一出,他相信岳文能顺利度过此劫。 恰巧这个时候,国家有几个热点的事件,更是极大冲淡了名牌哥事件,陈江平暗叫侥幸,这几年岳文是太顺了,他相信经过这个事件的教育,对岳文以后做事做人做工作都是大有裨益的。 ………………………………… ………………………………… “岳局长,出来接客了。” 门外传来一声吆喝,胡家嫂子赶紧走出去,门外的车她认识,是奔驰,但从车上下来的女子她却是第一次见,这皮肤嫩得都能掐得出水来。 可是,接着从另一边下来一人,她却认识,那皮肤黑得扔到煤堆里直接能当煤烧。 “黑八,听说当了领导了,也不回金鸡岭看看你嫂子?”胡家嫂子很亲热,毕竟那一年功夫,这几个小伙子整天在她家里吃在她家里睡。 “忙得哪有功夫啊,整天不是京城就是沈南,要不就往秦湾跑,嫂子,这几年你看我瘦成什么样子了!” 胡家嫂子打量了一下他的小肚子,“扑哧”笑了,可是她还没说话,岳文就从屋里踱了出来,“你瘦成什么样子,瘦成一道闪电,照亮了所有猥琐的胖子!把自己也照亮了。” “八哥,这几年是胖若两人哪!”王凤笑了,她笑着看着岳文,身后司机大包小包地把东西往屋里送。 “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岳文假装皱皱眉头,“要不中午在这吃饭?” “去你的,这又不是你家,”黑八看看王凤,“你现在也不是局长了,我也不用怕你了,这是我哥我嫂子家,对不对,嫂子?” “对对,”胡家嫂子高兴道,“不过,也是岳文家。”她热情地把王凤往里让着,岳文的事她也听说了,在家里愣是难受得一天没吃饭,她对葛慧娴印象也很好,一个劲地跟胡开岭抱怨,“新加坡有什么好,有咱秦湾好吗?还有比秦湾更好的地方吗?没有地震,没有水灾,四季分明…….” “出去走走吧,我看到满树的柿子。”王凤笑道。 “我也去,我知道最甜的几棵树在哪……”黑八还没说完,就让胡家嫂子拉住了,“你别去了,跟我在家干活,我刚磨的小豆腐,你帮我推磨。” 岳文看看一脸无奈的黑八,“八哥,这不是你家吗?到了家里哪有不干活的,得,走了。”他一拉王凤,王凤也冲黑八得意地一笑,二人就走了出去。 郎才女貌! 二人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超高,王凤很自然地挽住了岳文的胳膊,岳文看看她,想把胳膊抽出来,可是没有奏效。 王凤也笑着看看他,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往前走。 电话,又响了。 岳文不接,王凤也不说 王凤的电话也响了。 王凤不接,岳文也不说。 “文,文,文,文哥,”直到黑八“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后面跑过来,岳文与王凤这才回过头来,“出,出事了,出事了。” 黑八双手拄着双腿,弯着腰喘不成个,却兀自一直盯着王凤的手与岳文的胳膊。 “有屁快放。”岳文笑道,王凤身上的香味一直往鼻孔里钻,让他心乱意马。 王凤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借势放开岳文,可是,马上,她的脸色就如冰冻一样冻住了。 ………………………………………. ………………………………………. 声音比较嘈杂,但画面很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卷起的竹帘和外面的一泓碧水。 接着镜头一转,就拍摄到了桌子上的菜品,随着桌子的转动,桌上的菜肴很是清晰。 镜头突然抖动起来,几个进入镜头的人脸上都打了马赛克,镜头慢慢地在一个年轻人脸上定格。 这个年轻人却没有动桌上的菜肴,一直对着一盘萝卜使劲,突然,桌上盛酱的碗里又伸过一只手来,手很白皙,很是醒目。 画面上突然多了一个红圈,那只原本拿着萝卜蘸酱的手上,手表被醒目地圈了出来,接着两行红字就打了出来:满桌高档菜,可是局长却吃腻了,只吃萝卜青菜。 画面却继续往下走,镜头慢慢滑过,一个络腮胡子就出现在镜头里,他把赤甲红给了旁边一个人,自己夹起一块鱼肉,鱼肉还没咽下去,就响起他的声音。 “他们嘴里吃着交通局的饭,骂着交通局的娘,这就好比老子给儿子吃饭的饭碗,儿子最后还得与老子闹别扭,欠收拾!” 络腮胡子又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桌上的大闸蟹,“出租车司机,局里给他们出头,他们也跟着骂交通局的娘,做了这么多工作都是给谁作的,都白做了,一群白眼狼!”他又看看中建工的副总。 “都是老百姓,都不容易。”一个脸上打着马赛克的人插了一句。 那个正吃着萝卜沾着豆瓣酱年轻人却突然说道,“你别弄混了,他们不是老百姓!” 镜头稍一停顿,又有红圈把这一行字圈了起来。 “老百姓没有这么坏的,也不知道谁是爹谁是儿!…….” 视频到这里却突然戛然而止,随着一行模拟敲击键盘的声音,“老百姓,也不知谁是爹谁是儿?”这一行字突然在视频中被无限放大了。 大洋彼岸,廖湘汀无力地合上了电脑,如果说越级提拔任人惟亲是违反了组织纪律,穿戴名牌是违反了廉政纪律,那把自己当爹把老百姓当儿,这是什么?这是世界观和价值观出了问题,这是违反了政治纪律! 政治纪律,组织纪律,廉政纪律,廖湘汀看看窗外华盛顿的灯火不时熄灭,心里的灯火也熄灭了。 云海市高官范盛文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充满了惋惜,“年轻,还是年轻啊,”廖湘汀也一脸惋惜的站起来,“人太优秀了,也太年轻了,看来不是一件好事,…….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第231章 独留青冢向黄昏 一石激起千层浪,视频一出可以说是亲者痛,仇者快。 纪工委曾书记与王峰早早来到纪工高官罗宽让的办公室,明确要求对岳文立案调查。 “省委徐书记刚刚提出来,要把群众当作自己的亲人,以对待亲人的态度去做好群众工作,”曾书记坐在罗宽让的对面,侃侃而谈,“好了,现在我们的干部把自己比作爹,把群众比作儿子。”他看看王峰,王峰一身严肃,不住点头。 岳文与他与纪工委,也算是既结旧恨又添新仇,上次打黑出丑曾书记认为主要原因就是交通局在看热闹,前些日子又阻挡他去交通局任职,王峰现在对岳文真是恨到家了。 “政治纪律,组织纪律,廉政纪律,”曾书记面色严肃地掰着手指头,“他竟同时违反,不对他立案对谁立案?如果市纪委通知我们立案,到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罗宽让看着他们,不置可否。 这些年,纪工委从来没有对一个处局一把手立案调查,约谈的都很少,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样吧,我去跟霍书记汇报一下,”罗宽让站起来,“这事估计最终要上常委会定夺。” 常委会,最终拍板的也是霍达,罗宽让的想法没错。 ………………………………. ………………………………. “岳文死定了!” 王世荣轻松地点着一根雪茄,舒服地倚在大班椅上,神情语气中无不透露出一种大事已定的快感。 “王国生已经放出话来,岳文现在不是什么交通局长了,要办他!现在他的徒子徒孙只要碰到岳文…….” 电话那边只是静静地听着,见王世荣如此轻松,王国生如此放肆,p 才缓缓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不是有这段视频在手里,岳文可能已经过关了,这个人能量很大,结次面很广,不能掉已轻心。” “我听说纪工委准备对他立案调查,就是以前蒋门神的和佐藤的一些人,也准备收拾他,”王世荣笑道,“这才叫墙倒众人推。” 没等他说完,对方的电话无声地挂断了。 电话那边,洁白的宣纸已经铺开,一行秀丽的楷书力透纸背。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岳文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生长岳文尚有村?岳文不是明妃! 一旁捧砚侍候的年轻女子诧异地看看自己的老总。 ………………………………. ………………………………. 傍晚,一辆轿车直奔金鸡岭。 临近胡开岭家门前,萨达姆从车上下来,朝着迎过来的岳文伸出双手,“岳局,我说的那些话,我自己负责。” 话不是岳文说的,可是岳文说了一句“他们不是老百姓,”他虽然指的是四大天王,可是,后面那句话大家疑似是他说的,现在网络纷纭,他百口莫辩。 “没事,虱子多了不咬人。”岳文看看天边火红的云彩,顺手摘下几粒枣子,用手搓搓递给萨达姆,萨达姆接过来,却凝视着远方,一辆奔驰从远处驶来,转眼间,王凤也从车上跨了下来。 看到萨达姆在场,王凤也不避讳,如果按照视频来看,岳文与萨达姆两人都没有打马赛克,两人的结局看来都不妙。 那场饭局,现在已在全国传开,好在视频上的其他人,包括她自己,脸上都打了马赛克。 不过,现在王凤的饭局,可是没有人敢再去了。 “脸上怎么还打了马赛克,怎么象看东瀛的教育片似的?”黑八不断往嘴里填着枣子,小枣的糖分很大,很合他的胃口。 “闭嘴。”王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黑八好象很怕王凤,毕竟是她老婆的前东家,他眨眨两粒豆豆眼却一声不敢反驳。 “我实在不知道这事,今天我又去了临水居,老板赌咒发誓他也不知道,估计是在座的人录的。”王凤一脸歉意。 临水居的买卖现在也快黄了,已经没人敢去吃饭了。 “不用查,不一定是在座的人,退一步说,就是在座的人发的,你查出来又能怎样?”岳文笑道,他指指路边的石凳,示意萨达姆坐下。 “大元帝国遭遇到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小时候跟着爸妈到西霞口城里玩,逛完街去看电影《马可波罗》,他睡着了,醒来后听到第一句话就是这句,从那以后就永远记在了心里。 岳文在路边蹲下,象个老农民,“算了,就这样吧,我现在觉着这金鸡岭挺好,远离是是非非,种种地挺好,天下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 昨天,远在米国的廖湘汀都被惊动了,越洋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劈头盖脸一顿训,训得岳文意兴阑珊。 “你以为是你郭德纲?”黑八笑道,“俗!三俗!哎,眯我眼了!”他还没说完,一把土洒了过来。 王凤与萨达姆都生气地看着黑八,岳文笑道“八哥,我象不象许文强,嗯,我也要去法国,找程程!” 王凤脸色一变,岳文的潜台词她明白,他,要去新加坡! 黑八却揉着眼睛笑道,“文哥,你就是文哥啊,去,当然要去,一出门就被乱枪打死!” “黑八!” 王凤恨极,一脚踹向黑八。 ………………………………. ……………………………….. 第二天早上,四大出租车公司齐聚萨达姆办公室。 萨达姆沉着脸,乜斜着眼,“你们要恢复份子钱?白纸黑字的协议还没干哪!怎么,就想反悔了?” 王玉波公司胖胖的女会计振振有词道,“我们咨询过律师了,协议无效。” “怎么无效?都按了手印了?”萨达姆不耐烦道。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出租车行业协会就是你们交通局敛财的工具,不具备法律效力。”王国生公司的副总叫道。 “公职人员任秘书长更不具备法律效力!” 他指的是彪子,以前彪子作为出租办主任,担任协会的秘书长。 如果行业协会无效,因此签的协议也无效,他们是这个逻辑。 “怎么无效?交通局点头成立的就有效!”萨达姆板着脸道。 “出租车协会都没有在民政局登记注册,就是无效的。”女会计的嗓音很尖。 萨达姆吭哧着说不出话来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他对于登记不登记显然也是不清楚的,况且,视频一出,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是,他还是想保住一个局长的尊严,“你们出去,这个我们再研究!” “不用研究,岳光光不是有句话吗,犯法的事不干,有毒的食不吃,这就是违法的事…….” “岳光光也是你叫的?”萨达姆驳然作色,“砰——”拍了桌子,“滚,都给我滚出去!” 第231章 我爸是王世荣 “萨达姆,你也不是什么好鸟,称呼群众是儿子,现在又叫群众滚?我看你这个局长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顺骋公司副总孙春军下不来台了,见萨达姆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的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 如果搁平时,他还真不敢,可是听王国生说,岳文与萨达姆怕是这辈子也翻不起身来了,面对着一个即将变成平头老百姓的副局长,孙春军不怕了!他感觉自己当家作主了! 萨达姆铁青着脸站了起来,抡开蒲扇一般的大手,照着孙春军的脸上就要扇过来。 “沙局长,孙总,都消消气,消消气。”马上有人作好人,把两个人拉开了。 “滚蛋,”萨达姆一脸强悍,“协议白纸黑字,只要我主持工作一天,就一天有效!” “那我们就跟交通局打官司!”孙春军吼道,痛快啊,真尼玛痛快,以前见到萨达姆都是毕恭毕敬,岳文上任后,到交通局办事,大气都不敢出,好了,现在终于可以扯开嗓子吼一吼了。 这世上,有犯彪的就有装蒜的,孙春军撕破了脸皮,马上有人过来假意劝着拉着,从萨达姆办公室出来,孙春军仍意犹未尽,他看看紧闭着的岳文的办公室,“岳光光现在真是光光了,一撸到底了…….” “闭上你的臭嘴!” 黄照明和王立志正从副局长王国光的办公室出来,手里的本子马上准确无误地摔到了孙春军的脸上。 王立志抢前一步,一把抓住孙春军的袄领子,“你再说一遍?再说我揍你!” 黄照明冷冷地看着他,“滚蛋!”他拿出手机拨通内线,“保安,马上上来!” 孙春军看看黄照明,再看看王立志,好汉不吃眼前亏,交通局这些人这些天脾气都很火暴,他真怕自己走不出交通局。 ………………………………. ………………………………..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晚些,停靠在八路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荡的黄叶……” 顺骋公司的女出租车司机刘秀娥正行驶在大街上,后座的客人笑了,“大姐,都2007年了,你还停留在2002年?” “2002年还好,还能吃上口饭,2007年连饭都吃不上了!”刘秀娥没好气道。 这些日子,她的心气很不顺,原本要降的份子钱一分没降,起初是四大天王找不着人了,后来听说交通局的岳局出事了,开发区最能体谅出租车司机的人倒下了,以后更没有人敢给他们作主了! 出租车协会她早不去了,现在每天的份子钱加上又生出的杂七杂八的各种费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靠,小样,还敢超车?” 一辆红色的私家小轿车提速很快,从右侧就想超过王秀娥,王秀娥一踩油门,出租车发出一阵轰隆声,出租车反而把私家车超了。 可是后面的私家车却不让了,油门一踩也追了上来,横生生地斜插在刘秀娥车前,一踩刹车,生生停住了。 刘秀娥浑身吓出一身冷汗,后面的的乘客脑袋一下磕在了前面安装的防护栏上。 “会不会开车?小兔崽子?”刘秀娥柳眉倒竖,也不管客人了直接推门下车,咦,见私家车与出租车发生矛盾,产生纠纷,马上十几辆出租车围了过来,各个公司的都有,没办法,出租车司机就是心齐! 红色私家车的玻璃慢慢摇了下去,一个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他不屑地看看刘秀娥,又看看从车上下来的其他出租车司机,“我爸是王世荣!” 出租车司机们都一愣! “没听见吗,我爸,是王——世——荣!想让你们开车你们才能开,不让你们开,你们就都滚蛋!三八!” “呸——” 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了刘秀娥身上,红色私家车一踩油门,在一众的哥的姐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走,到交通局反应去!”不知谁大喊一声,“我们不是还有个协会吗?” 刘秀娥眼里噙着泪,嘴里骂着娘,上了出租车,车子发疯一般朝交通局驶去。 交通局门外。 “孙春军,孙春军在那!” 有司机眼尖,马上在人群中发现了孙春军,他正与王长河的小姨子走在一块,也是一脸愤怒,动作幅度很大。 “吱——” 出租车停在了孙春军脚前,把孙春军吓了一跳,当看清站在眼前的是刘秀娥和一些出租车司机时,立马破口大骂。 “刘秀娥,是不是老公满足不了你,你也别把火气撒到我身上,想挨干的话早说,往后排队!” “孙春军,操你祖宗!”刘秀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家伙都评评理,当着交通局的面儿,协议都签了,你们还要把份子钱提回去,孙春军,你们作事说话象放屁拉屎?…….” 一个刚才在交通局受了“委曲”,一个在街头受了“欺负”,双方嘴里都是直指下三路,很火暴,很劲暴,火药味也很浓。 “闭上你的逼嘴,”孙春军当着自己家出租车司机的面儿,腰杆挺得很硬,见刘秀娥嘴里不断开骂,骂得越来越难听,他转身从车里拿出一把刀来。 “闭嘴,你给我闭嘴!”他用刀指着刘秀娥。 刘秀娥轻蔑地看着他,“捅啊,你捅啊,你不敢捅就是我养的,你这个爱吃痔疮的货!……” “啊——” 刘秀娥突然惨叫一声,刚才还个个一脸得意一脸戏谑的出租车司机都愣了,刘秀娥手捂肚子,手上已经流出血来。 鲜血,把她的衣服染红了,正“滴答滴答”流到地上。 “都特么地给我滚开!” 孙春军红了眼,挥着刀,象疯魔一般,在出租车司机的包围中冲出一条路,连车也没上,就跑过街道,跑进交通局对面的胡同中。 “快打120!” 几个出租车司机手忙脚乱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刘秀娥,刘秀娥脸色惨白,已是昏厥过去。 ………………………………. ……………………………….. 彪子的人缘不错,今天晚上,运管处和出租办的人集体为他送行,当然,参加的还有蚕蛹。 这树倒猢狲散,大家也不看岳文的面子,凭的全是这一年来兄弟们处的感情,彪子多喝了几杯,等送到家时,他朝身后喊了一句,“蛹,到家了,下车。” 芙蓉街道已经没有宿舍,都住满了,蚕蛹在街道上临时租了一间民房。 他骂骂咧咧地下车,“这叫什么事,一个刚上班两年的黄毛丫头还指使我,老子在芙蓉街道工作时,她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彪,彪——” 昏暗的灯光下,一辆面包车无声无息停在了二人前面,车门拉开了,一群戴着口罩手拿家伙什的人冲了过来。 “彪,快跑!” 蚕蛹吼道,可是喝了酒步子很虚,根本跑不快。 彪子转眼间踢倒一个,再看蚕蛹,已被敲倒在地,许多人拿着大脚片子正朝头上招呼着。 打架,可不象电视电影里演的,拳来脚往,一招一式,往往是一招见输赢,一板砖或是一杠子砸在脑袋上,输赢立现! 双方能打五分钟,那得消耗极大的体力! 看着大脚丫子往蚕蛹身上踹着,彪子又跑了回来,“蛹,起来!” 他踹倒两人,费力地拉起口鼻渗血的蚕蛹,却突然感觉后背象被被人猛地捶了一下,这话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艰难地转过身来,山一般的身子“扑通”砸在地上。 第232章 亮剑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动感单车房里,彩灯炫动,音乐火爆,快节奏的运动已让岳文在这个初秋十月的晚上汗流浃背,连胳膊上都是一粒粒如绿豆大小的汗珠,身下,更是汗滴斑斑,汗滴身下土。 放到单车架子上的手机不时在闪烁着,他却只是轻松地瞄一眼,脚下却丝毫没有松歇,车轮蹬得象风车一般飞快。 王凤一身黑色的紧身瑜伽衣裤,汗水象给脸上作了护理,皮肤更加白里透红,散发出诱人的红晕,当最后的放松时刻,看着她轻松地弯腰翘臀,那道魅惑动人的曲线让岳文猛地灌了几口水。 “外面下雨了。”王凤笑着走到岳文跟前,“下面局长大人还有什么安排?” “不是局长了,还能干什么?洗澡,睡觉。”岳文不断地擦着渗出的汗珠,“嗯,你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们在休息区里坐下,马上有服务员端过两杯热茶和一盘点心。 “最近,我弄了一个酒庄,配有二十亩的葡萄庄园,新酿的葡萄酒,晚上去尝尝?”王凤笑道。 “这可是富人的项目,”岳文笑道,“嗯,还是有钱好啊。” 王凤笑了,她摘下头上的发箍,秀发搭在雪白的脸上,更增添几分女人味,“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岳文心里一动,这个女人,虽然出了一身汗,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那种味道让他想到了呻吟与尖叫。 “我身为女王,饱享荣华富贵。可是……从未享受人间欢乐,今日哥哥到此,真乃天赐良缘。……来日哥哥登上宝座,我为王后,从此双宿双飞,……这不是万千之喜吗?” 王凤脸上的表情有期盼也有幽怨,却等待着岳文的回答,当初在杭州,岳文不是自由身,可是现在却是苦行僧。 “来世若有缘分…….”岳文不敢直视王凤的眼睛,拿起桌上的杯子,轻轻呡了一口。 “我听说她去了新加坡,”王凤道,“我就打算好了,地产公司,建筑公司,凤凰酒庄,秦湾水泥厂,你来当董事长,我当总经理…….”她转身走到他身前,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岳文,“人生不只有一个场,远离官场吧,何苦与他们勾心斗角,你还记着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岳文心里一沉,王建东的死,他印象很深,他看着王凤的眼睛,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了。 电话突然又响了,他借势接起电话,这才松了口气。 “刘秀娥没抢救过来,彪子被捅了,还在抢救…….”高明的声音从电话中传了出来,与这个舒缓的休息区很不协调。 岳文脸色铁青,大步朝电梯走去,“怎么了,你还没换衣服?”王凤在后面急急追了过来。 岳文不答话,出了电梯,外面滂沱大雨立时把他浇得清醒。 一道灯光闪起,“上车。”王凤大声道,“去哪里?” “交通局。” “哪里?你不是停职了吗?” “我就是离开十年,我也有信心,我仍是大多数交通局职工心目中的局长!” ………………………………………… ………………………………………… 城区暗黑如墨,云笼雾罩、烟雨迷蒙。 蒋晓云站在刑警大楼窗前,默默地望着远处依稀闪烁的灯火。 还记得上次,她也是站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窗外黄蓝色的警灯和不断飘落的雪花,那时还是岳文在金鸡岭的时候。 岳文,想起这个男人,每次她的心里都要拧一下。 他,几乎是从刚到金鸡岭工作时就认识了,她是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从危险的地方走到另一个危险的地方,肩上从来压的都是别人承担不了的担子,处的都是别人待不去的环境,面对着都是一个一个看似解不开的难题。 重压之下,他仍能谈笑风生,可是这次却不同于以往,铺天盖地的舆论浪潮是要断送他的政治生命的。 她看不清他了,这么重压之下,还能镇定自若,他的一个网名那年冬天的朋友的都着急了! 窗外,红蓝色的警灯在滂沱大雨中闪烁,地上雨水横流,远处的灯光氤氲在秋日的苦雨中,若隐若现。 嗯,这场已经酝酿了一个周的行动要提前行动了。 区政法高官周平安也点了头,把指挥权交给高明。 突然,刑警队的大门开了,滂沱大雨中,几十辆警车熄灭警灯衔枚疾行,车轮碾压出无数水花。 蒋晓云不再多想,她穿戴整齐,又最后检查了一遍配枪,郑重地走下楼来,正碰上刑警大队大队长高明,“晓云,你还用去吗?” “去吧。”蒋晓云坚定道,不容质疑,也不容反驳。 与此同时,城区各派出所,也是灯火通明,数十辆警车冒雨直扑城市各处。 雨夜,凄离的雨夜。 无数灯光都被这秋天中罕见的大雨浇湿了,但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乐此不疲。 大雨中,警车戛然而止,高明神情冷竣拿起步话器,“全体都有了,听我命令!” ………………………………………… ………………………………………… 灯光昏黄,是那么熟悉,在雨中散发出一丝温馨的味道。 一辆辆交通警车停得整齐,在大雨中无声地静默着。 岳文打开车门,萨达姆早迎侯在门前,祁涛马上递过一套绿色的制服来,侍候着他穿衣。 系扣子,打领带,穿上衣…… 穿衣镜中立马闪现出一个年轻英武的脸来。 透过车窗,王凤痴痴地望着这个挺拔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刷——” 交通局大会议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可以清晰地看出,清一色的全是交通稽查队伍。 “敬礼!” 萨达姆喊了一声,一双双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岳文神情严肃,慢慢走上主席台,神情庄重地举起右手。 萨达姆、王国光分列两侧,黄照明、王立志等一干少壮派眼里都闪着光。 “我已经停职……”岳文的声音哽咽了,“但,还没有把我开除出交通局。” 下面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热切地看着台上。 “今晚局里的行动,是早就定下来的,我,也算站好最后一班岗,下面,请沙局长具体布置。” “局长!” 萨达姆叫道,他省略了姓氏,那表明在交通局只有一个局长。 岳文一抬手,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示意他开始布置。 萨达姆长吁一口粗气,他环视台下,“交通局最近事很多。很不太平!他们针对局长,针对我,是找错了对象!” “针对局长就是针对交通局!” 黄照明大声道,马上有人要附和,萨达姆连忙双手往下一压,“今晚的联合行动,是一个周前就定下来的,可是今天提前行动。” 他的目光扫视着台下,所有机关科室里的小年轻都加入到稽查队伍中来,今晚交通局的队伍人强马壮,人嘶马吼中就等利剑了鞘了! “我命令,无证、无牌、套牌或证照不全非法从事成品油运输的,一律依法取缔,查封!” “无培训资质属于黑驾校、黑中介,一律依法取缔,查封!” “涉嫌无证经营,超限超载的长途长队,一律依法取缔,查封!” “通通通——” 交通局大楼里人影晃动,无数警车在黑暗中亮起灯光,红蓝色的警灯穿过迷离的雨夜,驶向开发区的加油站,驾校和停在停车场里的一辆辆大货车! “芙蓉,北港,东炮台、琅琊、珠山交管所,跟我清查黑车黑出租,目的地——骊都!” 萨达姆咬牙切齿道。 第233章 骊都!骊都! 天空黑沉沉的堆满了乌云。 大雨倾盆而下,夹着一阵阵的电闪雷轰,势道吓人。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下,砸得地上肆意横流的雨水起了个个水泡。 开发区芙蓉街道南部,一处会所的三楼,红色的宫灯高高挂起,照耀着清一色的红木家俱,清一色的青花瓷器,彰显着这里的富贵荣华。 “三万。” 开发区网监大队大队长李学富轻松地打出一张牌来。 他原来是开发区经侦大队大队长,温起武调任市司法局时,他就由经侦变成了网警,经侦是什么成色,网监又是什么水准,不需解释也能看得出来。 王世荣笑眯眯地看看他,用手捻了一下手里的牌,“六万。” 治安大队大队长徐超笑了,“王总,赌场无兄弟,不准送牌!” “没有,没有,这张牌我也用不着,”王世荣笑道,“梁总刚才出了一个四万,我想肯定没人要。” “梁总,出牌。”王世荣催促道。 “啧,世荣,今天晚上,怎么我眼皮子一直跳?”梁莉笑道,“嗯,跳得我心烦。” “是不是没睡好?”李学富贪婪地看看梁莉胸前的一抹春色,“一个人睡也睡不好,要不要哥哥陪陪?” 众人都笑,徐超笑道,“外面在下雨,”他笑着看看梁莉,“梁妹妹的草都干了,也得下场雨滋润滋润了。” “去去,别拿我打岔,”梁莉也笑了,“你们看见更年轻更漂亮的妹妹,哪还能想起我这个妹妹来?”她柳眉一皱,“你看,说着说着,跳得更厉害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李学富道,“你是哪只眼跳?” “右跟!” “拿根草贴在上面就好,俺娘从小教的俺。”李学富道,他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撕下一块宣纸,“哟,梁妹妹的字越来越好了啊?” 他手拄桌子,摇摇头装模作样念道: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岳文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向黄昏。” “写得好!”徐超拍手道,“有水平!岳文现在应该进坟墓了。” “有什么水平?”梁莉问,“下午捅人的人抓到没有?” “王国生的那个副总孙春生已经抓住了,根本就不是个砍人的料,整天只会溜须拍马,自己个吓得自首了。”徐超笑道,“捅彪子的人,早远走高飞了吧。” “王国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梁莉气道,“他这么一弄,恐怕不是好事。” “没事,现在大局已定,他也翻不了盘了。”徐超安慰道。 梁莉当真在眼皮上贴了一块小纸,又走回桌前,“好,西风!” “东风!” 王世荣紧跟着打出一张牌,打得梁莉心里一颤。 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看看窗外无边的雨夜,今天晚上是什么风向呢? ……………………………. …………………………….. 加油站,是雨天中的一块租界,风刮得着,雨淋不着。 两辆交通警车停在了门口,把加油站的值班人员敲了出来,紧接着,大门上就贴上了封条。 …… 威驰车站下属的几个长途车队,都停在车站后面的停车场里,大雨中,封条没法贴,“咣当——”几把大锁加在铁门上面。 ……. 驾校的电动门闭着,一辆交通警车过来,敲开门卫值班室,直接拿走了摇控,顺手把一张通知单递给慌得不知所措的老头。 …… 大雨中,人行稀少,无数警车静悄悄地扑向了开发区的各游艺厅,几辆警车在维多利亚不远处停下,十几个便衣警察悄悄进入维多利亚地下二楼。 …… 晚上九点十分。 清一色的绿色雨衣从车里走了下来,大雨倾盆中,整齐地站成一排。大雨落在他们壮健的头上,落在他们粗大的肩上,雷声在他的头顶响着。 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朝这里注视,“中国交通”反光条在雨衣上闪闪发光。 大雨中的行动本来就不多,可是,大雨中的街道上,整齐地站满了交通稽查队员,让过往的车辆纷纷减速,他们猜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知道肯定有大的重要的行动。 “骊都” 巨大的霓虹灯在雨夜的天空中闪烁着,照亮了这一方夜空,也照亮了天空中的雨幕。 “行动。” 街道不远处的一辆警用suv里,高明手持步话器,也在注视着这个巨大招牌,他咬咬牙,果断下达了命令。 “呜呜——呜呜——” 过往的行人吓了一跳,凄厉的警笛响起,象从地狱中突然拉响一样,顷刻把天地间的宁静打乱。 紧接着,迷茫的大雨中,到处都是红蓝色的警灯,放眼望去,骊都门前的街道上全是绿色和黑色的警服。 绿色的是交通稽查,负责外围,黑色的是公安警察,负责里面,缉拿涉毒涉黄涉赌人员。 警察,象从潮水一样从雨夜中涌出,踩着没过脚背的雨水,直冲骊都,骊都的大门马上洞开了。 周围的老百姓也不顾大雨,纷纷驻足观看。 “骊都开了多少年了不倒,就是廖湘汀在这的时候查过一次,查了又开起来了。” “这次象是动真格的了。” “嗯,早该查了,但,人家上面有人,能查得动吗?” “你眼瞎啊,没看到警察都冲进去了吗?” …… “轰隆隆——” 一声响雷,紧接着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撕裂了雨幕,借着这照彻天地的亮光,整个骊都都被照亮了。 门前,两个保安根本不敢还手,转眼间被控制住。 一楼大堂里,有人见事不妙马上想从后门离开,可是刚跑到后门,后门也传来沉重的、整齐的脚步声,黑衣黑帽、手持微冲的刑警,迅速冲了进来,把守住前门,后门,电梯口和送货口。 高明双眼中如同闪着鬼火,他大踏步走下警车,走向骊都,走向这个人称开发区钵兰街的骊都。 后面不惧风雨,大踏步朝前走着的是刑警大队的指导员蒋晓云。 作为教导员,蒋晓云亲自出马的次数已经不多了,可是今晚是今年来她惟一的一次出警。 “站住。” 大堂里乱作一团,有人趁乱想跑,蒋晓云掏出枪来,“砰——”,水晶大灯从顶上掉下来摔得粉碎! “啊——”随着小姐们惊慌的呼喊,警察们的命令马上压制住了这无谓的尖叫。 “双手抱头,蹲下。” “不许动!” 转眼间大堂里的小姐、保安和客人蹲下一片。 枪声为号,在不到三分钟时间里,刑警和公安快速进入骊都,交通稽查把守路口,刑警大队,交通稽查、数十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色的警灯,整条街都被染成了红蓝色,骊都的辉煌招牌,也被红蓝色警灯的海洋淹没…… 倾盆大雨仍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地上已是积水一片,水也变成蓝红色,映得通天彻地一片明亮,一片红蓝。 今夜,注定是一个红蓝色的夜晚。 第234章 回马枪 黑衣黑帽的警察在大堂里背着双手排成一排,年轻的小警清点着蹲下的客人,打着领结的服务生和衣着暴露的“公主”则统一赶至墙角蹲下。 高明手持步话器,一脸肃杀,看着刑警从楼梯从电梯朝各楼层推进。 骊都已是乱成一团,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少妇,身材高挑长相漂亮,一身ol装,笑着迎了上来,看样子是大堂经理之类的人,“高队,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不都是一家人。” “啪——” 一个警察过来,那女经理尖叫一声,身子一转,已是倒在光可照人的地板上,一边脸登时红肿起来。 看着经理倒地,一个服务生蹲在地上,悄悄掏出手机,编辑了几个字的短信发了出去。 二层,舞厅,在动感炫目的灯光中,所有的男男女都在黑暗中搂抱在一起。 大灯一下开了,群魔马上停止乱舞,一群手持钢枪的警察出现,彻底打碎了温柔旖旎的梦。 “啊——” 伴随着声声尖叫,女人的尖叫,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象绿头苍蝇一样四下逃窜。 可是门早被封锁,四周全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带头的警察脸上有道刀疤,很霸气也很英气,一个中年男人看他一眼就想往前凑过来,可是还没走到近前就被一年轻小警一脚踹倒地上,“蹲下,这么多人,就你例外?” 估计此人还有一定社会地位,此时让一个年轻的小民警这样呵斥,却不敢丝毫反抗,那刀疤脸警察冷冷地看看他,再不睬他。 三层,歌房,音响点歌系统、大型平板电视,踩着猩红的地毯,里面的人听不到外面的声响,外面的人却隐约能听到里面的歌声。 “啊——”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公主”一推门,象见鬼一样叫了起来,接着包间里就乱作一团,接着无数包房的门就被踹开了……. “哎,这么多条子都来找姑娘啊!” 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纹着身的人喝得酩酊大醉,笑着指划着,却被一警察抬脚一踹,直接滚到角落里,马上有警察过来给他打上铐子。 穿衬衣打领带的管理人员和服务生,一脸晦气的客人,年轻漂亮衣着暴露的“公主”,都被从房间里拉了出来,沿着墙角一溜蹲下。 有的公主一蹲,立马从胸前里漏出钱来,红红的票子洒在地毯上,很是扎眼。 四层仍是歌房,进口高级音响,投影仪大屏幕,每个包间空间很大,连包间里面的卫生间装饰的都很讲究,都贴着古罗马的性感图画。 “警察!” 不知谁喊了一声,立马有人奔了出来,衣衫不整,接着宽大的包间里乱作一团,有人躲进了卫生间,有人躲进了沙发底下。 白天,这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可是这个夜晚,身份已不再重要,脸面才是重要的。 五层,却是电梯上不去,楼梯也上不去,骊都的后院里,有一部专门的电梯。 电梯慢慢上行,在五楼慢慢打开了,蒋晓云轻呼一口气,大踏步走了出来。 厚厚的猩红地毯,装帧得像豪华宫殿,肤如凝脂、如花似玉的美人,比三层四层的“公主”不知要强了几个档次,这金碧辉煌、簪金戴银、锦绣奢华的场景,蒋晓云听说过,今年才是真正开了眼界。 蒋晓云一挥手,“搜。” …… 骊都不远处,滂沱大雨中,一柄黑色的大伞下,站着的正是岳文。 他突然惊奇地发现,对面骊都五楼的窗户都打开了,楼上,天女散花般地往外纷纷扬扬洒着东西,有大刀片、有人民币,有白色小包,有避孕套,还有人不知死活要跳楼,却一下跳在了二楼的遮阳伞上,伞破了,人,马上被按倒在雨水中。 “钱!” 围观的市民兴奋了,尼玛,这可比看世界杯实惠多了,德国队回家只剩下伤感,赌球输了只能走上天台,这看警察查抄骊都,还能捡到钞票! 钞票张张从窗户上飘落,随风散向各处,外面交通稽查拉起的警戒线快要守不住了,警察拉起的警戒线也受到了冲击。 大雨中,几张百元大钞随风一下粘在了交通稽查的脸上,却有手疾眼快的市民一把连着雨水带着钞票搂在手里,接着就踏着雨水跑进了夜幕中。 “爽,真特么爽……这才是当警察该干的事。”” 无视金钱,岳文兴奋地对站在旁边的萨达姆道,他清楚地记着第一次到骊都还是刘志广请客,好象去的就是四楼,可是现在人已作古,化作黄土一抔。 斯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骊都楼。 “岳局,骊都,骊,难道是她开的?”萨达姆终于回过神,转过弯来了。 “她是大洋马嘛,”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岳文吡笑的年轻的脸,“当然要在丽的旁边加个马字!” 与外面的轻松相比,里面却仍是肃杀一片。 “各组汇报情况。” 高明在大堂里的沙发上轻松地坐下来,看着陆续有服务生和“公主”被从楼上押下来,等待他们的不再是室内的温暖如春,而是门外的凄风苦雨,一个个哆嗦着走上大巴车,大巴车装满后快速驶离。 “咔嚓,咔嚓——” 雨夜中,突然亮起了无数闪光灯,在大雨笼罩中,照片很不清楚,但仍然能看到一个个呆滞的面孔。 “高队,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戴着眼镜四十多岁的人气冲冲朝高明走了过来,“我们这是正常营业,为什么把我们的员工和客人都带走?” “刘总,”高明轻蔑地看看他,“来,你告诉我,什么叫正常营业?”他指了指仍排队朝外面走着的“公主”,“这就叫正常营业?” “现在哪个歌舞厅,哪家练歌房没有这个,没这个能开得下去吗?”中年男人气急败坏,“你们这是故意找茬,我保证,你们怎么抓的,怎么给我放回来!” 警察叔叔都惊呆了! 高明一时也有些愣,这历时半个小时的抓捕准备多日,今天应该说很成功,可是却突然蹦出个蛤蟆,象跳到了他的脚背上,不咬人但膈应人。 高明不耐烦地一挥手,立马有警察过来,狠狠地反剪着蛤蟆的双手,啪,给他打上了铐子。 对这种自高自大主动找抽型的人才,成全他的只有一种方法——打上铐子,押上大巴车! 第235章 断魂枪 刑警,手枪,赌场,里应外合…… 强调一遍,认真地强调一遍,这不是演电影,更不是拍电影! 维多利亚地下二层,106台“鬼武者”赌币机占据了地下的大部分空间,放鲨鱼机、俄罗斯轮盘、“水浒传”游戏机、“六狮王朝”游戏机、龙虎机、“王者归来”连线赌博机、“海底世界”赌博机、“争霸天下”连线赌博机…… 游戏机都很新,机型也很全,不时有叼着烟、纹着身、戴着粗大金链子的青痞巡视着整个场子。 一个中年人笑着在赌场里走着,不时与青痞点头示意,他发现,室内赌博机器均用现金直接上分。 他慢慢走到一组“丛林动物”的连线机器前,八台分机有5个人分别在压分。 仅10余分钟,一个男人花500元钱买的分数就全部都输光了,看着他捶胸顿足的样子,中年男人眼里却没有惋惜。 “投投,投啊!” 一个年轻人赤红着脸喊道,手下的动作丝毫不见怠慢,三台机器组成的大型推币机前,两个小伙子正不停地将游戏币投入机器,试图用不断投入的游戏币来推动机器中看似马上就要掉下来、堆积如小山的游戏币。 “兄弟,战果如何?” 一中年男子瞅空问道,年轻人回过头来,苦笑道:“一下午投进去5000元的游戏币了,到现在连100元的游戏币都没赢回来。” 中年人笑笑,朝另一个年轻男子使个眼色,年轻男子悄悄发出了信号。 大雨中,一辆警用大巴,载满全副武装的刑警队员,停在了维多利亚广场不远处,20余名手持枪支的刑警下车后,迅速进入维多利亚地下二层。 进入二层的前后门是用防盗门锁住的,均有摄像头监视。 “准备就绪,请求开门!” 门外的刑警话音刚落,防盗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先期进入的刑警里应外合,两路刑警同时冲进地下二层赌场之内。 “条子!” “警察!” 赌场里立时人仰马翻,到处都是人影在晃动,到处都是撞翻的游戏币,四处角落全躲满了赌徒,地上抛洒的现金四处可见。 “蹲下!” “站住!” “举起手来,不要动。” 一些人想要反抗,那些看场子的刚刚拿出管制刀具,可是见越来越多的警察涌入,互相看看,无奈都扔下了手里的家伙什。 这年头,保命才是第一位的,什么江湖义气、大哥小弟,统统见鬼去吧。 就象撵兔子一样,疯狂的赌徒终于低下了头。 维多利亚门外,象骊都一样同样的场景也在门外上演,几辆警用大巴车塞满了各式赌徒,大雨中缓缓开出了维多利亚广场。 善后,很激动人心的善后。 看着地上红通通的纸币,看着桌上红通通的现金,这,就是战果! 维多利亚吃饭的客人,来往的行人,再一次充当了看客的角色,不过在这里,没有从楼上抛洒下来的现金。 “里边出啥事了?”人们议论纷纷。 “还能有啥事,封了呗。” “听说里边都是赌博机,坑老人了!” “嗯,坑了不少人,有的倾家荡产,有的妻离子散!” “今天警察的行动大快人心,这才象个警察的样子嘛!” 众人议论纷纷,可是这次,却不象上次一样,没有一个人露面,也没有人一个人出来讲情。 …………………………………………… …………………………………………… “大声点,雨大太了,我听不见,”“哗哗”地推着牌,王世荣把手中的雪茄从左手取下来,手机就夹在肩膀与耳朵中间,“你,慢点说,不要着急。” 身为开发区有名的“儒商”,当然讲究的是宠辱不惊,倒驴不倒架子。 搓麻的声音太吵,梁莉、李学富和徐超只是朝他这里看看就继续有说有笑。 王世荣看看梁莉眼皮上贴的宣纸条,到现在还没揭下来。 “怎么了,世荣?”梁莉理完“长城”,却发现王世荣一张脸上阴云密布。 “交通局,查封了我的大部分的加油站,”加油站的审批手续在省里,办成一个加油站很不容易,但办成就是一棵摇钱树,“驾校也被查了,几个车队,还没开到区里,全都扣到稽查大队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的脑海中同时想起一个人来。 “谁干的?”李学富道,“萨达姆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还敢干这个?” “这不象萨达姆的风格,”梁莉摸摸眼皮,眼皮上的纸干了,掉了下来,“我怎么觉着蹊跷……” 她的手机也响起来,可是手机却在女助理手上,她看看女助理惊慌失措的眼神,心里一黯。 “哗——” 梁莉一把把跟前的牌全部推倒,年轻的女助理连忙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麻将牌。 李学富瞅了一眼女助手纤细的腰肢,“怎么,和了?” “糊了!” 梁莉眼光可以杀人,“我怎么觉着眼皮跳呢,徐超,这是你们干的好事?” “什么事?”徐超犹自懵懂,当听说骊都被封,他也吓了一跳,“我打电话,马上打。” 手机打了出去,他心里也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么大的行动,越过治安,越过他,这本身就不正常的。 可是他依然假装镇定,把电话直接打给了高明,高明的手机关机,徐超心一沉。 “轰隆隆——” 雷声响过,徐超手里的火机掉在地上,李学富瞅瞅他,又看看梁莉。 “我明白了,这是回马枪,”梁莉站了起来,“不,是断魂枪,短平快,灵准狠,嗯,枪在谁手?” 这不是回马枪,这是断魂枪,是想要她的命。 站起来的梁莉却突然笑起来,这一惊一乍的,把众人都笑愣了。 …………………………………………… …………………………………………… 一朝食得河豚肉,终生不念天下鱼。 秦湾,一处酒店内,王玉印谦卑地笑着,看着身着日式和服的女子跪着把生鱼片放到桌上,鱼片摆成了菊花的样子,很养眼。 “世界上鱼的种类无数,但是一生中非试不可的鱼就是河豚。”王玉印的脸上荡漾着神秘的微笑,“怕死可以由此入手。吃呀吃呀,你就会追求剧毒的。那种甜美,是不能以文字形容,非自己尝试不可,曾经有个出名的日本歌舞剧名演员吃河豚毒死,但死时是带着微笑的。” 他看看夹起一片鱼肉的霍达,“这个厨师是我专程从日本銀座河豚福治请过来的,米其林二星餐厅,霍书记,您尝尝,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第236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东西不是有毒吗?” 霍达夹起一块刺身,刺身切的很薄,薄如宣纸,晶莹剔透。 “日本的食品卫生法里,详细制定了关于吃河豚的规则,并且还设定了河豚厨师资格证的考试,”王玉印笑道,“今天的厨师都是有资格证的,您放心吃。” 霍达仍是皱着眉头,“这东西剧毒,还有这么多人冒死想去试一试?这都是什么心理?” 他把鱼片放进口里,感觉吃起来的口感很像吃海蜇,滑溜又富有嚼劲,可是,新鲜的柠檬汁配上一点橘子醋,把白萝卜泥和小葱末混合在一起,味同嚼腊,一点也不好吃。 霍达吃了一块就放下了筷子,王玉印一挥手,漂亮的服务员就走了出去。 “这是野生的河豚,从日本专门运过来的,一条大约要二百万日元。”他笑着看着霍达,依照他对霍达脾性的把握,他爱美人,也爱美食,但今晚不知是鱼不对胃口还是人不对胃口,霍达只对着桌上的的四季豆和茄子用功。 “玉印,”霍达突然开口了,“你跟我实话,这些日子,网上流传的关于岳文的名牌门事件,你参与了没有?” 说完,霍达犀利地看着王玉印。 王玉印笑了,很镇定,“我与岳文虽然有矛盾,但是霍书记你是知道我的,背后捅刀子的事我不干,再说,不就是一条路嘛,对我来说,无——所——谓!” 霍达眼睛一睃,“没有你参与就好,这件事,从省里到市里,各级领导都很重视,将来肯定要有个说法。” “霍书记,你的意思是?”王玉印笑道,说法,什么说法?“是要处理岳文?” 霍达不置可否,端杯喝茶。 “这些天,这事闹得太大,官场和商场的朋友都在谈论这事,”王玉印笑道,“这件事,对开发区影响也很大。”他看看霍达,“其实,有人说,处理岳文,丢卒保车,对开发区是个正确的选项。” 保车,保的是谁? 王玉印没有明说,但霍达听得出来,当然保的是他霍达,与岳文划清界限,他自己就出不了毛病。 “岳文,如果是一般干部也就算了,”霍达话里有话,“可是,他毕竟不是一般干部,机会,要给,是生是死就看个人造化了。” 什么意思? 霍达说得云山雾罩的,王玉印也猜不透,但有一点他好象明白了,岳文一时半会倒不了了。 他笑道,“这事,如果搁在别的市,早立案调查了。” 霍达没有回答他,却皱着眉头接起电话,“老兄,不打扰,我在陪一个外商,没事,有事你说。” 王玉印笑着站起来也走了出去,却在门外悄悄站住了。 “我知道,平安跟我汇报过,今晚区里有行动,对,主要针对的是黄赌毒抬头,对嘛,你在的时候就打下基础了嘛,开发区要成为秦湾的首善之区…….” 霍达的脸上笑得象摆好的河豚,“好,我知道,我给平安说一声,你也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老部下了,你的话他不听听谁的?…….” 他笑着放下电话,电话一收笑容也收了,他又看看眼前的河豚肉,又用筷子夹起一块,嗯,河豚肉好吃,当心有毒! 王玉印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也不知道霍达说的是谁,他走到另一个房间,也拨通了电话,现在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 …………………………………………….. 雨越发大了。 会所外面红色的宫灯让大雨吹得东倒西摇,一明一灭,象鬼火一般。 “今晚手气不好,牌风不顺,”梁莉打完电话,重新在桌上坐下,顺手打出一张白板,可是骊都被查和牌风不顺,都没有让她的脸上出现焦躁与不安。 徐超认真地盯着这张俏脸,“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梁妹妹,哥几个自愧不如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在这里坐得住!” 他心里反倒暗怀鬼胎,打了几个电话,手下包括二中队中队长张树林等人都不知情,算了,他反复回想着,治安上有点灰色收入也是正常的,自己也没有太出格的行为,怕个屌?! 不能太出格,是他给自己划下的红线。 “急什么,有事说事,出事摆平,”梁莉笑了,“做生意嘛,就象行船,哪有那么多顺风顺水的时候……” 她还没说完,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几个警察夹风带雨从外面闯了进来,精美的地毯上瞬间被踩上无数个脏脏的大脚印子。 “咔嚓——咔嚓——” 一个警察举起手中的相机就拍了起来,闪光灯太亮,晃得徐超赶紧把手挡在眼睛之上,梁莉一下扭过头去,李学富嘴巴张得大大的,王世荣却是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既挡住脸又做着往外推搡状。 可是这还不算完,还有一个小警在旁边拿着执法记录仪静静地拍摄着,边拍嘴角边流淌出一股微笑。 在会所里还能闯进警察来? 治安大队长和网监大队长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梁莉,而梁莉也在看他们,这眼神,表明双方都是无辜的。 “你们哪个单位的?”李学富啪地一拍桌子站了卢来,前经侦大队长现在虽然虎落平阳,但是身上依然霸气十足,倒驴不倒架子,“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别拍了,你,还拍?!”李学富火了,抢前一步就要抢夺小伙子手里的相机,可是后面马上上来两个警察,挡住他的去路。 进来的几个警察看样子都认识他,却都看着他不说话。 “问你们话呢,”在李学富的霸气中,徐超也找回了自信,“先别拍了,说话!…….不说是吧,你们领导是谁?说话!” 都是警察,自己还是大队长,看着几个警察还不开口,徐超就不耐烦了,加上协警,全区将近两千号警察,谁不认识他啊! “我们是公安局的。” “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公安局的?”看着这身警服,中国人都知道。 “徐大队,秋天容易上火,打麻将熬夜更容易上火。” 徐超一愣,马上把目光投向李学富,李学富却呆呆地盯着走进来的人——芙蓉街道的派出所所长建军。 建军笑着顺手把一罐加多宝放到麻将桌上,“兄弟来晚了,不知道两位大队长在这,恕罪啊。” “兄弟,怎么回事儿?”见建军晓事,态度恭敬,徐超心里稍定。 “徐队你不知道?今晚局里统一行动,扫黄打赌,我们接到举报,说是这里有人聚众赌博,没办法,高队下了命令我们过来的,梁总,不是故意搅你场子啊!”建军笑着看看梁莉。 梁莉马上笑道,“搅什么场子?都是兄弟姐妹,你们来是看得起姐,这就是咱自己家。” 看到梁莉镇定自若,徐超心里又定下来,“赌博,赌什么博?我们就是自娱自乐。兄弟,别让他们拍了,先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他的口气不由软了下来。 看着桌上红红的钞票,建军笑道,“老哥,”他也换了称呼,“这次行动要求注重证据,拍与不拍有什么两样吗?这里都有监控,我就是说谎,周书记那里我也交代不过去,就是手下这帮弟兄们也不服我。” “那我给周书记打电话。”听他的话里,好象没有商量余地,李学富马上道,他直接从桌上抓起手机,却碰到了理好的长城。 “没用,现在是高队指挥。”建军笑道。 “我给高明打电话,高明那里好说。”李学富低声道,“都是自家人。”高明也是温起武从基层选拔上来的,二人向来关系不错。 “没用,今晚查抄了不少地方,你们没听说吧?”建军皮笑肉不笑地看看梁莉,“高队手机都关了。” 一个开发区警界的后辈,直扫这两个前辈的脸,徐超和李学富气得直翻白眼,可是他们却拿这个建军没办法,建军在刑警队时就听阮成钢的,是有名一根筋,肚里有牙,并且,现在二人是虎落平阳,被人抓住把柄了,还是全区大行动的时。 可是,这么大的行动,扫黄抓赌,为什么不让治安参加? “你们在执行任务,我们也在执行公务,让开。” 正在徐超与李学富紧张地想着主意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喝斥声,梁莉不由脸色一变。 第237章 当面锣,对面鼓 一看到他,梁莉马上坐实了,今晚的行动是有预谋的,而他就是主谋。 一看到他,徐超和李学富都不由自主都站了起来。 一看到他,王世荣手里的雪茄忘记放进嘴里,结巴了,“岳,岳局……” 满座皆惊,只有梁莉一人安然就座。 “哎哎,”岳文一脸和善地抱着拳,身上早没了当局长时的杀伐气,“我不是什么局长了,停职,停职了!你说,当个局长有什么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猫少,干得比牛多,连打麻将也没功夫,这大下雨天,我看打麻将最好,闲着也闲着…….我不打搅几位的雅兴?是吧?” 他的嘴就象机关枪,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众人都尴尬地在一旁看着,梁莉却仍是冷眼旁观。 “哎,建军,都在啊!” 岳文拍了拍建军的肩膀,建军吡笑着敬了个礼。 “免了,免了,受不起,受不起,”岳文吡笑着也给建军回了个礼,这敬礼的样子却甚是滑稽,李学富笑也不是,板脸也不是,见岳文朝他伸出手来,徐超忙伸出手来,握完却象触电一样把手抽了回去。 “要不你们先忙,我来找世荣,”岳文笑着看看大家,“今晚交通局也有行动,治理双超,我呢,是以普通交通稽查队员的身份,找世荣了解点情况。” 普通队员? 一个普通队员? 谁信哪?谁信谁是彪子! 好嘛,了解情况了解到会所里来了,他,还是以一个普通队员的身份! “我也不想加班,我这可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明天,有人怕是这班岗也不让我站了!” 王世荣不敢怠慢,“岳局,您有什么指示?” “都说了不是局长了,”岳文很随和,“没有指示,没有指示啊,就是有些情况先跟你沟通一下,嗯,晚上我让人把你的加油站封了,驾校查了,车队扣了。” 王世荣的脸顿时象猪肝色一样,酱紫酱紫的,虽然早知道了,可是岳文当面说出来,一口气堵在心口窝这里出不来了!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可是岳文就这样做了! 梁莉忙站了起来,他很害怕王世荣冲动,警察都在这呢。这不是抓现行吗? “没事,梁总你坐,世荣就不是那样的人,”岳文笑道,“噢,看我糊涂了,你还触犯了治安管理条例,那我得跟建军所长求个情,让我把话问完再带你们去所里。” 他顺腿坐下来,“哗哗”地搓着麻将,“大家坐。坐嘛。” 他这哪是问话的意思,李学富与徐超各怀鬼胎坏,二人互相看看,打声招呼就要走,建军也不说话,可是手下的警察却把二人拦住了。 “建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学富眼珠子瞪得溜圆,“我当经侦大队长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在阮局手下,在高队手下,”建军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你们不能走,等会儿岳局问完了,我还有话说。” 梁莉看看一脸吡笑的岳文,又看看建军,看来,今晚走不出去了。 “岳文,你也不用这样,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梁莉面沉如水,岳文也看着她,这个女人终于露出了本色,显出了獠牙。 “说吧,有人刚才告诉我,你们查了骊都,你不用看我,骊都的法人不是我,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我也告诉你们,现在哪家歌厅、夜总会没有这个?有个别出去卖的,那也是个人行为,骊都是正常经营,你们查不着。” “可是,已经查了。”岳文笑道, “你们怎么查得怎么回复原样,赔礼道歉!”梁莉虽然说自己不是老板,但是一幅老板的口气,王世荣、徐超和李学富好象都不认识她似的,这哪是那个满面春风、周到体贴的梁妹妹、梁总? “噢,那建军你们等着。”岳文朝建军笑笑,建军笑着耸耸肩。 “你也不用待太长,用不了一圈麻将的时间,学富、徐超,陪岳局长打一圈。”梁莉率先坐回了桌子前面。 徐超看看李学富,李学富也看看他,既然走不出去,那索性坐下来。 “哗拉拉——” 四个人,八只手,却是各怀鬼胎地理着麻将牌,四条长城转眼间码好。 岳文一转色子,色子就在绿色的绒布上转了起来,行家一出手,大家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局长打牌绝对是好手。 “高队。”建军的目光放在色子上,手里的电话一点也不耽误,“高队,好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先看了看梁莉,岳文却大声笑道,“说,大声说出来。” “高队说,骊都证据不足,已经,已经放了十几个人了。”建军的表情很无奈。 这里,梁莉的助理也走进来,她先是看看岳文,接着把手机递给梁莉,梁莉却看也不看,直接挂断了。 “好,好,梁总有魄力。”岳文笑着伸了伸大拇指。 “白是白,黑是黑,正常营业就是正常营业,”梁莉一指桌上的钱,“徐超家要买房子,这是我们给他的贺礼。” “对,”徐超马上道,“建军,朋友之间这不算违法吧?” “不违法,”建军笑道,“能看一下监控吗?” “监控早拆了。”岳文笑道,“你彪啊!好,这都是小事,手下就做了,建军,你是领导,领导就该有领导的样子,打牌。” 岳文笑着打出一张红中,“红牌!” 红牌?这不是红中吗? “梁总,我也说一句,用不了一圈麻将,这怎么放的人就怎么给我回去。你信不信?” “白板!”梁莉笑道,“我说过了,不能白得变成黑的吧,公安局不能屈打成招。” “幺鸡,”岳文笑了,“黑的也不能变成白的。” …… 外面,雨一直在下,里面,麻将哗哗在搓。 女助理却匆匆而来,附耳在梁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她神情有些焦虑,依然不时瞅几眼岳文。 “什么贴子?” 梁莉下意识地站起来,可是助理手中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梁莉没有挂,她接了起来,边接边走进旁边一间小型会客室。 会客室里的电脑早已打开,电脑上,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一张张照片,虽然拍得不太清晰,但拍得惊心动魄。 骊都,这个梁骊的摇钱树,树下站满了警察,持枪的,牵狗的,手持报话器的……. 一排“公主”弯腰低头从里面走了出来,走上一辆辆警用大巴车……. 大堂里,一片狼藉,一排排“公主”和客人抱头蹲在地上…… 豪华包间里,几个客人衣衫不整地蹲在地上,满桌全是红通通的票子…… 最怵目惊心的是,从天下洒落的满天钞票,伴随着大雨,从黑洞洞的夜空中降落……. 第238章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梁莉手中的鼠标往下滑动着,可是越往下滑,这颗心就象滑入无尽的深渊。 这一招,她太熟悉了。 这正是前些日子搅得开发区扬名全国,搅得交通局天翻地覆,搅得岳文恐怕一辈子不得安生的招数。 是她首倡,王世荣配合,就象以前在路桥公司合作时一样,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没想到这招能用在岳文身上的,岳文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梁莉慢慢从里面走出来,走出的一霎那,脸上又是风情万种,星眼流波了。 她看着这个熟练地把玩着麻将牌的年轻人,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当初在京城一起吃饭,谈天说地,也曾在她的别墅里私相会面,还曾在她沈南的白楼里一觉睡到天亮,这个人,她想深深结纳,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终成为生死对头。 可是,这怪不得我,我给我亮开道,你却老是堵我的路! 好了,现在一切遮羞布都已撕下,大家赤裸相见好了。 “梁总,怎么办?”女助理跟她时日不短了,她的本事也学去几分,现在还是着慌了。 梁莉没有搭理她,她满面春风地坐下,眼波在桌上三人的脸上流动着。 徐超和李学富都看着她,看她这样子,看来不见得有什么事。 放在麻将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徐超拿起来,却是有些激动了,平时他肯定不会这样,治安大队长在局里的地位他自信比高明的刑警队长还高,可是现在一个派出所长打来电话,他激动得手指微微颤动。 这表明什么?表明自己没事!同志们仍给他打电话,自由地打电话! 他站起来也走进了那间小型会客室,“彬彬,你可有日子没请哥哥吃饭了,兄弟们一天不见,感情就寡淡了……..” 他有意无意地点出了打电话的人,李学富心意相通,马上拿起手机来,也拨通了一个所长的电话。 不提他们的小动作,岳文笑道,“梁总,看一眼电脑还要这么长时间,四个人就差你了。” 梁莉看着他,心里忍了再忍,想想苦心经营多年的骊都,想想从戚力群手中彻底接过来的骊都,她的心在作疼,“岳局,你也不用这样,是你让人发的这些贴子吧?”梁莉气极反笑,“网络这一套,你学得倒快!” “网络?”岳文顺手拿起一颗麻将牌,麻将在他的手指里转动着,就象是小鸟在指尖上跳舞,“你跟宣传部杨部长熟吧,你去问问杨部长,网络这一套,开发区我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他看看梁莉,“不过,实话告你,这个,还真不是我发的,是群众自发的!” “群众?” “对,开发区群众!” 岳文笑着站起来,走到梁莉身旁,“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是好是坏,他们分得清楚,人心向背,他们掂得明白,他们支持哪边,哪边就会赢。” 梁莉抬抬头笑道,“那你赢了吗?”她慢慢站了起来,“你以为你身上的脏水能洗得掉?你以为群众会相信你一个全身名牌戴着十几万名表的干部?!” “你现在是举国皆骂,过街的老鼠,岳文,你这辈子完了!我告诉你,你不在官场上你什么也不是!”梁莉狠狠道。 她犹未解恨,“骊都,不就是一个骊都吗?这年头,有钱有人,他们还可以再开一家比骊都更上档次更高级别的骊都!” 这是图穷匕首现了! 今晚的梁莉是李学富从未见过的,他可不想当这炮灰,蹙摸着站起来,他也走进旁边的小型会客室。 会客室里,徐超一脸凝重,正在盯着电脑,王世荣也跟着走了进来,网上的图片虽然模糊,但是令人震惊! 这网上的图片迅速地被转载,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架不住网上沸反盈天的舆论,说情的人估计也要考虑自身的安全了,不敢再强行贸然出头了! 他们明白了,明白梁莉这样歇斯底里的原因了,摇钱树的根已经被人锯掉了,马上大树将倾,树倒猢狲散了! 外面,建军又笑嘻嘻接起电话,“高队,好,好,放的人重新抓回去了,周书记也说了,好,我把原话告诉他们,周书记说,怎么放的就怎么抓回去!” 梁莉的眼睛死死盯住建军,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 骊都,这家经历多次打击、多年不倒、死灰复燃的开发区最大、最有名的娱乐场所,今晚,被大雨彻底浇灭了。 可是,这个今晚呼风唤雨的人正吡笑着坐在她对面。 “梁总,我在不在官场上不要紧,但我要趁着还在,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唉,看我,怎么打起牌来了?来,世荣,世荣,我们俩谈谈,世荣——” 成则王败则寇。 没什么好说的了,梁莉象个男人,他王世荣也得象个爷们! 王世荣点燃一支雪茄沉重地走了出来,“岳局,我们没有什么说的。”装作尊敬的面具被彻底摘了下来。 “你确定?”岳文笑道,“说不定你也想谈呢?” 王世荣心里一动,但仍是不说话。 “超大队,富大队,走吧!”建军笑道,皮笑肉不笑,笑得太假令人心悸。 “到哪?”徐超暗作镇定,如果光是赌博还不是什么事,自己毕竟是公安局的人,周书记也要顾忌影响,可是如果还有别的事,如果是周书记的意思,他不敢往下想了。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我们不是赌博,我们也是警察。”李学富咋呼道。 “嗯,平安书记也知道,高队知道,我也知道,铐上!”建军突然勃然作色。 后面几个小警立马扑了上来…… ………………………………………………. ……………………………………………… 时间倒回四十五分钟。 天上依然是电闪雷鸣,地上依然是雨水横流,开发区老区,依山靠海,地下的雨水管道还真给力,雨水哗哗地急速排往大海。 王国生的海水也排了出来,可是下水道却排得不是畅快,一点也不象海边城市的管道,海水就这样缓慢地淌了出来。 他悻悻地拍拍眼前白白的东西,拿出一根烟点上。 特么地,到了这个年纪,就是传说中的票子有厚度、小弟弟没有硬度的时代,许多事力不从心了。 简单躺了一会儿,他慢慢起床穿衣。 今晚,梁莉约了麻将局,他还惦记着能在骊都也分一杯羹,那里的客人多,这个女人也有办法,跟各方面都熟,听说省里还有关系,如果把场子放在那里,那可不是维多利亚的光景。 可是这个女人,脸上一团火,心里一把刀,说得好好的,就是不办真事。 想到这个有名的大洋马,王国生色心一动,可是小弟弟仍象一条虫一样,毫无生机。 咳—— 一口浓痰吐在雨中的地上,一脸疙瘩,剃着平头,穿着唐装,戴着手串的王国生就走出大门,这模样、这气质还愣爱往文化人堆里扎,冒充文化人! 外面风雨越来越大了。 刚从旖旎温柔乡里出来,王国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239章 逗你玩 寒颤还没打完,一个硬硬的东西就顶在了腰上。 “不许动。” 王国生眉头一皱,面不改心不跳,老光棍端的是有气质,“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有话好说。” 他说完,可是没有人响应他,“手头不宽裕尽管说话,三万两万的我车里就有,多了我一时半会拿不出来。” “你拿不出来?别哭穷了!”身后阴恻恻响起一个声音来,“尼玛,全区六个游戏厅,维多利亚二百多台游戏机,哪台机器不是金笊篱,搂的钱海了去了!” “那都是朋友们抬举,”王国生心里放松下来,只要谈钱就不是什么大事,这世道,这岁数,这身家,除了命其他什么都是虚的,“朋友,说个数。” “我不要钱,上车。” 自己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了,王国生只觉着屁股往前一撞就被一脚踢进车里。 副驾驶上也坐了人,司机在车里很老实,显然是被人逼住了。 后座上,一个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车内没有开灯,王国生的眼睛有些花,还真没看出是谁来,两人把他夹在了中间,车子就掉头驶进了雨夜。 “这些年开这些害人的游戏厅,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找你算账的人不少吧?” 王国生心里一凉,刚才站在风雨中,身上已是湿透,“我还真没开,不过,那都是自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有人拿枪逼着他们来,这些年,从游戏厅这拿走金山银山的,这几年也不在少数。” 他心里盘算着,看这情势,估计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了,只能从长打算了,可是这几个人如果是家破人亡的仇家,那今晚怕是凶多吉少了。 “老王,别怕,是我。” 坐在身旁的人好象是他肚里的蛔虫,车内灯倏忽亮了,王国生长喘一口粗气,坐在他右侧的正是琅琊街道派出所所长彬彬。 “彬所,吓死你老哥了,”王国生摸出香烟,烟却湿得透透的,“跟你老哥开这种玩笑,我这个岁数可不象你们年轻人。有事吗?有事说话,老哥这没说的。” 他口里说着心里却盘算着,他与彬彬关系还没好到开这种玩笑的地步,显然今晚是有事。 “还真有事,”彬彬吡笑道,“麻烦老哥跟我走一趟呗。” “我晚上还有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副驾驶上的人就没回过头来,一旁的人也是阴恻恻的,那眼神,王国生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你刚才不是完事了吗?”彬彬吡笑道。 “完什么事?”王国生不解道。 “炮,不是打完了吗,老王,这个岁数了得悠着点,这女人就是刮骨钢刀,你这把老骨头,说不定哪天骨髓都得刮没了!” 王国生的脸一下阴了下来,他自恃在开发区也是有身份的人,白道上以前是城中村的书记,黑道上手下众多徒子徒孙,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取笑他。 “彬彬,咱俩差着辈份哪,你跟你爸也这么说话?!你们有事吗?没事我要下车!”这人老了,唉,脾气上来了。 “没事,我们也没说有事啊,逗你玩不行吗?再说,你走得了吗?”彬彬不气不急,王国生夹在中间,往哪里走,走不出去! “想当年,在刑警队,我可是给你作过笔录,你当时怎么不说差着辈份?你当时也没这么拽啊!” 我这么大岁数了,你逗我玩?! 王国生一口气一下噎到了嗓子眼,这段历史不光彩,可是值得跟徒子徒孙吹嘘,这是资本哪,但让别人提起来,就是把他当夜壶,往他身上尿尿了。 看着这个一脸嘻笑的小伙子,王国生彻底没了脾气。 “今天上午,交通局门口,你手下的副总叫孙春生的把你们公司的一个女出租车司机给捅了,这事你知道吗?” 王国生心里一松,“不知道,捅人,这是他个人行为,这个与公司无关,与我更无关。” “好。”彬彬笑道,“下午,芙蓉街道街道干部王金彪在自己租住的宿舍门口,被人用刀捅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王国生咬断牙道,“这事我听说了,我与彪子不熟。” “不熟?”彬彬笑了,“他没到你公司罚过款?” 嘿嘿嘿—— 王国生也笑了,嘴里的臭味让彬彬差点呕了出来,他连忙把车窗摇开,雨点就打了进来。 “交通局罚的钱,再多十倍我也出得起,这都是小钱,为这点钱捅人,我犯得着吗”他看看窗外,“你们这是往哪开?” “你犯不着,那你管得着吗?坐好。”坐在另一侧的警察呵斥道。 王国生看看他,“小伙子,火气不要太大,气大伤身,不值得。” “你威胁我?” 彬彬一摆手,“老王,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不老成,狗一逗就呛毛,你可不能这样,最后一个问题。” “你骂谁是狗?”让几个民警逗弄了一路,王国生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彻底爆发了。 “闭上你的嘴。”身边的警察把铐子拿了出来,王国生看看他,乖乖地闭上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炫彩潮流游艺城,王朝争霸游戏城…….六家游艺厅,是不是你的?” 彬彬脸上笑着,拳头却握紧了,队里老范,工作忙顾不上孩子,孩子偷了大人的钱去游艺城,两口子发现时,都输了好几万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这孩子就是不改,学业也彻底荒废了。 老范,七尺高的汉子说起孩子,脸上流着泪,啤酒一个劲往肚里灌,刑警队这些兄弟一个个心酸不已。 “不是。” “那维多利亚的地下游艺场是不是你的?” “听说过,不是。” 王国生的声音有些停顿,前面就能看到骊都金黄的招牌,在雨夜中闪闪发光。 “骊都,认识吗?没少过来玩吧?”彬彬吡笑道,“不用看,前面封路,骊都也封喽!” “封了?” 王国生手一颤,心一抖,那个大洋马的背景他是有所耳闻的,骊都都能封了,那他的游艺城?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涌出,快速在心头弥漫。 “老王,看你这个人,刚才还叫我老弟,现在又这么见外,”彬彬笑道,“来,抽根烟。” 此时正需要烟来平抚一下情绪,王国生感激地看他一眼,彬彬却突然脸一板,“这烟档次太差,你抽的都是好烟,还是算了吧。”他顺手把烟塞进自己口里。 前面副驾驶上的人差点没笑出声来。 彬彬也吡笑着看着肚子气得一鼓一鼓的王国生,相比建军的皮笑肉不笑,笑下面夹杂着阴狠,无论黑八还是岳文,都感觉彬彬最象死去的曹雷,笑得一脸贱笑。 “哎,王老,忘了告诉你了,维多利亚地下刚进的机器,将近二百台机器吧,得值个几千万吧,都抄了。” 抄了? 王国生感觉心口窝一疼,背过气去了。 第240章 第一滴血(求订阅,求月票) 噗—— 一口凉凉的矿泉水喷到脸上,王国生这才缓过神来,刚才他不是真晕,是气糊涂了,痰迷心窍了,这脑袋让凉水一激,瞬间清醒了。 “你,你们…….” “怎么,你还想动手?!”彬彬吡笑道,“形意拳不是号称半步崩捶打天下,我知道你有功夫,那是你的徒子徒孙让着你,网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什么太极的女大师,徒弟还没沾身就飞出去了,你这水平,跟她也差不多,什么大师,我看是大屎还差不多!” 瞧,这一张利嘴,真是比去逝的曹公子一点不遑多让。 王国生气得目眦俱裂,也顾不得袭警不袭警了,更顾不得输赢了,只想把这口气吐出来,快些吐出来,否则,真会让这个年轻的所长气死,他身形一动就想动手,可是这身体激烈地动了动,终归自己归于平静。 借着骊都霓虹灯的光,一支手枪正无声盯着他。 “动手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老成!” 砰—— 王国生头上一疼,彬彬竟弹了弹他的脑壳,象弹小孩子一样,“袭警啊,你这是袭警啊,你知不知道,嗯,你知不知道?!” 几下弹下来,弹得王国生头皮发麻,自己好歹也是开发区化石级的老混子了,监狱里几进几出,公安局谁不认识他,可是,今晚,让一个年轻人这样耍弄,王国生一瞬间有种被日了的感觉。 “彬所,前面过不去了。”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回过头来。车窗慢慢摇下下,马上有交通稽查拦下车子,一瞧还是熟人,其实,开发区虽是正厅级,但其实也就是一个县级市,七大姑八大姨曲里拐弯就能认上一门亲,“彬所,大晚上也不闲着?” “有任务,”彬彬笑道,“你们在干嘛?” “也有任务,查黑车,顺带着帮公安的弟兄们维持秩序。”窗外的人笑道,顺势往里看了看,只看到一个垂头丧气的脑袋。 “咦,骊都不是查了吗?”彬彬看看前面,“怎么又……停了?哎,人又放回来了?” “你懂得,”对方笑道,“今晚的大头鬼可不是骊都,有人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呢。” “嘘——”彬彬笑道,“好,那我绕行,周末啊,周末我作东,请请交通局的弟兄们。” 虽是有警戒线,可是拦不住彬彬的车,他意气风发地看着街道两侧,“这年头啊,这事啊…….国生,还是年轻啊。” 彬彬仿佛不胜感慨似地拍拍王国生的肩膀,王国生却仍闭着眼,他好象麻木了,可是心里却在滴血,用他的话说,两人差着辈份哪,可是这辈份转眼间颠倒过来了。 这是今晚的第一滴血! 他不是史泰龙,但是今晚的《第一滴血2》马上又要上演了。 “哥哥你好,”耳边突然又响起彬彬热情的声音,“好啊,徐哥,哥哥说的对,搞完这件事,我们庆祝一下,替我跟梁总说一声,对对,我们就在骊都外面,没事了,骊都怎么会有事?!” 王国生虽然闭着眼,但是耳朵伸得老长,他睁开一条缝,看看旁边的交通稽查和警察,又闭上眼睛。 彬彬的电话放下了,可是电话接着又响起来,彬彬的声音还是那么热情。 “岳局也过去了,好的,我知道了,明白了,好,我知道。李大队,行,我马上过去!” 王国生心头又滴下一滴血来。 车子驶出骊都前的街道,速度又提起来,经过维多利亚时,车子速度又放慢了,街道两边也满是警察,王国生却再也淡定不起来,这里,他太熟,他闻味都能知道到了这里。 “别看了,有什么可看的,查了就是查了,抄了就是抄了,这么大岁数了,一点记性也不长,得罪人不知道得罪人,这世道,得罪人就有人往死里整你,你还形意拳,就是天马流星拳也不顶用!” 彬彬笑着挖苦道,车窗慢慢摇下来,摇下很大一块空当,借着这空当,王国生清楚地看到一台台机器正往大卡车上搬着,大雨中,工人也不在意。 “砰——” “哐当——” 游戏机被随意扔到车上,王国生顿觉眼前又是一黑,尼玛,这可都是钱,都是金笊篱,日搂斗金的金笊篱! 王国生心里滴下第三滴血。 一阵冷风夹雨吹了进来,窗外一个人喊了起来,“彬彬,治国,下来,高队找你们,省得给你们打电话了。” “高队有什么指示?”耳边响起车门关上的声音,彬彬显然已经下车,“小施,你把他送回队里,给他作个笔录。” “好,彬所你放心吧。” 车子朝刑警队的方向驶去,王国生一直闭着眼,出了城区,车子加快了速度朝城北驶去,转眼间到了刑警队门口。 嘀嘀嘀—— 车子在小施的要求下摁响了喇叭,可是门卫一点也没听到,无奈之下,小施下了车,“这下雨就不开门了,你就在这停着啊!别动啊。” 冒着雨,他下了车,敲开了门卫的值班室,可是再一回头,他大惊失色,奔驰车掉了个头,车子疾速驶进无边的雨夜。 ………………………………………………. ……………………………………………… 事情正在起变化。 市纪委纪高官吴天戈办公室,吴天戈简单寒暄后,把一份材料递给了则从外地赶回来的市纪委常委、市第一纪检监察室主任姚劲风。 姚劲风正在下面的昌西市摸查问题线索,接到吴天戈电话,他急匆匆赶回秦湾,等待这位办案能手的,是市纪高官吴天戈的黑脸。 “老姚,你看看。” 姚劲风接过材料,嗯,是开发区交通局岳文的材料。 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局长名头很响,在开发区很响,在山海省也很响,号称山海省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 他心里暗自叹息,在机关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文雅一点的说法,你再理解不了,那通俗点说,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些日子,名牌门已是机关里酒余饭后的谈资,市委、开发区工委和管委肯定是要有个说法的,可是把自己叫来,纪高官吴天戈亲自把材料递给自己,那态度就很明确了—— 市纪委要介入了。 “有数位省****又向省****司法委员会提交了建议报告,要求彻查网上的名牌门事件,人大的领导又在催,省政协的领导也作出批示,这个岳文,还是**协委员嘛。” 吴天戈又拿出一份材料,“罗书记也有批示。” 姚劲风默默地接过来,第一次批示是:如果确实是贪污腐败,依法严惩,如果不是,那就给群众一个明白,还干部一个清白。 第二次批示却不是罗书记的亲笔,而是市委秘书长的代批,“请市纪委阅办,立即查实,快速处理。” 句子短了,口气变了,态度也就改了,嗯,上面的压力可见一斑。 第241章 留给岳文的时间不多了(后改) “岳文的事,市领导也很关注,”周平安道,“岳文不是一个普通的干部,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典型,是桃花岛核电站建设的功臣,罗书记亲自敬过酒的,私下里说,这样的年轻干部,仕途正是看好的时候,据我所知,在金鸡岭的时候,施忠孝把金条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心动。” 这些事情,材料里有,宣传文章里也有,沉甸甸的金条,谁人不动心,可是就有人不动心。 高明狠狠地吸了口烟,“钱,对有些人来讲是钱,可是对有些人来讲,就是一堆纸。” 刑警,经历过形形色色的罪犯,这些罪犯无论如何隐藏,在刑警的火眼金睛下都会露出原形。 他们看人是最准的。 对岳文,阮成钢早有评价,这是个真男人! 什么是真男人?就是过了酒色财气四关的的男人,普通男人连喝酒一关都过不了,遑论色和财两关! 周平安看看窗外的雨,大雨打在窗户上,打在树叶上,打在空调的外挂机上,发出阵阵响声。 “走,我们去看看岳文,今晚事关重大,不止关系他个人,也关系到开发区。” “周局,外面雨正大,您别去了,我去跟岳局说一声就得了。”高明阻止道。 “现在就走。”周平安断然回绝了高明的要求,“我已经给霍书记打过电话汇报过了,霍书记对今晚的行动是支持的,对岳文也是支持的。” “霍书记?”高明顺手拿起周平安办公室的雨伞,跟在他后面下了楼。 看着楼外瓢泼的大雨,银杏树在暴风骤雨中不断摇摆,高明快走几步,替周平安拉开车门。 车灯骤然亮起,驶出了公安局大院。 路上就很不好走,雨水横流,雨刮器打到最高档还是看不清前面的路。 “老许,这件事,我们必须给全市一个交待,给社会一个交代,检察院的职能,惩治腐败是其一,渎职与玩忽职守也是其一。” 路上,周平安把电话打给了检察长许平秋,他是政法高官,公检法都可以协调。 许平秋明白周平安的心情,一支队伍就象是一块庄稼地,不可能只长粮食,在严格管理下,偶尔也会长出几支野草,那对待这些野草的态度就是拔掉它! 周平安看看高明,二人的眼中碰出火花来,但很快在大雨中熄灭了。 周平安不再解释,高明在公安局也算是老人了,他明白刚才他话里的意思。 “霍书记,这么晚没打扰你吧?”周平安操起电话,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开发区工高官、管委主任霍达,在霍达面前,他说起话来他显得很谨慎。 “根据统一安排,市公安局连夜对骊都等违法场进行查封…….” 电话那边的霍达并不意外,“依法依规,狠狠打击,快速处理。” 这几句话虽然没有廖湘汀时讲话那么提气,但也是区里一把手对公安工作的支持。 周平安看看高明,“岳文的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借这个机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对开发区对他来讲,都是好事一件。” 霍达有什么看不透的,“这事,你们全权安排,但明天上午九点前要出结果。” 高明一脸兴奋,这样一来,岳文的事就有眉目了……. “轰隆隆——咔嚓——” 一声响雷如巨大的铁球在铁板上滚过,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 “咔嚓——” 周平安摇下车窗,“岳文现在在哪里?” 高明说了一个地方,车子直接朝前方驶去。 …… 会所门外,那棵最为粗大的银杏树的树枝被大风刮断了。 …………………………………………… …………………………………………… 今晚的风特别大,今晚的雨也特别大。 会所外面的灯笼已经被吹灭,“啪”,不知哪处的花盆掉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在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噼噼啪啪——” 大雨如爆豆一样砸在地面上,风摇树动,远处已是看不清来路。 迷茫的雨雾中,一辆桥车停在了会所前面,岳文也没有打伞,匆匆跑出会所上了车,坐进车里,就这一会子功夫,浑身上下已是湿透,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周平安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周书记,这大雨天的,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岳文笑道。 周平安不言声掏出一支烟来,坐在前排的高明马上点燃了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的光,岳文发现周平安一脸郑重。 “廖书记也知道了。” “廖书记?”这个名字在岳文的口里不下千次万次地叫过,“廖市长?”可是,他现在正远在美国华盛顿学习,他怎么会知道? “还记得你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吗?”岳文看看周平安,今晚的周平安,好象有些不一样,平时对待岳文,象领导又象兄长,态度可亲可敬,可是今晚有些反常。 他看看高明,高明抽着烟不说话,虽然不说话,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话。 “记得。”岳文笑道,他是个乐天派,不管有事没事,都要露出他那几颗大板牙来,这是父亲岳魁生气时骂他的话。 “凡恶必打,除恶务尽。”岳文的脸色也没来由变得庄重起来,那是他刚刚跟着廖湘汀,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课。 高明默不作声把一份材料递给岳文,岳文接过来快速翻着,他突然抬起头来。 “周书记,我知道了,你们早就注意梁莉和王国生了。” “不是注意梁莉和王国生,是注意骊都和维多利亚的地下赌场了。”周平安不抽烟的,今晚破了例,也点上了一支,三支烟枪在车厢狭窄的空间里,一会功夫就烟气腾腾。 周平安摇下车窗,窗外的雨点很快冒失地闯了进来。 “周书记早就想摧毁它,”高明恨恨道,“我们一直在侦查,侦查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难处。”高明看看会所里依然的灯火辉煌,“就怕到了半路,再突然发生变故,我们就白忙活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的主意好,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在打黑抓赌,这样大张旗鼓,给群众给社会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周平安顺手投烟屁股扔出车窗,“省厅,省厅也关注了。” 省厅? 岳文心里一阵振奋,他一下想到了省厅的蒋寒,那个不苟言笑的特勤。 “查也查了,抄也抄了,下一步就是防止死灰复燃,”周平安看看外面的雨夜,“你的事有把握吗?网上的舆论如刀,可以成就人,也可以毁灭人。”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言语如刀,是可以杀人的。 面对网上现在铺天盖地的舆论,岳文百口莫辨。 “有!”岳文笑道,“您就擎好吧,到时我保准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需要多长时间?”周平安道。 “最快也得两天吧。”岳文又笑了,“我是导演,可不是演员,有人不听我的,”他看看高明,“这些人,能滞留四十八小时吗?” “只有几个小时了,明天九点之前,霍书记要听汇报,还要跟市委汇报,”高明缓缓道,他看看周平安,周平安缓缓道,“趁热打铁,快速突破。”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留给岳文的时间不多了。 满打满算,到明天九点,只有不到十个小时了。 第242章 痞子,油子,嘴子 “有把握吗?”周平安看看岳文,“你的思路我不知道,我也不再问,但是你的意思是想从这几个人身上打开缺口,拿到口供?但我实话告诉你,这很难,不是一般的难。”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周平安的脸,他一脸郑重,不时看看这座罗马式的会所。 “李学富,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起来的,当年温起武干公安局长时,从全区十五个派出所选拔一一批人,我跟他,都是一起上来的。”高明道。 当年这些人都是开发区年轻警察中的佼佼者,得到温起武的青睐,都号称进了开发区公安局的黄埔军校。 “李学富当过派出所长,以前是是经侦大队大队长,徐超虽然是去年刚提拔起来的,但他是局里法制科科长出身,也做过所长,在治安队口碑很好。” 高明的意思,岳文听明白了,他笑了,“就是说,这两个人,一是有侦察经验,二是熟知法律,三是有领导能力!” 这是台面上的话,台面下的话就是,这两人都是警油子!李学富他接触过,身上痞气很重,纯粹是一个警痞! “廖市长一直在关注你,”周平安目光炯炯,“他没有给你打电话,是怕你分心,他让我告诉你,就一句话——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廖书记!” 岳文泪水盈眶,他眨眨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扭头看向窗外,风雨中,树木在不断颤抖。 “周书记,岳局这次……”高明看着岳文的背影快速跑进里面,担忧道,“梁莉也不是一般的女人,老温也很看重她。”他说得很委婉。 “这几个人是不好对付,岳文也不是什么善茬!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把活人说死了,”周平安说得很直接,很粗俗,他又看看里面,“这下好了,油子,痞子,嘴子,全活了!” “周书记,应该是两强相逢勇者胜?”高明反倒文绉绉的了。 “不,不是,”周平安最后看了一眼会所,会所前面,两辆警车开进了别墅,“这最后拼的是毅力、是血性、是脑子,晓云也来了?”周平安道。 “这时候,她怎么坐得住?”高明笑道,“建军在里面,晓云和彬彬都来了。” 周平安知道,阮成钢时代的刑警队,几位大将今晚都到齐了,齐聚在这会所里。 “走吧,”他看看高明,“你是今晚的总指挥,善后工作还要你来做。” ……………………………………. …………………………………… “建军,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到蒋晓云一身警服还着彬彬匆匆而入,岳文眼前一亮,她的秀发都被雨水打湿了,随意地拢在脑后,更添几分英气。 会所很大,徐超、李学富、王世荣和梁莉是被分开关押的。 监控室里,监控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梁莉正在写毛笔字,徐超在看球赛,李学富在吃水里,就是根本不搭理这些人。 “王世荣?” 王世荣更自在,正在抽雪茄,他的身体深陷进沙发,烟雾袅袅升起。 “特么地,这不是模仿教父吗?”建军笑道,“等会让他知道…….”他突然看看岳文,马上打住话头,“呵,有钱就是好啊,腰杆粗,这烟都这么粗。” 众人都笑了,这些日子网上的视频,萨达姆那句也不知道谁是爹谁是儿已经流传得很广了。 “嘿,有进步,知道管住自己的嘴了,”岳文笑道,“世上多少事,都是害在这张嘴上。” 岳文轻送,引逗得彬彬和建军也不着急,蒋晓云把话收回正道,“徐超和李学富的资历都比我们要老得多,如果审不下来,他们反咬一口的能力很厉害,今晚如果没有结果,明天,怕是不好善后。” “梁莉在省里和市里的关系大家也知道,”蒋晓云又道,“王世荣还是区人大代表。” “我还是省政协委员呢,”岳文吡笑道,“这格不比他高几层?王世荣,我跟他谈。” “徐超和李学富,这两人都是副处,怕是不把建军和彬彬放眼里,还是我去审吧!”蒋晓云自告奋勇。 “知道你惦记岳局的事,你也没有分身术吧,”彬彬笑道,“你能同时审两人?” 哟,这说得就比较直白了。 “这两人,恐怕连周书记都不怕,怕就不会背后私底下这样干了,他们真正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检察院检察长,一个是医院的院长。”岳文吡笑道,“还有——纪委!” “纪委的目标现在是你!”蒋晓云提醒道,高明知她担心,也忍不住透露了市纪委连夜赶来的消息。 岳文笑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能有什么事!”他看看蒋晓云,彬彬和建军暧昧地看着他。 “彬彬,你笑什么,”岳文一点没有大战前的紧张,“建军,给我点上!”他指指建军手里的雪茄。 建军笑着抽出一支,又递给彬彬一支,剩下的又揣进口袋,岳文抽了一口,“嘶——这玩艺有什么好的,烟,我记得以前管委主任谭文正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习惯就是抽烟!” “哎,岳局,你不抽也别扔啊。” 建军连忙叫道,好好一支雪茄已是扔进雨中。 “岳局,你不抽我们抽,这好歹也是战利品!”建军很心疼,“肯定挺贵,我还没见过这种雪茄呢。” 岳文却不理他这种小家子气,“彬彬,你的事办利索了吗?” “文哥,按照你的意思,把老小子气了个不轻!”彬彬一脸贼笑。 “什么意思,你们?”蒋晓云好奇地看看他们,她知道,今晚的行动周书记与高队酝酿很久,但今晚的行动肯定也是得到区主要领导的首肯,公安和交通联合,,这样的行动可以说以公为主,公私兼顾嘛,所以岳文作为交通局长可以与公安局的人一块行动。 “好,大功一件!”岳文笑道,“走,我们会一会这老几位,老朋友去!”他眉毛一挑,“市纪委来,那就让他们直接立案好了。” 几个人一商量,岳文进去了,蒋晓云进去了,可是建军和彬彬却出来了,后面是戴着铐子的治安大队大队长徐超和网监大队大队长李学富,一个一脸不服,不断谩骂,一个一脸阴狠,不断冷笑,都被塞进了警车。 警车闪着警灯,朝最近的的芙蓉派出所驶去,那里是建军的根据地。 …………………………………………… …………………………………………… “梁莉,我们谈谈。” 蒋晓云很客气,但脸色依旧冰冷,这个时候,别指望警察给你什么好脸色,不管你是什么大享还是什么大佬! 况且,就蒋晓云个人而言,从小到大,她都是生活在鲜花和掌声中,是被别人惯着长大的,她,从不需要讨好任何人,除了吡笑着走进隔壁房间这位。 梁莉看看一脸冷霜的蒋晓云,梁莉也认识她,平时那也是口如蜜,脸如花,今天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第243章 就问你气不气 “世荣,过来!” 岳文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朝王世荣招招手,王世荣却坐在另一侧的沙上发上一动不动。 岳文也不管他,他看看外面,交通局办公室的秘书祁涛跟了进来,今晚萨达姆特意安排祁涛一路跟着岳文,联络、服务甚至有些保护的意思。 “把电脑打开。”岳文挥挥手,祁涛马上在电脑跟前摆弄开了。 王世荣起初没有看电脑,可是当电脑里传来大声叫喊声时,他的脸色马上变了。 “凭什么封我们加油站?” “就凭你们没有手续,手续不全!” …… 理直气壮的声音,车辆轰鸣的声音,夹杂着大雨敲击顶棚的声音,让他不禁一下回过头来。 电脑很清晰,视频不清晰,但也能清楚地看到交通稽查冒着大雨给加油站的机器贴上封条。 祁涛一看岳文,手中的鼠标点动着,王世荣马上看到了自己的驾校,屋檐下的门卫室也被贴上封条,不知从哪来的车辆,把一车车渣土倒在了电动门前。 视频又是一转,自己的车队,孤零零地停在了大雨中,大雨中不能前行,都停在原地,可是车上全是货啊。 他知道,这个时候,车上的货是最容易被偷的时候,那这半月十几天可要全白忙活了,关键还要赔偿别的人损失! 这信誉他也担待不起! “岳文,你什么意思?”王世荣脸红脖子粗,直呼其名了。他气呼呼地看看四周,想在岳文跟前坐下。 岳文一挥手,祁涛马上把椅子撤掉了。 “站着!”岳文喝道,“刚才让你坐你不坐,给脸不要脸!” 王世荣口里一阵搅动,半晌才道,“岳文,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局长了,你不要太张狂!太放肆!” “就算我不是局长了,办你还是能办得了滴!”岳文笑道,看着一脸不愤的王世荣,“你就不想谈谈?” “怎么谈?”王世荣道,他心里陡然一动,但马上升起警惕来。 “站好了!”岳文声音一下高了起来,训道,“你活了也快五十岁了,这半辈真是白混了,连稍息立正都不会了?!” 王世荣忍着气看着他,又看看电脑上的画面,画面还停留在那刺眼的封条上。 “世荣,我老实告诉你,你赌博根本不是什么事,你不是公职人员,谁也奈何不了你,但今天查你,就是为了拘留你,你气不气!” 气,是真气! 王世荣下意识想抽烟,可是乱摸一气什么也没摸着,雪茄被建军拿走了。 “嗯,你是不是觉得梁莉后台硬,还有徐超和李学富保驾护航,开发区就没人敢动你们了?”岳文看看祁涛,祁涛马上开始播放另一段视频,“别急,再看看这个。” 王世荣忍不住回过头去,视频里,满耳听到的都是尖叫,年轻的小警清点着蹲下的客人,打着领结的服务生和衣着暴露的“公主”则被统一赶至墙角蹲下。 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纹着身的人喝得酩酊大醉,笑着指划着,却被一警察抬脚一踹,直接滚到角落里,马上有警察过来给他打上铐子。 滂沱大雨中,骊都五楼的窗户都打开了,楼上,天女散花般地往外纷纷扬扬洒着东西……. “喂,喂,醒醒,醒醒。” 岳文食指与中指并拢,敲打着桌面,“小祁,再给他来一段。” 视颦却突然变了,王世荣马上认出来了,刚才是骊都,而现在播放的是维多利亚广场。 满屏的黑衣,满屏的警察,满屏的警灯,满屏的警车……. 赌场里立时人仰马翻,到处都是人影在晃动,到处都是撞翻的游戏币,四处角落里全躲满了赌徒,地上抛洒的现金四处可见。 维多利亚门外,象骊都一样同样的场景也在门外上演,几辆警用大巴车塞满了各式赌徒,大雨中缓缓开出了维多利亚广场。 耳闻不如目见! 王世荣的心不断往下沉,看来,这是真的了,他脸色铁青,嘴唇已经没有血色,双腿一软,一下坐在椅子上。 岳文看看他的这个样子,很得意地笑,“梁莉倒了,王国生也倒了,你也差不多了,王世荣!”他突然大声喊道,“你再不招就晚了!站起来!” 王世荣站了几站,却又跌坐在椅子上。 岳文这时不计较他了,“前年,抓捕施忠孝是省厅亲自来人,你们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省厅不来都对不起你们?害实话告你,今晚是省厅亲自指挥,要不,骊都能倒?徐超和李学富说抓就抓?你还存什么侥幸?” 他说得象真的一样,说完,就象猫看老鼠一样看着王世荣,双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嗯,王世荣想想也对,开发区动不了骊都,市里根本不想动,那只有省厅来人了。 “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大老板,与梁莉这样的女人搅合到一起,与王国生这个痞子搅和到一起,与警察中的败类搅合在一起,你图的什么?你几亿身家,他们算什么,你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王世荣年看看岳文,不说话了。 “我们谈谈。”岳文的声音低下来,很缓和,循循善诱一般。 “你……想谈什么?”王世荣看看他。 “我就是想知道,名牌门事件,你,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当然,我知道,往大里说你是群众监督,你没有犯法,你不是公务员,只要不犯法,纪律约束不着你,你放心。” 岳文的声音很轻,“你说出来就可以走了,世荣,我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虽然现在不是局长了,但我能出现在你跟前,你还想不透里面的关节吗?要不你的损失就大了!再说,我们给王长河补手续,也能帮你补手续!” 手续就是金钱!王世荣心里一动。 “你在骊都和维多利亚的场子里有股吗?”见他犹豫,岳文却不给他犹豫的时间。 “没有。”王世荣道,“我不稀罕,那是脏钱。” “那你怎么与梁莉搞到一起?”岳文话中有话。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岳局,”王世荣又恢复了尊称,“早年在工程上我与梁莉合作过。” “王国生与梁莉有勾结,赌场梁莉找人罩着,骊都看场子的有王国生的人。” “徐超是保护伞了?”岳文笑道。 “是,徐超在骊都有股,在王国生那里有没有股我不知道,但维多利亚不倒,他肯定起作用。” 嗯,岳文点点头,刚才他问的这些,他自己大体知道,王世荣也认为他知道,所以也很痛快地说了出来。 “徐超与他们有往来,这说得过去,可是李学富不应该啊,”岳文眉毛一挑,“我与这个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 第244章 狗咬狗一嘴毛 王世荣看看岳文,“岳局,你以为没得罪他,其实把他往死里得罪了。” “这话怎么说?”岳文不解道,他回想了一下,确实记不起哪里得罪了李学富,两人就是在一个酒桌上坐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你们交通局运管处的唐军强,”王世荣比划着,“与李学富二人是战友,都在津门当的兵,用他们的话讲,就是一个铁皮罐子给拉到津门去的。” 噢,这世上有一种情谊,叫战友情! 岳文明白了,可是他没有打断王世荣。 “两人从平州走的时候,都是十七八岁,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老乡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后来,唐军强先转的业,李学富起初是安排到工厂里的,半死不活的工厂,后来进了公安局交警队,也是唐军强帮他找的人、疏通的关系,就连李学富的老婆也是唐军强老婆帮忙介绍的。” “两人还是拜把子兄弟,两家老人的生日都是在一起过,”王世荣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唐军强进去了,唐军强家里也塌了,老婆孩子见人绕道走,他老婆我碰见过一次,象掉了魂似的,孩子,得了自闭症了,……废了,你说,他能不恨上你吗?” 岳文长出一口气,脸色很沉重。 “你对李学富很了解了,那给我来点李学富的料,他不是在外面寂寞吗?”岳文一咬腮帮子,眉毛一挑。 王世荣看看他,却也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嗯,世荣,说一点是说,说两点也是说,反正你的业务跟他们毛关系没有…….我不要与骊都有关的,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我就要你知道的、那些外人不知道的东西。” 他看看王世荣几近秃顶的脑袋,在灯光下泛着亮光。 “你也不用怕得罪他们,怕他们对你打击报复,今晚他们是栽了,翻不起身来了,实话告诉你,没个十年八年也出不来,就是出来了,进去教育过的人,你还指望着他们有一腔血性报复你?” 王世荣看着岳文,似在挣扎着,祁涛察言观色,又放起了视频,可是,王世荣还在犹豫不决,岳文也不着急,室内一时很安静,只有视频中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王世荣看看这个年轻的局长,他本来想与王长河跟王玉波一样的——认栽! 可是,那晚,是梁莉找到他,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把他说动了,稀里糊涂就参与到其中。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浪得虚名,毕业伊始就敢独身进入金鸡岭,连收十八家金矿,凭一己之力,就敢改造辛河搬迁周疃百年大集,天生牛犊不怕虎,就敢在强省如林、强市环伺中拿下桃花岛核电站…… 包括前几个月,他就敢把公安、城管和交通集中到一起,现场把公安、交通中黑车的保护伞一网打尽,包括最近悍然炸掉王长河的防波堤……. 王世荣后悔了,他后悔卷入一个没有胜算的赌局。 “好吧,我说。”王世荣终于开口了,他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岳文的脸突然一动,他笑了。 这,就是人性! 遇到困难首先自保,哪怕是出卖别人,只要对自己好,对自己有利,一般人都会做出这个选择,对这些铜钱小眼里看世界的商人,尤其如此。 “商人重利轻离别”,“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古人诚不我欺也。 “李学富在京城有套房子…….”王世荣小声道。 “大点声,我没听见。”岳文大声道,声音太小,他实在听不清楚。 “李学富在京城有套房子,二环以内…….” 京城的房子,二环以内,起码得二百多万。 岳文笑了,他明白,王世荣的意思也很直白,李学富作为一个公务员,能买得起帝都的房子,明显与收入不符嘛。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这不居出事来了? “那徐超呢?”岳文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 “他与梁莉怎么往来我不知道,……新区有块地是他的,怎么拿的地,你们可以去查。”心理防线被攻破,作了初一,十五也不远了,索性就一杆子捅到底了。 嗯,这就牵扯到土地奶奶袁丽萍了,王世荣也在看着岳文。 “你与袁丽苹有矛盾吧”岳文笑道,“肯定是你的加油站国土局不批!有矛盾?” 国土、建设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里面的水太深,如果出事肯定牵扯区领导,一般人不敢也不愿介入。 “没有,”王世荣道,他又一琢磨,“徐超的老婆在好几个地产公司作兼职,这个你们查一下,” “哪个地产公司?作什么兼职?” “对外说给公司作账,具体哪几个地产公司,你可以问一下王凤。”王世荣显然知道二人的关系,有意无意点了出来。 “ok,”岳文笑道,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彪子的事?这个,你肯定知道。” 他的脸色阴了下来,彪子手术很顺利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宝宝与彪子先后遇险,岳文有些理解李学富与唐军强了。 如果自己是李学富,遇到这种情况,自己会不会这么干? “打彪子也是梁莉的主意,就是要你给脸色看,是王国生下的手。”王世荣知道这是岳文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也是他认为涉嫌犯罪的地方,说起来更是毫不犹豫,极力撇清自己。 “那我在临水居吃饭的视频是谁拍的?梁莉还是王国生?”岳文问道。 “不是梁莉,是另有人送过来的。” “谁?”岳文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王世荣说得很老实。 “白楼去过吗?”岳文突然问道,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梁莉的事,你知道多少?” 王世荣道,“梁莉,仅是吃饭打麻将而已,其他事,我真不知道。” 岳文笑了,他长叹一口气,“世荣,临门一脚啊,你可要弄清楚,现在的局面是,要么你在里面,要么她在里面!” 说完,他紧盯着王世荣,再不多说一个字,一句话。 “白楼,去过,”王世荣也没有让他多等,“我与梁莉接触不多,最多是生意上的往来,再就是眼前这事,岳局,她是主,我是次,但她的其他事,我真不清楚。” 岳文盯着他的眼睛,王世荣也盯着岳文的眼睛,“其实光骊都这一条就够了,就够梁莉喝一壶的,白楼,你不是去过吗?住得怎么样?” “进云过,没有住过。”王世荣摇摇手。 “我住过!”岳文吡笑道。 …………………………………………………. …………………………………………………. 蒋晓云气冲冲地从隔壁走了过来,一脸焦燥,一脸气愤,梁莉也不是善茬,在梁莉跟前,她毫无收获。 “王世荣招了吗?” “招,招什么?”岳文吡笑道,“招供,这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只是跟他谈谈,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第245章 打主人还要看狗呢 “他什么也没说?”蒋晓云还真信了,这就应了那句话,关心则乱!“满打满算还有几个小时,你不知道吗?周书记没跟你说?” 蒋晓云急得脸都红了,岳文却笑嘻嘻地看着他。 “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吧,”父亲是女儿最后的依靠,也是危难时最安心的寄托。 实话实说,蒋晓云上学时的成绩并不好,最差的一科是语文。 每次期中或期末考试考语文的时候,她越是想得个高分,心里就越急,这最后的作文就越写不出来了,最后十五分钟的铃声响了,才刚刚写了个开头,到最后只能胡乱写一通,乱写一气。 蒋晓云现在的感觉就象写作文一样,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市纪委马上就到,蒋晓云心里着急,这越着急,越失方寸,心里越是慌乱。 “怎么办?”在她的心目中,到最后的关头,岳文总能力挽狂澜。 “现在的局面,谁稳住谁就能笑到最后,”岳文笑了,“不要着急,休息,休息一会。” 蒋晓云白了他一眼,在靠近他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提问。”岳文突然笑道。 “幼稚。”蒋晓云瞅他一眼。 “配合一下子行吗,晓云?小时没看过《聪明的一休》?你应说回答。”一句晓云把蒋晓云叫得心里浪潮翻滚。 “提问!” “回答!”蒋晓云勉强配合道。 “什么是非法经营罪?” 蒋晓云看看他,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岳文不会随随便便问出这个名词来。 “我记不住,”蒋晓云不好意思道,“法律我不过关。”她倒也坦诚大方。 “一共有四条,”岳文得意地笑了,“第四条,从事其他非法经营活动,扰乱市场秩序,情节严重的行为,嗯,你说,乱开加油站是不是非法经营?” 蒋晓云不知道岳文与王世荣谈了些什么,但岳文的小心思她猜到了,他这是在给王世荣划圈了,戴帽了。 “提问。”岳文突然又喊上了。 蒋晓云看看他,起初很不情愿,可是在岳文鼓励的眼神注视下,她又勉强说道,“回答。” “什么是诽谤罪? “诽谤罪是自诉案件,是要由当事人个人自行向法院提起诉讼,再说,诽谤罪管辖权不属于公安局的职责范围。”蒋晓云这次说得很流利。 岳文笑了,“但是,晓云,我发现啊,世上最好的词就是这个但是,但是后面的内容一般是要人命的!但是,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时,公安机关就有权介入!” …………………………………………………… …………………………………………………… 到底是不放心,周平安匆匆赶到了芙蓉街道派出所,这里,徐超和李学富都已被隔离,虽然都在审讯室,但是遥不相闻,互不相见。 “怎么样?”周平安看看这两个年轻的派出所长,这可是全区最年轻的所长,建军年龄稍大,三十五六岁左右,彬彬却是三十岁出头。 放到秦湾任何一个县市,这么年轻的派出所长也是凤毛麟角,可是,周平安就敢放手大胆用人。 不能不说,这是受了廖湘汀的影响,受了廖湘汀敢于重用岳文的影响。 “徐超一个字不说,闭着睛养神哪。”建军的办公室临时充当了会议室。 “李学富倚老卖老,就一句话,”彬彬看看周平安,“他想见您!” “他还有脸见我?”周平安怒道,“他怎么见我,他好意思见我吗?” 彬彬看看建军,建军转身给周平安倒水,彬彬吡笑着递过一支烟,“局长,生气等于抽两包烟,您来一根,也不差这一根了。” “滚蛋!”周平安没好气道,可是还是接过烟来,“啪!”彬彬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晓云那里有什么进展?”周平安看看彬彬,彬彬与蒋晓云的关系当初在刑警队时就是最好的,在琅琊派出所二人搭班子,也很默契。 “梁莉也不是什么善茬,这种女人,晓云这个大姑娘可不成。” “彬彬,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周平安把烟掐灭,“这一点没有进展怎么能行,我说嘛,把梁莉放到刑警队去,可是岳文非要横插一杠子,对了,他跟王世荣不是要谈吗,谈得怎么样了?” 建军笑着摇头,彬彬道,“肯定谈得不差,我估摸着,岳局现在把绳都给他准备好了,把徐超和李学富的绳也准备好了。” “什么绳?” “吊死绳!”彬彬托住自己的脑袋往上提了提,突然伸出了舌头,把周平安吓了一跳。 …………………………………………………… …………………………………………………… “高队的电话。” 提问回答的游戏暂告一段落,高明那边显然是坐不住了。 “审得怎么样了,嗯,干脆把梁莉弄到刑警队来,我亲自审。”这是周平安的意思,高明自然也是接到了周平安的电话。 蒋晓云故意把手机打到免提上,高明焦急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不用,用不着刑警队的大堂,对付这几个跳梁小丑,芙蓉街道派出所足矣。”岳文轻松地笑道。 蒋晓云也敏捷地发现了问题,一直跟着岳文的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不见了。 祈涛开着车已经到了芙蓉街道派出所,彬彬从里面迎了出来,他看看祁涛递过来的u盘,“就这个?” “就这个!岳局说,他与王世荣谈话,是在交通局的职责范围内,但是审案问案就是你们的职责了,他不参与。”祁涛原原本本传达道。 “可是李学富和徐超连正常话都不说,你还指望着他们看这个?”彬彬也急了,刚才的轻松一点不见了。 “岳局说了,主人要打,狗也不能放跑喽,狗的嘴比人的嘴好。” “啥意思?”彬彬一皱眉头,马上省得了,他看看祁涛,“岳局干脆别干交通局长了,过来接周书记的公安局长算了!” …… 审讯室,就在李学富的隔壁。 李学富的司机被带了进来,他是李学富一个战友的侄子,还是一个协警。 第246章 司机,很重要 “放屁,放特么地狗臭屁!” 李学富的司机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在派出所里,如果李学富现在不是“下落不明”,眼前有张桌子他能给掀喽,眼前有东西他能给砸喽。 彬彬看看这个张狂的年轻人,他知道,全区的警界都知道,李学富当经侦大队大队长期间,这个司机比李学富还牛逼! …… “大点声,我没听见。” “李学富在京城有套房子,二环以内…….” …… 视频里没有人露脸,却又清楚地传来了岳文与王玉印对话的声音。 “王世荣也不是什么好鸟,偷税漏税,国税稽查大队大队长李强跟他老婆有一腿!” 在外面看着监控的周平安皱起了眉头,建军却哑然失笑,查案没想到查出桃色故事来了。 “我不信,”里面的彬彬吡笑道,“王世荣老婆都什么岁数了,就算她年轻时是个美女,现在也是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的老婆就是伙夫了,李强会看得上?” “彬所,要不说,这就叫王八看绿豆,对眼了,他们俩经常在一起吃饭,洗脚,按摩,你说,这叫什么事?!”李学富的司机竟然一脸义愤。 彬彬笑了,他递了支烟给李学富的司机,“王世荣呢,手里有钱,他……..” “他本人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司机转眼拿出自己的烟,彬彬的烟档次太低,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听说他不行了,呵呵,彬所,你懂得!” 在外面看监控的建军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转脸一看周平安,周平安一脸严肃,“告诉彬彬,别净问些没用的,来点干货。”他心里着急了。 在岳文的事情上,霍达的做法很让他纳闷,这样的紧急关头,把市纪委的消息通报给他,就有让岳文知道的意思,霍达这样对待岳文,实在出乎周平安的意料。 “他没给人送过礼?”里面,彬彬循循善诱。 “这年头哪有不送的?”司机撇撇嘴,“我亲眼看见,过年过节,他给刘兴华准备的东西就不止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头。 “嗯,行贿罪。”彬彬笑道,“兄弟,我们都是警察,胳膊肘也不能朝外拐,是吧?周书记和我的意思呢,要保李大队,得把王世荣摁倒,让他不能翻身。” “就应该这样嘛,”司机兴奋了,“李大队如果有事,传出去周书记脸上也不好看,一个政法高官,连手下的大队长都保不住,要是我的话,真没脸干下去了。” 外面,建军担心地看看周平安,周平安的脸上都要滴出水来,他看看这个监控上一脸得意的司机,学富啊学富,不开眼啊,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二逼司机! “捅彪子,王世荣说是梁莉的主意,是李大队撺掇着干的,这事…….” “这事我知道,”司机开始抢答了,“王世荣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事还不是为了替他出气,替他出头?” 这就意味着李学富参与了! 彬彬笑了,“这个我信,听说彪子在交通局当出租办主任的时候,没少到王世荣公司罚款。”他又吡笑道,“兄弟,你再听听这段。” “哪段?” 视频里又传出来王世荣那刻意压低的声音。 …… “你们交通局运管处的唐军强,”王世荣比划着,“与李学富二人是战友,都在津门当的兵,用他们的话讲,就是一个铁皮罐子给拉到津门去的。” …… 李学富的司机猛地抬起头看看彬彬,口里的烟就吐不出来了,一口烟咽进嗓子里,呛得他直咳嗽。 “你叔叔与他们是一年的兵吧?”彬彬看看不说话的司机,“嗯,是不是?”他不再嬉皮笑脸,沉着脸一脸严肃,象换了个人似的。 “是。” “那你跟唐军强也熟?说说吧,在名牌门里面,你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王世荣可是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梁莉为主,李大队为主。” “放屁,还不是为了他?梁莉那娘们,听说在401国道改造上,让岳文给放了空炮,”司机又忍不住了,“彬所,我保证,没,没我的事,我一个司机……” “噢,那就是李学富的事了,”彬彬马上抓过话把来,他啪地拍了桌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认不清形势,你,能担得起吗?学富能担得起吗?” 视频突然清晰了,李学富的司机脸色一下变了。视频里,骊都被查的场面直扑眼前,那震撼人心的场面让李学富的司机心里突突直跳。 …………………………………………………. 站在外面观战的建军兴奋了,他也把徐超的司机弄了进来来,如法炮制一番,等走出来就是一脸得色。 “彬彬,记着啊,教训,绝对是教训,”建军压低了声音,“一定要找一个好司机,很重要。” 彬彬也笑了,“我们要摆正位置,车,自己开就是了,岳局,正处级,人家都不要司机,自己开车,” “好,要摆正位置,职务犯罪是检察院的事,是纪委的事,我们只负责把犯罪线索移交就可以了。”建军一脸轻松,“不再去看看老同事?” 彬彬笑了,但转眼间脸色又郑重起来,“我去李学富那边,你去徐超那边。” “咣——” 铁门开了,徐超看看建军,眼一睁又闭上了。 这也是一个心理活动。 “徐队,喝水。”建军亲自倒了杯水,徐超的嘴唇干裂,虽然脸上在硬撑,但是身体却出卖了自己,“视频看了吗?” 这下,徐超猛地睁开眼睛,“不就这点破事吗?那块地,手续是合法的,况且,地也不是我的,是我弟弟的,你嫂子在地产公司兼职,是帮着这些公司做账,这也犯法?” 建军笑道,“犯不犯法,这个你还真不用跟我说,到检察院去说吧!”他看着这个一脸愤怒的前同事,“你的公文包里还带着套子,这个,我问都不问,实话告诉你,你的司机——招了。” “维多利亚里面徐队有股,二中队中队长张树林也有股…….” 徐超猛地想从铁椅上起身,可是马上有民警把他按住了。 另一间审讯室,李学富也在盯着彬彬,“彬所,不就是打个麻将,多大点事,至于吗?” “你就没有别的事?” “没有,”李学富叫道,“我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网监大队能淡出鸟来!” “比如,”彬彬吡笑着按开录音,录音里马上传来司机的声音。 “没有的事,我没参与这个什么名牌门,岳文的事与我无关!”李学富的脸色变了,“我要见周书记,我要见周书记!” 第247章 余生很长,何必慌张 彬彬同情地看看他,“周书记不想见你,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写下来,包括最近的名牌门事件!”他犹意犹未尽,“你的司机都讲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铁门,“咣当”带上了。 身后的李学富“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 从被从会所里带走,到彬彬进来的前一刻,他还很有自信。对这起网络事件,梁莉不会说,徐超不会说,只要自己不说,王世荣不会说,那就是零口供。 即便退一万步讲,就是王世荣说了,自己不承认就是了,你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可是,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整天形影不离的司机竟然率先招供了! 他的背上冒出一身冷汗来! 彬彬走了出去,可是并不象迎面走过来的建军那样喜形于色,还有一件事情,他心里放不下。 这是一着险棋,他听了岳文的,但那个人会朝着他们设想的方向去走吗? 这个时间,他到了哪里?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高明的电话,这事,高明也有参与,就他们三人知晓,“他的车在城里瞎转,我已经让人放行了,这事,岳局有多大把握?” “我不知道。”彬彬慢慢说道,这是实话,他确实不知道。 “没有把握?”高明沉吟了,“没事,如果将来万一出事,就说是我说的,我们在放长线钓大鱼,有事我顶着!” 彬彬脸上沉重起来,虽然有了高明给的定心丸,但这个雨夜,仍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 …………………………………………….. 凌晨五点,依然暴雨肆虐。 这个时间,这个城市没有睡的人有三种,一是医生,二是环卫工人,三是有案子在身的检察官或者公安干警。 高明匆匆赶到了会所,携带着彬彬和建军的成果,“岳局,这下齐了,王世荣非法经营罪,行贿罪,诽谤罪,三罪并罚,他是跑不了了!” 他看看一脸热切的蒋晓云,示意局面已经完全尽在掌握,“并且,不止王世荣指证李学富和徐超,两人的司机也都有证言,证言证人都有人,李学富和徐超也算是完了,李学富滥用职权罪、受贿罪是没跑了,徐超的受贿罪也是笃定了,徇私枉法罪他也跑不了。” 说到李学富,高明感觉很可惜,在公安局,他与李学富都是中生代的代表,两人也是从基层一起选拔上来的,李学富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他感觉很是惋惜。 “还有王国生在逃!”蒋晓云看看高明提醒道,高明没有接触她的目光,自己掏出烟来,“最后就是梁莉了,是不是也审一下她的女助理?” “审了,”蒋晓云道,“梁莉这人,笼络人心的本事不是一般强。” “我爸大一时没了,是梁总供我上的大学,大学毕业后把我安排进她的公司,你们别费心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录音中的声音很平静,从警多年,高明知道,这样的人,声音越是平静,越代表着最后的决绝。 “我去会会梁莉!”岳文笑着站了起来,“老熟人了,想必她也有一肚子话要对我说。” “时间不多了,”高明提醒道,“岳局,如果万一梁莉不交代,徐超和李学富还在负隅顽抗,不到检察院他们是不死心,王国生那里…….我怕市纪委的领导不相信我们的说法。” “他们会相信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岳文笑了,“人这一辈子,又不是只有今夜,就是过不去又能怎么样,余生很长,何必慌张?” “撤吧,既然她不招认,你们也没有在这里的理由,撤吧。”岳文看看高明,又看看一脸关切的蒋晓云。 高明看看蒋晓云,蒋晓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岳文,看着他走了进去,她蓦地想了起来,当初在芙蓉街道的时候,她第一次见梁莉,岳文第一次见梁莉,还是在周疃大集上,当时身为芙蓉街道派出所长的高明是半道赶过来的。 可是现在,周疃大集已然搬迁,岳文、高明、她自己,包括梁莉,所处的地位与身份都已经变了。 但今晚,却又凑到一起了。 …………………………………………………. 梁莉气定神闲,公安局并没有对她采取强制措施,她仍是自由的,她也不是公职人员,打麻将,虽然涉及到赌博,但她无事。 岳文的脚步声很轻,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可是梁莉还是从窗前回过头来,外面的闪电把她的脸照得雪亮。 “梁姐。” 岳文率先在沙发上坐下了,吡笑着看着一言不发瞪着他的梁莉。 “没想到,没想到,以前在京城吃饭的时候,何曾想到,你我会走到今日?” 梁莉看看他,没有说话,却娉娉婷婷走过来,在岳文对面坐下了,一双眼睛直视岳文。 “你在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跟我讲话?”她突然笑了,笑得很是诡异。 “那你不认为是我胜利了吗?”岳文轻轻地打开梁莉桌前的电脑,又插上u盘,画面中骊都被查封的场景,声音很刺耳,场面很刺目。 “骊都没了,你现在心里在滴血呢吧。”岳文轻轻地一敲桌面,身子倚在沙发上。 “不就是一个骊都吗?”梁莉不屑道,“不过,我再重复一遍,骊都法人不是我,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噢,这个,我相信,”岳文道,“以前是戚力群的嘛,戚力群现在不正在里面服刑嘛,那你能告诉我吗,彪子是不是你指使人打的?” “这个,你要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别怪我告你诬陷!”梁莉突然柳眉倒竖,“岳局,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岳局,你这个局长就是这个水平?” “好好,我就是这个水平,”岳文看着有些理曲,“我水平不如你,骊都在开发区是独一份,省城的白楼也是独一份吧。” “你还别拿白楼吓唬我,白楼是合法经营。”梁莉面不改色,丝毫不惧。 “好好,好,不愧是我叫了一声姐的人,”岳文笑了,“那名牌门事件也与你无关了?” “那是王世荣自导自演的好戏,再说了,你身为官员,这是正常的网上监督,犯法吗?” “不犯法,不犯法。”岳文无奈道。 他说一句,梁莉就有十句在等着,局面一时陷入胶着,蒋晓云又走了回来,她很是纳闷,会所前面的警察已经悉数撤去,下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高明。 “那,我在临水居吃饭的那段视频,是谁提供给你的?”岳文不紧不慢,就象与梁莉拉着家长一样。 “说了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也是群众监督,网络监督,”梁莉道,“有本事你猜啊。” “那我就猜一个给你看看。”岳文慢慢直起了身子,合上了电脑。 第248章 孙悟空与铁扇公主 “是刘兴华?” 梁莉笑了,身子轻松地倚在沙发上,“我能抽烟吗?” “能,当然能,抽,我陪你一起抽,”岳文笑道,“祁涛,拿烟。” 他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可是拿着烟进来的却是蒋晓云。 梁莉看蒋晓云,别有深意地笑了,“哟,蒋主任家的千金不放心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我还能吃了他?你是不放心吧,担心他看上我?” 已经撕破脸皮,她现在肆无忌惮了,不用再虚与委蛇了。 蒋晓云脸上寒霜愈重,岳文笑了,“铁扇公主会看上孙悟空?一个无产阶级,一个资产阶级。孙悟空从东土到西域,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紧箍咒和一个金箍棒!铁扇公主可是有自己的洞府,还有一个芭蕉扇,那就相当于梁姐你的骊都,不,白楼,都能把好人扇晕了,扇掉魂,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 蒋晓云扑哧笑了,这样来解《西游记》,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孙悟空也不会看上铁扇公主,”突然,他一把拉住蒋晓云的手,“不过,我这个孙悟空,你这个铁扇公主就是吃了我,我也得给你把肚子撑破喽。”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蒋晓云心里砰然心跳,她顺势在岳文的一侧坐下,沙发很长,有足够的空间。 “梁姐,不,我叫你一声师姐,你虽然在省里在市里有朋友,但是你并不了解机关的运行,说我破格提拔,搞小圈子,这些东西,肯定有人给你提供思路,这个人就是刘兴华吧,地球人都知道,我们俩有矛盾。” “你也知道你得罪的人太多了?”梁莉笑了,“这还用有人提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不是跟着廖书记你能提拔这么快?!” “他吃的苦遭的罪,付出的努力,你们没有看见吗?”蒋晓云忍不住了,忿忿不平道。 岳文笑着止住了蒋晓云,“噢,看你的表情,那不是刘兴华,是于爱军?” 刘兴华与于爱军两人都是管委副主任,与梁莉关系都不错,岳文至少在两人的办公室里看到过梁莉几次。 “你就猜吧,”梁莉笑了,仿佛胜券在握,“你不用套我的话。” 这事,蒋晓云亲自调查过,在临水居吃饭的那天晚上,王凤本没想邀请岳文,可是副主任于爱军重点提到岳文,她才发出邀请的。 但是从拍摄的位置看,应是周厚德、王晓书与汉东水泥几个人的位置。 这几个人,王晓书是廖湘汀的前秘书,与岳文关系素来要好,周厚德更是在水泥厂改制中与岳文结下深厚的友谊,水泥厂的几个副总是外来人,与岳文也没有矛盾。 那么,这几个人都不具有作案动机,饶是蒋晓云也想不透,猜不出了。 慎重起见,她也走访了这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一口否认,当然,谁都怕与这事沾边。 “好,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不是这两个人,排除法嘛,师姐,”岳文眉毛一挑,“那,我说了,你听着。”梁莉一脸轻蔑的笑,“是——王——玉——印!” 王玉印? 蒋晓云瞪大了眼睛,她本能反应道,“那晚他没有参加?” “看,蒋教导员替我说出来了。”梁莉轻松地笑道。 “他不在场,并不代表他不可以让其他人拍摄,比如,汉东水泥的副总高纬。” 高纬? “晓云,你是不是想找出他的作案动机?王玉印现在一直在开发区拿地,手底下的工程,水泥都是用汉东水泥的,两人熟。” 可是,这构不成动机,蒋晓云没有说出来,她不愿当着梁莉的面儿质疑岳文。 岳文看着梁莉,“当年改造辛河的时候,我们为了拆迁中油化的加油站,是用了一些手段,到我们水泥厂改制的时候,中油化的事传到了中建工唐总的耳朵里,传话的大概就是此人!” “你怎么知道?”蒋晓云忍不住了。 “武胖子说的。”岳文吡笑道,“以前中油化的办公室副主任,现在是副总了。” “就算是,那你应该去找王玉印,找我干嘛?”梁莉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鄙视。 “王玉印的风格,向来是幕后操盘,幕前有人替他干活,这干活的人就是你吧,师姐?”岳文一摆手,“王世荣都说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这事与我无关,我再说一遍,证据,没有证据,我什么也不会承认。”梁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象一头随时出击的母豹子。 “噢,我知道你有关系,大家都知道。” 梁莉笑了,“一个好汉三个帮,何况我这个弱女子,整天让人欺负。” 一阵铃声打断了她,蒋晓云拿出电话走了出去,“对,我没走,我还在这里,什么?”还没走到门口,蒋晓云的脸色变了,她担心地看看岳文,又回到岳文身边。 “高队说,市局把骊都的案子接管了。” 市局现在的局长是谁,大家都明白,这个人在水泥厂改制中的角色大家都知道,王建东之死隐约也与他有关,当初他离开发区时走得很不光彩,但谁知人家从司法局长一跃到了公安局长的位置。 “市局?他?”岳文脸上也变了颜色,他长叹一口气,“师姐,倒底棋高一招啊。” 梁莉得意了,“对不起,我是师姐,你是师弟嘛,你不是中文系的吗,你告诉我,这叫金蝉脱壳还是全身而退?” 得意,忘形! “高队说,市局的人直接到这里来。”蒋晓云补充道。 梁莉笑着站起来,“师弟,噢,晓云,我们都是秦湾大学毕业,我们以前在京城还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是不是师弟?”她看看蒋晓云,蒋晓云别过脸去。 “是,难忘。”岳文老老实实回答道。 “当时,我告诉过你,我有个原则,我可以骚,你不可以扰!”她一脸娇艳,一脸阴毒,玫瑰有毒!“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没人拦你。”岳文站起来,学着外国人的样子耸耸肩,“不过,师姐,看你的样子,我还得把电脑桌面换回来,用你的照片,可以辟邪消灾!” 蒋晓云笑了。 梁莉也笑着往外走去,大洋马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浑身上下任何一点足以激荡每个男人的神经。 “师弟,还是那句话,你不在官场,什么也不是,我再说一遍,任你怎么说,全国人民不答应!”梁莉一脸得色,一脸欢笑,可是语气愈发阴毒,“人,死也是白死,伤也白伤!” 蒋晓云气结,她本来不善于言辞,面对着梁莉的毒舌更是无所适从。 “梁姐,你知道吗,这世上,有种人是介于牛A和牛C之间,你就是那种人,你可以骚,但我绝对不扰,老王,走了。”岳文朝另一个屋子大声喊了一句。 第249章 宁可枝头抱香死 王世荣走出来,迎面正碰上梁莉,也碰上两道恶毒凄厉的目光。 可是,王世荣根本没有任何不适应,仍是笑着点点头,“梁总。” 蒋晓云厌恶地看着这个所谓的儒商,前一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手上刀子犹在滴着血,后一秒就能象什么事没有发生,刀子换到左手,右手取而代之的是鲜花了。 正是这个所谓的儒商,在名牌门事件上,极力撇清自己不是主谋,把责任全部归功于梁莉胁迫他,那样子,好象受到梁莉强暴一样。 反正,就是梁莉干的,李学富背后掌舵,他是那个最小最小的手指头,参与了那么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活。 梁莉根本没有理会王世荣,自顾自朝会所外面走去,会所外面,那个忠实的女助理正手拿一把雨伞,在等候着她。 她心里一暖,疾风知劲草,雨夜识忠臣,梁莉愈发厌恶王世荣,人与人之间,不经过事,你根本看不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人家根本没有困住你,你倒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梁莉话中有话。 “我,好好的,谁也没有困住我。”王世荣看看院子外面,梁莉的车在,徐超和李学富的车早已不知去向,他自己的车也不见了踪影,他拿出手机来拨打着自己司机的电话,可是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看这样子,梁莉的顺风车他是坐不成了,他刚想从公司叫车,岳文吡笑道,“王总,上车吧,车早给您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还用了一个“您”字,王世荣奇怪地看看岳文,“岳局,感谢了。”他伸出手来,可是岳文看看他,好象并没有看到他的手似的。 王世荣尴尬地收回了手,雨势丝毫不见减小,但是果然从会所的后面拐过一辆车来。 “上车。”蒋晓云面无表情。 过来的一辆警车,王世荣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看岳文,又看看梁莉,岳文一脸吡笑,梁莉一脸阴狠。 “岳局,那我先走一步了。” 王世荣也顾不得拿雨伞,快步走下台阶,紧跑几步拉开车门,他马上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站在雨中。 大雨噼啪打在身上,打在脑袋上,头上的几缕头发随着雨水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头上。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岳文你不是说没我的事吗?”从警车上下来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地扶住了王世荣,这是对待犯人的标配。 “对,没你的事,这是你自己说的,我管不着,下面由公安局侦查清楚,放心,我会去看你的。” 王世荣还在徒劳地挣扎着,可是哪架得住两个虎狼一般的警察。 警车在大雨中远去。 梁莉一脸沉思,“哎,师姐,笑笑,你笑起来最好看!”他顺手拿过助理手中的雨伞,“我送你上车,你慢点!” 梁莉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大伞“砰”地一声在头顶打开,自己顺势被岳文揽住了腰,接着身子就到了雨水中。 “你,干什么?”男性荷尔蒙气息直冲脑际,可是梁莉仍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站在台阶上的蒋晓云难堪地转过脸去,梁莉的女助理一愣,快步跟在两人后面,紧跑几步拉开车门。 “师姐,我是中文系毕业的,人哪,最重要的是开心,背句诗给你听啊!” “轰隆隆——” 一道响雷滚过,岳文几乎咬牙切齿地背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死? 梁莉本能地打了一个冷颤,她还没来及回想着这句诗的意思,院子里,突然亮起了两道雪白的光柱! 灯光很亮,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等蒋晓云听到如野兽般嘶吼的车辆轰鸣,再次转过身来时,她看到,一辆轿车加足了马力朝岳文和梁莉撞了过去。 奔驰,是一辆奔驰,一辆奔驰象大雨中的野驴一样撞了过来。 车内,是王国生被仇恨扭曲了的一张老脸,此刻,他只想有人死,有人必须死! “快闪开!”蒋晓云惊叫道。 梁莉惊呼一声,但奔驰车隔着他们如此之近,却再也不能避开,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撞了过来。 蒋晓云的出枪速度很快,几乎同时,枪声响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王国生脑袋一偏,一腔脏血就喷到了车窗玻璃上。 奔驰车一下放慢了,那是王国生临死的霎那间本能地踩了一下刹车,可是奔驰仍然朝着梁莉与岳文快速冲了过来。 下雨天,这车子很沉,路也很滑,巨大的惯性让车子虽然不象刚才那样快,却仍维持了一定的速度。 “梁总快跑!” 梁莉的女助理正把手搭在车门上,她也听到了黑暗的雨夜昏黄的灯光下的野驴的嘶吼,也听到了那声沉闷的枪响,她转过身正看到那两束刺眼的灯光。 可是,她还是迎了上去,面对着强光,面对着恐惧,面对着死亡……. “砰——” 女助理的身子直直地顶到了车门上,车门另一侧的岳文与梁莉在巨大冲力的冲击下,身子一下跌了出去,摔出去七八米远,梁莉的头一下碰到一处灯杆上,人接着昏死过去。 蒋晓云持枪快速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岳文,岳文,岳文…….” 凄厉的喊声撕破了雨夜,岳文躺在地上,满头满脸鲜血,大雨却在不断冲刷洗涤着这鲜红的血液,和这个闭着眼睛,刚才还是一脸吡笑的年轻人。 蒋晓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平抱起岳文,快走几步把岳文放在奔驰车上。 她拉开驾驶室,王国生一下从里面载了下来。 车子后退几步,拐了个弯直接冲出了会所,黑夜马上吞噬了这辆轿车,任凭灯光在雨夜中时明时灭……. ………………………………………………………. ……………………………………………………… 清早的秦湾,洒水车不紧不慢地在工作,街头小巷,到处是煎饼果子豆腐脑,炸油条肉夹馍,普通市民都在快速着补充着一天工作生活所需的热量与能量。 秦湾市委办公室,秘书长快速走进市高官罗宏民的房间,不过五分钟,就从里面传出了这个城市当家人的一声怒吼。 “猖狂,猖狂之极!谁,谁给他们的胆子!” “查,马上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干部流泪、流汗、再流血!” 秘书长匆匆走出罗宏民的办公室,闻振宇看看一脸郑重的秘书长,再看看怒容未消的市高官,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消息让这个稳健著称的城市掌舵者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250章 何曾吹落北风中 “起武,这件事,你怎么看?” 市公安局局长温起武谦卑地笑着站在罗宏民对面,怎么看?哪件事? 他迟疑道,“开发区骊都被查,市局正准备接手,我们准备以此为契机,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次黄赌毒的严打行动…….” 罗宏民一下打断了他,“我说的是岳文,……名牌门事件!” “岳文,我看着他成长起来的,当初在芙蓉街道的时候,处理金鸡岭……..”温起武斟酌着自己的话,琢磨着罗宏民的态度,显然,罗宏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那他也不再迟疑,“这是一个能干事、会干事、敢干事也能干成事的干部!” 一句话,说到了罗宏民的心里,他面色凝重,声音凝滞,“小岳,是桃花岛核电站的功臣,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典型!从基层一路走来,在哪个岗位上都干出了成绩!” 他长舒一口气,“刚才,交通局段国宝也过来了,我听说这个小伙子在交通局长任上,农村公路、国道改造都走在全省前列,现场会多次在开发区召开!” “现在,就是因为动了这些出租车公司的利益,竟发生这样的事!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温起武静静听着,脸上也是一幅沉痛的样子,罗宏民却越说越激动。 “出租车改革,是交通改革的深水区,利益错综复杂,但迟早要有人来做,否则还会发生大规模停驶行为,我们秦湾是出经验的地方,是改革开放的先行区,这样的有魄力、有闯劲、有胆识的干部,却成了这些即得利益集团的眼中钉,肉中刺。” “党委对待这样的干部是什么态度?” 温起武还没有回答,罗宏民就自问自答道,“保护!支持!再保护,再支持!”他犹自感觉态度表达得不够,决心表达得不足,又大声补充道,“彻底清查名牌门事件,彻查!我还是那句话,不能寒了干部的心,让流汗的人再流泪流血!” 温起武明白了,把他叫过来的这一刻起,那意味着名牌门要作为一起刑事案件来侦查了! “你的手不要软,不管是开发区公安局还是市公安局,凡是涉及到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的,申请纪委提前介入,查,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罗宏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 ……………………………………………. “吕静,吕静!” 雪白的病房,雪白的大褂,梁莉猛地苏醒过来,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马上有护士走了过来,梁莉一把拉住护士的手,“吕静,吕静怎么样了?对,就是那个,对,就是那个二十七八岁的,我的助理,她怎么样了?你们要治,不管花多少钱,我有钱,一定要治好她。” 听到声音闻讯赶来的医生轻轻摇摇头,护士也轻轻道,“对不起,没有抢救过来……” 梁莉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她看看窗户外面,今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可是昨晚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又出现在她的脑海,她猛然记了起来,是吕静,多亏了吕静挡住了撞击,多亏了车门,多亏了蒋晓云那致命的一枪,王国生那辆奔驰车才减缓了速度。 岳文! 继而她面色阴狠起来,“岳文呢,还活着吗?” “岳局在最东边,特护病房。”医生指指最东边,梁莉摇晃着下床,只一眼就可以看到,从护士台往东,整个走廊里站满了人。 有黑色制服也有绿色制服,有普通干部也有领导干部,乌压压站了一片。 她突然眼前一黑,顺着门框瘫软在地上。 明白了,明白了! 梁莉感觉心头一阵灼热,一股热热的东西涌上喉头,很腥! 上当了,上当了! 其中经历了什么,王国生那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最后的结果她却是清楚地猜到了,以前无论作了多少工作,无论网上舆情滔天,如烈日当空,最后一场大雨都给浇灭了。 完了,也晚了,昨晚最后一刻,什么都反转了。 …………………………………………….. 岳文的病房前,蒋晓云怒不可遏地盯着彬彬,彬彬吡笑着,却突然又止住了笑,眼光四顾就是不敢看她。 “彬彬,你告诉我,刑警出身,为什么人抓住了,还能在刑警队门前逃脱?” “晓云,你,别问了。”彬彬有些作难。 “你告诉我,王国生为什么能抢到车?为什么能在市区自由穿行?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岳文?又为什么开车撞击?” 蒋晓云眼中含着泪,几乎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愤怒,胸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把彬彬点燃。 “这是岳局的主意,高队也是同意的了。”彬彬小声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我真没想到,王国生这么大胆。” “你们的设想是什么?” “岳局的设想就是让我激怒他,在车上不停地激怒他,”彬彬回想着昨天那个漆黑的雨夜,让王国生这样的人吃瘪受气,他感觉很爽,“我们规划了行车路线,让他看到骊都被查但是人员又放了,接着让他看到自己的赌场被查,这样就会他一种错觉。” “什么错觉?” “让王国生以为他是上了梁莉的当了,他与梁莉本来就有矛盾,他想在骊都设场子,梁莉想在维多利亚开业,两人谁也不服谁,”彬彬解释道,“……让他以为梁莉与岳局联手对付他,骊都没事了,却把维多利亚给查了,这是给他设套让他往里钻。” “他不知道名牌门是梁莉的主意?” “不知道,”彬彬道,“现在看来,是梁莉与王世荣的主意,王国生就是当打手用而已。” “所以,在会所那里,岳文不让留警力,就让王国生过来,他一动手,……..”蒋晓云说不下去了。 彬彬小声道,“如果他动手,文哥的盘算就是挨着,他说过…….” “说什么?” “文哥说,王国生动手,他受伤,只有他受伤他流血,真相才能浮出水面,网民才能相信。” “彬彬,你这是玩忽职守!”蒋晓云激动了,她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所有人的都看着这个发火的教导员。 “他这么做,是拿自己不当回事!他想用王国生来洗清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糊涂,愚蠢!” 眼泪从蒋晓云的脸上流了下来,她感觉很后怕,如果没有那个女助理,没有车门挡着,没有自己那一枪,今晚,岳文有可能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可是,这样一个人,面对网上舆论滔滔,别有用心的,麻木旁观的,跟着起哄的,竟没有一人相信他,他,不得已采用这个血与火的做法! 以血作柴,燃烧自己! 她发现,她还是不了解岳文,以前只知道他有能力,有魄力,就是有压力也能从容面对。 可是,现在她知道,那个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那个淡定强大的面容下,有一颗自尊的心,他不容许任何人玷污他的名声,损坏他的尊严! 人,不可貌相,海水,岂能勺量! 第251章 敢问路在何方 梁莉里面穿着病号服,外面加了一件外套,在两名警察的押解下走出医院大楼。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方向正是岳文病房的方向,她钻进警车,警车没有鸣笛,一路慢行驶出了医院。 岳文站在窗前,他的脸上没有喜也没有忧,窗前的玻璃映照出他的影子,一身病号服,人却胖了,也白了。 “你看看这个。” 这间病房里有网线,蒋晓云打开了电脑,把一则消息推送到岳文跟前。 岳文慢慢走了过来,他的眉头一皱。 “今天上午,秦湾市人民检察院决定以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批准逮捕原开发区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徐超,目前,该案正在审理中。” 消息很短,是检察院惯常的文字。 “李学富呢?”岳文问道。 蒋晓云在仔细地剥着鸡蛋,这些日子她一直靠在医院,自打工作以来从没休过职业假,用高明的话说,今年攒到一块全休了。 她剥好一个鸡蛋,递给岳文,“别噎着。” 这拿枪的手也能剥鸡蛋削水果,岳文接过来笑了。 他依稀又回到了从前,几年前车祸把腿撞断,当时蒋晓云就坐在他身边,而病房里护理的却是葛慧娴。 物是人非! “你怎么了?”蒋晓云在他眼前挥挥手,这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在想,善用刀者,必死于刀下,善使剑者,必死于剑下,我从高中开始就跟车打交道,上次受伤是因为车,这次又是为车,你说巧不巧?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李学富呢?” “李学富自杀了。” “在纪委还能自杀?”岳文震惊道。 蒋晓云不语,李学富是跳楼自杀的,谁也不知道双规的那间宾馆的窗子是怎么打开的,但是发现他时,人已经没气了。 “这是罪有应得!” 岳文转过头来,蒋晓云却站了起来,门口,阮成钢与陶沙联袂而来,李学富当经侦大队长时,他是刑警大队长,现在他是公安局长了,李学富却已不在人世。 “人,管不住手中的权力,迟早要犯事!” “嗬,老二当了局长后,这水平都高了,金句频出啊。”岳文吡笑道,受伤后虽然来看望的人很多,但他感觉很孤单,见到陶沙与阮成钢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陶沙笑道,“晓云一直在这?” 蒋晓云有些不好意思,岳文马上代替她答道,“晓云一直给我通报案情。” “蔡部长来了。” 陶沙还没说话,医院的院长抢先推门进来了,紧接着,后面就走进笑意吟吟的蔡永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成钢局长、陶主任都在,开发区的刘关张齐了。” 蔡永进是常委,也是岳文的老领导,见蔡永进询问了几句病情,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陶沙与阮成钢同时猜出,二人有话要讲。 “晓云,出来,我有话问你。”阮成钢直接命令道,蒋晓云马上站了起来,陶沙也笑着退了出去。 “嗯,晓云不错,你能活着,就是晓云这一枪的功劳。”蔡永进笑道。 “您不是想作媒吧?”岳文吡笑道,“那就免了,这份媒人钱,我还是省着吧。” “哟,还心疼钱?看你这个样子,不象个病号,”蔡永进看看岳文脑袋上缠着的白纱,“那就不要窝在这个病房里,赶紧出来工作。说正事吧,沙守业要调离交通局,征求你的意见。” “为嘛?”岳文郑重起来。 “这你还不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言论,总得有人来负这个责。” “他是个粗人,说话嘴上也没有把门的,”岳文把水果递给蔡永进,“但干工作是把好手,屁股也没有坐歪,现在交通局缺副局长,你再把他调走,我这工作没法干了。” “你不用干了。”蔡永进笑道,见岳文疑惑地盯着他,他马上笑着揭晓谜底,“霍书记的意思,把你调到芙蓉街道任党工高官。” 啊! “兼开发区交通局局长!” 啊!! “啊什么啊,你不愿意?”蔡永进很得意,明显在为岳文高兴。 岳文不知该说什么了,书记局长一肩挑,一肩双责,双岗双责,在开发区还真没有过! 这样的话,交通局这个大局的局长加新区街道的党工高官,他的权力比管委一个副主任还要大,关键是这两个单位他自己说了算! “交通局是我暂时主持工作还是我仍是局长?”与蔡永进不是外人,又没有其他人在场,他问得很直白。 “你刚转正,当然是局长。”蔡永进回答得很笃定。 “那么,我提两点要求。” 蔡永进看看他,不置可否。 “一是留下萨达姆。二是提拔黄照明,任副局长,主管公路建设。” 蔡永进有些作难离,这两条他都不敢答复,萨达姆必须为他说的话负责,而黄照明太年轻,提拔科长也仅仅一年。 “可是他修了多少路,这政绩在这摆着呢,有为才有位!”岳文据理力争。 “我给霍书记汇报一下。”蔡永进没有拒绝。 ………………………………………………. ………………………………………………. 金秋十月,硕果累累。 开发区出租车改革工作正式启动。 维多利亚大酒店会议室,交通局代表开发区管委正式收回了四家出租车公司的运营权,开发区出租车从此正式走上公车公营、国有控投、多方融资的道路。 岳文郑重地代表管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瞬间,他好象又回到了金鸡岭,这是一个轮回吗,但这个轮回这次要复杂得多。 作为上级媒体,王唐的摄像机一直在追拍,省报李澜也亲临现场,就开发区出租车改革发了特稿。 10月16日,两位开发区出租车行业代表赶赴京城参加由交通部组织的深化出租汽车改革初步思路会议,岳文代表秦湾汇报了出租车改革的思路和取得的成果…….. …… 没有告别会,因为自己还是这幢交通大楼的主人。 岳文慢慢走出大楼,上午他与萨达姆谈了,自己两边兼顾,交通局的日常工作交由萨达姆主持。 开发区有个传统,晚上搬家吉利,他也不能违背尹建林的好意,本来这些小事不用他亲自过去,可是他想到那间办公室里坐一会儿,那间李胜和陈江平都待过的办公室。 祁涛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A4纸的纸盒,里面却全是书,突然一辆出租车在院子里停了下来,一个司机跳下车来。 后面跟着的萨达姆、尹建林等人还来不及反应,祁涛就冲在了岳文前面。 “没事,没事,”岳文看清楚了,来的人是出租车司机大军。 “岳局!”大军什么也不说,过来抱住岳文就哭,一个字也不说。 “好了,别哭了,”萨达姆上来拍拍大军的肩膀,“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别哭了!” 岳文虽然也不说话,但心里热热的,他很感动,却吡笑道,“你们不是喊我岳光光吗?好了,你们喊对了,出租公司光了,你们也光了!”他指的是把出租车司机的车也收归公有。 “这样光就光对了,”大军大声道,“现在大家收入高了,还能休班了,公司交着五险一金,虽然管得严了,大家有归属感…….” 萨达姆好不容易把这个年轻的汉子打发走,岳文转头嘱咐柳枝,“给他买件衣服。”这也算是一份情谊,一个缘份,从交通局上任第一天就碰到了他。 霸道慢慢发动起来,是祁涛,抢先坐上驾驶位,发动了汽车,岳文笑笑,也不再坚持,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霸道慢慢驶出了交通局的院子,祁涛一踩刹车,霸道却突然停了,“局长,你看前面。” 薄暮冥冥中,两排出租车婉如长龙,整齐地停在公路两边,车子排出很远,只见到远远的街口都亮着车灯。 每辆车都打着双闪,傍晚时分,灯光一闪一灭,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岳文的脸庞,。 嘀嘀—— 所有的出租车喇叭齐鸣,这响声是如此庄严,又是如此肃穆,让他五脏俱沸。 岳文明白,这是这些糙汉子,以自己的方式在为自己送行。 出租车闪着光,亮着灯,缓缓向芙蓉街道移动。 就象迎宾车,礼宾车,他们把最庄严的礼遇给了这个年轻局长,给了这个他们的贴心人,他们曾称之为“岳光光,岳经”的人。 双排出租车中间是一辆霸道,它开得很缓慢,路很长,不知何时到头。 岳文突然想起自己在省里给给全省的选调生作报告时的场景。 “不要埋怨工作的地方艰苦,也不要抱怨工作的地方复杂,自己要找对一条路,适合自己的路,但是,我想不管是什么样的路,只要铺下身子,只要踏踏实实走下去,就会踩出一条金光大道!” 路在哪里,我们的路就在脚下! 第1章 思想决定未来 “一位领导跟我说,想法决定生活,有什么样的想法,就有什么样的未来。” 考斯特中巴车上,岳文就隔着过道坐在霍达旁边,看着霍达谈兴正浓,全车所有的人都在笑着注视着霍达,虽然他是坐在最前面,但是是绝对的C位。 “我再加一句,最重要的还是有一批实现这些想法的人。” 霍达兴致很好,这是一个小范围的调研,有两个重点,一个是辛河沿岸的开发,另一个是芙蓉港的发展。 “自打我到开发区工作以来,桃花岛核电站、全市农村公路建设、401国道改造,行政中心轴线广场建设、城市交通工程、海帆工业园……这些想法能够实现,首先得益于我们开发区有一群干事创业的干部。” 今天是周末,牺牲周末时间对这些街道一把手和处局长们都是常事,大家都静静听着,俱是一幅欢欣鼓舞的样子。 坐在霍达身旁靠近门口的地方,是霍达钦点,发改委主任李启迪、建设局局长方洪邦、土地局局长袁丽萍等人似乎早已习惯岳文在全区的位置,虽然他才是区委候补委员,但是比这些老资格的委员现在看来更受重视。 “看,我们的女将,两位女将,撑起了开发区的半边天。”周末,虽是工作调研,霍达还是轻松地拿袁丽萍与李启迪开起了玩笑。 这次调整不是在年中也不是在年终,是微调,只动了四五个人,都是空缺出来的职位,李启迪从京城驻京办主任调回来担任发改委主任,但芙蓉街道换帅已被看作是一个风向标,是大家公认的最重要的位置。 “洪邦,老资格的局长了,是我们开发区的第一城建操盘手,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关键先生!” 方洪邦竟然脸红了,从没有一个工高官这么表扬过他,操盘手、关键先生,这些词语离平时机关里的语言太远了。 岳文笑着听着,这几年的重大工程重大项目,几项与自己休戚相关,可是霍达偏偏不表扬自己。 不知霍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能这就是领导艺术吧,岳文静静地听,默默地看。 “小岳。” “哎。” 霍达点将了,岳文主动把身子靠了过去,却顺手拿起霍达桌上的香蕉。 抢领导的水果,这也不是这些处局一把手能干得出来的,可是岳文就敢。 蒋胜、刘卫东、刘兴华、于爱军都笑着看着岳文,偏偏是他敢这么干,领导还不烦他,还挺高兴。 这是什么? 这就是情商!这就是与领导相处的能力! “在全国所有的特区中,为什么深圳能够脱颖而出?” 这个题目够大! 岳文的脑袋马上象轴承一样转了起来,他首先要想的是,为什么霍达提出这个问题,他最近的兴趣点是什么。 他看看秘书长刘卫东,刘卫东只是笑着,没有半点提示。 “霍书记,这个问题,我不明白,没有研究过。”岳文老老实实道。 这也是一种态度,一种聪明的态度!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却要强要作知,强要出头,就惹人讨厌了! 其实霍达提问岳文也就是个引子,他早有答案,这里不需要任何插言或者回答。 “深圳初建时,到处是工地,百业待举,只要你有能力,又肯吃苦,那就干吧!” “深圳当时就接纳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移民,在当时的深圳,没有人问你从哪里来,不管你干过什么,什么学历文凭,就看你能不能干,有没有能力。” 霍达意味深长地看看后面的一众领导干部,“直到今天,深圳是中国唯一没有外来人概念的城市,只要你来到这个城市,你就是这个城市的一员,不管你有没有户口,只要你在深圳做事,你就可以说:“我是深圳人”,就没有人岐视你。” “这样开放的心胸,彻底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聚集起全国最优秀的人才,并让这些人充分地施展才华,我认为这是深圳在全国特区中能够脱颖而出的最大的优势!” 霍达轻轻敲了敲桌子,把目光放到岳文身上,车里的干部,大多数是平州本地人,只有几个管委主任和常委是外地人。 当然,岳文也是外地人。 岳文笑道,“这就是城市发展的马太效应,一个城市越强,就能越吸引人才,人才越多,就发展得更好,城市就越强!” “对!”霍达兴奋地按在了桌子上,“说到点子上了,小岳,我再考考你!” 考? 霍达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老师,把岳文当作了学生,岳文也认真地注视着霍达,凭心而论,作为开发区的工高官、管委主任,工作能力上霍达是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 他的视野很开阔,思路也很超前,能让他学到不少东西! 众人都看着两人,何厚华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他也回过头来,虽然笑着,但是心里酸酸的。 “你说,如何最快最大规模地引进人才?”霍达说完,颇具神秘感地看看众人,那样子好象真是老师,大家都是学生。 “出台就业补贴政策!”何厚华马上抢答道,霍达摇摇头。 “户口,自由落户。”周平安见霍达看向他,不得不回答了,可是霍达还是摇摇头。 “小岳,你说。”其他常委、主任和处局长们都不说话,本来这就是考岳文,大家答错了脸上也无光不是。 “引进大学!” “对,对!”霍达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答到点子上了!”他顺手拿过一串葡萄递给岳文,大家都笑了。 “大学里的学术人才最多,科研人才也最多,科研成果转化为工业技术,就能快速促进这个地区的发展。” 霍达侃侃而谈,岳文一粒一粒吃着葡萄,霍达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引进大学,在教育扩招的背景下,大学里动辄几千上万的学生,这些人的到来是对一个城市最好的拉动和扩展。 车子快速前行,走到海帆新工园,霍达没有让停车,他指着外面道,“工业是城市发展的支撑,不要认为工业都是污染的,城市要弄得漂亮,就不应该有工厂。其实工业是可以细分的,即便是化工,精细化工业没有多少污染。” 岳文默默地记在心里,精细化工,老城是重化工业,新区发展精细化工,看来霍达是认可的,招商引资在全国都受重视的情况下,作为一个街道的一把手,他不得不考虑每年招商引资任务。 “好,下车。” 车子在辛河一处广场停了下来,霍达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他一指前面,“辛河两岸三百米是禁止开发区域,要严格控制开发,洪邦,岳文,我问你们,这些别墅是怎么造出来的?” 第2章 气氛不再融洽 岳文刚到芙蓉街道上任没几天,这是上一任党工高官的事,他看看办事处主任安俊杰,安俊杰与他目光对视一眼,却笑着看着方洪邦。 “这是您批的。”方洪邦忙笑道。 “我批的?”霍达声音高了八度,却马上低了下来,显然他想起了什么,沉着脸不说话了。 众人往前走着,岳文看看安俊杰,安俊杰马上跑到他身边,低声道,“这是王玉印的项目。” 王玉印在开发区拿地几近疯狂,这背后没有领导的支持几乎是不可想象,两人互相看看,彼此心照不宣。 在辛河前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一众领导上了车,直奔芙蓉港。 可是车上,气氛却不象刚才那样融洽。 “港口是经济发展的龙头,市委罗书记提出以港兴市的战略,我们平州港也要加以整合,芙蓉港要与平州港进行整合。” 平州港是老城区的港口,全国有名,但主要以重油和化工为主,芙蓉港在新区,却是个无名的小港。 霍达慢慢又恢复了好心情,“开发区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必须向海洋要资源,向港口要效益。以港口为核心发展城市经济,是开发区的必然选择,以港兴城,城以港兴,新区要发展,港口是龙头。” 他看看后面,“老刘,芙蓉港扩建,富华公司现在是什么态度?” 刘兴华笑道,“我与富华公司接触过几次,他们积极性不高,里面有集团的原因也有老总皮南生的原因。” 霍达不再问,里面的情况很复杂,出让芙蓉港的股权给港资公司还是王军的前一任作出的决策,历史遗留问题了。 可是岳文知道,早在1979年我国就开始利用外国贷款修建港口,对于外商投资内地码头,其股权比例一直被限定在50%以内。 直到2002年,我国新实施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打破了这一限制,允许外商在港口建设中控股,甚至独资,国际巨头的步伐随之提速。 由于所有的扩建工程所用土地、海域使用权都归芙蓉港所属的芙蓉港发展公司所有,建成后的基础设施也与芙蓉港发展公司共用,且无法分割。 因此,扩建工程必须以芙蓉港发展公司为主体操作,任何游离于芙蓉港发展公司之外的独立扩建工程都不具备法律可行性。 而芙蓉港的股权比较复杂,中泰香江下属的富华创业占57.5%,是芙蓉港有限公司的大股东,那就意味着扩建工程必须由中泰由富华来主导,其他各方如开发区管委、投资商均无权绕过中泰单独行动。 此外,众多外协单位签定委托合同、港口发展的人才储备等各项工作也需以法人主体的身份参与。随着招商引资的展开,也必须以明确的法人主体与投资商谈判合作。 因此,如果富华创业积极性不高,甚至反对扩建港口,那就是霍达再有雄心壮志也是徒劳,在现代法律体系下,虽然港口就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他没有话语权! 中巴车停到了港口门前,此时的芙蓉港,只能通航万吨级以下的船舶,在全国的深水港排行榜上地道是个小字辈。 中巴车停了三分钟,可是三分钟过去,大门是关着的,竟是关着的! “老安,怎么回事?” 岳文是交通局长,港口也归他管理,霍达总共调研两个地方,一个地方生了气,另一个地方吃了闭门羹,都是在他地面上,他马上站了起来。 大家担心地看看霍达,霍达没有说话,刘卫东说道,“马上联系。” 这就是工作中出岔子了,这个岔子还出在一把手眼皮底下,安俊杰和港航局副局长曲丰收同时拿出电话来。 “喂,老邱,怎么回事,霍书记都到门前了,门怎么还关着?”邱学福,是芙蓉港有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 “喂,毛总,大门怎么还关着?领导们都到了门口了。”曲丰收还是聪明的,压根不提霍达在车上。 毛志忠,是富华公司驻芙蓉港公司的老总,代表富华公司管理港口。 岳文敏锐地发现,两人都没有给皮南生打电话,看来不是觉着不好相与就是不好相与。 霍达的脸色愈发阴沉,中泰香江下属的富华创业其实都是国有企业,不过在香港上市罢了,但公司在香江的位置很好,就在中环皇后大道上,也是一座地标建筑。 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门仍是关着的。 “把门打开,”曲丰收在后排坐不住了,他弯腰下车,看门的老大爷为难说,“领导,我们不能开,没有接到通知,求求你,别砸我的饭碗!”他一脸戚色,曲丰收的话又收了回去。 “这是列宁与卫兵吗?” 岳文跟着下了车,“俊杰,丰收,砸,给我砸开。” 港航局的人和芙蓉街道的人都等候在现场,尹建林、祁涛、祝明星一听这话,反应却是不一。 车上的领导也吓了一跳,岳文的声音很大,真真切切他们听得清楚。 干部身上不能有匪气,不能有痞气,但允许有霸气,有脾气! “岳书记…….”安俊杰犯难了,他看看车上的霍达,那意思合适吗 曲丰收却是当兵的出身,马上寻找起合适的家伙什来,“岳局让把门砸开。” 交通局没有人有任何异议,都纷纷动手,芙蓉街道的主任安俊杰,副主任祝明星却只是看着。 进港的大门紧闭,拿什么砸? 哐当——祁涛从车上拿起扳手狠狠砸在大锁上,不管能不能砸开,指哪打哪才有战斗力,才是半军事化管理的队伍。 尹建林也拿起石头,就是曲丰收也从港航局的车上拿下一条撬杠。 “交通局的干部,身上透着野气!”袁丽萍笑道, “没有办法,不能让领导们都在外面等着。”岳文笑道,霍达没有表态,那就是默认了。 “等等,等等。” 里面跑来了港口办公室主任邱学福,“公司刚规定,参观必须毛总签字,我也做不了主,稍等,我正在联系毛总。” “我联系过了,”曲丰收道,“霍书记就在车上。”他小声提示道。 “他没给我打电话,我打个电话,”邱学福马上道,“主要是参观的人太多,到底不知道是真领导还是假领导来。” 哟,这句话说的! 曲丰收脸胀得青紫,当着工高官的面儿,富华的人一点不给面子。 他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再往东一看,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一辆铲车从东面开了过来,铲车倒退几步,又发动着朝着铁门冲了过来。 铁门里面,邱学福赶紧跑开了,“正在联系,正在联系……” 他的声音却无人听见,只听咣当一声,铁门,一下被撞开了。 铲车粗大的轮胎压着铁门拱了进去。 第3章 一切皆有可能 霍达是从秦湾的乡镇一步一步干起来的,岳文明白,这种土生土长的领导最欣赏的就是敢打敢冲的干部,最欣赏的就是立竿见影的作法。 中巴车辗过倒在地上已然轧扁了的铁门,一路开到了办公楼前,才见芙蓉港港方老总毛志忠不紧不慢地下楼。 “霍书记,霍书记。”见到中巴车他忙不迭举着手机小跑着迎上前来,站在了中巴车门前。 他脸茫然一僵,门打开了,第一个下车的却是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交通局局长、港航局局长岳文。 岳文不好相与,这是许多人在他耳边提起过的,他也有所耳闻,中油化就曾吃过他的亏,所以岳文到交通局上任时,他对港航局的工作说不上配合,但绝不添难为,岳文到芙蓉街道以后他却没有去拜访。 “岳书记!”毛志忠对地方的一套很熟悉了,知道称呼一个人最大的官职。 “老毛,不好意思啊,门坏了。” “门坏了?”他看看笑着站在一旁的办公室主任邱学福,邱学福马上一脸尴尬,“噢,门不太好用,你看我接了总公司一个电话,霍书记…….” 霍达已经下了车,岳文笑着闪在一边,一众领导也下了车,呈扇形站在霍达身后,个个一脸严肃地看着毛志忠和邱学福,这架式,不象来调研,倒象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么大的港区,日进斗金,老毛,你说你弄了两扇破门,多影响形象,”霍达没有说话,岳文的嘴的吧的吧象枪关枪射击一样射向毛志忠,“领导的车在门外进不来,没办法,我开了辆铲车直接撞开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破不立,有破有立才能八方来财…….” 他压根也不提邱学福还要请示,直接把责任全都推到门上了,人的责任却没了。 后面的领导个个都心知肚明,霍达来调研,一个市委常委、工高官来调研,如果吃闭门羹,传出去的话,许多别有用心的人就要生出许多是非来。 按照岳文的说法,这样的话,门不开是门的原因,与人无干。 毛志忠的脸色变了,他是港资代表,素来瞧不起这些“乡下人”,以前对港航局的工作并不是很配合,对上面到港口来视察也并不是很热情,并且一直认为,执法检查过于频繁,影响了港口的正常作业。 并且,许多部门甚至工委办、管委办打着领导的旗号过来,周末过来钓鱼的也大有人在,扭“王”字块底下的鱼很多,因此,他下了命令,不管是哪个单位,过来调研都需要他同意才能放行。 可是,今天不是李鬼来了,是李逵来了! 他本来心里还有一丝愧意,但听闻门被撞开,那一点点愧意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愤怒了。 霍达在毛志忠的陪同下向前面走去,他也板着脸,根本连个称呼也没有,“平州港的发展遇到了瓶颈,北部港湾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港口扩建,富华公司考虑过没有,对芙蓉港进行扩建?” 毛志忠笑了,他操着一口港式普通话,“霍书记,不是我们富华公司不想进行把投资,芙蓉港扩建,根本不可能。” “怎么说?”海风猎猎,吹起了霍达的衣襟,也吹起了他的头发,露出了头皮,他赶紧按住,今天是周末,他忘记了打发胶。 “芙蓉港滩涂平缓,回淤厉害,根本不适合建深水港,万吨级以上的码头都没有可能!” 这就涉及到专业了,霍达回头看看岳文。 岳文上前一步,他指了指前方广袤的大海,“老毛,芙蓉港现在不愁货源吧?” 毛志忠看看这个年轻的官员,这是一个在开发区近乎于传奇的存在,他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道,“货源不愁,业务量还可以。”他故意说得留有余地。 岳文吡笑道,“这都应该归功于霍书记,归功于开发区。” 毛志忠气急,港口管理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这不是明着来抢功吗?“这怎么说?” “芙蓉港是北方重要的地区性港口,国家一类开放口岸,开发区这两年,铁路、高速路都成功地争取下来,401国道改扩建完成,成功地辐射带动了整个秦湾西部甚至云海等地市,芙蓉港的辐射范围越来越大,你们能不帮忙吗?这不归功于开发区还归功于你们?” 他就象训斥一个错误的孩子一样,训得毛志忠一句话说不出来。 “据我所知,芙蓉港现在经常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但现在芙蓉港的年吞吐能力不超过350万吨,现在货物压船、压港现象就经常发生,明年,芙蓉港吞吐量将达到650万吨,2010年将达到1150万吨,2020年将达到7600万吨……老毛,你说,芙蓉港不扩建能行吗?” 毛志忠总算听明白了,开发区一行领导干部是逼着港口二次投资,再度扩建来了。 可是这个他说了不算,真不算。 岳文不再睬他,“霍书记,平州港是北方近千公里海岸线上除了津门港和黄骅港以外,惟一适合建设深水港的港区,我不相信芙蓉港就不能建深水码头!” 这句话提气! 霍达心里暗叫过瘾,后面的区领导和局领导们也很解气,大家都盯着毛志忠。 毛志忠笑了,“这个,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请专家论证。” 他笑着看看岳文,“我在港口工作多年,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一切皆有可能。”岳文无意中说了一句广告语。 “那你也不能凭空变出一座深水港来吧?”毛志忠不屑了。 两人互相看看,虽然脸上都是阳光灿烂,阳光下却都是剑拔弩张。 “好了,”霍达认真地注视二人,“开发区交通局组织专家开展论证,如果芙蓉港能够扩建,我就去找你们皮总,要求换人。” 换谁? 自然是更换芙蓉港的港方经理毛志忠! 毛志忠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明白,这是他的短板,芙蓉港就坐落在开发区,强龙不压地头蛇,与地方闹不好,总公司那边也要想一想。 他知道,自己刚才惹霍达不痛快了,但他并不想这么退步,“霍书记,如果不能扩建,无法扩建呢?”他又看看岳文,“如果符合条件扩建,我主动辞职,如果不符合条件,交通负责把铁门给我修好,到总公司把事说清楚。” 成年人的语言就是含蓄,直说不行吗?什么说清楚,不就是赔礼道歉吗? “好,一言为定。”霍达没有说话,岳文却笑着伸出手来,毛志忠看看他并不想跟他握手,并不防岳文左手一下掐住他的胳膊,右手就握住了他的手,他想撤,无奈这只手太有力量,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第4章 先天不足 “你有多大把握?有技术支持吗?” “五分把握,没有技术支持。” “那你也敢当着霍书记的面说出来?!”秘书长刘卫东道,他的意思岳文明白,当场虽然霍达高兴了,可是将来遭罪的是你,因为霍达对港口扩建太看重了。 “那我得赶紧寻找技术支持了。”岳文笑着把一份客情报告递给刘卫东,刘卫东看了看抬起头来,“我就知道你有后手。” 这是一份芙蓉港座谈会的日程安排,后天,省交通厅港航局、省交运设计院、省发改委能源交通处、秦湾市发改委能源交通科、市港航局都要莅临开发区,共同为芙蓉港的发展出谋划策,会诊问脉。 “你们交通局每次有客人都要工委办花钱?你瞧你那点出息,都是两个单位的一把手了!”刘卫东不乐意了,“这次,你们自己组织,自己花钱。” “港口扩建,这是霍书记的意思。”岳文吡笑道。 “全市的工作都归霍书记管!”刘卫东立马打断他,“霍书记也没说让工委办替你们操办。”他站起来,直接端茶送客。 “那您出席吗?”岳文也笑着站起来。 “我看一下。”这是霍达关注的工作,刘卫东想想答应下来,“那你告诉我,你那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从哪里来?” “我拿平州港甚至秦湾港,与芙蓉港的水文、货源、腹地、区位作了对比,芙蓉港离平州港一共才13海里,距离秦湾港76海里,我不相信富华公司的结论,我们要自己展开论证。”岳文笑了,“我要用这些数据打毛志忠的脸!” …………………………………………… …………………………………………… “坐。” 刘兴华笑着站起来,阻挡住秘书,他亲自倒水泡茶。 上次到香江,富华公司接待得很好,毛志忠亲自陪同,他至今难以忘怀。 “毛总,岳书记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吧。” “多少了解一些,没有深入交流,”毛志忠笑道,“但是听说不好说话。” 刘兴华笑了,毛志忠马上从他脸上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你真的有把握港口不适合扩建?后天岳文请了一帮人过来,如果论证能够扩建,就不好办了。” 毛志忠过来的目的是想通过刘兴华缓和与霍达的关系,见刘兴华的兴趣也在港口上,他痛快又笃定地道,“芙蓉港滩涂很平缓,回淤太厉害,根本不适合建深水码头,这个我还是有专业水准的。” “那就好,那就好。”刘兴华笑着站起来,把门关上……. …………………………………………… …………………………………………… “姐,你亲自过来?” 岳文又惊又喜,林荫是省发改委能源交通处的处长,但为了一个小港亲自到开发区,他明白是为谁。 林荫笑了,“不亲自过来你高兴?” “不高兴,开发区人民很不高兴,秦湾人民很不高兴,我本人也很不高兴。” 林荫笑了,“晚上怎么安排?我想先去看看润儿的爷爷奶奶。” “我陪你去,现在就去,不过,晚上霍书记要陪你们一起吃饭。”这样的饭局,是礼节性的,估计很快就会结束。 “现在,全国各地都瞄准了港口,港口作为水运网络的重要节点,以港口为核心发展城市经济,是未来沿海城市的必然选择,你们很有眼光。”林荫是开发区发改委接过来的,她没用发改委的车,直接上了岳文的霸道。 岳文笑了。 “可是,”林荫又道,“我也侧面了解一些情况,现在芙蓉港口持有方不愿投资建设,那这样的话外资就进不来,开发区管委也没钱投入。” “对,这是一个两难之境!”岳文高呼道,林荫站得高看得远,他相信她会给他建议。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只是说说,不过,根据目前港口现状,先要通过专家团评审,编制可研报告,才能为立项作准备,真能走到那一步,我这里没有问题。” 翌日。 维多利亚大酒店会议室,林荫笑着站起来,看着开发区一行领导鱼贯而入。 霍达、高杰、蒋胜、罗宽让、周平安、蔡永进、杨节时、刘卫东、刘兴华、于爱军……. 开发区在家的常委及管委主任今天全部出席,可以看出霍达与开发区对港口的重视。 省交运设计院的总工也感觉到了,今天早上的早餐是霍达与岳文亲自陪着吃的,一把手亲自陪早餐,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摊开海域图纸,荧光笔指着投影仪,总工开始了发言。 林荫看着岳文,这半年来他又变了,看到霍达也在看她,她马上收回目光。 “芙蓉港是四方来水,什么叫四方来水?就是黄海、渤海、东海还有芙蓉湾和辛河的水汇集到一处,所以这里的水就浑黄不清。” 嗯,霍达尊敬地看着专家,不断点头。 “深水港一旦建成,就是一项“百年工程”,建设深水港,海域海床一定要稳定,那么第一个问题,芙蓉港海水浑黄,含沙量较高,建港之后泥沙会否淤积?” 这是毛志忠提出的最主要的反对意见,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建国以来的海图对比分析表明,芙蓉港海域海床经历了堆积和冲刷的交替变化,基本稳定,但工程海域的海流以潮流为主,………海域的含沙量偏高,泥沙容易落淤,没有15米以上的良好水深,就不具备建设深水港区最重要的自然条件。” 冷水,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霍达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交运设计院的专家也感觉到了情绪,岳文马上笑道,“刘工,您继续往下说。” 霍达也笑道,“您继续说,我们想听专家的意见。” 总工清了清嗓子,又说道,“第二个问题,芙蓉港地质构造是否稳定?地震对它有否影响?” “根据区域地震地质研究,我们认定芙蓉港址地质构造稳定,地震活动很弱。但我们没有地行场地安全性评价及实际钻孔分析,也没有发现有五级以上潜在震源的依据,我们凭经验论断在地质环境上是安全的。” 霍达松了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芙蓉港海域水深风大、潮流湍急、波浪汹涌,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建设深水港技术上有没有把握呢?” “从自然条件情况分析,港区水工建筑物的年施工作业天数在250天以上,按这样的工作时间考虑,水工建筑物可满足施工进度要求。不存在不可克服的技术问题。” “一句话,芙蓉港建设深水港,技术上没问题,自然禀赋上有问题,可以说先天不足!” 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是不是说,芙蓉港建设深水码头就判了死刑?” 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岳文。 第5章 回娘家 “可以这么说吧。”刘工看着岳文,那样子很无奈。是啊,开发区的领导招待得这么热情,芙蓉港不能建设深水港,他也感觉对不起开发区似的。 霍达端杯喝茶,他比岳文更沉稳,想得也更远,“刘工,就没有别的办法?比如说,芙蓉岛水域,再比如说,芙蓉港可以定期进行清淤。” 领导水平要高,各行各业也要精通,这其中很大的缘由是他们站得高,见得广,经常出去考察学习,外地的先进经验、国外的先进经验都在脑子里。 刘工佩服地看看霍达,“芙蓉岛离芙蓉港并不远,水文地理差不多,如果在芙蓉岛水域建港,这么长的跨海大桥,国内有先例,上海的东海大桥是最早的,可是投入,”他看看开发区在坐的领导,又看看省厅的领导,“开发区的财政实力允许建造这样一座大桥吗?” 会议室里没有人回答他,财政实力有没有不要紧,可以想办法,但是关键取决于一把手的决心。 如果他决心建的话,那样就要花掉以后十几、几十年的财政收入,寅吃卯粮,后面的干部还不得指着他的脊梁骨骂。 霍达,没有这个魄力。 “正常的港口要清淤,别的地方可以,可是这里,清不起的,淤积的速度太快。” 岳文很喜欢刘工这样的学者型的领导,有一说一,用专业说话,用数据说话,至此,霍达的两个替代方案全都被否决了。 “市里有没有可能投资建设跨海大桥?”不知谁说了一句,可是会议室里没有人回答他。 岳文脑子里一动,跨海大桥? 这四个字深深地扎根在脑海深处。 霍达中午依然陪着省厅及设计院的领导吃饭,席间,他又数次问起国内和国际上其它港口的情况,得到回答都很不满意,到席散人去,他才意兴阑珊地回家。 走出维多利亚,刘卫东叫住岳文,意味深长地说,“要做好去香港的准备了,没事,不丢人,就当去旅游了。”他好象在认真说,又好象在开玩笑。 “这不是公款旅游吗?我不去!”岳文吡笑道,“我爸打小教育我,不能沾公家的便宜。” 刘卫东没有再笑,上车而去。 林荫也要回省城,她看看一脸笑着的岳文,轻声安慰道,“不要再作打算了,刘工是省内最有名的专家,芙蓉港,也就这样了。” …………………………………………… …………………………………………… 看得见的是城市的高楼大厦,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是宽敞的马路,是灯红酒绿的繁华,是商品集散的富饶; 看不见的是人性,是人心,是灵魂,是其间弥漫的悲欢离合,是其间隐逸的爱恨情仇。 霸道行驶在秦湾的通衢上,望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看着前面的红绿灯,他心头就越来越黯。 葛慧娴已经走了几个月了,他努力不去想她,可是这座城市,他越来越不想回来。 开车的是港航局副局长曲丰收,交通局和港航局的班子成员都是自己开车,就连局长岳文也没有司机。 “老曲,你怎么看?”元芳你怎么看?这是领导的启发性提问吗? 曲丰收笑道,“刘工是专家,霍书记也提出几种方案,都被否掉了,我……..” “你真相信那些所谓的权威?”岳文吡笑道,“你在部队是什么兵来着?” “我们是舰艇部队。”曲丰收不解道,这次到秦湾,岳文也没有说过来干什么,可是他明白,领导叫他来,肯定有叫他来的任务。 “现在部队干部复员转业,我就愿意要你们这样的干部,令出必行,也有能力,”岳文夸奖道,“你是属狗的?” “嗯,四十三。”曲丰收心里一动。 “正是好时候,我决定了,”岳文说得郑重,可是却把座椅放倒,舒服地躺在座椅上,“成立港口建设工作领导小组,我任组长,你任副组长,我就不信,我们不能建设深水港!” 曲丰收也有些激动,他明白这个不服输的年轻局长已经拿定主意,他表态道,“岳局,丰收没说的,你一句话的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这一百五十多斤豁出去了。” “要的就是你的干劲!”岳文笑道,“港口建成的那一天,你老曲,就是开发区的功臣,是秦湾的功臣!这是百年工程,一百年以后,后人说起来,芙蓉港是谁建成的?他们第一个会想到是你,曲——丰——收!” 一席话说得曲丰收热血澎湃,好的领导都是天生的演说家,何况岳文从小在乡镇政府大院里的长大,乡镇干部的嘴没有不能说的,他父亲岳魁更是其中的翘楚! “嘀嘀——” 岳文一下抬起身子按响了喇叭,那尖利的鸣叫更刺激了曲丰收的情绪,“老曲,港口建成之日,副处算什么,正处也是可能的,你才四十三,有的是机会,大把的机会!” 有了光明的愿景还要有实际的诱惑,曲丰收声音有些抖,“岳局,我们去哪里?” “你把我在前面放下,你现在就回娘家!” “回娘家?” “对,就去你的老部队,找你的老领导,”岳文胸有成竹,“部队有工程部,那里的专家也是最优秀的!”他看看曲丰收,“刘工虽然也是资深,但是他们都没有到现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主席说过的,这次我们要请求部队支援,部队可以出人,我们请勘测船,帮助我们进行实地勘测!” “好,我一个老领导现在就在航保部,”曲丰收的眼里燃起了希望之火,“我马上联系。” “好,”岳文很满意曲丰收的态度,“你现在就代表我,代表开发区,一定要把专家给我请到开发区!” …………………………………………………… ……………………………………………………. “海上战争,测绘先行,如果把海军作战舰艇比喻成保卫祖国海疆的中坚力量,那么海洋测绘就是当之无愧的‘开路先锋’。” “同意。”岳文笑道,他看着曾敏一身军装,英姿飒爽,英气逼人,他心里一动。 他没有开车,现在那辆宝来是岳言的坐驾,研究生就过了有车有房的生活,还真不多。 “让导师姐替你想想办法,说不定这事就成了,我们不是有测绘工程专业吗?”岳言殷勤地替曾敏拉开车门,“中午请吃饭啊,到牛道,红花牛火山石烧!” “打住,你不知道你哥吃素吗?”岳文摇摇头,“如果你是牛,我也吃你的肉,你痛苦不痛苦?” 岳言翻翻眼睛还没说话,曾敏笑道,“吃素好处多,今天我请了,那边不是有个一块豆腐吗,就吃豆腐了!” “吃豆腐?”岳言狡猾地笑了。 第6章 找个大学老师当老婆 豆腐青菜,随处可爱。 一顿饭吃得还是有滋有味,虽然没有肉食,但豆子的清气也是唇齿留香。 趁着曾敏到洗手间,岳言笑着掐了哥哥一把,“怎么样?你上次车祸导师姐还到开发区看过你!” 她是与岳言一块去的,并没有停留多久。 “嗯,难不成你想着警花?”勺子在岳言修长的手指间旋转,“明确告诉你啊,我这一关通不过。” “为嘛通不过?”岳文故意懒洋洋地问道。 “还用问嘛,门不当,户不对,哥,你官比我大,年龄也比我大,这个道理你想不通?” “我就是豪门!我就是世家!”岳文喝了口茶,“人家看中你哥看中的你哥的人!” “你哥的人!”岳言学着他的口音模仿道,“岳文同志,饶是你精明一世,也糊涂一时啊。” “此话怎讲?”岳文注视着包间外面,可是不见曾敏的身影。 “找个大学老师当老婆是什么感受?”岳言夸张道,“那些闪光的履历不给你提了,什么中青年骨干,学科带头人,就给你科普一下大学老师,我们学校,一年四季,衣服都给你省了,连袜子都发,而且带出去倍儿有面儿,人家一问,哎,我对象是大学老师,还是军校的大学老师!” 这张嘴是遗传的,岳文知道现在是直播时间,不能插播任何广告,他也就自觉地不说话。 “发后教育孩子也可以少走弯路,寒暑假也不用报辅导班,这给你省了多少钱?知书达礼,购物不狂,这等于是免费的个人保姆,加私人教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最关键的是…….” “最关键是什么?” “最关键是爸妈同意了。” “啊!” “岳书记,你不孝啊,”岳言突然做以泪洗面状,“这么大个人了,个人问题还让父母操心,还让妹子操心,这下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导师姐多好,都省得跟我磨合了,你也知道,一般女人你老妹也看不上……..” “那个警花,据我所知,平常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陪你还是休的职业假,你将来是领导,是大领导,这样的女人怎么给你操持家,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这怎么行?…... “的吧的吧……的吧的吧……” 素菜馆很干净,但是岳文感觉耳边嗡嗡直响,“好了,不是说接触接触看了吗?” “我就说嘛,夫妻所见略同,”岳言兴奋地一拍桌子,“导师姐也有这个意思。” “你不会是又在打手机吧?”岳文猛地醒悟过来,一把抓起岳言的手机,果然,手机正在通话中。 他赶紧挂断了电话,“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你,傻啊,还什么个人保姆,私人教师…….” “嘻嘻,哥,别怕,这一段我手机还没开呢,再说,是打给老娘的,也不是打给导师姐的。” 岳文气得抄起盘子就想砸她,岳言马上笑嘻嘻地站到一边,曾敏不自然地走了进来。 “我们同事答应帮忙了。” “真的?”岳文喜了望外,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终于不再纸上谈兵,港口勘测马上要进入实质阶段。 “我就说嘛,导师姐的人缘好着呢,正好借着这次测绘,你们俩了解一下,假公济私一把,我就不过去当电灯泡了。”岳言笑道,转身走出去结账。 曾敏很大方,并没有小家碧玉的不好意思,“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当然看你们的时间。”时不我待啊,岳文很着急,虽然着急,可是脸上仍是一幅笑脸。 曾敏又拿起手机来,岳文静静地看着她,这是一张俗称的高级脸,坚毅但是耐看。 曾敏看看他,又把目光别转过去,这时,岳文的手机也响了。 “丰收,你说。”曲丰收的声音有些结巴,岳文立马大声道,意气风发。 “岳局,部队领导同意,支持我们!”曲丰收那边也很激动,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岳文长舒一口气,他中指与食指并拢在桌子上一敲。 砰—— ……………………………………………….. ……………………………………………….. 港口瞭望塔。 毛志忠看着远方的舰船,脸色象天色一样阴沉。 办公室主任邱学福站在他身后,看到这幅脸色,也阴沉着脸不敢出声。 海面上到处是渔民养殖扇贝的漂子,风吹浪动,漂子随浪不断上下起伏。 “没用。”毛志忠走下瞭望塔,“没用。拖延时间罢了。”他看看邱学福,“准备车,我要到工委大楼。”他掏出手机打给了秘书长刘卫东。 ……. 开发区工委大楼霍达办公室。 “毛总的意思我听明白了,”霍达坐在办公桌后面,仍然不给毛志忠好脸色,“你想让刘兴华主任与你跑一趟香江?” “对,既然不能建深水港,可以探讨一下增加几个泊位。”霍达脸上多云转晴,“嗯,我看可以,这个可以考虑,”他看 看刘兴华,“可以让兴华跟你跑一趟。” “岳局?”毛志忠提出来。 “他前一阵子的举动确实不妥,影响了营商环境,若确实需要,那就让他去一趟。” 刘兴华也点头说,“需要他去,他是港航局长,还是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论工作论地域他都应该去。” 霍达看看两人,没有再表态。 …………………………………………… ……………………………………………. “岳局呢?” “在这呢。”岳文笑着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丰收,今天的风是不是太大?” 临近十一月,海上的风很冷,大家都穿着棉衣。 岳文今天是主动提出过来的,因为近海有养殖区,有什么事他也好第一时间协调。 再说,他这个性格,总是在办公室坐不住,一直想上一线,往一线跑。 风更加大了,浪也更加急了。 勘测船在风中一直摇摆,晃得岳文心里阵阵难受,看着曲丰收铁青色的脸,他开玩笑道,“是不是离开部队多年,在海上不适应了?” “没事,”曲丰收强笑道,“今天的风太大,原本海事处说今天不宜出海的,我看昨天没事,今天就……..” 第7章 浪奔,浪流 “没事,都是瞎xx报,”岳文骂了一句粗口,“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气象台从来就没有准的时候。” 勘测进展顺利,学校里还有课要上,曾敏在这里待了两天,昨天回去了。 送走她,岳文却感觉心里淡淡的,并没有以前送别葛慧娴那种难舍难分的撕裂感,也没有那种牵肠挂肚的亲人感,或许这些年见得人太多,心早就硬了,也或许是与葛慧娴是自由恋爱,从陌生到熟悉再到相知、相爱,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自然…….. “曾踏过艰辛的每一步,仍然前去,仍然闯不理几高,耳边的风声响,像似歌声鼓舞,努力为要走好我每步…….” “…….道路段段美好,总是血与汗营造,感激心中主宰每段道路为我铺,但愿日后更好,我愿永远莫停步,我要闯出新绩,要用实力做旗号……..” 曲丰收看看他,真诚地大声喊道,“岳局,唱得真好听。” 海风吹过,就把他的声音吹到了大海里。 “好听吗?”黑云压城,海风狂舞,海浪奔涌,岳文感觉自己豪情大发,“你也来一首,给大家鼓鼓劲,今天我们俩就当文工团了。” 看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曲丰收,岳文自己先笑了。 曲丰收倒也不扭捏,他清了清嗓子,“唱个什么好呢,还是唱军歌吧。”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唱得山摇地也动,唱得花开水欢乐,一呀么一呀么一呀么一,一把钢枪交给我,二呀么二呀么二呀么二,二话没说为祖国……..” 岳文一下把歌接了过去,曲丰收也唱到兴致处,两人互相打着节拍就大声唱起来。 “三呀么三,三军将士苦为乐,四海为家,嘿!嘿嘿!!哪里有我,哪里有我,哪里就有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战士的歌!” 歌声飘到海上,瞬间又被大风刮跑,被海浪吞噬。 “怎么样,老曲,我的军歌唱得怎么样?”岳文笑道,“上大学时学训我可是标兵,拉歌的的时候,我们班把其它班都压下去了。” “岳局,你就是当兵也绝对是把好手!”曲丰收由衷赞叹道,这样的人不管干什么不管在哪里,只要凭着这种敢闯敢试敢打敢拼的劲头,都会成功。 “现在几点?”岳文笑着问道。 “十点。” “好,继续勘测。”岳文看看远处海天相接的大海,深蓝色的海水不断涌动,“十一点吃饭,下午争取早早回去。” 中午,简单在船上吃了点饭,天气不太好,如果搁平时,可以下海捞几个海参佐饭,也可以海钓。 下午,勘测继续进行,岳文中午没有吃多少饭,一上午的颠簸让他的胃里很难受,他坐在船舱里,摇来晃去竟然睡着了。 “砰——” 他的身体猛地从椅子上滚倒在甲板上,船舱里的东西不断地砸落在地板上。 “怎么了这是?” 外面,天色更加阴沉,海浪明显更大了,浪头不断敲击着船舷,白色的水沫打在甲板上迅速扑开。 岳文看看时钟,下午两点。 “岳局,起风了,”曲丰收从外面走了进来,“预报的是七级大风!” 海浪不停地冲击着作业船,岳文感觉到自己也在剧烈地晃动。 “七级大风,还没感受过呢?”他笑了,不管是什么时候,特别是这种困难的时候,他的笑更能稳定军心,“特么地,这是海震吗?丰收,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遇到过,我们是军舰,这是普通勘测船。” 曲丰收看着岳文,岳文的脸色都白了,他突然跑出船舱,跑到船侧往海里吐去。一个浪头打过来,他的身子就站不稳了,前后一摇晃就往海里栽去。 曲丰收还是有经验的,他从后面紧赶几步一把抓住岳文的胳膊,“岳局,小心。” 借着曲丰收的拉拽,岳文站立不稳,两人往后一退,一起跌坐在甲板上。 海浪打在两人身上,身上的棉衣都被海水湿透了。 “大海无情,撤!” 岳文终于喊了出来,他大声朝远处喊道,“海龙王,开发区还能有比我和老曲更拼命的人吗?如果你把我们吞喽,谁来建港?” 谁来建港?……谁来建港?…… 声音在无边的大海上回荡,也不知道海龙王到底听到了没有。 起航回港,在滔天巨浪之中,勘测船艰难地行进着。 “现在距离港口多少公里?”岳文跌跌撞撞来到船长室。 “大约五公里吧。”船长专注地盯着前面。 “现在几点?” “三点四十。”曲丰收马上答道。 岳文再也笑不出来,这将近两个小时,勘测船几乎原地踏步。 冷!真冷! 身上的棉衣已经被海水湿透,海上的风很大,冻得岳文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只会在游泳馆里的游泳的人,已经吐了四五次了,感觉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风浪在继续加大,船只摇晃得更加厉害,海水已开始冲进船舱内。 “岳局,风浪太大,摇摆得太厉害,抽水机无法进行工作。”看着船舱里的积水越来越多,船长也慌了。 岳文眼前一片漆黑,他被颠簸得几近昏迷,他勉强睁开眼睛大声命令道,“都穿上救生衣!现在几点?” “四点半。”曲丰收勉强还能撑得住。 “打110报警,请求出警。” “连系海事,请求救援。” 岳文虽然几近昏迷,但脑子不糊涂。 “不好了,不好了,”他正难受,正昏迷,耳边又响起不知谁的喊声,“水太多了,机器坏了。” 他仍闭着眼,不是不想睁,是睁开晃得更难受,这次,他辨别出来了,在他耳边说话的是曲丰收,“岳局,船,失去动力了。” 失去动力? 那就意味着不能再前进半步,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大,船里的海水越来越多,抽水机也不能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沉了。 只能原地等死? “老曲,联系港口毛志忠,他们有拖船,请求救援。” 他明白,海事隔着远,等他们过来,又要花去一段时间,而芙蓉港离着最近,他们也有拖船,可以节省一段时间,提前赶到。 第8章 海雨天风 港口瞭望塔。 望远镜中,二十五米长的作业船象一片树叶在海上随浪涌动,一会上一会下,在两米多高的巨浪间起起伏伏,好象马上就要被海水吞噬。 “毛总,怎么办?”办公室主任邱学福焦急地站在一边,芙蓉港接到了求救电话,电话是通过曲丰收的手机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的。 就在他到毛志忠办公室汇报时,毛志忠也接到了曲丰收的电话。 隔了五分钟,曲丰收再次把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询问拖船是否出海。 事态紧急!要不然,曲丰收这个在部队舰艇上待过的人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邱学福看看仍阴着脸不表态的毛志忠,忍不住又催促道,“毛总,今天是七级大风。” “七级大风他们也敢出海?道个歉很难吗?”毛志忠的话粘粘的,一点也不爷们,“曲丰收打的电话,岳文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邱学福咬咬牙。 毛志忠沉吟道,“再等会儿,嗯,你先跟设施部说说,先准备着。” 邱学福看他一眼,答应着走了出来。 他怎么感觉,这毛志忠不应该姓毛,他应该姓潘!叫潘仁美得了。 人命关天! 他快步走出来,直接拿起手机,“拖船马上出港,救人!”没办法,只能假传圣旨了。 他是一名佛教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信念还是有的,虽然与岳文发生过龃龉,但大是大非面前,他分得清楚。 如果这勘测船翻了,那二十几个家庭就要毁灭,加上父母与岳父母再加上子女家,近百个家庭就要毁灭。 他心中暗念准提咒,希望准提菩萨能救他们脱离苦海! 手里的电话又响起来,是拖船的船长,“邱主任,出海,是毛总的意思吗?” “啊,是啊。”邱学福一时没反应过来, “毛总直接给我打电话,毛总说风力太大,拖船不能出港,救人要紧,但我们不是专业救援队伍,别人没救着,再把自己的人赔进去就不划算了。” 好象也有道理。 邱学福也没了办法,他看看远处的海面,乌沉沉的天空下,一道闪电划破了海面,象一道火蛇在海面上飞速掠过,转眼间又钻入大海。 他抬腕看看手表,五点二十,临近冬天,天越来越短,夜越来越长,天黑下来,再加上下雨,救援就更困难了! ……………………………………………….. ………………………………………………… 灯红酒绿,红男绿女。 海上,有人在以命相搏,陆上,有人在觥筹交错。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几天前或者今天约好的饭局在开发区大大小小的馆了里不断上演。 岳文困在了海上! 这条消息开始还在芙蓉街道、交通局、港航局、边防大队和海事处等小范围快速传播,可是过了半个小时,整个开发区都知道了。 那时还没有微信没有朋友圈! 霍达接到的消息较早,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后,直接报给了周平安,周平安又联系了刘卫东,直接报给了霍达。 霍达没有当多大的事,今天晚上他有个外商要陪,临走时还嘱咐秘书,“岳文上岸,第一时间通知我,让他直接过来找我。” 对于这种不要命干工作的干部,霍达还是打心眼里欣赏的。 此时的芙蓉港,象往日一样,灯火通明,可是却平添了许多车辆。 门仍是关着的,铁门如昨,仍不许进入。 门外,聚集了很多人,有芙蓉街道的,有交通局的,也有港航局的。 港航局曲丰收爱人,港航局几个工作人员的家人都焦急地等在外面,说着好话,可是铁门仍旧不开。 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人群中,可以看到黑八和宝宝,蚕蛹和彪子。 “八哥,你们怎么不跟着去?”宝宝大义凛然,后面跟着准媳妇刘媛媛。 “我们有工作,这是港航局的事!不是芙蓉街道的事。”黑八代彪子和蚕蛹回答了,“再说,我们是陆军,不是海军。” 呸—— 宝宝拉着刘媛媛跑到前面敲门,再也不理他们。 风在呼啸,雨点更大了,可是没有人离去,家人生死未卜,朋友生死未卜,让他们坐在灯红酒绿之间应酬,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他们说不出,见些言不由衷的人,他们不愿见。 “嘀嘀——” 两道雪亮的大灯照在人群里,人们马上回过头来,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不远处。 “她来了,唉,她来干什么,人家都不要她。”刘媛媛看到了车牌号。 “嘀嘀——” “大家都让开,都让开。”刘媛媛明白这个话不多、笑不多的闺蜜的脾气,她指挥着大家离开铁门。 “轰——” 海雨天风中,发动机一阵鸣响,越野车发出阵阵怒吼,如猛虎下山般冲向芙蓉港的铁门。 “砰——” 铁门被撞开了,越野车毫不犹豫闯了进去。 “谁,这是谁?报警,马上给我报警!”毛志忠发火了,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跳动着,“保安,保安,马上把这人连车带人给我抓住。” 一群保安挥着橡胶棒在雨中跑步向越野车跑去。 “下来,下来。” “你胆子大了,还敢撞门,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不就是港口吗? 风雨中,越野车的车窗慢慢摇开了,一个东西啪地吸在车顶。 无边的黑夜中,红晓色的光芒立时照亮了夜空,照彻了港区。 “呜呜呜呜——” 凄厉的警报声就响彻了港区。 毛志忠皱眉看看远处闪着警灯的警车,恨恨道,“警察也不能这样,我给高明打电话。”他与高明吃过饭,互留了电话。 邱学福看看他,“毛总,不用打了。” “为什么不用打了?”刚才假传圣旨,现在又在为这个警察说好话,毛志忠气不打一处来,“我偏要打,喂,高队,你们那有辆警车,车号是Bxxxx警?” “怎么了?”电话那头,高明很在意地问。 “把我们港口的门给撞倒了,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们好歹也是港资公司。”毛志忠看看邱学福。 “撞倒了?我知道,我问你,人没事吧?…….噢,人没事就好。”电话一下挂了。 “高明,怎么回事?”毛志忠不理解了,也着实被高明气着了,他看看邱学福,这是个本地人,了解本地人情世故。 “开车的是蒋晓云,刑警队的教导员,蒋胜家的姑娘。”邱学福定睛看着毛志忠,慢慢地说道。 第9章 这倒霉孩子! 他也不知道这辆警车是刑警队的,但感觉刑警队权力大,他才给高明打电话,可是踢猫踢狗,没想到一脚踢在石头上。 人家蒋晓云,正儿八经不是阿猫阿狗,人家是管委常务副主任的女儿,刑警大队副处级教导员! 刑警队背后站着的还有一位,那就是区委常委、政法高官、公安局局长周平安。 在人家这一亩三分地上,一连得罪两位区委常委,毛志忠就是再有情绪,情绪也得收起来。 邱学福看看他,闭着嘴,板着脸,不出声。他知道,现在哪怕鼻子里蹦出一个音节,他都会成为这个港资老总的发泄对象。 蒋晓云看着乌沉沉的海面,海天一色,金蛇乱舞,蔚为壮观。 但壮观的底下却是人间的惨剧正在上演。 曾敏的到来,她很快得知消息,这两天她一直吃住在单位,她怕回家,父母看到她憔悴上火的面容担心,今天仍是饼干就牛奶。 可是,就在她无聊地上网时,接到了高明的信息。 今晚,周平安吃饭叫着高明,他把消息告诉了高明。 蒋晓云沉着脸,不断地拨打着这个熟悉的电话,电话只有一个数字,“4”,这是一个快拨键。 前三个数字分别是爸爸,妈妈和奶奶。 刘媛媛凑到蒋晓云跟前,“晓云,别拨了,宝宝打了十几遍了,你们这样拨下去,岳文的手机会没电的。” 关心则乱,不得不说,刘媛媛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蒋虹云不再打电话,刘媛媛轻轻握住蒋晓云的手,手掌上有老茧,手心很凉。 “晓云,你放心,人家不都说,猫有九命,岳文是属猫的,他们这帮人,”她看看一旁看着她俩的宝宝,“宝宝、彪子还有岳文,都住过医院,有的挨刀,有的挨撞,这不都好模好样地吗?这次也不会有事,你听我的。” “媛媛,媛媛,你爸的电话。”宝宝掏出手机,把亮亮的手机递给刘媛媛。 “什么你爸,是咱爸。”黑八笑道,“再喊你爸,咱爸跟你急啊。” 没时间理会这个无耻的小胖子猥琐的嘴脸,刘媛媛接起了电话,“德宝,你在港上吗?”刘卫东却不是跟自己女儿通话。 “是打给你的,”刘媛媛马上把电话还给宝宝,“搞混了。” 宝宝马上接过电话,刘卫东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你在港上?好,你马上组织港口进行救援,……..我知道,两人有矛盾,刚才的门是蒋晓云撞开的?”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两人行事如此相象,可是却走不到一块,“这个毛志忠心胸太小了,这不是心胸的问题,你直接告诉告诉他,这是犯罪!”刘卫东大声喊道,“让他马上组织救援力量出海,告诉他,这是霍书记的原话!我,正往港口赶!” “秘书长,海上现在什么情况?”宝宝到底是宝宝,霍书记亲自关心起海上的情况,老丈人正在往港上赶来,肯定是岳文……. 他担忧地看看象站在望夫石上一样的蒋晓云,港口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尊石雕一样背影。 从这一刻起,他决定,帮助蒋晓云,不管那个大学老师是什么中校、大校,什么国外留学,蒋晓云才是最适合文哥的人! “保密。”刘卫东先嘱咐了一句,他也知道宝宝与岳文的交情,“船,沉了。” 简单三个字,象三道天雷一样在宝宝心中炸响。 他马上看向这个海雨天风、如墨如漆的海面,巨浪腾空的声音不断撞击着耳膜,岳文,怕是凶多吉少了! 没眼力价,绝对没眼力价,黑八又凑了过来,他学着岳文的津门口音道,“你说,文哥这倒霉孩子,你说他,乘车车翻,坐船船沉,也不知坐飞机会不会…….哎,宝宝,你疯了,把我往海里踢!……..” ……………………………………………. ……………………………………………. 时间退回十分钟。 开发区海事局海上搜救中心值班室。 “你好,我是110指挥中心,芙蓉街道岳文书记一行二十六人被困在距芙蓉港五公里的海面上,我们刚刚接到求救电话,勘测船正在下沉,……” 海事局的值班人员接到了110的电话,也接到了曲丰收打来的电话,意思相同,话语一样,但口气都是焦急万倍,十万火急! “立即启动应急预案!” 开发区海事局局长接到值班副局长的电话请示后,马上下达命令。 “着令“海巡12365”和“平海拖6”前往事故水域搜寻,协调渔政、边防派船共同前往搜救。”他稍一停顿,“协调芙蓉港出动拖船,他们离事发水域最近。”末了,他又加了一句。 港口灯火通明,海上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海面风力7级,浪高2米,海上能见度极差。 接到命令的海巡12365快速出港,海事执法人员靠着船上微弱的灯光,两眼紧紧搜寻着海面上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 “喂,你好,是曲局长吗?”海巡船把电话打给岳文,可是岳文的手机却打不通,无奈之下还是打给了曲丰收。 “对,我们两艘船,从两个方向向你们行驶,你们那里什么情况?” 电话那边,曲丰收看看奄奄一息的岳文,再看看满船人员差不多跟岳文一个样子,“风太大,无法使用抽水机械,船又没有了动力,我们现在也不知漂到哪里,我看方向好象正在漂向芙蓉岛,但是,船正在下沉,正在下沉。” “驶向芙蓉岛。” 海巡船船长快速下着命令,马上又把这一最新情况报告给海事局的上级领导。 七级大风,浪太大了。 海巡船在大风中左右摇摆,最大摆幅达20度,却仍艰难向前推进着。 海面漆黑一片,能见度非常差,风大浪高,他们又接到了搜救中心值班室的电话,搜救飞机无法起飞。 作为经验丰富的搜救人员,海巡船的船长明白,搜救飞机无法起飞,自己的船推进的速度很慢,如果在他们赶到之前,勘测船下沉的话,那船上的二十几人怕是生还的可能不大。 他把电话又一次打给值班室,他当然看不到,值班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开发区工高官、管委主任霍达连同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政法高官周平安一起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 海事局副局长已经赶了回来,“霍书记,船估计马上要翻,但是我们的海巡船和拖船靠近不了勘测船,这种天气,飞机也无法起飞。” 霍达盯着海域图,良久不说话。 蒋胜看看周平安,掏出电话来,他想也没想,直接打给岳文。 这次,万幸,电话打通了。 “岳文,你那里情况怎么样?”话音刚落,霍达、周平安同时看向电话。 第10章 活着,活下去! 海上的七级风浪,把岳文颠簸得几近昏迷,他抖抖索索地掏出电话,也不管电话那端是谁,闭着眼把电话接了起来。 “船马上要翻了,资料放在密封袋中,一定要打捞上来!”一瞬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清醒了许多,看着满船的人仰马翻,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还有请来的专家,“我们的专家,一定要救他们。” 电话突然没了声音。 “岳文,岳文,”蒋胜扯着嗓子喊开了,他拿着电话不断拨打着,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打电话时,蒋胜的手机是打到了免提上,岳文的话他们都听明白了,这个开发区最年轻的局长已经在往最坏处考虑,往最糟糕处打算。 这几个人,工作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早把一颗心磨得僵硬,此时却让岳文一句话却触到他们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 “我马上联系市委办公室,请求海军支援,协助搜救。”霍达的表情看样子也很难受。 ………………………………………………………………. ………………………………………………………………. “电话没电了。”岳文顺手把把手机扔到一边,“走吧,老几位,让我们上演一出《泰坦尼克号》,我是杰史,露丝在哪?”他顺手把用塑料袋封好的资料掖在胸前。 “恁两个熊货,人都躺在棺材里还不闲着!”这是方秀兰对他们父子贫嘴多舌的评价,可是现在岳文的贫嘴,船上没有人响应。 不是没有力气,是没有这份心劲。 “走,都到甲板上去,”岳文强忍头晕命令道,“大家都有救生衣,船不翻,我们不主动下海,如果船翻了,下了海,我们互相挽住胳膊,”他看看汹涌而至的巨浪,又补充道,“就是被浪打散了,记住,活着!”他再也笑不出来,“为了你,为了你的家人,活着!” 悲壮、绝望的情绪,悄悄在船上蔓延,在大家的心头积淀。 这个乐天派的局长都说出这种话来,大家的心不禁随着船一起下沉。 大学时,岳文最喜欢读的小说就是余华的《活着》,最喜欢看的电影是梅尔吉普森的《勇敢的心》,但当他真正清醒地面临死亡,才真正体会到行刑前威廉华莱士的犹豫与不安。 那,就活下去! “我们不是必须要死!海事处、边防、港口、海洋渔业的船就离我们不远,我们一定要坚持,一定要活下去。”他的心就象是船帆一样,被海风吹起了旺盛的斗志。 “活下去。”曲丰收紧接着说道。 他看看船长,船长看看其他人,这支队伍,专家大多是通水性的,也有海洋里训练的经验,但岳文和几个港航局的工作人员却是游泳馆里的常客,从没有在大风大浪里游泳。 “活下去。”船长道 “活下去!”一个技术人员的声音很是颤抖,他不会游泳。 “活下去!”下一个声音很坚定。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声音慢慢汇集成坚定的合声,在海浪间回荡。 “好,海水快没上膝盖了,大家都把棉衣拖掉。” “对,”船长如梦方醒,“不能穿着棉衣再穿着救生衣,那救生衣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可是天气太冷,别没等救上岸再被冻死了,不是说船快到了吗?”有人提出了异议。 岳文看看他,什么话没说,自己脱下棉衣,曲丰收,港航局的工作人员也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 …… 晚上九十点钟,芙蓉港的灯光彻底看不见了,船上一阵惊慌。风越来越大,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只听“砰”的一声,船开始倾斜。 一行二十几个人很快被一个浪头打进了海里,这巨大的推力让人很是恐慌。 晕,只有无尽的眩晕。 冷,只有无尽的冰冷。 在甲板上想得好,不得不说,《三国演义》影响了岳文一辈子,他想象曹操一样,把这二十几个人搞成连环战船,但是,在天地海洋的伟力面前,人的身体不堪一击。 一个巨浪打过来,人就都被打散了。 短暂的眩晕后,既然落进了海水里,岳文心里倒没了慌张与害怕,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他的手脚很快冻得僵硬起来,一个大浪打来,漩涡又把他吞没了,岳文感觉自己被浪头拍到了海底。 可是,并没有到海底,因为大浪一个接着一个拍在他的脑袋上,岳文满眼都是金星,依稀间,他看到前面有一只红色的救生筏,可是这脑袋给拍晕了,也给冻僵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缓过劲,脑子中才给他下达了命令,那是一只救生筏。 他拼命地游了过去。 风在耳边,七级大风没有一丝回响,因为耳边只有滔天的巨浪砸落水面的狂轰。 岳文的腿都冻僵了,根本蹬不出去,没办法,他只好用手来划水。 风浪太大,他左冲右突就是靠近不了救生筏,危难之中,一只手推着他,艰难地朝救生筏游去。 “老曲!”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感动,岳文的眼泪瞬间又凝成了泪冰。 爬上救生筏,两人冻得上牙直打下牙,手都不听使唤了,可是还是用手划船想去拉起更多的人。但,根本不顶用,救生筏动也不动。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在大风中拉起最近的人,其他人,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落水者……. 时间,此时已经没有时间,人站在死亡的深渊面前,时间已是未知数。 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岳文感觉自己就快支持不住了。 小时候,有首歌叫《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里面有句歌词叫作“又冷又饿跌倒在雪地上,”而此时,岳文恍惚中,机械地动作着,他感觉自己又冷又饿仿佛就要跌落在海水里。 “军舰!” 曲丰收的声音怪异,透着说不出的激动。 “岳局,快看,军舰!” 海雨天风中,巨浪滔天中,一艘军舰从远处驶了过来。 军舰在风浪中也非常危险,但它仍慢慢靠近救生筏。 缆绳抛了过来,岳文明白,海军救援官兵的意思是让他们系上救生筏,再让筏上人员抓住缆绳上军舰。 可是浪非常大,面对不断拍过来的五米多高的巨浪,马上就能把他们拍碎,绳子抛过多次来,但还是没有抓住。 惊心动魄! 多少年之后,岳文想到那个风雨浪打的黑夜,仍会从梦中惊醒。 海军战士们都站在舷边,浪头一个个打在他们身上,一不留神就可能把他们打到水中去。 大约抛了二十几次,曲丰收总算接住了缆绳。 …… 上了军舰,海军官兵忙不迭地给他们披衣送暖,岳文吼了一声,“我的资料。”便昏死过去。 第11章 掌声响起来 第三天。 岳文醒过来的第三天。 他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好象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趣。 这几天,他的脑子很不管用,前脚说的事后脚就忘了,以前别人告诉他一个电话号码,他默念两遍就记住了。可是,现在谁来看他,掉转屁股就忘了,慌得母亲方秀兰与父亲岳魁就去找大夫。 这个,岳文心里还是有数的,他的分析可能是被海浪打的。也罢,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没被拍在沙滩上就是万幸。 二十几人全部成功救援,没有人死掉,这就是万幸! 人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现在他坐在秦湾最好的医院的病床上,给他们治疗的是秦湾最好的专家,市高官罗宏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还开发区一个好模好样的岳文!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岳文!” 没有处级干部还冲在一线,可是,这里就有这么一位干部,一直是冲在第一线的! ……. 一个周后。 秦湾已经供暖,和煦的阳光照在穿着病号服的岳文的身上。岳文一脸沉静,他这几天一直睡不好,一闭眼全是船翻时的情景,身体基本上处于麻木状态,睡觉时都要拿很沉的东西压着,右手拿筷子都困难。 而此时,岳文感觉自己的中指与食指动起来来很费劲。 在这里陪床陪了一个周的黑八笑道,“这是敲桌子敲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后遗症不假,可能是冻伤造成的,也罢,虽然还是党工高官、局长,都可以申请评残了。 来探望的人少时,他就这样一直躺着,也不愿跟人说话。 当勘测船侧翻时,船上不少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起来,一位专家突然晕倒在海水里。 在海水和风的呼啸中杂乱逃生,每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看看床外明媚的阳光,以前总觉着明媚这个词太幼稚,但如果他也经受过那个雨夜,他就会认为,明媚这个词真好,此生天天要与明媚在一起。 “他是真伤着了。” 今天,宝宝也来了,虽然病房里有两位漂亮的姑娘。这大概也是黑八不想回去的原因。 姑娘是孙健一安排的护工,岳文交往的人多,当秘书时,市里五大班子交往了不少人,现在都在重要岗位上,虽然有的人下放到县市,但都过来看他。 看着两个年轻的姑娘,他本想开玩笑,这明显是让我犯错误,搁以前这些话随口就来,可是现在却说不出口了。 “是不是被被海浪打傻了?”黑八吃着水果吭吭哧哧地笑着,“哎,文哥,秦南区那套房的房产证在哪,你出院后我们就去过户。” “过谁的户?”宝宝疑惑问道。 “当然是过我名下,”黑八理直气壮道,“我,……” “我”字还没说完,嘴里被连皮带肉塞进一个芒果,“快看,大便!”宝宝一指黑八,吡笑道。 两人开森地打闹着,可是岳文仍是那幅沉静的样子,宝宝也担心起来,“文哥,你没事吧?蒋晓云守了你两个晚上,直到你醒过来。港口不让进,是她开车撞开了大门。” 岳文的脸上仍然平静,没有波澜。 宝宝看看黑八,二人一使眼色,朝门外走去。 黑八一拉宝宝,“我们去找心理医生吧,这模样怪吓人的,你什么时候看过这个模样的岳扒皮?” 宝宝严重地点点头,两人走出到了门口,身体和笑容一下僵了。 霍达来了。 “霍书记,”两人忙不迭地问候,霍达连看都不看,后面刘卫东看看自己的女婿,宝宝接过何厚华手里的花篮。 黑八要走,宝宝却一把拉住他,听起了门缝。 “我问过大夫了,你可以出院了,就别赖在医院不走了,医院还是个什么好地方?!” 霍达的声音。 “下周一,常委扩大会……” 门里面一响,宝宝拉着黑八跑进了护士站。 ……………………………………………….. ……………………………………………… 岳文慢慢走下车来,车是工委办的车,人却是黑八与宝宝搀扶他下车。 进到开发区行政大楼,大楼里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岳文勉强笑着回应着,等进去到了会议室门口,他们发现何厚华早已守在这里。 宝宝看看一脸平静的岳文,嗯,何厚华在这里,霍达肯定早到了。 “是霍书记联系的部队,进行海上救援。”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何厚华不忘替霍达摆好。 岳文的脸仍如医院里一样,在路上,几乎就没说话。 宝宝和黑八都愁得跟什么似的,这人一直这样下去,那岂不是废人了。 岳文慢慢推开会议室的门,他一下站住了,后面的黑八和宝宝也站住了。 会议室里所有的常委、主任都站了起来,所有的党工高官和处局长们都站了起来。 哗—— 热烈的掌声响成一片,每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带头鼓掌的正是市委常委、工高官、管委主任霍达,岳文的脸慢慢融化了。 “经过航保部的初步论证,在芙蓉港建设深水码头是可行的。省航运设计院的专家已经再赴开发区,十万吨级码头的预可研报告正在编写中!” “我拿到了初稿!” 霍达兴奋地举起手中的稿子,“短短三十多页纸,是交通局拿命换来的,是岳文拿命换来的!”他看看这个一脸苍白的年轻的局长。 “这份报告,打破了开发区芙蓉港不适合建万吨级深水码头的咒语!” “市里成立港口建设指挥部,我任总指挥,高杰书记、蒋胜主任任副总指挥,岳文书记任办公室主任,港口建设从今天——正式开始。” 哗—— 开常委扩大会时,会议室里基本听不见掌声,可是今天的掌声经久不息,可是现在掌声又一次响起来,在炫目的灯光与无数笑脸中,我只有孤独站在这舞台中央。 嗯,多像是初次的舞台,听到第一声喝彩,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掌声为谁而鸣? 岳文的手起初还是按在桌上,后来忍不住也鼓了起来,虽然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仍不能自如动弹。 掌声经久不息,霍达挥手朝岳文示意,大家都看向他,岳文还是忍耐不住,泪水又一次滂沱而下。 2007年11月21日。 这是一个彪炳开发区史册的日子,开发区工委扩大会议最终决定,将芙蓉港列为开发区的1号工程,坚定不移地推进以港兴市战略,将以港兴市战略作为指导开发区经济发展的总纲! 而同样两年后的2009年11月21日,秦湾市也将“以港兴市”作为全市发展的总纲,这距离开发区正式提出这个字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第12章 Hong Kong,Hong Kong 又是一年元旦时。 新的一年来到,全国从南至北,喜气洋洋,又恰逢今年是奥运年,夏季奥运会将在京城举办,国人人心振奋,积极向上。 全国上下喜庆欢快的气氛也深深影响了开发区,港口论证取得重大突破,霍达现在脸上一直挂着笑。 虽然现在海水结冰,没法编制预可研报告,但是岳文已经搞清楚,明年春天争取拿出预可研报告是完全可行的。 沈南,省交运设计院。 “对不起开发区的同志们,我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差点毁了一座港口的前途。” 一个人犯错误不要紧,只要他承认错误并且愿意改正,大家都愿意相信他,原谅他。 可是一个人犯了错误,却是鸭子肉好吃就是嘴硬,那么没有人给他改过认错的机会。 岳文看着这个实诚的总工,这人好象不食人间烟火,又象是以前的老干部似的,但在他的身上,岳文看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高贵的品格,他忙道,“刘工,我们也就是想试一试,听听多方的意见,没想到真是误打误撞,搞出一些数据来。” “这可不是误打误撞,这是科学的研究精神,听说你们还在海上遇到七级大风,”刘工的面色很严肃,“对于你们的这种精神,很值得我们年轻的工程师学习。”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局长,嗯,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主席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认认真真地去调查,踏踏实实地去准备,这种精神尤其难能可贵。 “刘工,预可研报告还得快点出来,我们想提前与富华公司进行港口扩建的谈判。” “我们努力,加班加点,保证不会误事。”刘工答应得很痛快。 岳文也很高兴,他笑着伸出手,“那不打扰您了,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出了省交运设计院,他又来到了省发改委。 到了这个时候,这里是最忙的。 岳文并不象其他地市的干部,到了这里两眼瞎撞,撞到谁算谁,他对这里已经驾轻就熟,就象到秦湾市委大院一样。 自打当了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他更是出差就必须跑一跑省发改委,看看有哪些合适的项目。 他慢慢步出电梯,来到林荫办公室前。 办公室的门一下拉开了,林荫笑着出现在他面前。 “哎,姐,你这有客人?”他来之前根本没打电话,林荫就是神仙,也猜不出这个时间他要到省发改委。 “有什么客人,我看到你的车了。”林荫穿着一身红色的毛衣,显得格外喜庆,嫩滑白皙的脸庞好象更加滋润,越活越年轻了。 “我的车?”岳文笑了,见车如见人,见人如见车。 “找过刘工了?” “找过了,预可研报告得春节以后才能编制完成。”岳文轻松地在林荫对面坐下。 林荫也轻松地坐了下来,“年轻人,怎么感觉什么事到了你这里,黄河都要拐个弯。”她笑得很好看,两只眼睛如月牙一般,氤氲出两汪泉水,“别人不看好的事,到了你手里就能起死回生,嗯,你住院了也没去看你,你没事吧?” 岳文笑道,“没事,就是体验了一把阴阳两隔的感觉。” “阴阳两隔,”林荫的表情一下变了,聪明如岳文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可能她又想到了于润儿的爸爸,“姐,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林荫的脸又变得明媚起来,“生死乃人世间的常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她长舒一口气,“年前能松口气了吧?” “还不行,”岳文摇摇头,“霍书记决定利用春节前一段时间,考察一下几个港口,最后到香江拜访富华公司。” 元旦到春节前后,这个时候基本没有考察团了,但是开发区却以霍达为首,派出了庞大的港口考察团,霍达自任团长,开发区能出动的常委、管委主任几乎是倾巢出动。 苏州——宁波——广州——香江。 作为考察的最终端,香江富华公司是此行的重中之重,林荫明白,开发区剑指香江,意在港口。 “霍书记,最近有风传,你听说了没有”她的声音小了下来,看着岳文的眼睛,她移开自己的目光,“嗯,是作风问题……..你没听说?……” ……………………………………………… ……………………………………………… 香江,富华公司总部,这是一幢位于铜锣湾一处物业内的公司。 皮南生并没有下楼迎接,他阴沉着脸看看站在面前的毛志忠,“撞的是芙蓉港吗?撞的是富华公司的脸面,是总公司的脸面!嗯,他们过来干什么?” 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身形也很瘦。 他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就是喜欢攀登,他的目标就是要攀上珠峰,向那位他心中的企业家看齐。 “争取芙蓉港扩建,如果公司不同意,开发区的意见是想调换我。”在皮南生的眼前,毛志忠并没有在开发区时的颐指气使。 “调换你?”皮南生生气了,“你是富华公司的员工,只有富华公司有调动你的权利,其他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他一口浓重的南方普通话,“我也不欢迎他们来。” 毛志忠不说话了,他的本意其实皮南生是知道的,他是想回来,回到这个繁华的国际大都会,这里的眼界与每天接受的信息不仅是山海省无比相比的,更是开发区无法比拟的。 “今天,集团的鲁总一起过来。”毛志忠提醒道。 皮南生这才收起怒意,秦湾开发区考察团今天还邀请了中泰的鲁总,集团的老总过来,他不能不有所表示,至少这样横眉冷对是要不得的。 不过,有时嘛,这种态度是做给下属看的,演戏嘛,当然要演得逼真一点。 让下属看一下,他是如何胸有成竹,如何维护下属,下属会更加卖力。 ………………………………………………….. 繁华,除了繁华,就是人多。 岳文不是没有来过香江,那还是以前往南方送苹果,过来玩了半天。 但此次来,他却是以一个官员的身份,头脑里也没了玩的念头,而是一直在关注着这座城市,预想着同皮南生的会面。 第13章 等不起 香江之行,高杰等区领导并没有一并过来,他们从羊城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霍达、蒋胜、刘卫东、刘兴华、岳文、李启迪、何厚华一行七人过了深圳通关后,香江秦湾同乡联谊会的周凤鸣会长,早已等候在这里,几辆车子一前一后朝铜锣湾赶来。 霍达走下车子,却发现门口并有皮南生的身影,只有毛志忠笑着迎了过来。 习惯了前呼后拥、鲜花与掌声的霍达很是意外,可是现在不是在开发区,是在香江,他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得憋在心里。 “志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霍达笑嘻嘻地跟随毛志忠朝里面走去,一行人也笑着跟了上来。 到了电梯口,毛志忠笑着站到一边,示意各位领导先走,岳文“亲热”地拉住毛志忠的手,“志忠,到了香江了,你就是主人了,晚上陪我们走一走?” 毛志忠心里暗笑,隐隐有鄙视之意,这些人在开发区呼风唤雨,可是,那毕竟是开发区,连秦湾也不是,哪能跟香江这个国际大都会相比? 土包子,都是土包子! 他口里殷勤地答应着,脸上却仍是热情地笑着。 “霍书记,你好。” 电梯门慢慢打开了,皮南生笑着站在电梯口,后面跟着富华公司的高管,看来,面子功夫皮南生还是会做的。 霍达脸上的皱纹舒展着,两人笑着握手,互相寒暄,象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接过皮南生递过来的名片,何厚华赶紧把霍达的名片递给霍达,霍达在皮南生的陪同下一一与富华公司的高管们握手,而皮南生则又在霍达的陪同下与开发区的领导们一一寒暄。 “皮总,你好。”岳文笑着接过皮南生递过来的名片,却没有拿出自己的名片,他只是简单地自我介绍道,“开发区芙蓉街道、交通局,岳文。” 皮南生脸色一僵,他看看岳文,但旋即恢复神情,他想到过岳文年轻的模样,可是却没想到如此年轻。 “岳书记,你好。”皮南生与岳文的手握在一起,手很温和,也很柔软,这是一双生财的手啊。 “小岳是我们开发区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交通港航局双料局长,”霍达笑着介绍道,“港口的联络对接,他全权负责。” 领导们,到了这个层次的领导和商人,如果不是私密的场合,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有意指的,需好好体会。 皮南生明白,那后面港口的事,这个小伙子就要全程参与了。 霍达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借这一句话,等着下面会谈时皮南生说出来,那就是前些日子的铁门事件,可是皮南生就象高手过招一样,压根没提。 看着宾主双方在热烈融洽的气氛中友好地交谈,可是就是不触及关键,岳文也没有办法,毕竟是不相识的两人,刚刚坐到一起,就是相亲找对象,一上来也没有说要结婚的嘛,也不能提及彩礼。 中午,富华公司举行招待宴会。 毛志忠作为半个主人也是春风满面,趁着皮南生热情洋溢致辞的空当,岳文拉住毛志忠,“志忠,你准备什么时候辞职?” 两人以前当着霍达的面曾经有约在先,如果芙蓉港适合建设万吨级以上深水码头,毛志忠辞职,卷铺盖卷走人。 如果芙蓉港不适合建深水码头,岳文到香江登门道歉。 今天,岳文来了,开发区的几位领导一块来了,当然不是来道歉的,可是也不是来逼宫的。 毛志忠心里明白,他们是有求于富华公司,是请求富华公司扩大投资的,可是,在皮南生的眼里,开发区的芙蓉港根本不值一提,他心里压根就没有扩建芙蓉港的想法。 我巴不得辞职,毛志忠心里想,开发区弹丸之地,在他眼里也是不毛之地,屈居两年,他早就想着回来了。 “我辞不辞职是公司说了算,”让岳文堵在当面,毛志忠就是涵养再好,也是驳然作色,“开发区……” “开发区说了算,所以,我强烈建议你留下!”岳文吡笑道,“港口扩建,我们还要一道努力。 皮南生致完辞,霍达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无非就是感谢,感谢,再感谢,希望,希望,再希望,感谢东道主,希望富华与平州并肩携手,明天更美好。 但是,富华公司勾勒的芙蓉港的明天,与开发区与霍达设想的芙蓉港的明天,明显是不一样的。 但到了宴会尾声,皮南生就是一直不提扩建的事,直到两天后,他们飞回秦湾,富华公司依旧没有就芙蓉港的扩建进行任何正面答复。 ………………………………………………. ………………………………………………. 今年是暖冬,过了阳历二月就是农历新年了。 毛志忠这些日子过得很不舒坦。 自打从香江回来,接二连三的闹心事时时发生,可是反映到公司,公司要求他坚持。 这不,今天又停电了,现代化的港口,没了电力,什么岸吊、起重机、龙门吊、卷扬机、牵引机…….,都成了摆设,港口机械设备不能运转,港口陷入一片混乱。 “你马上到街道去协调。”毛志忠头都大了,指示办公室主任邱学福,老邱是本地人,许多话也好说。 邱学福自然明白里面的曲折,他来到街道供电所,找到供电所主任,供电所让他去找街道的安主任。 安主任的回复很简单,让他去找电力公司,芙蓉街道是新区,说是区供电公司正在维修线路,一时半会不能供电。 电,是明面上的。 港,才是暗地里的。 毛志忠的处境,富华公司当然知道,可是皮南生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偏不把毛志忠调走,得,毛志忠现在成了双方角力的中心。 可是皮南生不知道,这夹板气,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春节还没放假,他就早早飞回了香江,得,这种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受人家气受人家管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去尝。 腊月二十六,霍达召开了全年最后一个常委会。 从王军到廖湘汀再到霍达,腊月二十六最后一个常委会,正月初八第一个常委会,这几乎已经形成了惯例。 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启动港口扩建,在富华公司这么坚决的态度下,看这样子,他们宁肯牺牲芙蓉港,牺牲毛志忠,也不会与开发区合作。 “富华公司的业务很多,他们等得起,我们等不起,”窗外已经是浓浓的年味,开发区的几乎所有的领导都参加了今天的会议,“大家议一议,如何尽快与富华公司达到扩建意见?或者有什么好的办法?” 霍达把目光投向岳文。 第14章 资本是柄双刃剑 但他的目光仅是停留不过半秒,又到了刘兴华身上,刘兴华虽然不是排名最末的管委副主任,可是他是分管领导,港口的事,首先听取他的发言,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刘兴华抬头谦恭地看看霍达,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本子,又扫视一眼会议室,这动作一出,大家就都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筹划于心了。 可是,有好事的领导也看看岳文,坐在后面那一排的岳文,这两人素来是面和心不和,刘兴华提出意见来,岳文也敢当场给他否了。 况且,这个年轻局长自己的点子也很多,现在又兼着两个局的局长与港口所在地的党工高官,刘兴华就是有什么好的意见与想法,落实还是要岳文去落实的。 刘兴华的发言很长,甚至有些啰嗦,但中心内容就两点。 其一,他已经通过市驻京办和省驻京办,与国资委取得联系,看看能否牵线搭桥,促进中泰及富华公司加大港口投资。 第二,邀请富华公司的皮总到秦湾实地考察,亲身感受一下秦湾近几年的发展,用实际行动说话。这一点,已经通过毛志忠在做,霍达拜访富华公司时也是发出邀请的,但具体时间没有谈妥,现在这事正式提到议事日程上了。 刘兴华说得多,霍达在本子上记得少,刘兴华说完,他没有任何意见。 刘兴华顿时觉着就象一记老拳却一下打倒了棉花上,让他索然无味,意兴阑珊。 “高书记。”霍达看看排名第二的副书记高杰。 高杰清清嗓子,“芙蓉港的扩建建势在必行,从反馈的消息来看,富华公司并不是很积极,甚至说是消极,但是港口扩建绕不开富华公司,谁让他占大股呢! 就是他不愿追加投资,我们出去招商引资,随着招商引资的展开,也必须以明确的法人主体与投资商谈判合作,我们开发区并不是法人主体,因此组建扩建工程法人实体迫在眉睫!…….” 岳文听出来了,高杰的思路与刘兴华并不一致,他相信,在坐的区领导和这些处局长、街道党工高官也听出来了。 高杰的意思是引进新的投资主体,隐隐有让富华公司出局的想法,就是把富华公司从现在芙蓉港公司中剔除出去。 这就是两个思路了。 下面这些领导的发言估计都会围绕这两个思路来进行,果不其然,罗宽让之后,蒋胜按亮了身前的话筒。 干实事的就是干实事的,蒋胜的发言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顾作玄虚。 “我提两个方案。” “你说。”霍达罕见地插了一句。 蒋胜看看霍达,“第一个方案,由管委出面与富华公司协商,促使富华公司同意我们芙蓉港公司增资扩股,富华所占股份降至50%以下。” 芙蓉港公司是管委的下属企业,由它来增资扩股,那就意味着开发区管委取得公司的法人主体的身份。 “这样做的优点是操作速度快,如果政府部门或未来投资商能够保证富华公司股份的保值增值,相对容易取得富华公司的理解与支持。缺点同样存在,那就是由于未来投资者不具控股地位,必然担心将来产生一系列纠纷,导致投资权益无法保障,从而难以下决心投资建设。” 岳文不住点头,这个铁匠出身的管委副主任,还真有两把刷子,面对纷繁复杂的股权问题,讲得头头是道,分析得条分缕析。 “第二个方案,是由管委部门出面收购富华公司的股份并与未来投资者合作扩建港口,或将股份转卖投资者。这样的优点是法律框架最为清晰明确,也最容易为投资者所接受。缺点是操作复杂,周期长,变数增多,投资者可能没有耐心等待。” 他看看大家,“现在我国港口建设方兴未艾,沿海港口大都制定了规模庞大的建港规划,一大批港口建设项目正在建设或筹划之中,资金的缺口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中小港口,融资渠道比较狭窄,建设资金特别匮乏,大家都在找投资商,而优质的投资商,已经聚拢了很多城市的眼光。” 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霍达认清楚了这个大形势,努力想走在前列,把这些城市远远地甩在后面。 “好,老蒋的分析很好。”霍达很郑重,班子里多几个这样务实能干的干部,能省去多少心思,少操多少心。 他又看看杨部长,每年研究新的一年《工委工作要点》的时候,面对这个全区新的一年发展的总纲,这位老兄,竟然寻章摘句,挑起了标点符号的错误,气得霍达有时当场就让他下不来台。 可是,常委发言,也不能越过他。 杨部长一清嗓子,“适合港口码头项目的融资的方式有很多,如外商直接投资、港口企业上市、直接银行贷款、BOT融资等等,芙蓉港还是要选择一条适合自身发展的路子。” 这句话不能说错,很正确,但这就象京戏的过门一样,下面的戏才是最重要的。 “如何选择融资渠道与融资方式,任何一个地方的条件都不尽相同,任何一个地方的思路都不尽一致,这需要我们因地制宜,乘势而行,才能获取最大的收益。” 岳文的脸上荡漾开了微笑,同志哥,这不是写宣传文章,这是实打实地研究问题,解决问题,快过年了,大家都有一摊事,谁听你在这里掉书袋! “你到底想说什么?”霍达不客气了,他拿起白瓷碟子里的毛巾,擦了把脸,重重地把毛巾又扔了回去。 杨部长眨眨眼睛,“四种方案,说服富华公司扩大投资,我们增资扩股,回购富华公司的全部股份,引进新的投资者,我看还是我们增资扩股比较理想,法人主体就是我们。” “那钱呢?”霍达变得严厉起来,“扩建港口需要的钱呢?” 杨部长突然回过头来,他在寻找岳文,“岳书记在401国道的扩建上成功地引入BOT的模式,这种方式很好,这种好的方式仍然可以再用嘛。” 霍达无奈地喝口水,“永进。”他看看蔡永进,蔡永进一清嗓子也讲了起来。 ……. 常委和管委的副主任都讲完了,那下面就要轮到岳文了。他也不避让,刚要发言,霍达却道,“到前面来。” 工委办行政办的小伙子赶紧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就放在了负责记录的何厚华身边,又把一个话筒给他摆在前面。 “我谈几点。” “第一点,涉及到股权,涉及到转让或者并购,资本的运作我们并不熟悉,不熟悉就需要有专业的人士来指导,由专业的部门来运作,资本是柄双刃剑,用得好帮助开发区发展,用不好会伤到我们。” 嗯,资本! 霍达看看一脸认真地听着的蒋胜,脸上微微一笑。 第15章 三步走 “第二点,必须依法操作。” “有法可依,有法必依”,许多人认为是在喊口号、装样子,其实,依照岳文的理解,遵纪守法,既有利于干事创业,也有利于保护干部。 也得益于陶沙与阮成钢的熏陶,法律意识已经深入他心。 “《港口法》第5条规定,国家鼓励国内外经济组织和个人依法投资建设、经营港口,保护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岳文看看霍达,霍达也在注视着他,“芙蓉港在建设过程中,必须始终以此为指针,通过股权转让、资本并购等一系列资本运作,完成最后的融资,建立“多元投资、产权明晰、稳定经营”的投资运行体制。” 第一条说资本,第二条说法律。 杨部长一直在注视着岳文,这不是空话吗?这等于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具体的倾向,可是他看看霍达,却听得津津有味。 “管委的法律顾问是谁?”霍达突然插嘴道,他看向蒋胜。 “刘玉容。”蒋胜还回答,管委秘书长李丹枫答道,这个刘玉容面色姣好,三十出头,她凭什么成为管委的法律顾问?放着那么多大佬不用! 霍达略一沉吟,“平州律师事务所的那个什么……”他一时记不起名字了。 “陶沙。”李丹枫答道。 “让陶沙参与港口股权转让和并购。”领导就是领导,也不管陶沙愿不愿意,反正他下了命令,手下的人就要办好,办成。 蒋胜、蔡永进等领导都看向岳文,开发区人都知道,陶沙、阮成钢和岳文是三驾马车,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这是霍达在给岳文面子? 不至于啊,一个市委常委还需给一个处局长面子,可是如果不是这个解释,那也说不过去。 “你继续往下说。”霍达拿起毛巾擦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临近年关,他很忙,这个常委会是忙里偷闲开的。 “我同意刘主任的意见。” 众人有些惊讶,有的人已经掉了大牙,不是酸的,是惊的! 现在,岳文给外界的印象就是一个头上不要人的人,在开发区,除了老领导蔡永进、蒋胜的话他听得进去,与周平安交好外,区领导他鲜有服气的人。 他与刘兴华有矛盾,众所周知,上两次常委会,401国道改扩建他公然否定刘兴华的意见,直接提出了BOT的建设思路。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大家都在辨别着话里的意思,是反话呢还是正话? 果然,霍达也问道,“如果富华公司仍然坚持不投资呢?”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皮南生可以到秦湾来,到开发区来,可是来了之后呢? 主席有句话叫作往最坏处准备,往最好处争取,估计与皮南生会面后,霍达也看出皮南生是个咬钉嚼铁的主儿,定了的主意一般不会再改。 “那我们就回购股权。”岳文的态度很坚定,“我们增资扩股,也不利索,还是要与富华公司进行谈判,还不如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把所有的股权回购以后,引进新的资本,引进新的投资商。” 噢,大家明白了,他其实是不同意刘兴华的做法,但说得委婉一些,好听一些, 这是成熟了吗?还是性格改变了? “具体细节方面,我同意高书记的意见。”岳文又补充道。 高杰看看他不作声色,却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不管在哪里,都有勤快的员工,也有懒惰的员工,懒惰的员工什么事也不干,坐吃山空,坐享其成,但是勤快的员工却积极进取,努力做大做强。” “一个公司要好的话,就要把勤快的人留住,把懒惰的人驱离。” 岳文的中指与食指在桌子上一敲,声音很响,吓了大家一跳。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出院后,这两根手指头一直是弯曲的,没有任何知觉。 “富华公司就是懒惰资本,懒惰资本不工作,我们就寻找勤快的资本,就要把懒惰资本踢出局!” “说具体点。”霍达催促道。 “下面分三步走,成立三个专门工作小组,兵发三路!” “第一路与富华公司谈判,要求回购股权,这需要专业的会计师事务所参加,专业的律师团队把关。” “第二路到省发改委、国家发改委跑批文,力争早日拿到港口建设的批文,批文在手,我们招商引资也有底气。” “没有投资商怎么跑批文?”刘兴华提出了异议。 “完全可以,往前赶!”霍达很兴奋,“节省时间,只要我们抢在前面,在这一轮沿海港口开发的大潮中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路寻找新的投资商,霍书记和蒋主任刚才都讲了,新一轮港口跑马圈地已经开始了,”岳文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他不怕困难,就怕没有挑战,在这个时代的大潮里游泳,越困难他越兴奋,“我主张目光投向中字号企业,就是央企,央企实力雄厚,眼界开阔,可以借助央企的实力让芙蓉港实现腾飞!” 会议室里开始议论,岳文却又说道,“但现然最为关键的仍是股权,富华公司是否愿意出让股权。” “谈!” 霍达又拿起毛巾来,“春节后立即进行谈判。” 他开始点兵派将,“交通局抓总,岳文牵头,”他想想越过刘兴华不合适,“刘主任居中调度,财政局、发改委、国资委、建设、规划、公安、海事、公路、芙蓉街道,组成工作组,人选组织部统一抽调,集中到交通局办公。” 这是组织问题,也是给了岳文调度各个处局的权力。 “现在三个难题,一是建设主体,二是引资主体,三是项目立项。引资主体的更换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国资委年前完成初步审核,交通局具体进行核算,如果我们回购富华公司的股权,到底要投入多少资金。” 霍达坐直了腰,开了一上午的会,他感觉腰酸背痛,“两年,两年时间,我要看到一个新的芙蓉港!” ……………………………………………….. ……………………………………………….. 大年初八,开发区,第一个常委会,仍是研究的港口回购股权的事宜。 初八开会,你总不能上会后再准备吧,从大年初二回来,岳文就没闲着。 常委会散后,他马上把交通局、港航局与芙蓉街道的领导班子成员聚在一起,一是拜年,二是安排工作。 “从今天开始,芙蓉港扩建领导小组正式成立!” 岳文坐在会议桌顶头,身后是鲜艳的党旗。 第16章 小儿科 二十多个副处级干部分列会议桌两侧,个个一脸郑重地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 “芙蓉港作为今年全区的1号工程,论职责,交通局、港航局责无旁贷,论地域,芙蓉街道守土有责,”岳文沉着脸看看这二十几个干部,芙蓉街道的干部相对于他在这里工作时,已经更换了一半,但当年的办公室主任祝明星仍是这里的办事处副主任,“所以,我们要打破地域打破单位的限制,大家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力争年底,芙蓉港破土动工!” 芙蓉街道办事处主任安俊杰、交通局副局长萨达姆、港航局副局长曲丰收等人都吓了一跳。 这几个人都是参加过常委会的,霍达提出用两年的时间,启动芙蓉港扩建工程,可是岳文生生给省去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股权都没有回购,新的投资商影儿都没有,国家发改委和省委改委的批文,更是遥遥无期,这是三座大山,压在谁身上也不好受,但毋庸置疑,肯定是要压在在座的诸位身上。 岳文环视了一眼会议室,“廖市长在开发区时提出了开发区精神和开发区速度,霍书记来了以后,把精神喊得更响,把速度提得更高,现在的形势是,全国各地都在扩建港口,如果我们在这新一轮沿海发展中抓住机遇,开发区会迎来新一轮腾飞,我们芙蓉街道也会迎来新的发展,时不我待,必须一切往赶!” 交通局和港航局领导都已经适应了岳文的快节奏,但是芙蓉街道的领导还心存疑虑。 “好,下面我分一下工。”岳文看看大家,大家的目光也在看他,谁都明白,这是全区的一号工程,也都明白岳文的工作能力,如果参与其中,那将来成功之日,论功行赏提拔进步是少不了的了。 大家的目光都很热切,岳文没有吱声,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办事处俊杰主任、交通局国光局长,负责跑手续,我提出个期限来,半年前必须拿到省发改委的批文,年底新的投资商敲定后,必须拿到国家发改委的批文,不能因为手续耽误开工。” 话虽这样说,但是富华公司这座大山在这里,八字都没有一撇呢,拿什么跑手续。 安俊杰看看岳文,又看看一脸认真的王国光,心里想道,岳文在交通局的权威真不是盖的,令出必行,指哪打哪,没有人对他的话有异议。 果然,岳文也不问安俊杰的有困难没有,合不合适,他直接布置下一个任务。 “丰收局长、春香主任,负责富华公司股份的收购,先期与国资委对接,以我们为主,确定下会计师事务所,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拿下富华公司。” 郭春香是街道的常务副主任,女人干常务副主任的几乎没有,也看得出这个女人能力是很强的。 “沙局长、明星主任,”岳文看向祝明星,二人眼光一碰,“负责招商引资,五月底前确定新的投资商,十一前达成初步协议,年底签约。” 众人都在本子上快速记着,大家都看得出,这个坐在会议桌尽头,统帅二十几个副处级干部的年轻书记,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三个组,可以从三个单位随时抽调人手,只要你看好谁,跟我跟沙局长跟俊杰主任说一声就行,其它副职你们任选,这是全区的大事,也是我们三个单位的大事,全须全体动员,把最好最优的资源用在这场战役上,打赢,只能打赢!” 会议散了。 芙蓉街道大院里,人声鼎沸,认识的不认识的干部都在借工作拉着交情,攀着关系。 参与到这里面来的干部很兴奋,没有参与进来的干部也不气馁,今天见识到了年轻的书记的威严,就怕规定时间内达不到目标,那板子怕是要板板往肉上招呼了。 “老曲,把毛志忠叫到我办公室。”岳文看看后面跟过来的郭春香,从走路姿势上他就能看得出,这是一个泼辣能干的主儿,看见她就让他想起了刘欢,不是胖,是那句有名的歌词,风风火火闯九州。 “岳局,我昨天到芙蓉港去过了。”曲丰收道。 工作走在前面、干在前面是好事,岳文笑了。 “可是,毛志忠说,公司暂时不想出让股份。”曲丰收低声道。 岳文面不改色,街道党工委秘书小姚早打开了他的办公室,他进来坐下,看着跟进来的郭春香与曲丰收,“不想出让股份?他们说了不算,这是什么行为,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臭臭,我不管,给你们一个周,让毛志忠改变态度,让皮南生改变态度。” 领导就是这样,街道的副主任其实就是干活的,具体思路和具体办法不是领导替他们想,领导只管最后的结果。 从岳文办公室出来,郭春香礼貌地征求了一下曲丰收的意见,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陆地上的事,郭春香负责,海面上的事,曲丰收负责。 ……………………………………………………… ………………………………………………………. 七通一平,见于各地招商引资的文件中,一个项目到来之前,这是基础工作中的基础工作。 所谓七通一平,就是道路通、自来水通、电通、排水通、排洪通、电讯通、煤气管通及平整土地。 可是,现在毛志忠领教到不通的滋味了。 首先,电又不通了,本来电就是时有时无,毛志忠都习惯了。 去年停电,,现代化的港口,没了电力,什么岸吊、起重机、龙门吊、卷扬机、牵引机…….,都成了摆设,港口机械设备不能运转,港口陷入一片混乱。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 “马上发电。”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今年从香江回来,他就力主购进几台大型应急发电机,就等着开发区出招呢。 可是不过一会儿,办公室主任又跑了进来,“毛总,煤气没了。” 煤气没了,还让不让人做饭了,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慌什么,我们有煤。” 毛志忠也不是什么善茬,用煤烧,大不了出去买,只要有钱,周围的饭店也不少,想吃什么买不着。 “你还在这干嘛?”看着办公室主任没有离去,他心里始终有火,大声说道。 “401国道被封了。” 401国道有一段是经过港口的,虽然不是专门的疏港公路,但是出港的货车都走这条路,是出港的咽喉所在。 “小儿科!” 毛志忠笑了,基层干部的一些常见手段,在酒足饭饱之余,他都当笑话来听,现在用在他的身上,他早有准备。 第17章 臭! “为什么是小儿科?”办公室主任邱学福问道。 毛志忠作为港方经理,专业上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管理能力和业务能力都没得说,可是与地方打交道是他最欠缺的。 “你算算,每天进出港口的车辆有多少?这些人遇到道路阻断,他们会去找谁,还不是找到交通局?” 毛志忠笑了,他拿起桌上的“大佛水”往鼻子喷了一下,这是香江的老牌子,纯中药喷雾,对鼻炎很有疗效。 “这就叫作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芙蓉街道打了交通局的嘴巴子,你放心,路很快会通畅的。” 邱学福一想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会想不通呢,但是他也知道,街道这些干部这样的招儿太多了,指不定又想了什么招数来。 “我们也不能闲着,投诉!”毛志忠拿起电话,“向你们秦湾市委、市政府投诉,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外来的投资商的吗?这样的营商环境,谁还敢来投资?!” 邱学福不以为然地转过身,可是毛志忠又把他叫住了,“联系总公司,我们要把我们的遭遇召开新闻发布会,就在香江召开,到时看山海省和秦湾市有没有作为?” 每年,山海、秦湾都会在香江召开招商推介会,如果这事闹大,影响的可不只是开发区,不止是秦湾,对山海的招商引资也会造成影响。 现在这个项目为王,招商为上的时代,项目和GDP就是一方发展的万能钥匙,谁也不愿承担破坏营商环境的罪名。 毛志忠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到时我要让霍达亲自给我道歉。” 霍达亲自到歉,那岳文肯定也要来,到时,好脸色是一定没有的,能有他的一把椅子坐在这里就不错了。 “你,把这里的情况写个材料,马上发给秦湾市委。”毛志忠最后嘱咐道。 “毛总,我们的股份一定不卖吗?”邱学福是本地人,虽然在港资企业里做事,但是他还是不想得罪当地的干部。 “为什么不卖?价格好就卖!”毛志忠笑道,“不是有句话,叫待价而沽吗,我们也不能贱卖!” 邱学福心里有了底,他快步走出毛志忠的办公室。 ……………………………………………………… ……………………………………………………… “金彪,铁霖,准备得怎么样了?” 郭春香下了车,彪子、蚕蛹和黑八都在,这哥仨,从交通局被撵回来后,街道也没有合适的位置,只能回到原来的社区建设办公室,这不,岳文来了之后,安俊杰主动调整了社建办的安排,彪子任主任,蚕蛹任副主任。 黑八同志又到了党政办,任党政办主任了。 “郭主任,没得说,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郭春香掏出一块手帕一下捂住了鼻子,“这种主意,就你们能想得出来,这事成了以后,港口建设第一功就计在你们头上,中午我请客,都过来。” 基层领导激励士气、团结下属的手段之一就是吃饭,有饭局带着下属一块参加,很常见。 “那我先走了,我到港航局找老曲去,他那边怕也是差不多了。” 郭春香本想在这多待几分钟,可是实在受不了这里的味道,她上车匆匆而去。 曲丰收办公室,王长河赫然在座。现在他没了出租业务,专心跑船,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怎么样,老王,”曲丰收亲自倒水,态度很亲热,“两条船而已,你也不是掉树叶就怕砸破头的人,借,就算港航局借你的,损坏了,我赔给你。” 王长河笑了,“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再说,不就是两条船吗?” 跑船,里面有学问,象王长河这样的人,买新船的时候很少,都是买人家的二手船,跑几年再转手一卖,有时还能把本钱再赚回来。 他也打算好了,借,就借给曲丰收这些吨位大的二手船。 ……………………………………………. …………………………………………… 堵路、断气、断电,并没有影响到毛志忠,他看着邱学福起草的情况说明,简单改了改,“他们想要把芙蓉港往死里整,可是开发区也占有股份,损失的还是他们自己。” 邱学福也笑道,“现在就是比谁能沉得住气,谁沉得住气,谁就能笑到最后。” 他的脸色一变,“毛总,你屋子里有味。” “有什么味?”毛志忠笑道,“我的鼻炎一到春天就犯,我闻不到。” 他说是闻不到,但还是象狗一样吸了吸鼻子,鼻子里飘过一阵臭味,淡淡的,象是,象是厕所里的大粪味。 曾经有个香江女星在接受采访时,嘲笑大陆人光着一排屁股蹲在厕所里,毛志忠第一眼看到旱厕时,也是恶心得不行,那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今天,这个印象重新在脑海里恢复,他站起来看看窗外,窗外正常作业,并没有那种拉大粪的垃圾车。 “哪里来的味道?”他很是纳闷,他站起来四下寻找,又拉开抽屉,又看看一旁的垃圾桶。 邱学福的眼睛在桌了里的“神盾海狗丸”上一掠而过,他看看卫生间,“毛总,您是不是没有冲马桶?” 味道正是从卫生间方向传来的。 “我随手就冲的,不象你们…….” 想到邱学福也是本地人,毛志忠闭上了嘴,他信步朝卫生间走去,嘴里嘟囔着,“老邱,给我换个马桶,要清洗带加热的那种…….” “啊——” 毛志忠的声音很怪异,邱学福却是捂住了鼻子,臭味,很大的臭味,他顺手把窗子打开了,可是臭味仍然不可遏止地冲进鼻腔。 “老邱!” 毛志忠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愤怒、恐慌,象个被强暴了的女人一样。 不用他叫,邱学福已经冲了过去,只见洁净的地板砖上,全是秽物,黑黑的,黄黄的,正散发着阵阵恶臭。 奇怪的是,这些秽物是从马桶里往外涌出来的。 “扑街子,怎么回事?”毛志忠大声地训斥着邱学福,后勤本是办公室主任的管辖范围。 “可能是下水道堵了吧,我马上找人修。”邱学福马上退了出去,但是这可是三楼啊,怎么会把三楼给堵了? “先把这里清理干净!” 毛志忠愤怒地大声喊道,因为他看到,这地上的黄黄的、黑黑的东西越来越多,正不断蔓延,正不断涌出,正不断流到洗手间外头,流淌到那油光可鉴的地板上。 臭! 臭不可遏! 毛志忠几近昏厥,虽然患有鼻炎,但是臭味还是阵阵撞击着他的脾胃。 “呕——” 他胃里一阵痉挛,一阵恶心,黄黄绿绿的东西如瀑布般激射而出。 第18章 脏! 如若挑一句毛志忠最喜欢的诗句,他一定会选五代贯休和尚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诗句豪迈,气吞万里,襟怀天下,抱负不俗。 但此时此景,却象是对他最大的嘲讽,办公室里的污秽不断从卫生间里涌出,整个办公室发出阵阵恶臭,让虽然患有鼻炎的毛志忠鼻腔里也充满了巨大刺激的臭味。 几个工人由办公室叫来快速打扫着房间,擦拭着地板,毛志忠拿了几张面巾纸堵住鼻孔到了走廊上,可是面巾纸刚刚放下,同样的臭味又传了过来。 他的办公室里有洗手间,里面有马桶,可是普通员工只能到公用厕所,这种味道显然是从走廊东西两侧的厕所里传过来的。 毛志忠匆匆下楼,到了楼外,站到了港区里,他才长舒一口气,冷冷的海风吹过,让他清醒。 气人,丢人!现在真是满“堂屎臭三千客,一尿臊醒十四州”。 “处理,处理得怎么样了?”毛志忠看看小跑着过来的邱学福,“好端端的,为什么马桶会堵了,还堵的是三楼?”屎臭当前,他好象已经嗅到了味道。 “正在清理,外面的下水管道堵了,”邱学福道,“通开就没事了。” “那就快通开,”毛志忠紧了紧脖子上金黄色的领带,“我到区里去洗个澡,这个味道,太难闻了。” 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就是水,人可以脏了水,但水永远脏不了人。 中午,洗剪吹按睡,一套下来,毛志忠香喷喷地又回到港上,车子路过401国道时,看到那么多大货车排队等候检验,他笑了笑,检吧,验吧,迟早把交通局检进去,验进去。 车子在平坦的大路上疾驰,他闭着眼睛在车里小憩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一辆车就停在路边,那辆车看到他的车子过去,车里的人又打起了电话。 车子慢慢停在了楼前,办公室主任邱学福笑着走了出来,这个办公室主任是合格的,这些年鞍前马后,上下都说好,就连毛志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打扫干净了吗?” “干净了,我让他们清理了五遍,擦得干干净净的,您放心。”邱学福道。 毛志忠点点头,他信步走上楼去,办公楼过道里已经没有了味道,走廊里弥漫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嗯,好,不错,他满意地点着头,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房间里一切如故,窗子虽然是关着的,但是一点味道也没有,地板仍然油光可鉴,泛着亮光。 “老邱,辛苦了。”他信步推开洗手间的门,马桶光洁如新,空气中好象撒了香水似的,让他这个颇有小资情调的老板更加赏心悦目,“好好,不错。” 他挥挥手,邱学福笑着走了出去。 毛志忠解开裤子,中年人了,喝了点酒,膀胱里就存不住,他痛快地解决了内急,又使劲地抖了抖。 突然,他听到一阵响动,好似地底下一阵轰响,又象是一头野兽在怪叫。 “噗——” 裤子还没来得及提,家伙什也没来得及收,从马桶里腾空而起一道黄绿色的“激流”,喷得毛志忠身上到处都是,喷得洗手间里到处都是。 激流喷到天花板上,又从天花板上再度流下来,流到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流到雪白的衬衫上,流到金黄的领带上,也流到那已经萎了的东西上。 全身上下,全身上下全是脏乎乎、臭哄哄的污秽,毛志忠已是不敢呼吸,他无奈地看看下面,拿起纸巾擦了擦,可是却擦不干净。 眼睛突然被眯住了,显然臭东西糊住了自己的双眼。 “邱——” 声音刚喊出来,他的口就闭上,臭臭的东西员顺着嘴唇就到了嘴里,这是什么,王晶电影里的东西全都有了,屎尿屁,臭水渣滓脏东西。 他拿起一卷卫生纸胡乱地擦着脸,半天,才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来到办公室外面,“邱学福,邱学福——” 办公室里,刚刚收拾干净的地板上,又留下两道长长的臭印子。 身上再也没有港资公司老板的派头,再也没有那份居高临下的从从容容,变成了一头歇斯底里的野兽,一头受伤的野兽。 “顶你个废!” “冚家铲!” “扑街!” 骂人的话喷口而出,挡都挡不住,人要是急了,什么风度,什么学识,什么地位,什么脸面,全都不要了,全都抛在脑后了,只有什么,只有满身的臭味不断拱动着他愤怒的神经。 “马上,查,查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我要向公司汇报,向集团汇报,改,把材料改过来,发出去没有,加上这一条,过分,太过分了!” 说到最后已经是语无伦次,已经口齿不清,巨大的愤怒惊惧让他眼前一黑,他不由自主地扶住墙,墙上马上显出一个黄黑黄黑的手印子。 ………………………………………………. ……………………………………………… “风紧,扯乎!” 这三个人是整人的老手,是整蛊的专家,他们的工具也是专业的,巨大的压力把化粪池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压回到了芙蓉港的楼里。 但是,正好喷到了毛志忠,正好喷到了毛志忠的命根子上,以后无论再吃多少海狗丸都不管用了,成了以后一个治不好的顽疾,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哥几个要做的就是一个字——撤! 不能给街道惹麻烦,不能给岳书记添难为。 哥几个还没到街道,郭春香的电话先打了过来,邱学福已经找到安俊杰,安俊杰又找到郭春香,郭春香听说这码子事,这老娘们,不仅不担心,反而乐得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是创新啊!”工作上有这么创新的嘛,那也是开发区是秦湾独一份! 曲丰收也笑了,“黑八鬼点子最多,你别说,楼里臭烘烘的,他们怎么办公?” “那,我们陆地上的事利索了,下面就看你们港航局的了。”郭春香笑道。 “没问题。”曲丰收笑道,“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位了。” 第19章 龟总管 “咕嘟——咕嘟——呜呜——咕嘟咕嘟——噗——” 奶奶个熊,人受得了啊,满楼臭味,芙蓉港的员工小心翼翼地躲着地上肆意横流的污水,捂着鼻子跑到楼下。 每个走廊的尽头,污水还在不断往外冒,不断往外流,这简直就成了臭气横行的世界嘛。 也不知从哪找来一套衣服,穿在身上却明显不合适,毛志忠耷拉着头正在打着电话,态度里虽然有委曲有愤恨,但是很恭敬也很温驯。 “证据,你有证据吗?”电话是打给公司老总皮南生的。 “皮总,这不是明摆着吗,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让出股份,我们不谈,他们这是在逼我们。” 毛志忠没发火,电话那头却发火了,“证据,我要的是证据,如果你有证据,就拿出来,集团现在就可以致电山海省政府,但是你没有证据,那就活该闻臭味。” 皮南生的话很冷静,也很绝情,他人在香江,公司也在香江,鞭长莫及。 这些年来,双方相安无事,这几天的变故也是霍达香江之行后发生的,但是他的精力确实无暇北顾,芙蓉港对他们来讲,不是优先发展的重点,现在抻着开发区,无非是想在最后的谈判中掌握主动。 电话里传来了忙音,毛志忠心头也迷茫起来,但冰冷的海风吹在身上,臭臭的味道却仍在,他看看这一众职工,没办法,港口还要运转,那只能在这如刀般的海风中办公了。 “毛总,毛总。”一个副经理急匆匆从前方跑了过来,“你,你,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这年头,打直拳打勾拳是打不死人的,不打一套组合拳你都不好意思在社会上混。 毛志忠、邱学福等人快速到了瞭望台,只见前方的航道上,停了两艘货船。 “怎么回事?”毛志忠看看副总,他还不明所以。 “说是抛锚了,停在那里就不动了。”副总显然是不信的。 “拖船呢,把它们拖走。”毛志忠很生气,这种招数都敢用,航道是一个港口的进出通道,航道堵了,外面的船进不来,里面的船出不去,你让港口怎么运营? 这种掐脖子、锁咽喉、扣眼睛的下三滥的招数,以前他是不屑一顾,不屑一闻的,但你别说,还真有效果。 毛志忠恨不得现在立马交易了股份,卷铺盖卷走人,可是,这要总公司批准。 拖船,相对于货轮来讲,虽然个头小,但是马力大,拖动这个庞然大物不成问题。 可是令毛志忠瞪眼的事情又发生了,货轮竟然拒绝被拖。另一艘拖船赶到,虽然顺利地搭上货轮,但是竟然拖不动。 “拖不动?” 经营港口多年、熟稔港口各种船只的毛志忠傻了眼,“怎么回事?” 不到半个小时,他一连说了三个“怎么回事”。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邱学福看看毛志忠,你被喷了一身臭臭,难道脑子里也灌满了大粪?! “拖,把它们给我拖走为止!” 可是港口只有两条拖船,全部上阵了,货轮也很不配合,毛志忠气乎乎地下了瞭望塔,就想朝办公室走去,可是他马上想起来,办公室已经回不去了。 这全身上下还是一身臭味呢。 ……………………………………………….. ……………………………………………….. “岳书记。” 黑八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岳文看他一眼,抬腿上车,黑八把车门轻轻地关上,自己返身坐上了驾驶位。 这个动作太熟练了!开车的是黑八,坐车的是岳文。 但不同的是,现在猎豹换成了霸道,岳文由办事处主任助理变成了这个街道的一把手! “八哥,还记得那个乌龟吗?”岳文轻松地笑着。 “哪个乌龟?”黑八从反光镜里往后看看,“你让谁做过乌龟?” “龌龊!”岳文大声说道。 “流氓!”黑八小声腹诽。 “嗯,还记得东岳阁吗?” “记得记得,”黑八立马兴奋起来,“我晓得了,那只海龟啊,不,弼马温,呵呵,文哥,你怎么提起他来?”没有了外人在身旁,他还是习惯性地把岳文当作那个文哥,那个能打他能骂他也能帮助他提携他的文哥。 “我靠,那里的菜真贵啊!”黑八由衷地感叹道。 六层楼的东岳阁,富丽堂皇,巨大的金色摇钱树,树上那两只白色的鹦鹉,当然还有巨大的池子里面那只体型巨大的海龟。 “到工委,你往哪开?”岳文从后面敲了一下黑八的脑袋。 “我以为是到秦湾呢。”黑八想起兄弟三人痛宰海龟的场景,“哎,文哥,你不是说过吗,宰人这一行可不讲究细水长流,宰过一顿还有下一顿。”他转头看看岳文,一脸贼笑,“你难道还想……?” “不是我想,是有人想送上门让我们宰。”岳文吡笑着纠正了黑八,车子慢慢在一棵芙蓉树下停住了,宝宝嘻哈着钻进车里,他兴奋地一拍方向盘,“这车,就是霸道。” “我们书记不霸道?!”黑八立马讨好道,“你来干什么?” “重温旧梦啊。”宝宝笑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你就不想着我,幸亏文哥还记得我,今天正式通知你,我结婚,你当总管。” “总管?”黑八手一抖,“我可没有组织过婚礼的经验,再说,你这样的婚礼,你老丈人那个地位,你的婚礼不开个七八次会是定不下来的,给你当总管,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这倒是实情,刘卫东是老资格的工高官,又是现在霍达眼里的红人,还是联络各方的工委秘书长,他的姑娘结婚,这些来帮忙的人就不知有多少,统筹这些人不乱套也是本事。 黑八有自知之明,这事,他干不了。 “哎,八哥,我就知道我没说明白,”宝宝看看后面的岳文,两人相视一笑,“我的总管就是那种总管,宫里的,你懂得!” 说完,他嘿嘿笑起来。 “去你的,信不信我当着秘书长的面儿,把你家的红包都抢了!”黑八威胁道,这是当年岳文的杰作,他也想重演一遍。 “别生气啊,八哥!”宝宝麻利地拿过黑八的手包,拿出里面的好烟来装进自己口袋,“表,到时借我一块,要劳力士的啊!” “还劳力士,捞死你,要不要?” “八哥,别生气,”坐在后座上的岳文发话了,“总管你不愿当,可是有人愿意当啊。” “哪个傻子愿意当太监?!忽悠,你就忽悠我吧。”黑八下意识想抢回香烟,结果手上的戒指却让宝宝一把撸了下来。 “就是那个龟啊,”宝宝笑着提示道,笑着把戒指套在自己手上,“龟总管!” 第20章 摘桃子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可是伊人不在——那个回眸一笑的袁老师不在。 “文哥,你有多长时间没去看咱老师了?” 黑八就象是岳文肚子里的蛔虫,很肥的那种,整天在岳文的肠子里钻来钻去,岳文肠子一动,他立马感觉到了,并且准确地捕捉到为嘛肠子动了。 这怎么这么难听啊,不,应该说得好听一些,这绝对不是什么蛔虫,而是——心灵捕手! 宝宝也看着岳文,“文哥,你还记着金鸡湖畔的夏雨荷吗?” “NO,是袁疏影!”黑八抢着纠错,“文哥,你还记得金鸡湖畔的袁疏影吗?” “忘了。”岳文笑道。 想到她,梅姑那首《似是故人来》好象就在心底响起,那晚坐在车里的旖旎气氛又仿佛宛如眼前。 三人信步走进东岳阁,宝宝和黑八逗弄了一会儿鹦鹉,三人上了电梯,等进得包间转过屏风,一桌人早已坐齐。 还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老菜式,老领导,老朋友,刘兴华、段国宝等人赫然在座,但今天却多了个不速之客——王玉印。 他在开发区疯狂拿地,与刘兴华、于爱军等人的关系很是熟络,他出现在这里,岳文也没有多想。 “岳文怎么才到?段局和巫总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刘兴华笑道,他嘴里语气亲热,但隐隐有责怪的意思,意思下面凸显的正是他作为分管领导的高人一等。 这场景这画面这语气,得好好琢磨。 “岳书记,”段国宝笑着看看岳文,“现在兼着两个单位的局长,一个街道的党工高官,事到脚边拖住脚的时候常有!” 他对岳文的印象很好,这个小伙子从到交通局上任起,到最后提拔到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两人私人关系一直很好。 当然,个人能力更没得说,现在开发区的出租车改革经验,正在全国推广。 岳文看看王玉印,笑道,“到工委办去了一趟,来晚了。”工委办,给大家的印象那是代表霍达的,那肯定是霍达召见,刘兴华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岳书记,岳局长,坐。”巫敏坐在主陪的位置上,相较上一次,他很是热情,但热情都是保留在脸面上,不仅没有站起来,也不过来握手。 “噢,我与巫总是老朋友了。”见他连喊自己的两个职务,有拿自己开玩笑的意思,岳文马上反击道,“巫总现在还是弼马温?” 巫敏脸上一糗,很尬尴道,“噢,巫总早不在那里了,自己做才有前途,”国资委主任刘跃进笑道,“四大的牌子虽然响,但始终是给人家打工,给人家作嫁衣,哪有自己说话管用来得痛快!” 巫敏看看他,笑着竖竖大拇指。 岳文在位子上坐下,顺手拿起毛巾擦着脸,正在舒服着,就听耳边巫敏道,“感谢在座的各位领导,帮我打响头炮,新公司的第一单,我一定不会让各位领导失望。” 啥意思? 岳文的眉毛一挑,刘兴华给他打电话,说有几家会计师事务所正在接触,没说定下来哪家啊,但姓巫的这话,话里话外此事非他莫属,是板上钉钉了吗? 他轻轻地把毛巾放在盘子里,却听刘兴华笑道,“巫总的履历,王总都跟我介绍过,国家部委出身,对上面也熟,清算审计这块业务更是国内领先,就是将来有新的投资商,我希望你仍能参与进来,给开发区出力献策。” “甘愿效劳!”巫敏表现得很绅士。 黑八与宝宝看着这只大海龟一直在装逼,二人都是笑得不行,当年就是在这,让三人一顿好宰,还在这里装,看文哥怎么宰他!? 黑八看看满桌的好菜,寻找着自己的位子,坐位子有规矩,不用说他也知道该坐哪里。 宝宝更不必说了,行政处干的就是开发区迎来送往的营生,这一套是他的本职。 二人的屁股还没落在镶金红木椅子上,年轻漂亮的服务员走过来,低声道,“二位先生请跟我来。” 美女素手一挥,黑八就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了出去,宝宝见他出去,自己也站起来,等二人到了隔壁,看到刘兴华的司机才知道被安排到司机桌上,敢情是被当成司机与秘书了。 “哎,我的两个兄弟呢。”岳文把第一杯酒喝完,看到桌上的菜不齐,人好象齐了,却遽然发现宝宝和黑八不见了。 “我们谈事,我让他们到隔壁。”巫敏道,很坦然,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笑着又举起杯子,“刚才感谢了段局,刘主任,百忙之中能赏光出席,第二杯酒,我要敬一下国资委的刘主任,”他脸上笑着,但是就不提岳文,“还要感谢王总牵线搭桥,让我有机会为开发区、为芙蓉港贡献我的一份力量,我先干为敬。” 嚯! 这等于把岳文排除在外面,噢,你们早都定好了,什么都定好了,让我过来执行,这里面没我什么事! 在坐的都是人精,段国宝看看一脸平静的岳文,这场合一脸平静,平静就是有意见。 “岳书记,富华公司最后怎么想通了?” 段国宝的问题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大家看着岳文,王玉印道,“这种事,难不倒岳书记,岳书记有的是办法。” “噢,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在我们的大力教育下,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句话没错,教育,有和风细雨的,也有雷霆万钧的,有正面的,也有侧面的。 大家都笑了,开发区众人都知道里面的故事,这是以打促谈。 看着刘兴华高兴,岳文暗气,富华公司拿下后,依照霍达的布署,自己是牵头人,但最后就象下山摘桃一样,自己还没定来的事,他们早给他定喽! 他以为今天是来洽谈的,谁知是让他接受来了,你们要参与,怎么与富华公司的短兵相接你们不参与,这种有好处的事,呼啦一下都象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刘主任,芙蓉港股权回购,你确实想交给巫总?”岳文举起杯子,转了转。 “巫总的能力摆在这里,你不是也说,就需要专业人才吗?”刘兴华拿岳文的话堵岳文的嘴。 “好,好,好。”岳文一连叫了三个好。 第21章 烧香拜错了佛 段国宝看看这个年轻的党工高官,知他心里有了意见,只不过没有明说而已。 “我敬杯酒吧。”岳文也不管副陪位置上坐的王玉印,刘兴华面色一沉,巫敏的酒还没有敬完,他却要敬酒,这典型的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可是,他们把岳文放在眼里了吗?段国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有数。 岳文举起杯子,什么话也不说,喝完,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段局,对不住,我先走一步了。”他也是谁也不理,包括分管领导刘兴华。 段国宝笑着挥挥手,很是理解,如果他处在岳文的位置,即是港航局长又是街道的党工高官,对芙蓉港全权负责,现在刘兴华加上国资委这个刘跃进,背着他就定下了股权清算的公司,这明显是给他添堵嘛。 看着岳文也不搭理自己,兀自走了出去,刘兴华很是尴尬,也很是气愤。 王玉印笑道,“刘主任,岳书记就是这个脾气,时间长了你就了解了。” “我都了解一年半了我。”刘兴华没好气道,“年轻人,太顺了,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不用理会他,这是正常程序,”国资委主任刘跃进宽慰刘兴华,“霍书记不是强调吗,国资委负责清算,刘主任掌总,您是掌总的,您说了算!” “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当年在这里吃白饭,”巫敏道,“一顿饭说是他们花钱,最后都是我算的钱,这种人,不用管他,来,我敬一下各位领导!” 市国资委的主任笑了,刚才岳文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那,老刘,今天就不应该让他来。” 刘兴华故作强势道,“我们定下来,通知他就行。” 段国宝笑着喝完,也站了起来,“刘主任,局里还有一帮客人,我就不坐了,改日我再请大家相聚。” 他要走,巫敏坐不住了,他一下站了起来,“段局,这还…….” 段国宝多精明,他一下拦住巫敏的话,“巫总,实在走不开,我先到这里来,大家都不是外人,见谅,见谅。” 他用力摆脱巫敏的手,笑着跟大家一拱手,朝电梯走去。 隔壁,正在闷头大嚼大咽的黑八看到岳文进来,宝宝也吃惊地抬起头来。 “走!” 岳文几乎是大声吼道,满座皆惊,“让我们开发区工委办的行政处副主任和街道党政办主任坐这里?!” 他抄起桌上的桌布,只听“哗啦”一声,满桌的菜肴都被扯到地上。 “走!” 他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 ……………………………………………… 工作,按部就班,传闻,满座皆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秦湾岳文怒掀桌子的事很快传回了开发区。 芙蓉街道办事处委员副主任郭春香惊奇地发现,小岳书记这几天没有往港口跑。 前几天,几乎是一天一次,有时一天两次,党工高官最关心的工作,肯定是一个街道最中心也是最重要的工作,但突然好象疾速运行的钟摆一下停了下来,郭春香感觉很不适应。 岳书记不去,也没说让自己不去,她还是拉着彪子和蚕蛹到了港上。 这女人,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脑袋很灵光,三问两问,她总算知道了岳文这几天反常的原因。 是啊,作得太过分了! 这些人绕过港口所在地的党工高官,绕过交通港航局局长,直接把事办了,让他过去听你们瞎摆布?! 别说是一个大老爷们,就是郭春香这个女主任都暗自不服气。 “岳书记没说怎么办?”她询问着彪子。 彪子笑道,“我听黑八回来说过一嘴,他说,让那只海龟怎么过来的就怎么回去。”蚕蛹不甘落后,马上补充道,“在芙蓉街道的一亩三分地上,看谁说了算?” 对啊,谁说了算,那还用问吗? 郭春香笑道,“今天是不是敏士达会计师事务所过来的日子?走,跟着老姐看热闹去。” 看殡的永远不怕死人多,看热闹的永远不怕事多大。等郭春香一行人开车到了港口,却发现早有车停在了港口大门外。 “你好,我们是敏士达会计师事务所的,过来对接港口收购…….” 晚春四月,乍暖还寒,但是海边的风很利,很冷,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会功夫冻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他小跑着回到车前,车子的玻璃摇了下来,郭春香看到一张年轻的英俊的脸。 “连门也敲不开,你们还能干什么?”英俊脸很生气,他的眼光很亮,他看到前面的门突然开了,但却不是为他们而开,里面有断有大货车驶出来。 “走,进港。”他赶紧命令道,也不管那个青年还没上车,他的奔驰就朝里面闯去。 奔驰提速很快,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奔驰车刚刚钻到杆下,杆子突然落了下来,“砰——”的一声,奔驰车的车顶就被砸扁了,凹了进去! 坐在车里的巫敏吓了一跳,他马上从车里下来,却结结实实实看到奔驰的车顶被砸的掉漆凹陷。 不对啊,这杆子不是空心的吗? 他伸手想抬一下起落杆,可是起落杆很沉,里面好象灌了什么东西,根本抬不起来。 “有人闯杆!”门卫室的老大爷不干了,闯杆,砸死勿论,这是这些日子,在经历过岳文与蒋晓云撞门后,毛志忠下的命令,并且,把空心的杆子中加了铁块,起初,是想往里面加水泥的,但想想不牢靠,还是加了铁块。 很不幸,巫敏的奔驰挨了第一下“处女砸!” 巫敏的小脸都青了,以前在四大的时候,都是别人求他,到处鲜花与掌声,哪接触过这个,哪接触过这些人! 这些乡野村夫,农民! 他骂出了声。 “你骂谁?”看门的大爷不干了,“往回数三代,都是农民,你吃两粒粮食就不认祖宗了?滚,都给我滚出去!” 巫敏的英语很好,口才也很很好,但遇到看门老大爷,他的口才彻底废了,英语也飙不出来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郭春香笑了,“这还不用我们出手呢,连个门卫都过不了,这人,洋墨水喝多了,不了解国情啊。” “什么啊,我看,他这是烧香拜错了佛!”蚕蛹鄙夷道,“自己个找自己个的麻烦!” 第22章 焦大、林妹妹和王夫人 “我,我,把你们毛总叫过来。” 巫敏脸色煞白,车也不顾了,很没有风度地对看门老大爷吼起来。 他可能忘了,鲁迅先生说过,焦大永远不会爱上林妹妹,如果林妹妹与焦大吵起架来,那饶是林妹妹的一张灵牙利嘴,也是骂不过焦大这个下里巴人的,光那些不离下三路的词汇就会让人羞红了脸,丢尽了面儿,哪还有心思去吵架。 在门卫老大爷问候了巫敏的先人无数遍以后,又问候了巫敏本人无数遍以后,杆子又抬了起来。 司机是秦湾本地人,出身于市井里弄,对,就是我们常说的小市民,可是中国,是由市民和农民组成的,这两类人最了解这个社会。 他一看事情不妙,匆忙发动起车来,车虽然发动起来,但是从反光镜里往后看看,车子却动不了了,因为,一辆轿车不偏不倚就顶在奔驰的后面。 司机再看前面,门卫老大爷早把一块钉板甩到奔驰车前面,往前走也可以,但是奔驰车的车胎也不是钢铁做的,还是橡胶的嘛,肯定要撒气漏气了。 就在他踟蹰的空当,“砰——”又是一声响,奔驰车顶又被砸进去一块。 巧了,这还不是同一部位。 哪辆车不长眼,顶在自己车的后面,巫敏的眼里都有血丝了,他愤愤地看向后面的车,车窗慢慢摇下来,一个肥头小耳的中年妇女正朝他笑呢。 这个妇女一句话也不说,就是傻笑,那种花痴般的傻笑,巫敏不由一缩头,自己虽是三十大几,但对这种半老徐娘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坚信,自己的取向是正确的。 可是他再看看前面的钉板与后面的车,钉板是过不去了,只能跟后面的车讨条去路,要不自己的奔驰今天非砸成“铁饼”不可。 “大姐,您让让,让我们车倒回去。”巫敏想了想,不能在这里继续装逼,装逼的后果就是被人砸。 坐在后面车里的正是以郭春香为首的街道干部,见巫敏哀求着上前来,郭春香还真有些心软。 你别说,世人无论男女,看到异性的一幅好皮囊,总会起点怜花惜玉之情。 幸运的是,今天郭春香心里就起了这样的感情,巫敏长得也太鲜肉了,让她下不了狠心继续顶他一下子。 本来,主意是她出的,就是想挡住巫敏的去路,让车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挨砸。 “彪子,撤。” 撤? 彪子和蚕蛹有些蒙圈,但是彪子的执行力很强,车子快速倒退,给巫敏让出一条路来。 砸扁了的奔驰发动起来,快速朝后面退去,司机长舒一口气,巫敏也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挨砸了。 “刘主任,我——巫敏,”面对着开发区这个管委副主任,巫敏的话音里满是委曲,“我的车被砸了…….” “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刘兴华很纳闷,在他心目中,富华公司就象当年的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投降了,现在就是谁来接受投降的问题,所以他抢先摘了桃子,这大功一件,是落不到别人头上了,可是没想到,鬼子还敢闹事,把接受大员给打了! “巫总,你别急,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嗯,我直接给毛志忠打电话,放心,他们翻不起浪来。” 巫敏心里稍定,当年在国家部委时,街道的人,区里的人在他眼里都是基层,甚至山海省在他眼里都是地方,那时他的态度可是很不一样噢。 但此一时彼一时,自己现在竟要恳求地方上的同志才能见到港方的代表。 这,就是现实! ……………………………………………… ……………………………………………… 毛志忠冷冷地看着坐在了眼前的巫敏,巫敏带着职业式的微笑,笑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但是毛志忠看了看就放在桌上。 嗯,气氛很不融洽,有些冷场。 这个时候,大家通行的做法就是牵出一个双方都熟悉的人或是都熟悉的话题来。 “毛总,您是香江人吗?我在香江也待过半年,我以前在…….”以前的经历是巫敏引以为傲的,可是毛志忠看看他,对他的话无感,仍是那幅拒人千里的样子。 巫敏接到这单生意,是王玉印牵的线,他也没有仔细打听这单生意的背景,对富华公司为嘛答应谈判更是心里无数,毛志忠的冷脸他自然也不能理解了。 他不知道,毛志忠现在斩人杀人的心思都有。 他到芙蓉港工作五年了,五年来,风平雨顺,五谷丰登,可是,岳文来了之后,门被撞开了,岳文出港勘测,门又被撞开了,撞门的还是一个女刑警。 今天,门差点又被撞开,撞门的却是眼前这个递给他名片的姓巫的。 他年轻时是在米国念的大学,米国佬的那一套深入他心,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外人擅自闯入都可以拿枪当场打死。 可是,他的家,被连续闯入了三次。 可是,他的家,被连续熏臭了七天。 可是,他的家,被连续堵塞了一月。 这些委曲,这些愤懑,让他想起来就强迫症似地在办公室搜寻,看还有没有秽物。 当今天,这个又要闯门的人进来,他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此时,他就象《红楼梦》中的王夫人,要下令抄检大观园了,不管园里住的是宝姐姐还是林妹妹,都要遵守我的家法。 “毛总,中午您有空吗,我约了区里的刘主任,国资委的领导,”巫敏总算聪明,没有提岳文的名字,“我们边吃边聊?” “谢谢,”毛志忠冷冷道,“吃饭就不必了,你是过来谈港口收购的吗?” “开发区管委这边没跟您提?”巫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毛志忠的火气不由喷薄而出,这些日子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部发泄到了巫敏头上。 “提,谁跟我提?”他操着一口标准的港式普通话,“富华公司不是你们开发区,我们也不是签了城下之盟,芙蓉港的股份也不是东西,你们想拿起就拿走,你,又是干什么的,你跟我说不着,我也不会跟你说。”他拿起桌上的名片,轻飘飘地扔还给巫敏。 第23章 举步维艰 巫敏脑袋只觉得嗡的一声,又酸又胀,他也不知浪费了多少脑细胞,才明白自己在这个港资老板跟前受了侮辱。 从小学中学大学时的学霸到国外留学再到国家部委,再到世界有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巫敏这几十年的人生当中,顺风顺水不说,永远是别人口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是老师口里的好学生,是领导口里的好干部,是老板眼里的好合伙人。 名片上巫敏两个字,代表什么,代表的是荣誉,是荣耀,是荣光,可是现在竟被人轻飘飘抛向泥淖。 “喂,曲局,”毛志忠冷冷地看一眼象掉了魂似的巫敏,接起了手机,“嗯,我知道,姓什么?”他看看巫敏,“嗯,对,”他瞅了一眼巫敏的名片,巫敏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敏士达会计师事务所,巫敏。” 巫敏一下清醒过来,谁打电话他没听清楚,但提到自己的公司,提到自己的名字,他马上明白事情有了转机。 难道是刘兴华,或者是刘跃进,要不就是王玉印,他在开发区很吃得开,他们打来电话给自己撑场面? 他的脸上绽开了微笑,身子不由朝后面倚了倚,显出自信而自谨的表情。 他想了想,重新又把自己的名片往前推一推,重新推介自己,也重新推介自己这个刚成立的公司。 “好的,我知道了,区里我不管,嗯,我只跟你们港航局对接。”毛志忠抬眼看看巫敏,正瞅见他正锲而不舍地把名片推到自己面前。 “敏士达?” “对。”巫敏喜出望外。 “巫总?” “对,巫敏。”巫敏自谦道。 毛志忠若有所思地拿起名片,拿在手里看了看,巫敏一阵兴奋,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单生意,他不想被以前的同事看轻,自然也明白开门红的道理。 他笑着看着毛志忠,按照国际惯例,下面就是毛志忠给自己递名片了。 “滚!” 毛志忠脸上象要滴下水来,他的脚一踩垃圾桶,巫敏的名片就被扫进了垃圾桶里。 啊!? 事情并没有向巫敏想象的方向发展,竟然出现了逆转! 这不是逆转了,这是侮辱人了! 巫敏一冲动,脸色胀得煞白,他腾地站了起来,却发现毛志忠正轻蔑地看着他。 巫敏立时省得了,这是在芙蓉港,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自己想要动手,那只能招来更大的侮辱,但是,如果就这样走了,脸面何在?传出去只会招来更大的伤害。 “毛总,能给我个理由吧。”巫敏强压怒火,故作镇静道。 “没有理由,”毛志忠站起来,本想端茶送客,但看巫敏面前连杯水也没有,这才想起自打巫敏进来,这个最基本的礼节都省掉了。 巫敏也跟着站了起来,“毛总,我们是第一次相见,我想,你没有理由对我这样,这不符合常理。” 常理,什么是常理? 毛志忠这些天最恼火、最糟心的情绪今天好象终于发泄出一些了,看着眼前这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你,是刘兴华让你来的?” “是。”巫敏看毛志忠的样子,好象有谈的机会。 “你没有经过港航局,没有经过芙蓉街道?” “我,对接过,”巫敏用一个机关干部喜欢的词答道,也是现学现用,“领导是知道的。” “岳书记知道吗?”毛志忠死盯着巫敏。 “岳文……书记?”巫敏有些慌乱。 毛志忠暗笑,这也是一个不谙基层生活的人,一个只知道拿商业规则办事的年轻人,不了解基层就是不了解商情,“刚才港航局曲局长打电话过来,一切不经过港航局不经过岳书记的行为,都是无效的。” 他想他自己说得够明白了,这个巫,肯定能听清楚的。 果然,巫敏的脸色变了。 毛志忠看着他踽踽出去,不由也坐了下来,刚才曲丰收打电话来,让他直接把这位巫什么赶出去,言辞很激烈,特地提示让他知道难堪,自己才那么做,也罢,这些天上的火受的气,都发到这个巫敏头上了。 曲丰收的意思他明白,就是岳文不点头,港口收购谁说也不管用,这涉及到地方工作安排,他本不想掺合,但如果不听岳文的,不听曲丰收的,那恐怕又要臭飘千里,秽物横行,他,不想再糟二遍罪。 “喂,哪位?”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来电。 “王玉印,你好,毛总…….” …………………………………………………….. …………………………………………………….. 举步维艰! 活了三十几年,巫敏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这个词语的含义。 芙蓉港的遭遇,他原原本本地反映给了刘兴华和刘跃进,但这两个人,除了表示同情以外,就是同情,什么忙也帮不上,就是给岳文打个电话都没有打。 他明白,打了也是白打! 他终于明白,现在的自己,是夹进了刘兴华与岳文中间,被当成了一个出气筒了。 岳文的能量如此之大? 以前真没有想到过,可是事实摆眼前,不得不承认,也不能当作看不见。 没办法,想接下这单生意,还得走岳文这一关,这个当初他就看不起看不上看不在眼里的年轻人,今天却要自己上门却赔情道歉。 “宋主任,岳书记办公室还有客人?”巫敏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是一块摩凡陀。 可是,这个小黑胖子,这个黑黑的办公室主任,摘下自己的手表,放在了办公室桌上,“来,对对表。” 巫敏笑着站起来,他走到这个宋主任跟前,眼睛一下被手表吸引了,这,这是正宗的劳力士,凭他的眼力,绝对不是A货,是正品! 人靠衣裳马靠鞍,男靠手表女靠包,他不由对眼前这个宋主刮目相看,说话更客气。 “宋主任,中午能不能赏个脸,一起吃顿便饭?”巫敏热情地邀请道。 黑八翻了翻桌上的台历,向他不屑地招招手,巫敏又笑着走近黑八,却看到台历上用笔画了一个个圈圈。 第24章 吃喝拉撒玩 “请我吃饭的从老城区排到新城区,绕了个圈,又回到老城区!”黑八咋咋呼呼边说边比划着手势,那样子好象在开发区他还真是个人物。 搁平时,搁以前,如此惫懒的人物,放在自己面前,巫敏都不带搭理他,都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但现在不同,他想见到岳文就必须经过这黑小子这一关。 “Now What time?”黑八两个手指头一敲桌子,吓了巫敏一跳。 “什么?”巫敏愣了愣,他看看坐在旁边的自己公司的小伙子,小伙子也很纳闷,对着巫敏摇了摇头。 “Now What time?”黑八得意地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并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他盯着巫敏,说得一板一眼,并顺手把劳力士举起来,在巫敏跟前晃了晃。 小伙子扑哧笑了,巫敏看着一头毛茸茸的短发的办公室主任,这才明白,这人是在跟自己飙英文。 自己好歹也是外国留学回来的,他的这口英语,他不禁哭笑不得,正确的说法也应是What time is it?或是What's the time?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跟随他同来的的小伙子明白,这个小黑胖子明显在说中国式英语。 黑八看看笑着的小伙子,明显不乐意了,巫敏见黑八不自在,忙止住笑,“没事,没事,我英文不太好,听不太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黑八食指与中指并拢,又是敲了一下桌子,“哥这英语,不是老师教的,是我自创的,”他大言不惭道,“芙式英语,就是芙蓉街式英语。” 好吧,平生第一次听说还有个芙蓉街式英语,巫敏一阵好笑,又是一阵好气,却又有些伤感,自己以前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今天却与这样一个人在这里磨洋工,耍嘴皮子。 他本想站起来拂袖而去,可是开门红,开门红,如果第一单生意黄了,对以后的生意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不仅影响士气,影响员工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还要影响到业界对自己的看法。 他只能耐着性子磨。 “你看,光顾着陪你们说英语了,差点耽误我吃饭。”黑八麻利地把手表戴在腕上,“对不起,中午不留你们了,我要去吃饭了。” 巫敏又要邀请,黑八大气地一挥手,拒绝了他们俩出去吃饭的请求,“我们家岳书记说了,不能吃请,要保持廉洁本色。” “那岳书记总要吃饭吧?”巫敏盯了一眼黑八的肚子,小伙子转头看看走廊里,走廊里很热闹,勺子敲击饭盆的声音,筷子敲击饭钵的声音,敲得他都有些饿了。 “岳书记可能吃上了吧。”黑八笑道,拿出一支烟塞进口里,看看巫敏,巫敏明白,这是让自己给他点烟,可是他不抽烟,桌上也没有打火机,他只好装作看不到。 “那我们趁着这个功夫见一下岳书记。”巫敏又提出要求。 “他不在开发区。”这次黑八回答得很干脆。 啊! 巫敏脸上又变了颜色,敢情等了一上午,岳文不在芙蓉街道办公室,不在交通局办公室,也不在开发区。 “你不是说他在办公室吗?”巫敏气得声音都变了。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岳局在办公室,”黑八吐出一口烟来,“我这里有监控,要不要你看一下监控?” 巫敏强笑道,“那岳书记现在在哪里?” “你能保密吗?”黑八笑着道,“领导的行踪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我能,”说完,巫敏突然想起那个故事,“你不会说你也能吧?”这种小儿科的故事,他小时候就玩腻了。 “我不能,”黑八吡笑道,“所以我想告诉你。” 巫敏笑了,心里稍安,“在哪?”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在哪,他出去也没有跟我说,我一个办公室主任,领导去哪,我也没权力管他,巫总,您说是不是?” 黑八得意地又看看巫敏,笑着走了出去,再不理他。 巫敏无奈之下也气呼呼地走了出来,年轻人看看他铁青色的脸道,“巫总,我们去哪?” 巫敏强压火气,但还要在下属跟前保持风度,“出去吃点饭。”他拿出手机来,却想不起打给谁合适了,刘兴华、刘跃进这些人都是只说话不办事,真正办事的人一个也没有,他烦燥地翻着手机通讯录,突然,一个名字跳进眼帘。 ………………………………………………………. ………………………………………………………. 晚上,职工都下班一个多小时了,岳文才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他在办公室里刚坐下,党工委秘书小曲端着餐盘进来,今天大师傅熏的鲅鱼,还做了红烧肉,虽说赶不上交通局,但也比其他街道的伙食强太多。 许多职工晚上不做饭,都从食堂带回家吃。 可是他知道,这个党工高官只吃米饭,要么在上面弄点青菜,大师傅看吃得清淡,不过意又给炒了两鸡蛋。 黑八也跟着进来,岳文一抬头,“走了?” “嗯,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还想见你?”黑八看看岳文前面,见岳文在电脑上打着什么。 他刚想看,岳文瞅他一眼,他又把脖子缩回去了。 “来,我考考你们,怎么能快速打响一个城市的知名度?”岳文离开电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口里。 这个,就远远超出了黑八的认知,小曲试探着道,“搞旅游开发。” 让小曲这么一刺激,黑八马上反应过来,“我们不是有桃花岛核电站吗?全国谁不知道?” “嗯,这就靠到点子上了,在广告中,这叫品牌比附策略,”岳文笑着鼓励道,“这是我们打响知名度的第一个原则,说得通俗点,直白点,就是去蹭知名度。” 他意犹未尽,“八哥,你说,老百姓最关注的是什么?” “是什么?吃喝拉洒玩。”黑八直言不讳道。 “有才!”岳文笑着一挑大拇指,小曲同情地看看他的这个顶头上司,这回答也真绝了。 黑八一点也不脸红,“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就说嘛,有才!告诉你,我也是这样想的。”岳文接过小曲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水。 “真的?”黑八好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马上当着小曲自夸道,“看我这个办公室主任,跟党工高官同频共振,思想同步,步调一致。” 这是刚刚下发的文件,他当党工委办公室主任,岳文对他的要求就是多学习,多读文件。 这文件是曾雨来的手笔,全篇充满了排比句,充满了新词汇,岳文也不评价。 “吃,怎么才能让全国都知道,在我们开发区吃得最好,喝得最好,拉和撒就算了,玩得最好?”岳文笑着站起来,这是他思考时的标志动作,思考时他就愿意在屋子里来回转圈。 第25章 又是故人来 “搞美食城,”小曲勇于发言,“餐饮一条街。” “对,我们要搞美食街,突出我们开发区的餐饮特色,”岳文笑道,“开发区的人流量还可以,但不是一线城市,我们只是秦湾的一个区,所以我们只能借助秦湾的影响力,借助啤酒节的影响力!” 这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全国有无数个啤酒节,有影响力的就那么几个,秦湾就是其中之一。 “把啤酒节与美食节合起来,今年的啤酒节到我们开发区,到时隆重推出我们的美食节,趁势打造我们开发区的美食街——芙蓉街!” “好嘛,那我们可有口福了,不行,我得让我老婆赶紧买门面房,到时租出去。”黑八立马道。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的地方用得多一点,有的地方就用得少一点,黑八的精力用在发财上,为家庭发财上,也无可厚非。 岳文无奈地看看他,“我们的啤酒节全国闻名,到时不仅能有效拉动我们开发区的知名度与美誉度,也能拉动我们美食街的知名度。” “还有呢?”岳文兴致正高,他又启发性地问道,“除了吃喝,还有什么能快速打响我们开发区的名声?” “还有什么?”黑八不明白了。 “我们有足球学校,峥嵘集团的足球学校,我们要建球队,或者把峥嵘引到我们开发区里来,如果再有一支球队,同城德比,你想啊,全国有多少球迷?甲A联赛虽然我不愿看,但是球迷愿意看啊,我们建设体育馆,到时那么多球迷涌进我们开发区,喝啤酒,品美食,看足球,我们的城市能不好吗,全国又有谁会不知道我们平州?” “还有,我们开发区有这么好的风景,这都是影视取景的资源,我要把芙蓉街道建成东方的好莱坞!” “除了港口,美食,啤酒,足球、影视,还有文化,”岳文兴奋地伸出右手,但他的中指与食指却永远也伸不直了,他五指往前一推,“这就是五个方向,五个抓手,美食平州,啤酒平州,足球平州,影视平州,文化平州——休闲之都,北方天堂!” 他干脆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在办公室快速踱着,很兴奋,“我们芙蓉街道不发展工业,我们要大力发展第三产业。” 他猛地记起来,当初罗宏民与郑权的方向之争,廖湘汀是选择走工业化的道路,不能说不对,但形势变了,基础有了,他的思路也要改,这就是与时俱进,现在他又回到了郑权的老路上,发展第三产业。 小曲心道,这是工高官该考虑的内容,不是党工高官的范围,但是芙蓉街道是开发区的新区,在新区发展这些,也是岳文的职责范围。 “思路有了,实干先行,项目是抓手,今年结束港口招商,明年要把重点放在五个平州上,力争突破!” “砰砰砰——”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黑八看看小曲,二人同时想到,不会是巫敏趁吃饭摸上来了吧 岳文笑了,“如果巫敏真有这个劲头,把芙蓉港的股权回购交给他我放心,但是,敲门声这样响,能是他吗?” 黑八立时把门打开了,他一愣,门外站着的是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书主任胡开岭。 …………………………………………….. ……………………………………………. “袁老师,我们到了东岳阁了,马上下立交桥,”岳文轻松地接着电话,黑八开车,胡开岭坐在车后,天已经黑下来,从街道一路到了秦湾,这路赶得真是辛苦。 袁疏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听到他的声音,岳文感觉就象小时候吃了一口麦黄时的杏子,软软的甜甜的,那蜜汁从口里直流到心里。 “其实你不用从开发区过来的,我们过去就行,珊珊和我都想到春天的金鸡岭看看。” “没问题,”这个对岳文来讲再简单不过,他瞅了瞅后面的胡开岭,“但哪有让老师过来的,我不能这样做啊,干脆我直接到秦湾好了,还是在东岳阁,这次说好了,我请啊。” “行了吧,”袁疏影听起来很开心,“别以为我看不出,上次你也没有要请的意思,这次人家是有求于你,更不用你请了,你能出席,能见他一面,就是天大的面子。” 袁疏影这么一说,让岳文心里一漾,就象平静的湖心突然扔进了一片树叶,有涟漪但是却扩散不出去。 “好,我们到门口了,我们见面聊。”岳文看看后面的胡开岭,“胡哥,后天就看你的了。” 胡开岭的脸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五颜六色,他忧心忡忡道,“岳书记,我挖金子还行,你让我一个大老粗,去挖文化人,我不行,我真不行。” 黑八纳闷地看看胡开岭,又看看岳文,他们是老熟人,这样的场景以前也多次出现过,不过,岳文由金鸡岭的书记升任为芙蓉街道的书记,自己也由一个大头兵成长为党政办主任。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放心,老哥,我看人从不走眼。”岳文笑着下车。 胡开岭也推开车门跟了上来,“我一个大老粗,字都写不好,黑板报都不会画,你让我…….” 他的声音突然断了,饭店的大门开了,里面的场景让他还是禁不住四下瞅了瞅,当瞅到两名美女身上,他下意识地又看看岳文。 这两名美女他认识,都到过金鸡岭,去时带着相机拍孩子,拍枣树,拍玉米,拍田野,农村人眼里的场景在她们眼里都成了宝贝。 “胡大哥你好。”一名美女主动向他伸出了手,他也连忙把手伸出来,“你好,你好。” 这样金壁辉煌的场面,自打村里有了钱之后,他接触过,倒也不陌生,但这里的鹦鹉与海龟仍是震撼了他。 他看着两位美女身后又笑着走过一个年轻人来,恭敬地跟岳文握着手,知道这个就是今天的主角了。 “巫总,你好,你好,这顿饭一定我请。”岳文笑着一指胡开岭,“这是我们金鸡岭的胡书记,我以前就是这个村的书记,我们村有十八家金矿,请顿饭我们还是请得起的。” 袁疏影与卢珊珊都看着他笑,巫敏也笑道,“岳书记不用提金子,就是您的这两个字就比十八家金矿还值钱,请!”他笑着一挥手。 哟,会说话了! 黑八瞧瞧巫敏,看来这人啊,就得拾掇,不拾掇他,他还以为你是彪子! 你彪吗? 第26章 第一人 “帝王蟹、澳州龙虾,海蚌,对,都点上,还有这个,这个……” 巫敏主动点起菜来,菜是在一楼现点,看他熟练的样子,这种地方肯定没少来。 当大家在包房里坐定,服务员笑着进来,“那我给您报一下您刚才点的菜,……鲍鱼捞饭,法式芝士焗龙虾,清蒸帝王蟹,蟹子石榴球,鲍汁关东辽参盘,清蒸红樽三文鱼,清蒸石斑鱼,……茶要铁观音,白酒要梦之蓝,红酒要的是张裕爱斐堡……” “对,”巫敏笑着看看岳文,“岳书记,您看还需要增加什么?” 这是第一次在东岳阁吃饭时的标配,想不到巫敏还记得如此清楚,这些学会计出身的人脑子如此好用? 岳文笑了,“巫总您别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上次就麻烦您破费,”他笑着看看袁疏影与卢姗姗,卢姗姗也在看着他,当他看过来,那目光就大胆地迎了上来。 “说是让您破费,其实就是想宰您一顿,巫总大度啊,也不跟我们计较,”他摆摆手打断要说话的巫敏,“雨果说,被人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揭下面具却是一种胜利,巫总,您说,我这是不是一种胜利?” 巫敏笑了,笑得很晦涩,嘴里象吃了一枚青杏,又酸又涩,但脸上笑得却象白莲花儿,盛大绽放,真特么地有才,把吃白食说得如此文雅的也就是这些官员,连法国的大文豪都牵出来了,难道法国的文豪也吃白食? 他虽然这样想着,嘴里却笑道,“我们是不吃不相识嘛,用范伟的话讲,这也是缘份哪,再说了,你与疏影,……谁请不是请?” 春晚的段子经常被用作酒桌上的润滑剂,巫敏这几年入乡随俗,也知道在什么人跟前说什么话,到了哪座山前唱哪首歌。 见他热情地招呼着,黑八却不象上次只顾自己大块朵颐,而是屏退服务员,主动为在场的人布菜,岳文笑道,“我只吃素,你们随意。”他看看巫敏,心中仍存一份警惕,“巫总,我还要多加一句,上次是个人行为,那时我们还年轻。” “现在你是领导了不能吃请,我来结账。”袁疏影笑道,“也弥补上次的遗憾。” “不,不,不,这次,我认为,仍然是个人行为,我们仍然年轻,”岳文笑道,“我们不谈工作,让巫总请一下又何妨。” 扑哧—— 黑八笑了,文哥是铁定吃定这个海龟了。 一听他提到工作,巫敏心里一喜,但听到下一句马上又黯然了。 “谁来芙蓉港,我们是需要招标的,不是哪个领导一句话就把项目给了谁。”说是不谈工作,岳文仍加了两句,“所以说,我们年轻,又是朋友,”他伸出手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有顾忌,巫总,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是。”巫敏勉强答应着。 “我们这是私人关系,也不是为了工作,对不对?” 巫敏一阵牙疼,敢情这顿还要他花钱不说,事还定不下来,人家还吃得振振有词,咄咄有礼。 他看看岳文,心里不由也是一松,早知道招标,你早说啊,我也不用这样绕来绕去,跑这关系跑那关系,活得真特么地累。 不谈工作,巫敏却放松下来,原来觉着求人难矮一块的思想不知不觉也收了起来,他本来起点就高,一路走来,米国、香江、魔都与秦湾的生活都经历过,眼界视野很开阔。 岳文呢,从高中起也是走南闯北,两人说起话来竟是旗鼓相当,个个见识不俗。 巫敏虽然走的地方多,但是酒量却不多,趁着他到洗手间的空当,岳文笑着低声问坐在一旁的卢姗姗,“袁老师与巫总……?” 卢珊珊笑了,她晃动着手里的高脚杯,岳文也举起了杯子,二人一碰,“不是一路人。”卢姗姗笑道。 短短五个字,信息量很大,岳文看看袁疏影,她正与胡开岭说得高兴,并没有因为胡开岭是村里人还有什么看法,这样,既能阳春白雪,又能下里巴人,袁疏影在岳文心里顿时又不一样起来。 巫敏踉跄着从外面回来,看样子已经把账结了,他面红耳赤地坐在岳文旁边,主动讨好道,“岳书记,我知道,你到芙蓉街道上任也不久,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招商引资,都在上项目,我认识几个老板,你可能会感兴趣。” 黑八兴奋地抬起头来,开发区现在需要项目,岳文作为新官上任,要想快速出政绩,更需要项目。 “我认识一个朋友,也是从体制内出来的,几年时间,赶上了中国房地产最后的黄金时期,现在旗下包括了地产、投资、城市运营、文化旅游等多个版块。” 他一说到生意,说到投资,袁疏影与卢姗姗都转过脸来,见她们听得专注认真,巫敏讲得更加眉飞色舞。 男人的脸,在女人面前尤为重要,在漂亮女人面前,更为重要,他想把刚才丢掉的脸重新拾起来。 “现在秦湾不少企业都在搞房地产投资,他现在的规模不亚于疏影父亲的峥嵘集团,也不亚于王玉印。”他看看岳文,岳文与王玉印的过节,他有耳闻。 “这个人,在投资领域也是四处开花,在全国各地都有投资,我知道的是啊,”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显得颇为神秘,“秦湾银行,他是第三大股东,海洋人寿,他与融创投资并列为第一大股东,海天制药,他也是其中的股东,举足轻重啊。”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岳文的眼睛一亮,开发区甚至是芙蓉街道并不缺少地产企业,但是城市运营商稀缺,特别是他打定主意发展第三产业,文化旅游这块更是他的关注焦点。 虽然如此,他还是装作漫不经心道,“嗯,是个厉害角色啊。” 巫敏笑了,“当然是厉害角色,这几年他的触角很广,据我所知,他正在探讨买下英国第二大院线WEN,国内,大手笔布局影视行业的,他是第一人!” 岳文的眼睛亮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此人何在?他几乎要揪住巫敏的袄领子,把话从他的心窝子里掏出来,可是面上仍是不紧不慢道,“噢,第一人?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南山湖古堡酒店听说过吗?” 第27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 南山湖听说过,但南山湖古堡没有听说过。 南山湖清澈的湖水、苍翠的林木、舒适的气候,是秦湾人周末最喜欢的去处,湖水最深处可达17米,湖中藏着许多巨大的原始树木,甚至有座古老的石屋,各种缘由,还需要慢慢探索。 袁疏影温婉地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卢姗姗也笑了,她看看岳文,轻轻摇摇头,却不想多说。 岳文却很感兴趣,“巫总,你说。” 见岳文关心,巫敏很得意,也越发来劲,“城堡由欧洲建筑元素巧妙组合而成,以巴洛克风格为主,建筑材料以珍贵洞石为主……” 用巫敏的话说,这座古堡承载着欧洲建筑和装饰艺术的精髓,体现了独一无二的贵族气息。 尽管只有4层高,但造型上典雅大方,圆形屋顶直指蓝天,两侧梯形与锥形屋顶相互穿插,叠加交错,壁炉烟囱点缀其间,充分表现出了欧洲技术所独有的浪漫主义情怀和英雄主义气概。 “关键是这座古堡,虽然是一处酒店,但却是用来送给夫人的。”巫敏卖了个关子。 “送给夫人的?” 这可是好大一份礼物! 岳文更加感兴趣,在他眼中,开发区的资源禀赋要比秦湾好得多,关键是还没有开发,整条落雁山脉就象是一片苍莽青葱的处女地,等待着有识者的前来。 那,这个人是谁? 岳文看看袁疏影,袁疏影也是一脸神秘。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巫敏的眼睛眨了两下,一下站了起来,兴奋地站了起来,“just say cao cao!” “啥?”黑八蒙圈了。 在秦湾,写字楼下、咖啡馆里,经常可以看到操着英文的中国人和外国人,作为一座准一线开放城市,这座城市日益显现出它的国际属性。 英语,象普通话一样,不可缺少。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卢姗姗并不知道黑八在办公室跟巫敏飙英语的事,要是知道了,准得笑掉大牙。 巫敏站起来,热情地伸出了双手,对方也笑着伸出了手。 袁疏影看看这个人,又看看岳文,“你是不是对他感兴趣?”她已经看出岳文打听这个人信息背后的目的,出身于官宦世家,她对官场上的人物有着天然的观察力。 岳文却笑着也站了起来,但低声道,“不感兴趣。” 袁疏影笑着一摇头,她看看卢姗姗,卢姗姗,这位卢银匠家的女公子,也笑着站了起来,一脸谦恭,敬意十足,但是看向岳文时,又稍显玩味。 “孙总,你好。”巫敏的手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开发区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交通局局长、港航局局长岳文!” 他笑着示意岳文,“这就是我刚才说的……” 岳文笑着走过来,也伸出右手,却不料对方一把打掉他的手,热情地张开了双臂。 巫敏本是满脸笑容,见此人做出这个动作,马上知道他与岳文认识,并且交情匪浅。 “见到老哥,光握手不行,我们兄弟,拥抱一下。”拥抱着岳文,又重重地拍拍岳文的后背,他这才放开岳文,“疏影和姗姗也在啊。” “孙总。”袁疏影与卢姗姗很有礼貌,自觉把对方当作前辈,能让她们当作前辈的,当然不只是年龄上是前辈,财力上也要与他们的父亲旗鼓相当。 来人正是孙健一! “孙总,你们认识?”巫敏看看二人,这二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刚才自己起劲地介绍,想从中牵线,也给自己脸贴金,可是说了一大通,人家竟然——认识!还是兄弟! “一哥哥,”岳文笑着搂着孙健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看到你的车了,”孙健一也不隐瞒,“来了也不给老哥我打电话?生分了啊!” “确实生分,”岳文笑道,“刚才巫总还说起你的古堡,建起来没有?兄弟过去参观一下。”这几年孙健一的事业发n展得这么迅速他并不知道,兄弟们在一起,只是谈金大侠的小说,只是对酒高歌心照日月,凡尘俗事,阿堵官纱,从来不谈。 “又让你见笑,”孙健一笑道,“这是给你嫂子建的,不过,这是我们的酒店,房间我给你留一间,你的专属房间。” 南山湖古堡,许多影视剧都在此取景,后来一部暑期档大热的喜剧电影也在这里取景,岳文还不知道。 孙健一的气质没有改变,大家谈的内容也没有变,岳文却不好意思提起投资的事了。 ……………………………………………………… ……………………………………………………… 出得酒店,巫敏要送岳文,岳文婉拒道,“巫总,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晚就到这里吧,早早休息吧,”他又嘱咐那个巫敏公司的年轻人,“把巫总送回家,注意安全。” 看着巫敏的车迤逦而去,岳文转头看看袁疏影与卢姗姗,“上我的车吧!” 袁疏影与卢姗姗对望一眼,卢姗姗嫣然一笑,“你让谁上你的车?” 岳文心里一动,“我找袁老师有事。” 卢姗姗笑着看看袁疏影,“我找你也有事。” “那喝咖啡去,”岳文笑道,“今天,我这个吃大蒜的人也要喝咖啡。”他想了想,“到秦湾大学吧,春风十里不如你。” “春风十里不如你?”卢姗姗显然没有听说过这家咖啡馆。 “秦大附近有名的咖啡馆,就在大学路上。”卢姗姗不知道,但是袁疏影是秦大的老师,她明白也知道。 霸道车穿街过巷,当一座可爱又色彩鲜明的小房子在霓虹灯中出现时,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显得那么可爱。 外面可爱,里面也是可爱的,特色的小熊咖啡非常卡哇伊,餐具也是非常可爱的。 “袁姐,我想见一下袁总。”刚坐定,岳文就迫不及待地道。 “出国了,太不巧了。”袁疏影笑着一摊手。 “那您能引见一下,我想见一下方世玉大师。”各位看官您还记得吗,就是与袁昂是知交,也是袁疏影老师的国画大师! “太不巧,也出国了。”袁疏影笑着又一摊手,卢姗姗也笑了。 岳文有些沮丧,卢姗姗方才笑道,“就不要捉弄他了,今晚,方大师从克罗地亚回来,秦湾没有到萨格勒布的航班,需要从京城转机。” 第28章 老顽童周伯通 “为嘛到克罗地亚去?”岳文问道,这个国家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战争以外没有什么他记忆深刻的地方。 “风景很好啊,方院长世界各地写生,”袁疏影道,“各个国家基本跑遍了吧。” “他是秦湾美术学院的院长吗?” “名誉院长。”袁疏影道,“现在退休了,全国各地跑,满世界溜达。”说完她笑了,估计这也是方院长的原话吧。 “好,谢谢,”岳文显得很兴奋,“这不是意味着我今晚就可以见到他?他什么时候到秦湾?” “今晚凌晨的飞机。”袁疏影道,“你谢什么?” “好,我要去接机。”岳文说着,已是兴奋地站了起来,那摩拳擦掌的样子让袁疏影与卢姗姗好笑,“你别说,这方院长的身体真好,这个岁数了还能满世界溜达,胡哥,你在哪,马上过来,对,到大学路,速来。”说到最后,岳文的声音高了八度。 “你还没说,你找他干嘛?”卢姗姗见他这兴奋的样子,却不回答袁疏影的提问,“不是求画吧,他可不随便给人画画的,就是一些上面的领导,”她往上指了指,“连他的人都见不着。” “俗,”岳文吡笑道,“你们看我这个样子,能看得懂画吗?我呢,是想给他建个工作室,嗯,就在我们金鸡岭。 “工作室?他有自己的工作室。”卢姗姗笑了,“你的这份情义,方院长恐怕不能接受。” “那不一样,我们金鸡岭的工作室,山青水秀,”岳文笑道,“民风淳朴。”可是他马上也闭了嘴,面对着一个走遍世界还经常出去写生的老人,金鸡岭怕是不在人家视野之内。 果然,袁疏影笑道,“金鸡岭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方院长世界各地跑遍,不一定非要到你们金鸡岭。”她说得委婉含蓄 “我们有计策。”岳文吡笑道。 “什么计策?”卢姗姗美丽的眼睛眨了眨,“你看我猜得对不对啊,”她狡黠地看看袁疏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你是想通过方院长提升你们芙蓉街道的知名度吧?” “高,实在是高!”岳文笑着一竖大拇指,“我的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两位美女的双眼,但是我们有计策。” “什么计策,《三国演义》看多了吧?”卢姗姗笑道。 “美男计!” 袁疏影一掠前额的长发,“美女计都不成,方院长什么岁数了?美男,在哪里?” “来了,”岳文看向门口,胡开岭与黑八正推门而入,“再加上我,一定要把大师请到我们芙蓉街道金鸡岭。” 两位美女口里的咖啡差点流出来。 袁疏影停止了笑,正色道,“大师多如狗,领导满街走,他从不承认自己是大师,你不知道他的经历!” “我知道,”岳文强调道,“我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你把这当成打仗,那你就输了,”袁疏影正色道,“你就是能见着方院长,但他永远不会踏上金鸡岭半步,他就是这样的脾气。” 卢姗姗也与方世玉有过接触,“正因为有岁月磨砺和流浪艰辛,骨子里从不屈服,他才在后半生活得那么张扬。” “我知道,我见过他。”岳文突然用双手托住下巴,“我记我刚给廖市长当秘书时,在你爷爷住所跟前,突然开过一辆跑车来,粉红色的。” “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呢,我期待着从红色跑车上迈下一条美腿来,哎,你们别笑,电影里不是都这么演的吗?可是谁知道,出来的却是个老头,一把拉住你爷爷,兜风去了。”他的样子很逗,逗得袁疏影也笑了。 “他就是个老顽童周伯通,什么事都愿意尝试,什么都觉着好玩,好看肉体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他就是有趣,包括他的人,他的画。” 岳文问道,“他为什么那么好玩?” 卢姗姗道,“我不是说了吗?有趣啊,养狗、养猫、养鸽子,海黄、紫檀、核桃,都盘得通透,跑车,摩托,游艇什么东西来劲儿他玩儿什么。” “姗姗说得对,对外人,他的脾气很怪的,一般人接触不上。”袁疏影加了一句注解。 “那他就是金大侠笔下的老顽童!”岳文一句话给方大师定了性,他朝胡开岭与黑八一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你以招商引资的劲头,你请不动他!”卢姗姗也道,她也看到了胡开岭,“你把胡大哥叫了过来,你是想要胡大哥去硬磨吗?”卢姗姗冰雪聪明,岳文也不掩饰。 “那你知道有前有人死皮赖脸求画,他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 “放狗!”袁疏影与卢姗姗异口同声道。 岳文一下笑了,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老头,就在袁疏影与卢姗姗以为他要打退堂鼓时,岳文突然笑了,“算了,我有主意了,到时我们机场见。” “哎,你别走啊,我还有事!”卢姗姗急了。 岳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急,打下这一仗再说。” “你有什么事?”袁疏影搅动着咖啡,笑着问道。 ………………………………………………… ………………………………………………… 秦湾国际机场。 袁疏影与卢姗姗看看偌大的机场,并没有看到岳文,凌晨的机场,个个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顶着迟缓放空的大脑,听着飞机升降的轰隆,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像极了迷途的小羔羊,在巨大的机场里,你其实只是其中的小小一个人儿,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方院长出来了。”卢姗姗眼尖,她一指前面,袁疏影也看到了一身休闲的叼着烟斗的方世玉。 方院长显然也看到了她们,当然,他手中的烟斗是没有火的,“可憋坏我了,让我好好过过瘾。”他掏出烟丝来,一个打火机突然伸到他的面前。 “啪——” 火苗燃起,岳文吡笑道,“方院长您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开发区芙蓉街道的岳文,也是疏影与姗姗的朋友。” 第29章 玩! “跟我有什么关系?”方院长冷冷地看看他,拿起火机自己点上,拒人千里之外般打量了一眼岳文就再不看他。 “方爷爷,这是开发区芙蓉街道的岳书记,袁爷爷在开发区工作过,他现在还惦记着金鸡岭冻柿子好吃,金鸡湖的……”卢姗姗忙笑道,这般不见人情,她以为岳文会赧然,但岳文仍是笑嘻嘻的,一点事没有。 “柿子好吃人又不好吃,”方院长吐出一口烟来,“我让你爷爷跟我出去,他偏不,也不趁年轻多出去走走。” 年轻? 一个八十多岁,一个七十多岁,还年轻?! 也罢,心态年轻就是真正的年轻,最好的年轻,我也希望我永远二十八岁! “我与姗姗也去过那里,拍的照片您还大加赞赏,”袁疏影看看岳文,也在为岳文说话,“您还说过那些孩子多可爱…….” “哪里的孩子不可爱?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方院长吐出口烟圈,看着袁疏影与卢姗姗很尴尬,他突然又开心地笑了,逗这两个孙女玩他很有成就感。 “方院长,我想请您……”岳文笑着见缝插针道。 “没时间。” 岳文“扑哧”一声笑了,方院长诧异地看看他。 这人啊,算是活明白了,虽然不拘形骸,但是心中有数,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岳文为嘛来找人家,人家不用问就知道。 这老头,有点越活越通透的味道,有意思,好玩! 卢姗姗知道了岳文目的,也了解方院长的脾气,她笑道,“爷爷,他可是在袁爷爷那见过您的。” “见过我的人多了,都够开多少个追悼会的了,”方院长把手里的烟斗一磕,就朝外面走去,“别费心思了,该干嘛干嘛去。” 袁疏影笑着跟上来道,“方爷爷,你就听听嘛。” “小影,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俗?”方院长笑着一回头,“别跟俗人在一块,身上的味儿都俗。” “对,俗,”突然,岳文一指袁疏影,“俗,我早看出来了,俗。” 岳文说得郑重其事,咬牙切齿,熟悉他的性格的袁疏影与卢姗姗都哭笑不得,方世玉一下停住了脚。 “你要不要脸,人家替你说话,你还在这里向天狂吠!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见风使舵,媚上欺下、蝇营狗苟的…….当初我不让你爸从政,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大多了。” “那是有些人,大师,可真不是我,”岳文一点没有生气,他越发象是开起了玩笑,“我过来找您是有目的的。” “人没目的,世上还不得乱了套!你倒坦诚,但是,我不听。”方院长朝机场外面走去,顺势又点着烟斗。 “那,那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我呢,就是想请您玩。” “请我玩?”方院长倒停下脚步,“你会玩吗?你有什么可玩的?” “机车啊,我可是机车党。”岳文一指前面,袁疏影的车旁,赫然停着任功成那辆摩托车。 方院长笑了,他第一次正眼看岳文,“小子,我不管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还机车党?”他一摆手打断岳文,“你们这些人,坐车还行,开车差远了,告诉你,小子,这都是我玩剩下的,小子,我还告你,秦湾最老的飙车党是谁?”他很得意,“暴龙我家里都有!” “那那个东西,您敢坐吗?放心,路上有可能塞车,但空中肯定不会塞车!”岳文并不气馁,又笑嘻嘻指指前面,一台动力三角翼正静静地停在前方一处广场上,来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敢坐吗?敢坐我带您回去。” “岳文!”袁疏影不干了,七八十岁的人了,坐飞机都危险,你让他坐这个! “这可不行,太危险了。”卢姗姗看看方院长,这岁数,悬! “不敢了吧,还老机车党,俗!”岳文笑道。 “嘿,还有人说我俗?这孙子!不过,你这玩艺爷爷还真没坐过,”方院长笑了,“坐,为什么不坐,这臭皮囊什么时候还给佛祖,我也解脱了!小子,走!” 岳文朝袁疏影与卢姗姗一摆手,示意她们他早有妥帖的安排,“那老方,明天我们飞过海上,你敢吗?没事,我就想跟您玩玩。” …………………………………………………. ………………………………………………… “咣咣咣——咚咚咚——” 金鸡岭广场上,老书记为首,欢快的锣鼓敲得震天响。每个人的脸上就象着魔一般,充满了神采,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大,铜钹上下翻飞,鼓槌前后挥舞,红绸随风乱飘,个个如痴如醉,如狂如癫。 “袁书记!” 老书记在人群中看到了走在前面的袁昂,旁边就是戴着小草帽叼着烟斗的方院长。 袁昂也看到了老书记,难为的是他竟然记得这个当年的村支部书记,两人拉着手热情地说着话,老书记眼里盈满了泪花。 方院长今天是在袁高官陪同下来到金鸡岭,那晚坐动力三角翼到家,其实岳文的心也一直得到嗓子里,还是孙健一协调的医院,一辆救护车一直跟在后面。 但岳文马上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今天为了迎接方院长,全村老少一齐出动,象是过年一样,街上舞狮舞龙,好不热闹。 一阵舞龙的锣鼓响起后,只见方世玉把手上的烟斗往兜里一揣,“噌”一下就蹿上去了。 袁昂老看看书记,“没事,他就愿意尝试新东西。”这三人岁数差不多,但是老书记年轻是就是庄稼地里的好手,农活不离身,这方院长的手可是只会舞文弄墨。 只见方院长接过舞龙者手中的龙,舞将开来。要知道,龙头很重,而且要带动全队,没有一定的体力是绝对玩不动。 但是方院长舞得虎虎生风,偌大的年纪,竟是生生舞了几个回合。 “好!” 老书记带头鼓掌,岳文带着轰然叫好,周围的村民立时拍起了巴掌。方院长挥挥手,放下龙头,又朝眼前一个小孩调皮地眨眨眼睛,果然童心未泯,人心不老。 “前面就是春秋亭,金鸡湖。”岳文笑着引导着袁昂和方院长往前走,“方院长,您看这块湖,足够给您洗笔的了吧,这里产的也全是无公害的食品,我们这里比那个广西的巴马还要长寿,长寿老人九十岁以上的四位,一百岁以上的五位,我们呢,希望您跟袁高官都健康长寿,也希望您把家安在这里。” 第30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罗宏民也曾说过,退休后要到这里当一个村民,但是岳文琢磨方院长的性子,他素来特立独行,在这个场合提什么领导提什么大师都不合适。 “好地方,确实是好地方,灯下黑,灯下黑啊,老袁,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秦湾还有这么一块处女地!”进入春秋亭,方院长兴奋地推开窗子,满湖水色扑面而来。 “好地方,这个地方是可以品茗论道,也可以华山论剑的地方,”方院长也不拘小节了,他兴奋地搂住岳文,“小朋友,我再给你介绍几个老朋友怎么样?” 好啊,岳文喜出望外,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方院长的朋友肯定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老袁知道,香江我有两个老朋友,一个是金大侠,另一个贪吃的苏灿。”听到这两个人,岳文心里马上一喜,前一个是中国文化的符号,后一个是香江文化的符号,随意哪个到金鸡岭也是一段佳话,一桩新闻。 可是,方院长象故意卖关子似的,很神秘道,“但这两人,在我心里还不是最顶尖的,我还有一位老友,是这个世上老方惟一认可的人,他准备到大陆定居,他说啊,青山处处埋忠骨,这个青山,我看啊,金鸡岭就合适。” “谁啊,方爷爷,您快说。”岳文急忙说道。 可是,方世玉看看袁疏影与卢姗姗,却神秘地笑道,“保密。” “妈爱告德!”跟在后面的黑八一捂胸口,这不是成心勾引人家的心思吗,可是无论下面岳文再怎么询问,方世玉就是不开口。 三位老人在亭子里畅聊畅饮,你还别说,方院长对老书记这个庄稼把式,还很能谈得来,最后,老书记抽起方院长的烟斗,方院长抽起了老书记的烟锅。 趁着三位老人把茶言欢,岳文走出来,来到袁疏影身旁,湖光粼粼,垂柳依依,袁疏影的眼眸中荡漾着春水,让岳文感觉浑身上下如春风化雨一般,“袁姐,还得麻烦你,我记着前几年到秦大找你,你正在给学生上课。” 袁疏影的眼睛眨了眨,卢姗姗伸手摘下一片柳叶,“你记性倒好,几年前的事还记得。” 袁疏影与岳文互相看看,二人心中都是一动,那首《卡农》让岳文印象如此之深,他现在车里的音乐除了《菊次郎的夏天》,就是《卡农》。 “我记得袁姐正在给学生上课,城市城市视觉导向系统的课,我觉着一个城市应有一种统一的视觉,让人进入到这个城市,就感觉到这个城市,就认同这个城市,离开后还会记得这个城市。” “你这是算正式邀请吗?”袁疏影看起来很高兴,开发区的首任工高官就是袁昂,能在爷爷工作过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迹,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工作上她都责无旁贷。 “芙蓉街道是开发区的新区,廖市长曾经说过,要把辛河打造成黄浦江,把辛河两岸打造成开发区的申东,我也有个梦想,把金鸡岭打造成象香江的太平山顶!” 梦,确实是梦! 但是这个世界,不就是由那些敢于做梦并且正撸起袖子加油干的人创造的吗? 袁疏影认真地看着岳文,她也看到了了亭子里自己的爷爷,正示意她缄口不语,袁昂也在听着岳文的梦想。 “我们新区的树主要就是芙蓉树,到了夏天,冠盖如云,红缨满天,花呢,我想栽植木芙蓉,花大艳丽,叶子也可以入药……..” 岳文本来口才极佳,到了这个时候,说到远方的前景更是停不下来,卢姗姗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岳书记,那芙蓉港你有什么打算?” “这不正股权回购吗,也在寻找新的投资商,”岳文笑道,“唉,自打当了交通局长,我又记起一句话来。” “什么话?”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年龄大一点了,才知道的确如此。” “切,知道你到处找资金,我给你介绍一位投资商如何?”卢姗姗笑得很动人,也很诱人。 “呵,我说怎么金鸡岭的鸦雀大早上就叫呢,原来双喜临门。你说。”岳文大喜过望。 “我的一个闺蜜,也是家族企业,她这一房是三房,不受老爷子待见…….” “停,停,不是大陆吧,是香江或是宝岛人?”大陆都是一夫一妻,只有香江或者宝岛才允许几房太太。 卢姗姗笑了,“聪明,香江人。” “那怎么称呼?人在哪里?”岳文忙不迭问道,那意思立马见到本人更好。 “保密。”卢姗姗神秘一笑,“你先把股权收回来再说吧。” “嚯,学老方一套,”岳文气极,指着卢姗姗的背影道,“收,马上就收。” ………………………………………………… …………………………………………………. 巫敏带着职业式的微笑又一次坐在了毛志忠面前,这一这一次他确确实实地代表开发区,在开发区举行的投标中他成功胜出,得到交通局和岳文的首肯。 这一次,一同前来的还有平州律师事务所主任陶沙。 毛志忠也清楚知道,收购的大幕从今天正式拉开了,但他仍是倨傲,当他报出一个数字时,巫敏立时拉下脸来。 “79亿元?毛总,我不知道贵公司这个数字是如何算出来的?这与我们出入太大,当初贵公司投资港口时只不过是16.3亿的投资,现在翻了将近五倍。” 毛志忠笑了,“具体的计算方法,我方也有财务与法务人员与你们对接,具体情况我就不多讲了。”他笑着站起来,虽然态度较上次略好,但不加掩饰的高傲仍恨得人牙根痒痒。 岳文一上午都在办公室里,随时注意着第一次短兵相接,当陶沙与巫敏坐到他的办公室里,他知道,一场艰苦的谈判行将展开。 “对方谈判的人都有谁?”岳文亲自给陶沙倒了一杯水。 陶沙并没有表现出与岳文的亲热,就事说事,就案子说案子,这是职业水准。 “富华公司的一个副总领衔与我们谈,毛志忠也参加。” “他们想让我们到香江去谈?”岳文那不能伸直的两根手指头又在桌上上重重地敲了敲,“去!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我们呢?”巫敏道。 “你们二位,加上我,还有港航局曲丰收,发改委李启迪,财政局老黄,还有国资委的刘跃进!” 岳文眉毛猛地一挑,或许,这一趟,方院长说的那位神秘大佬,卢姗姗说得那位神秘的富二代,都能见着吧。 第31章 心急要吃热豆腐 月儿弯弯的海港,夜色深深灯火闪亮,东方之珠整夜未眠,守着沧海桑田变幻的诺言……. 过了罗湖口岸,这座东方明珠又一次出现在开发区众人的视野中,车上众人不仅有些兴奋,最兴奋的还要属陶沙。 香江,他不是没有来过,可是大都是休闲旅游时,案子在手、可能经常就要过来公干,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还是第一次。 “如果能拜会一下金大侠,那此生无憾了。” 发改委主任李启迪与财政局长黄照东、国资委主任刘跃进等人也在热聊,聊天的中心却是铜锣湾,他们想到哪里购物,“给老头子买块手表带回去,那里的手表便宜。” 巫敏则不声不响地打开手提电脑,可是也没有看关于芙蓉港的内容,他在看什么,岳文无从知晓,但是不时他的脸上就会挤出一丝笑容,自己笑给自己那种。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提到今天下午就要展开的谈判,岳文也没有,大家虽然从没参加过谈判,但是有一个常识却都知道,第一个回合能把对方的底牌摸清就已经是大收获了,想要一锤定音,那你就等着吧。 中国不是有句俗语吗,叫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两天啊,我在这就待两天,明天下午回深港,晚上的飞机直接回秦湾。”岳文跟陶沙解释着。 “你不是第一次来,我也不是第一次来,”陶沙推了推黑框的眼镜,“可是你我兄弟一起,却是第一次,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陪老哥逛逛?” “实在不行,回去还要参加省政协的一个座谈会,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岳文笑道。 确实是安排好了的,这样的会议他不好请假,但两天的时间,飞到深港,从这里通关再到香江,时间安排得很紧张。 简单地吃过午饭,富华公司聊尽地之谊,下午两点,谈判准时进行。 长长的会议桌,没有鲜花也没有水果,一侧是富华公司的高管,另一侧是开发区的官员。 虽是短兵相接,双方仍彬彬有礼,现在还没到图穷匕首现的地步。 岳文首先开门见山,说明开发区收购富华公司股份的原因和诚意,“经过我们初步核算,并经工委常委会研究,我们提出以9.4元/股的价格,收购富华公司所持的股权。” 初次见面,如果净玩虚的,不只浪费时间,也让对方不能体会开发区的决心,索性,一上来,岳文就直接打出底牌。 李启迪、黄照东等领导都看看他,这样直接,也是巫敏没有想到的,他心里暗笑,这人啊,就是见不了大世面,在开发区那一亩三分地,还能横着走,到了这个国际化的大都会,连话都不会说了。 可是,巫敏没有想到,对方的富华公司的一个副总屠庆亦单刀直入,坦率且坚决地表明否定意见:“不行,加上将来上涨的因素,必须每股16元,这是行情,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还要看将来,现在是你们单方面的意愿收回港口。” 将来,我们开发区倒是愿意把将来与富华公司捆在一块,可是你们干吗? 正是你们不愿干撂挑子才逼得我们走这条路。 岳文笑着一摆手,平静地说道:“屠总,如果你未得健忘症的话,一定还记得,就在两个月前,我们开发区的工委霍书记亲自拜会了贵公司的皮南生皮总。”他心里不仅暗笑,这个姓氏还真不多,但这皮却不知要扯到什么时候。 可是,包括陶沙与巫敏在内,大家又都望向岳文,开局第一个回合,不仅亮出底牌,表现还很强硬,话一出口咄咄逼人,屠庆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人也显得更加严肃。 岳文却继续说道,“我们亮明了我们的诚意,就是希望双方共同着眼于将来,共同扩大港口的规模,当时皮总也是同意了的,可是现在我们既然坐在这里,其中的原因我就不想再多说了,是不是单方面不是由你们一方说了算的。” 屠庆道,“可是这个价格是下跌了的,不能反映出真实的价格。” 岳文一摆手,制止住巫敏的发问,“既然双方要谈,那以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不要提了,您刚才也说过,着眼未来,好,我们就继续谈判重新议价,现在芙蓉港的每股的价格我们算过了,才6元多一点,我们以高出市价一点五倍的价格收购,怎么能说收购价下跌了呢?” ……. 现在是枪口一致对外,黄照东、李启迪等人也加入战团,陶沙与巫敏充分发挥所长,双方绵里藏针,气氛有着浓烈的火药味。 四点钟,短暂的休息。 当重新坐上谈判桌,岳文却没有延续在休息时缓和的气氛,他以咄咄逼人的口气挑起新一轮较量: “屠总,既然谈不拢,那结果你也会看到,就是两败俱伤!” 这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啊,刚才还拉着他的手亲切地邀请他方便的时候到秦湾做客,一坐回这里,就要龇牙咧嘴地咬人了。 别忘了,这是在香江,不是在开发区,我们有主场优势,却让他在这里当了主人! 屠庆脸色又变了。 “两败俱伤的结果是什么?很简单,大家都想得到,那就是我们开发区得不到发展,你们富华公司也赚不到钱,账面上还有一笔负资产——如果没有开发区支持,芙蓉港是死港!” 岳文的中指与食指在桌子上一敲,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屠庆马上以牙还牙,说:“我们将奉陪到底,我也提醒岳书记,我们是富华,背后站着的是中泰,这里是香江,也不是秦湾,还有,芙蓉港不是羊山港,不是宁波江港,不是广州港,也不是深圳港,芙蓉港就是芙蓉港,并且,它现在是富华公司手中的芙蓉港!” ……………………………………………….. ………………………………………………. 香江是个不夜城。 这里是电影里的古惑仔、赌神、周星星…….出没的地方,也是TVB剧里的茶餐厅、南丫岛、黄大仙……还是麦兜的春田花花同学会…… “今天,爽!” 在这个到处充斥着粤语的街头,陶沙用秦湾话大声说道,“装什么大尾巴狼,办他!” 第32章 允或不允 陶沙说得痛快,但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在香江,不是在秦湾,这是富华公司,背后站着的公司是中泰,并且富华公司是芙蓉港的控股方。 无论从天时、地利还是人和来讲,开发区都处于劣势,虽然以前没有参加过类似的商业谈判,但是谈判也是与人打交道的艺术,岳文的风格就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他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 “我们离开秦湾,并且是有求于富华公司出让股份,所以从开始我就要在谈判桌上争取主动权,力争在气势上压倒他们。” “压得好,压得住。”陶沙赞道,“那个屠总也没有想到,不用预热,第一场谈判双方底牌就亮出来了,眼看就要进入白热化阶段。” “这也是没有办法,但凡谈判,哪一方对谈判信息掌握得多,哪方在谈判中胜算就大一些,可是我们在这方面也不占优势,毛志忠就在开发区,他可以随时搜集我们的信息,但是我们却无法到香江来搜集他们的信息。” “所以你就省去过程,直奔主题?”车子转眼到了中环威灵顿街,二人下了车,岳文抬眼看着绿色的大字——翠华餐厅,在香江嘈杂的夜空中,给人的印象是那么深刻。 这是港式饮食文化的符号,不少人到香港游玩,也要专门到翠华餐厅品尝美食。 吃菠萝包,喝奶茶,是很多香港人的地道吃法。 “你侄女去年上高中,你嫂子带她到香江、澳门玩,我当时手头正有个案子,也没过来,回来后她们娘俩对这里赞不绝口,你嫂子嘱咐我一定要与你一块过来尝尝。” “猪仔包,至潮鱼蛋片头河,鹿儿岛猪豚软骨粉,奶茶……”陶沙身上很有老大的气质,无论是阮成钢还是岳文,现在都有能力也有实力付款,但几人在一起时,总是他算账。 “他们毕竟是在开发区,强龙不压地头蛇,”等餐的功夫,陶沙又把话题拾了起来,“我就不信,他们想不到这一点,前些日子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他们肯定忘不了,至少我听说毛走忠忘不了,”岳文吡笑着喝了口奶茶,“但是现在形势变了,反应到上面了,市里要求我们,要在市场和法律的框架内解决问题。” 这句话的潜台词大家都懂得,那就是那些基层干部常用的手段不能用了,得收起来。 “这是龙虎斗啊,”陶沙兴致勃勃地说起一道粤东名菜,“哪个地方没有斗争,哪个地方没有竞争?” 他笑着指指外面高耸入云的大厦,“珠江的水流经香江,从小口进入经过汲水门后由大口进入维多利亚港,此间的两个转弯处就形成了风水上的“聚宝盆”。” 岳文小口地吃着菠萝包,也不打断陶沙,兄弟二人在远离秦湾的香江,坐在一间没有一个熟人的陌生餐厅里,天南海北都可以谈,人生,从来就不只是工作嘛。 当然,他也知道陶沙的兴趣广泛,涉猎很广,什么东西都懂得一些。 “加之,中环地区位于“斗三煞”的财位,顾名思义,指的是在此的商铺既要避开煞气,又要想法子从中借煞气转为财气。” “老大,莫非你想买这里的旺铺?”岳文把菠萝包夸张地塞进口里,夸张地问道。 “我兜里的那点米,买个脚趾头都不够!”陶沙大笑道,“酒,喝点酒?” 岳文摇摇头,此间也不是喝酒的地方,刚才的晚宴上大家礼貌性地喝了点,但是都不多,依照烧烤之都——秦湾的规矩,正餐完了之后一般是要烧烤,不到晚上十二点以后不归家。 “我听说,在中银大厦建成后,你看,中银就象是三面刀片,建成后,汇丰银行的业绩下滑,连股价也大跌不止。第二年,汇丰银行就在其大厦顶部安装了两门长达17米的大炮,正指向中银大厦。” 陶沙往外看了看,可是一片明亮的灯火中,那两尊大炮却看不清楚。 “在风水上做了布局后,汇丰银行的业绩也逐渐有所好转。有一年因为台风,汇丰银行大厦的大炮被吹歪了,炮口改向对准了渣打银行,当时渣打银行的高层特向汇丰银行发送了律师函,要求限期改正过来。” “真的?”岳文也笑了,“香江人信这个,”他突然心里一动,“老大,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想哪说到哪,我可不是风水相师,能让富华公司改变主意。”陶沙笑了,“说说笑笑,晚上睡个好觉,明天接着谈。” “谈,我怎么有种预感,明天不会太长时间,但我们要加快搜集富华的信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 ……………………………………………… 可是还没等岳文加快搜集富华的信息,第二天上午的谈判,富华公司的副总屠庆刚刚坐定,就给开发区定了调子。 “每股16元,这是我们的底线,”他打断要说话的巫敏,“开发区只要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其他的话我们富华公司一律不想听。” 只要说允或者不允,这难道不是香江,是马关?我不是岳文,是李中堂? 岳文的双眉猛地挑了挑,却听屠庆看着自己傲慢地说道,“如果再纠缠下去,谈判破裂的责任由开发区承担,我们不会再谈,结果今天我们将直报集团公司。” 昨天在香江自己的地盘上,上来却被岳文将了一军,抢了风头,占了优势,让皮南生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现在,他拿起桌上的水杯,“这是皮总的决定,也是公司的决定,一旦谈判破裂,我们将不会举行第二次会谈。” 屠庆的话音刚落,开发区这边的阵脚就稳不住了,刘跃进忙道,“屠总,谈判过程双方有分歧的情况很多,我们刚刚经过第一轮接触,还没有触及到……” 屠庆不客气地打断他,“16的股价是底线,这个问题不容谈判。” 这个问题不容谈判,那我们大老远从秦湾飞到香江,过来就为了吃顿牛奶菠萝包?! 岳文与陶沙对视一眼,马上明白,这是富华公司的策略,岳文的策略是短平快,他们则针锋相对,颇有针尖对麦芒的架式。 这是做戏! 黄照东还在与屠庆打嘴官司,岳文却不客气地打断黄照东,“黄局,既然富华公司缺乏诚意,那我代表开发区宣布,本次谈判取消,下午我们直接回秦湾。” 砰—— 他狠狠敲了一下桌面。 第33章 天平是如何倾斜的 “本报讯,省*****何安功带领部分省政协委员赴德安市,视察我省第十一届运动会筹备情况。 何安功指出,本届省运会作为今年我省一次重要的体育盛会,其圆满成功举办,对于发现和培养优秀体育后备人才,推动群众体育活动广泛深入开展,更好地发挥体育事业多元功能,具有重要的意义 现在第十一届省运会的各项筹备和组织工作已到了“冲刺”阶段,要全力落实筹备任务,突出群众主体地位,营造良好社会环境,注重各方沟通协调……” 岳文就在这次视察的队伍里,看着前面德安市市长廖湘汀笑着介绍德安市的省运会筹备情况,廖湘汀的神情和态度是那么熟悉,当年,在开发区,上级领导来视察,他也是这样介绍的,岳文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青葱的秘书岁月,那时的他,也是这样静静地跟在廖湘汀身后。 中午的午宴之后,下午的活动,廖湘汀不必再参加,这是惯例。 “岳书记,廖市长请您过去。”现在跟随廖湘汀的秘书小闵,岳文认识却不熟悉,二人只是在省两会时见过几面,面对岳文,他态度得体,但礼貌下透出一丝冰冷的味道。 “港口谈判破裂了?”廖湘汀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刚洗过脸,可是岳文清楚地发现,他的鬓角多了几丝白发。 岳文也不急着回答,仍象当秘书时恭恭敬敬地给廖湘汀泡了一杯茶,“破裂是表面的,我明白,这是富华公司在做戏,那我只能陪着他们把戏唱下去。” “做戏?”这是一种谈判策略, “我们在谈判前虽然对富华公司现在的内部情况知之不多,但是国内港口行情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我们报出的价格很合理,这个价格开发区受益,也保证富华一方有钱可赚,这就充分表达了我们的诚意。但是富华公司在谈判桌上漫天要价,而且还以谈判破裂相威胁,企图以此迫使我让步妥协……” 廖湘汀静静地听着,不时打断岳文,就象以前岳文汇报桃花岛核电站时一样,他听得仔细,问得仔细,想得也仔细。 作为德安市市长,开发区的工作早已远离他,岳文知道,这一方面是缘自于对开发区的关心,另一方面是对自己这个前秘书的关心。 “听说你态度很强硬?”廖湘汀幽幽道,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岳文的态度确实强硬,不止是面对富华公司强硬,在从深港飞回的晚上,开发区接着召开了常委会,工高官霍达亲自听取了一行人的汇报。 对于谈判破裂,是霍达始料未及的,这刚刚进行第一个回合,就陷入了僵局。 会上,国资委主任刘跃进委婉地把谈判破裂的主要原因归罪于岳文,令岳文始料未及的是富华公司的老总皮南生当天直接把电话打给了霍达,把谈判破裂的原因也归罪于岳文。 霍达一心想出政绩,所以几次三番容忍岳文,当芙蓉港无限期进行搁置,他当场就沉下了脸。 做戏,谁都会做,可是岳文不会做,已经让一把手不高兴了,他仍直接反驳刘跃进,让这个五十多岁的处局长说不出话来。 “我毕竟从气势上压倒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岳文笑道,“他们做戏,我们也做戏,大家现在在一个舞台上,现在的关键是谁是主角,谁是配角,主角才能把主动权攥在手里!” “你有办法了?”对这个前任秘书还是很了解的,他一翘尾巴,廖湘汀马上知晓了他的心思。 “现在双方都在晾着对方,都在拖,拖到一个合适的点上,我们不能燥,要让他们燥。”岳文轻轻地说道,“现在有一人,可以让这天平发生倾斜。” “谁?”廖湘汀眼色一亮。 ……………………………………………………. ……………………………………………………. 德安市的经济在整个山海省的版图上并不靠前,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然,也决定市容市貌,毕竟这城市建设就象人居家过日子一样,有了钱才有可能大建大修。 所以,到了晚上,岳文连出去走一走的兴趣都没有。 同住的一位委员是本地人,今晚回家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了。 卡农的旋律也在手机中响了起来。 “进来。”岳文站起来打开房门,他一愣,原以为是廖湘汀的秘书或司机,但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门外站着的人竟是卢姗姗。 卢姗姗身旁还有一位,看样子,竟象是外国人。 “请进,快请进。”两位美女夜间来寻,岳文还是要顾及影响的,特别是在老领导廖湘汀的地盘上,他不想惹出风言风语,让廖湘汀再把他训一顿。 卢姗姗与外国美女笑着进来,岳文忙不迭地泡茶,可是手机又响了起来,刚才是何厚华直接打来的,这次却是秘书长刘卫东打来的。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岳文抱歉道,卢姗姗站起来想回避,可是岳文笑着制住了她。 “好,我知道了,明白,谁负责都是负责,都是对开发区负责,我明白,没有情绪,秘书长放心,我一点情绪也没有。” 放下电话,岳文的笑容重新涌上脸颊,“来就来吧,还带一位国际友人,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得隆重接待。” “国际友人?” 卢姗姗和外国人都笑了。 国际友人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朝岳文伸出了手,“岳书记你好,我是信和的邵玉琼。” 信和? 她就是卢珊珊介绍的那位香江的神秘人物,就是能让富华天平倾斜的人物? “对不起,我可不是什么国际友人,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话虽然是不标准的普通话,但是腔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腔。 “玉琼的妈妈是葡萄牙籍,”卢姗姗笑道,“混血美女是不是更漂亮?” “漂亮,”岳文似乎无限感慨,“你们来晚了一分钟,抱歉啊。” 第34章 你被架空了 无论山海省,还是秦湾市,抑或开发区,除了刘兴华,富华公司谁也不谈。 这是富华公司老总皮南生的原话,经毛志忠等人在开发区大肆传播之后,一夜之间,开发区的广大干部都明白,工高官霍达最看重的项目——芙蓉港扩建工程,主导权重新又落回了管委副主任刘兴华手里。 里面的是非曲折也不难弄清楚,岳文在香江谈判时怒发冲冠拍桌子训人的场面也传回了秦湾,关于霍达亲自下令刘卫东打电话给岳文,剥夺他的港口谈判主导权的事儿,也传得有鼻子有眼。 大家虽然不在现场,但脑补的功力相当强大,一个个仿佛都身临其境,很有代入感。 等岳文从德安市回到秦湾开发区,一切仿佛都已尘埃落定。 “回去。” 黑八看着霸道停在楼前,早一溜小跑跑出了办公室,跟在岳文后面上了楼,可是一进门迎面就碰了个钉子。 黑八眨眨小眼睛,看来这是在外面受了气,把气撒到自己头上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到我办公室来要拿着本子和笔,脑子锈掉了吗?”岳文很不满意,“九点半,召开班子会,交通局、港航局班子成员一同参加。” 黑八赶紧走了出去,他眼角的余光瞟了岳文一眼,见他面沉如水,打开电脑看着新闻,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嗯,每临大事有静气,党工高官哪能毛毛躁躁,他如果沉不住气,那芙蓉街道、交通局、港航局的领导班子更沉不住气了。 可是,一分钟后,沉不住气的是他自己了。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谁下的通知?通知下到哪里?”黑八气愤得面色胀红,直接拍了桌子,把个党工委秘书小曲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这个办公室主任,虽然又黑又胖,但是却象个笑里藏刀小弥陀,对谁都一团和气,对谁都称兄道弟,可是今天竟然拍了桌子。 “我接的电话,直接通知安主任、郭主任、祝主任去区里开会,昨天你不在,说没有大事不让打扰你……..” 领导出差,是办公室主任和秘书最难得的休憩时光,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抓紧休息或是办私事,否则,领导回来,他们又要忙得脚不沾地,马不停蹄。 黑八昨天下午到金鸡岭喝了场大酒,临行前就交代小曲,没事别找他,当然,除了岳书记以外。 这算是自己打自己脸了,黑八忙又问道,“开的什么会?” 小曲赶紧把电话记录本送到黑八面前,“吆嗬,他动作倒迅速。”他再不多说一句话,抓起手机打给萨达姆、王国光和曲丰收等人。 “噢,我知道了,我就是打电话确认一下。”黑八边说边往外走,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打着手机,这就样又弹上了三楼。 “芙蓉港扩建调度会?管委四楼会议室,刘兴华主任…….” 岳文看看本子,也没说话,伸手把本子扫到一边。 “这不是搞突然袭击吗?哪能越过锅台上炕?”黑八气愤得黑脸通红,岳文的办公室里没有他人,只有他一个人,许多话他也敢大胆地说,“开这些人的会,首先也得通过你吧,他是管委副主任怎么了,也不能直接调度这些副职吧?这不是把你排除在外吗?这不是把人架空了吗?这些人,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搞得我们多被动……” “被动什么,让他折腾,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岳文端起桌的茶杯,喝了口茶。 黑八下了楼,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 十一点左右,安俊杰的车出现在大院里,车子开到楼前,安俊杰、郭春香从里面下来,二人有说有笑,当看到岳文的车子都是一愣。 “岳书记回来了?”安俊杰没有回自己办公室,直接到办公室问道。 “回了,刚回,在办公室。”黑八早笑着站了起来,没事人一样。 “走吧,跟岳书记汇报一下。”安俊杰看看郭春香,郭春香马上道,“好,你等我一会儿,我上个厕所。” 安俊杰一下笑了,老娘们事就是多,他抽出一支烟,又扔给黑八一支,笑容就慢慢变了,院子里,也出现了交通局和港航局的车,从车上下来的还有祝明星,这些人显然也是过来汇报的,虽然今天的会议岳文没有参加。 ……………………………………………………. ……………………………………………………. “刘主任,请。” 毛志忠就等候在楼梯前,见到刘兴华的车甫一停下,马上亲自过去接开车门,刘兴华有深意地看看他,王玉印却仍是那一贯的谦恭的笑脸。 刘兴华再也不看毛志忠,抬步朝里面走去,他瞟一眼这个港资代表,原来,这套动作他会做,只是以前不愿做而已,不愿对开发区这些他印象里的下里巴人低头而已。 这里,刘兴华已是轻车熟路,这是王玉印在开发区的私会所,他来过不止一次。 “王总,今天又借贵宝地,与刘主任一晤,他日自当感谢。”毛志忠与王玉印很客气,他对这个儒雅的王玉印倒是颇有好感,身家不菲,谈吐不俗,关键时刻还急公好义。 王玉印放下手里的红酒杯,“大家都是熟人,说谢字就见外了,我就是提供一个地方而已,你们谈,我就不打扰了。” 他笑着走出门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雪茄慢慢燃起,他操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对面墙上的电视,立马,刘兴华与毛志忠二人就出现在了电视上。 “刘主任,我代表皮总敬您一杯,我代表中泰,代表富华公司,正式邀请您到到香江——会谈。” 坐在老板桌后面的王玉印听到会谈两字,满意地吐出一口烟来。 镜头外,刘兴华一句话不说,半个字没有,他看看一脸热切的毛志忠,喝了一口红酒。 “皮总说了,他全程陪同,”毛志忠见刘兴华托大,马上又补充道,“皮总还是那句话,开发区,我们只认刘主任,除了刘主任,我们谁也不谈,”他压低了声音,“至少富华公司保证,不会让您无功而返。” 噢?镜头外的王玉印,又吐出一口烟来。 第35章 元芳,你怎么看 刘兴华曾在毛志忠的邀请下去过香江,那一趟,他很满意,回到秦湾后,也令他久久回味。 这一次,毛志忠的话说得更直接,“不能无功而返”,这句话他听得明白,就是芙蓉港的股权回购,富华公司不会死守原来报价,会给他一个面子的。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需要开发区付出什么代价,需要他刘兴华付出什么努力,这是不言而喻的。 两个人的饭局,这世上,除了热恋中的男女与婚外的男女,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小酌,这种基于某种目的走到一块的,而且象在电视上一样谈得这样热络的,那肯定热络下面有种东西,这种东西叫作利益。 晚上十点,刘兴华酒足饭饱,在王玉印与毛志忠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志得意满,更有领导架式,仍然是毛志忠,热情地拉开车门,亲手扶着车顶,把刘兴华让进车里。 汽车远去,毛志忠与王玉印寒暄几句,也坐进车里,汽车拐出会所,融入到大街上耀眼的车流中。 坐在车上,他才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肩膀上千钧重担,也卸下了脸上的面具。 三天前,公司老总皮南生亲自把他召回香江的总公司,他马上知道,公司坚守的价格底线是一回事,但是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才是公司的重点,这件努力了多时的事,皮南生是志在必得,集团的领导也是志在必得,所以,既然岳文不好相与,只能选择刘兴华,但愿吧,但愿一切顺利,自己也能顺利回到香江。 毛志忠看看新区街头的灯光,虽然不十分璀璨,但也显得温馨明亮,他突然长叹一口气,自己如果走了,会不会怀念这个地方? 他会不会怀念这里,会不会怀念这个地方的人不得而知,但是没有人会怀念他,包括那个他看重的王玉印。 “收购大幕拉开了,”王玉印把雪茄盒推到一人面前,那人礼貌地的摆摆手,王玉印也不再坚持,“估计后天,你会随刘兴华主任再赴香江。” 坐在他对面的人愣了,那个人赫然正是巫敏。 “据我所知,刘兴华这个人,肯定会与富华公司达成一份协议,”王玉印当然不能跟巫敏讲,刚才他就在这里看了一场现场直播,“那下面港口的招商马上就会提上议事日程,我们要把港口拿在手里,我看好这个项目。” “那岳文就这样退出历史舞台了?”巫敏没有回答王玉印,却说起了老冤家岳文。 “霍书记的意思他没有领会,在开发区,不领会领导的意思,分分钟完蛋,”王玉印笑道,“不说他了,这次刘兴华与富华达成协议,不管最后出资多少钱,你都要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我。” “您的意思是垫资?”巫敏不确定地问道。 “确切地说,我们的意思是垫资,将来的芙蓉港,里面会有你的百分之五的股份。”王玉印抛出了一个诱人的但飘渺不切实际的期许。 巫敏笑了,“那我也得筹集资金……..” “资金?”王玉印笑了,他得意地站起身来,把架子上的玉碗拿了下来,这只玉碗通体透明,就是巫敏不懂收藏的人,也知道这是件好东西。 “老弟在外国人的公司待得太久了,不了解中国的国情,既然回购,只要确定我们是开发区的招商方,我们就可以拿港口跟银行作抵押,银行的钱拿来交给富华公司,港口就是我们的了,不,更确切地说,我们占大股。”他慢慢把手伸进玉碗里,好象碗里真有钱一样。 “然后呢?”巫敏不确定,他摸不透这个自诩为了解国情的商人真实的想法。 “港口建设,现在方兴未艾,是资本眼中新兴的宠儿,到时,我们可以自己经营,搞一下扩建,也可以转手再卖,那到时业界又要盛传,老弟你在资本市场的又一惊人业绩了…….” 巫敏默然。 王玉印的话他岂会不明白,说白了,这就是空手套白狼,虽然富华公司要价较高,但是里面还是有利润可图的,他也看好港口的未来,许多港商、台商和国际资本都瞄准了内地的港口,芙蓉港如果能扩建为深水港,将来绝对是奇货可居。 ……………………………………………….. ……………………………………………….. 时间过去了三天了。 今天是刘兴华从香江回来的日子,霍达晚上哪里也没去,就在办公室静静等着。 “给岳文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霍达突然吩咐道。 秘书何厚华一愣,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岳文,“好,我就在工委楼前,我马上上来。” 何厚华又是一愣,这人哪,怎么好象掐指会算一样,他早就知道霍书记会召见他?可是,还没等他多想,刘卫东就陪着刘兴华走了进来。 霍达笑着站了起来,笑着朝刘兴华伸出手来,“辛苦了。” 刘兴华显得很感动的样子,“不辛苦,都是应该的,幸好不辱使命。”他一脸得色,让刘卫东心里也是一松,霍达更是面露喜色。 “临上飞机之前,富华公司皮总又追到机场,”刘兴华显得很神秘,“把每股的价钱又降下一块钱来。” 这次去,好说歹说,富华公司终于同意降价了,刘兴华电话里也跟霍达作了汇报,可是没有想到,临上飞机,又来了意外之喜。 两块? 霍达不由喜上眉梢,他看看从外面进来的岳文,“刘主任把价格讲下来了,每股降低两块。” 岳文笑了,可是刘卫东感觉笑得一点不勉强,笑得很鸡贼。 “刘主任是老领导了,老领导出马,一个顶俩。”岳文笑着坐在刘兴华身边,刘兴华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这个人,身上总带着那么一股劲,让人不舒服的劲。 刚才他还是一脸得意,兴奋不已,可是岳文一进来,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阵空虚。 就是与他一起进来的刘跃进、黄照东等人也是讪讪的。 “这个价,岳文,你认为怎么样?”元芳,你怎么看?岳文明白,不是任何人都能当元芳的,狄大人询问元芳的同时,心里早是有谱了的。 看着霍达的样子,他也知道,霍达心里早有谱了,可是他不想顺着霍达往下说。 “我认为还是高了。”刘兴华的脸立马拉达下来,刘跃进、黄照东等人也都不高兴,岳文一句话,否定了他们几天来的成果,只有李启迪饶有兴趣地看着岳文。 “那你的认为的价钱是多少合适?”霍达气极又笑,刘卫东想劝,他马上用眼神制止住刘卫东。 这个价格确实高,开发区也承受不起,他不得不考虑到付款的时候的压力。 “还是原来那个价。”岳文道。 刘兴华马上说,“不可能,依原来那个价,富华公司都不可能跟你谈,无限期拖下去,是要成为开发区的历史罪人的。” 我靠! 历史罪人,这顶帽子好吓人! 岳文笑了,“我愿立军令状,不会让这事无限期拖下去。” 霍达看着岳文,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照原来的价格,那你要多长时间?” “半个月。” “半个月,我不信,”刘兴华好象要跳起来,他看看黄照东,黄照东一脸讥笑,刘跃进一脸不服气,“富华公司会不会……”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会不会见你都不知道。 “好,半个月不行的话,港口扩建工作全面移交,你也不用干了。”霍达凝视岳文半晌,最后缓缓说道。 刘卫东遽然一惊,这潜台词很明白,如果半个月内没有结果,这就把岳文一撸到底,无论是局长还是书记,他什么也干不成了。 第36章 暗手 会议散了。 大会议室里的人都没有动,大家站起来,目送岳文离开,办公室主任黑八和党工委秘书小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曲拿着岳文的杯子和本子。 陶沙和巫敏,作为特邀代表,也参加了今天的会议。 岳文走到陶沙旁边,方才露出笑容,“老大,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儿,他也不避讳。 开发区凡是有点社会交往能力的人都知道,陶沙、岳文与阮成钢是不可分割的三驾马车,如果说在开发区岳文敢撂任何人的面子,他也不会不顾及这两位老兄。 陶沙笑着朝祝明星一点头,也走出了会议室。 今天这个会议,仍是芙蓉港扩大会议的调度会,与刘兴华几天前召开的调度会不同,今天岳文要调度的不只是股权回收,也包括招商引资,还包括港口扩建的手续。 安俊杰与王国光汇报了港口扩建手续的批复情况,省发改委是一路畅通的,因为有林荫在,半年的时候拿到省发改委的批文也是没有问题的,但关键是现在股权还没有尘埃落定,新的投资商连影儿都没有,这让安俊杰心里没底。 他也曾拿话试探过王国光,王国光倒很淡定,“岳局定了的事,我们往前赶就是了,什么事都在他脑子里装着,勿需担心。” 安俊杰看看王国光,交通局和港航局简直把岳文当成了神,他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刘兴华已经去了一趟香江,每股降下两块钱,在安俊杰看来,这已经是底线了。 你岳文,恐怕就是到了香江,人家接待不接待还是两码事,不见着皮南生的面儿,你怎么谈? 这是无稽之谈! 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岳文在霍达跟前立下军令状的事,也传遍了开发区,今天可是立军令状的第三天,可是岳文并没有去香江,他私下了解了一下,岳文也没有让办公室预定到香江的机票。 这就让人琢磨不透了,难道他是在跟霍达开玩笑,安俊杰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不可能的!他敢吗? 岳文调度的第二项工作就是港口招商引资。 萨达姆和祝明星负责这项工作,按照岳文对招商的指示,萨达姆对接的也是央企,那些国字号和中字号企业。 许多企业对开发区芙蓉港表现出兴趣,但是依照以往的经验和业绩来筛选,国港建集团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他们也跟岳文汇报报,岳文指示加紧对接,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在会上作正式汇报。 国港建集团香江公司对芙蓉港的兴趣尤其浓厚,与富华公司同属香江,让三个单位的班子成员对这个国港建集团都充满了好奇。 第三项,岳文也调度了股权回收,但只是要求曲丰收和郭春香做好芙蓉港的稳定工作,确保港口正常运营,要求巫敏继续做好核算工作。 至于半个月的期限,他压根没提,他不提,谁也不好问。 可是军令状就象悬在头上的定时炸弹,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只要过去一天,那也就意味着,岳文的胜算又少了一天。 …………………………………….. ……………………………………. “守业,坐。” 萨达姆一早就赶到了刘兴华的办公室,刘兴华是他的老领导,于公于私,让秘书打电话让他过来,他都不能不来。 “招商有眉目了?”上一次刘兴华开调度会,调度的只是股权回购,招商并不在既定的议程里,这次刘兴华却专门问起了招商。 他要问,萨达姆也不能不答,还要好好回答,刘兴华不住点头,表现得很满意。 “我没有什么指示,”当最后萨达姆汇报完毕,问起刘兴华关于下一步的指示来时,刘兴华高兴地地一摆手,“你们按照自己的思路往前推进即可。” 听他的意思,他是要全面接管芙蓉港扩建的三条重要战线了,他的意思是,岳文必败。 对他与富华的关系,萨达姆也有耳闻,也参加过几次他与毛志忠的饭局,对啊,岳文就是再有能耐,人家皮南生不见他,他也没辙,空有一身本领,就是那张口,能把死人说活了,把活人说死了,见不着皮南生也发挥不了作用。 萨达姆正在思考,冷不丁刘兴华又笑道,“听说岳书记定了下周一去香江?” 这个萨达姆真不知道,他看看刘兴华,马上知道,芙蓉街道有人时刻把岳文的动向在向刘兴华汇报呢。 看来,刘兴华也不淡定啊,也怕岳文把收购价降下来,到时他的脸上又没了面子。 嗯,没面子这事,对刘兴华这个分管领导来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听说岳文带谁去了吗?” “股权回购,是曲丰收和郭春香负责,应是他俩吧,再加上陶沙与巫敏。”萨达姆如是回答。 “不,这两人,只是负责让富华坐到谈判桌上来,”刘兴华笑了,“他与你去。”在刘兴华眼里,办公室主任是不算人的。 “与我去?”萨达姆有些愣,他不说话了,他意识到刘兴华还有话要说,果然,刘兴华道,“你以为岳文此行有多大把握?” “我猜不透,”萨达姆实话实说道,“关键取决于富华公司,如果富华公司坚持,谁也没辙。” 刘兴华满意地点点头,“说到点子上了,我能把股价降下两块钱来,里面做了多少工作?不能让岳文为了一己私利,胡搅蛮缠,到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可以见机行事,不能让他破坏大局。” 刘兴华说得含蓄,萨达姆已是听明白,刘兴华的意思是让他想办法破坏岳文与富华公司的谈判,万一,万一岳文与富华公司达成协议,也让他从想办法从中破坏,不能让岳文以9.4元的股价回收富华公司的股份。 就在刘兴华与萨达姆谈话的时候,霍达也在听取刘卫东的汇报。 “他倒坐得住,也罢,还剩一个周,我也不急,但一个周后,他自己说的话要自己负责。” 霍达狠狠撂下一句话。 第37章 单刀会 “岳书记,谁跟你一起去?” 芙蓉街道办事处主任安俊杰与副主任祝明星坐在岳文办公室里,办公室主任黑八也跟了进来,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着岳文。 “我一人去。”岳文道,他又看看黑八,“宋主任跟着我。” 领导出差,办公室主任跟着,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交通局和港航局还有芙蓉街道的领导无人跟随,这也是一场单刀赴会了。 见安俊杰喉头动了几下,似有话要问,岳文主动替他说了,“老沙与我一起去,他先去拜会国港建香江公司,然后有时间再到富华公司,老祝,”他看看祝明星,“负责到京城接触其它几家公司,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手中的牌多才能赢。” 祝明星也点点头,显然岳文已与祝明星沟通过。 “我去,多则两天,少则一天,马上就回。”一般的情况,党工高官出差,家里的事就让安俊杰主持,可是岳文没说,自然还是班子成员各司其职,安俊杰虽然心里有想法,但也不好说出来。 见他们二人退出去,黑八又走了回来,“文哥,这趟去,能见着人家吗?人家好歹也是国企,那边还是香江。” “香江怎么了,”岳文吡笑道,“我们还是秦湾,我偏要谁也不带,就带你们二人,单刀赴会,我权当关羽,你与老沙权当周仓,看皮南生能耐我何!” 黑八看看岳文干净的脸上,一根胡子也没有,别说那飘飘的长髯了,但自己与萨达姆都长得黑,可不是周仓吗? “文哥,我们得小心些,我们让毛志忠在开发区当了回屎人,我怕皮南生报复我们。” “报复?”岳文笑了,“吾于千枪万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际,匹马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岂忧富华群鼠乎!” “啥?”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听不明白文言文了。 …………………………………………….. 富华公司香江总部,皮南生正在与毛志忠通电话。 “嗯,接到通知了,不就是那个岳文要来吗?我不见,当然不见。”皮南生道,“你也不用怕,有集团给你撑腰,他们不敢再用那些手段,”不过,脑补毛志忠成了屎人的样子,皮南生也是暗自好笑,“你放心,这次岳文来,他不仅一个人也见不着,晾,我们也要晾死他。” 毛志忠暗叫解气,可是心里仍然觉得不过瘾,“皮总,可否这样…….” “你的意思我明白,”皮南生道,“如果他有不当言论,我会向山海省政府进行投诉,如果他有不当举止,我们选择马上报警。” 两人说得含蓄隐晦,毛志忠放下电话,身子轻松地在转椅上转了个圈。 皮南生放下电话,吩咐秘书道,“明天,山海省秦湾开发区过来,如果他们有不当言论或者硬闯我的办公室,你们可以直接报警。” 一个干部,如果被警察处理了,还是香江警察,那传回山海,传回秦湾,让人再添油加醋一传播,这个人的名声也臭了,在仕途上恐怕也就到头了。 …………………………………………….. ……………………………………………. 第二天。 富华公司的电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可是就是没有秦湾客人的身影。 几个保安整装待备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操着大陆普通话的客人。 皮南生站了起来,他看看香江璀璨的夜空,这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 可是,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话,都没有接到一条关于秦湾的电话或者信息。 怪了。 他暗自摇头,不是说好今天过来拜会吗?怎么却突然放了空炮了? 他不想多想,今晚还有一个酒会,他必须参加。 坐进车里,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流光溢彩,他暗自有些疲惫,如果此时身处京城,朝阳公园的树荫下,野餐、玩牌、抓蛐蛐,任凭骄阳再火热,也不再怕,那里还有小时忘不了的大碗茶和北冰洋…… 他紧了紧脖子上领带,又看看脚上锃亮的皮鞋,再推门下车,俨然又是一幅自信的模样。 门童恭敬地迎宾,当踏着地毯而入时,他重新又焕发了活力与光彩。 电梯门关上又打开,他重新出来时,迎面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迎了上来,“皮总,恁好。” 不是粤语,也不是普通话,更不是京腔京韵,怎么还带着一股大蒜味,皮南生愣了愣,他再定睛看时,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站着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岳文。 再看他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胡子铁青的中年人,一个眼小脸肥肤色黝黑的青年胖子,也都是西装革履,正站在岳文身后。 噢,一天不见,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皮南生不再看岳文,傲然朝里面走去,“这个地方,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马上感觉到不对,“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到这里?” 公司有人通风报信,一瞬间,一个念头就从心头掠过。 “噢,我们在这里有办事处,”岳文笑道,“象皮总这样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是万人瞩目啊。” 这就是笑话人了。 在香江,富豪遍地,别说是他,就是中泰的老总也不敢托大,他就更不敢出格了。 “我们已经说了,富华公司不会与你会谈,你白费心思了。”皮南生朝里面走去,“今晚,请不要打扰我,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选择报警,或是这里的保安会把你请出去。” 岳文果然站住了,但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皮南生再不看他,视他为无物,碰到熟人径直笑着攀谈起来。 “岳书记,”萨达姆看着皮南生的背影,“他们与刘主任有默契。”刘兴华要求他从中搅局,他在从开发区赶往机场的时候就跟岳文汇报了,岳文只是在椅子扶手上用力地敲了敲,一句话没有说。 黑八也说道,“他不见不听,我们怎么说服他?”他知道岳文一张嘴的厉害,想当年,却是在雨中感动了孙健一,但这个人却铁了心不谈,你是神仙都拿他没招。 “别急。”岳文笑了,他招呼侍者拿来酒店便签纸,又掏出笔来,在上面写了起来。 萨达姆与黑八都凑了上来,见上面只有四个字。 “去,送给那位先生。”岳文指了指皮南生。 第38章 现金为王 大厅一角,两人相向而坐,皮南生手里拿着的正是岳文让服务生递给他的纸条。 岳文笑着拿出一张港币,服务生接过来笑着道谢而去。 “今晚胜友如云,高朋满座,耽误皮总的时间了。”岳文微微欠了欠身子。 他一开口,就让皮南生刮目相看。 皮南生,也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但在他印象中,接触的不管是高官还是基层官员,都是满口的官腔,让人很不舒服。 他记得上次霍达到香江,眼前这小伙子只是配角,只是坐在沙发上在一旁憨笑,笑得人畜无害,却想不到今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毛志忠整治得一个劲地要求调回香江。 其实,他早该知道,这么年轻位列正处级干部,一身兼任三职,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国内的干部体制中,到了他这个位置,都是从基层千军万马中冲杀出来的,没有几分真本事,就是有人扶他坐上这个位置,也坐不稳,光他手下那二十几个副处级干部,都不服他。 后来他仔细调查了,这人竟与唐作钧关系匪浅,听说唐作钧对他评价很高,曾经在集团大会上拿他当例子教育集团的年轻人。 唐作钧现在已经离开央企,到地方担任高官,可是他在央企期间,曾被称作“中国的稻盛和夫”,他看中的人、大力表扬的人,自然是不会差的。 后来,又进一步打听,这小伙子还是桃花岛核电的功臣,山海省委常委、市高官亲自敬酒,他就知道,英雄不论出身,更不论年龄。 相比于刘兴华,在他眼里,刘兴华就如冢中枯骨一般,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却要比与岳文打交道容易得多。 但是谁知,这个人还是坐在了他面前,并且,让他心甘情愿地坐了下来。 “读过《滕王阁序?》” 气氛很是诡异,坐在金壁辉煌的大厅里,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之间,两人倒说起了这千古名篇。 “我是中文系毕业。”岳文笑道,“同您一样。”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羡慕。 皮南生是燕京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那个年代燕京大学的中文系是了不得的。 皮南生却是眉头一皱,自己了解开发区,看来对方对自己也没少下功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不重要,皮总,”对面这个年轻人笑了,“我知道您今晚会很忙,所以我也不多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这个风格,更不象那些官员,动辄长篇大论,见面就象京戏的过门一样,没完没了了,弄得人心里生厌,却不得不强颜接待。 皮南生不动声色,看着岳文。 “我知道,加列山道地产项目,您想从香江鸿鸣地产手中接手……” 皮南生又是一惊,这个项目现在正在谈,他怎么会知道?!这可是公司现在最大的项目,事关公司前途! 他不禁看看手里的纸条,项目确实遇到了困难,这才让他下决心卖掉芙蓉港。可是这是公司的机秘,包括集团,知道的不超过五人。 “鸿鸣地产要求全部用现金支付,”岳文笑道,“而我们可以在一周内把贵公司的现金缺口补齐,我直说,刘兴华不具备这个能力。” 说完,他拿起咖啡,静静等待皮南生的答复。 …… 黑八已经不是第一次跟着岳文参加这样的场合了,他看看也是一身西装革履的萨达姆,看惯了他身穿交通绿色制服的样子,穿西装打领带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两人谈得不错!”黑八下了定语。 “不一定,皮南生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萨达姆不敢苟同。 “这就表明,离成功不远了,沙局,只要让文哥张开嘴,就没有说不动的人。”对岳文的一张嘴,黑八超级相信。 但是那边,岳文好象忘记了嘴还有说话的功能,他只是喝着咖啡,看着皮南生紧张地沉思。 这个项目,新鸿鸣提出须以现金支付为条件,新鸿鸣是以高息贷款支付地皮,现在急需现金回流以偿还贷款,并指望获得更大的盈利。 如要满足新鸿鸣公司急需现金的需求,由富华公司一方提供现金,可是对富华公司来讲,这是一笔沉重的现金负担。 在集团的支持下,富华决定破釜沉舟,恒丰银行应允富华随时取得2亿港元的贷款,再加上年盈利储备,富华公司可调动的现金约4亿港元,但还差不少。 当然,除了富华,加列山道地产项目,不少公司都是垂涎三尺,他们还没有摸到新鸿鸣要求支付现金的想法,但很快就会摸透。 此时,如果自己准备不出足够的现金,那这个项目就会失去,而如果成功,富华击败其他公司中标,这就是富华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富华公司和自己都会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就在皮南生沉思之际,岳文站了起来,“皮总,如果您同意,按照原来的股价,一周内我把现金给你备齐。” “可是,照你们的价格,开发区两周内决不支付,也付不起,我再加一句,刘兴华也一定找不到现金。” 商场瞬息万变,两周,足够让其他商家摸到新鸿鸣的底牌了,到时自己就不再具有优势。 “一言为定。”皮南生不再迟疑,刘兴华与岳文的关系,毛志忠也摸得透透的,那么一笔巨款,开发区是一时无法凑齐的。 岳文笑着伸出手来,“听说皮总喜欢读《三国》,等此事尘埃落定,我想请皮总青梅煮酒,不知可否赏光?” 看着他的背影,皮南生又看看纸条,上面是四个字,虽说写得不好看,但个个力透纸背——现金为王。 …………………………………………. …………………………………………. 香江尖沙咀。 邵玉琼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介绍着,“这里是香江最好的餐厅,刘殿雄你们都知道,他家里的厨师就是从这里挖走的。” “这间餐厅也是他最喜欢的餐厅,他自己也说过,他不是在家里吃饭就是这里吃饭。” “就是那个与无数女星传出绯闻的富豪吗?”岳文模仿着星爷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个富豪才是这段话的始作俑者,后来星爷拿在电影中用而已。 “有才,太有才了。”岳文一身轻松,抬腿朝里面走去。 第39章 福临门 “他最喜欢的是这里的老火靓汤,我们可以尝一尝。”邵玉琼与岳文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但是恰到好处,让人感觉很安全又很亲切。 看着岳文对香江的富豪与明星很感兴趣,卢姗姗也饶有兴趣地听着,邵玉琼边走边继续八卦。 “除了刘殿雄,四叔李兆基也是福临门的常客,李兆基每年生日也都是由福临门的厨师亲自上门开厨。” ”这么多年来,几乎每个港澳富豪都在福临门吃过饭,包括李嘉诚、郭鹤年、何鸿燊、恒生银行创始人何添、永隆银行创始人伍宜孙等等。“ “这些人,你都很熟悉?”岳文突然插了一句。 “我是晚辈,”邵玉琼笑了,“家父与他们平时多有联络。”她笑得不卑不亢,待人接物恰到好处,让岳文一下想起澳门回归时的那个小姑娘,那么小的年纪,记者采访时却把手放在膝盖上,双腿侧放,显示出良好的风范和教育。 在岳文的印象中,这个年纪,正是芳华正茂,许多女孩忙着恋爱,人家却已在接手家族的生意,港澳与大陆在教育上还是不一样的。 “福临门鱼翅海鲜酒楼。” 跨进大厅,中西合璧的装修风格十分吸睛,中式的园林设计风格,混搭上西式的红酒架,不仅丝毫不显突兀,更增添上一份高雅尊贵。 “老火靓汤,皮蛋酸姜,蜜汁烧鳝,当红炸子鸡,杂菌芥蓝,极品龙虾饺,原汁鲍鱼酥,黑松露野菌素包……” 卢姗姗与岳文都推辞着没有点菜,邵玉琼也不过分谦让,看来她也是此中的常客,菜品中有荤有素,估计也是知晓岳文是吃素的。 岳文端起酒杯,“邵总,我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姗姗知道,”卢姗姗笑了,你不会拐弯抹角,你的话都得反着听!“感谢,今天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拿下富华,这杯酒,姗姗与我一起,我们代表秦湾,一起敬邵总,感谢信和。” 那晚在德安,就是刘卫东的电话之后,邵玉琼告诉岳文,富华公司现在遇到现金困难。 如果是开发区去打听,是万万打听不出来的,可是邵玉琼这样的香江家族企业,就是打听不出富华公司的动向,新鸿鸣却是本地的置地企业,与信和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今晚皮南生的动向就很简单地掌握了。 三人一饮而尽,邵玉琼朝岳文礼貌地一笑,示意他吃菜。 “岳书记的传说,我可是听说过,汉北水泥和桃花岛核电站都是岳书记的手笔。”邵玉琼笑道,她面容并不是多么出众,但胜在混血,加上身上虽然温婉但亦强大的气场,令人印象很深,港人说话,好象也要比内地更文雅一些。 “今晚,可是一箭四雕,一是成功地收回芙蓉港口,二是可以确定我们信和与开发区合作。” 邵玉琼看向岳文,岳文却笑而不答,卢姗姗笑着补充道,“三是打击了你们那个副主任刘兴华,四是可以给霍书记留下印象,这么快的时间,按照原价收回芙蓉港,这可是大功一件,绝对大功一件。” 卢姗姗笑着看着邵玉琼,“来,我们提前预祝开发区与信和的合作圆满成功!” 说起来,她也算是中间人,那晚,霍达让刘卫东剥夺了岳文港口股权回购的权力,让她气愤不已,现在好了,没刘兴华什么事了。 对于促成信和涉足秦湾,她也是由衷高兴,信和的业务很广,博彩、地产、船运、珠宝等都有涉及。 “我与姗姗决定一起作玉石生意,我们都看好黑胶腕表,”邵玉琼笑道,这些话由她说出来,显得她更有诚意,“芙蓉港…….” “芙蓉港的合作方还没有最终确定。”岳文笑道,他拿起黑松露野菌素包,这种包子刚端上来的时候平平无奇,可是打开蒸笼后,严选自云南的松露,用上汤煨过,做成蘑菇的形状,如此精巧的外形,岳文都不忍心咬下去。 卢姗姗一愣,马上恢复神情。邵玉琼面色也是一变,却又笑了,笑而不语。 卢姗姗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这个中间人是要发话了,“岳书记,那人家邵总跑前跑后,下了这么大的功夫,费了这么多气力,人家是为了什么?” 说得很直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岳文笑道,“我一人说了不算,还是要经过招标程序。” 邵玉琼笑道,“这个是正常的程序,我认为,信和与秦湾开发区之间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轻轻地晃动着酒杯,示意岳文道,“况且,一周内,你们准备出大宗的现金来,也不现实,但是信和可以给予支持。” 砰——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 “价格降下来了?” 霍达喜出望外,刘卫东也高兴地看着岳文,刘兴华虽然笑着,但是笑得勉强。 今天接机,就很反常,是秘书长刘卫东与财政局长黄照东亲自接的机,让一位工委常委和财神爷接自己,岳文愧不敢当,如果让李启迪来接自己,算是女干部中较为漂亮的,自己还能接受。 “照东,你算一下,如果按照原来14块钱的价格,我们要多付多少钱?” “差十几个忆。”黄照东并不是专业财会人员出身,却坐了财政局长,官场就是这么神奇。 霍达表扬道,“这一来一去,开发区得多拿多少钱!”他看看刘兴华,“年轻人有冲劲,有想法,我们老了。” 老了,后面还有一句话,中国人都知道,就是不中用了! 可是霍达没有说出来,刘兴华却猜到了,一时间,他的脸变得通红。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是嫌我刘兴华不中用了! “钱呢?”霍达终于回到正题上,“回购资金从哪里出?” 刘兴华马上道,“可以用财政资金,回购回来,等有新的投资商,我们再把财政的资金堵回去。” 受到霍达的藐视,他好象专门争取存在感似的,急不可待地说道。 但是,话音刚落,霍达的脸就拉了下来,黄照东不言语,岳文的脸上似笑非笑。 第40章 组团提拔 霍达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桌上的杯子,水太烫,他又一下放在桌子上。 心里带着气手就有些重,杯子里的水就从茶杯中溢了出来,流到光可照人的桌面上。 何厚华的脸色立时变了,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抹布抹着桌子上的水渍,看霍达并没有批评自己,这才稍稍放心。 茶水的温度,是做秘书的基本功,侍候领导,这并不是矮人一块,也并不带有贬义,岳文始终认为,这是待人接物最最基础的东西。 “芙蓉港股权回购,虽然区里占有股份,但说破天也是企业行为,”霍达的脸阴沉沉的,刚才屋子里和谐的气氛不知所踪,“既然是企业行为,就不能动用财政资金。” 什么叫政企分开,钱上分开是最重要的一条。 这几乎是一条基本常识,可是没想到管委老资格的副主任还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霍达瞥一眼垂头丧气却陪着笑脸的刘兴华,兀自不解气,“企业行为动用财政资金,这往小了说这是违纪,往大了说是违法,挪用公款,滥用职权都能挂上号,”他恨铁不成钢道,“多少年的干部了,这点道理还不明白?!” 话批得这样重,刘兴华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 刘卫东看看刘兴华,又看看一脸高深莫测的岳文,心里却是雪亮。 霍达,这是有意借题发挥,或者说是小题大作了。 区里的人都知道两人有矛盾,霍达今天是借着这个问题在打压刘兴华,抬高岳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常委会提拔干部都有时会走漏风声,今天办公室的事,不到下午肯定会传出去。到时,刘兴华丢脸不说,又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面子一扫而光了。 霍达好象仍意犹未尽,觉着仍批得不够,“如果开发区任何一个企业遇到困难,都打财政的主意,那我们财政资金远远不够用的,你们直接把我送进去得了。” 这一句话连黄照东都扫了进去,财神爷立马严肃起来,再看刘兴华,已是蔫了。 黄照东也看出了霍达的意图,兔死狐悲,他却替刘兴华鸣不平,如果这钱财政不出,那这钱从哪出?黄照东马上想道,批刘兴华,让刘兴华没有面子,也是把岳文逼到风口浪尖上。 这是明确告诉岳文,一,芙蓉港回购的资金,区财政不拿一分钱。二,我已经让刘兴华颜面扫地,给足了你岳文面子,你也得给我面子,钱,你要给我找回来。 黄照东心里一阵紧张,他掌管着整个开发区的钱袋子,找钱的事,弄不好还要自己与岳文一块去办。 可是,不动用财政资金,这么大一笔钱,要他从哪里去筹? 他心里暗自吃惊,可是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霍达一下把岳文的路全都封死了,让他讨价还价不成,还弄了一顶举贤用能的帽子给自己戴在头上。 这书记的心机啊,黄照东不由暗暗咂舌。 人家霍达根本没有提钱的事,好象这事不是什么大事,岳文完全就能解决,“下一步,工委准备成立综合保税区,岳文拟兼任保税区党工高官兼管委会主任。” 一石击起千层浪! 话音刚落,刘兴华、刘卫东、黄照东等人都看向岳文。 还未经组织酝酿就定下人选,本身不符合规定,但是小范围的透露消息,也错不到哪去。或许,霍达已经与蔡永进沟通了呢! 但是保税区,在开发区这个秦湾的工业重地,那地位是相当重要的,这就相当于开发区自己的另一个开发区。 而且,如果岳文再兼任保税区的党工高官和管委主任,那他就身兼四职了,权力比一个管委副主任还要重! 众人看向岳文的目光都复杂了。 岳文心里一愣,心头激跳,保税区,他太明白里面的份量了,看来保税区是要设在新区,那将来芙蓉港的定位是很明显了的。 但就在他头脑中有些混沌的时候,霍达让这份混沌更加混沌。 “卫东,你跟永进通个气,同意交通局黄照明提拔为副局长。” 刘卫东看看岳文,赶紧答应着,这个黄照明,以前什么也不是,就是普通工作人员,人也年轻,可是跟着岳文干了两年,就直接提拔为交通局这个大局的副局长。 这在全区引起的反响肯定是巨大的。 可是霍达没有说完。 “交通局稽查大队拟升格为正处级,大队长从交通局内部产生。” “交通局成立地方公路管理局,级别正处级,局长由交通局副局长兼任。” “沙守业兼任港航局局长,级别明确为正处级。” 霍达办公室里一时没有了声音,众人心思万千,目光却都看向这个年轻的身兼四职的小书记。 这些人事任命是岳文一年来极力争取的,可是霍达都给否了,没想到还看今朝,一朝变为现实。 粗略数了数,霍达一口气提拔了交通局三个正处级干部,一个副处级干部,交通局的几个副局长几乎都成了正处了! 细算下去,交通稽查升格,又新成立地方公路局,又能从交通局内部产生六个副处级干部,这一来二去,这次交通局一共动了十名干部! 十名啊! 别的处局有时几年提拔不了一个人,许多人的大好时光就这样浪费了,可是交通局却一一天之中提拔了十人。 本来岳文在交通局的威望就已经如日中天,这下好了,从副职到职工,还不得跟着他爬坡拉磨地干! 但大家知道,这提拔背后是什么,那就是岳文要找来现金,不动用区财政资金,把港口收回来。 …………………………………………. …………………………………………. “十个?”安俊杰一下站了起来,他盯着郭春香,“这不到动干部的时候,怎么一下提拔这么多人?” 郭春香笑道,“交通局这两年出政绩,农村公路、401国道,出租车改革,又加上港口有进步,霍书记这也是特事特办!” 上午的事,果然下午上班就已在全区传开了,郭春香看看安俊杰,暗自后悔。 第41章 打脸 上次不应该跟着安俊杰瞎胡闹,看来这个年轻的党工高官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现在芙蓉街道大院里满耳都是羡慕声,羡慕之余,许多人都在打听芙蓉港招商和跑手续还需不需要人手,芙蓉港一旦成功扩建,那肯定又要提拔一批人。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提拔进步的机关干部也不一定是好干部。 人要脸,树要皮,许多人在机关里干了一辈子,不就想当个科长,提拔个副处,说出去父母妻儿都有荣耀。 副处,别说正处了,或许一辈子不可得,郭春香很羡慕,下定决心跟定岳文,也要走上正处级领导岗位。 怪不得交通局、港航局的干部都服他,人家关键时刻真提拔人,象黄照明,科长才干两年,就提副局长了,而且是交通局这样大局的副局长。 郭春香后悔之余,也暗自庆幸,自打岳文到任,她对岳文布置的工作不遗余力地支持,即便有过三心二意,但工作上还是扎扎实实的。 安俊杰看来并不象自己那么震惊,“股权回购,招商和跑项目,霍书记仍让岳书记负责,我们这个层面,干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好,但资金,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他羡慕之余,也象开发区许多干部一样,睁大眼睛看看岳文到底怎么才能把资金弄齐,难道几十亿凭空就变出来了?弄不齐的话,嗯,这些提拔,不管几个正处几个副处,都充满变数,还不是霍书记一句话的事,说不定一句话就泡汤了。 郭春香从安俊杰办公室出来,他碰到祝明星,祝明星后面后面跟着喜气洋洋的萨达姆,后面还有黑八,都是一脸欢笑。 “掌柜的。”萨达姆的态度更加恭敬,陪了几任局长,他本来都想退休了,特别是上次多说话让人发到网上,他更是有些心灰意冷,却没想到临了临了竟提拔为正处级。 他这个正处级,说白了,就是岳文让给他的,但虽然他是港航局局长了,所有的业务仍还是要请示岳文。 当兵的出身,稍息立正的规矩他还是明白的。 “嗯,国港建怎么说?”岳文顺手把糖盒递给萨达姆,他不象别人,见面撒烟,而是见面撒糖,让人口里甜,心里也甜。 “怕是不成,”萨达姆现在干劲很足,现在不光事关岳文,也事关他的前途,“人家说八字还没有一撇,他们这个钱不能出,借也不能借。” 他有些沮丧,可是岳文很高兴,“我就说嘛,人家手里的也不是土坷垃,拿出来一点也心不疼。” 看萨达姆还要说,岳文笑着摆手打断他,“我的想法没有变,不管多少钱,不管将来芙蓉港的股权如何变更,我们都要利利索索,不留尾巴,开发区要自己说了算。” 现在人家国港建不同意,就是同意岳文也不会用,用了人家的钱就气短,将来再与人家谈判时就落于下风了,人家提什么你就得答应什么。 国企不行,八字没有一撇,萨达姆与祝明星都没辙了,两人撤出办公室,见岳文仍在糖盒里挑着糖。 挑挑拣拣,不能拣到篮子里都是菜! “刘秘书长打电话,说是王玉印一会儿过来。”黑八看着岳文,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们与王玉印,在电筹办的时候就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现在终于他走到了他们的门上。 岳文抬起头来,“让他来嘛。” 开发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玉印觊觎港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拿港口作抵押贷款,然后再用于收回股权,别人这么干不行,可是他背后站着的是霍达。 可是,现在银行的贷款卡得很严,许多银行轻易不敢涉及这样的项目,这几天,王玉印跑了许多银行,打哈哈的多,但打包票的少。 可是,他是王玉印,他有办法让这些行长们就范。 “岳书记,”一进门,王玉印就热情地伸出了双手,岳文吡笑着看着他,却在椅子上纹丝没动,等他到了身边,他才稍稍欠身,与他的手短暂接触了一下。 “岳书记,”王玉印见岳文没有让座,他也不坐,“我来是为港口,……..” “噢,全额垫资,秘书长跟我说了,”岳文笑道,“王总就是财大气粗。” 王玉印笑了,笑得很腼腆。 哟,这演技,都能当影帝了! 岳文心里却时刻保持着警惕,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咬人的狼会笑! 他站了起来,“香江的信和听说过吧,人家也想全额垫资,我们也没有同意,这钱,你想给,我还得看看是不是合适。” 王玉印心里一阵窝火,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自己上门上杆子送钱,人家却挑三拣四。 贱,自己多贱! 可是,谁让他碰到了这个岳文哪! “我要出去趟,你跟宋主任对接吧。”岳文打开门,王玉印知道不能再多停留,他忙道,“岳书记,晚上有没有时间?” “真没有,我有一个朋友来到开发区,”岳文笑道,“改日。” “那岳书记,霍书记也有意见,”,见岳文不屌他,王玉印没有办法,抬出了霍达,“同等条件下,芙蓉港能保证我们的优先权吗?” “不能保证。”岳文道。 王玉印的脸色立马变了,岳文一摆手,“王总,对你这样说,我对别人也这样说,我不撒谎,比如,出差时,我兜里的钱我从来不与单位的钱放在一块,我的钱就是我的钱,单位的钱就是单位的钱,个人的事,我从不花公家一分钱,私人的事情我也从不用公家的电话,我的电话两部,私人的事情就用私人手机打!我也从不用公车办私事!” 王玉印明白,这是在指他想用银行的钱空手套白狼!他也不生气,但他也真能弯下腰来,不得不说,成功的人,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商场,腰都是软的,他快走几步给岳文拉开车门,岳文跳上车去也不管他,霸道直接开出院子。 “宋主任。”王玉印口里念念有词,“宋主任的办公室在几楼?”他进了党政办,笑脸问道。 “就在这里,”党工委秘书小曲看看黑八,黑八咳嗽一声,矜持而骄傲地站起来,看着王玉印,“我就是宋主任。” 办公室主任,让自己跟一个办公室主任去接洽?王玉印心里的火气腾地蹿了起来,自己在开发区,整天打交道的都是区领导,现在岳文却让自己与一个街道的办公室主任接洽! 这是打自己的脸啊! 第42章 金生金,钱生钱 “邵总,你好。”电话是卢姗姗的,但是很快电话就转到了邵玉琼手里,她亲赴秦湾,肯定不只是过来吃海鲜、洗海澡那么简单,当然目标在于芙蓉港。 彼此心照不宣,但双方都不说破,“今晚有空吗?我约了疏影,我们陪邵总体验一下秦湾风情。” 说到风情二字,卢姗姗好象加重了语气,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极富诱惑力的笑声。 “我请你们吃烧烤,”岳文笑道,“给你们介绍一位神秘美女。” “美女?”卢姗姗一愣,却接口道,“好啊,让我们也养养眼。”她却不再多说,两人寒暄几句挂断电话。 岳文不禁暗笑,烧烤,在他心目中,是平民的食物,人生一串,自由自在,也不知这个香江传奇家族的千金能否享受,至少,今晚这位客人,他就不会住平民连锁酒店。 秦湾,希尔顿酒店。 “岳书记你好。”当屠庆笑着走出来,笑着就朝岳文伸出手来。 “欢迎屠总莅临秦湾视察指导工作。”岳文笑着开了句玩笑,对同样在体制内的屠庆,两人在这句话上心有戚戚焉。 “我又不是什么领导,”屠庆笑了,秦湾现在的天气有些热了,他一身polo衫,显得很是休闲,“早就听说秦湾是个好地方,这不,假公济私,过来尝尝秦湾的海鲜,喝喝秦的啤酒。” “那就请吧,”岳文夸张地笑道,“还站着干嘛?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岳书记爽快,那我们就走着?”屠庆完全没了第一次见面谈判时的倨傲,很是热情,也很是配合。 ……. “再走一个?”岳文又热情地端起了杯子,屠庆此来,说是私人旅游,但岳文也清楚的,包括香江那栋大楼里的那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呢。 屠庆显然喝啤酒并不是岳文的对手,这样的秦湾啤酒,一晚上喝一箱十二瓶,对岳文来讲是小意思,吃烧烤时再喝一箱,也是常事。 屠庆笑着放下啤酒杯,却死活不让服务员再给他倒酒,“岳书记,酒喝得差不多了,我明天要回去了。” “多住几天吧,现在正是秦湾最好的时候,平均气温比香江低七、八度,我陪你到处逛逛,看美女,吃海鲜,喝啤酒,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看美女,吃海鲜,喝啤酒,”屠庆靠在椅子上,一下大笑起来,与刚刚坐下时又是判若两人,“来,为这话我们再喝一杯。” 他放下杯子,却紧接着说道,“岳书记,我喜欢开门见山。” “屠总,我不也不喜欢藏着掖着。”岳文马上笑着接口道,他手一摆,“我替你说,我知道贵公司用钱,你们的期限还剩一个周,你放心,这一个周,开发区的资金会准时打到贵公司的账户里。” 屠庆醉眼朦胧,可是心里清楚,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这怎么好象乾坤颠倒了啊! 以前是开发区求着富华公司出让股份,现在倒好,是富华公司求着开发区尽快提供资金。 他脸上笑着,心里长叹一声,自己这一趟来,如果岳文冷脸冷面,他还真得接着。 “那你们这钱?”屠庆试探着问道,依照皮南生的意思,他恨不得今天就把钱拿走。 “暂时还没有。”岳文笑着又抓起几个大虾放在屠庆面前的盘子里。 “没有?”屠庆晃荡着站了起来,“岳书记,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实话实说,”岳文道,“我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在我们开发区霍书记跟前立下的军令状也剩一个周了。” “一个周你能摘掂几十亿?!”屠庆的酒全醒了,他不禁有些后怕,幸亏皮总不放心,让他提前过来打听明白。 “屠总,你应这样想,我可以对你说假话,也可以拿一部分资金先行搪塞过去,可是我没有,”岳文直视屠庆,屠庆的眼睛瞪得老大,“我跟你说实话,就是想结交你这样一个朋友,想结交富华这个朋友。” “我很看重富华,也很看重屠总您,我知道你现在的疑问,一个周内我能不能搞掂几十亿,我也实话告诉你,毛毛雨!”岳文本来想笑,又压了回去。 “那你还等什么?”屠庆不满道。 “等一个人回来。”岳文笑道。 …………………………………………. …………………………………………. 第二天,秦湾银行。 岳文笑着看着大堂里串流不息的人群,不时看看手上的腕表。 这手表,他不敢再借黑八的名表,自己索性买了一块天王,嗯,我就是天王,我怕谁? 他正想着,一辆奔驰车停在楼前,他赶紧小跑几步,过去拉开了车门。 “嗯。”袁国辉仿佛丝毫没有什么不妥,没有什么不适,好象眼前这个小伙子给自己开车门是应该的。 “冯行长昨天刚回来,听说你要来,还是很给面子的。”袁国辉带头朝里面走去。 袁国辉脸上棱角鲜明,无论是什么时候,喜怒不形于颜色,似乎不太讲人情世故,有点像好莱坞大片里的硬汉的感觉。 “我知道冯行长这是看您的面子,我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岳文笑道。 “我也记得您说过的话,第一,永远不要跟银行借钱;第二,永远不要向民间借贷;第三,量力而行。”岳文看看袁国辉,“我这次也不算借钱。” 走进银行的门,除了存钱就是借钱,还能有第三条途径?袁国辉却是不信,“听疏影说,信和的千金都追到秦湾来了,你为什么不用他们的钱?” “他们的钱不好用,”岳文笑道,“拿了人家的钱救急,后面的招商就没法谈了,就让人掐住脖子了,我就是想利利索索地,不留尾巴,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再说,拿他们钱,我睡不踏实。” “那你有什么可以抵押给银行?”袁国辉看看岳文,“银行可不干赔本的买卖。” “我有固定资产。”岳文道。 袁国辉认真地看看他,“你不是想拿交通局大楼包括那块地皮抵押吧?” 第43章 斗罢艰险又出发 一望无际的海滩上,是密密码码的人群,象下饺子一样,人碰人,头碰头,海滩上没有下脚的地方,触目所及,全是比基尼,全是游泳圈。 袁疏影、卢姗姗、邵玉琼也是一身泳衣,都展露出诱人的好身材,所到之处,在比基尼大军中处处引来羡慕的目光。 一处沙滩上,一个人被埋在沙子里,岳言与曾敏还在不断地往上面堆沙,两人乐此不疲,沙下的人很是享受。 再仔细看去,这人不是岳文是谁? “嗨喽——” 沙人岳文主动打着招呼,他看看早已站起来的曾敏,介绍道,“这是曾教授。” “海军舰艇学院,”曾敏主动自我介绍道,她的个头也很高,气质却在几位美女中独树一帜。 “这是我老妹,看,我们象不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沙子下的岳文动了动。 这样亲密地往身上堆沙,关系不言而喻,卢姗姗与袁疏影都看向曾敏。 邵玉琼则看向卢姗姗,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心情这么好,是不是资金的事有眉目了?”卢姗姗在岳文一旁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忌曾敏就在旁边。 “你猜!”岳文笑道。 卢姗姗不满地剜了他一眼,而邵玉琼也在旁边沙滩上坐下来,那修长光滑洁白的腿上,全是沙子,却让人更加冲动。 岳文赶紧往下看去,他真怕在沙堡上再树起一杆大旗,那就真丢人了。 …… “烧烤?”邵玉琼饶有兴趣,她看看周围人声鼎沸的人群,一个个光着膀子撸着烤串,大声地喧哗着,这人间的烟火气让她有些心动。 “这是海星,这是蚕蛹,这是韭菜,”岳言慢慢地往邵玉琼的盘子里放着,“这是……” “这是羊肉,这个我们认识,”卢姗姗笑了,“说正事吧,资金,你们解决了?”这是邵玉琼最关心的内容,要不她也不会从香江大老远跑到秦湾来,度假,噢no,她度假地方可不是国内。 “刚刚下午,”岳文也不隐瞒,他举起啤酒杯,“秦湾银行已经同意放款,估计三日之内,款子就会打到交通局的账户上。” “这么多的资金?”卢姗姗却不相信,她也经常与银行打交道,也认识不少国内银行圈里的人,对这个行业有着自己的理解,“三日之内放款,国内没有这么高的效率吧?” 岳文吡笑道,“你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什么?” “开发区速度!”岳文笑道,他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拿孜然过来,“我说三日之内,就不可能超过一分钟。” 曾敏看看他,以前还真没有发现他霸气的一面,光看到他好开玩笑一派热情的一面,这霸气不经意间也会侧漏。 “我不信,”卢姗姗看看邵玉琼,邵玉琼道,“我对国内银行的业务不熟悉,”她笑着摇摇头,“在香江也要经过一系统程序。” “所以啊,我找银行,我们是合作,”岳文笑道,“我可不是求着他们贷款,而是他们非贷给我们不可。” 这是,除了存钱和借钱外的第三条途径,合作。 “这么多资金,三天之内,一下就贷给你们了?”卢姗姗还是不信,她总觉着不可能,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国内还没有哪家银行有这么高的效率。 袁疏影笑了,父亲袁国辉与岳文同去,她是知道的。对父亲她知道,对岳文,她也了解,这两个人合作,恐怕没有什么不可能。 “是啊,所以我就找了不必再上下请示的银行,我们秦湾人自己的银行,并且,我就是拿了两个金矿作抵押,我的第一个职务可是金鸡岭村的党支部书记。” 金矿,当然是优质资产,优质中的优质。 拿这个作抵押,银行放款自然没有问题。 卢姗姗的烤串就举在了半空中,竟忘记往嘴里放。 秦湾银行是地方银行,冯行长一人就说了算,两个金矿那也是几十亿,银行当然会放心贷款。 “当然,我们金鸡岭村的钱以后全部存入秦湾银行,秦湾银行在我们金鸡岭开设分行。” 噢,秦湾银行这又多了一个大客户,怪不得冯行长会这么支持,大力支持! 这才是真正的合作,真正的双赢! 但是,把银行开进村里,还是第一次。当然,有实力的村才能让银行开进村里。 “所以,他们一周内保证放款,”岳文笑道,他轻轻地举起啤酒杯,“下面,才是我们与新的投资商的合作。” 他仍然没有确定新的投资商就是信和! 卢姗姗看看邵玉琼,邵玉琼却面不改色,“恭喜岳书记,”她也举起杯子,“成功收回股权,预祝我们下步合作顺利!” “双赢!” ………………………………………….. ………………………………………….. 四下香江,三次谈判,富华公司的股权神奇地重新回到了开发区手中。 看着手里的一系列文件,霍达喜形于色,跟在岳文后面的萨达姆、曲丰收等人也是喜笑颜开。 今天,对于芙蓉港,对于开发区来讲,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好,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寻找合作方了。”霍达看看萨达姆等人,“萨师傅,坐。” 他显然也是知道萨达姆的绰号的,心情很好,就跟萨达姆开起了玩笑。 “秦湾银行的老冯还专门给我打电话汇报,我就对他说,你这次可是捡到了金饽饽,我们金鸡岭的金矿,都是富矿,”霍达卖弄道,“你搂着两只下蛋的金鸡,做梦都是金子。” 霍达心情很好,众人也都跟着笑起来,岳文看看手下几位大将,他这人,很大度,跟主要领导汇报工作也带着副职,并不怕副职进入领导视野,抢自己的风头,而是千方百计让副职出现在领导视野中,只有了解,将来提拔的时候,领导才会为这个副职说话。 “什么时候正式签约?” “下个周二。”岳文答道。 “好,到时我亲自参加。” 他亲自参加,对方的皮南生肯定也是要亲自参加的, “让皮南生到秦湾来!”霍达一锤定音,好象还在为上次到香江皮南生的傲慢生气。 第44章 小小竹排江中游 2008年7月26日。 富华公司股权回购签字仪式在秦湾富丽华大酒店正式举行。 这其实就是一个形式,但却是不得不走的一步。 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中,霍达与皮南生站立身后,分立两侧,岳文与屠庆笑着在文件上签字。 两人俱是龙飞凤舞,字一签完,两人互换文件,双手就握在了一起。 没有鞭炮,没有摄像,也没有礼花,除了欢声笑语,会场出奇地平静。 岳文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他的心情很平静。 自打工作以来,岳文感觉做什么都不会一帆风顺,不过,也难怪,领导总是把最困难的任务交给他,把最危险的地方派给他。 对于经历过血与火的干部,这次与富华公司的交易,对于他来讲,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大事,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这已是他人生的新常态。 “姐,你说。”就在大家觥筹交错之际,岳文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电话是林荫打来的,林荫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这次却不啻于在岳文心里投下一枚惊雷。 于无声处听惊雷! “什么时候的事?”被服务员悄悄叫到一边的霍达听完岳文的汇报,也是满脸错愕,手里的杯子放到盘子上,脸上的皱纹又交织到一起。 “刚刚得到的内部消息,国家发改委将于月底前执行新文件,凡是新建码头,吨位超过5000吨,不再授权省发改行进行审批,必须由国家发改委审批,报国务院批准。” 霍达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他下意识抬起手腕,“今天是二十六,满打满算还有五天的时间。”他当机立断,“小岳,你马上出发,对,现在就出发,一定要在新文件出台前完成立项,这也搞得太急了,嗯,可以请林处长协助…….” 岳文心里一暗,本以为港口成功回购,可以告一段落,可是这偏偏又出事了。 他二话没说,与皮南生、屠庆等人打过招呼,带着安俊杰、王国光、曲丰收,加上黑八,一行五人匆匆上路。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翻山涉水,两肩霜花。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向天涯……” “岳书记,还是老歌有味道。”安俊杰笑道,他没有夸岳文唱得好,却夸起了歌曲。 “唉,”岳文笑道,“老安,你看我们现在象不象北上取经?”岳文看看这几个人,“翻山涉水,把汽车当旅馆,恐怕这一个月又要在京城、沈南和秦湾马不停蹄了。” “岳书记,三过家门而不入,这种敬业精神值得我们每一名干部认真学习。”临时充当司机的黑八突然腆着人表扬道。 众人笑了,岳文骂道,“你这是在致悼词吗?” 众人又笑了,黑八也笑了,“你这么年轻就想到了西天?悼词,也得等你真正西游了才能盖棺定论吧。” 离开开发区,众人虽然压力在肩,但车上的气氛在岳文调节下显得很轻松,黑八也与这几个街道领导和局领导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呵,才华增长了啊,都懂得什么叫盖棺定论了?考考你。” “请出题。”黑八模仿着赵本山的腔调说道。 “三过家门而不入,我就纳闷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结果第四次回家看到儿子都满街打酱油了?” 众人先是一愣,紧跟着一阵大笑。 安俊杰笑道,“历史也有谬误啊。 “这是曲笔吧,不好说得太直接。”王国光紧跟着笑道。 “所以啊,八哥,”岳文又拿黑八开起了玩笑,“你可不能三过家门而不入。” “我就是不入!”黑八一拍方向盘,“岳书记想入也没地方入啊!” 哟,这句话就有歧义了! 众人看着岳文,却不敢象黑八这样放开,岳文也不吱声,狠狠在黑八大腿上扭了一把,疼得黑八立马高声叫了起来…… 在河北一个服务区吃了饭,这顿饭吃得,简直是猪食,“奶奶的,一个人二十多块钱,给我们吃涮锅水,人的良心才能坏到如此地步!”黑八腆着肚子犹自愤愤不平。 岳文看看阴沉如墨的天空,“行了,牢骚太盛防肠断,快开车吧,别让大雨捂在路上。” 可是话没说完,豆大的雨点就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水泥地上立马冒出股股热气。 众人赶紧上了车,王国光也不知在哪里买了几斤黄瓜和甜瓜,众人又吃了起来。 一档,二档,三档,四档…… 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外面的滂沱大雨已是看不清来路。 “打开双闪!”岳文命令道,这样的天气,路面上已经看不到汽车。 高速路上,好象云彩已经落到路上,路上水茫茫一片,已是看不清路面。 “小宋,要不换我开?”曲丰收笑道,“我可是海军转业。” “老曲,你别说,还真象开船。”路过一处大桥,安俊杰不由紧紧把住了扶手。 “老安,这你就不懂了吧,”岳文吡笑道,“你不是前年刚买的车吗?” “嗯,给老婆买了一辆捷达。” “交了车船使用税了吗?” “交了。” “税务部门已经提示你了啊?” 安俊杰看看众人,众人也看看他又看看岳文,一头雾水。 “车船使用税,平时不下雨是车,下雨当船用,所以,这税就叫车船使用税,你交的钱一点也不冤。”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路面上,此时已看不到车,可是开发区的霸道仍然无畏地朝前方驶去。 只为多争取一点时间,早一些时候赶到京城,早一些时候见到国家发改委的领导。 王国光也系上安全带,众人的脸都紧盯着前方,生怕黑八的方向盘一歪,大家坠下桥或掉进沟里去。 曲丰收紧盯着两侧的护坡,这样的大雨,他生怕发生泥石流,那样的话,几个人恐怕不要去京城,直接去医院得了。 “老曲,唱首歌吧。”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岳文突然提议道。 “唱什么歌?”曲丰收现在调到这个组,这是个能干的人,这次没有提拔,岳文感觉对不住他,如果这次发改委之行成功,那他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提拔他。 “就唱《闪闪的红星》吧。” 曲丰收看看外面如江面的高速路面,他一清嗓子,“”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那怕风雨骤,革命重担挑肩上,党的教导记心头,党的教导记心头…… “小小竹排江中游,滔滔江水向东流,”岳文紧跟着唱了起来。 “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革命代代如潮涌,前赴后继跟党走,”王国光也不甘示弱,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但很快恢复如常。 “前赴后继跟党走。砸碎万恶的旧世界,万里江山披锦绣。砸碎万恶的旧世界,万里江山披锦绣,万里江山披锦绣…….” 歌声在高速公路上回荡,带着满腔热血,一路朝京城奔去……. 第45章 病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车子甫一进入京城,立时云收雨散,艳阳高照了,岳文感慨道,“出了开发区,人生地不熟,连云彩都欺负我们。”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岳文却正色道,“出了开发区,人生地不熟,五天之内拿下批文,相当困难,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气氛,该缓和缓和,压力该加还是要加的。 “对,出了开发区,就不要拿自己当官,人家上班,我们也跟着上班,人家不理睬我们,我们就主动倒水扫地,用行动感化,用真情打动。”曲丰收道。 “老曲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岳文笑了,“开发区速度,开发区精神,不是喊出来的,是干出来的。伙计们,干吧。” “当年,桃花岛核电站是一月一小难,两月一大难,我与岳书记也是闯过来了,”黑八马上插话道,“这次,难道比桃花岛核电站还困难?” 众人没有搭理他,莫说桃花岛核电站他是否真的参加过项目审批,就是此次五天时间完成任务,这是把刀架脖子上了啊。 “就五天的时间,我怕完不成任务。”出了开发区,大家的面具好象都被摘掉了,王国光说话也直截了当了,“要是时间能再长一些就好了。” “天无绝人之路,稻盛和夫说过,你只管去干,拼命去干,老天会保祐你的。”岳文的声音很低沉。 7月27日上午,三里河,晴。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天,昨晚,大家也没闲着,在驻京办的陪同下拜访了几位老乡,老乡很热情,这热情都是平时维护下的,你临时抱佛脚,是没有人搭理你的。 当那桩灰色的建筑又出现在眼前,岳文心里却一片宁静。 那些在这个建筑里忙碌的日子,廖湘汀亲吻批文的场景,都一一出现在眼前,当然,还有后背上的旖旎风光和后海那一抹风情…… 贾政平还是那样年轻,路上岳文已经与他联系过,当看到岳文进来,他愣了愣,接着热情地站了起来。 “真不巧,卫处病了。” “病了?”岳文心里一忧,继之一喜,“什么病?” “腰椎间盘突出在家休息。”贾政平大喘气道,似有意在逗岳文玩。 从贾政平办公室出来,岳文的脸色不变,可是走出发改委,他马上活跃起来,“天赐良机啊,好,好,好。” 大家都愣了,人家病了,审批工作几乎停止了,他还在叫好?要知道,审批不了,你只能一天一天看着日子从指间流过,但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奈是最让人心痛的。 “现在兵分三路,一路国光去找老乡,看能否做工作。二路俊杰与丰收就守在贾处那里,看有无新进展。” 领导指挥若定,胸有成竹,让大家的压力会骤然减轻,“第三路,让老沙与明星一起,跑省里组织专家评审,这事,林处会帮忙。” “那我们呢?”黑八问道。 ……………………………………………… …………………………………………….. “砰砰砰——砰砰砰——” 门敲得很有节奏,轻重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屋里的人听见,也不会感觉反感。 “谁啊?”一位妇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卫处,您好,我是山海省秦湾市的岳文。”门外,岳文笑得象花儿一样,虽然门里看不见,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笑会映射到自己的声音上,让人会感到愉快。 可是,门没有开。 卫绍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请假休息,今天不方便,请回吧。” “卫处,我们大老远从山海赶过来,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过来看看您。”岳文一愣,这句话太假,可是说得这样利索,估计这些话卫家的人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了。 “费心了,还是请回吧。”卫绍远在里面说道,门仍然没开。 岳文朝身后的一笑,“卫处,我去过处里,找了小贾,知道您现在不舒服,我呢,正好在这个有熟人,针灸按摩那是一绝,不用您起床,我把大夫带来了,能不能让嫂了把门打开,让大夫进去瞧瞧?” 门里面却没了声音。 岳文看看黑八,示意他耐心等着,三人就站在门口,大约过了五分钟,防盗门“吧嗒”一声打开了。 “进来吧。”卫绍远的夫人脸上一幅冰冷。 “您进去,我们在外面等着。”岳文马上对大夫说道,“您看完后我把您送回去。” 大夫看看他,走了进去,卫绍远夫人脸上好看了一些,勉强道,“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喝杯水吧。” “卫处不方便。”岳文笑道,“我们,我们…..” “小岳,进来吧。”里面,卫绍远大声道。 “那好,我也跟着进去看看,卫处对开发区是有过大帮助的人,我们也一直惦念着他。” 他身后的黑八突然笑了,这句话,怎么象开追悼会似的,岳文扭头狠狠地看看他,脚跟在他的脚尖上狠狠一捻,黑八脸上立时一幅悲痛的模样,倒象丢了钱一般痛心疾首。 卫绍远躺在床上,大夫也没闲着,问过情况后,行针,按摩,很是熟练。 “小岳,吃水果。”卫绍远与大夫交谈着,卫夫人脸上的神情好了很多,倒了水之后,又端来了水果。 “小岳,看面相很年轻啊。” “我二十九了。” “二十九已经是正处了。”里面的卫绍远说道,大夫行针,他有些苦楚。 “这么年轻的正处,我们家老卫,三十出头才提正处。”卫夫人脸上已是笑容满面,“孩子多大了?” 嚯,陌生人之间,只要聊起孩子,那绝对是感情在升温,友谊在进步。 “我还没有孩子。”岳文“腼腆”地说道,黑八看他这样子,立马笑了,这人,还会腼腆!? “怎么还不要,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我还没结婚。”岳文仍加腼腆。 “噢?”卫夫人笑了,“年轻。得抓紧时间,我们要孩子也晚。” 里面的卫绍远突然咳嗽一声,“小岳,你们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您,”岳文看看门边的特产,两箱桃子。 黑八却急了,这有事当成没事,还剩四天时间,四天啊,岳局,岳书记! 第46章 天下至诚 晚饭,卫夫人留饭了,可是岳文没有在卫绍远家里吃。 工作几年,是真心留人还是假意客气,一句话、一个表情他就能感觉出来。 “掌柜的,来一百根火烧,噢,玉米粥免费吗?好,先来五碗!”黑八看看着墙上简单的菜单,腆着小肚子笑道,“免费的好啊,一盘酥带鱼,一盘虎皮尖椒烧茄子,一盘辣炒土豆丝,还有什么荤菜吗?…….好,再来两箱啤酒,不够再上!” 京城胡同里一处大排档,五个人坐在椅子上,喝着免费的玉米粥,个个脸上笑着,笑容之下却是满肚皮的沉重和焦急。 “你们要的菜,”老板也兼跑堂,他把一根根火烧放桌上,看看这几个人,“你们是山海人?” “是啊,哎,我刚才说的普通话啊,你怎么听出来的?”几个领导蔫头搭脑,黑八笑着答话。 “好嘛,一百根火烧,除了山海大汉,谁敢要这么多!” 岳文看看桌上的火烧,山海的火烧都是圆的,也有方的,可是这里却是一根一根的,五个人,一人十根,估计不在话下。 “吃饭,吃饭,五天之后,我们去吃涮羊肉,三伏天吃涮肉,计究,今天大家凑合一下。”岳文自己拿起一根火烧咬了一口,“香,你别说,说了一下午的话,我还真饿了。” 黑八早大口地吃起来,他打开几瓶啤酒,“各位领导,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们碰一杯!” 众人都举起杯来,冰凉的啤酒流进肚子里,一天的焦急火热好象都被浇灭了,王国光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岳书记,卫处那里怎么说?” “没说。”岳文是吃素的,可是今天真饿了,一连吃了六根火烧,又去拿第七根。 “没说,什么也没说,”黑八也没闲着,“光说老婆孩子了,噢,岳书记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就说别的了,天南海北,什么都扯。” 一把手没说,自然有没说的道理,众人不再问,都开始喝酒吃饭,气氛总算活跃起来,“这里的啤酒,味道不行,”王国光笑道,“我还是习惯喝秦湾啤酒。” “超市里有啊,我去买。”黑八把一根火烧塞进口里,掀帘子出门,这服务态度,几位领导又是一通表扬。 “今天啊,我算了算成本,”喝着新买回的秦湾啤酒,如果不是这天气太热,几人仿似就在秦湾的大排档上,“八哥,再要点烤串。”岳文仿佛更来了兴致,困难的时候,一把手可不能被打倒,他急了,队伍的人心就散了。 队伍都不好带了,还谈什么挣项目,跑项目! “今天啊,除去油钱,给卫处的针灸费是一天五十块,加上吃饭的费用,再加上晚上住宿的费用,我们一天不到一千块钱。” “嗯,就是住宿贵了点。”安俊杰补充道。 “所以啊,我想,”岳文笑了,“街道财政与交通局财务拿出钱来,在京城买两套房子,这也是固定资产,我们来时也有下脚住宿的地方,还能保值增值。” 这,以前的党工高官和处局长们哪考虑过这个! 来了就是住酒店,吃饭店,跟着这个小岳书记到大排档吃饭,也是头一次。 好嘛,以后不住宾馆,住自己买的单元房,这又是一大创举! 曲丰收马上赞叹道,“这下就跟住自己家一样了。” “这两套房即能节省住宿经费,如果街道或者局里用钱,我们就把房子卖了,京城的房子,一天一个价,保赚!” 众人纷纷肯定,虽然开发区没有先例,但也是一大创举,气氛更活跃了,黑八举杯道,“岳书记当书记,我们什么时候也不缺钱,岳书记会找钱!” 这是实话,引得大家纷纷赞赏。 黑八更加得意,“我看,就叫作芙蓉街道驻京城办事处!” 哟,这个名头有点大了,岳文却没有吱声。 “卫处那里,要不要……”王国光提示道。 “不要,我们不要,”岳文道,“针灸就是针灸,按摩就是按摩,这,不与工作挂钩,也不是为了项目才这样做,我们是想结交卫处这个人。嗯,唯天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 ………………………………………………. “文哥,我慢点开,慢点开,这时间,你可算好了?”霸道行驶上大路上,黑八好心好意提醒道。 “四天过去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岳文笑道。 “我数了数,霍书记都催了多少回了?除了第一天没有电话,这一天一个电话,今天光我就接了两个电话了。” “急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岳文笑道。 两人接上大夫,车子又一次停在了卫绍远的楼下。 “万大夫,卫处的腰怎么样了?”岳文笑着问道。 “基本能站起来了吧,常年坐着办公,都这毛病,他颈椎也不好,我把颈椎也给他调理一下。”刘大夫很健谈,带着京城人那种热情自信。 “岳书记,快进来,”这几天,卫夫人是一天一个样,今天更是热情许多,“万大夫,快请进,您真是妙手回春,我们家老万,这腰是老毛病了,你看这短短几天就能站起来了。” 男人的腰软,女人也不好受。 卫绍远今天兴致很好,躺在床上几天,终于又能下地行走,他也很兴奋,加上颈椎也开始调理,他头脑昏涨的感觉了没有了,这让他更受鼓舞。 依照卫夫人的意思,反正这假也请了,毕竟请一回假也不容易,干脆就让万大夫全身上下给他调理一遍,男人嘛,过了四十岁就象这车开了十万公里,也该大保了。 “嗯,这是至阳,这是身柱,这是肾俞,我都给你下针了,男人阳气不足,不是什么好事。” 银针每扎进肉里,卫绍远就哆嗦一下,呻吟一声,好象真的很痛苦似的。 “卫处,我们芙蓉港,”趁着岳文在外面与卫夫人畅聊的空当,黑八感觉逮住机会了,“听说月底,也就是明天就要执行新的文件了,我们的批文…….” 卫绍远立马也不呻吟了,痛苦好象离他很远了,他并没有翻身,却仍躺在床上,“全国两千多个县,你们开发区也是县吧,嗯,凭什么优先审核你们开发区?前面也有好多地级市在排队!” 第47章 敬业也是生产力 当岳文听到里面卫绍远的声音不再热情时,听到黑八正絮絮叨叨地解释着,秦湾开发区是正厅级,秦湾是副省级,他这才意识到坏事了。 自己的话,黑八竟没往心里去,他擅作主张就跟卫绍远说起了港口的事。 等二人从楼里出来,把万大夫送回去,岳文感觉自己心里的火气腾腾直蹿,想压也压不住。 可是,看看黑八委曲的样子,他又强压下自己的火气,这个黑脸兄弟,人有时粗俗猥琐,但这颗心却是红的。 安俊杰坐不住了,“岳书记,怎么办?” “不是还有一天吗?”岳文面色不改,“先吃饭,老沙和明星那里怎么样?” “很顺利,”王国光道,“就等着我们这边了。” “好,先吃饭,”岳文笑道,“头伏饺子二伏面,夏天怎么能少了面,走,吃炸酱面去。” 在吃面上,京城与津门很相似,暑天吃炸酱面,既便利又开胃。 街坊四邻在吃饭口聚在一堆儿,端着碗炸酱面,碗里搁一根脆黄瓜,在当院或门洞里一蹲,吃两口炸酱面,咬一口黄瓜,不耽误聊天,不耽误下棋,那滋味,绝了。 “呼噜呼噜——” 就着大蒜吃着面条,大家都吃出一身汗来,黑八却仍不停地剥着蒜,彼此知根知底,这样的面条,岳文能吃两头蒜。 “霍书记电话。”正吃着,手机又响起来,大家脸色都不好看了,这个时间,霍达一般在陪客人,却打电话过来,明显是想听好消息嘛。 可是,没有好消息,只有坏消息。 王国光悄声道,“今天,霍书记打过两个电话了,没打给你,听说你在楼上,不让打扰你。” “霍书记,”岳文终于还是接起了电话,“嗯,还没有明确表态,我知道,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我知道,嗯,我明白…….” 他虽然一直笑着,但是他身上的压力大家感同身受,霍达的重视是动力,但也是巨大的压力。 如果明天,明天没有奇迹,那芙蓉港的扩建就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要达到霍达两年内开始港口扩建的目标,怕是痴人说梦了。 “无需紧张,无需担心,”放下电话,岳文又吃起面条,黑八赶紧递过蒜来,又给他舀了一勺酱,“不是还有一晚时间吗?到明天上班我们还有一早上的时间,说不定就有变化了呢。”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表盘上指针再直一圈就到到了明天发改委上班的时间了。 安俊杰、王国光等人早早就等在发改委楼前。 九点,十点,十一点,当贾政平走出来,向众人摇头时,大家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 卫绍远家。 岳文载着万大夫下楼远去,卫绍远却开始穿衣服,在卫夫人惊讶的眼光中,拿上公文包,跨上自行车……. ………………………………………………. …………………………………………….. “贾处,你好,对,我们没有走远,就在发改委外面,好的好的,……”安俊杰手里的手机差点摔在地上,反常,太反常了,反常即为妖。 刚才,贾政平都已经给开发区盖棺定论了,现在却又出现了转机。 “通过专家评审了吗?”当重新走进贾政平的办公室,贾政平公事公办地问道。 “通过了,通过了。”安俊杰和王国光同时道,两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没问题。”贾政平笑了。 “真的?”曲丰收犹自不也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反应过来的安俊杰和王国光已经在热情地与贾政平握手了。 当天下午,霸道直返秦湾,直回开发区。 漆黑的高速路上,两道光柱直插远方。 “唯天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岳文笑道,“曾夫子不欺我也。” 就在国家发改委正式行文的当天,正式行文前的半个小时,山海省秦湾市拿到了本年度山海省惟一的港口建设立项批文! 当后来,山海省省高官徐文贤拜会国家发改委领导时,已经成为副司长的卫绍远笑着说起了岳文,“你们秦湾开发区的同志真了不起,这种敬业精神,真是罕见,这种精神,就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 …………………………………………. 日升月落人如旧,夏去秋来水还清。 当夏天渐渐远去,秋天不经意间来到,春华秋实,结成了累累硕果。 廖湘汀是回来庆贺父亲八十大寿,开发区的人他只邀请了四人,分别是蔡永进、王晓书、岳文和小武。 “我去看过袁书记了,老头子精神不错。”廖湘汀自己的精神也很好,“听袁书记说,你又要到香江吗?” “廖书记,您听说过文怀南吗?”岳文笑道,拿起一串葡萄递给廖湘汀,这是金鸡岭自己产的葡萄——玫瑰香,很甜。 “这可是全国闻名的大家,”廖湘汀笑了,“著作等身,国学大师。” 蔡永进道,“儒佛道样样精通,我也读过他的《论语新编》,听说,粤东的王书记,在全省干部会议上推荐这本书。” “老祖宗的东西,是上下五千年的精华,”廖湘汀感慨道,“我们的民族应该有民族的自信和传承,老祖宗的东西,不能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全丢掉。”他看看岳文,“你是中文系毕业,你有什么想法?” “现在大师满街跑,学者多如狗,是个人上电视都能讲国学,讲到一阳来复,竟讲到生殖器上去了,这种人,还有脸在电视上说,我们这些大师们,他称呼自己就是大师,”岳文象是开玩笑道,“多少人受了蒙蔽!” “现在有钱人,有了几个钱也想提升一下自己的档次,就产生了这种骗子,产生了那么多真真假假的仁波切,连一个演员都能座床当活佛,真正的文化却得不到发扬。” 他正说着,手机又响起来,他一愣,电话是罗书记的秘书闻振宇打来的。 “罗书记要见你。” “什么时候?在哪?”岳文看看廖湘汀,廖湘汀与蔡永进都听得认真。 第48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罗书记现在让我过去。”岳文看看廖湘汀,廖老爷子今年八十四岁,跟着廖湘汀那几年没少往家里跑,岳文把他当作自己的爷爷一样。 “好,这时候,”廖湘汀看看手表,晚上七点多,“说了到哪里吗?” “说是到他家里去。”岳文老老实实回答,罗宏民的家在哪里,他也是知道的。 “到家里去?” 如果岳文是市里部门的一把手,那肯定是有公务,并且一般人市高官也不会往家里叫,可是他是开发区一个街道的一把手,那这时候叫到家里,是有私事了。 肯定是有私事! 不光廖湘汀这么想,蔡永进这么想,连岳文自己都这么想,如果是公事的话,霍达会通知自己,可是霍达连个电话也没有。 岳文站了起来,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来,“老爷子,你过生日,我也没有什么送您,画了幅画送给您吧。” 廖老爷子退休前是个老教师,退休后也爱上了毛笔字,他笑着接过来,“我看看小岳的手笔。” 王晓书笑了,“送老爷子画,你也不裱起来?” “没时间了,昨天才捡了个漏,”岳文吡笑道,“您打开看看,是幅国画吧。” 廖湘汀与蔡永进也站起来,两人笑着踱到岳文跟前,蔡永进嘴里还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岳书记也会画画了,没准再画出一个大家来!” 可是当他的眼睛看到画时,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大家,确确实实是大家!” 画面很简单,一个大脑袋的老头背了一个硕大的红通通的桃子。 “这是南极仙翁!这是寿桃!”蔡永进瞅了一眼小武,嫌他不长进,“这三个字是什么?” 借着灯光,几个人都盯着画上的三个字,这字在岳文眼里看来,写得很是别扭,但是却很有意趣。 “仁者寿。”廖老爷子轻声道。 仙翁,寿桃,就很应景了,加上这三个字,那作为祝寿是再合适不过。 “等等,”廖湘汀发现问题了,“方世玉作。”后面还有一方红通通的小印。 方世玉? 举国闻名的大师,中国书画界的泰斗。 廖湘汀不敢接了,他虽不是书画界中人,但是方世玉的画,价值几何他还是明白的,最便宜的价格恐怕也在几百万往上。 “小岳,拿回去,我受不起。”廖老爷子更是个通事理的人。 廖湘汀不说话,可是态度跟老爷子一样,蔡永进却笑道,“方院长在金鸡岭有个画室,这画是你求大师亲自画的?” 求? 大师那脾气,恐怕你还没求出口,他就会把你扔进金鸡湖里。况且,自打工作室建立以来,大师还真没来过,问过袁疏影,大师还是满世界跑。 “我去过方院长家里,”叫方世玉大师,岳文自己也觉得怪怪的,“那里有几张画,我当着方院长的面上就装进包里,一想上面没有印,又拿起桌子上的印盖了一个。” “真的?”蔡永进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几百万上千万的画说顺走就顺走,还当着主人的面盖了印,主人一句话没说,愣是说顺走就顺走了。 “岳书记,那你就顺一张?方院长家在哪,今晚我们再去一次,我背上麻袋。”小武夸张地笑道,“那我下辈子什么也不用干了,直接退休得了。” 廖湘汀看看小武,这恐怕也要分人,人与人对眼了,把命给他都行,人与人不对眼了,说一句话都能打个狗血喷头。 岳文的性格本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一般人到方世玉家里求画,肯定是备着厚礼,说着好话,据他知道,有位领导也去求画,可是方世玉就敢当场放狗咬人,吓得那个领导差点尿裤子。 可是岳文就不,当着人家的面儿大大方方就把画装走了,一看没有印,自己又盖了印,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嘛。 这人与人之间,还真是说不透。 “画你拿回去,我不能收。”廖湘汀加重了语气。 “我也没送,”岳文吡笑着走到门口换上皮鞋,“就是搁老爷子这里让老爷子研究一下,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名作,说不定人家方院长画完直接扔废纸篓里了,我看这上面这几个字写得好,爷爷,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一会儿我忙完了,再回来喝您的寿酒。” 这年头,哪个领导办公室里没有几幅画作,那些所谓的名家也真不当回事,看着他匆匆出门,廖湘汀嘱咐王晓书,“要是岳文回不来,你把画带着。” 他看看自己的父亲,正看着画,又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可是,蔡永进又拿了起来。 ……………………………………………….. ……………………………………………….. 当岳文的车开到楼下,闻振宇正在等着他,他脸上似笑非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了推开门,罗宏民正与一个人座谈,两人谈兴甚浓,不象上下级,就象是普通的老友一般。 “罗书记。”岳文恭恭敬敬地走到罗宏民跟前,侧对着门的那人也转过脸来,竟是袁国辉。 “听说你后天到香江?”罗宏民也没让他坐,直截了当地问道。 后天去香江,今天他才汇报给廖湘汀,但走之前,他去找过方世玉,希望方院长同去,有老友引路,文怀南大师的秦湾之行才能顺理成章。 可是方院长一口拒绝了,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就是不去。 没了他作引路人,岳文心里怅怅然,空空然,他虽是中文系毕业,但是他的那点墨水,与国学大师比起来,就象萤火之光比煌煌巨烛,那不在一个层次上。 嗯,罗书记的肯定是听袁国辉讲的,是袁国辉当然是从袁疏影处得到的信息。 袁疏影也没有见过文怀南,听说岳文要去,她也自告奋勇同行。 “我想去拜见文怀南大师,请他到金鸡岭,落叶归根,请他到金鸡岭居住。” 罗宏民笑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如果你真能把文怀南大师请回秦湾,那平州就会举国尽知。”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到时,开发区怕是要车盈门,群贤毕至了。”袁国辉笑道。 第49章 落雁书院 这一年,岳文与香江注定结下了不解之缘。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香江,这座城市再次出现在他生命中,还有那个他要请回香江的大师,也是秦湾人的老乡。 严格来讲,文怀南不是平州人,而是沧浪人,如果硬要扯上老乡关系,那也是秦湾老乡。 所以,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渊源,要想把文怀南请到平州,那,岳文说不准,也不敢打保票,在他的生命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在他的工作历程中,还是第一次有请人的经历。 “袁姐,你以前来过香江吗?”岳文看看袁疏影,袁疏影属于那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漂亮。 “高中时就来过,但那时印象不深,匆匆而过,”袁疏影笑道,“是我爸跟罗书记说了这事?” 前晚,罗宏民郑重其事地把他叫到家里,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一定要把人请回来,并且写了亲笔信。 得,这一趟,他还得当信差。 写给加西亚的信是找不到人,可是这次人能找到,信能否送到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罗书记下的命令是死命令,“你岳文,如果能把文怀南请回秦湾,就相当于再造十个桃花岛核电站!” 十个桃花岛核电站! 他只听说过,造原子弹的钱爷爷相当于美军三个机械师。 可是,袁国辉马上说道,“文师如果真能回秦湾,对于秦湾的价值不可估量,”嗯,这就相当于间接否定了罗宏民的意见,在机关里,可没有领导敢这么干,可是罗宏民好象没有听出来,任袁国辉继续往下说,“文师精通儒释道三大教,百家理论也是熟稔于胸,但却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文人,他对世界的先进文化也有很深的研究。” “君子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道德,文师几近完人,立言上更是著作等身,不拘泥于文字而直抒胸臆,国内外鲜有人望其项背,立功上更是以一己之力,为国家和民族复兴作出贡献。” 袁国辉越说越激动,竟站了起来,“文师年老,应当落叶归根,那我们秦湾这方水土,有了文化滋润,才能更加长远。” “文师如能到平州,我准备建立一座书院,就叫落雁书院,湖南有岳麓书院,举世闻名,那是几百年来湖南文化的火种,我们秦湾也要有自己的书院,有自己的读书人种子…….” 岳文看看袁国辉,他没想到沉沦商海的袁国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出这样大格局的话来。 他把这事直接端到了罗宏民面前,那这件事就是市高官在抓,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走的前一晚,孙健一请客,听说他要再赴香江,去请文怀南叶落归根,孙健一竟然深深给他鞠了一躬。 “秦湾人孙健一,如果真能见到文师,愿持尘洒扫,侍奉左右,我宁可抛弃一切家业,追随文师。” 抛弃一切家业,几十亿的家业? 岳文认真地看着这个后来才认识的哥哥,他,是认真的。 “他老人家的著作,我全都读过,如果能朝夕请教,于愿已足,兄弟,你此次如果成行,你是把菩萨请来了!” ……. “怎么,有压力?”袁疏影问道。 “没有压力,”岳文笑道,“我就是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罗书记、廖市长、袁总和孙兄如此推崇!” ………………………………………………. ………………………………………………. 这是一幢普通的居民楼,在香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与岳文想象中的豪宅差得很远。 要知道,国内有些“大师”,出则名车,入则豪宅,仿佛不如此显不出他们的身份。 一递名片,后面的头衔一大堆,吓都能吓死人。 一起陪同前来的邵玉琼道,“不要惊讶,这里也不是文师的产业,而是他的一名弟子的家业,供奉文师在此居住。” 邵玉琼说起话来很文雅,感觉底子也较厚实。 踏着有些破旧的楼梯上楼,岳文发现,楼梯打扫得很是干净,竟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在这个拥挤的地方很是难得。 门,轻轻地推开了,一个年轻人迎了上来,他轻轻说了几句,邵玉琼亦是颔首致谢。 “今天,文师接待的是内地的一个参访团,浪涌,内地三大门户网站之一,文师正与他们对话,我们过去听听。” “听听?”岳文感觉自己也文雅起来,他也颔首朝袁疏影致意,袁疏影笑而不语,可是神情却庄重起来。 “读经,我是不主张读经的。”对面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老人,一头白发,却是面目慈祥,偶尔跳出几句俏皮话,口里也并没有之乎者也,与想象中的大师相去甚远。 “四书五经,这不是国学的经典吗?”一个胖子虔诚地问道,“我家的孩子,《老子》已经完全背下来了,他才三岁。”他很是得意。 “你觉着,把孩子搞得死死板板,见到人行九十度鞠躬,一天花八个小时,甚至十个小时,拚命背诵,是好事情吗?” “一切学问都是活活泼泼的,自己老是拉达着脸,结果,经没读成,却把人都吓走了,连媳妇都没娶到,你说会不会后悔读经呢?” “嘿,这老头,有意思。”岳文悄悄在后面坐了下来。 “文师,请教,一个公司的高管应该怎样修身?”一个中年女性站了起来,开始提问。 “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文师笑道,他的口音中带着浓重的秦湾口音,让岳文听了很是亲切,“做到这个,不只是君子,在公司里也会成为一个好的高管。” 他的思维很开阔,思维也很跳跃,“其实,《易经》就是一个阶层哲学。只要是有社会体制、管理层级,就有阶层的问题,《易经》直接面对阶层的问题。” “伏久者飞必高,我们在第一爻的位置,因为一直在学习,将来一定会站在更高的位置。开先者谢独早,早早享受名利的人,会更早从舞台上下来。知道这个道理,就可以免除困顿失意的忧虑,消解躁动急切的念头。” “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这说的是做事抢在人前,好处让给别人,进德修业不要落在后面,人际关系会很好。你的上司看到你做事而不抢功劳,不会让他辛苦地思考如何分配利益,他会很感激…….” “这第一爻讲的就是职场新人。” 第50章 说易 “就是因为第一爻的表现优良,所以职场新人才能被提拔至第二爻。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上级交代的事情做好,奉献自己,施展才华而不要谦虚。” “所以到了第二爻,故持盈履满,君子尤兢兢焉,资源很多的时候,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要伤害别人,得罪别人。另外,议事者,身在事外,讨论事情的时候,该怎么做,清清楚楚把利害剖析清楚,让你的领导或者主管知道,让承办人知道…….” 文师笑着看看浪涌公司的一帮高管,这些高管,后来基本上都自立门户了,都成为信息时代的一方大咖。 “下面呢,你们不是看过我的书吗?” 一帮人立马大眼瞪小眼,一人讪笑着道,“书是看了,可是背不下来,也理解不了,所以才想当面请教。” 文师脸上面色不变,口中却长叹一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就是说,人人都知道你做了好事你还要到处去说,人家会讨厌你。” 文师环视大家,目光落在岳文身上,那眼光有鼓励,也期许,岳文脑中一热,马上说道,“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就是说,别人有恩于我,我要感谢,但是别人得罪了我,不必一直记恨在心。” “噢?”文师的口音中露出极重的沧浪口音,“这个小朋友有自己的体会。” 袁疏影看看身旁的岳文,邵玉琼也惊讶地看着他,“岳书记,你懂《周易》?” “研究过一点,”岳文笑道,“他们,”他指指浪涌公司的高管们,“都是理科男,不懂这些。”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是还是清楚地传到浪涌公司高管的耳中。 “那第三爻呢?”其中一个高管好似对文师说,又好似在考校岳文。 “小朋友到前面来。”须发皆白的文师很是慈祥,他的口音在这个充满着粤语的香江,让他备感亲切。 岳文看看袁疏影,大胆地站了起来,前面马上有文师的秘书端过一把椅子来。 “第三爻简直就是为在座的各位准备的,我也是现学现卖。”岳文笑道。 “肚中有货,才能卖得出,要不,挂羊头卖狗肉,那会误人子弟的。”文师的语言很俏皮,表情也很幽默,一点也不古板。 “第三爻说的就是高级主管,可以说,这是职业的瓶颈期。处于第三爻,可能是怀忧丧志,愤世嫉俗,也可能是逍遥快乐,就看你怎么样想。” “淡泊之士,必为浓艳者所疑;检饰之人,多为放肆者所忌,淡泊名利的人,一定会被那些热衷于名利的人所怀疑;一个谨言慎行的人,往往会受到那些邪恶放纵的小人的忌恨。” “所以,子处此,固不可少变其操履,亦不可太露其锋芒,宁为小人所忌毁,毋为小人所媚悦,宁为君子所责修,毋为君子所包容…….” 浪涌公司的高管们听得认真,文师也没有打断岳文,后面,邵玉琼笑着看看袁疏影,袁疏影也报之一笑,二人心里都没底,岳文到底讲得对不对。 虽说是文师让他大胆发言,但是这样贸然出头,到底是不是好事。 “解得正,这位小朋友底是不错。”文师笑着表扬道。 岳文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一黯。 刚才他是耍了个小聪明的,他之所以大胆发言,就是想用秦湾话引起文师的注意,可是文师压根没提。 …… “第六爻,爵位不宜太盛,太盛则危,你卸下重任,享受快乐,是最有智慧的,能事不宜尽毕,尽毕则衰……” “诸位,我们这一辈人所处的是个动乱的时代,但大概不会再延续太久了,照历史法则的推演,应该是丁卯年一九八七年以后,我们的民族气运与国运,正好开始回转走向康熙、乾隆那样的盛世,而且可以持续两三百年之久,希望你们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正因为落后,才会有好的开始。我们民族的文化、历史,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可以超越,不管世界怎么看中国,中国在21世纪都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 “你们这一代可以看到,我即使能看到,也就是能看到刚刚开始那一点点。” 刚才还是谈笑风生,可是最后的几句话却是有些沉重。 “文师,我们国家现在比欧美国家还要贫穷,怎么才能迎头赶上?”岳文是最善于调开气氛的。 文师马上接口道,“国家穷困并不可怕,怕的是没有规章,人心无义,只学会穿西装,打领带,搽口红,炒股票,那这个国家的发展就受到影响了。如果每个人生活虽苦,但均能遵守法律,有道德观,又有好的风俗习惯,这个国家不出十年就能更上一层楼。” …… 浪涌公司的高管们太多,中午只有一部分人留饭,人多实在坐不开。 邵玉琼看来也是认识文师的,她笑着介绍岳文给文师。 “有朋自家乡来,不亦乐乎?你就是疏影?” 袁疏影忙上前一步,“晚辈袁疏影拜见文师!” “那这位就是岳文书记啰,请坐!请坐!” 重新坐安后,文师就递烟、倒茶,用家乡的话拉起家乡的事,问家乡的变化,乡亲们的经济条件、生活状况。 “文师,您一直挂念着家乡,为什么不回家乡看看?”岳文适时地把问题抛出来了。 文师笑了,“我也很想念故乡,我生在此地,长在此地,可是难啊!难啊!恐怕这辈子都难啊!” 他笑着对秘书笑道,“跟夫人说说,就说家乡来人了。” 他很高兴地用秦湾土话说道:“老弟啊,今天你到我香江这里来,就像到我家里吃饭一样,不要拘束。” 袁疏影看看岳文,岳文笑道,“那我们就在这吃。” 岳文与袁疏影是一左一右被文师拉到了饭桌上,他郑重地跟跟浪涌公司的高管介绍道,“这是我家乡的小老妹,这是我家乡的父母官。”他笑着指指岳文。 小老妹,父母官? 岳文与袁疏影互相看看,文师作他们的爷爷都够岁数了,看来文师果然是豁达非凡。 饭后所有的客人都起来收拾碗筷,岳文与袁疏影赶紧起来准备端碗,就被文师拉住了。 “你们是第一次来,以后来就要干活啰!” 秘书端上一桌水果,边吃边聊,大家一起聊,这时夜已深沉,在不大的屋子里,却气氛融融,岳文忽然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第51章 天常生好人,人常做好事 邵玉琼也留饭了。 席间,她却不时与秘书耳语几句,显得颇为神秘。 看着岳文跃跃欲试的样子,她轻轻制止道,“文师恐怕有自己的打算。”来到香江之后,此行的目的,岳文却不能不让邵玉琼知晓,邵玉琼既然知晓,那么,于公于私就会替岳文和秦湾方面打算。 如果,促成文师叶落归根,那么信和公司是大功一件,对于将来芙蓉港的合作就会再添筹码。 “文师有文师的打算,我们也有我们的想法,这并不矛盾,”岳文笑道,“该提我还是要提。” “据禚秘书讲,文师看中的是苏州一处地方,那里,他的老友一参老和尚是愣严寺的主持。”看来,邵玉琼还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 袁疏影看看岳文,她却不作声,知难而上,迎难而进,向来是岳文的风格。 她,已经见证了无数次由可能到不可能,由绝望到希望的历程。 果然,岳文抓住一个机会,笑着邀请道,“文师,方院长告诉我们,您想回大陆养老,”他注意着文师的面容变化,“我们平州有座落雁山,山上有座金鸡岭,岭上有座金鸡湖,家乡人希望您能回去,叶落归根。” 文师一笑,“这也需要机缘。”就这么一句话就把岳文打发过去了。 岳文仍不死心,“金鸡岭,风光秀丽,可是却不太出名,但空气绝对好,我们也想打造成全国的长寿之乡,我们的自然资源不差于广西的巴马,”他突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了罗宏民亲笔信,“这是我们秦湾市委罗书记给您的信。” 看着文师郑重地接过信来,岳文脸上笑着,可是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话,怎么听着象在台上坐报告啊,机关里的公文气息太浓了,不能这样说,这样说,是打动不了文师的。 “感谢罗书记,还是那句话,看机缘吧。”文师笑道。 这就等于间接拒绝了,可是拒绝的理由却不清楚,邵玉琼心给岳文打眼色,阻止岳文继续说下去。 岳文却笑着从包里捧出一个罐子来,文师的目光马上被罐子吸引了。 “文师,来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带,不是不想带,而是想请您亲自回家乡去看看,吃吃家乡的葡萄,尝尝家乡的苹果,赶赶家乡的周疃大集。” “周疃大集?”文师眼睛一亮。 “这是我临来之前在沧浪区掘了一罐文家庄的泥土,”岳文郑重道,“您在书中也说过,如果水土不服,可以把家乡的土泡水喝,您在外面漂泊了几十年,这罐土,您留着吧。” 文师放下手中的烟,轻轻地接过陶瓷罐子,用手抓起一把泥土,轻轻用手搓着,接着又拿到鼻前闻了闻,轻轻地闭上眼睛,旋即又睁开了。 “文师,这个月就有时间。”秘书走到文师身边,轻轻道。 邵玉琼调皮地看看岳文,眨了眨眼睛。 岳文也笑了笑,这个邵玉琼真是会抓机会,这个时候,就想睡觉送枕头,大热天送风扇,看来文师的决心是应该下了。 “好,如果可能,那我就回乡一趟。”文师象下了很大决心,岳文马上道,“我代表一千万秦湾人欢迎您,欢迎您回家看看。” 文师站了起来,起身走到书桌旁,“你送了我家乡的泥土,也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他拉开抽屉,顺手从里面拿出两个红包,塞给岳文与袁疏影,“你们是后辈,拿着。” 袁疏影还要推辞,岳文却笑着接了过来,“文师给我们,我们就拿着。” “对,对,这是别人给我的,我也不捉金钱,财有八条腿,来得快,走得也快,”文师笑着走到书桌前,拿出一方印章来,“今天,与岳文小朋友很是投缘,也无以为赠,这方印章权当小礼了。” 岳文郑重地接过来,邵玉琼又一次睁大了眼睛,这是一方上好的鸡血石,上面刻了几个篆字,岳文轻轻地把印章盖在了自己手上,上面清晰地印出八个字来—— “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作好事。” …………………………………………………… ………………………………………………….. 金风雨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秦湾市委常委、开发区党工高官霍达亲自到香江一种陪侍左右,山海省委常委、秦湾市高官罗宏民亲自到机场迎接,山海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杨雨露亲自到机场迎接,山海省委常委、统战部长曹琳亲自到机场迎接。 当天省高官徐文贤和高官李国华与文师亲自会谈,第二天,文师一行才回到秦湾。 可是让岳文没有想到的是,文师并没有直接去金鸡岭,而选择了去周疃大集看一看。 他穿着米黄色的风衣,神情矍铄地走在前面,步履很是轻松。 罗宏民、郑权、霍达等市领导和蒋胜等区领导跟在后面,岳文则陪在文师一旁,热情地介绍着。 “小时候,过年的时候,都来赶周疃大集,”文师的兴致很好,“过年的时候可是人山人海,我记着卖什么的都有,想买什么都能买着,只要你想买,就不怕买不着。” “现在我们的货更广了,全国有的,山海有的,这里都有。”岳文笑道,看着琳琅满目的货物,热情地回应着芙蓉街道的摊贩,他感觉很是自豪。 这里,有属于他的印记。 “周疃大集以前不是在这吧?”文师并没有在大棚里过久停留,而是走到了外面的露天区。 “噢,这是落雁山的葡萄?”文师笑着一处摊贩前停下脚步。 秦湾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西有吐鲁番,东有落雁山,落雁山葡萄的名头可不是空有虚名,皮薄肉嫩,甘甜多汁,超爽.... “您尝尝,这是我家自己种的,没有打过农药,可以直接吃。”摊贩见后面跟着一群人,也不打怵,因为在这群人中间,他认识岳文。 “我们岳书记可以作证,我们常年在这里摆摊,我们的葡萄都是自己的,您再尝尝我们自己酿的葡萄酒。” 文师笑着拿起葡萄,果真吃了起来,“嗯,还是那个味,小时候的味道。” 摊贩笑着用塑料桶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色泽紫红,汁液厚实,文师也笑着接了过来,他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第52章 留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家乡君莫笑,故来游子几人回。” 文师品着家乡落雁山上的葡萄酿成的葡萄酒,却几欲潸然泪下。 游子身上衣已烂,慈母手中线已停。 文师二十多岁离开大陆,至今已是一甲子,家中早已物是人非,慈母仙逝。 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母亲,眼圈才变得这样红。 可是,这种情绪,别人却没法去劝。 罗宏民看看文师,霍达也在看着文师,二人笑容凝固,可是文师脸上慢慢阴云散去,“这是我们秦湾的葡萄酒?” “就叫秦湾葡萄酒。”罗宏民马上醒悟过来,“文师,您能否为秦湾葡萄酒题个字?” “我的字,不如方世玉的好,”文师笑着拒绝道,“让他来,让他来。” 可是文房四宝已经摆上,岳文早已吩咐人摆上纸笔,文师笑道,“你们这是赶鸭子上架,也罢,我就献丑了。”他想了想,援笔濡墨,奋笔疾书。 “秦湾葡萄酒”。 看着岳文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文师对着他笑道,“岳文小同学,够不够,不够我再写一摞,反正我的字也不值几个大钱。” 大家都笑了,接触这两天,大家都发现国学大师并不是板着面孔象个老学究一样,而是俏皮话玩笑话随手拈来,话很是平易,也很是平和。 一行人从周疃大集乘车到了金鸡岭,罗宏民看着窗外,那年他第一次到金鸡岭来也是秋天。 深秋的金鸡岭,色彩斑斓,红黄绿橙,交相辉映。笔直宽阔的水泥道旁,栽满了雪松、黄枫、黑松、朝鲜槐等风景树木,往远处望去,板栗、核桃、柿子、大枣挂满枝头,山野飘香。 “这里的空气真好!”师母闻了闻外面的空气,空气中草香夹杂着果香,让人陶醉。 “金鸡岭藏金埋玉,可是金也不采了,玉也不采了,全留给子孙后代。”罗宏民就坐在文师身旁,指着金鸡岭大声介绍着。 可是不需大声,文师也听得见,九十岁高龄的人了,依然思维敏捷,条理清晰,脸色红润,健步如飞。 “这是个好想法。”到了家乡,文师自然是一口家乡话,可是话却被锣鼓声打断了。 “梆梆梆梆”——“咚咚咚咚”——“咣咣咣咣——” 车队慢慢驶进村口,在震耳欲聋的喧嚣锣鼓声中,在色彩张扬的明艳服装中,在姿态刚健的大秧歌中,罗宏民笑着看看文师。 文师热情地朝窗外挥着手,并没有下车,这两天会见的领导很多,又在周疃大集走了一上午,岳文还是怕他体力吃不消,就没让停车,中巴直接去金鸡湖。 一路上,养老院,学校、图书馆、卫生院、广场…….在眼前迤逦而过。 “费孝通搞乡土中国,江村经济,我看国学的发扬,一个村子也可以做得很好。” 也不知是不是回到了家乡,文师一路上精神出奇地好,“儒佛道,前提是你要做一个好人,嗯,这里还有王凤仪的语录?” 岳文示意中巴车慢慢放缓速度,霍达却转头对岳文小声批评道,“为什么不挂几条文师的语录?” 为什么不呢? 这种小把戏,在一个久历巫山的九十多岁的老人面前,是不是显得太幼稚呢? “王凤仪是民国奇人,世上的大道都是相通的,佛即是道,道即是儒,有人问我念什么经好,我说啊,你念《大学》就好,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你把这个当作经咒念,一样可以成就。” 岳文仔细考虑着,文师每句话都让他感觉新奇,其实大道理,都蕴含在这些家常俚语中。 “据说,王凤仪悟道时,在黑夜中行走,天地一片光明,那王阳明龙场悟道时是什么场景?” 文师就象打禅七时话有机锋,可是众人都不知如何回答,这样的国学,离他们太远了。 “文师,前面就是春秋亭了。”车上一阵静默,岳文主张打破沉默,笑着在前面带路。 “噢,好,我们过去坐坐。”看得出,文师兴致也很高,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秋风撩起他的米黄色的风衣,衣袂飘扬。 他走得很快,竟把后面的的领导甩开一大截。 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把这些年富力强的领导甩开一大截,让岳文暗自啧舌。 “咔嚓——” 任功成拿着照像机拍下这历史的一幕。 “好,春秋亭?哪个大家提的匾?”文师拄着拐杖道。 罗宏民赶紧目示岳文,上次他来,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匾额。 这个字虬劲有力,嗯,是请的谁呢? “不是什么大家,我提的。”岳文少见的羞赧,“也不是我提的,是取自《锁麟囊》。” “我就说嘛,秦湾人还是有文化底蕴的,”一众领导都惊讶地看着岳文,这小小年纪,竟还喜欢京戏?!“京戏中的词,论文采,无出其右,这是民国的戏,民国填的词,写戏的人是个大家。” “感觉象是参透了人生的人,一部锁麟囊,暗含儒佛道,所以戏曲中,当推第一。”岳文笑道。 文师看看他,微微颔首,却不说话,他放目金鸡岭,这一汪碧水绿得象一块巨大的翡翠,“着实是个好地方!” “金鸡岭,金鸡岭,我也是属鸡的呢。”文师笑道。 “那您就留下吧。”岳文趁机邀请道,这个话题虽然早已抛出,但是文师也没有答应,徐文贤等人也都没提,如果提出来,文师拒绝,那多尴尬,领导是没有面子的。 众人都热切地看着文师,文师却笑而不语。 “老爷子,你就留下吧,这里有有金有玉,有吃有喝,我们侍候您跟老大娘,管保给您养老。”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吓了在场的领导一跳。 文师笑了,山里人虽然有了钱,还带着自然的朴实,说话的正是胡家嫂子,她带着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在这亭子里侍候着,倒茶倒水。 罗宏民朝岳文看了一眼,岳文马上道,“文师,这是上金鸡湖,我们还有下金鸡湖,就是把金鸡湖的湖水引到辛河里。” 文师抬起拐杖一指前面,“那这是开发区的母亲湖。” 第52章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母亲河,母亲湖? 现场的气氛很轻松,沿着金鸡湖蜿蜒而上是一条木质的栈道。 栈道曲曲折折,直通九顶金鸡岭的最高处——光明顶。 罗宏民、郑权包括霍达等人的脸色却渐渐焦急起来,文师的行程安排得很紧,今天到达金鸡岭,明天中午就要乘机赶回香江。 如果今天没有准确的消息,待老人远去故乡,再提起回家养老的事,那几率近乎为零了。 可是,金鸡岭、金鸡湖的风光已经饱览而过,借着胡家嫂子的口说出众乡亲的挽留,文师也没有答应,机会一点一滴地在慢慢散去。 “今天看了周疃大集,又看了金鸡岭,喝了竹叶茶,可谓不虚此行,”文师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总结,“天色渐晚,我们回去吧。” 十月的天气,山上已是凉了。 可是,众人的心更是凉了。 正在这时,远处的山岚雾霭中,突然悠悠然走下四个人来,踩得木质的栈道吱吱有声。 四个人,分为两组,每组两人,带头大步走在前面的正是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胡开岭,而众人也慢慢看清了他肩膀上抬着的物什,竟是一顶简易小轿。 “文师,王安石《游褒禅山记》,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岳文笑道,关公跟前耍大刀,鲁班跟前弄斧子,可是他偏偏就敢文师跟前卖弄古文。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罗宏民等市领导、区领导的眼光在文师身上游走。 轿子显然是为文师与师母准备的,显然也是早有安排。 文师略一沉吟,慈祥地笑道,“即来之,则安之,那我们就听从安排喽。” 轿子抬得很沉稳,看来也是演练过的,罗宏民的心里稍稍放了下来,看来岳文还有奇招。 可是下面的招数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能否让这位老人留下,他更是不得而知。 山上的植被更加茂密,山上的动物也更加多样,不时有野兔野鸡从草丛中飞起,掠过草丛,惊起一滩飞鸟。 “砰砰砰——” 还夹杂着剧烈的声音,让众人的耳朵都是一颤。 山顶,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时却没有了一株植物,已经沦为一块巨大的平地。 平地上,工人正在打桩,现场堆满了钢筋水泥等建筑材料。 文师的接待,是以开发区为主,霍达把岳文叫到自己办公室,曾经耳提面命过,可是这个情况,他担心地看看罗宏民,这个小书记真没给自己汇报过! 不须文师过问,也不须领导追问,岳文主动介绍道,“文师,这就是将来落雁书院,这里是整座落雁山的至高点,我们叫他作光明顶,从这里,您向东可以看到大海,看到整个秦湾,向南向西可以俯瞰山海大地,山海就在您的脚下。” 文师向东看着,他双手拄杖,山风吹动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整个人就如雕像一般。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岳文笑道,“文师,今天您登上落雁山,山海也就在您心中。” 罗宏民见文师为之动容,他马上趁热打铁道,“文师如能留下,是全山海人的福气,也是全秦湾人的福气。” 这里确是落雁山的至高点,书院建在林中,下瞰平湖,风光秀美,又自带几分灵气仙气。 “留下” 一块巨大的竹叶石上刻着墨绿色的两个大字,而另一块石头上,却刻的是文师赠送岳文的两句话—— 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做好事。 “嗯,落雁书院。”文师看看一旁披上大衣的师母,“留下!看来,我确实要雁落金鸡岭了,……..确实要留下了。” ………………………………………………….. …………………………………………………. 整个上午,除了区里常委的电话,岳文接到市里各局局长和各市市长的电话数不胜数。 方院长在金鸡岭设立工作室,誉满天下的文师在金鸡岭叶落归根,让这个在地图上实在找不到的金鸡岭一下举国闻名。 当然,捎带着的是芙蓉街道和平州让天下人所知。 这带来的后果就是开发区的接待任务骤然翻了几番,工委行政处主任潘德宝同志已经几个周连轴转了,气得刘媛媛他的电话也不接。 这样的日子看来没有尽头,因为不只是市内、省内,就是国内,凡是与开发区有交集的领导,都表达了想来拜会文师的想法,表达了想到金鸡岭看看的想法。 中建工的黄总打电话来,要率团过来,上次唐作钧是与熊主任一起来的,他没来,这里是中建工的福地,这次,他一定要来看看,也来看看大师的足迹。 省里,国家这几天过来视察的领导,都要到金鸡岭来看看。 有的是开里的领导故意为之,有的是上面的领导自己听说了,有意为之。 胡开岭坐在岳文位于芙蓉街道办公室里,小心汇报道,“这几天,村里简直象过年,村里的老屋已经有人出四十万…….” “四十万你看在眼里了?”岳文笑道,“谁都想与大师作邻居,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可是不要打扰文师的晚年生活,一律不准卖。” “我知道了。”对于岳文的话,胡长岭现在已经近乎盲从。 “这几天全村都很热闹,象赶集似的,全是人,每家都在张罗着住宿,开小买卖。” “谁与钱也没仇,但是金鸡湖往上,落雁书院一定要保持宁静。”岳文特意嘱咐道,“文师在,我们就沐浴在道德与文化的光辉下,只有钱是不长久的。” “后面的效果你看不到的,文师也想把这个地方当作晚年传播文化的圣地,只有播下种子,才能收获希望,我是有私心的,就是希望开发区,希望秦湾出更多人才,让这个地方不只物华天宝,更要人杰地灵。” 第54章 后花园 一个地方怎么样才能有希望? 有金块,有玉石,甚至有乡村游,大家伙手里都有了钱,再也不用过穷日子了? 可是这顶多是富一代,甚至富二代,曾国藩的外孙、民国上海第一任总商会会长聂云台在《保富法》中曾经提过,“保富的方法,必须要有智慧的眼光,也就是要有辽远的见识与宏大的心量”,而这一切都源于传统文化的熏陶。 虽说现在社会风气的改变是以政风带民风促社风,可是只要这样一位巨擘般的文化老人在这里,金鸡岭、芙蓉街道、开发区、秦湾乃至整个山海的风气与道德也会为之一变。 真希望有更多这样的老人,更多这样的书院! “胡哥你想一想,”岳文对未来很是憧憬,现在招商引资是考核街道的硬指标,偏他就敢剑走偏锋从文化上下手,“书院,、就是学校,只要文师在这里,会培育出多少秦湾子弟?多少山海子弟?这些人长大了,开花散叶结果,文化就是这样传承下去的。” 胡开岭却听得懵懵懂懂,文化,离他太远,家里的姑娘好好学习,他认为这就是文化,岳文口中的文化他理解不了。 岳文再不多说,“金鸡岭,我曾经说过,要打造成类似香江的太平山顶,可是太平山顶只是富人区,”他的话题又一转,“下个周,街道准备组织24个村庄和居委会的书记、主任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胡开岭一下来了精神,街道每年都会组织出去看一看,解放思想,更新观念,往南方走的次数比较多,南方的农村,无论是经济水平还是村庄建设,都走在了前面。 “那这次我们去哪里?”胡开岭有些放松下来,“往南走……到江浙?” “不,”岳文一口否定了,以前出去考察,带有旅游的成分,虽说也是工作观摩,但是还要到景区去,“这次我们专门到景区去?” “景区?” “嗯。”岳文作为芙蓉街道的一把手,已经提出明确的发展思路,队伍该抓就抓,该带就带,稳定该保就保,该促就促,经济建设仍是他这个党工高官工作的重中之重,有时他甚至抢了街道办事处主任安俊杰的风头。 经济上,芙蓉港及港区建设是重中之重,啤酒、美食、文化、影视、足球,统筹推进。 这就是五个方向,五个抓手,美食平州,啤酒平州,足球平州,影视平州,文化平州——休闲之都,北方天堂!” 这就是他的执政思路! 作为开发区工委管委驻地,工业,反而不是芙蓉街道发展的重点了。 “这次出去,重点看一下美食街与影视基地,”岳文站了起来,说起这些来,好象不需费脑子,他很轻松,“到簋街看看,顺带着看看古北水城,古北口有个北台村,都是村书记,也都是村里的破旧房子,你看看人家是怎么设计的?如何营销的?” 岳文笑着指指脑子,“设计,是脑力劳动,需要专业的人才,不是谁搞乡村游都会成功,我还是那句话,乡村游,设计为王!” “所以说,我们金鸡岭的房子,跟北台村差不多,如果我们也请设计师设计一下,改造一下,那肯定不差!” 胡开岭笑道,“成,听你的,全村人就爱听你说话。” “嗯,”岳文笑着操起内线电话,不一会儿功夫,黑八就气喘吁吁地弹了上来,“岳书记?”看到胡开岭,他顺手递过烟去,两人也不忌讳,就象以前一样,在岳文跟前吞云吐雾。 如果搁别人身上,黑八是不敢的,可是今天不是胡开岭来了吗? “好,簋街,”黑八叼着烟卷,不断在本子上记着,“成都的锦里,最后去——横店!” “去哪里?”黑八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国好莱坞——横店!”岳文笑道。 到古北口是看旅游,到簋街和锦里是看美食,到横店是看影视,但是区域跨度很大。 ……………………………………………… …………………………………………….. 说走就走,说干就干,是岳文的风格。 芙蓉街道一行五十多人的考察团乘车奔赴京城,家里副书记杨国强主持工作,安俊杰、郭春香、祝明星等街道领导干部悉数参加。 北台村,临近首都,却并未借得东风。 全村不过百余户人家,年轻人早就离开了村里,只剩念旧的老人和几乎废弃的老宅子。 “这与我们芙蓉街道的村庄多象,年轻人都进城了,村里就剩老人了,我去看过,我发现,村里有老人去逝,前来帮忙送行的都是中年人和老人,除了自己家的后辈小辈以外,看不到一个年轻人。” 空心村! 关于空心村的治理,不外乎两条路,消失或者回归,可是有的村子实在可惜。 “国保,”一个社区书记立即从人群中笑着挤到岳文跟前,“你们村里百分之八十以上全是明清时的建筑,自然条件不比这里强百倍?” “对,他们这些房子,全是六七十年代的房子,还有生产队时的房子,”徐国保笑道,这个六十多岁的人在岳文跟前笑得很恭敬,“我家的房子是明朝万历年间传下来的,广谦,”他笑着看看社区主任,“他家的房子是顺治年间的。” 人烟稀少的破败村落重新焕发出耀眼迷人的火花,这是岳文考虑的问题。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每一幢老宅都要有故事、有亮点,这是最原生态的田园样品,刘红宝,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你那里偏僻,可以学北台村,国保那里,我们打造明清一条街。”岳文笑道。 听风堂,明月居,听泉居……,不论是什么名字,但宅子依旧是老宅,物件依旧是老物件,可是设计上匠心独运,给人的感觉即古朴又典雅。 “这趟出来可不能白来,”岳文的脸却虎了下来,“回去就给我搞,我亲自把关,北台的特产是什么,同志们,”他指指一块大牌子,“大葱!” 试问人世间,还有比山海人更会吃大葱的吗? “每个村即便搞不成这样,但也要干净、整齐,回去以后,俊杰组织专人检查,区驻地就要有区驻地的样子,我们搞特色村居,搞洁清农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打造成秦湾的后花园!” 第55章 中国好莱坞 “岳书记,都安排好了。” 这么多人,黑八当起了大内总管,全权负责一路上的食宿。 可是,晚上宿在京城,这么多人,一个人一个心眼,如果有人晚上出去闹出点事来,那丢人的可是山海,可是秦湾,这就背离了岳文的初衷了。 不要小看这帮村委会主任和社区书记,也不要高看这帮村党支部书记和社区主任,曾经有个村委会主任到了京城最大的广场,就惊叹道,“这么大一块地,真是白瞎了一块麦子地!” 把首都最大的广场改成种小麦,这是农民本色,也是农民的局限。 如果他们今晚丢掉了本色,显露出局限,那岳文是有的受了。 “好,”岳文笑道,“晚上怎么安排的?” “一桌十人,按旅游标准上菜。”黑八道,“晚上睡标间,商务酒店,便宜。” “好,记着啊,不用上那么多菜,浪费。” “浪费?”出去旅游,简直吃的就是狗食,上这几个菜,都有可能吃不饱,还不让多上! 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不明白了。 “房间里不是有方便面吗?”岳文又吡笑道,“告诉他们畅开吃。” “方便面?”黑八又眨眨眼睛。 ……………………………………………. 终于落座了,还没落座,有人就跟黑八开起了玩笑,今晚吃什么,穷家富路,住得不够畅亮,你吃上再吃不好,那没有人骂岳文和安俊杰,大家都会骂黑八扣扣索索。 “好,菜齐了。”刚上来一盘菜,岳文就笑着指了指桌子,“上酒。”岳文嘱咐道。 “嗯,上酒。”黑八笑道,笑得很诡异,来时车里的后备箱里就带着秦湾的白酒,这样一路辛苦拉到京城,今晚是要排上用场的。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可是,将来,我们也有自己的北台村,也有自己的簋街,那这些所有的辛苦都是值的的。” 岳文站了起来,慷慨激昂,“来,第一杯酒,敬大家。” 黑八叫了几个服务员,早把大家的杯子倒满了,见党工高官如此热情,远离家乡,这些人很是放松,眼看着今晚又有酒喝了,又见岳文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酒,许多人的酒量也不差,都跟了下来。 这一杯酒,三两多,有人就开始咳嗽,有人却吃起了桌上的菜,这时就有人催促着上菜了。 可是,岳文又笑嘻嘻地举起了杯子,“第二杯酒,敬一下家里的嫂子们,”他最小,当然可以这么称呼,“没有她们的支持,我们不可能在外面考察得这么顺利。”他象征性地把杯子往上举了举,又是一饮而尽。 两杯酒,接近七两了,这菜还没上两个呢,许多人就喝不下去了,但是看着岳文虎视眈眈,许多人不敢不喝。 一个村委会任悄悄把手中的杯子挪到了桌下,他刚想倒,坐在一旁的胡开岭立马钳住了他的胳膊,“岳书记的酒你也敢不喝?喝了!” 金鸡岭现在的地位,那自是不用提,胡开岭本人说话的份量,更不用说,那个村委会主任只得乖乖地喝了下去。 可是,喝到一半,他就受不了了,捂着嘴跑了出去。 “第三杯,明天我们到横店,那里可有许多明星,到了横店,好好看看,好好玩玩,到时我再敬大家。”岳文举起手中的杯子,又是一口干了。 一连喝了三杯酒,没有吃一口菜。 安俊杰的小脸苍白,他的酒量也不低,可是喝得这样急,喝得这样多,他受不上,但看着岳文,他明白,现在需要他这个二把手作表率。 他咬咬牙,忍住胃里火烧火燎,也把酒喝了下去。 街道领导,除了郭春香都喝了,这些村委会主任、社区主任们打着哈哈,也喝了下去。 三杯酒,一斤多! 不到十分钟,立马有人开始迷糊了,有人更干脆,直接跐溜到桌子底下了。 看着这些村干部和社区干部趴在桌子上的趴在桌子上,说胡话的说胡话,黑八凑过来道,“文哥,这菜还上不上?” “上什么?”岳文一抹嘴巴,“他们能吃得下?扶到房间里休息,饿了他们自己就吃方便面了。” “老安,走。”岳文招呼安俊杰,“陪我吃碗卤煮火烧去!” 安俊杰却摆摆手,“不行,头晕,我得吃碗方便面。” ……………………………………………………. …………………………………………………… HengDian Town! 京城终于远去,横店,就横在了眼前。 一顿大酒,让芙蓉街道的村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都记住了岳文,也记住了京城一夜。 这一夜,留给他们的只有过度的酒精与昏沉的头脑,兜里装着几个钱,想到京城潇洒一把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就在酒杯中湮灭了。 “前面就是横店影视城了!” 东阳市政府的工作人员笑着介绍道,“横店影视城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始建于1996年,有广州街.香港街、明清宫苑、秦王宫、清明上河图、唐宫等十余个影视拍摄基地…….” 噢,一路上路过八面山森林公园,岳文就在想,横店有的,芙蓉街道也有,我们落雁山的资源也很好,我们有山有海有沙滩,这些自然资源是别的地方找不到的,许多电影电视剧的外景都在我们开发区取景。 而影城,是后来新建的东西,这个,我们也可以建! ……. 影视城里,到处是人群,到处可以看到剧组。 东阳市的工作人员很善解人意,把他们带到一处剧组,众人包括岳文都很有兴致。 他曾经探过班,也见过明星,左青,那个女明星,他至今难忘。 “对不起,让一下。”他们正饶有兴趣地观看,后面有人推了他一下。 一个女助理模样的人很不耐烦,好象大家挡住了他们的路似的,就在岳文等人回过头来时,黑八眼尖,已经认出这是一位当红明星。 “让一下,我们不签名不合影。”女助理神态倨傲。 “Me too!”岳文笑道。 第56章 群演 “你们是群演吧?”女助理说着港台普通话,态度却是咄咄逼人,那演员模样的女星黑超遮面,但是岳文眼尖,这不是那谁谁谁吗? “看清楚,有这么富态的群演吗?”黑八一挺肚子,差点要把女助理顶到一边去,“你再看清楚,有穿的这么好的群演吗?” “群演就是群演,”女助理看看岳文后面,呼啦一下围上五十多个人来,她的声音一下小了下去,“有什么了不起。” 岳文根本没有搭理这个助理,眼睛却在女星身上逡巡,那女星看他的样子,厌恶地把头转到一边。 “你们干嘛,你们是干嘛的?别挡在这,影响拍戏。”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女助理的胆量立马又大起来,女星却穿过人群朝前面走去。 “哎,注意你的手,别碰着我啊。”黑八小墨镜一戴,颇有气势,那工作人员看看他,还真不敢动他了。 “看,这生意,合影一张一百,签名一张五十,全收费!”黑八得意起来,“赶明儿我什么也不干了,干脆过来当明星。” 大家轰然大笑,却不妨前面的女星愤愤地回过头来看着这帮人,岳文也发现了美人回眸,禁不住笑着挥挥手,可是美女却彻底隐入人群。 “黑八,你以为明星谁都能当吗?”郭春香笑着看看祝明星,“我们祝主任天生就是明星!” “我娘生我的时候还没有明星这一说呢!”祝明星笑着自嘲道。 一句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岳文的心情更是大好,“看,”他指指影视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都是什么?” 什么? 书记提问了,从安俊杰往下,不得不答,可是大家却想不出来,这是什么? 因为,他们眼里都看到了,这是些人啊! 不管是几线演员也好,导演美工灯光烟雾也好,还是群演也好,还是游客也好,这都是些人啊。 “他们,不是人吗?”自恃自己的女性身份,郭春香笑道。 “不不,不是人。”岳文此话一出,人人皆惊,那这些人不是人,那他们是什么? “是钱!”黑八小眼珠子一转,马上理解透了领导的意思。 “对,都是钱,”岳文的眼里闪着光,“这么多人,住宿,餐饮,租场…….对当地的经济带动该有多大!” 确实是这样,众人边走边看,基本上是一个剧组扎着一个剧组,几个剧组同时开机的场面屡见不鲜。 “哎哎,找人顶缺,工钱现结。”一个群头模样的人一下挡在了前面,立马一群人围了上来。 那群头却一眼看上了黑八,“你算一个。” “我?”黑八的小眼睛立马亮了,小肚子一挺,“哥,这形象,玉树临风…….” “我跟大家说,下一场是打戏,玄冥二老的几个手下,跟张无忌对打,好,你算一个,你,你……..” 噢,也不是招什么贵公子,但是黑八仍跃跃欲试,他乐滋滋地看看岳文。 “去吧,难得演一回戏。”岳文笑道,在这里,东阳的同志已经基本介绍完情况,这么多人,食宿人家是不管的,下面就是自由发挥了。 “得来,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什么也不干了,干脆过来当明星!” 看看黑八混在群演队伍里朝北边走去,众人继续逛,可是越逛岳文的心越往下沉。 一帮国军模样的人在拿着机关枪和汉阳造,一帮鬼子模样的人看来还不是一个剧组的,还有一帮古装扮相的,人确实不少。 安俊杰等人忙着拍照,岳文却高兴不起来了。 “文哥文哥。”后面,黑八踉踉跄跄赶了过来,众人转头一看都乐了,哪里有什么玉树临风,只有鼻青脸肿,这一会子功夫,黑八被蹂躏得鼻青脸肿。 “怎么回事?化妆了?”岳文笑道。 “什么啊,”黑八立即气愤地嚷嚷起来,岳文这才发现,这眼睛都肿到一块了,原来是两粒豆豆眼,现在基本上眯成了条缝了,“被人打了一顿。” “哦,他乡遇故知?”岳文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黑八委曲道,“故知,我看他们是故意!就是刚才那个,不就是跟他们开了句玩笑吗?” 噢,这里有情况。 岳文的眉毛挑了挑,黑八却是熟悉他的动作,这表示他动怒了,要整人了,“我看到了,我挨打挨得最狠,也没吊威亚,我就飞起来,怎么飞起来的我都不知道,我这腰,现在还直不起来。” “是不是打戏都这样?”安俊杰给他拍拍身上的土,安慰道。 “可能吧,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岳文双眉又是一挑。 …………………………………………………….. ……………………………………………………… 吃完饭,大家都没闲着,住宿就在镇上,但大家仍有兴趣闲逛。 岳文谁也没带,与黑八一道,朝明清宫走去。 “八哥,你看这人气,我们发展美食街,这些群演都是客源,”岳文看着灯光下的人群,“所以说,啤酒、美食和影视是不可分割,相辅相成的,再加上足球,我们开发区的人流量就上来了,城市的发展,规模是重要的,人口是最重要的,人口一定要流动起来。” 黑八动了动嘴唇,嘴唇一张就疼得厉害。 “这哪是人啊,这都是钱,开发区如果有这人流量,我们得赚多少钱!” “有人才能有消费,有消费才能拉动经济增长,没有人来,说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空的。” 黑八小声道,“我们也建影视城,把人都引过来。” 岳文却神情一黯,“哪有那么简单,这是历史的产物,你看这里该建的都建起来了,几个朝代,从秦朝到民国,全有了,地,光批地的手续就不好拿,所以说这是历史的产物。我们得另找思路!” “那不建了?”黑八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建!但要另辟蹊径!寻找合适的投资方。”岳文斩钉截铁道。 突然,他快走几步,下午那个群头又在招演员。 “文哥,别,小心被打。”黑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下午的事历历在目,他忘不了。 第57章 喜剧之王 “文哥,就是这个剧组,小心被打。”黑八小心道,群头也看见了他,那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样子很不友善。 “哪个剧组还没有点小意外,我去看看。”岳文笑道,“要不要一起?” “那好吧,你确定你能行?”黑八小心道,离开了开发区,离开了秦湾,他感觉万事没有底气。 “放心,万事有我。”岳文一笑,他举起手中的手机摇了摇,黑八立马就象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跟在岳文后面朝前面走去。 ……. “好,我简单地给大家说一下戏,”一个副导演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大家要演的是武当山的弟子,一会儿,玄冥二老出场后,大家就拦住他们,可是拦不住,死的死,伤的伤,……..” 他神情并茂地演示着各种死法,脸上的表情很到位,看来一年到头也不知要死上多少回。 “你,先上,胖佬,你后上,”他指了指岳文,又指了指黑八,“你们俩被一掌打死,你……..”他又安排起其他人来。 岳文麻溜地穿上了道服,又戴上了道冠,他再看看大殿里面,演张三丰的演员正在与演赵敏的演员说笑,就是下午遇到了的那位漂亮的宝岛女演员。 她一颦一笑,眉眼里全是戏,笑起来很好看,不笑也很好看,无论如何都很好看。 她不时朝大殿外面看过来,也不知看到岳文没有。 “八哥,你说,我们跟她合张影,她会不会同意?”岳文下意识紧了紧道袍。 “文哥,你追星?”黑八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这一身,一个胖道爷很是扎眼,但副导演很满意,“传出去,一个正处级的党工高官追星?” “嗯,是不太好哈,”岳文自己也笑了,“好,演戏。” 灯光中,脸上抹得乱七八糟的玄冥二老走上了大殿,不用提示,岳文直接冲了上去。 “啊啊啊——” 站在后面等待上场的黑八吓了一跳,这哥们,入戏还挺快,可是他马上闭上了眼睛,只见岳文紧接着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就被打倒在地。 玄冥二老继续朝大殿走来,黑八马上也冲了过来,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玄冥二老,身子已经飞了出去。 扮演赵敏的女演员在玄冥二老的掩护下大步朝殿里走去,那里,张三丰正目光如矩地等着她。 突然,她感觉不对劲了,她的脚跨过一具死尸时,她感觉自己走不动了。 她朝脚底下一看,那具死尸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巧的是,正滚到了她的脚下,一只手就要抱住了她的腿,那死尸虽然一脸痛苦状,但是仍努力地举起右手,似要作最后一击。 赵敏吓了一跳,她情不自禁尖叫起来,吓得前面的玄冥二老一下回过头来,又下意识地看看导演,剧本上没有这一出啊,难道是主角自己加的戏? 监视器后面的导演皱了皱眉,也没有喊停,赵敏只得继续往下演,她用力蹬了蹬抱住自己玉腿的死尸,又作势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可是死尸仍瞪着眼,死死地抱住她。 “停!”赵敏受不了了,“停,导演,这人会不会演戏?”她指了指地上的仍活着的死尸,这人是打不死的小强,太没有职业道德了,死一次不行,自己用掌打了一下还是不死! 导演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副导演、女助理早跑了过来,岳文身上着戏装,女助理也没认出他来。 整个影视城里这么多人,估计见一面早扔脑后了。 “怎么回事你,会不会演戏,到底会不会演戏啊!”副导演指着岳文就骂开了,“你死就死了,抱住人家的腿干嘛?” 岳文委曲地站起来,“导演,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想给自己设计一种死法,师祖还在殿里,但凡我有一口气,也不能让这魔女冲进去……..” “你醒醒好不好,你以为你是周星驰,这人谁找来的,马上给我换人!” “Sorry,Sorry,我立马乖乖死。”岳文马上抱住副导演,“我们都是一块来的,我走了,他们也留不下,我马上死,马上死。” 黑八立马扯了扯道袍,后面的几个小道士却都乐开了花,副导演看看他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赵敏却在补着妆,又重新走位,脸上的表情又生动起来。 岳文看看她,她也在看着自己,黑八却在前后一捅他,“该你上了。” “啊啊啊——” 岳文马上跑上前去,“我靠!”黑八惊呼一声,这哥们,跑得也太快了,玄冥二老还没来得及出掌,他已经穿过二人,跑到了赵敏跟前。 玄冥二老忙转过身来,追着岳文打,这一转身,走位全乱套了。 只见玄冥二老前后夹击,岳文小道士立马倒在地上。 这下消停了,玄冥二老又朝前面走去,赵敏则小心翼翼地踏过岳文的尸体。 “哎,你——” 赵敏突然又惊叫起来,吓得前面的玄冥二老又转过头来,以为又改戏了呢。 只见刚才那具跑得很快的死尸又张牙舞爪地朝赵敏伸出了手,周围的群演已是笑成一团,就连监视器后面的演员都笑得乐不可支。 “导演,这戏没法拍了。”赵敏脸色一沉,她刚要赌气往一旁走去,没想到死尸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停停!”副导演大光火气,“你到底会不会演戏,不要浪费时间好不好,换人!”这下他是铁了心了。 “不是还没领盒饭吗?”岳文笑道,“说好的盒饭呢?领了盒饭我再走。” “没有盒饭,滚,滚吧!”副导演怒了,赵敏的脸色很惊恐,那具要盒饭的死尸还一直抱着她的腿呢。 “你让谁滚?”岳文不干了。 “保安,保安!”副导演出离愤怒了,一个群演竟这么大的脾气,敢在这里闹事,还敢两次抱住女主角的腿,他都没抱一下! “嗯,我看谁敢?”黑八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长剑,戴着道冠,穿着道袍,也加入战团,他还不忘看看大殿上的祖师爷,“师公,有人夜闯大殿,还叫保安!” 第58章 捍卫张三丰 哦哦哦,这里虽是武当山,可是他不是张三丰! 张三丰咳嗽一声,好尴尬啊! “文哥,接剑!”黑八顺手扔过一柄剑去,岳文“噌”地一声拔了出来,二人长剑在手,马上背对背御敌,就象电视上演的那样。 “师祖,今天,我与文哥就是横尸当场,也不让妖女前进半步,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上爬过去吧!” 黑八一张小黑脸涨得通红,义愤填膺,誓死捍卫张三丰。 周围围观的群演、演员、群众个个乐不可支,有的拍戏多年,有的看戏多年,都没有遇到这样的群演! 入戏太深! “好,有这样的徒儿,武当山何愁不兴!”喊这个的看来经常混迹于片场,说话都文邹邹的。 “张三丰,好样的!”黑八紧张中瞅了一眼人群,是徒孙好样的好不好,哥们,你喊错了! “上啊,干倒玄冥二老!”这哥们入戏也很深,直接改剧本了。 “保安,保安!”副导演气急败坏,因为他看到导演正在痛苦地揪着自己的胡子,那一脸梳得雪白的短胡子。 “来者何人?” 十几个保安拿着警棍匆匆跑了过来,岳文迎面大喝一声,在这个人群喧嚣的晚上,他的声音并没有象武侠小说中那样舌绽春雷,如狮子吼一般。 “来者保安!”带头的保安一脸青春疙瘩豆,兵器却已握在手里。 “原来是伪装成保安的玄冥二佬,”岳文大喝一声,“吃我独孤九剑!” 刷—— 一道银光果真刺向保安,保安手里的警棍慌忙护在自己胸前。 独孤九剑? 黑八一愣,怎么又改成《笑傲江湖》了? “都别动!把兵器放下!”黑八挽了个剑花,配合着岳文,对剩下的保安开始进行威慑。 一声沉闷的声响,岳文的长剑与保安的警棍纠缠在一起。 眼看着戏是拍不成了,《倚天屠龙记》改成《道士下山》了,一瘦一胖两个小道士手拿长剑就与保安战在一起。 赵敏与玄冥二佬退到一边,助理马上围了上来,“这,这不是上午那个求我们签名的吗?” 赵敏上午没有注意到岳文,可是助理对他们的印象却很深,一般人遇到赵敏这种顶尖大美女,腿都要迈不动了,可是人家一句me too就打发过去了。 赵敏的脸上洋溢着笑,好象情绪并没有受影响,她笑意吟吟地看着保安大战道士,助理马上去给她搬凳子。 可是副导演的脾气就没那么好了,“报警,马上报警!” 他印象中,大家对他们这些人是很照顾的,这两人今天闹事,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闹事,绝对是闹事! “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给我…….” 他话音未落,岳文却一剑荡开众保安,朝着副导演杀将过来。 副导演愣了,这人,胆子也太大了,这种情况,以前从未遇到过,他竟傻傻地站在当场,不知该骂还是该跑! “刘导,跑啊!”赵敏在一旁开心地笑道,她的眼睛很是动人,任何一个男人如果对视她的眼睛,怕都要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副导演这才省悟过,他转身朝人群外面奔去,可是小道士却停下了手,他背剑身后,仰天长叹,“杜鹃啼血霜华白,魑魅窥人灯火青;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 “他念的是什么诗?”赵敏眨着大眼睛问身边的女助理,“这首诗好有气势哦。” “我也不知道,我回去查一下,哎,我想到了,是那个戊戌六君子叫作谭什么的诗。” “后面那句不是去留肝胆两昆仑吗?”赵敏眨眨大眼睛,“你可不要骗我哦。” 二人正在讨论,外面却是人声嘈杂,副导演带头挤开人群,有人看得兴致正高正要骂,但看看副导演后面的人都把脏话咽了回去。 “警察来了,他们,就是他们,扰乱片场秩序!”副导演指着岳文,却不敢上前,他是畏惧他手中的剑。 岳文笑了,“我们是在保护师公,这不是拍戏吗?” 一瘦一胖两个道士,手中俱是一柄长剑,正笑呵呵地看着警察。 前来处理的警察也摸不着头脑了,按常理说,如果是闹事,那见警察也应该是快速贼遁了啊,可是这两位,仍然有说有笑。 “这不是拍戏吗?”一个警察不高兴了,“有什么纠纷,有什么矛盾说开来不就清楚了吗。” “没矛盾,他们就是来捣乱的。”导演走了过来,他一口港台普通话,还留着一脸雪白的胡子,看起来比副导演更加道貌岸然。 警察不敢怠慢了,可是看看这两位蛮不在乎的道士,有干警当场就笑出声来,周围的群演和群众更是满脸喜庆,指指点点。 “把道服脱下来吧。”一个警察笑道,“跟我们回去,你,同去。”他指了指副导演。 “还要我去?”副导演愣了。 “跟我们回去作份笔录。”警察脸上仍是笑嘻嘻的,他是被黑八逗笑了,道服往下脱,好嘛,肚子太大,后面的衣服已经撕裂了。 “警察同志,我们还要拍戏,”副导演马上道,“现在不方便,你们把人带走就行了。” “也行,那你先拍戏,回头过去录一份口供。”带头的警察显然是应允了。 他看看仍是一身道服的岳文,“跟我们走一趟吧。” “哪去啊?”岳文笑道。 “当然是派出所。” “要把谁带到派出所呢?”人群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紧接着,人群就慢慢分开了,上午陪同他们的市里的领导与介绍情况的镇里的领导都在人群中,而走在前面的那人,岳文认识。 “哟,拍戏呢?”来人看来与岳文很熟络,他打量着一身道服的岳文,“体验生活?” 说着话,手已拉着岳文往外走,几个领导笑呵呵地跟在后面,副导演急了,“他还没进派出所呢?” “进派出所也是说清问题,他不去了,你去!你,跟我们走一趟。”带头的警察不由分说,看副导演不愿意,立马两个警察围了过来。 “我?” 副导演愣了,他自己请来的警察,最后把自己请进了派出所。 “活该!”赵敏笑了,“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看看人群,人群已经合上,那个小道士早已不知去向。 第59章 晃 山海省省会,沈南。 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岳文身穿一件藏蓝色羊绒大衣,出现在了省发改委大院内。 办公室他很熟悉,熟悉到甚至比到霍达办公室更加随意。 “姐?” 随意地敲了两下门,推开门就看到林荫笑着站了起来。 林荫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从面上看,甚至有些惊喜。 象岳文这种干部,注定在办公室里是坐不住的,不是在京城,就是在沈南,今年这一年,跑香江的次数比跑秦湾的次数还要多。 “听说过了把明星的瘾?”林荫笑着给他泡了杯茶,玫瑰乌龙,这个名字让岳文遐思良久,直到把茶放进口里,他才烫得吐了吐舌头。 “群演,不是明星!”他笑着解释道,“就是客串了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大道行!”林荫笑着站起来把门关上,岳文眼前一亮,刚才进来没有仔细看,今天林荫的穿着很特别。 一身深蓝色的一字肩毛衣,内里却是雪白的衬衫,这是什么气质? 禁欲系? 嗯,不管是什么系,反正很撩人。 这种蓝白灰黑的颜色,在岳文眼中,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能穿的!气质要合适,身材也要合适! 林荫看看他,他也是一身蓝与白,大衣的颜色永远只有两种,不是黑就是蓝,衬衣的颜色却永远只有一种白色! “小岳,你这个级别也是江州司马了吧,”林荫双手交叉,笑着看着岳文,“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我看你啊,却是个白衫司马!” 白衫司马,岳文心里一动,可是他不知道,命运弄人,后来的那个阴沉的雨天,当林姐最终离他远去,坟前泣下谁最多,却是这个林荫口中的白衫司马! “听说,省里都惊动了!”林荫并没有提醒他或者规劝他,人这一辈子,有的人不能张扬,越低调越好,越低调越顺利,可是有的人却是越张扬越好,越高调越好,越高调越顺利。 高调,在这个一向崇尚低调的机关里,似乎是柄单刃刀,时刻在砍向自己的脖子。 可是岳文却把这刀砍向了别人。 “也不算是省领导,就是给省领导服务的,我以前侍候廖市长时,我们一起参加过国家举办的研讨会,他这人啊,也不愿下去,就一直跟在领导身边。” 林荫笑着看着他,这个小伙子神采飞扬,眉宇间的神色很让人着迷。 “他跟着领导,时间就少,在我建的群里并不活跃,我多少次邀请他到秦湾来玩,就是没有成行,可是我仍然会不时打个电话,出差都会去看看他。” “对,亲戚也需要常走动,不走动就不是亲戚了。”林荫补充道。 “嗯,姐,就是这么个理,”岳文笑着站了起来,“我去时就给他打了电话的…….” “这都是资源,是得好好维护,”林荫笑道,“你的前程也不可限量,秦湾甚至山海终究是框不住你的。” “姐,你今天怎么象个大仙?” “有这么漂亮的大仙?”认识以来,这,还是林荫第一次这样说话,岳文心头一热,有些发呆。 “你看看这个。”林荫递给岳文一份文件。 ——《关于呈报芙蓉港码头可行性研究报告的请示》 “周主任已经签字,没有改变了。” 林荫又拿过一份文件来。 省发改委以山发改基础发〔2008〕251号文件批复芙蓉港码头初步设计拿到省发改委港口建设项目批文。 岳文把文件拿在手里,却没有了申请桃花岛核电站时的感觉。 按照发改委项目审批的流程,先是项目单位向发改委报送项目意见书,再由发改委的相关科室接受或者办理,在得到批复建议书后,再分别向各有关单位进行申办有关手续,如国土、环保、规划等单位,并根据项目论证情况向发改委报送可研报告,最后根据可研报告方可进行项目施工。 现在国家发改委已经批复,省发改委和省直部门的工作,却是好做的,但手续却是要费时间的,怎么跑赢时间,是他现在是大的问题。 “晚上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林荫突然说道。 “什么朋友?”岳文笑着问道。 “晚上到了你就知道了。”林荫娇俏地一笑。 “那晚上我来安排。”岳文赶紧道。 “不用,到我家里吃,”林荫笑道,“吃完再去。” ……………………………………………………… ……………………………………………………… 这是林荫的圈子,属于她私人的圈子。 环肥燕瘦,莺莺燕燕,一时满屋全是女人,全是解语花,忘忧草。 “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岳文,小岳。”林荫的语言仍很简单。 可是简单的语言却与包房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很不搭调。 “各位…….姐,好。”借着转动的灯光,岳文看清了,这是几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虽说面容各有千秋,但是个个都很沉静,气质也很好,在这个原本比较私密地方,虽说气氛热烈,但是没有人开他的玩笑。 “噢,这还是荫荫第一次往这里带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道,她端着红酒杯子,却坐在沙发上没有起来,眼光却在岳文身上不断逡巡。 林荫却也舒适地坐了下来,她拿起一杯红酒,象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样,也笑着上下打量着岳文。 红酒在晃动,眼前的人影也在晃动,在如此之多的红酒晃动中,岳文感觉自己也开始晃动起来。 没有人问他的出身来历,也没有人问他籍贯附属,更没有人问他的官职与级别,在这里,他就是个弟。 弟,就要有弟该有的样子。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红酒瓶,开始逐个倒酒。 “嗯,挺有眼力价嘛。”一个女人笑道,她,她,岳文的脑袋一时有些短路,这,这不是那谁,对,山海省电视台的一姐! 灯光太暗,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是不是看到美女了?” 对,是美女,山海第一美女! 红酒已经倒出了杯子,暗红的液体流淌在桌面上,又流到桌面下猩红的地毯上。 第60章 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对,你是不是那个康瑛?”岳文慌忙拿纸巾擦着桌子,红酒的液体很是粘稠,有种特别的红。 “康姐,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你的新闻节目,只要我有时间,我每期必看。” 他刚说完,在场的女人轰堂大笑,笑得岳文一脸懵逼,也跟着呵呵傻笑。 “康瑛?” 林荫笑着看着岳文,手里的红酒杯放在桌子上,她认真地扳过“康瑛”的肩膀,“来,让我看看,什么时候变脸了?” “不,是整容了吧。”另一个女人笑道。 岳文脸上也笑着,他看看林荫又看看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康师傅,我可是你的忠实的粉丝。” “康师傅?” 一群女人又是笑作一团,连林荫也笑得娇喘吁吁,岳文心里一动,不由坐在了她身边,她笑得那样自由自在,又那样豪放妩媚,与平时一脸温婉沉静的女处长迥异两人。 “我什么时候成了康师傅了?”“康瑛”也笑了,她拍了拍林荫的腿,“你这个小老弟太有意思了。” “张冠李戴!” “不,是康冠李戴!”另一个女人马上补充道。 “你啊你,”林荫亲昵地点点岳文的脑袋,那神情那姿势很是暧昧,让几个女人眼前一亮,有人立马也暧昧地笑起来,“露怯了吧,还忠实粉丝,粉丝连名字都不知道?” “名字?”岳文有些“纳闷”,他马上“反应”过来,“噢,我记起来了,你不是康瑛,康瑛不如你漂亮,我们秦湾,你的节目,四五十岁的领导必看。” 处级干部,走到这个位置,大多都四五十岁了,喜欢看一下省里的《新闻联播》也不意外。 可是,岳文下面的话,马上又让气氛活跃起来。 “你是山海省中老年男人的偶像!” 噗—— 几个女人口里的红酒都喷了出来,林荫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对,我记起来了,”岳文突然叫起来,“你不是康瑛,你是李红!” 他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李红,“嗯,比电视上更上镜。” “那我是李师傅?”李红笑着逗他。 “李师傅,你更漂亮了,不过好象在电视底下胖了一点,有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胖若两人,对,胖若两人!看起来都不是你了,所以我认差了!” 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是这个女人圈子的头儿,她好不容易制住笑,“荫荫,这就是那个省委徐书记表扬过的秦湾小伙子?” “嗯,不象你们机关里的官员嘛。”马上又有人接过话去。 林荫笑意盈盈地看着岳文,她明白,这是岳文在活跃气氛,可是效果很好。 大家在笑声中接纳了他,也高看了他,这小伙子的情商,她又笑了,这一会儿子功夫,他与这个圈子里的姐妹,还真亲! 这不,开始敬酒了! 林荫与岳文碰了一杯子,顺手拿起话筒来,岳文发现,李红亲自给林荫点了一首歌。 嗯,这个小圈子,彼此是知根知底的,但他发觉,李红虽贵为山海省第一女主播,但在这些女人面前,并不显得倨傲,还很是谦卑。 可是,林荫只是一个处长啊。在省城,这个级别的人多如牛毛,就是发改委,也没有什么太值得人高看的本钱。 “好,又可以听到荫荫的歌声了。” 四十多岁的女人在灯光的幻化中,显得很是神秘,但是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竟不输任何人,不输林荫。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岳文暗自猜测,可是他就是不问。 “夏日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开放;所有她可爱的伴侣,都已凋谢死亡;” 淡淡委婉的哀愁,悦耳动听的旋律,情感真挚的演唱,轻轻拨动着岳文的心弦。 热情的夏天已经悄悄走远,冬天带着凉意来临了,这个容易触动情怀的季节,让他更怀念温暖的夏日阳光。 生命是多么美好,是多么快乐,当看着曾经的美好渐渐凋落,挽也挽不回它的枯萎,多想让它在我们的生命里多停留一刻 可是,这是我的林姐吗? 岳文心里一沉,为什么林姐喜欢唱这首歌,这歌词……? “再也没有一朵鲜花,陪伴在她的身旁,映照她绯红的脸庞,和她一同叹息悲伤……..” “《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岳文轻轻道。 几个女人仿佛也融入了歌声里,李红笑着看一眼岳文,优雅地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到德国?”四十多岁的女人突然问道,“走的时候给你送行。” “回来我来接风。”李红笑道,又看看岳文,“请帅哥也参加。” 德国? 岳文一愣,没有听林荫提起过,他竖起耳朵暗暗听着,“去一个周吧,就是想出去走一走。”林荫笑道,她看向岳文,岳文立马感觉就象吹皱了一湖春水。 “好,再来一首。”四十多岁的女人看看李红,直接道,“那首最拿手的吧,这不,终于有人可以对唱了。” 岳文感觉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不用问,那是一支话筒。 激越鼓荡的旋律象破地而出,马上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咦! 今晚匪夷所思的地方太多,岳文感觉自己又发现了一个林荫,一个不一样的林荫。 她一点也不象平时那样庄重温婉,很豪放,对,就是很豪放。 岳文还坐在沙发上,她一下拉起了岳文的手,两人就站在了宽大的电视机前。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他笑着对林荫作了个请的手势。 高中大学时常年闯荡粤东,他的粤语很正,林荫不由笑着竖竖大拇指。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但爱心找不到比你好!” 林荫一反刚才最后一朵玫瑰的温婉,此时却是豪气纵横,声音高亢,哪有一点小女儿状。 她娇媚地看向岳文,突然用手点了点他。 岳文心里一动,整个人蒙了似的! 那个主意象从心底里突然钻了出来,又象是准备了多年,他决定,下个周请假! “无一可比你——一山还比一山高,真爱有如天高千百样好——爱更高——” 林荫的手牵住了岳文的手,两人是那样自然,彻底融化在这歌声里了。 林荫脸上全是笑,动作幅度也很大,唱得很是恣意,也很是癫狂。 后来,岳文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论武功,俗世中不知别个高…….” 林荫突然放开了岳文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阵热流直冲岳文的脑际,下面的歌声彻底激动了。 “但我知论爱心找不到更好,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他的手颤抖着,轻轻地揽住了林荫的腰。 第61章 四国杀 这是怎样的一个圈子? 林荫没有介绍,岳文也没有问,但是,后面各厅口的工作异常顺利,一个开发区,虽然级别是正厅级,但是在上面的这些人眼里还是个县级单位,岳文也跟县里的局长差不多。 但是,现在他这个县里的局长走到哪里,哪里都是笑脸相迎,一路畅通无阻。 姐! 岳文没有姐姐,小时候很羡慕那些有姐姐照顾的人。 林荫,就是这样,如无声细雨一般,把前面的路都给他扫清了,让他不知不觉,润物细无声。 “岳书记?方便不?” 他翻看着日历,今天是从沈南回来的第四天,周末,林荫就要到德国,而曾敏这个周末要到京城参加一个什么研讨班,他决定跟霍达请假。 他虽然没有护照,但是有黑八这个办公室在,没有太多麻烦。 “段局,方便,您打电话,什么时候都方便。”岳文立马笑道,“您有什么指示?” “客气,”段国宝也是个很强势的人,却与岳文彼此欣赏,“我在沈南,晚上有个场合,谁,就是厅里的蒲厅长,点名晚上叫你一块吃饭。” 蒲日新? 他的司机可是与梁莉走得很近,他出现了,岳文心里陡然升起警惕来。 “好,在哪?” 段国宝说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岳文知道,不是一般的贵。 “行,我准时到。” ………………………………………………… ……………………………………………….. 沈南今年冷得比往年早些。 刚刚从沈南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又回来了。 冰凉的雪花打在岳文脸上,让他很是清醒。 “找个地方住下,”岳文吩咐道,“明天我们去香江,给我订后天到德国的机票,”他又补充一句,“机票我自己付钱。” 不用公车办私事,不用单位的电话办私事,这是最小的规矩,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黑八点点头,开车走了。 “砰砰——” 他敲响了段国宝的房门,看到岳文,段国宝一愣,但立马吩咐随行的工作人员倒茶。 “我也没事,明天到香江,我就过来坐坐,算起来好长时间段局没有召见我了。”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段国宝高兴了,“你现在兼着两个局的局长,一个保税区的书记,一个街道书记,”段国宝笑着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我就怕打扰你啊。”他拿出烟来给岳文点上,岳文也不推辞,两人愉快地吸着烟,说了一些省里、市里机关里的人事变动和一些轶闻趣事,这表明,两人都是信息灵敏之人,都还在一定的段位上,段国宝的情绪更好了。 “芙蓉港的审批手续都办妥了?”他突然问道。 “阳历新年之前没有问题。”岳文笃定道。 “噢,那新的项目投资商定了没有?” “还没定,国港建香江公司,邵氏的信和都有兴趣。”岳文注视着段国宝的眼睛,现在都知道芙蓉港是难得的深水港,出海十几海里,芙蓉岛也具深水良港的资源禀赋,将来,两大港口与开发区老港口遥相呼应,开发区大港的地位很快就可以确立。 如果三个港都建成,那开发区港口的吨位就会超越秦湾港,超越北方几个港口,隐隐有成为东北亚第一港的可能! 这是一个桥头堡! 谁掌握了这个桥头堡,谁就掌握了将来诸多资源。 “现在全国的港口都在跑马圈地,”段国宝笑了,“国资公司实力雄厚,也有背景,是个好的选择。” 段国宝的意见与自己不谋而合,岳文心中暗喜。 “走吧,”段国宝站起身来,“老蒲这个人爱挑理,我们等他可以,不能让他等我们,走,我们到他的办公室去。” ……………………………………………… 交通厅。 岳文来过,还不止一次地来过,可是到蒲日新的办公室,他还是第一次来。 蒲日新见到岳文倒很高兴,热情地把他们让到沙发上,丝毫没有芥蒂。 岳文保持着一幅谦恭的微笑,听着段国宝与蒲日新寒暄,不时得体地插上一句,但绝不多说,更不喧宾夺主。 他打量着蒲日新,比起第一次见他时,似乎没有变化,但是整个人说话的语速很快,不象这个级别的领导,说起话来好象需要想多长时间似的。 他看看蒲日新的办公桌,暗黄色的桌子,透着高雅的油漆底色,上面摆放着电脑、台历、及文件,后面是柜子和国旗,这是领导的标配。 可是,岳文发现,蒲日新的日历很大,横向摆放在一个水晶台子上,上面还插着党旗和国旗。 文件摆放得不规整,上面还有几本图书,他装着站起来倒水,瞄了一眼以台历,上面却没有日程,一片空白。 嗯,蒲日新看起来是支配型性格的人,这类人嘛,说话快节奏有说服力,语言直接常常不耐烦,希望别人注意到他们的成就。 嗯,他的语速快,我的语速还要比他快,这样才行。 “小岳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蒲日新道,果然,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却没有重复,“修路,整顿出租车,老段,你不知道,现在国外的媒体都关注他了。” 国外?这一句话,弄得老段也一愣。 “出租车管理,本来就是一个难题,”蒲日新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任岳文心里如猫抓似的痒痒,“芙蓉港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嗯,这是要听汇报吗? 岳文快速在心里组织着措辞,“我们已经与国港建香江公司进行对接,国港建也有合作意向,我们的想法是,港口建设与临港产业发展同步,芙蓉港开发与芙蓉岛开发同步,在做大做强港口的同时,扩大城市容量,开辟城市空间,打通陆地与海岛,…….” 他的语速也变得非常快,仅次于蒲日新,段国宝不由看看他,但蒲日新很满意。 “我就喜欢雷厉风行的干部,小岳这个年纪,调到厅里来过完全合适。”蒲日新笑着表扬了一句。 岳文却不敢沾沾自喜,却听蒲日新继续说道,“国港建是国企,有优势也有不足,”不足在哪里,他没有说,“大型的民企也应纳入我们的视野,香江卓越集团的副总刘小华就在沈南,晚上我们一块吃个饭,他对港口的理解与小岳不谋而合啊。” “在具体的步骤上,芙蓉港第一步先做5万吨,与港口同步实施住宅建设和临港工业园区建设,一个龙头和两翼,龙头是港口,两翼是工业园和城市居住区。 3个板块互为作用,港口的建设可以拉动周围的住宅需求,而住宅产品的开发,则可以为周围提供充足的劳动力和商业客户…….” 这是成熟的城市运营商的思路! 岳文感觉眼前一亮,蒲日新也在看着他。 嗯,国港建,信和、卓越加上王玉印的公司,围绕芙蓉港,硝烟又起! 第62章 信和系 香江。 “霍书记打电话了?”看着灯光璀璨的东方明珠,黑八难得说了句工作上的事。 “嗯。”岳文把自己懒洋洋地放在了床上,心思却飞到了德国。 林姐,一向注重工作的,这几年来,自己跑省发改委的次数也很多,可是从没见过她请长假,这次,肯定有事,是什么事呢? “文哥,想什么呢?”黑八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只穿一条小裤衩,秦湾太冷,香江太热,虽是初冬,但是黑八一身膘,还是热得出了汗。 “噢,我知道了,在想那个大校,嗯,怎么也不见你往秦湾跑啊,真要三过家门而不入了吗,以前,嗯,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啊。” 黑八毕竟是聪明的,他可不敢提葛慧娴,这是岳文心中的一道伤疤,永远不能愈合。 “抓紧啊,你干儿子都四岁了,你再不抓紧,我儿子小学马上就要毕业了。” 岳文随手抓过床头柜上的香烟,百无聊赖地吸了一口,这段感情黑八都看出来了,确实谈得不是那么起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经历过与葛慧娴的相爱相杀,别的女人在他眼里,只是女人而已,少了种亲人的感觉。 “咱儿子才四岁,小学毕业不得十二岁,你还想让我打八年光棍?!”岳文吐出一口烟来。 他看看桌上的手表,时针指向六点多一点,晚宴是邵氏信和安排的,对方来车接他俩。 “八年,一个抗战都打完了,”黑八故意刺激他道,“我看你是定不下来了,说不定,你干儿子上大学了你还一直单着。” 岳文不淡定了,立马甩过一个枕头去,“走着瞧,明年,明年哥们就结给你看!” “跟谁?”黑八笑着接过枕头,“大校?警花?你老师?噢,还有个漂亮的女处长,如果不考虑年龄,她是真漂亮…….” “去去,”岳文不耐烦了,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只是偶尔一闪,但马上如火星一般湮灭了,可是今天黑八提了出来,他心里又是一动。 他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可是如果娶一个二婚的女人,比他还大着十岁,还有一个女儿,首先父母那关就通不过,这种出格的事,在官场上马上就会成为话柄、笑柄…….. 不去想它了! 他马上调整自己的思路,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霍书记刚才说了,他给港口定了调子,一是保证将来的港口我们说了算,也就是我们占大股,”以前富华公司教训深刻,差点错失港口发展的良机,“二是投资方保证资金投入,来年开始建设,并以港口为载体引入其它项目。” 不得不说,霍达考虑得周到,也很细心,许多投资商把项目拿到手里后,并不急着启动,而是待价而沽,坐收渔翁之利。 他想早日启动芙蓉港建设,当然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八哥,我在想,现在的局面是四国杀,我们能不能也坐收一把渔人之利?”岳文一下后仰着砸在了床上。 黑八眨眨两粒豆豆眼,“怎么个坐收?” “你想啊,国港建、信和和卓越三家都在香江,现在大家都来竞争芙蓉港,我们抛出铒去,大家互相拆台,谁来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啊!”黑八一拍肚子大笑道。 他突然走到岳文身边,神秘兮兮的样子吓了岳文一跳,“搞基啊!” “文哥,你说,他们三家公司有求于我们?” “对啊,”岳文笑了,“我们轮着法让他们表演,甚至他们还会互相拆台,到时谁的方案最优,我们就选择谁。” “不,我的意思,”黑八笑嘻嘻道,“他们肯定会有求…….于我 们?” “嗯,你想干什么?”岳文笑了,黑八那点小心思,无非就是吃吃喝喝。 “能不能让我装一次逼?”黑八期期艾艾道。 岳文一下笑了,笑得浑身直颤,“八哥,真不用,你不是一直都在装吗?” 黑八却认真道,“反正我要好好享受一把,到时回家给我爸我媳妇吹一下,香江的豪门啊,把我当座上宾,好吃好喝地侍候着,那个邵玉琼是邵家的几房?” “二房。”岳文笑道,“八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唉,恨不英雄年少时。”黑八没来由一声长叹,一屁股跌进沙发中。 “醒醒,八哥,醒醒吧,”岳文拿起桌上的茶水,作势就要泼他,“建萍配你,都富余,别想三想四了,人家这是为了利益与我们坐一个桌上吃饭,要不是利益,我们连人家的大脚指头都够不着。” “但是,为什么这个邵家的二房长女,会亲自出面呢?”黑八马上想到问题。 岳文一挑大拇指,“问得好。这个问题,富华公司会亲自给你解答,不管他们有什么底牌,我们稳坐钓鱼台,给他们把底牌都逼出来!” ……………………………………………… …………………………………………….. 闪亮的霓虹,锃亮的奔驰,邵玉琼亲自陪同,晚宴之后回到驻宿地已是十点钟。 第二天,仍然是奔驰,接上岳文与黑八后,直奔中环信和集团。 “民企的优势就是快,没有程序麻烦,不用各种审批,可以很快达成协议!” 岳文不由又想到了蒲厅长的话,这也是蒲厅长一直强调的。 可是进了信和的大楼,黑八却有些小小的失望,并没有那种夹道欢迎的场景,也没有人在楼前迎接,甚至电梯打开,都没有人上来表示欢迎。 但是,邵玉琼今天穿得很特别,她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旗袍,很好地勾勒出她的身材,让岳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邵玉琼边走边介绍,介绍着这座闻名的大楼,“这是我的办公室,”邵玉琼推开自己的办公室,岳文走了进去,黑八刚要抬腿,后面马上有助理笑着请他到会客室去坐。 “还分三流九等!”黑八嘟嚷道,他朝里面看了看,里面布置得很简单,侧面摆着两台电脑,实时显示信和系公司的股价变动,而在正中央的办公桌上,则摆着一台苹果笔记本。 “请坐。”邵玉琼笑道。 第63章 谁比谁急 岳文打量着邵玉琼的办公室,几本商业杂志很是显眼,《华尔街财报》这样的报纸,岳文是看不懂的。 除此之外,还有邵玉琼远足、滑雪的照片,办公用具好象也是有色彩的,在这个商业王国的办公室里,可能不太一样。 嗯,通过办公桌看,邵玉琼又是另一类人,岳文暗暗分析着邵玉琼的性格——外向,热衷互动、喜欢聚光灯、不太注重细节,语调抑扬顿挫,所以,承认她很重要。 跟她沟通,需要肯定她对事物的认识与解释,可以表扬微小的细节。 邵玉琼却以为他对自己的办公室有兴趣,毕竟这是信和,全世界都知道的信和,而她却是信和的二房长女! “咖啡还是茶?”邵玉琼问道。 “咖啡,入乡随俗。”岳文笑道,喝过信和的咖啡,并且是在邵玉琼办公室里喝的,传出去也是长脸面的事。 “邵总,能看到芙蓉港的潜在前景,特别是我们与富华还有协议缠身的情况下,我个人很佩服你的眼光。”岳文一上来就给邵玉琼扣了一顶高帽。 邵玉琼礼貌地笑道,“秦湾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发展在这里摆着,任何人都不会无视它的存在。” “与官员打交道,信好好象并不陌生,”岳文话里有话,“你怎么看待政商关系?” 这事关后面的合作吗? 邵玉琼笑了,“我知道,不少人栽在了最难处理的政商关系上,但我却不因此而烦恼。” “我们信和对待合作的地方和当地的官员的态度也是始终如一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有自己的原则,这就是说实话、办实事、追求互利共赢。” 这好象也并不是套话,如果都这样,那政商关系就好处了。 岳文笑了,咖啡很香,还加了糖,旁边仍放着糖,自己是爱吃糖的,这个小细节,对方做得也非常好。 “能听一下贵公司对芙蓉港将来的打算吗?” 邵玉琼笑了,这么多天,从德安开始第一次接触,这个开发区的年轻官员终于开始触及正题了。 作生意就是这样,不急不躁,但一切尽在掌握。 但是,私底下,她是着急的,她刚刚掌管邵氏的船运公司,急着给那帮老人看看,看到自己的能力。 况且,公司现在的现状,也不允许在芙蓉港再栽跟头。 可是她还没开口,岳文又说道,“邵总对我支持很大,”他说得隐晦,意指在富华的股权回购上信和的帮助,“我也可以给你透个底。” “噢?”邵玉琼笑了,她轻轻地点点头,却不信岳文的话。 “除了信和之外,国港建香江公司一直与我们接触,就在前两天,我们山海省交通厅蒲厅长也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选项。” “什么选项?”邵玉琼的身子没有往前倾,却往后退了退。 “卓越,香江卓越集团,也有意投资芙蓉港。” “卓越?”邵玉琼面不改色,“没听说过。”她看看一脸沉着的岳文,“我们对其它公司不作评论,可是也请岳书记听一下我的意见。” 女助理马上呈上一份意见书来,恭敬地呈在岳文跟前。 “你们的意思是注资,要占港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自打改造辛河开始,岳文对数字很敏感。 “这个数字是我们慎重研究的,双方可以采取合作的形式。”邵玉琼道,“富华公司也是大股东,国港建也不会让开发区占大股吧?” “你怎么知道?你们两家商量过吗?”岳文开玩笑道。 “我们也可以收购芙蓉港的全部股份,”邵玉琼道,“但是,恐怕你们不会接受,这是一个折衷的方案,我也知道,霍书记对港口很重视,所以把开发区最能干的干部放到了这里,我们不是国企,只要定下来,立马就可以进入前期阶段。” …… 岳文打开了题目,却不着急发言表态了,这份意见书和邵玉琼陈述的,都只是着眼于港口,而信和也是搞地产的企业,对在开发区投资开发却没有任何表述。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得到下一步的信息?”邵玉琼礼貌地问道。 岳文打起太极来,“这个,最后要常委会研究。” “你有决策权,你的意见在霍书记心里占有很大分量。”邵玉琼笑道。 “可不能这么说,”岳文道,“传到霍书记耳朵里,还以为我要篡权夺位呢。” …….. 虽然没有亲自到门前迎接,但是邵玉琼还是把二人送到电梯口,一女助理道,“邵总,是不是……” 电梯合上了,邵玉琼收敛了笑容说,“这个人不是贪财的人!” “文哥,谈得怎么样?”黑八打量着岳文,又用鼻子使劲嗅嗅。 “你属狗的啊你!”岳文笑道,“我们不急,她急。” “她急?”黑八不解了,“人家根本没有上杆子找我们啊。”确实,从德安到香江,邵玉琼都是一脸淡然。 “你这样子,你不知道豪门的斗争,”岳文好象知道似的,“她是二房,她爸却有四房太太,她刚刚接手,要想早点干出成绩给也老爸看,也给跟着她爸打江山的的那帮老人看看。” 他拿出一份材料,“看看这个。” “2007年第四季度,在内地码头业屡屡遇挫的信和再遇尴尬——招商局国际与湖江市国资委签署协议,以16亿元的代价拿下湖江港集团45%的股权,参与其整体改制。而在此前两年多的时间内,信和对湖江港的股权觊觎有加,但最终,湖江港将其拒之门外。” “为什么啊?”黑八摸摸毛茸茸的脑袋,“信和不是牌子很响吗?” “这些年信和在内地港口投资上遇到阻力已不是新鲜事了,与早期相对清淡时内地港口引资的更看重资金和运营经验相比,近几年内地港口更看重的是业务量了,而航运专业公司在这方面有更多的话语权,信和参与内地港口投资的比较优势也开始弱化了。”岳文道。 不管是水泥厂还是核电站,岳文只要干什么,都要成为这个行业的行家,听他嘴里说出这些话来,黑八也不意外。 从2005年开始,一直在南方排兵布阵的信和,首次将触角伸向了长江以北。抢占枢纽港是信和在内地一向的策略,由于前些年国内码头业务的增长主要来自集装箱,而且主要集中在南方,所以信和在珠三角投入了“重兵”。 “但是,近年来,珠三角各港口低廉的价格不断分流香江港口货量。香江世界第一港口的位置摇摇欲坠。今年的六月,信和甚至将其香江港口业务部分股权出售给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新加坡港务集团,所以他们更加注重内地港口的控股权。” “信和在内地的最大竞争对手就是招商局国际有限公司,此外还有类似马士基、太古洋行和中远这样的强劲对手。” “但是,近两的,他们先是争夺上海洋山港失利,在宁波北仑码头四期投资的争夺中,信和也是失之交臂。” 岳文回过头看看那座隐入云层的大厦,“所以,芙蓉港他们是志在必得,无论是从集团业务还是家族争斗上!” 第64章 这下可遂了心愿了 “文哥,你这些信息是怎么来的?”黑八笑嘻嘻地快步几步,本想给岳文拉开车门,可是门僮比他还快,“得,这小费是省不了。”他嘴里嘟囔着,扯出几张票子,哭丧着脸递给了门僮。 “大气些,”岳文上了车,“世间人,有挣工资的,也有挣小费的,还有邵玉琼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家小姐,钱这个东西,你越布施得多,它来得越多。” “记住,钱有八条腿,你永远追不上它,要让它来追你,你看我什么缺过钱花?!” 黑八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现在是信息社会,我们在山海在京城一路畅通,到了香江,他们就以为我没有办法了?” “你不是雇佣私家侦探了吧?”黑八拿出烟来,又自动缩了回去。 “错,是富华!”岳文揭开了谜底,屠庆他之所以死命结交,就是想让香江能有条人脉,现在他虽地处秦湾开发区一隅,但是走到哪个省都有熟人,现在香江也不例外。 第二天,与前来的萨达姆与曲丰收汇合,他们一起去了国港建。 在国港建,他们只见到了副总栾思源。 栾思源代表国港建提出他们的意向,他们竟想拥有芙蓉港的全部股权。 全部! “狮子大开口,他们也真能下得去嘴!”从国港建香江总部出来,萨达姆愤愤不平地骂道。 曲丰收看看岳文,岳文却没有说话。 黑八也是气愤,“那干脆把开发区工委、管委也卖给他们得了,我们都给他们打工不更好!” 栾思源提出百分之百的股权,岳文当场没有表态,当他提出临港开发时,栾思源又提出要建设三条路:一条是疏港铁路,一条是疏港高速,一条是疏港公路,这一条公路直接连接401国道。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对方提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依照岳文的设想,这都是投资商的事,况且,对方要百分之百股权,不给开发区留下一分,这就等于你把肉全吃了,吃肉的锅还得我给你修。 “靠!” 岳文眉毛一挑,“八哥,给卓越公司打电话,我就不信,死了张屠户,我们还得吃带毛的猪!” 可是,他没想到的的是,对方赵卓勇不在香江,说是有紧急业务去了新加坡。 一听到新加坡,黑八等人都看着岳文,那里,到底去还是不去? “我们不能上赶子追他,让他到秦湾找我们。”岳文揉着中指与食指,阴天的时候,这两根手指头特别的疼,蒋晓云曾给他介绍了一个针灸大夫,可是他没有坚持下来。 就在他们暗自生气的时候,卓越公司打过电话,公司的副总亲自迎接,首先也是参观公司,举行座谈,晚上接着宴请。 第三天,岳文就要启程前往德国时,赵卓勇却把电话打到了岳文的手机上。 “您是岳书记吗?”岳文以前常年往南方跑,这人的口音竟带着浓浓的闽南口音。 “我是。”岳文不卑不亢。 “岳书记你好,我是赵卓勇,很不好意思,我刚从新加坡回来,但我现在不在香江,我在申城,”对方的声音很是亲切,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能麻烦岳书记移步申城吗,费用我们卓越全权负责。” 已是多年的老干部了,岳文也很大气,“这都是小钱,不必挂齿,”到了香江,他说话也文邹邹的了,“没问题,我就到申城拜会赵总。” …………………………………………………………. ………………………………………………………… 申城,机场。 两辆奔驰停在了接机口。 举着岳文名子的是两个漂亮的姑娘,个个都可以媲美维秘超模了。 两个女孩一笑,搞得黑八立马晕头转向,一行四人坐上奔驰,岳文坐前一辆,他们三人坐后一辆,直接开上大路。 “靠,就差没有警车开道了。”岳文笑着自嘲道,“师傅,我们去哪?” “西郊宾馆。” “哪?” “西郊宾馆。”司机从反光镜里看看这张年轻的脸,这不奇怪,在这座魔都,时刻都有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这里是申城最大的五星级花园别墅式国宾馆,名木古树,奇花异草,亭台水榭,点缀着8万平方米的湖面。 “好了,八哥,这下可遂了心愿了。”岳文暗自长叹。 这个有着40多年神秘历史的国宾馆,接待了包括英国女皇、日本天皇、德国首相、美国总统、俄罗斯总统等国内外名人政要,当岳文简短地一介绍,黑八的两粒豆豆眼就要从眼眶中弹出来了。 明净高雅,又大气整洁,这是进入大堂后给岳文的第一感觉,把行李放下,岳文问道,“你们赵总呢?” “在风雨亭,”这个助理象个英国管家,很绅士那种,“岳书记,您请。” 一行人步出大堂,岳文看看萨达姆、曲丰收和黑八,对三个下属脸上的那种表情,他很满意。 跟着领导出来住这种地方,见识一下,回去也是一种阅历,一种资本。 冬日的上午,阳光明媚,和风熙熙,宾馆大门之后是一条被绿树掩映的林荫大道,整条大道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路面上,路的两旁绿草如茵,深呼吸一口,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 “文哥,看,丹顶鹤!”黑八指指湖边。 经过一片掩映在绵密翠林的楼宇建筑后,清澈明秀的湖水,轻盈婀娜的小桥,静谧的林间小道,就出现在眼前。 岳文笑道,“这里不只有丹顶鹤吧。” 只见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参天古木和四处游走的珍禽,一时间让萨达姆等三人指指点点,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吗? “唉,能在这里住一晚,这辈子也值了!” 五十多岁萨达姆慨然长叹,黑八马上谄媚道,“沙局,跟着岳书记,什么宾馆住不上,只要我们干出成绩来,有的是投资商争着请我们!” 这话不对味,话糙理不糙。 处处被树木、繁花、小桥、流水环绕,岳文也宁愿这一辈子一直长住这里,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想到,能在这里接见他们的赵卓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人,岳文陡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第65章 天然一个装逼犯 吃吃吃! “曲局,你说这个地方是超五星级宾馆,看这环境,那中午吃的肯定也不差。”黑八笑道,看向丹顶鹤的眼光好象马上要流出口水来。 “焚琴煮鹤!” 岳文笑着骂道,“八哥,离我们远一些,要不,你自己出去住去吧,俗!” “早上不是没吃饱吗?”黑八立马蔫了,“你不是也愿意听郭德纲的相声吗?这里可是喝咖啡的地方,你这个吃大蒜的人,…….” 岳文看他一眼,他立马闭上了嘴。 萨达姆和曲丰收互相看看,曲丰收打了黑八的头一下,“还多说话,再多说,真不让你在这待了。” 经过一片竹林,竹子神姿仙态,潇洒自然,素雅宁静之美令人心驰神往。 一汪碧水,旁边不起眼的草亭就是风雨亭了,看上去很质朴。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笑着迎了出来,“岳书记,你好。” 四个人中,他准确地找到了岳文,并把手伸向了岳文。 “赵总,您好。”岳文笑道,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可是,他用眼角的余光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国家发展研究中心的袁所长,这是山海省秦湾开发区的的岳书记。” 对方五十多岁,身上也有一种儒雅之气,可是,这种儒雅却是机关中那种儒雅,并不是作学问的那种儒雅。 “秦湾这几年发展很快,桃花岛核电站就在开发区。”袁所长笑道。 这一下就搔到了岳文的痒处,黑八马上道,“我们家岳书记当时就是电筹办主任,负责整个桃花岛核电站的引进建设工作。” 噢? 赵卓勇与袁所长互相看看,都是一幅想不到的神情。 “好,这个话题以后再聊,”袁所长笑道,“对不住,我要先走一步了。” “中午一起吧,市政府苗秘书长那里推不过去,晚上我们再叙旧。”袁所长又把手伸向岳文,“再会。” “中午市委统战部的马部长、区里的刘区长也过来,”赵卓勇笑道,“你认识的。” “确实不方便。”袁所长笑道,他朝众人点点头,握手离开。 “好,我们聊,”赵卓勇身上有一种大将风度,成功人士的标配,一切好象都尽在掌握,“岳书记,请。” “您请。”岳文也恭敬道。 这里,是各国元首常来的地方,这里也曾见证了许多重大的历史时刻,岳文的心情有些复杂。 “首先,我讲一句对唔住啊,”赵卓勇笑道,“让你们跑到香江,又跑到申城。” 黑八看看岳文,却发现岳文罕见地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中午,一起吃顿便饭,”赵卓勇笑道,“让我聊表寸心,”他似乎显得很不好意思,“下午我又要回新加坡了。” “卓越集团是新加坡的企业?”岳文不说话,萨达姆和曲丰收也是不说话的,岳文却开口了。 “确切地说,是新加坡企业,我们是从福建起家的,现在母公司在新加坡,香江、大陆我们都有分公司。”赵卓勇介绍道。 “刘总把我的想法跟你们谈了吧?”这一上来就有要谈工作的架式,萨达姆与曲丰收对视一眼,都很意外,但也都很赞赏,这种风格,很象岳文。 “我本人对芙蓉港很看好,对芙蓉岛也很看好,”赵卓勇道,“我谈一下我的构想。” “首先,我们对芙蓉港的态度,用一句广告词,就是不求曾经拥有,只求天长地久,也就是说,我们不求芙蓉港的拥有权或者绝对控股权,但股权的比例要保持在百分之四十以上。” 岳文眼睛一亮,这个提法可以,也为开发区所接受。 “我对芙蓉港的设想是三个项目,一个大项目群。” “您请讲。”岳文恭敬地道。 “在这个项目群中,芙蓉港项目包括两大板块,港口码头运输板块和临港产业区,临港产业区又包括临港机械装备区、临港加工区、大型物流区和生活配套区。” “卓越的计划是,随着港口的逐渐发展,将在此建设一个占地不小于40万亩的特大型临港产业区。” “多少?”岳文的眉毛猛地挑了挑,这个数字他懂,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40万亩,那就意味着一座新城市的崛起! “40万亩,”赵卓勇笑了,云淡风轻,“我知道内地的土地政策,可是,我们不要你们一分地。” “那地从哪来?”萨达姆忍不住了,他很兴奋。 “卓越计划在临岸20公里的范围内填出来200余平方公里土地,在这上面开发冶金工业园区、特大物流区、海特种产业区等项目。” “我与中国工业机械联合会的马建堂会长探讨过,计划共同合作打造先进技术装备园。” 先进技术装备?发展装备制造业是开发区始终坚持的立区标准! 岳文笑了,萨达姆笑了,曲丰收也笑了。 “港口之外,在平州延绵的海岸线上,卓越的三大产业项目要填海造田近百平方公里,以及修建40公里长的疏港专线铁路等。” 瞧,人家不要开发区负责,自己全想到了!黑八兴奋地嗓子都干了。 “卓越的计划是,通过港口,这里的机械装备园区的大型设备、大型产品就可以有效地外运。也可以进口原材料,并以此来拉动港口工业园区和产业园区。” “在住宅开发上,我们也是有成熟的经验的,”赵卓勇笑了,“刘总,你们一起吃过饭,蒲厅长也介绍过,一个龙头和两翼,龙头是芙蓉港,一个是工业园,别一个是城市居住区,我们不只要做港口,我们也要参与到城市的兴建中来。” 岳文突然插言道,“赵总在山海省有项目吗?” “没有,如果与秦湾成功合作,芙蓉港将是我们第一个项目。” “如果按照赵总的设想,没有几百亿,项目是不能完工的,您对开发区有信心?” “当然有,山海半岛,这片蓝色的海洋,会是下一个经济发展的风口,谁又能说,你们开发区,不会像海南国际旅游岛那样一夜暴富?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卓越的这次产业地产战略,就很有价值了……” ………………………………………….. …………………………………………. 怡情轩。 国宾礼仪和陈设布置的豪华餐桌,在极富皇室气概的同时,巧妙融入东方奢华的内涵和内蕴。 无论是高挑银制烛台、纯色丝质桌布、全套英制银器餐具还有华贵水晶吊灯,只为彰显你对皇室气概的独特诠释和过人的非凡眼界。 这里并不大,但胜在精致、安静,豪华而不失品味,细节之处尽显设计的巧妙心思。 高达两层楼的高挑天花板,使人完全没有了局促感,硕大的水晶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让人一下从身心疲惫中放松下来。 有了赵卓勇的承诺,开发区一行四人都很放松。 第66章 本帮菜 当了领导之后,岳文最大的感触就是不能随心所欲了,其实,从给廖湘汀当秘书时就已经体现出来了。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NO,那是不可能的了,官身不由人。 “八哥,把去德国的机票取消。”岳文悄悄吩咐道,黑八看看萨达姆与曲丰收,也不问为什么,直接操起了电话。 “这里都是家常菜,大家随意。”赵卓勇热情地介绍着,席中,马部长与刘区长果然过来了,但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大家理解,吃饭有时也是一项工作,中午或者晚上,有许多工作等待着他们。 岳文朝黑八眨眨眼睛,黑八却是毫不掩饰地一脸失望。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这里的菜式并没有刻意地追求高档大气上档次,而是十分的亲民,不少菜式也属于家常菜。 “岳书记,您看,还要再上点什么?”赵卓勇礼貌地问道。 岳文笑了,“我是吃素的,吃饱为好。” 这个年轻的书记说话云里雾罩的,赵卓勇又礼貌地征求萨达姆等人的意见,黑八翻翻两粒小豆豆眼,“赵总,我吃饱是吃饱了,就是刚才那碗粉丝真好吃,能不能再给我们每人上一碗。” 岳文的那碗没吃,直接给了黑八,黑八也不客气,直接对赵卓勇提出了要求。 赵卓勇一愣,没想到他只是礼貌地问一下,这个小黑胖子还真不客气。 三碗粉丝很快又端上桌,萨达姆和曲丰收的脸都快咧到耳根了,待赵卓勇上洗手间,曲丰收才语重心长地拍拍黑八的肩膀,脸上带着满足夸张的笑。 “宋主任,粉丝好吃?” “嗯,跟过桥米线似的,比米线细。”黑八连汤都喝进了口里。 “这一碗粉丝少说也得两千吧,在这个地方,”萨达姆笑了,“什么粉丝,别说出来丢人,这是鱼翅。” “啊,鱼翅?”黑八眨着两粒小豆豆眼,得意地看看岳文,“那早知道,多要几碗,打包!” 他说得声音很大,曲丰收赶紧让他闭嘴,生怕在这个地方让人笑话。 “岳书记,各位领导,”赵卓勇回来了,“下午我就要回香江了……” “赵总,能让我们表示一下吗?”岳文突然笑道。 赵卓勇眼睛一亮,神色不变,“请讲。” “张爱玲曾经说过:在上海有了钱,一定要在虹桥路买块地,建房,停下流浪。”岳文笑道,“西郊宾馆,让我感觉很舒服,说实话,这几天,很累,现在彻底放松了。” 黑八也笑了,放松了,几碗鱼翅下来能不放松吗? “今天与赵总一见,感觉相见恨晚,没有谈够,实在没有谈够,今天晚上我想表示一下,代表霍书记表示一下我们开发区的心意,还请赵总务要赏光。” 赵卓勇笑了,“不必,不必,来日方长,心意我领了。” “赵总,我的位子都订好了,”岳文笑道,“说实话,芙蓉港项目,我们霍书记很看重,作为今年明年全区的一号工程来抓,有些具体的细节我想再请教赵总,回去之后跟我们霍书记汇报,再邀请赵总合适的时间到访秦湾。” 赵卓勇认真地看着岳文,半晌才说道,“那岳书记有心,我也不能无意,好,晚上我准时赴约。” “好,晚上六点,申城老站。”岳文笑着伸出了手,“我们不见不散。” ……………………………………………. ……………………………………………. 徐家汇天主教堂正对面,5层的白色小楼。 进门后走道两边墙上挂满了黑白的上海老照片,在其庭院里还增加了一个老式火车头和两节老式车厢,颇有历史味道,给这里平添了一份韵味。 这栋积尘了近80年历史的修道院隐匿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间,依旧在散发着它独有的老上海的味道。 “嗯,这个地方,真不应该与你们同来。”岳文毫不掩饰对同行三人的不满。 青年心性! 上了岁数的萨达姆与曲丰收笑笑不说话,黑八却道,“想带着媳妇来?这里是有情调哈,象我们这些结了婚的人就没有这个想法。” 一句话,又把岳文撇在外面。 “结了婚,你也有外遇的心!”岳文笑道,“不过,八哥,就你这身材,到了这里,会破坏这里的气氛!” “有钱,就有气氛。”黑八也着恼,“我就不信,没钱哪来的气氛?!” 哟,这话有味! 三人走了进去,里面的环境更是让人赞不绝口,空气瞬间凝滞,仿佛时光立刻追溯到了百年前的旧式上海。 纯白流苏窗帘、雕花复古壁炉、旋顶上的巨型吊灯、光得发亮的长条木地板,软皮木椅上的铜钉格外显眼,这里的气场毫不客气昭示着,她那承袭与融合的豪华古典与海派文化作风。 角落里的留声机,墙边的壁炉,保存完好的打字机,一时间都仿佛从尘封时光里鲜活起来,好像置身于上世纪的旧上海,仿佛能听到黄包车的拉喊声,小贩的叫卖声,或是汽车的鸣笛,恍若时光倒流。 “嗯,在这里吃饭……..”岳文突然想起了那个远在德国的林姐,此刻她在干什么呢? 圣爱厅。 二楼是两层楼高的教堂式的厅堂,红色的地板、奶白色的墙头、金色线条勾勒,尽显欧式古典的豪华庄重气势。 嗯,在这里举办一场独特、浪漫的婚礼,一定会是永远的回忆。 “文哥,不许思考,也不许过脑子,现在你想到了谁?”黑八突然拍拍他的肩膀。 岳文吓了一跳,黑八就象他肚子里的蛔虫,这个时候想到谁,肯定是有特殊意义。 可是,他想到了谁呢? ………………………………………………….. 赵卓勇很守时,来时坐着的仍是奔驰。 “嗯,这里的菜没有味精,全是菜的鲜香,”岳文笑着介绍道,“草头圈子,八宝辣酱,荠菜百叶卷,蟹黄豆腐,……都是家常菜。” “家常菜最好,有时,我们这些老总们在一起聚会,我就说,什么是最厉害的菜品,就是家常菜,能做出妈妈的手艺,就是最好的菜品。” “对,”曲丰收脸色一黯,却竖起了大拇指,“对,为这句话,我敬赵总一杯。” 赵卓勇的助理也站了起来,那意思是想挡驾拦酒,赵卓勇却轻轻地喝斥一声,“不懂礼貌,曲局看来也是个孝子,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东西,”他看看曲丰收,“曲总,干!” 看着赵卓勇喝掉了杯中酒,岳文心里突然一动。 第67章 百年难遇 “赵总是个孝子,对自己家的老人好,对别人家的老人才能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赵卓勇笑着举起杯子,岳文也举了起来,可是两人的杯子并没有碰到一块。 “此番到香江贵公司,给我最大的感触不是卓越集团的辉煌成就,而是贵公司在慈善事业上的投入,可以说,赵总是一个慈善家!” 赵卓勇笑着谦虚地摆摆手,很谦虚的样子,“我们在大陆的捐赠是有计划的,去年我们捐了十所希望小学,还有几幢教学楼,我们的愿景是在祖国的每一所大学之内,都有卓越建的教学楼和图书馆!” 岳文抚掌大笑,“如此甚好,眼前有一个公益项目,不知赵总是否感兴趣?” “你说。”赵卓勇面不改色,目光炯炯。 “世间有大爱,但是爱护人也要从身边的人开始,我现在身兼四个部门的一把手,手底下上千号职工,这上千人,就是上千个家庭,家家都有孩子,孩子需要上学,职工接送孩子,耽误职工时间,所以呢,我想上几辆校车。” 萨达姆看看曲丰收,曲丰收也看看黑八,这是好事,可是上次王玉印捐的厨房设备,那件事的影响还在眼前,怎么岳书记还这么干? 但他这么干肯定有这么干的道理,萨达姆和曲丰收也不阻拦。 “需要多少辆?”赵卓勇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 岳文的眉毛一挑,“四辆足矣。” “一辆四十万,一百六十万。”黑八立马补充道,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岳文的心思他最知道,这个预算不难做。 “我捐二百万。”赵卓勇大气道。 “好,那我敬您一杯。”岳文笑道,“您这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您别拦着,让我把这三杯酒喝了…….” …….. 夜色霓虹中,大奔远去。 萨达姆笑着看看岳文,“岳书记,这次,真成了。” “岳书记是个有福气的人,”曲丰收也尽捡着好听的说,“我们还在跟国港建谈,谁知天上掉下个香饽饽。” 黑八不甘示弱,“港口发展了,我们还得到实惠,这样的良心商人到哪里找去?” 良心? 岳文笑道,“商人重利轻离别,马克思也说过,资本每个毛孔都怎么着来着,对了,八哥,回去搞一个捐赠仪式!这是他自愿捐的,让公证处见证一下。” “好的。”黑八答应着。 岳文的想法心眼多,大家没觉着不妥。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卓越的动作真快,四辆大鼻子校车直接开到了芙蓉街道的大院里。 校车崭新,一众职工都围绕着车辆看来看去,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接送孩子了。 有人没有车,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雨淋着,风吹着,这下好了,跟自己有车一样了。 感谢岳书记! 虽然现在已经快放寒假,可是大家的感激之情仍溢于言表。 他们要感激的岳书记却没有看到他们感激的笑脸,他正坐在霍达办公室里。 霍达一脸兴奋,“天助我也!这样的商人到哪里找去?天助芙蓉港!明天要隆重地接待,我亲自到高速路口迎接!” “明天蒲厅长也过来。”岳文提示道。 “老蒲总算办了件好事。”霍达笑道,“百年难遇的好事!” ………………………………………………….. …………………………………………………… 高速路口,岳文开着霸道亲自迎接。 蒲日新这次轻车简从,只带着两个处长,他坐的车仍是那辆路虎。 “谈得怎么样?”蒲日新让岳文上了他的车,态度很亲切,竟亲自递给岳文一瓶饮料。 噢,法国依云的矿泉水。 “霍书记表态了,卓越集团的构想很好,只需要把时间节点定下来,霍书记的意思是,把每年的开发次序写进合同里。” “这是惯例,”蒲日新笑道,“就应该这样做。” 维多利亚门口。 霍达上前迎接,当宝宝拉开路虎的车门,蒲日新从车上走下来。 “蒲厅长,感谢给我们送来一尊真佛!”霍达热情洋溢,他身旁站着的正是卓越集团的老总赵卓勇,“感谢对开发区长期以来的关照。” “开发区是梧桐树,你老兄坐阵,还愁引不来金凤凰?”蒲日新笑着依次与霍达、赵卓勇握着手。 宾主落坐后,赵卓勇开始侃侃而谈,“卓越计划在临岸20公里的范围内填出来200余平方公里土地,在这上面开发冶金工业园区、特大物流区、海特种产业区等项目。” “我与中国工业机械联合会的马建堂会长探讨过,计划共同合作打造先进技术装备园。” ……. 霍达已经听岳文汇报过一遍,但此时从赵卓勇嘴里吐出这番话来,他仍是津津有味。 赵卓勇汇报了半个小时,岳文不时看看手上的手表,这是曾敏送他的,镂空设计全自动机械海军潜水表。 这时,维多利亚服务员走了进来,在赵卓勇耳边说了几句,岳文马上不看表了,开始低头喝茶。 赵卓勇站了起来,朝着蒲日新和霍达点点头,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蒲日新开始讲话,“作为中国最早对外资开放的基础设施领域,早在1979年中国就开始利用外国贷款修建港口,对于外商投资内地码头,其股权比例一直被限定在50%以内。直到2002年,中国新实施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打破了这一限制,允许外商在港口建设中控股,甚至独资,国际巨头的步伐随之提速……” 他讲完后,霍达又笑着补充,当他补充到第三句时,开始觉着不对头了,“赵董哪里去了?” 对啊,主角呢? 在场的众人都开始寻找赵卓勇。 “是不是到洗手间了?”刘兴华道。 “去看看。”霍达目示岳文,宝宝马上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没有。” 嗯,大白天的,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还能把人丢了?这传出去,开发区让人笑掉大牙的。 “找,让服务员出去找,看看在房间里没有,给赵董打电话。”霍达吩咐道。 第68章 横店来的? “什么?”霍达几乎震怒,猛地拍了桌子,他怒视政法高官、公安局长周平安,“为什么要把人带走?” 工委办公室行政处的人和维多利亚宾馆的服务员把八楼搜了个遍,又打开了赵卓勇的房间,始终没有找到人。 最后,给保安打电话才得知,赵卓勇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周平安的脸立马呈酱紫色,他马上站起来,“霍书记,我问一下。” 霍达正在气头上,但他当然明白,周平安不敢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拆他的台,打他的脸,周平安不得到他的允许是不会动手抓人的。 蒲日新脸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客人是他介绍的,他从中牵线,你霍达刚才还大力表扬,什么请来了真佛,你们难道就是这样对待真佛的? 不象话嘛。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沉重,没有领导抽烟,就是那些烟瘾大的领导也都憋着,生怕撞到枪口上,让霍达把那一梭子子弹全部倾泄到自己身上。 岳文从兜里摸出一块糖填进嘴里,坐在他身旁的土地奶奶袁丽萍一碰他,岳文会意,悄悄递给她一块糖。 “霍书记,”周平安终于打完了电话,两分钟的时间就象过了几个小时,“霍书记,人不是我们带走的。” “那是谁带走的?”霍达的声音骤然又高了起来,在开发区地面上把人带走,明显是你周平安保不住平安嘛。 “是省厅。”周平安话音刚落,跟随赵卓勇的几个副总和助理脸上就变了颜色。 “省厅?”霍达惊叫一声,他马上意识到里面有问题,他看看岳文,岳文摇摇头,大白兔奶糖却一下滑进了喉咙里,齁甜。 霍达看看蒲日新,不得不说,领导的脑子转得就是快,两人眼光一对视,霍达咳嗽一声,刚才暴怒的霍达神奇般冷静下来。 “今天这个研讨会,感谢蒲厅长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在芙蓉港的引资与开发上,我们的步子要一步步地走,但每一步都要走得踏实…….” 他把引资会变成了研讨会了。 跟随赵卓勇的人却一个个被服务员叫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周平安冷眼看着,这是省厅的要求,要求开发区控制赵卓勇的随行人员。 会议进行得很简短,破天荒地,蒲日新没有在开发区吃饭,而是直接去了秦湾。 此时,消息已经慢慢传开了,这个赵卓勇,不是什么卓越集团的老总,他,是个诈骗犯! 诈骗犯是蒲日新介绍的,当着他的面被带走,他无颜再待下去。 出了开发区上了高速,他马上把电话打了出去,“这个赵卓勇是怎么回事?不是新加坡的商人吗?怎么会成了诈骗犯?我不要听你解释,我的脸让你给丢尽了。” 电话,猛地挂断了。 电话那头,梁莉的脸色煞白一片,她好象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怎么说穿帮就穿帮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却想不出想不透了。 四辆校车,二百万啊,这真金白银已经实打实地捐了出去,既然是诈骗犯的钱,那就再也要不回来了,总不能说这钱是自己拿的吧? 她猛地站了起来,急步走到镜子跟前,镜子中,一个女人失神的容颜映照在镜子里,嘴唇发白,脸色黑暗,她猛地脱下高跟鞋,朝镜子甩了过去。 “砰——” 镜子碎为无数个裂块,千疮百孔,每个碎片中又映照出一个梁莉来,她慢慢地走过去,血马上从洁白的手上滴落,滴在光可照人的地板上。 ……………………………………………. “工作怎么做的?怎么招商引资还能招来一个骗子?”霍达气仍未消,血仍未冷,直接把问题抛给了站在面前的岳文。 “霍书记,我也不知道是骗子啊,”岳文叫着委曲,“我早知道是骗子我也不会往开发区领回来,这是蒲厅长介绍的…….” “蒲日新?”霍达不在乎地道,“就没办过一件好事。” “我们也在考察,我让人到新加坡去调查了,可是结果没传回来,省公安厅就动手了。”岳文道。 霍达无奈,“以后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能什么人都招,这种人,可恨,可恶……..” 岳文从霍达办公室出来,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笑,“蒋哥,谢了。” 上了车,他才把电话打给了蒋寒。 “这种小事,你让市里出面就好,市里有麻烦?”公安厅的蒋寒就是那个卧底,查施忠孝时的卧底。 “我大概猜得着这个赵卓勇背后的人是谁,到了市里,有人会保他们。” “明白,到时又成一笔糊涂账。”蒋寒很老道。 “蒋哥,什么时候再到开发区,我与老阮陪你再喝几斤?对了,你问问这个赵卓勇,他是横店来的吗,演技真不错!” ………………………………………………… ……………………………………………….. 开发区招商引资引出了个大骗子,百年不遇,但千年不遇的是,骗子竟然赞助了芙蓉街道和交通局二百万的校车,阮成钢就感觉里面有文章了。 “你说你,从骗子嘴里扣食吃,真不地道!”阮成钢脸上笑着,烟斗抽着,很快意,“还扣了二百万!” “不为这二百万,我早拆穿他了,还让老霍把我训一顿?”岳文笑道,外面下雪了,屋里很暖和,两个光头,一个美女,加上他与高明,气氛很融洽。 “阿文,你怎么猜出他是骗子,我听说,这人很是气宇轩昂!”陶沙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 “我们到香江去,他们的公司是真的,怕是租的写字楼,我一打听,半年了,嗯,这准备工作够充分吧。” “到了申城,拉了几个申城的领导陪我们吃饭,你不能不相信他的实力吧?” “新加坡我也让人打听了,还真有卓越集团,也很厉害,不是凑巧吧?” “那这案子几乎天衣无缝。”蒋晓云把一把煮熟的香菜放到岳文碗里。 “关键是这个人的演技太好了,中国人的演技,那些什么表演艺术家,演领导,演帝王,演什么人,全是一个嘴脸,有人还说他们演技好,演技最好的人是范伟——这种从民间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人!” “这人的演技是真好,入戏!”岳文笑道。 “可是还是被汝看穿了。”陶沙笑着举起了杯子。 第69章 女人,锋利如刀 “当然,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岳文得意地指指自己的眼睛,“往南方送苹果,什么骗子我没接触过,就是听这些走南闯北的老司机说的花样,也足够写本书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生活中的技能本来就不在书本上嘛。 “我起疑心的地方有三个,一是他为嘛不在香江接待我们,而选择在西郊宾馆?” “为什么?”蒋晓云的眼睛不离他左右,那眼里越发能化出水来,看得阮成钢直叹气。 “一是让我们见识他的品位,看看他的实力,请这些官员来,也侧面想证实他是真的,不是假的。” “那那几个领导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是领导每天接触这么多人,没有利益关系,他们坐下来聊几句是正常的。”岳文笑道,“他一这招,糊弄机关里的年轻人可以,糊弄我不行。” “不在香江接待,怕是碰到香江的同行,说漏了嘴。”阮成钢补充道。 “对,”岳文笑道,“这样的情况下,香江有公司,还有领导撑场面,自己的演技又高,一般人就栽进去了。” “可是,他吹得太厉害了,那么大的工程,说建就建,没有详细科学的论证,我看悬!”岳文道,“我就让人打听新加坡的卓越集团,卓越集团的确是大集团,可是却没有赵卓勇这个人!” 啊! 众人都停下了杯箸。 “我就想再试探一下,这些人,虽然伪装得好,但是话里会有马脚,他说什么,你们猜!” “说什么?” “他说,我们这些老总们,”岳文笑了,“老总,是外人对他们的称呼,自己称呼自己为老总少见,这典型的是局外人看局内人的眼光和语言,就这一句话,我立马坐实了他是假的!” 后来,有个自称国学大师的人,出了无数教学光碟,红级一时,可是岳文只看了一点,就断言这人是骗子。 因为,他说,“我们这些大师们…….” 真正的有成就有作为有胸襟的老总或者大师,都没有称自己为大师或者老总的! “见微知著。”高明也变得文邹邹了。 “这是对人心的把握,”陶沙由衷地赞道,“世事洞明皆学问,所以,”他一下笑了,“你就搂草打兔子?” “为干什么不呢?”岳文得意地看看蒋晓云,“这种钱,是白拿的,不会犯错误!” ……………………………………………………… ………………………………………………………. “文哥,救命!” “怎么了,兄弟,遇到打劫的了?”岳文倚在床头看着《侯卫东官场笔记》,从昨晚开始到早上八点,就没停下过。 曾敏打来电话,问他今天回不回秦湾,他说有工作,曾敏没有再说就挂掉了电话。 “没有,没有,你快来吧。”黑八的声音感觉细得很,却带着哭音,旁边则是他儿子欢快的带有童音的笑声。 “怎么了?” “别问怎么了,我在家,十分钟赶到,给我带套衣服。” “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你十分钟不到,等着给我收尸吧。” 岳文很纳闷,黑八作为自己的办公室主任,这几年还没有朝他发过脾气,不,确切地讲,从金鸡岭时就没有发过脾气。 霸道风驰电掣般在城市里穿行,当岳文匆匆爬上楼时,他立马乐了。 “干爹!” 赤溜溜的孩子一下扑到他怀里,小身子冻得冰凉冰凉的,岳文急忙把他搂在怀里,解开大衣裹在他身上。 再看八哥,也是赤条条地缩在一边,再看那小眼神,怎么看怎么那么哀怨呢。 “咝,八哥,你这是哪一出呢?”岳文笑道,“大清早起来,让建萍撵出来了?” “媳妇没在家。”黑八佝偻着站起来,“衣服呢?” “什么衣服?” “我让你带的衣服。”黑八一下高声嚷了起来,可是岳文手里两手空空。 “我没带,”岳文笑了,“你的钥匙呢?” “这样子象有钥匙的吗,我有钥匙还给你打电话?”黑八满怀委曲,“唉,冻死哥了,怎么着,快把大衣给我脱下来。”他上来就要扒岳文身上的大衣,不防从四楼下来一个老娘们。 啊!! 楼道里立马响起高分贝的尖叫,黑八赶紧缩到一边,岳文站在他身前,老娘们叫归叫,可是这个岁数什么没见过,她红着脸看看二人,蹬蹬下了楼。 “怎么回事?” “干爹,我爸跟我洗澡呢,洗完澡把垃圾放到门口。”小孩子奶声奶气。 “这倒霉孩子,他也跟了出来,跟出来就跟出来吧,他,把门关上了。” “你的手机?” “宝宝给我打电话呢,大消息,快,脱脱衣服,冻死老子了。”黑八不耐烦了,直接动手了,穿上岳文的大衣,直接把儿子裹在怀里。 “你看,你到邻居家借一件先穿着啊!建萍真不在家?”岳文看着这爷俩鼻涕眼泪直流,忍不住好笑。 “快过年了,进货去了,我倒是想到对门借一件,可是人家的对象是海员,你说我这光着这算怎么回事?” 岳文笑了,“那走吧,到我哪去吧。” “该死的宝宝,我幸亏没等他,等他来得把我爷俩的***冻掉了,这可是开发区人民的一大损失,”黑八有了衣服,身上有的活气,“这小子,说不定正搂着刘媛媛开荒呢!” “你不是说有大消息吗?” 二人走到楼下,宝宝的福克斯就停下了,他手里提着一兜油条,三袋豆浆,看到黑八这样子,他也是忍俊不禁。 “让修锁的过来!”岳文也没吃饭,看了一晚上的书,着实饿了。 “文哥,你听说了没有?”宝宝在行政处,这样的电话他小本子上就有,“什么啊?”岳文懒洋洋道,他拿起一根油条,黑八怀里的小鬼头立马抢了过去,那只小油手就在他这两千块的大衣上蹭来蹭去。 可是,他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很羡慕,孩子,嗯,他喜欢孩子。 “昨晚,”宝宝的精力没有在孩子身上,“昨晚,霍书记那个……,挨个办公办公室打电话!” “哪个?”岳文大口塞着油条,不以为意。 “就是那个,阿嚏——,”黑八挤眉弄眼,“相好,姘头,二奶,外遇…….” 女人?! 第70章 天不遂人愿 香江。 “卓越出局了?”邵玉琼并不意外,她从电脑上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助理,继而微微叹息一声。 “正式出局了,”女助理却笑了,“董事长,我不明白的是,您为什么不让戳破这个卓越集团的真面目?如果我们早于秦湾开发区揭露此人,开发区会感激我们的,那个岳文也会感激我们的。” 邵玉琼把玩着手里的笔,笑了,“感激并不等于合作,我们在富华的股权上帮了他们的大忙,可是他们仍没有同意合作,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 “那您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先与这个卓越集团合作?” “这世上,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邵玉琼颇为玩味地说道,“我是在等机会。” “机会?” “嗯,就是让开发区与卓越集合作,到一定程度时我们再登场,这样开发区会更后怕,人,在突然丧失安全感的情况下,会很无助,也很无奈,那我们的胜算就又多了两成。” “但是……”女助理道。 “但是天不遂人愿,”邵玉琼叹口气,“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们还是让开发区看穿了。” “听说,他们还给开发区捐了二百万?”女助理笑了,这骗子当的,如果世界上的骗子都能这样,那世界绝对大同。 “要不说强中更有强中手,”邵玉琼笑了,“肯定是人家早看穿了这几个骗子,故意骗骗子的钱呢,”想到那个年轻的书记,她的俏脸上不由莞尔失笑,“这事啊,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女助理打趣道。 邵玉琼却一下板起脸来,“我们以前还是小看了此人,有这样的对手,我们务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是,董事长,那现在就剩下我们与国港建了,我们两家的竞争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邵玉琼一摆手,“还有第三家,最近,不,昨天,开发区发生了一件大事,可能要影响到我们。” 王玉印与霍达过从甚密,下一步的形态没有明朗,但不能不早作打算。 ……………………………………………….. ………………………………………………… 工委办公室,行政处。 行政处的小伙子接起电话,“您好,工委办行政处,噢,你等等,等等…….” 小伙子朝宝宝举起手中的电话,“潘主任,今天下午第四次了。”这是霍达的女人,他却不好直接评价。 宝宝眨眨眼睛,接起电话,“对不起,这是工作电话,再见。”他啪地把电话扣掉了。 可是,电话仍旧不依不饶地响起来,你挂掉电话,她反而打得更厉害。 秘书长从外面走进来,行政处的小伙子都站了起来,刘卫东从宝宝手中接过电话,翁婿谁也不想让霍达出事,这事,能抹就抹,能平就平,反正不能让事闹大。 “我是工委秘书长刘卫东,有事到我办公室说吧,在电话里跟我说也行。”刘卫东的声音很平静。 “我不跟你说,我让姓霍的给我一个说法,我要结婚。”电话那边的声音歇斯底里,嗓音都沙哑了,震得刘卫东的耳膜生疼。 这女人,以前也打过电话,这事,以前他多少听到过一些,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可是,这次却是变本加厉,不要脸了,不要命了,这样闹,能闹出什么结果来,如果把霍达闹下台,受处分,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处! 何况,还有了孩子! 大家都明白,这是小三来逼宫来了,估计是逼宫未成,要搞个鱼死网破了。 “干活,嘴上都有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别随嘴胡咧咧!”刘卫东看看自己的女婿,又看看其他小伙子,走出门去。 ………………………………………….. 岳文办公室。 他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直接打到免提上,“你是岳文吗?霍达跟我有了孩子,你知道吗?” 啊! “我不知道,这事跟我没关系。”岳文一乐,却开起了玩笑。 “当然跟你没关系,是我与姓霍的的事,”电话那边的小郭象得了失心疯,“霍达婚外有了儿子不敢承认…….” “好了,我在开会。”岳文却不想再听她多说,马上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来拿起一块糖,电话都打到自己这里了,这个女人疯了。估计现在开发区的处局长们甚至街道党工高官们怕是都接到电话了。 安俊杰敲门进来,也是一脸的暧昧,“是不是接到电话了?”岳文笑着问道。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这种事,哪有到处宣扬的?”安俊杰仿佛感同身受。 “不好说。”岳文不愿多加评论,安俊杰到底与自己不是一条心,这种事,自己说的话传出去传到霍达耳朵里就不好了。 晚上,袁丽萍请吃饭。 当到达袁丽萍妹妹的饭店,陶沙把他拉到一边,岳文笑道,“老大,你都知道了?” “秦湾没有不知道的。”他不说开发区,直接说起了秦湾,霍达是秦湾市委常委嘛,估计电话肯定打到市委、市政府了。 唉,这个女人啊,这个女人真是……. 两人都摇摇头,“看怎么处理吧。” “怎么处理?”身后一个声音吓了两人一跳,回头一看,土地奶奶袁丽萍正站在身后,“最新消息,霍书记离婚了。” “啊?!” “离婚了?” “噢,什么时候的事?”岳文问道。 “今天。”袁丽萍神秘地说道。 “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陶沙笑了,他看看岳文,二人心照不宣,今天的事都传了出来,看来是有人希望别人知道,希望传播得越快越好,越大越好。 既然离婚了,那霍达是单身,小郭也是单身,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不违规也不违纪。 袁丽萍幽幽道,“霍书记五十岁了吧?” “还不到五十吧。”岳文道。 看着袁丽萍走远,陶沙道,“这人心真狠,说离就离,夫妻二人相识于微末,糟糠之妻不下堂,几十年的情谊,说断就断了,”他长叹口气道,“看来我这种人,混不来官场。” 这就是霍达!出不是每人人都这样! 岳文笑道,“离婚了,那也可以再复婚嘛!” “什么意思?”陶沙看看他,“你说这是权宜之计?”二人一起朝包间走去,正碰上王晓书。 岳文的电话却响了,岳文接起来,“好,我马上到。” 第71章 秦湾妇女儿童医院 这个时间,能把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保税区工高官、管委主任,交通局局长,前任港航局局长从一个饭局上一个电话拉了出来,立马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大家想不出在开发区还能有第二个人。 “霍书记。”当岳文气喘吁吁地赶到工委大楼,何厚华给他打开霍达的办公室,霍达正在吃晚饭。 “坐。”霍达的脸色一如往昔,“吃饭了吗?” “没吃。”岳文实话实说。 “给小岳打一份饭。”霍达吩咐道,他的晚餐很简单,是在食堂打的,一份玉米面儿稀饭,一份辣炒雪里红,外加一块炸馒头片,噢,还有一勺油炸花生米。 从农村走出来的干部,虽然当了多年领导,仍改不了吃炸东西的习惯,霍达有句话在开发区流传很广,“油炸的东西,就是把土坷垃扔到油锅里炸炸都好吃。” 霍达不说话,岳文也不说话,可是他的脑子快速转动着,他找自己说什么,说他离婚了?是让自己出去传一下?可是似乎自己这个没结婚的人承担不了如此“重任”。 霍达突然抬起头,却仍不说话,他看看岳文,见冯骥端着餐盘走进来,“先吃饭!”说完,他低头看一份资料,一幅聚精会神的样子。 饭是冯骥打来的,不用问,他也知道岳文想吃什么——一份玉米面儿稀饭,一个咸鸭蛋,还有一份萝卜水饺。 “胃口不错。”霍达说了一句,又低下头。 岳文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又不是我离婚,我早离了,他索性大口吃起来。 嗯,他又看看霍达,领导真是钢铁练成的,外面的舆论都沸反盈天了,他还稳坐钓鱼台,这份功夫,啧啧,佩服! 霍达把饭吃完,何厚华走等在一边,他站起来,拿出一个礼盒,盒子却已经打开了,“别人送我的毛衣,我穿着瘦了,你拿去穿吧。” 解衣衣人? 岳文笑着站起来接过来,“谢谢霍书记。” 他正端详着毛衣,嚯,名牌,手感真好,嗯,自己也不穿毛衣,还是给老爸吧,他也没件名牌衣服。 门响了,何厚华带着一个人进来,岳文一愣,他马上知道霍达叫自己过来干嘛来了。 ……………………………………………… …………………………………………….. “你听说了没有?” 岳文正在办公室里收拾着,门直接被敲开了,黑八一下弹了进来,就象一个弹力球一样,岳文还没看清楚,他就弹到了岳文面前。 “霍书记离婚了。”岳文没好气道。 “不,霍书记结婚了。”黑八神秘道。 “跟谁?” “还能跟谁?”黑八笑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哭的姑娘有男人…….” “注意啊,流氓了啊,”岳文打断他,“尊重领导,他现在还是开发区的书记,有事吗?” “那个王玉印,又打来电话了…….说是约个时间,他想过来……” “让他给我滚蛋!”岳文骂了一句粗口,心里的郁闷才好了许多,“欠收拾的东西!”岳文的两根手指头在桌上敲着,显然是动了怒,“又拿霍达来压我,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常养驴不知道驴脾气?!” 黑八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文哥,我今天请个假,小萝卜发烧了,两天了,烧一点没退,我想带他到市医院看看。” “政协会什么时候开?”岳文突然问道。 “后天。”岳文的日程黑八都装在脑子里。 “行了,快过年了,建萍几个店,人也走不开,你就在家,我带我干儿子去秦湾。” “你去?”黑八犹豫了。 “我也是当爹的人了,虽然是干爸,你就让我演习一下,我不会把我干儿子耽误了的。” “那那个王玉印?”黑八道。 “让他等着,我干儿子病了,这是天大的事,他烧退之前,我什么事也不管,让他爱找谁找谁!” ……. 霸道飞快地朝秦湾开去,岳文本想给曾敏打个电话,可是这个电话打也可,不打也可,他心里竟没有一丝想打的欲望。 “我靠!” 车子终于驶进了秦湾妇女儿童医院,岳文才发现自己错了。 偌大的院子里停满了车辆,找个停车位都不容易找,这个城市,这几年私家车发展得很快,可是城市基础设施却没有跟得上。 好在霸道的底盘高,发动机发出一阵轰鸣,霸道直接骑着马路牙子就停了上去,他掏出笔和纸,写下自己的电话一下拍在车上。 “走,先看病去。” 黑八这两口子,这儿子简直就是放养,这烧退不下来才想起到市里的医院来。 挂号,等待。 小萝卜睁开烧得惺忪的眼睛,“干爸,我难受。” 岳文没来由心里一阵难受,孩子,与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就凭他叫自己干爸,他就感觉自己与孩子有了某种联系。 “护士,能不能让我们先看?”岳文抱着小萝卜走到护士站,“孩子烧得厉害。” “先量一下温度吧。”一个护士递给他一支温度计。 小萝卜乖乖地夹起了温度计,五分钟,漫长的五分钟,“护士,三十九度八!”岳文感觉自己的心一下慌了,慌得他身上有些颤抖,从未这么慌过! “那你为什么不挂急诊?”护士训斥道。 “我,我,我不知道。”岳文没了脾气,只能老老实实挨训。 “跟我去找高大夫,让高大夫先给你看看。”小护士虽然人厉害,但心地不错,她带着岳文朝前面走去。 小萝卜烧得小脸通红,叫他眼皮都不睁一下,岳文的心无限地往下沉。 他发现,活了快三十年了,他也有怕的时候,就是怕生病,不是自己生病,而是孩子生病! “多少度?发烧几天了?呕吐吗?大便怎么样?…….”一个医生戴着口罩,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一边问他。 “我不知道。”岳文只得实话实说,确实不知道嘛,黑八也没说,他也没问,他只道到了秦湾最负盛名的儿童医院来,一切都会好的。 但是,现在他感觉很无助,也很害怕,这种害怕不是怕谁怕事,是孤立无援地怕,没有依靠的怕。 第72章 干爸亲儿 “你不知道?”高大夫往下拉拉自己的口罩,“那你知道什么?” “他发烧了,我这不赶紧送他过来。”小萝卜的小黑脸烧得通红,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眼睛紧闭着,岳文的心禁不住又狂跳起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对他讲话,以这个口气讲话,可是今天他还真得乖乖地听着。 这一句好似埋怨的话过后,口罩上面的眼睛却并不严厉,她把听诊器拿起来,岳文赶紧撩开小萝卜的衣服,手指所触,一片滚烫。 “大夫,没事吧?”他颤声问道。 大夫没有搭理他,仔细地听了听,小萝卜不时咳嗽几声,“快四十度了,这样,先退烧吧,退完烧去拍个片,估计是肺炎。” “肺炎在哪退烧?”岳文懵懂道。 “在输液室。” “输液室在哪?” “小刘,你陪他去。”高大夫目示护士,“打完退烧针拍完片,验个血,再过来。” 高大夫下面还啰嗦了几句,可是岳文早抱起小萝卜朝外面冲去。 冰凉的药液注射进小萝卜的身体,岳文就这样搂着他,打完了,小萝卜不哭不闹,岳文一阵心疼,愈发把他搂在怀里。 黑八和郎建萍这两货也真放心,孩子烧到快四十度,一个电话没有。 “护士,怎么烧还不退?”他看着手表,不断催促着护士。 “至少得半个小时,”一个护士不耐烦道,“以前没打过退烧针啊?” “小时侯吃过安乃近!”安乃近,一种农村的退烧药片,现已停用。 “什么安乃近,我说孩子,没打过退烧针?” “打过没有,我不知道,应该打过吧。”岳文小声嗫嚅道,愈发心里没有底气。 “还有这样当父亲的,继父?”小护士白他一眼,急步走了,输液室里孩子太多,她们忙得脚不沾地。 “干爸。”岳文看看怀里的小萝卜,又看看远去的护士,低声道。 “那也差不多。”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看他一眼,神补刀。 ……. 拍片,前面却又排起长队。 岳文的汗刷下来了,在这个大冬天的妇幼医院里,他又急又躁,医院里面暖气烧得很热,他脱下大衣,可是这汗珠还是滋滋往外冒。 “你看孩子的嘴唇,你也没拿水杯?”旁边一个老太太提醒道,“嘴上的皮都干了。” “我车上有矿泉水。”岳文马上道。 “孩子发烧不能喝凉水,会激着肺的,”那老太太看看岳文,“你这个当爸爸的,不称职。”老人批评道。 那怎么办? “岳书记。”岳文正焦急地亲着小萝卜,旁边有人喊他,眼角马上看到几个白大褂,再抬头时王玉印那谦卑的笑脸就映入眼帘。 “岳书记,这是医院的明院长。”王玉印笑着介绍道,他如此准确的找到自己,岳文也没给他好脸,“明院长,这是开发区芙蓉街道的岳书记,还是我们开发区的交通局长,港航局长和保税区的书记。” 这一长串头衔立马让院长的脸生动起来,这么年轻的的书记,他也是头一次看到。 当然,还有这个秦湾市的大房地产商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鞍前马后地忙活着。 “明院长,你好。”王玉印的心思岳文不用想也知道,但此时他竟有些感激王玉印。 “我与王院长都是秦湾的政协委员,”王玉印笑得仍如此得人畜无害,“不过,岳书记是省政协委员,岳书记,这孩子怎么了?” “发烧,”岳文道,“快四十度了。打了退烧针了。”他又补充道。 “好,”明院长嘱咐一个大夫道,“岳书记,你直接跟着他去吧。” “谢谢,谢谢啊。” 列宁与卫兵的故事岳文知道,可是此时,他宁愿插队,宁愿私德有亏,也要让小萝卜尽快拍片拿药。 …… “高大夫,你看看怎么样?”里面的片子很快出来了,似乎是单独为岳文冲洗的。 “嗯。”高大夫的态度不冷不淡,“验血了吗?” “你没说验血啊!”岳文一脸懵懂。 “我说了,看看单子!”高大夫的眼睛里已经燃起小火苗了。 单子呢? “你这个父亲怎么当的,”高大夫生气了,“自己家的孩子也不当回事!” 岳文注意到,这个大夫叫高静雯,她生起气来,声音还是软软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小高!” 突然间,外面好象涌进许多人来,高静雯立马站起来。 “这是开发区的岳书记,”院长笑道,“小高主任是我们医院的儿科专家,东京医科大学的高才生,曾在日本福冈儿童医院工作过,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教授!” 教授,又是一个教授! 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却不悲不喜,不因为院长的表扬而自得,仍有小火苗在不断燃烧。 “肺炎,需要输液治疗,输液的时候,让大夫给采个血。”高静雯快速开着药。 “小高,你等会亲自去看一下,”明院长补充道,他对岳文很热情,热情得有些出意料,“嗯,今晚谁值班?好,你值班那就再辛苦一下。” “那麻烦了,”王玉印也感谢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一个人如果你与他没有实质接触,没有经过事情的历练,王玉印几乎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一个地道的儒商。 可惜,他不是! 医院给开了一间单间的病房,钱不必在乎,但在这里住上单间,怕是不简单。 单间病房里面,已经摆满了水果,还有各种饮料和矿泉水,不需考虑,中午的饭是从饭店送过来的,摆了满满一茶几,岳文夹了两筷子,见小萝卜难受,他也吃不下。 “咱儿子怎么样了?”临近傍晚,黑八终于来了电话。 “输液呢,”岳文感觉自己嘴上都生疮了,“烧退了一点了。” “没事,晚上要不要我过去?不用的话,我跟你弟妹两人过个二人世界。” 我靠! 这两口子都是什么人!岳文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了?”一个女大夫推门进来,岳文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女大夫看看满桌的饭菜,又把目光投到岳文身上。 第73章 非必要战争 “还没退烧。”岳文踌躇道,他看着女大夫,声音很熟,发型一样,关键是那双眼睛,让他感觉熟悉。 他看看女大夫胸前,果然写着高静雯三字。 女大夫慢慢摘下口罩,岳文感觉,就象侠女摘下面纱似的,令他惊讶的是,口罩下面是一张年轻的脸,与自己岁数应不相上下。 “你是……..” “你不认得我了?” “在认,在认。”岳文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大夫,又看看胸前,就是上午给小萝卜看病的那位高静雯。 素颜,绝对的素颜! 当然,岳文的眼睛也不带滤镜! 可以说,这是一张纯净得没有瑕疵的脸,和脸上大大的眼睛。 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脸蛋身材都要好,但首先是要有一双让人难忘的眼睛。 高静雯笑了,她走到近前摸了摸小萝卜,“退烧有个过程,晚上还能烧起来,我晚上值班,有事叫我。”她看看岳文,又瞄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就想出去。 “一起吃饭吧,”岳文邀请道,“这满桌子的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吃饭?”高静雯笑了,“还没道谢呢,谢谢你的盒饭!”她又走近床边,按了一下开关,“22床打完了,再换一个吊瓶。嗯,晚上容易犯困,不能睡着。”她又嘱咐道。 等等,我的盒饭?岳文愈发纳闷。 “你给我们值班的大夫和护士要的饭菜!鸡腿饭,肉骨茶,寿司……..很丰盛了。”高静雯笑了。 “还有西瓜、葡萄、榴莲……..水果多的不要不要的,”一个小护士拿着吊瓶走进来,满脸微笑,态度好的不要不要的。 岳文明白了,有人讨好自己来了,而这个人他用脚指头也想得到是谁。 “这是什么人?”出了门,小护士问道,满眼春水,一脸希冀。 高静雯笑道,“是个当官的吧?!” “这么年轻?个头也不矮,”小护士好象发了花痴,“院长亲自过来交代了,要好好照顾,明院长,我来咱医院两年了,还从没见院长这样郑重其事地交代过呢。” 高静雯笑了,“院长重视又怎么样,这人,不是个好父亲!” “父亲,不,这是他的干儿子。”小护士叫道,“我亲耳听到,那孩子叫他干爸。” ………………………………………………….. ………………………………………………… 一年一度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一年一度的全省人民政治生活中的大事——全省的两会又要开幕了。 有了以前的教训,岳文下决心仍然同卢姗姗保持距离,可是他想保持距离,卢姗姗可不这么想。 “岳书记,知道你朋友多,如果用车的话,我可以担当专职司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卢姗姗丝毫不假掩饰,惹得众人都在看省两会历史上这对出了名的青年男女。 “不用,不用。”岳文越是急着摆脱卢姗姗,卢姗姗就越是追得急,当着这么多报道的委员,和这么多省政协的工作人员,她竟一把拉住岳文,“到那边坐会儿?” 大厅很宽敞,可是到处是人,到处是记者,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岳文也不好板着脸孔。 “有什么事,你说吧。”他边说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往电梯那边走去。 “晚上我约了几位朋友,想邀请你一起去,邵玉琼也过来了。”卢姗姗笑道,“人家在香江请我们吃饭,我们不回请一下也不好意思嘛。” “我好意思,”岳文马上否定道,“没什么不好意思,谁让她家是大富豪,也不差这一顿饭钱。”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卢姗姗不乐意了,她说了一个地点,岳文却不知道,“你爱来不来。”说完,她有些生气地走了。 岳文也不理会,他回到房间洗了把脸,同住的人还没有来,他正想给廖湘汀的秘书打电话确认一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嚯,这个卢姗姗,还怕人家不说闲话? 岳文忽地拉开房门,门外却是一脸微笑的王玉印,“岳书记,不打扰你吧。” “打扰了,”岳文正色道,“坐了一路的车,我很累,正想睡一会儿。” 可是王玉印好象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他又笑道,“大巴车上坐没法坐,躺没法躺,”他跟着岳文走进屋里,把一把车钥匙放在桌上,“我知道你最喜欢沃尔沃,你先开着,不好的话我们再换。” 岳文连看也没看桌上的钥匙,“送人车就象送白菜一样,王总,你这是扶贫吗?” “我这是招安。”王玉印道。 招安? 此话说得如此赤裸裸,又充满了杀气,让岳文一下转过头来,果然,王玉印脸上惯有的谦虚谨慎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与果决。 “岳书记,我们能谈谈吗?”房门被人从外面无声地关上了,显然,王玉印不是一人来的。 “谈什么?”岳文蛮不在乎,这个日子,如果有人在这里行凶,估计他跑不出这宾馆的大门,王玉印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这么干。 “谈一下我。”王玉印坐在了岳文对面,中间只隔着一张茶几和茶几上岳文泡的热茶。 “你?”特么地,你有什么好谈的,卢姗姗和邵玉琼两个美女,我都没空去谈,跟你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去谈?“我没空!” 王玉印笑了,那种很轻蔑的笑,笑得岳文一阵烦躁,但马上冷静下来,他心里也在琢磨着王玉印的反常。 “邱吉尔说过,所有的战争都是非必要战争,”王玉印继续冷着脸,与前几天在妇女儿童医院是判若两人。 “不明白。”岳文冷笑道。 “如果你不明白,我可以以我三十年商海沉浮告诉你,”王玉印继续道,那成竹在胸的样子,好象要吃定岳文,“我先是在海帆工作,从毕业伊始,从一个菜鸟一直干到副总,最后与庄瑞健拍了桌子。” “出走海帆,我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王玉印很感慨,他不再一味讨好岳文,倒让岳文正视起他来。 “商海30年我认识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在这30年里,我学会了一件事,就是不论机关里还是商场里,世界上的每一个场,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不管是明是暗,第一步学会它,不过好多人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就已经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玉印挑衅地看着岳文。 第74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不知天——高——地——厚!” 王玉印一字一顿地说道,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神中杀气尽现。 “我的网络和人脉多得连市里的领导甚至省里的领导也要我协助,庄瑞健怎么样,见到我仍然要老老实实、笑模笑样地喊我一声王总!” 咬人的狗不露齿! 这句话,霎时间涌上岳文心头。 此时的王玉印完全变了另外一幅模样,原来谦虚伪善的面具已经被撕下,彻底扔到垃圾堆里去了。 “……第二步,不管是商场还是官场,都是聪明人玩的游戏,既然是游戏,你就要学会如何不去犯规,懂得哪里是底线,哪里是红线,哪里是高压线。” 王玉印看看岳文,迎面是一张年轻笑嘻嘻的脸,“年轻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全国没有几人,但是你要以为你是凭自己的能力走到这一步,你就错了!” 岳文的眉毛挑了挑,仍不说话。 “你连官场里最基本的原则都没有学会!我再教你一句,本事和聪明可以用一时,不能用一世!” 王玉印站了起来,手里仍拿着那串明黄色的念珠,“你踩了红线,触了底线,碰了高压线,你逃过一时,逃不过一世。” “世界上的人不只你一个人聪明,比你聪明的人有的是,比你能力大的人有的是,你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别人动一动手指头,你立马灰飞烟灭!蚂蚁与大象的道理,明白吗?” 岳文眉毛又挑了换,还是没有说话。 “这个国家,这个省份,这个城市,没有任何人都可以,这台机器照样运转,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太当回事了,肯定出事!” 王玉印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钥匙,抬腿朝门那边走去。 他通篇没有说一句芙蓉港的事,可是每一句话都不离芙蓉港。 “王总!”岳文突然叫了一句,果然,王玉印就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转过身子,“您多大岁数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王玉印踌躇道,“五十了。”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岳文笑着拿着桌上的钥匙朝王玉印走去,“五十了,也是当大爷的人了,这么大的家业,如果是我那就知足长乐吧,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放下一切,劈柴喂马,周游世界,…….大爷你出走半生,归来后还是你——大——爷!” “你骂人?”王玉印一下转过脸来,脸色铁青。 “没有啊,”岳文一幅无辜的表情,“我在念诗。” 王玉印不说话了,他看岳文一眼摔门而出,“你的东西,”岳文在后面喊道,“拿好!” 他一下把钥匙扔了出去,钥匙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跟在王玉印后面的人赶紧拾了起来。 “你大爷的!”岳文狠狠地骂道,“教训老子,什么东西!” 他穿戴整齐来到大堂,大衣围巾,感觉颇有风度,却不防沙发上一下站起一个人来,“这就走吗?”来人正是卢姗姗。 “今晚确实不行,有个场我非去不可,”岳文道,“改天,改天我再回请邵总行吗?” “有心就好,那事你听说了吗?”二人联袂朝外面走去。 “没听说,什么事?”看她神秘,岳文问道。 “霍书记的事?” 霍书记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已经出了秦湾市了吗?岳文摇摇头。 “那个女人闹到人大了。”霍达是省人大代表,后天要开人大会,这是全省的事,全省的代表和委员都来开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岳文看看卢姗姗,见她一脸神秘,唉,成就再大的女人,智商再高的女人也免不了有八卦的心理。 “不是说霍书记离婚了吗?”岳文道。 卢姗姗笑了,与陶沙一个语气,“你们当官的,心肠真狠,这糟糠之妻说下堂就下堂,”她语气一变,“不过,我怎么听说,是离婚不离家。” “什么意思?”岳文看看手表。 “就是仍跟原配生活在一块,跟小三结婚。” 我靠!这也行? “你跟不跟我去?你到哪去?”卢姗姗仍跟在后面,她的声音不大,但是青年男女在一群委员中格外出众,两人也是本届政协的名人,大家纷纷驻足或扭头观看。 我去! ……………………………………………… ……………………………………………… “纪委找他谈话了?”岳文终于坐在了廖湘汀对面,可是马上得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是省纪委!”廖湘汀道,他与霍达一块搭过班子,说实话他真没想到霍达还有这个爱好。 岳文知道他不是说的假话,想想霍达那一脸皱纹的脸和红红的蒜头鼻子,他倒不知那个小郭长啥样,但是这两人在一起肯定腻味。 “霍书记离婚了,听说现在跟原配住在一起,与那个女人结婚了。” “这就说得过去了?”廖湘汀道,“说不过去嘛!”他自问自答。 可是晚上的饭局上,就有消息传出来,霍达在纪委谈完话,就回来了,好象没有影响。 “你在哪?”饭吃到一半,岳文竟接到了霍达的电话,他看看众人,出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我在吃饭。”岳文含糊道。 “到我这里来一趟,对,现在,马上。”霍达不由分说。 …… 当岳文匆匆赶到,霍达就说了一句话,“芙蓉港交给王玉印做。” 噢,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吗? 岳文的脑袋飞速转动着,他倒不知小郭与王玉印的关系,但现在王玉印獠牙尽露,霍达丑态百出,现在把自己叫过来气急败坏地说这事,那里面的联系他猜出了几分。 “霍书记,我们……” “别打岔,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换人!”霍达拍了桌子。 这是一腔邪火!但不能让他把火发到自己身上,那自己就成了老君炉里的孙猴子了,虽然烧出火眼金睛,但得遭多少罪! “能干!”岳文笑道。 “能干就好,干部能力不是摆在第一位的,政治觉悟是摆在首位的,指哪打哪的干部才有战斗力,”霍达板着脸道,“执行工委管委的决定必须不折不扣!” Are you understand? “yes,sir!Mr Huo!” “好的,我知道了,霍书记。”岳文低眉顺眼地答道。 第75章 甘蔗没有两头甜 “文哥?什么事这么急?” 黑八接起电话,估计已经睡下了,声音模糊,似乎意识也不清醒。 “你马上联系沙局长和老曲,明天立即飞香江,”岳文没有回房间,一个房间两个人,说话不方便,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我的目标是国港建。” 四家公司,卓越集团这个骗子已经出局,剩下的王玉印公司根本不在岳文的考虑范围内,国港建和邵氏的信和只能二选一,大家以为他会选择邵氏,却没想到他还是选择了国企。 “文哥,”黑八的声音明显大起来,这个时间,千家万户都已入睡,看来他也不想吵醒郎建萍,“国港建不是要我们的全部股份吗?” “这个可以谈,嫌货才是买货人,他们提出的条件越高,后面就越有回旋的余地。”岳文道,“邵氏是家族公司,这样的家族容易动荡,在机遇面前,我们等不起,也拖不起。” “明白了,我订明天最早的机票,”黑八也看看时钟,好嘛,凌晨一点,“文哥你也睡吧。” “睡不着。”岳文把身子蜷缩在沙发上,好似有气无力,“你这样……对,那个赵卓勇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黑八不解道。 “天才,商业规划天才!”岳文突然笑了,“告诉老沙,把他的话当作我们的条件,跟国港建谈。” “你的意思是,填海?造地?发展码头工业区和住宅区?好,我马上给沙局和曲局汇报。”这个时间的电话,黑八意识到里面的重要性,他不能拖,也不敢拖。 “那信和那边呢?” “甘蔗没有两头甜,只能苦一边了。”岳文道。 城市已经睡去,可是寒冬中没有睡去的不只岳文一个。 霍达下榻的宾馆,王玉印赫然在座,霍达罕见地抽着烟,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霍书记,小郭不识大体,”王玉印又恢复了儒商的面目,“女人嘛,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 霍达看看此人,真想一个窝心脚踢死他!他心里早跟明镜似的,小郭就是一道饵,饵里面却是锋利的鱼钩,自己把香饵吞下后,那鱼钩就勾住了自己的嘴巴,想摆脱摆脱不掉,想拿下来却卡得死死的。 而岸上挥竿钓鱼者,正是坐在眼前的这个人! “她已经安顿好了,明天就回秦湾,”王玉印笑道,“回去之后,您暂时到她那里住两天,事过去了,我打发她去国外。” “国外,这个办法行吗?”霍达并不相信王玉印,可是自己却没有好办法。 这道钩在自己咽喉里,现在扯得五脏六腑生疼生疼的。 “不行就做掉她。”王玉印突然变了脸,连霍达都吓了一跳。 这叫什么主意?馊主意!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霍达与她有恩怨,你做掉她,别人第一个就会查到我,到时你王玉印一推三不知,顶罪的是我霍达! “我与岳文见面了。”王玉印好象会变脸似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 “嗯?”霍达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 “他还是桀骜不驯啊,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上下尊卑,霍书记,”王玉印突然道,“有这种人在自己身边,是隐患,是一颗定时炸弹。” 霍达看看王玉印,这句话,你是给自己下注脚吗? “这样的人,就是能力再强也不能要!”王玉印嘴角的肌肉跳了跳,“我建议,把这样的人调离重要岗位!” “调到哪去?”霍达突然幽幽地开了口,“要不,这个书记你来干?” 王玉印笑了,一点也不尴尬,“我是建议,也是为你着想。”他的话里已经没有了半点往日的尊敬。 “两会结束后吧,年底动干部,让他到保税区去。”保税区只是在筹备阶段,不担任芙蓉街道党工高官,免去交通局长,那几乎就成光标司令了。 王玉印笑了,“年轻人嘛,在哪跌倒要在哪爬起来,霍书记您先休息,我先回去了。” 霍达看看他,又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来。 “办得怎么样了?”王玉印并没有住这里,他住在外面一座宾馆,走出大堂,后面马上跟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都齐了,王总,是在两会期间发吗?” “不,这个时机太敏感,不合适,”王玉印道,“开完两会后马上发,给霍达提供个理由。” “霍达呢?” 王玉印一声冷笑,“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是生是死,不是他说了算,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看上面吧,唉,他这个样子,也就这样了…….我们就送他一程!” “小郭回去了。”年轻人又汇报道。 “好,”王玉印道,“她不适合继续活在这世上了,”他悲天悯人地长叹一声,“人到这世间来,就是遭罪的,也罢,早早替她解脱吧。” “孩子呢?”年轻人又问道。 王玉印却没有答他,黑暗中,只是幽幽地看着他,“我明白了,王总。”小伙子低眉顺眼地答道。 这个模样,怎么象岳文的嘴脸? “啪——” 黑暗中,王玉印突然扬起手,狠狠抽了年轻人一耳光,年轻人被打得一个趔趄,却马上站直了。 王玉印看看他,从包里抽出一叠钱来,“滚!” ……………………………………………….. ……………………………………………….. 又是一个冬日灿烂的清晨。 一切阴谋,一切黑暗,都已远离,都被这旭日初升照亮。 “岳文那里有什么动静?”邵玉琼与卢姗姗吃着早餐,西式的早餐很是精致,却也配得上两位美女的优雅。 “没什么吧,昨天去见了老领导,这几天就是开会,嗯,他有个发言,”卢姗姗对日程记得很详细,也很清楚。 “什么发言?”邵玉琼不了解内地会议的运作模式。 “就是先进,典型,上台交流,讲话!”卢姗姗笑着解释道,她不由想起张学友初到大陆接受采访,主持人一句德艺双馨竟把歌神说懵了。 “噢,国港建那边好象不是很热心,他们对国港建也不是很热心,我们还有机会。”邵玉琼很有信心。 “千辛万苦才把港口收回来,就这样兑出去,一点股份也没有,就象把自己的孩子白白送人,傻子才干哪!”卢姗姗笑道。 两人的生意最近作得风生水起,腕表加玉石,也算是别开生面,别开门路,在香江很受热捧! 邵玉琼的女助理突然拿着报纸匆匆过来,“董事长,您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文汇报》,但是繁体字!也不知坐哪里弄到的! 邵玉琼瞅了一眼,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第76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芙蓉港与国港建集团有成果了吗?”今天上午人大会开幕,开幕式结束,市高官罗宏民特地把霍达叫了过来。 霍达本来是一肚子忐忑,但见罗书记并没有提及自己的私事,心才稍微放到肚子里,但马上又跳了起来,自己是嘱咐了岳文的,并且撩了狠话,但罗宏民说这句话好象是意有所指的。 “罗书记,目前正在跟国港建、香江的信和接触,还有我们秦湾一家本地企业,也有意向入资芙蓉港,还没最终敲定……” 罗宏民脸上的笑容一下没有了,他打量着霍达,打量得霍达心里发毛,本来肚子里就有本小九九没数利索,这一下看得他更不自在。 “今天上午徐书记问起芙蓉港,”一个省的领导亲自关心一个地方港口,还是一个正在发展的港口,好象没有这份道理,霍达看看罗宏民,罗宏民脸上已经很不快了,“国港建那边是否跟他通过气?” “这个,我不清楚。”眼看着罗宏民的脸色越来越差,霍达回答得也越来越小心。 罗宏民不说话了,闻振宇走过来,“罗书记,我打听过省委秘书一处的人了,是香江《大公报》的消息。” 罗宏民脸色未变,问道,“怎么发的,都说了什么?” “没有具体讲,说双方就山海省秦湾市芙蓉港的投资扩建达成初步共识,建设北方国际航运中心,启动东北亚开放的桥头堡建设…….” 调子拔得这么高,怪不得徐文贤书记重视,可是自己没有得到霍达的一丁点汇报,这让罗宏民心里很不舒服。 “香江的报纸都登出来了,以后秦湾的工作我是不是都要看报纸才能知道?!”罗宏民撂下一句重话,朝车里走去。 霍达一愣一惊一凉,但马上反应过来也朝车里追去。 就在这几步的距离中,他已是想明白,他可不能说自己也没有得到下属的汇报,这样一来罗宏民不会相信,认为他在推脱责任,二来也有自己掌控不了全局的嫌疑,一旦给罗宏民种下这种印象,那自己就不要继续干了,特别是又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 “徐书记的意思,抓紧推进,这是好事,无论对山海还是对秦湾,要大力支持。”闻振宇给罗宏民拉开车门,霍达从另一面上了车。 霍达心里一阵气苦,这就定了? 可是,领导认定的事,并且跟市高官交流过,市委书民现在也很热情的事,他可不敢当众否决,那不是打书记的脸,而是打自己的脸了。 “最近的电话是怎么回事?”罗宏民终于说到小郭了。 霍达早已想好对策,也想好了回话的思路,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未雨绸缪,也跟罗宏民汇报过,可是没想到这个小郭这么能折腾。 “我跟她是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现在我与前妻已经办妥离婚手续,下一步我们就要结婚……..” 罗宏民没好气地看看他,霍达心里更加气苦,这都是什么事,本来好好的市委常委、工高官,却让罗宏民象审小学生一样审来审去。 可是,罗宏民并没有提到他已经有了婚外儿子的事,只是嘱咐道,“干部的作风问题,也是老生常谈了,多少干部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聪明人都不在这上面犯错误,珍惜。” 霍达一阵汗颜,当从罗宏民的车上下来,他感觉自己口干舌燥,鼻孔冒烟。 他想了想没有给岳文打电话,岳文素来大胆,但他相信岳文不敢善做主张,这也是一个聪明人,他也实在累了,真没有精力谈话了。 …….. 下午政协会议的日程是政协委员发言环节。 省政协各主席亲自出席,省高官刘雪松也亲自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岳文的发言是围绕芙蓉港的建设,题目很大,立意也很高,围绕建设东北亚开放的桥头堡,围绕山海省改革开放的先行区,海洋经济发展的实验区,讲得抑扬顿挫。 委员们发言后,刘雪松讲话,对岳文的发言很是赞赏,毕竟这是一件值得期许的大事,也是委员的业绩。 “政协常委会要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的委员,鼓励他们干事创业,在各条战线上作出成绩,作出业绩,刚才岳文委员的发言,很大气,我听了也很受鼓舞……..” 刘雪松原来是山海省省委副书记,在省里说话很有份量,本届政协参政议政,也很有作为。 他表态支持,代表政协表态支持,那芙蓉港的合作步伐肯定又会加快。 但,不是与信和,而是与国港建香江公司! 越过一排排人头,坐在后面的卢珊珊搜寻着那个令她恼火的人头,香江的《大公报》已经报到,加上刘雪松主席的支持,这下邵玉琼基本没有机会了。 本来早上吃饭的时候,邵玉琼还信心满满,只要不签协议她就有机会,可是她太不了解内地机关里的运行情况了,领导支持的事,鲜有改变。 当天下午,岳文的发言和刘雪松主席的讲话,就传到到了霍达耳朵里。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当岳文敲开他的房门,另一个人大代表不在,房间里只有霍达一个人。 岳文心里本来有些忐忑,但是此时的霍达,却是一脸憔悴,出了开发区,来到省城,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也减了很多,他就是一个官场上中年人,不过后面有个头衔罢了。 霍达鼻孔一哼,“你下午的发言是怎么回事?香江的报道是怎么回事?” “香江的报道我也刚听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与他们接触吗?”岳文小心翼翼道,“发言的事,稿子是一个月以前定好的了,我也改不了了,材料在开会前就已经印好了。” 这是机关里的常识,霍达明白,他想想这番话好象没什么纰漏,他确实也无可指摘岳文的行为,但是王玉印手里的钓竿不时提一下,无奈之下他只得继续道,“这件事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岳文看看他,低眉顺道道,“我听您的。” “你听我的早就好了!”霍达突然暴怒起身,茶杯一下倒在茶几上,水流了一地。 书记徐文贤亲自过问,政轩主席刘雪松表态支持,秦湾市高官罗宏民耳提面命,他不可能为了王玉印去唱反调! 可是,不唱不行,后面还有一个小郭,一直拿枪顶着他! “就这样吧,与国港建的谈判以你为主,随时汇报,不能自作主张,以后秦湾的工作我是不是都要看报纸才能知道?!” 霍达现学现用,把罗宏民的原话搬了出来。 第77章 舍与得 “霍书记,这事一点没有余地了吗?”王玉印手上黄花梨的念珠一下扔到茶几上,发生一声脆响。 “**徐书记,政协刘主席和我们罗书记都表态支持国港建进入开发区,我也没办法。” 这是实情。 其实在这件事当中,最恼火的还要属霍达,左右不是人,前后都受气,他阴沉着脸看看王玉印,这个前恭后倨的人,已让他在心里厌恶到极点。 “我明白,又是岳文在横生枝节,”看来拿不到港口,王玉印并不甘心,“我们不如……..” 霍达蓦地瞪大了眼睛,“这种事做不得!他是一个处级干部,在**组织部挂号,你这样做,是自寻思路。” 他心里恨岳文恨得牙根痒痒,可是还要给岳文保护,这个节骨眼上,一是要有岳文去完成港口的谈判,二是岳文出事,自己的那点事肯定也会被重新拾起来。 王玉印笑了,他重新拾起桌上的念珠,“我也就是这样说说。” 他站了起来,“不早了,我不打扰霍书休息了。” 他走了出去,霍达却仍会在床上,没有一点表示,良久,他才操起电话,“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也不知是谁,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霍达的嘴角一阵抽搐,“必要时可直接采取措施,你明白吗?” 走出门外的王玉印脸上的笑容也已隐去,他看看迎上来的年轻的助理,“岳文的事,暂时放一放?” “放一放?”对方一愣,箭在弦上,马上要发出了。 “嗯,放一放,”王玉印突然又笑了,“我说过,有人要为不知天高地厚付出代价,他触碰了我的底线,也碰了高压线,他会灰飞烟灭。”他看看年轻的助理,“人,什么时候打一下最痛?” 年轻的助理摇摇头。 王玉印手捻念珠,“就是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的手一横,“给他致命一击,这个时候他最痛!” “小郭怎么处理?”年轻人又请示道。 “先留着吧,”王玉印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霍达好象要有动作,他也不是被人控制的人,我们要作好防范,小郭在我我们手里,我们就不怕他,大不了就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 …………………………………………………….. 香江是一座外表高楼大厦但骨子里透出浓浓中国传统的城市。 “今年什么时候过年?”岳文看看繁华的香江街头,不知不觉已经染上了年味。 “二月十八过年,”黑八笑道,“文哥,干脆我们过完年再回去得了,就在这过年。” 距离中国人的传统节日还有一个周的时间了,家里的营生他们是帮不上忙了,大家都心存愧疚,黑八这个丧心病狂的提议立即遭到否决。 “年,还是要回家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岳文笑道,“我也在霍书记跟前立下军令状,今年解决港口的招商引资问题。” “这一个周的时间吗?”黑八夸张地地问道。 “争取,尽力吧,”岳文无限感慨地看看外面的车水马龙,“不能在港口上浪费时间了,时不我待,机遇一旦错失,一步追不上,十步撵不上,开发区要想抓住本轮发展机遇,港口先行,以港立区,否则,我们在全国开发区中排名和位次都会下降。” 一个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整天操着工高官的心,你说累不累!黑八暗自腹诽。 “八哥,你知道现在什么便宜吗?”岳文突然笑了,谈判之前,他得想办法给同行的一行人解解压,松松绑,轻松上战场,才能胜仗。 “什么?”黑八笑道,两人很默契,他猜到了岳文的心思,两人一个捧哏一个逗哏就说了起来。 “鞋!” “为嘛鞋最便宜?” “因为广东话“鞋”的谐音不吉利,所以没有人会在过年期间买鞋或送鞋,因此都赶在过年前推出特价!” “那过年吃什么?”果然,大家的兴趣点转移了,纷纷讨论起香江的民俗来。 “一般在春节前,送年糕或萝卜糕是主流项目。每逢这个时候,酒楼酒店都会准备好等大家来购买送礼,“糕”意思步步高升,而炸油角、糖冬瓜是金银满屋。” “香江人看春晚吗?”黑八朝大家眨眨眼睛。 “你看吗?春晚还有人看吗?”岳文笑了,“香江人都去花市,要么到黄大仙庙上香,还要发利是(红包)!” “那我们有红包领吗?”黑八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有,霍书记说了,港口谈判成功,全体记个人二等功!”岳文笑道,大手一挥,“奖金大大的!” ………………………………………………….. ………………………………………………….. 国港建香江公司,历经几乎一年的前后接触,试探,再接触,再试探,终于到最后见真章的时候了。 岳文、***主任李启迪、**局长黄照东、**主任、市政府法律顾问陶沙、港航局局长萨达姆、副局长曲丰收一并前往。 走前霍达定下调子: 一是保证将来的芙蓉港我们说了算,也就是我们占大股,以前富华公司不想扩大投资,差点错失港口发展良机。 二是投资方保证资金投入,来年开始建设,并以港口为载体引入其它项目。 可是这正与国港建的目标相反,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能够成功,他没有把握。 这不仅取决于国港建,更取决于霍达的态度。 香江的冬天就象北方的初秋,岳文只穿一件衬衣和一件风衣,竟然不觉着冷。 谈判终于开始了。 经过一年的接触,大家直接亮出了底牌。 港方仍主张全资,仍要求修建疏港高速与疏港铁路,对明年开始建设则认为只要签约,建设港口没有问题,按照他们的规划,一期准备建设10万吨级泊位两个,二期建设20万吨泊位三个。 开发区则直接把那个装逼犯赵卓越的设想搬了过来。 芙蓉港项目包括两大板块,港口码头运输板块和临港产业区,临港产业区又包括临港机械装备区、临港加工区、大型物流区和生活配套区。 一个龙头和两翼,龙头是芙蓉港,一个是工业园,别一个是城市居住区…… 可是,直到中午,双方仍在拉锯,国港建一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第78章 甩脸子 “每天的会谈纪录用传真或是邮件发给霍书记。”岳文吩咐道,在这里,无形中他已是这帮人的主心骨。 虽然财政局长黄照东、发改委主任李启迪等人岁数比他都大,但是他现在是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在区委委员中的排名却是在前面的。 “今天就这么算了?”国资委主任刘跃进心有不甘,也很是气愤,“哪有这样谈判的嘛,一点不退让,这不是想谈崩吗?” 芙蓉港的股权如果百分之百地归属国港建公司,那他这个国资委主任就没有前来的必要了。 “你好,岳书记。”国港建的一位经理走了过来,满面堆笑,岳文也热情地走上前去,伸出了双手,“你好,你好。” “我们栾总让我通知大家,明天的谈判暂停一天。” “为什么?”众人都一愣。 岳文却面不改色,“是不是快过年了,栾总要去看老丈母娘了?”他开着玩笑,开发区众人的脸色慢慢好看起来。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是传达栾总的指示。” 小伙子去了,众人的脸又拉达下来,可是黑八很兴奋,“看,人家国港建想得多周到,主动给我们留出买年货的时间,文哥,你说鞋便宜,我们去买几双鞋去?” 没有人附和,李启迪却兴致勃勃,“宋主任,这么多大老爷们,就你还想着家里,明天我跟你一块去。” “美女主任吩咐,我责无旁贷,甘愿效犬马劳。”黑八拽着文,学着香江人的样子,一时间竟变得很绅士。 回到房间,大家是坐不住的,反正谈判不是他们负责,只有陶沙一个人来到他的房间。 这个时候,用邵玉琼再压国港建,意义不大,邵玉琼也不一定愿意配合。 可是,让人这样摆布,他又不甘心。 “摆明了这是给我们脸色看。”陶沙笑道,“这是在抻我们哪,他们就在香江……” “这是让我们着急。”岳文道,“急就会乱了方寸,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怎么,年前还能达成协议吗?”陶沙本想劝一下他,可是岳文的心思他明白,急于建功,急于立业,并不一定能听得进去他的规劝。 “如果想要达成协议,信和也是一个选项,毕竟他们才要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陶沙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委婉地劝道,“霍书记那里说得过去,你没看刘跃进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如果把芙蓉港全给了国港建,那要他这个国资委主任干嘛?” “我是不是还得背个出卖国有资产的罪名?”岳文笑了。 “这倒不至于,国港建也是国资企业,”陶沙笑道,“这叫肉都烂在了锅里。” “信和,一是这是个家族企业,据说现在几房争权,很不稳定,二是他们只是想要港口,我要的是港口和城市并行发展,通过建设芙蓉港,建设一座南部新城。” 岳文继续说道,“国港建很符合我的要求,他们填海造地的能力有,发展房地产的能力也有,港口建设和港区发展上更有自己的优势。” “对啊,老大,”岳文站起来,“你看,如果我们占大股的话,人家根本不可能操心港区建设,也不操心城市建设,但是如果他们全资,港区的招商引资都不用我们操心,填海造地、发展新城也可以写进协议!” “你的意思,不会是想把全部股份都出让给国港建吧?”陶沙吓了一跳,这与来时霍达的指示是完全相悖的。 “一切皆有可能!”岳文道。 “刘跃进会同意吗?”陶沙道。 “这由不得他,只要霍达同意。”岳文食指与中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 这一天的功夫,岳文几乎没有出门,与秦湾开发区的电话一直不间断在进行。 “你们岳书记在忙什么呢?”逛街回来,李启迪看看岳文紧闭的房门,对黑八笑道。 “还能忙什么,现在属他压力最大,”黑八替岳文叫委曲,“他不想事,大家都不想,这活没法干了。” “岳文这样的领导,你跟他干活,说累也累,说不累也不累。”李启迪似乎心有戚戚焉。 “怎么说?” “所有的思路都在他脑子里,你不用考虑,只管往前冲就是,但是他的要求高,许多工作看似完不成,拿不下,他最后就完成了,拿下来了,里面的艰苦别人不知道,我是深有体会。” 她指的是桃花岛核电站争项目的事,岳文,真是个拼命三郎! …… “姐,你从德国回来了?”岳文把电话打给了林荫。 林荫似乎中气不足,但是情绪很好,“我回来你也不来看看我?说吧,有什么事,我就知道你没有事不打电话。” 这可错怪岳文了,他本来是想到德国去的,可是却没有成行,但是他不想把些话讲给林荫听。 “今年回来过年吗?” “今年不回去了,我家里有点事。”这个时间,省厅差不多也快要放假了,虽然不知她口里的事是什么事,岳文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你啊,直接说事吧,是不是港口的事?”林荫很是了解他,这个时候,千家万户准备着新年的礼物,就岳文很可能还在为工作东跑西窜。 “与国港建的谈判遇到点麻烦,他们还想给我甩脸子,”岳文笑了,“他们想甩脸子,那我也不客气,姐,如果芙蓉港将来的疏港高速和疏港铁路,省里有没有合适的项目支持?” 合适的项目支持,就是省里能不能拨款? 林荫沉吟了一下,“立项上没有问题,可以这样,嗯。” “可以哪样?”岳文着急地问道。 “你瞧你,不过年了?”林荫又笑起来,与岳文通话她的情绪一直很好,她也不想再逗岳文,“秦临高速不是经过开发区吗,可以修改一下……” “你的意思是?”岳文明白了,“可以路经芙蓉港,这样的话,这块资金就省下来了。” “嗯,401国道的改扩建已经完成,从芙蓉港到主道上,我没有记错的话,两公里多一点,这个你们开发区不是问题。”林荫道。 “疏港铁路上,你们要与省地方铁路局对接,这个我不是太了解。” “有了疏港高速和疏港公路,问题不大,”岳文高兴道,“铁路,不是我这个级别能左右的了的了,这得罗书记出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心里有了底,这个国港建,这个栾思源,他们不按正理出牌,那我也给他们唱一出好戏。 第79章 一出好戏 “走,到国港建去。” “就我们两人?”黑八看看岳文,新买的皮鞋已经穿上,这货还没忘了岳文,也给岳文买了一双,那种岳文冬天喜欢穿的牛津靴。 棕色的还是黑色的? 当然是黑色的,岳文平时只穿黑色,西装大衣不是深蓝色就是黑色,当然皮鞋也是黑色。 他绝对有强迫症! 黑八时常与郎建萍唠叨,哪有经年累月只穿两三个颜色的! “干嘛去?不是今天下午恢复谈判吗?”上午还想与李启迪一起逛街,这个四十多岁的大姐风韵犹存,迷得黑八不要不要的。 “这一上午也不能浪费,”岳文笑道,“我们总得干点什么。” 昨天晚上,国港建又来了电话,把谈判的时间又往后拖了一上午,改在今天下午了。 黄照东、刘跃进等人刚刚鼓起来的士气一下又散了。 “曹刿论战中讲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嗯,看来这个栾思源也是个谈判高手,对人的心理摸得很透。 国港建的大楼还是那样忙碌,岳文笑着进去,前台却象未卜先知似的,“您是山海省的岳书记吧?” “我是。”怎么听着自己象是一省的省高官,岳文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对,这就是岳书记!”黑八咋咋呼呼道。 前台看看他,“对不起,岳书记,我们栾总吩咐下来,山海省的客人,今天上午一个也不见。” 噢? 在这等着我呢。岳文眉毛挑了挑,“栾总上午有事吗?”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不清楚,您请那边坐。” 等候区里也是窗明几净,清洁明亮,前台给倒了两杯咖啡就走了。 “文哥,你不是喝茶的吗?你这吃大蒜的嘴喝不来咖啡。”黑八取笑道。 “我左边嘴吃大蒜,右边嘴喝咖啡好不啦?”岳文道,“闭上你的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黑八不敢顶嘴,乖乖地闭上了嘴,象今天这样的等待,他与岳文一起,经历过很多次,交矿他们等过冯志平,中油化他们等过王瑜亮,省发改委、国家发改委、省交通厅、交通部…….他们等过的人多了,可是每一次岳文都能化险为夷,化不可能为可能,这次,他相信也不会例外。 “咱们的老领导蒋主任说过,人生两大主题,一是盼,一是等,仔细算算,这一盼一等,这一生就慢慢过去了!” 精辟!黑八挑挑大拇指,由衷地说道。 “你就是个屁精,别在这干坐着了,打听一下栾思源在干嘛?” “怎么打听?”黑八不明白了。 “美男计啊,”岳文吡笑道,“迷倒那个嫚!”他指指前台。 “得来,这活儿也只有哥们能干!”这活儿是好活儿,黑八拍拍桌子,“定不辱命!” “是使命!”岳文道。 黑八站了起来却又一屁股坐下了,“哎,刚才说到蒋主任,你到秦湾也不见那大校,我看你们俩悬,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蒋警花?人家等你等得都要白头了!” “去,皇帝不急太监急,干你的事去!”被晾在这里,岳文看来一点也不急,他好象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看看外面红色的繁华,只要是中国人在的地方,过年都少不了红色这个喜庆的颜色。 “忙什么呢?”鬼使神差般,他竟把电话打给了蒋晓云,电话只响了一声,蒋晓云就接了起来。 “没事,在单位。”这也是个工作狂,快三十的妹子了,寻常人家,这个时候家里的卫生要收拾,家里的馍馍要上锅,家里人的新衣服也要她选购,就是这七大姑八大姨的礼物更要提前送到。 嗯,一句话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岳文开玩笑道,“我这是从香江打给你,很贵的。” “要不我给你打回去?”电话那边蒋晓云终于开起了玩笑。 “打回来不还是一样,”岳文笑道,“我在香江,你过年时要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地听筒里发出嗡嗡声,还有那相隔万里的心跳声。 “我什么也不要,”蒋晓云的声音又淡下来,“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面冷心热,岳文主动给她打电话,从香江不远万里打到平州,她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干什么呢?” 黑八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边,一拍岳文的肩膀,吓了岳文一跳,“蒋警花的电话,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走吧,我们出去逛逛,给咱爸咱妈买点东西,给人家蒋晓云也买点东西。”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使我?我不是让你到前台打探消息吗?” “我这个颜值,在秦湾还好使,那了这里,不灵喽,”黑八谦虚地摇摇头,“这里有什么泄停封,有什么周杰伦,比我颜值高的人有的是!” “呵,什么时候谦虚了,”岳文笑道,“在这等我,我上趟厕所,回来看我的。” 计策是早想好的,可是给蒋晓云一个电话,让他心里变得不那么灵明。 小萝卜是那么可爱,自己的老爹老娘整天唉声叹气,谁谁家的姑娘谁谁家的儿子孩子都多大了,过个年,就守着自己与妹妹岳言,二老心里不好受。 自打工作以来,他也结识了不少女人,要不,明年结婚? 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可是跟谁? 他来到厕所,刚刚蹲了下去,从外面走进两个人来。 “栾总这次没问题吧?”来人说得是粤语,可是粤语自己也懂,岳文不禁竖起了耳朵。 “如果这次山海省的那个港口,对,什么芙蓉港谈判成功,这是最后的得分项,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 两人说笑着走了出去,洗手盆的水响了起来。 嗯,如果成功,栾思源就可能升任港方经理,所以他志在必得,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来拿捏我们。 这更好了,与自己的计划不冲突,还有加分项。 “八哥走。”岳文兴冲冲地提起裤子,屎都没拉就走出洗手间。 “哪去?” “给老婆孩子买衣裳去。” 你哪有老婆孩子,黑八腹诽道,但岳文说得这样大声,他知道他有目的,果然,岳文大声道,“告诉栾总,我们回去了,谈判无限期搁置!” 在信和等公司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无限期搁置,傻子也明白,那就是谈判破裂! 而这一切的责任,全部归咎于国港建一方,毕竟岳文亲自上门,连栾思源的人都没见到。 第80章 来与去 “他真的回去了,他们真的回去了?”栾思源的手在茶杯的杯口处不断地划着圈,眉头紧皱,嘴角下垂。 “一大早他们就来了,”参与谈判的一个吕姓经理说道,“他们来了两人,就是那个岳文,还有他的办公室主任。” “就来了两人?”栾思源确实忙了一上午,既然已经定下要抻一下秦湾开发区,他根本不关心谁来,来多少人,“还说什么了?” “他们不谈了,谈判无限期搁置。”吕经理看看栾思源,“他们要打道回府了。” 栾思源的手慢慢停止了划动,他的嘴角上翘,慢慢笑了起来,“让他们走!他们还会回来的。” “您的意思是?” “谈判嘛,即要谈,又要判,这个岳文肯定是看出了我们有意要晾晾他,他这是反手一招就打了回来,这个岳文,我问过中建工的熟人,这是一个连唐作钧都大力表扬的人,英雄不论出身,也不论年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那我们怎么办?” “老吕,你放过风筝吗?”栾思源笑道,见吕经理摇摇头,他继续往下说道,“我的家乡可是有名的风筝之乡,不,现在叫风筝之都了,每月过了三月三,风筝飞上天…….”他转头看看窗外,家乡离他很远了,此时那个小村庄,也是年味正浓,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的白面馍馍吧。 正月一过,马上就是二月了,二月春风似剪刀,如今每逢春风暖,更是常念三月三,还有画着小鸟的风筝和那小伙伴…….. “栾总。”吕经理轻轻叫了一声。 栾思源这才笑着往下说道,“放风筝的时候,风筝要抻住了,但是风筝快往下落时,你就要再往回抻抻它,它就又飞起来了,这样一抻一拉,线就始终在你手里,风筝呢,也一直在天上。” 栾思源舒服地倚在大班椅上,神情放松,胜券在握。 “抻抻他,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恶人我来做,好人您来做!”吕经理笑道,一幅恍然在悟的样子。 “不,我们都做好人,干嘛作恶人?”栾思源笑道,“山海省也是我的家乡嘛,能与家乡合作,我梦寐以求!”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看来,栾总成为国港建一把手,这第一个项目就是与家乡合作,也算是……..吕经理看看他,这层心思却不点破。 …………………………………………………… ……………………………………………………. 岳文下榻的宾馆。 黄照东惊奇道,“回去,不谈了?” “不谈了,他们没有诚意嘛。”岳文笑道,“世上的树多了,我们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您的意思是与信和谈?”刘跃进道。 “信和,我也不谈,我们手里有宝,为什么要仰人鼻息?”岳文笑道,“招商局,和黄,马士基,都有意向,国港建,我们不约。” “那我们今天就走?”李启迪问道,这几天,她买了不少东西,女人是购物动物,买得越多,就越不想走。 “今天就走,中午吃完饭立即出发。”岳文道,众人不再有异议,都回房间收拾东西。 “哎,宋主任,再陪你姐出去趟,我看好一双高跟鞋还没买呢!”远离秦湾,李启迪也变得平和起来,如果搁在开发区,黑八这种正科级的街道办公室主任,是不会进入李启迪的青眼的,可是这是在香江,二人的关系竟莫名其妙融洽起来。 这就是距离的的力量! 黑八看看李启迪,又看看岳文,岳文一挥手,黑八立马屁颠屁颠地跟在李启迪后面走了,可是没走两步,他又回来了,“你不是说捎东西吗?” “捎什么东西?”岳文一愣。 “你不是想给蒋警花捎东西吗?”黑八挤眉弄眼道。 “是啊,捎什么东西?”岳文这才恍然大悟,“衣服?手表吧,这里手表便宜,你就给带一块手表。” “女式表,海关那里能过得去吗?”黑八一犹豫,“行了,交给我吧。” 打道回府。 当众人拖着行李箱走上车子,李启迪又看看繁华的香江街头,似乎无限留恋。 “走吧,李主任,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家里姐夫还在等着你呢。”岳文开着玩笑,“回家,买新衣,过新年,看春晚,吃好饭!走来——” 岳文头也不回带头上了车,车子发动起来朝通关口开去。 “呵呵,看来国港建还真是一点情意没有,这谈了一年多,也不知道送送我们?”曲丰收笑道,“你说东西没有,话总该有一句吧。” “这不是来了吗?”岳文笑着指指前面。 “在哪?”众人都伸脖子瞪眼睛朝前面看去,临近过年,深港通关口岸的车辆仍然很多,车水马龙中却难以寻觅国港建的踪影。 《英雄的黎明》又响了起来,岳文笑着接起手机,“这不是来了吗?稍安勿躁。” “岳书记,”电话接通了,但很快从一个人的手里转到了栾思源手里,“对不住啊,临近年关,这几天太忙,我们山海不是有句话吗,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况我们还是老乡嘛,中午,我给你们送行!” 岳文笑了,“送行就免了吧,现在是归心似箭呢,家里老婆孩子都等着呢。”岳文朝大家眨眨眼睛,大家也回报以会心的微笑,“饭已上锅,酒已打开,炕也烧得滚烫,栾总,今年不回老家过年吗?” 栾思源青年求学时就已经离开昌威,岳文探听得明白,他离开昌威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噢,那饭总得吃一口吧,”栾思源话中波澜不惊,“就是老乡,你说你们来了一趟香江,我就这样让你们回去了,这说不过去嘛。” 岳文也不想抻得厉害,双方现在就象那青年男女,目的一样,但都不说破,“那您说怎么着?” “我在香格里拉酒店的珀翠餐厅订了桌,宴请老乡,不代表国港建,只代表我栾思源。”栾思源的话语很简洁,也很霸气。 回去吗? 只要车头掉转,那好不容易争取到手主动权就又要易手了! 岳文笑道,“栾总,对不住,中午我也订好了,紫荆会,就是香蜜湖旁边的那家,就我们山海省老乡,我一个外人不叫,我们不见不散。” 啪—— 他一下挂了电话。 “挂了?”众人正听得认真,听得仔细,却不防就象一场大戏,演着演着突然谢幕了。 “文哥,他会来吗?”黑八懵懂问道。 第81章 对赌协议 “当然不会。”岳文笑道。 “那你还要在这里请他吃饭?”黑八不解冰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蒙汗药!”岳文笑了,“走,香蜜湖的干活!对了,给我买的什么东西?” 黑八得意地看看李启迪,“你就擎好吧,看。” 众人的目光一下看了过来,曲丰收笑道,“衣服,女式服装。”他看看岳文,这显然是给岳文买的,可是岳文要送给谁他就不知道了。 “这是什么?”萨达姆道,他顺手拿起两个小盒子。 “黄道益啊,”黑八奸笑道,“可以舒筋活络,去湿消肿,散瘀止血,警花姐整天不是抓人就是拿人,这个她用得着。” 警花,不用猜大家也知道黑八说的是谁,本来是香饽饽,可是现在却成了老姑娘,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大家都看向岳文。 岳文干咳一声,顺手翻起黑八的包来,“哟,八哥这是什么?”黑八黑脸一糗,立马从岳文手里夺了过来,冷不防黄照东心性大发,一把抢了过来,“嗯,生蚝精?” “干嘛用的?”陶沙故意问道。 “猛男必备啊,八哥!”岳文吡笑道,“你这是不空手回去啊。” “这可是纯天然健康食品,我是,送给你的。”黑八当着这么多老男人的面儿,也有些赧然。 “送我?” “以后再送你,送你让你早生贵子,”黑八没好气道,“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没媳妇,哎,别掐我……..” ………………………………………………. “栾总,我们去吗?”吕经理小声请示道,刚才手机就打到免提上,一切都尽收眼底,一切也尽收心底。 “你说呢?”栾思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缓缓地在办公室里踱着,在中环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他这个从昌威走出来的穷小子,马上就要荣任这个国企的香江掌门人,而送他达到顶峰的却是来自家乡的一个穷小子,这不得不说是天意。 这是巧合,是命运,但他不相信命运,只相信自己的手段。 “我这个小老乡聪明啊,哪里也不去,就在深港。”栾思源笑了,“现在我们基本可以肯定,秦湾开发区把我们当作惟一的合作对象,他们也想早一天达成协议,但是,下面就是细节的博弈,看谁占优势。” “这样,我不去,你代表我走一趟,拿些东西,可以提起再谈判的事,这个我就不管了,嗯,要灵活,争取年前一举搞定。” 得到尚方宝剑,吕经理领命而去。 当他们到达香蜜湖紫荆会,岳文等人正在吃饭。 餐厅的菜色主要是潮汕菜,然后辅以一些西餐,餐点摆盘也弄得挺精致的,老鹅头,铜盘蒸鸡,茶壶鲍鱼海参汤…… “我让你们多点菜,不要给我省钱,这不,结账的来了。”岳文低声笑道,他慢慢站起来,“欢迎啊,欢迎,哎,栾总呢,家乡人走了,也不来送送?” 吕经理笑道,“栾总实在走不开,委托我代表他过来送一下,我给大家准备了点礼物,实在不成敬意。”他看看岳文,他竟然没有让他的意思,只好干站着,“有关芙蓉港的事,等您吃完我们再交流一下。” “不用吃完,就在这里说吧,我时间很紧张的。”岳文笑道。 “那谈判方面啊,我想岳书记是误会了,我们栾总真没有怠慢的意思,就是普通人,我们也不会怠慢,何况还是栾总的老乡呢。”他看看开发区一班领导,“栾总本来今天中午要设宴款待大家的,桌位都订好了的。” “吕经理,心意领了,饭在哪吃不是吃,这样吧,我们前后一年来了香江也不少次了,光你我们就见过不下十五次吧,”岳文笑了,“说实话,我累了,也烦了,想回家了,这样吧,我直接说吧,芙蓉港,可以给国港建。” 吕经理心里一阵狂跳,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开发区与国港建几乎一年的时间,都是围绕这个问题在喋喋不休。 “那岳书记,你们有什么要求?”他马上想到,这个果子不是那么好吃的,要不也不会谈了一年。 “那你就作不了主了,让栾总来吧。”岳文笑道,他举起杯子,“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吕总从进来到出去不到十分钟时间,包间里一时陷入沉闷,可是马上热闹起来,率先发难的正是国资委主任刘跃进。 “岳书记,霍书记不是定下了调子吗,我们要占大股,你这样,我们别说占大股了,小股都没了,以后芙蓉港与我们毫不相关了?” “不占股份不代表不相关,”岳文道,“港口在我们开发区的地面上,他们来扩建港口,发展港区,建设港城,怎么说与我们不相关呢?” “你这是贱卖国有资产,造成国有资产流失!”刘跃进气急败坏道。 陶沙插话了,“刘主任,国港建也是国资公司,芙蓉港在国港建手里,怎么算国有资产流失?” 刘跃进一愣,这才省得自己的话里有失,“那霍书记知道吗?” “你说呢。”岳文笑道,他这一笑,大家知道,霍达改变了主意,可是这个主意什么时候变的呢? “那文哥,栾思源会来吗?” 嗯,他会来吗?岳文的脸上露出岳娜丽莎般的微笑,“你说呢?” ………………………………………………. ………………………………………………. 对赌协议。 栾思源看看岳文,岳文也在看着他,两方重新走上谈判桌,在离农历新年还有三天的时候。 窗外烟花四起,鞭炮声隆,屋里也是硝烟弥漫,攻城略地。 “栾总,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见栾思源今天亲自参与谈判,见他就开发区的条件有话要说,岳文却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我们累了,也想家了。” 家,这个字他咬得很重,栾思源目光闪烁,不置可否。 “底牌我已经亮出,你方的条件我方全部答应,港口的股权百分之百全部归属国港建香江公司,疏港高速和疏港公路,开发区独资负责修建。” “但是,我方要求,你们发展港区,建设港城,带动南部新城崛起!” “如果你们能在我方规定的时间内,填海造地,引进项目,以上我们对国港建的承诺将完全履行……..” 栾思源明白,虽然最后开发区看似退了一大步,但是这条件也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如果完不成,那么他们的承诺也不会奏效,那自己前期投入也会打了水漂。 只有,只有按照开发区的设想,他们才能拿到芙蓉港。 这是双赢?还是双赢? 对赌,对,赌了! 第82章 大得胜 快刀斩乱麻! 历经一年的唇枪舌剑,一年的勾心斗角,一年的潮起潮落,山海省秦湾市开发区芙蓉港项目最终尘埃落定。 双方各有所需,栾思源很着急,岳文也很着急,这两下急到一块,二人一商议,年前就把意向性协议给签了。 腊月二十八上午,香江希尔顿酒店。 国港建集团香江公司总经理、党组书记栾思源,副总经理、党组副书记方敏,与秦湾市委常委、开发区工高官、管委主任霍达,管委常务副主任蒋胜举行会谈,就国港建香江公司与秦湾开发区的合作进行深入交流。 会谈后,双方举行了国港建香江公司与开发区关于芙蓉港码头项目意向性合作协议及备忘录的签字仪式。 蒋胜和方敏分别代表双方在意向性合作协议及备忘录上签字。 开发区与国港建香江公司的一众领导见证了签字仪式。 岳文,此刻只能静静地坐在台下,看着大红的布景板和上面几排白色的大字—— 秦湾市开发区国港建香江公司 芙蓉港区项目合作签约仪式 二零零八年二月十七日 当然,还有站在后面微笑的栾思源与霍达,还有正与方敏热情握手的蒋胜。 岳文的心里很平静,他突然感觉想吃东西,想吃母亲方秀兰亲手蒸的馍馍。 台上的领导们仍然露出职业般的笑容,探照灯已经打开,把背景板与一众领导的脸照得铮明瓦亮,却个个神采奕奕,正襟危站,霍达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是喜笑颜开。 “岳书记,霍书记临来之前给定下的规矩,我们要占大股,这怎么说变就变了,你也不跟我们通个气?”李启迪站在他身边,嗔笑道。 “世上一切事都在变化,惟有变化是不变的。”岳文笑着用粤语答道。 “说普通话,说平州话。”李启迪笑着碰碰他的胳膊。 “我请示过霍书记,其实股权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港口在我们开发区地界上,他们拿不走,也带不走,”岳文笑道,“他们的目的是想赚钱,我们的目的是发展经济,这不矛盾,股权给他们,他们也不能把港口捂在手里,不是还有协议吗?” 根据协议,港口每年的投入与发展目标都有清晰的规划,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按合约办事,国港建就是想不发展港口都不行。 “我们虽然失去股权,但是将来收获的是整个港区的企业和南部一座新的城区,还有就业、税收、…….” “那疏港高速和疏港铁路呢?”李启迪又问道,这个思路她也赞同,没必要把港口非要捏在自己手里嘛,发展还不是为了财政收入,为了税收,只要有税收一切都好办。 “这就看姐你的本事了。”岳文看看台上慷慨发言的蒋胜,小声道。 “怎么说看我的本事?”李启迪不明白。 “省发改委有项目,我们可以争取,争取得好,不用我们开发区花一分钱。”岳文笑了。 “你啊,早想到了,可是霍书记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来的时候还说,不能割地赔款,我们不作开发区的罪人!” 这个嘛,天时,地利,还有人和,不,是人不和! 这些天霍达焦头烂额,小郭还在闹,霍达也急于出成绩出政绩来证明自己,但这些话是不适宜说的。 哗—— 台上台下响起了热情的掌声,今天的签约仪式是以酒会的形式举行的。 与霍达、蒋胜、刘兴华碰杯交谈后,栾思源特地走到岳文跟前,“小岳。”他举起杯子,岳文也没有说话,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这种喝法,在秦湾有句话叫作“我什么也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了。” “快过年了,可以出去逛逛,有什么要求你就提。”栾思源很客气。 “栾总,还真有个要求。”岳文吡笑道,毫不客气。 “你说。”栾思源一手举着酒杯,一手示意岳文,那姿态很大气。 ……………………………………………… ……………………………………………… 民乐翘楚,香江名片! 岳文笑着走进大厅,面前却是一堆堆发放的小拨浪鼓,他随手拿起一个一摇,拨浪鼓发出声声脆响。 这就是他跟栾思源提的特殊要求,听一听香江中乐团的音乐会。 但是霍达、蒋胜等人却是等不及了,都回去了,临近年关,无论是公事还是私谊,他们都有许多事要办。 黑八和李启迪却留了下来,一个是好玩,另一个是常年不在家,家里都已经习惯了。 《将军令》、《彩云追月》、《赛马》、《射雕英雄传》、《上海滩》……..都是耳熟能详的曲子。 可是,当指挥云惠昌披上中式燕尾服的战袍,当身穿一袭长袍大褂的音师在大幕缓缓拉开中出现,岳文还是感觉非常震撼。 一曲《将军令》开场,云老师的指挥犹如太极般行云流水,与音乐作品及招牌的长衫战队,天衣无缝地融合为一体,给人十分舒适的享受。 “火云邪神武功盖世,斧头帮全体同仁向邪神敬礼!”黑八听出来了,这是星爷《功夫》中的乐曲。 香江乐曲《射雕英雄传》更是掀起了全场第一个高潮,热血沸腾,“精气神”十足。 “文哥,下面这个曲真好,大得胜!”黑八触了触岳文的胳膊,“好!” “闭嘴!” 岳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终于,随着云惠昌的指挥棒,那风格粗犷,气魄宏大,热闹刺激的山西民间吹打乐《大得胜》开场了。 一轮奔放淋漓尽致的打击乐后,先声夺人、鲜明亮丽的唢呐马上奏响全场,不断在刺激着你的神经,高亢的唢呐,热闹的锣鼓,一瞬间让岳文仿佛又回到了金鸡岭,而台上站着的不再是云惠昌,而是老书记。 他悄悄地抿了一把眼泪,摇响了手里的拨浪鼓。 这是最后的高潮了,也是演出的压轴曲目——《黄河畅想》。 千余个拨浪鼓共同击打,现场一片万马奔腾,这鼓,打出了气势,打出了中国人的精气神,也打出了对明年的向往,对未来的期许! 哗—— 音乐厅里欢声雷动,岳文也跟着起立鼓掌,可是,身旁有人笑着碰了碰他,他一看,黑八早不知溜到何处了。 第83章 风雪夜归人 雪,扑簌扑簌地落在秦湾的大地上,飘飘扬扬,无止无休。 秦湾国际机场内,灯笼高悬,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金色的福字,透出浓浓的年味。 从机场出来,岳文一缩脖子,地上的雪已经一尺多厚了,都快没到孩子膝盖了。 黄色的路灯之上,雪飘飘扬扬从天上落下,很快身上就落满了一层雪。 虽然被大雪笼罩,但是这里毕竟是秦湾,到家了,家的感觉与家的温暖扑面而来。 “打出租吧。”岳文道。 “出租太贵了。”黑八脑子一昏,否定了岳文的提议,“要不找个宾馆住下?” 李启迪笑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确定你不用回去?” 黑八叹道,“让老刘来接我们就好了,”老刘是街道的司机,“这个天,车也不好开。” “这个天,人家不过年了?都上有老下有小,年三十晚上你让人家来接你,人家表面不说,全家背地里不得骂你三年,这都不算多的。” 李启迪笑道,“岳书记说的对,司机也是人,你得拿人家当人看。” “这么大的雪,高速封了吧?”黑八看看远方,眉头不由皱到一块,又下意识地搓了搓眼睛。 “那也得回去,年三十,看春晚,吃饺子,打麻将。”岳文道,他仿佛看到家里的桌子上摆满了菜,倒满了酒,父母妹妹依门张望,等待着这个雪夜里的游子归家。 年三十,其实看的不是春晚,吃的也不是美食,春晚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当吃饭时的背景噪音了。 “我们回平州,岳书记。”李启迪看看黑八,“我与宋主任一路吧。” “我回西霞口,”岳文笑道,“家里不等我回去,肯定饺子不能下锅,我们分头走吧,大姐,提前给你拜年了啊。” “也给叔叔婶婶带个好,给他们拜年了!”李启迪笑道。 “文哥,你看。”黑八突然指指前面。 黑八不说,岳文还真没注意,一辆警用越野,车顶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了,车熄灯灭,可是车前却站了一个雪人——头上肩上都是雪,在昏黄的灯光下正朝这里看着。 “蒋……..晓云?”黑八惊诧道。 “蒋警花!”黑八笑着刚想上前,李启迪一下拉住了他,“没眼力价,走吧。” 岳文一愣,心里却不住狂跳起来,从陌生的香江回到熟悉的秦湾,他没想到的是,在机场外面等着他的会是蒋晓云。 踏着厚厚的积雪,拉着行李箱,岳文一步一步朝蒋晓云走去,积雪上,留下一排脚印。 蒋晓云也迎了上来,顺手接过他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 “在这等多久了?”岳文哈着手问道。 “刚来。”蒋晓云低眉答道。 刚来?这车上的雪都一尺多厚了?岳文看看她,并不揭破,天是冷的,但岳文心里是热的,他顺手拍了拍蒋晓云肩膀上的积雪,又慢慢抚掉她头上的雪。 “走吧。我来开车。”蒋晓云没有反对,也跟着上了车,直接坐在副驾上,也没有问他去哪。 “你也不问我去哪?”岳文一踩油门,车子轰鸣着出发了。 “去哪啊?”蒋晓云问道。 “去我家。”岳文车头一车,朝南驶去。 车子加了防滑链,看来蒋晓云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是下定决心过来接他的。 并且,在车上,她也没有接到队里和家里的电话,这显然都安排好了的。 岳文看看副驾驶上的蒋晓云,一身崭新的灰色的大衣,黑色长筒皮靴,可是脖子上围了一条火红的围巾,好象还化了淡妆。 “你,吃饭了吗?” 蒋晓云看看他,笑了。 “你笑什么?”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问起吃饭来了。” 岳文也笑了,“民以食为天,我有点饿了。”蒋晓云不言声地拿出牛奶、面包和火腿肠,剥开给岳文送到嘴里。 “好了,能量充足了,出发!”岳文大吼一声,车子快速开过,卷起一团雪雾。 …… 西霞口,方家店镇。 “警车?” 岳言指指前面,方秀兰拿着扫帚正扫着门前的雪,西霞口的雪比秦湾的雪还要大。 岳魁忙迎了出来,大过年的开过一辆警车来,让他也是满心诧异与警惕。 岳文停下车,蒋晓云在车上却不动,她洁白的手指绞在一块,似乎有些羞赧。 “下来,吃年夜饭吧。”岳文拍拍她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岳文看看她的面容,在红灯笼的映照下,蒋晓云的脸红红的,全身上下沐浴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中。 岳文心里一动,抓住了她的手,蒋晓云抬眼看看他,又把头低下了,任他握着自己的手不再松开。 “我,回去吧。”蒋晓云低声道。 “你回到开发区,都快凌晨了,就在这吃,明天我们一起回去,爸妈,有客。”岳文朝外面大喊一声,放开蒋晓云的手,推门下车。 客? 方秀兰看看岳魁,大年三十晚上有什么客? 岳文下来,接着,从另一侧走下蒋晓云来了。 蒋晓云曾经来过,岳魁过生日时,方秀兰马上认出她来,她很热情地上前拉住蒋晓云,又意味深长地看看岳文,“快到里边,这一路上冻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二魁,下饺子,孩子们肯定没吃饭哪。” “哎。”岳魁一摸自己的络腮胡,痛快答应着。 岳言拉住岳文,“哥,这是什么情况?嗯,我怎么感觉不对头?这算什么,算是给爸妈的新年礼物?爸妈高兴了,导师姐那里你让我怎么解释?你老妹的学位还要不要了?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岳文笑道。 “你的意思这是我未来的嫂子了?”岳言故作大惊失色状,“没关系,为了你的幸福,导师姐那头好说,不过,你定下来了吗,别让咱爸咱妈空高兴一场。” 是啊,自己定下来了吗?岳文也在问自己。 岳魁痛快地下饺子了,他不时从厨房里朝一楼的客厅里张望着,满脸希冀,满脸高兴。 岳文不忍心,“先吃饭。” …… “朱军:中国中央电视台。 董卿:中国中央电视台。 白岩松:此时此刻,距离又一个牛年的到来只有不到四个小 时的时间了,相信全国各地一定是家家户户过除夕,热热闹闹迎牛年的欢乐景象! 周涛:是啊。或许现在你正和家人在一起,热热乎乎的吃个年夜饭…….” “来,小蒋,吃饭。”岳魁热情地招呼着。 岳言一下笑了。 “你笑什么?”蒋晓云不善言辞,岳文立马训斥这个妹妹。 “小蒋?爸,我怎么想起了老蒋!”岳言笑道,她转脸热情地朝蒋晓云道,“姐,我爸不会称呼,我还是叫你云姐吧。” 第84章 有客自远方来 岳文家的二层小楼里,炉子烧得很旺,土暖气也很热。 蒋晓云脱下黑色的羊绒大衣,摘下红色的围巾,灰色的羊绒衫下,是丰满而修长的身材。 方秀兰满意地看看蒋晓云的两条笔直的长腿,热情地笑道,“我再做几个菜,言言,陪好你云姐姐。”菜已经摆满了两层,方秀兰犹显不足,很快又转到了厨房,厨房里很快传来一阵油锅爆炒的声音。 “叔叔,这些菜够吃的了,不用让阿姨再做了。”蒋晓云笑着对岳魁道。 “不够,不够,”岳魁兴奋地脸上放着光,“你尝尝叔叔打的猪蹄冻,我里面放了十三味作料,我再作个牛尾汤你尝尝,这是我的独门手艺,一般人吃不到。” 那她就是不一般的人了?蒋晓云笑了,心里很是熨帖,“叔叔,他不是不吃这个吗?”蒋晓云是从官宦人家出来的,霜面冷脸有职业因素使然,也有从小被人宠出来的因素,可是今晚她的脸上全是微笑,很应景。 “他毛病不少,这有蒜苗,有酸白菜,饺子也是给他单包单下,毛病!”岳魁笑着骂道。 见父母进厨房忙活着,岳文舒服地倚在沙发上,象葛优躺一样,“二言,烟!”他伸出手来,象支使小丫鬟似的。 “大文,给。”岳言今晚还真给面子,中华烟拿了过来,又给岳文点上。 “云姐,咱家的饺子都是白菜馅儿的……..” 咱家?蒋晓云飞红了脸,岳文吐出一口烟来,“白菜,百财嘛!” “云姐,你这是第二次来了吧,我敬你一杯,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岳言主动给蒋晓云倒满了酒,二人端起红酒一碰杯,都一口喝了。 这叫什么话,是希望她每天都来,每年都来?蒋晓云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不提客厅里两人觥筹交错,厨房里老两口也说起了悄悄话。 “你看怎么样?”方秀兰问道。 “当初从沈南回来,两人一辆车。”岳魁手里的刀在菜墩上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声响,很快,厨房的灶火就燃了起来,把他的一张脸映得通红。 “什么时候?” “就是大文出事的时候。”岳魁对岳文的称呼,仍延续了津门人对孩子的称呼。 “噢,”方秀兰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对,对,嗯,这个要模样有模样,就是工作太危险,不过,我听说家里她爸是区里的常务副主任?” 一家人都在官场上,方秀兰对职务很敏感。 “工作可以调,别说他家里了,就是大文也能给她调,阮成钢也能办,嗯,模样,家世和工作都行,我看行!”岳魁道。 “那个大学老师也挺好,唉,大文有主见,我们也不管了。”方秀兰也下定了决心。 “不用你管,大过年的,文刚从香江回来就带回家了,这说明什么?” “对,可是人家家里,现在都是一个孩子,孩子在我们这过年,人家家里别提有多寡淡……..”方秀兰看看屋里已经与蒋晓云打成一团的岳言,“将来要是言言结婚,过年过节不守在我身边,我这心里肯定不好受。” “没事,”岳魁忙过来安慰老婆,“等会儿我给那个蒋主任打个电话……..”他用油手捏了一把老婆的脸,“快,端菜吧。” “来,我们喝一杯!” 最后的牛尾汤是岳魁亲自端上来的,他带头举起杯子,他杯子里却是六粮液,红光爬上他的脸颊,但是岳文也发现,这一年过去,自己也没回过几次家,父亲的双鬓全白了。 “云,吃菜。”农村以肉为贵,蒋晓云面前的碟子里摆满了肉,蒋晓云看看岳文,岳文笑了,“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蒋晓云心一横,夹起了一块猪手,刚咬了一口,岳言又把新蒸好的赤甲红端了上来,“姐,吃螃蟹!” 电视上,同样是一派喜庆,那个扔进煤堆里都拨拉不出来的主持人又在煽情. “好,谢谢,谢谢演唱。亲爱的观众朋友们,随着时光的变迁,咱们中华民族过年的年俗啊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加入了许多新的内容。就拿除夕夜来说吧,我们要包饺子,吃团圆饭,帖窗花、放鞭炮,看春节联欢晚会。现在啊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内容,那就是通过手机短信相互拜年……..” 岳文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这一会子功夫,短信响个不停。 “……过年好,牛年喜事儿多,我也有喜报,我要娶媳妇,请你凑热闹!瞧瞧,多好多喜庆啊,我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是我们小区那位胖乎乎特可爱的保安……” 又在煽情,平时听着这腔调不舒服,但春晚没了这腔调还真不行。 岳魁颇有深意地看看儿子与蒋晓云,“来,年轻人,我也要听你们的喜报。”他冲岳言说着,眼睛却瞟着岳文。 岳文却不接话,“我得给领导拜年了。” 这是多年惯例了,也是正事,岳魁没有阻拦他,他先是把电话打给了廖湘汀,可是这一个电话,两人就说了半个小时。 “廖市长对大文没说的。”岳魁高兴道,一杯六粮液一下倒进了口里。 两人说的是工作,没错,你没看错,就是工作,廖湘汀对芙蓉港很关注,对开发区没有保留股权却有不同的看法。 岳文解释了半天,仍然没有取得廖湘汀的支持,唉,一个领导一个思路,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自己现在也算是一方领导了,这就是自己的思路。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陈江平,第三个电话才打给霍达、高杰等区领导,等给蒋胜打电话时,他看了看蒋晓云,跟前的碟子里的肉和海鲜丝毫不见减少,革命尚未成功,她仍在努力。 “蒋主任,过年好,给您拜年了,给嫂子拜年了。”岳文这边热情地拜年,岳魁那边却着了急,“这不是乱了辈份了吗?” 那边蒋胜的兴致也很高,先是问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到家的,香江那边的情况,又让岳文给父母带好。 蒋胜兴致很高,岳文马上知道他不知蒋晓云在这,如果知道的话,不可能与自己这般热情的啰嗦。 “我与蒋主任说两句,”他刚要电话,已经瞅准时机的岳魁就把手机抢了过去,“哎哎,爸,别,别…….” 可是,岳魁已经对着电话说了起来,“哎,蒋主任过年好!” 这是被烟酒泡坏了熏坏了的嗓子,蒋胜听出了是谁,也在那边笑道,“好好,过年好,老哥,给你拜年了。” “好好,我们都好,晓云在这也挺高兴,都好。”岳魁今晚喝得高兴,一句话实情托了出来。 嗯? 电话那头一下冷了下来,蒋胜好半晌才道,“你,…….说是谁?” 第85章 新年,新媳妇 岳魁也是机关里出来的,虽然喝了点酒,也确实高兴过了头,可是马上知道不对了,但是一时却想不起这话怎么圆,“他们一起回来的,天不早了,在这吃点饭。” 电话那头的喧闹好象停止了,岳魁感觉,刚才电话那边还是一片热闹,此时却象平静的湖面,悄无声息,只有自己投下的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而自己这边,蒋晓云已经站了起来,岳文正朝自己打着眼色,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嗯,话又多了,这年过半百了,怎么还管不住自己的口呢。 半晌,电话那边的蒋胜才道,“你让晓云接电话。” 蒋晓云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消失了,她把电话接了过来,走进了厨房。 岳文递了根烟给岳魁,方秀兰不住地埋怨,岳言也抢白道,“爸,你这个嘴啊。” 岳魁吐出一口烟来,“是有点欠啊!” 一家四口闷坐在茶几周围,可是当蒋晓云从厨房里重新出来,大家的眼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叔叔,阿姨,没事。”蒋晓云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 岳魁与方秀兰对视一眼,这孩子,大气!不用说出口,几十年的夫妻了,夫妻二人都从对方眼光里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卸去心理负担,岳魁很开心地频频敬酒,岳文又恢复了葛优躺,“嗯,老大,过年好,”他看看正在与岳言说话的蒋晓云,“晓云在我这。” “噢,你在哪里?”陶沙那边也很热闹,可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什么情况?” “过年啊,”岳文笑道,“你是老大嘛,跟你汇报一下。” 电话那边的陶沙笑了,笑得很感慨,“好,你们早该在一块了,你这是宣布了吗?不行,你让晓云接电话,这么迫不及待到婆家过年了?” 电话终于递到蒋晓云手里,蒋晓云略显羞赧,“老大,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又钻进了厨房。 看着父母的笑脸,岳文也乐了,嗯,有媳妇的感觉真好,媳妇在自己家过年的感觉,真好! 这一餐年夜饭吃的时间很长,不断有街道的干部或是村里的人到家里来玩,往年这个时候,家里支两桌麻将,所以岳文和岳言都早早学会了打麻将打扑克这种最基础的交往方式。 也有岳文村里的小伙伴过来,“有客?”看到蒋晓云,这都是第一反应。 岳言这时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叔,婶,大姨,哥,…….你家这时有客啊?!你们家的孙子孙女都老大了,晓哥,说你呢,你孩子都快上小学了,你不是就比我哥大两个月吗,怎么,就不准我哥结婚?!” 大家马上明白了,这是将来的准媳妇! 蒋晓云脸上也是红红的,小姑子承认了自己,岳魁与方秀兰没有问题,但最重要的还是岳文的态度,不过,老大已经知道,阮局已经知道,这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吧! 她看看岳文,给他剥了一个蜜桔,嗯,她手一动,桔子却送到了方秀兰面前。 方秀兰笑着接过来,“云姐,我的呢?”岳言笑着伸出手来。 “一边去,没大没小。”岳魁训道。 “你小心啊,晓云可是全国射击比赛的冠军,”岳文吓唬道,“擒拿格斗不在话下。”他这才想起来,从包里拿出了给蒋晓云带的东西。 客厅里挤满了人,麻将还是照样开打了,但是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看媳妇的。 镇里的老同事,村里的老人都来了,连岳文的姥爷和姥姥都来了。 本来,依照农村的习惯,初三才回娘家,初一都不能跟娘家人碰面,可是,这外甥的婚事一直没解决,两位老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一听说,在两个舅舅陪同下都赶了过来。 蒋晓云却不打怵,她热情地扶两位老人坐下,两位老人的眼睛始终不离她左右。 这个场景,她想象了很多次,也梦想了很多次,今天,终于实现了。 快,是如此之快,快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耳边的喧闹,好象停止了,她就象是在梦里一般。 “那还能出去打麻将吗?”岳文的一个光腚伙伴吃着山竹,笑道。 “不能。”岳言替哥哥回答。 瞧,这饭吃的,岳文那边还在吃着饺子,这麻将声欢笑声就盈满了客厅。 “嫂子,”岳言笑着改了口,“我家就是这样,我爸说,这叫人气!” 嗯,自己家里到了过年来往的都是机关里的人或是企业里的人,亲戚就是来了也很拘谨,邻居却是没有。 蒋晓云很享受这种热闹的氛围,可是,岳文的饭还没吃完,村里几个年轻人又走进院子,“文回来了?我们过来看看媳妇。”他们边说边推开铝合金的门走进客厅来。 看着他们嘻笑着看着蒋晓云,蒋晓云羞涩地刚想给他们倒茶,方秀兰一把按住了她,“恁几个吃了吗,没吃就在这吃点。” 年轻人与岳文年龄都不多,纷纷说道,“吃唻,吃唻,听说终于把媳妇带回来了,还是从香江带回来的?” “不是香江,是标准的平州媳妇。”他看看蒋晓云,此时脑子里没有一个别的女人。 一个瘦高个笑道,“恁媳妇挺漂亮,也是大学生?”他羡慕地瞅着蒋晓云,这个头比岳文都高。 “我嫂子是刑警,刑警大队的教导员,怎么着,是不是比大学生强?”岳言笑道,食指与拇指伸开,比划了一下。 几个小伙伴都愣了,他们愣愣地看着蒋晓云,“真的,那拔枪速度,不差于发哥。”岳文笑着补充道。 嗯,有个刑警媳妇也挺好,适合装逼! 方秀兰也很得意,“今晚不出去了,你们几个到二楼,扑克都是新买的,打扑克去,输赢全算婶子的。” 看岳文站起来,蒋晓云要帮忙收拾饭桌,方秀兰却又把她摁在沙发上,“不用你,言言,拾掇饭。” 岳言一撅嘴,嘟囔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第86章 太意外 “人海能遇太意外,人生回望象戏一台,若要是走不开且抛不低,让我主宰,唯有是你的生命你的爱…….” 岳文的爱好之一就是听歌,听交响乐和粤语歌,他一向以为,粤语改成普通话,就没有歌曲原来的意境了。 车里的歌声在不断回荡,他不时扭头看看蒋晓云,大年初一,两人就从家里赶回开发区。 嗯,人海中能遇到晓云,是不是也是太意外? 当初,如果自己没有来到开发区,没有来到金鸡岭,会不会碰到蒋晓云? 如果自己没有在香江时给蒋晓云打电话,蒋晓云会不会来接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把蒋晓云带回家,自己会不会承认蒋晓云是自己的女朋友? …….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一切好象水到渠成,尘埃落定,瓜熟蒂落,不,应该说是水滴石穿。 没有她的坚守,没有她的不抛弃不走开,没有她用生命去爱……..这一切的意外可能都不会发生。 “你两只手开车吧。”蒋晓云弱弱地建议道,一路上,她的手这就样被岳文握在手里。 “没事,当年我往粤东送苹果的时候,开车照样吃方便面。”岳文笑了,车里弥漫着阵阵果香,那是岳魁与方秀兰带给蒋胜两口子的。 “你说,我这样上门,会不会被你妈打出来?”岳文开玩笑道。 “我妈不是不讲理的人,”蒋晓云看着前方的车辆,“再说,他们已经知道了。” 嗯,是已经知道了,如果不知道还好,这以蒋胜在区里的地位,自己的独生闺女大年三十跑到男方家过年,还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传出去他的一张老脸恐怕也没地儿搁。 “打,我也不怕,不是我与你妈有过节吗?”岳文吡笑道。 蒋晓云抽出手来在他的胳膊上扭了一下,“你还说,好意思说?” “哎呀呀,我当时是真吓着了,我都给你解释过了,不过,晓云,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在开发区放了一颗卫星呢?” “怎么说?”蒋晓云的脸上始终挂着笑,那个霜冷长河的教导员好象一夜之间走入了历史。 “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保税区工高官、管委主任、交通局长岳文同志与刑警大队教导员、蒋主任的千金走到一块……..” 警车轰鸣着在高速路一疾驰,一路通畅,一路欢笑…… ……………………………………………………………… ……………………………………………………………...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蒋胜的老婆气愤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遥控器啪地把电视关上了,“我不是说过吗,他就是当上工高官,区高官,他跟晓云也不可能。”蒋胜老婆恨恨道。 蒋胜慢慢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你自己养的姑娘,说是值班,结果呢,值到秦湾机场去了,值到人家家里去了,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蒋胜老婆狠狠瞪他一眼,也不说话。 “快三十的人了,你说,如果能挑一个比岳文还好的小伙子,那我立马做工作,就是把晓云调离开发区也行,可是你还能找着吗?” 人家别人家的姑娘,孩子都会喊姥姥姥爷了,而自家的姑娘,家世模样条件不比任何人差,现在却待字闺中,每次出门,蒋胜老婆都有些自惭形秽。 说起姑娘,从年轻时蒋胜一路升迁给她带来的那种满足感荣誉感一下淡化了许多,让她感觉好象都要矮人一截。 可是她仍然不改口,“嫁个正常人可以啊,总不能找个二婚头吧,总不能找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吧。”她还对在医院挨踢的事儿念念不忘,这才是心病。 蒋胜在沙发上坐下来,“不是没办过婚宴吗,现在的孩子…….”他说得隐晦,“打人那事,晓云不是也替你出气了,也解释清楚了吗?” 他端起茶杯,“我过完年之后可能要动一动了。” 蒋胜老婆马上扭过头来,也顾不得前尘往事了,家里的一切荣耀都是蒋胜带回来的,他动就是全家动,她很关切,“怎么动?” “到政协任主席。”蒋胜笑道。 从一个打铁匠一路走来,到了副厅级的常务副主任的位子上,最后又到了正厅级的区高官的位子上,他很知足了。 蒋胜老婆虽然心有遗憾,但也很欣慰,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吧。 “年前没有风声啊!”她问道。 “上面的意思,罗书记也要走了,常务高官。”一切都不在计划中,但引起的变动却是一连串的。 “那谁来接市高官?”蒋胜老婆很关心。 “郑市长交流到广南任组织部长,云海市高官齐鲁辽过来任市高官。”蒋胜颇有深意地看看自己的老婆,“嗯,岳文也有变动。” “他有什么变动?党工高官才当了两年,还不到两年,霍书记不是对他还行吗?”蒋胜老婆有点着急了,下意识已经把岳文当成准女婿,自家人。 嗯,一切都很意外。 蒋胜却笑了,“传说霍书记调到市里任政法高官,前一阶段,他那件事闹得很大。” “岳文呢?”蒋胜老婆着急了。 “*****。”蒋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 ……………………………………………………. 人生回望象戏一台,很意外,很意外。 “岳主席,带着新娘子回来了?”电话中传来阮成钢爽郎热情的大笑,蒋晓云却又是一脸微红。 领导干部,主要领导干部,大年初一般不休息,或者休息半天,上边回来过年的领导太多,吃饭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工作。 “你叫我什么?”岳文很纳闷。 “你还不知道?”阮成钢大笑道,“中午叫上老大,给你与晓云接风,如果中午你要到晓云家,就改在晚上,噢,你马上要到政协了,任副主席。” *****?连蒋晓云也关心起来,那现有的职务呢,党工高官与局长一并免掉吗? 政协那是什么地方,主席全是退下来的领导,可是岳文才二十九岁啊! 第87章 拜见岳父大人 区*****,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保税区党工高官、管委主任,交通局局长,一长串的头衔附加在岳文身后,最关键的是,政协会开后,他就是区领导了。 一个开发区,区领导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区委常委,管委主任加上人大、政协的主任和主席,而即将作为区政协的副主席,他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试看,全省乃至全国二十八岁的副厅级干部有几人?屈指可数嘛。 “政协会什么时候开?”一脸得意但小心翼翼地在身边的黑八马上答道,“正月初九。” 正月十五前把两会开完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岳文看看日历,还有一个周的时间。 昨天吃饭时,阮成钢的消息是,罗宏民临走之前定下提拔他,这是突然提出来的,但有常委反对,可是罗宏民就说了四个字——“成绩说话。” 就这个四个字,无人再反对。 从金鸡岭一路走来,改造辛河,引进汉北水泥,建设桃花岛核电站,修路,出租车改革到现在的芙蓉港扩建,他都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政绩说话。 庆幸的是,他也碰到了许多赏识他并且大胆提拔他的领导,陈江平、霍达、蔡永进、廖湘汀、罗宏民……在这些领导眼里,有为才有位,这也可能是秦湾经济在北方独树一帜并走在全国前列的秘诀吧。 感恩,感恩领导给了自己舞台,也感恩这个时代,给了自己机遇……. “文哥,你跟蒋警花定下来了?”黑八不识时务地打断了他。 “嗯,”岳文笑道,“外面有什么反应?” 黑八学着岳文挑了挑眉毛,“你是说哪件事,反应大了!” “如何反应?” “都在说你这是放了两颗原子弹,放了一颗卫星。” “什么意思?” “芙蓉港,你说卖就卖了,”黑八观察着岳文脸上的颜色,“几十亿资产哪,嗯,还有一件,就是你与蒋晓云走到了一块,将来,这高官副主席都是你们家的了。” 岳文笑了,相对于公事,大家还是关注私事,不过,老丈人是高官,他是副主席,全国也少找吧。 动干部这种事,民间组织部向来料事如神,并且预测得都很准,岳文皱皱眉头,以后蒋胜是班长,一个班子里面,却是翁婿,是有点不好相处。 那天回来,他并没有到蒋晓云家里去,蒋胜的意思是初三,按开发区的习俗,正月初三拜丈人。 “明天,给我准备点东西。”岳文吩咐道, “到蒋晓云家吗?”黑八笑道,“你就擎好吧。” 他笑着。其实,外面还有句话,“这个女婿,还没上门就把丈母娘当鬼给踢了!” …………………………………………….. ……………………………………………… “今天家里都有谁?”蒋晓云亲自下楼来接,同行的还有一个熟人,前芙蓉街道社建办司机潘涛,就是那个被他从社建办撵走的潘涛。 “大伯,二伯,四叔加上我们四家,还有我舅舅家。”蒋晓云看看潘涛,潘涛已是双脸堆笑,“姐夫,过年好,我来。” 岳文也没跟他客气,只朝他一笑,潘涛立马报之以十倍热情的微笑,“今天都是家里人,家宴。”他看看二人,很有眼力价地快步上楼了,不当这个讨厌的电灯泡。 “别,让…….看见。”岳文的手搂住了蒋晓云的腰,蒋晓云却有些推拒,也是,这个恋爱谈的,还没有谈就见家长了,可是两人比所有的恋人都更知根知底,也更心有戚戚焉,一起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把生的机会留给对方,这已经超越恋人了。 “怕什么,”岳文笑道,“你妈态度怎么样?” 蒋晓云稍稍挣脱了两下,“你还害怕?” “我怕什么,”岳文笑道,“俏女婿总要见丈母娘不是。” “我妈的态度,你不要往心里去,”蒋晓云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她会拐过弯来的。” 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探出头来,“岳书记过年好,快往里边请。” 旁边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少妇笑道,“在外面是岳书记,在家里就妹夫了,快,里面坐。” 岳文看看蒋晓云,抬步朝里面走去。 好嘛,一大家子人,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这场面搞得有点大,就连坐在沙发中间的老人也站了起来,这肯定是蒋晓云的爷爷了。 “爷爷,过年好,过年好,过年好……..”他就象个和平友好亲善大使,热情地问候着。 蒋胜就站在中间,穿着一件对襟开衫,“坐吧。”一张黑脸上是罕见的温情,让岳文心里一暖。 “晓云,介绍一下吧。”蒋胜道。 蒋晓云有些羞赧,但是很高兴,从大伯家里的人一直介绍道潘涛家里,潘涛的爸爸也是芙蓉街道的村党支部书记,正儿八经地是岳文的属下,他连忙过来,“去,看看你姑姑去。”蒋晓云的母亲始终不出来,他倒坐不住了。 蒋晓云担心地看看另一个房间,可是她还没走到房门口,房门就打开了,蒋胜老婆走了出来。 “大姨。”岳文忙站起来,众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蒋胜老婆身上,这里面的过节,大家再清楚不过,当晚除了她,在座的有几个人都是亲眼看到岳文踢脚的。 蒋胜老婆看看众,突然笑了,她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岳,坐,坐,吃桔子。”她嘴里说着吃桔子,把库尔勒香梨和金桔放在了岳文面前,“年前才从香江回来吧?” “嗯,正月三十刚到家。” 这份热情,把岳文搞愣了,他都作好了看冷脸的准备,可是转眼间雨过天霁了。 周围的人也愣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蒋晓云却松了口气,自己母亲这道门槛,终于过了。 她看看岳文,二人对视一眼,这一关过了,那就通关了。 “蒋主任。”岳文恭敬地道,马上有年轻人笑道,“小岳应叫蒋主席了,是不是,岳主席?” 大家都笑了起来,在开发区,官场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无论你是你槛内人还是槛外人。 第88章 第二次初吻 一家两主席,这个副主席还如此年轻,蒋胜老婆看着岳文,面容更慈祥了,“小岳,你坐,陪着你爷爷说会儿话,我到厨房看看菜,今天中午咱就在家里吃,饭店不如家里热闹。” 你爷爷,家里? 这是代表丈母娘承认了? 众人看看这个春风满面的丈母娘,虽然蒋胜排行老二,但得益于蒋胜的官位,她在这一家的地位是最高的,她认可了的事,那基本没跑了。 岳文安心地坐下来,蒋晓云也笑着坐在他身边,开发区多大点地方,这些人,岳文看着面熟,他虽然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都认识他。 蒋晓云的爷爷抖抖索索掏出一个红包来,强塞到岳文手里,“孩子,拿着。” 岳文看看蒋晓云,蒋晓云仍有些羞涩,“爷爷给你,你就拿着。” 岳文大方接过来,顺手递给蒋晓云,蒋晓云也不避讳地接过来,马上有堂兄开玩笑道,“这么快就把财政大权上交了吗?” “早交早利索,我兜里基本不装钱。”岳文笑道,这倒是实情,出差在外或者平时,他的工资都在黑八处,花多少都是黑八说了算。 蒋胜一张黑脸上洋溢着笑,仍是大口大口地喝着热茶,看来他也是第一次扮演这个角色,两人平时就低头不见抬头见,此时乍然坐在一起,都不自在。 “栾总什么时候到开发区?”他又问起芙蓉港来,这是一个话题,可以避免尴尬,岳文也感觉挺无趣,全家人就这样说着话,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他感觉不自在。 两人就这样谈着,周围的人不管听明白听不明白,都静静听着,没有人插嘴,也没有打断。 中国人还是这样,以官论大,蒋胜马上就是正厅,岳文马上要提副厅,他们二人谈话,别人是插不上嘴的。 况且,在正月里的饭桌上,他与蒋胜的谈话就有可能被当作炫耀的资本,毕竟这个社会,谁得到信息快谁得到信息早就代表谁混得好,有地位。 “二叔,电话。”一个堂弟恭敬地把手机拿了过来,蒋胜笑着接起来,马上严肃起来,“廖书记的电话。” 这是个信息社会,腊月三十发生的事,初三的时候,现在远在德安的廖湘汀都知道了。 蒋胜笑着站起来,恭敬又高兴,“嗯,是在我这,”他看看岳文,“我也不知道,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愿意就行,好,我也去,好的,我知道了,廖书记。”他把电话又递给了岳文,“廖书记要跟你通话。” 岳文赶紧站起来,他看看没地儿去,蒋晓云也站起来,拉着他来到一个房间推门而入。 房里一阵清香,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的房间,房门被岳文用脚关上了。 “掌柜的,不突然,我们认识也有几年了,从我刚到金鸡岭我们就认识了………这几年不是一直糊涂着吗,对,现在才清醒了,找到了对的人,嗯,不会了,不会了,不会再浪荡了…….”他看看倚在门上的蒋晓云,轻轻一揽,那温软如玉一下揽在怀里。 蒋晓云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呼在手机上,电话那边的廖湘汀都有所察觉,岳文不得不放开她,看着蒋晓云红着脸整理着乱发,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的,掌柜的,初五,我带她过去给您拜年。” 他放下电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蒋晓云,“大事啊,绝对是开发区本年度第一大事,德安市高官都惊动了。” 他一下坐在了蒋晓云的床上,床很软,床上的被子却是豆腐块的形状,他舒服地倚在被子上,被子马上压扁了,“我先睡会儿,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叫我。” 蒋晓云知道,初一初二两天他都没闲着,昨晚在陶沙家里又是一个通宵。 这三人,加上刑警队大队大队长高明,他们也不打扑克,也不打麻将,在陶沙那幢别墅的小型放映室里,陶沙给他们爆爆玉花,对,当场现爆,然后随意挑选港片,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看电影,当然,《英雄本色》和《大话西游》是他们每年必看的电影。 看到兴致处,几个男人引吭高歌,这几乎是一个仪式了,陶沙的生活方式也潜移默化地在影响这几个人! “你睡吧。”蒋晓云走过去,很自然地弯下腰,给他把鞋脱了。 岳文定定地看着她,看得蒋晓云的脸又要红起来,“看什么,哎——” 她只觉着自己的身子一转,身体已经坐到了岳文的腿上,紧接着自己耳边一热,一个温暖湿润的东西就贴在了自己脸上。 虽然她没有经验,但她也知道,那东西叫——嘴唇。 岳文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却感觉蒋晓云的脸变得滚烫,变得绯红,脖子处还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突然笑了,“嗯,初吻!” 蒋晓云低眉垂眼地拧了他一把,岳文更得意了,“我也是。” “我才不相信。”蒋晓云翘翘嘴,哪还有一丝教导员的脸色,全是小女儿的娇色。 “真的,第二次,第二次初吻。” ………………………………………………………… 当岳文醒来时,眼一睁却看到了一张白皙的脸。 “几点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十二点了。”蒋晓云笑道,她就这样一直坐在岳文身边,守在他身边,生怕他跑了似的。 “大家都等着吧,你怎么不叫我啊?”岳文急促道。 “没事,我爷爷和我妈不让叫你,让你太累了,应酬这么多,再休息不好,对身体不好。” “嗯,你妈这样说的?”岳文看着蒋晓云,蒋晓云却有些扭捏,“象我这样的女婿是不是少找啊,第一次到老丈人家,在媳妇床上睡了半个上午,这里面有个典故,你知道吗。” “不知道。”蒋晓云低头笑道,脸上全是柔情蜜意。 “相传啊,有人到老王家挑女婿,那些相当女婿的人一个个都在表现,只有王羲之一人露着肚子在床上睡觉,所以嘛,后人就叫他东床快婿!” 蒋晓云看看他,“我这是西屋,你是西床快婿,好了,快走吧,大家都等你这个快婿呢。” 门开了,菜已摆满了桌子,可是大家仍坐在沙发周围看着电视。 “叔叔,大姨,你看我,睡过去了。”岳文笑着上前搀扶起蒋晓云的爷爷,“大家坐啊,坐!” 他反客为主了。 第89章 秦湾的后花园 牛年正月初九,秦湾开发区第x届xx次会议正式召开。 在耀眼的灯光和目光中,区领导鱼贯走上主席台,岳文是最后一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的,他的座位在第一排的最右侧,而他的准岳父坐在了中间,最中间是霍达。 象以往一样,会议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开幕,可是今天,岳文却感觉是如此不同。 这个舞台是多么地熟悉,在这里,他第一次从廖湘汀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奖牌,也在这里呆立注视台下出了糗。 多少次,自己在这里发言、领奖,是这个台子上的常客。 可是今天,自己终于不是站在这里,而是坐在这里了。 岳文看着台下前几排的面孔,那是区里的一些街道的老党工高官和处局长们,他们是否也在看着自己呢。 长长的电视台摄像机摇臂在他跟前缓慢而过,他清楚地知道,今天,自己的形象已经走进开发区的千家万户了。 再一次看着台下的机关干部和政协委员,岳文心潮澎湃,区领导,区领导,自己已经是区领导了! “起来,不愿作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岳文轻轻地唱着,他突然感到喉头发咸,感觉到眼里也是辣辣的。 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有血也有泪,有成功的时候也有失败的时刻。 如果失败,自己的血染红沙场,却将会被人渐渐遗忘。 因为,历史不会记住失败者的鲜血,只会记住胜利者来之不易的微笑。 只有胜利了才可以享受这成功的荣耀,享受这灯光打在身上的感觉……. 上一届的主席仍然在做着报告,要到本届会议结束时才能正式把火矩传给蒋胜。 不用看,蒋胜现在肯定是一脸严肃,那张黑脸板得紧紧的,可是昨天从中午喝到晚上,蒋胜却是喜笑颜开,不用问,对自己这个女婿是满意的。 很满意! 喝高的蒋胜把自己叫进了书房,“上面的变动听说了?” “听说了。”岳文扔执晚辈礼,丝毫不敢怠慢。 “霍书记要走了。”这个倒没听说。 “谁来?”岳文问得很直接。 “交城市高官迟运通。” “他来?”岳文道,交城与开发区相邻,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有什么打算?”蒋胜又问道。 “干好工作,没有什么打算。” 他注意到,蒋胜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 ……………………………………………… ……………………………………………… 全区领导干部会议开后,霍达走了。 全区领导干部会议开后,迟运通来了。 有时想想,生命就在这样一个一个会议中流逝,如果会议可以作为生命中的一个个节点的话。 “冯骥,给我安排个时间,我想跟迟书记汇报一下工作。”这是一个姿态,一个很必要的姿态。 霍达到了市里,何厚华安排到东炮台街道任街道办事处主任,现在冯骥接任督查处主任。 “我知道了岳书记。”冯骥很痛快,他能走到今天,从粮食局的一个小科员到了区督查处主任的的位子上,岳文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的。 可是,冯骥很快反馈回来,今天上午迟书记要到芙蓉街道调研,很快,宝宝也打来电话,这是新书记的第一次出行,工委办公室很紧张,要求下面也很紧张。 迟运通的调研仍是一辆中巴车,并没有警车开道,带的随行人员也很简单,新任管委常务副主任蔡永进,工委秘书长刘卫东,再就是几个处局的局长。 依照惯例,岳文上了中巴车,在迟运通右道边坐下。 迟运通四十多岁,是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戴着一幅金丝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第一次调研,他很和气,也不知以后是不是仍然会这么和气。 第一个调研点是芙蓉港,对于芙蓉港,迟运通看起来很关心,问得很多,岳文回答得也很多,包括对港口的设想,将来写进合同里的设想,迟运通不住点头。 “好,南部新城以港带动,港城互动,融合发展。”迟运通下车,初春的海风把岳文的头发吹得象一团跳动的火焰,可是迟运通的头发却纹丝不动。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但肯定很注重面子,表面的东西一定要琉璃光,岳文暗自揣摩着。 “芙蓉街道作为新城区的所在地,街道要打造好,港区要打造好,芙蓉岛也要打造好,三点联动,南部新城就拉开了框架。” 岳文脸上笑着,笑得人畜无害,可是心里却在琢磨,三点联动,不说别的,就是连接芙蓉岛与陆地的大桥,造价就是区里承担不起的。 “岳主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钱的问题?”迟运通突然道,把岳文吓了一跳,他怎么象是个蛔虫,什么都知道! 迟运通很满意岳文脸上惊讶的表情,“这难不倒你,罗书记都敬过你酒嘛。”他来的时候,见过罗宏民,罗宏民还单独提到岳文,说这是个能干的干部,善于空手道,啥意思?就是把没有的东西变成有的东西,特别善于空手抓钱。 有了他的这个表态,岳文心里很沉重,估计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迟运通名为调研,心里肯定研究过开发区的干部和发展,要不也不可能说得这么中肯。 开发区民交城隔着这么近,许多事是相通的。 那这几年,自己想回归家庭,也过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怕是不可能了。 “北部有老城,南部有新城,中间的地域,老城和新城联接的地域也是芙蓉街道的吧?” “是,迟书记。” “能不能想办法把老城和新城连在一块?”迟运通道。 大家互相看看,蔡永进盯着岳文,老城和新城之间确实有广大的区域,也在村庄,但是发展的话,要把村民变成市民,再凭空造出又一座新城,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第90章 儿媳妇 “岳书记,信的和邵总说,她不来了。” 目送中巴车远去,想着邵运通的提议,不,应该说是思路——把开发区打造成秦湾的后花园,这个思路估计很快就会在开发区唱响,成为未来几年开发区工作的总方针。 “嗯,你说什么?”岳文看看黑八,好象没有听到黑八说话似的。 那晚他要求栾思源安排他听一场音乐会,黑八半途离席,邵玉琼来了,岳文的想法是把芙蓉岛留给信和开发,这也属于双赢,并且,在芙蓉港的事上,他也觉着对不住邵玉琼,可是邵玉琼拒绝了,这次没有来到秦湾,而是亲自打了一个电话。 “……开发区虽然企业众多,工人也多,可是人流量并不大,就是一海之隔的秦湾,有人一辈子没来过开发区,外地人更不知道开发区,每年来的人很少,本地的人口加上工人,人气不旺,开发这个岛意义不大。” “有她后悔的那一天。”黑八愤愤道,“这是我们看得起她,才把芙蓉岛让给她开发。” 岳文一摆手,“邵玉琼说的对,我们这里是欠缺人气。没有人,你要连接老城和新城,还要把开发区打造成后花园,这个花园建成后,当摆设吗?摆设有什么用?!” 对于邵运通的思路他颇有微辞,可是不能当面反对,还要好好执行。 否则,枪打出头鸟,邵运通到开发区来第一个要调整的人怕就是他岳文了。 拿他祭刀! “对,没有人什么也不成,以人为本!”黑八抢答道。 “嗯,看来理论没有白学,”岳文看看他笑道,“不管什么时候,没有人都不成,所以要吸引人,有了人就有人气,有人气才有财气。” 其实,在岳文的思路里,不管是啤酒,美食,文化,影视还是足球,都是吸引人气,第三产业的发展离不开人。 “那迟书记让我们把老城新城连在一块,怎么连?”黑八现在越来越能跟得上岳文的思路了。 “道路有了,建设不得花钱,就是建成了,没有人也不成。” 岳文大踏步往前走着,“先引人,再建设,没有人,我宁肯不建。” “走,去政协,看看我的新办公室。” …………………………………………. …………………………………………. 主席办公会开过一次了,蒋胜正式就位。 岳文的办公室装修好了,岳文来到时,有个小伙子正在弄洋葱除甲醛。 “不行,除了通风,任何东西都不行,”黑八马上批评道。“找个除甲醛公司吧。” 小伙子脸有些红,“已经找了,我每天都通风的。” 他的年龄与岳文也差不多,可是看着挺紧张,正在这时,政协秘书长张秉义走了进来,“岳主席,我看到那辆霸道象是你的车,这不上来一看,真是你来了!” 他笑着伸出手来,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块。 他原来是管委那边的服务蒋胜的办公室副主任,现在水涨船高,直接过来任秘书长。 “岳主席还有什么要求?”张秉义环视办公室,这里与其他副主席的办公室一样,但是岳文却不是驻会的副主席,但岳文与蒋胜的关系他是知道的,他更是殷勤备至。 “没要求,我好凑合,老张,给我根烟。” 好凑合,这一听就是不满意了,张秉义赶紧拿出烟来,“不是好烟,”他给岳文点上,“我马上让人过来测一下甲醛。” 岳文轻松地吐出一个烟圈来,“你跟周忠训熟吗?” 周忠训是政协委员,政协委员属于政协常委会领导,张秉义虽然才过来几天,但是不能说不熟,“熟,您有什么吩咐?” “叫上他,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周忠训的工厂在开发区有一号,是一个生产冰柜的工厂,产品远销非洲与拉美,在国内效益也不错。 半个小时后,岳文的门就敲响了,门没有关,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笑着进来,他身材稍胖,顺手把一个纸袋放在门边。 岳文瞅瞅他也不作声,笑着迎了上来,眼睛却不看周忠训,而是对黑八说道,“我跟老周也是老熟人了,当年廖书记在开发区的时候,去过老周的工厂。” “廖书记对我很关心,”他越是这样,周忠训陪笑越厉害,“当年岳主席也给我很多关照,一直没有机会说声感谢,这不又跟岳主席在政协碰头了,真正的上下级了,中午让我表示一下心意,…….” 周忠训提议到老茶楼,这是一家典型的粤菜馆子,“老周,我吃素,你有心就好,我们随便对付点就行,我对吃不感冒也不热心。” 周忠训面不改色,“唉,我这个脑子,岳主席吃素。”他使劲拍了拍脑袋。 “我找你来,是想麻烦你。” “别提麻烦不麻烦,我们都是委员,岳主席一句话,我们指哪打哪。” “嗯,这样的话,我就直说了,听说,你的儿媳妇是个演员?”岳文笑道。 “是,演过几部电视剧。”周忠训笑了,有些得意。 “你儿子的生意作得很大吧?”岳文亲自泡茶。 “在京城有那么一小号吧,”周忠训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们搞基金那一套我不明白,不如我,扎扎实实作厂子,心里踏实。” 这倒是实话,岳文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不能这样说,“资本不是谁都能玩得转的,索罗斯,巴菲特,都是搞这个的,你儿子后起之秀啊。” 周忠训眨眨眼眼,一个跟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大的领导表扬你儿子,怎么听着这么滑稽! “你儿子结婚,那排场,私人飞机,清一色的豪车,嗯,怎么没请我?”岳文嗔笑道,有些怪罪的意思。 周忠训一时语塞,你处级干部在京城还数不上,他笑道,“都是演艺圈的,老家的亲戚领导都没去。” “嗯,能不能跟你儿媳妇一起吃顿饭?”岳文直截了当地说。 周忠训惊愕地看看岳文,要是在开发区,这样说话,他这个当公公的当场就翻脸了。 可是,儿媳妇不是一般人,他这是……追星吗?年轻,估计有这个爱好。 “能,没问题,她现在好象在横店拍戏,我让她赶回来。”周忠训拍着胸脯保证道。 “什么戏?”黑八感兴趣地插嘴道。 “民国的吧,我也不清楚,好象有几个明星,她是女一号。” “那我们到横店吧,你打电话给他,我们今晚就去,明天见面。”岳文笑道,那语气却并无商量。 第91章 探班 一年春来早,横店依然是人来人往,在这个初春的时节,许多剧组已经开机。 人群中,不乏那些耳熟能详的明星,黑八碰碰岳文,“周忠训那儿媳妇真漂亮,刘越,这个名字也好听,等会儿一定合张影,放到我的手机上当桌面。” 刘越,京城影视学院毕业,这还不是一线,顶多算是个二线演员吧。 “是不是前面?”岳文指指前方一片民国建筑,“应该在那边了。” 可是,偌大的民国街上,也是熙熙攘攘,好象不止一个剧组,这还要一个一个去找。 黑八拿出手机刚要打电话,岳文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您好,您是岳书记吗?” “我是,我是。”岳文四下张望着,可是人群中有多人在打着电话,根本无从确认。 “我是姐姐的助理,我姓冯,您现在在哪个位置?” “我们,应该在广州街上吧,”岳文看看周围,“嗯,你在哪里?” “你往前走,这边有一个喷泉,后面有一排罗马柱,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人太多,这里比较好找一点。” 这里应算是一个标志性的景观吧,周围宽阔,人也不多,当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朝岳文挥手时,岳文收起手机快步上前,“你就是小冯吧,你好,幸会,幸会。” 这个小冯很感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又在后面的黑八身上扫了一眼,“您,就是岳书记?”说完,她的脸上绷不住涌出灿烂的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岳文也笑起来,这个小姑娘虽然笑着,但并无恶意,“是不是感觉不够岁数?” “嗯,在我的家乡,书记书记叫着,都得四五十岁了,”小冯很健谈,也不掩饰,“姐现在正在赶一个戏,你们有兴趣到片场看一下吗?” “有兴趣,有兴趣。”岳文还没回答,黑八立马代替他答道。 小冯笑了,“那跟我来吧,你们是第一次到横店吗?” “嗯,以前来过。”岳文笑道,“助理这一行很辛苦吧?” “哪有不辛苦的工作,我也想当个富二代,要么嫁个富二代,爹妈也没给我这个资本,”小冯很健谈,“我跟着姐,还成吧,姐好侍候,也没有架子。”她转身看看一路张望的黑八,“合影签名什么的,能满足的话都满足。” “对了,我们上次过来碰到一个演员,还没怎么着呢,那个助理一下就蹦出来了,不签名,不合影,”黑八的表情很奇怪,“结果哥就跟她说,我们也不签名,也不合影……..” 他越说声音越低,目光已是直了。 岳文很好奇,顺着他的目光,他看到了一个姑娘正跟导演聊着什么,刘越就站在一边,不时插几句,脸上也笑得乐不可支。 “我们这一行也有行规,姐姐愿意吃什么菜喝什么汤,水果喜欢吃什么,咖啡要什么牌子的,我们都得记下来,合影嘛,那也有要求的,哎,你们看什么?” 小冯顺着他们的目光也往前看去,本剧的女一号蔡婉妤正说得眉飞色舞,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逗得导演开怀大笑,就是刘越也笑得合不拢嘴。 “这不是赵敏吗?”黑八愕然地看看岳文,“我们俩与她打过一架。” 小冯吓了一跳,这姑娘也够聪明,“你们说的那个不合影不签名的,不会就是……..你们还打架了?” “在戏里打了一架,我与岳书记扮演两个小道士。”黑八本来话就多,在同样多话的小冯跟前,两人的嘴就象机关枪一样,不断喷射,甚是聒噪。 “你们演过戏?”小冯惊讶了,“你们不是官员吗?” “客串,客串一把,”黑八装逼道,“机关工作也不能成为我们热爱戏剧的绊脚石。” 岳文不由从蔡婉妤身上收回目光,这厮装逼的本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大,简直恬不知耻,他深深的地看一眼黑八,指了指自己脸。 剧组休息了一会又开拍了!一位剧组工作人员拿着白板正在为某演员打光拍特写。 刘越看到了小冯,也看到了岳文,她兴冲冲地过来,“您好,您就是岳书记吧?” “我就是岳文,你好。”岳文主动伸出手去,刘越的小手很绵软,但是面相却比较黑,也比较矮,不如电视上显得好看。 “家乡的父母官这么年轻啊,”看来高忠训的电话起了作用,刘越还真没有什么架子,“这里比较吵,到我的车上吧。” “好的。”岳文也推辞,小冯在前面引路,一辆白色的丰田埃尔法模亘在前面。 “请进。”刘越笑道。 车里很宽敞,岳文第一次坐这种保姆车,黑八也想上去,小冯却拉了拉他的衣角,黑八鼻子里哼了一声,到底没有上车。 简单寒暄,用时十分钟左右,黑八已在外面吸了一支烟。 “您远道而来,不光是想看看横店怎么拍戏吧?”刘越很见过世面的样子,桌子上的保鲜盒里是各种各样的水果,与其他明星不一样的是,她看来不抽烟,而是瞅空补充大量的水果。 “有兴趣啊,”水果都是削好的,岳文用牙签插起一块芒果,“看我能不能当个演员。” “您来当演员?别开玩笑了。”刘越很健谈,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两人就象多年的好友一样。 人的本性喜欢简单坦诚的人,岳文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岳文随手拿起拉杆夹的剧本,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线划着不同的内容,上面还有密密码码的心得体会。 “嗯,这一行确实不容易啊。” “至少不象外面看到得那样光鲜。”刘越笑道,“岳书记,我是平州的儿媳妇,我们也算是老乡了,我公公和我老公都给我打了电话,你们这几天在横店活动我负责了,中午要赶戏,晚上我正式宴请您,您可一定要赏光。” 车外小冯又进来了,把一个个泡沫盒子摆在桌子上,足足四个,“加菜吧,父母官都来了。”刘越笑道,“中午我们在车上简单吃点吧,”她似乎很抱歉。 “这个不错了,有菜有肉,”岳文笑了,“刘越,我认为你肯定会更红的。” “噢,为什么?”刘越眼睛笑得象月牙一般。 “泰国的白龙王说…….” “你认识白龙王?” 一个声音响起来,一人拉开车门直接进入。 第92章 忽悠,接着忽悠 “你好,您还认得我吗?”岳文的脸象含苞待放的狗尾巴花,正朝蔡婉妤热情绽放。 “你是?”轮到蔡婉妤惊讶了,但她皱眉的样子仍很好看。 嗯,美女就是美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富有韵味。 “这是我家乡的父母官,”刘越看来并无恶意,只是开玩笑,“岳书记,不,就叫岳主席,我公公的领导。” “你好,岳主席,这名字听着就够大的,”蔡婉妤笑了,“这么年轻的主席!对了,我们见过吗?” “见过,当然见过,我们还一起拍过戏。”岳文笑道,“不在别的地方,就在这横店!” 这下,轮到刘越惊讶了,她看看蔡婉妤又看看岳文,“你与她?是吗,婉妤,我们是最好的姐妹淘,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蔡婉妤打量着岳文,突然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噢,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小——道——士。” 她瞪大眼睛鼓起嘴唇也很好看,她现在是一线明星,当然,相貌也是一线,五官精致,没有任何瑕疵,堪称完美。 岳文也见过许多美女,接触过许多美女,如果单论相貌,蔡婉妤是要打九十九分以上的。 “你好,赵敏。”岳文笑着伸出手来。 “你好,父母官,同——志!”蔡婉妤笑了,手却只在岳文手心中一勾,旋即收了回去,岳文还没有感受到小手的温度,温度就不见了。 “你是宝岛人?” “我也是中国人啊,”蔡婉妤笑了,“我大学就是在京城影视学院念的,领——导!” 刘越笑道,“我们是同学。” 蔡婉妤看看刘越道,又看看岳文,“你刚才说什么,白龙王,你认识吗?他可不是随便见人的。” 白龙王是泰国的“神仙”,在港台演艺圈很盛行,蔡婉妤提起他的名字,几近尊崇。 “噢,我不认识,我只是听说过他,白龙王与陈伯,对,就是李嘉诚很信重的那个大风水相师,他们的话可能就应验在你们身上。”岳文郑重其事道,一幅笃定的样子。 …… 车窗外,黑八却笑了,“宋主任,你笑什么?”助理小冯不明所已。 “我笑啊,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鬼都能糊弄了,何况人!”黑八挺着小肚子,笑着浑身上下肥肉乱颤。 …… “你不是不认识他们吗,怎么还有话应验到我们身上?”蔡婉妤笑了,一幅不相信的样子。 车里的岳文好象有顺风耳,外面黑八的话他好象听到一般,“我知道,你们以为我在糊弄你们,可是他说的话,好象就是为你们俩说的。” “说什么?”蔡婉妤很虔诚的样子,刘越也很感兴趣。 “白龙王与陈伯说,你们俩会更红。”岳文郑重其事道。 身在娱乐圈,谁不想红都是假的,不想红的演员不是好演员? 扑哧—— 两人都笑了,蔡婉妤笑着看着刘越,“你们那疙瘩的人是不是都能忽悠啊?”她学着赵本山说起了东北话。 “我中午就在这吃了,刘越,你这有这样的大牛也不喊我一声,”她拿起筷子坐在岳文旁边,还是上午民国的装束,岳文感觉自己好象也穿越回民国,象是在火车的包厢里,正与两位美女吃饭。 …… “你看,你看,左拥右抱,”黑八羡慕道,“还是明星,真不要脸。”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小,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说什么?”小冯道。 “我说你们明星拍戏时是不是也要左拥右抱?” “我说你们官员腐败时是不是也要左拥右抱?” 黑八说得快,小冯答得也快,二人互相看看,都笑了。 小冯道,“他们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姐姐笑点低,什么话逗得她这样笑?” “什么话?普通话!我们岳书记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逗女人笑一会儿这不算本事,你看他忽悠,接着忽悠…….”黑八忧国忧民般叹口气,又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 “你说,我们为什么会更红?”蔡婉妤问道,“不,白龙王和陈伯说的。” 岳文夹起一根青菜,“白龙王说,很多人来到这里都问我:我的事业好不好?家庭好不好?孩子好不好?姻缘好不好?” 他看看刘越,又看看蔡婉妤,二人都在听,他笑了,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皇上都不能例外,何况你们两个女人! “怎么说的?”蔡婉妤竟有些急了。 岳文缓慢地把青菜咽下去,“白龙王是这样说的,他说,我只是回答一句:你的脾气好不好?” “脾气?”蔡婉妤有些纳闷。 “嗯,脾气,”岳文象是个大学教授似的,“古大侠也说过,爱笑的女人,运气都不会差的,你看你们俩,一直笑,脾气好,还愁不会更红吗?” 是吗? 是啊! 蔡婉妤与刘越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绽开了花。 岳文趁热打铁道,“陈伯也说过,要成功,除了自己要有种因(福德),还要有好缘,中国人讲“和气生财”,这是几千年累积下来的智慧,待人要诚心正意、和颜悦色,才能结“好人缘”,千万不要财大气粗,心高气傲,这是会损福的。” “你们看,你们的脸上多和气,有好人缘,就会有助力,今天他给你介绍一个剧组,明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剧组,说不定这部剧就是明年或者今年的剧王,人缘会带来人气,有了人气,还怕不更红吗?” 自从进入保姆车,刘越本以来家乡的领导,公公的领导,满口会是八股文,满口会是官话,可是他竟跟她们说起了白龙王,说得蔡婉妤都不午休了,在自己车上吃饭了! “好,借你吉言,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晚上我要到之江台赶通告,你在横店待几天,明天我回来后,还请领导赏光,我们一起吃饭?”蔡婉妤发出邀请。 刘越吃惊地看看这个同门姐妹,她们吃过许多次饭,可是她主动请客还是第一次。 并且,宴请的还是一个官员! 第93章 你是来截和的吗 “你看,你们这样勤劳,今天上午还在拍戏,下午还要赶通告,你们不红谁红?!” 岳文食指与中指一敲桌子,慷慨激昂道,“你们不红,简直没有天理,在这里,让我诚恳地代表秦湾开发区,诚恳邀请你们回家乡拍戏,我们秦湾的天然美景不差于这里,你们会发现,秦湾开发区一定是你们的福地!” 刘越笑了,这个领导太能说了,在这里等着我们呢,可是蔡婉妤却认真道,“好,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是不是被我打断了,那我先走吧。” 可是饭还没吃饱,岳文发现了,蔡婉妤性格确实比较逗,“不用走,你在这,也可能给我们帮一下忙啊。” “什么忙?”蔡婉妤的大眼睛里竟有清纯。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象你说的,你赶完通告就请我吃饭,我也想请一个人吃饭。” “谁?”蔡婉妤与刘越同时问道。 “白黎白院长。” “白院长?”蔡婉妤笑了,“我们上过他的课,可是并不熟啊。” “熟不熟没关系,没事,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你们聚会的照片,白黎院长与你们相谈甚欢,还有你们的班主任崔麦子老师。” “白院长给我们教过表演课,”刘越道,“崔老师我们熟,可是白院长我们真接触不上。” 岳文想认识白院长,通过区驻京办一直没约出来,也不知这些艺术家想什么,但只要他担任行政职务,办事肯定得遵照规则来,就是身上有文人气息,也不会太浓太重,可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是赶不上合适的机会合适的时间。 这不,看了网上的照片,岳文灵机一动才找到刘越。 “我就不信,吃个饭这么难!” 条条大路通罗马,刘越不行,我就找龚晴,秦湾在全国那么多影视演员,也有表演艺术家,我就不信了。 “你找方院长不会是吃饭这么简单吧?”蔡婉妤笑道,她对岳文印象不错,已是下决心要帮他一把。 “你们京城学院目前已迎来向外发展的重要时期,一直有意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办一家分院,我想,这个地方非我们开发区莫属,那么多自然景观,简直就是天然的摄影棚啊。” “我们学校有建分校的想法,谁讲的?”刘越问道。 “白院长,这是他接受记者采访时的讲话,能不能约他出来?”作了这么多铺垫,岳文直截了当地问道。 刘越看看蔡婉妤道,“我的面子不大,加上婉妤,对,我们去找麦子老师,我们老师,教过几个明星班,这么多师兄师姐,也得给我们一点面子吧。” 蔡婉妤举起水杯,“好,岳主席,就冲你说我们能红,这个局,我们约了。” ………………………………………………….. ………………………………………………….. “文哥,就这么走了?”横店已经远去,被渐渐抛在了脑后,可是不能抛却的却是那些盛世美颜。 “啊,你还有什么事吗?”岳文有一搭无一搭,心不在焉地答道。 “有事,我听说这一行圈子里那种事挺流行。”黑八挤眉弄眼道。 岳文正在考虑明天这个饭局,也没想黑八说什么,也没考虑,“什么事?” “就是那种事!”黑八一碰他的胳膊,又朝他挤挤眼睛。 岳文看看他,明白了,他故意长叹一口气,“你想怎样?M ay I Help You?” “oh,yes,”黑八装模作样道,“那我就直say了。” “say!”岳文悄悄拿出了手机。 黑八长吁一口气,“文哥,我们今天能不能不去京城?你能不能找人潜规则一下我?我不怕潜规则的!”他一口气说道,同时,把个胸脯拍得震天响 “这,你都想得到?”岳文笑了,“你倒是不怕,人家那些明星怕!”他没好气地看看黑八的豆豆眼,“你这种自愿献身的精神,还是留给郎建萍吧!” 他笑着拨弄国着手机,手机中马上传来黑八的语音: “文哥,我们今天能不能不去京城?你能不能找人潜规则一下我?我不怕潜规则的!” “好了,让小萝卜看看他爹的样子!” 黑八急了,“删了,删了,我老婆知道非把我…….” “阉了不可!” 岳文吡笑道,“好好开车,如果这次成功,我一高兴,说不定什么事没有,如果不成功,那我就寄到电视台,让开发区全知道。” 黑八糗了,那只有祈求菩萨保祐,让京城影视学院在开发区设立分院了。 可是,连邵玉琼都说,开发区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儿,怎么会飞来金凤凰? “栽下梧桐树,就有金凤凰!”岳文伸出脚,“我就不信,开发区在全国打不响!” ………………………………………………………. ……………………………………………………… 京城的五星级酒店,王府半岛酒店。 也不知是周忠训的耳提面命还是自己的妙语连珠打动了刘越,刘越的丈夫周子恒今晚宴请白院长,蔡婉妤与刘越从横店飞回来亲自作陪。 当然,主角还是岳文。 “刘小姐,这里有健身房吗?”跟着岳文见识过各种世面,黑八已经不是那个乡下的官二代。 “有啊。”刘越笑了,她打量着黑八突出的肚子,不禁掩面而笑。 “那就好,每一天不健身我就闲得难受。”黑八一本正经道。 “八哥,不装逼能死吗?”与周子恒寒暄后,看着刘越在迎候别的客人,岳文把黑八拉到一边,“你不死,会把别人笑死的,能不能让老子留口气?” “不装了,不装了,”黑八笑道,“那辆双R的车是什么标志来着,对了,车头上那个金苍蝇不错,文哥,能不能问一下那个周子恒,我们掰下来,回头贴到街道的那辆面包车上?” 咝——嚯——呼—— 岳文不说话了,他忍了又忍,直忍到翻了白眼,这才说道,“八哥,那是劳斯来斯的飞天女神标志,你看着好,想贴到面包车上,你跟周子恒去要。” “得来,就等你这句话。”黑八果真屁颠屁颠地去了。 岳文的白眼翻得更厉害,可是眼珠马上翻了回来,他看到,一个老熟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龚晴、商援朝等一干秦湾籍的演艺圈大佬! 第94章 天下武功,惟快不破 “岳主席,您是来截和的吗?”郄云伟笑道。 岳文的脑子快速转动着,他依稀想起来了,根据省里的要求,郄云伟作为高校干部,已经离开了海大,到了沧浪区任副区长。 自己平时只关注秦南区、秦北区的动向,沧浪区还真不入他的法眼,这个郄云伟他还真没放眼里。 奶奶个熊,自己从毕业到现在,累死累活,九死一生,今年才提了副厅,还是政协的副职。 而这个郄云伟,第一次见面时,还是个正科级,这两年功夫,坐火箭一般,直接提拔到沧浪区任副区长,正儿八经的正处。 自己虽然也是区领导,但自己是政协的副职,而人家是区政府的副职,还是有差别的。 “啊,打麻将嘛,哪有不截和的?”岳文笑着看看先行走进去的龚晴,商援朝等大佬,“今晚是我请白院长吃饭吧?” 常年养驴,岂能不知道驴脾气? 郄云伟从高校出来,岳文还真不把他放眼里,他就是赶上好机遇了,自己一路走来,作的任何一件事,放郄云伟头上试试? 他现在尾巴朝那翘,岳文就知道他拉什么样的粑粑,这小子不会也是冲着电影学院分院的事来的吧? “都是老乡嘛,”郄云伟的面色白净,金丝眼镜一架,更是文质彬彬,“吃顿饭,随便聊聊。” 中国人的时间是宝贵的,哪有随便的事,每个人都希望用最小的投资与成本收割更大的利益与收获,那就更不能随便了。 “好,你随便,我是有事,我想请白院长到我们开发区考察,探讨一下建设影视学院分院的事。”岳文提前堵住了他的口。 可是郄云伟也很精明,“不瞒岳主席,这个项目我已经跟了半年了,”半年,你骗鬼呢,你年前才到沧浪区上任,到现在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岳文并不拆穿他,“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行,但是如果你不行,那我上。”岳文直截了当道。 郄云伟看来很自信,他笑笑朝里面走去,“这厮谁啊,挺猖狂啊,”黑八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文哥,要不要……..” “不行,都是秦湾人,我们出来,往小了说,是代表秦湾的形象,往大了说,代表的山海省的形象,兄弟打架,让外人笑话。” “那就让他猖狂?” “嗯,这等人在吾心中,就如插标卖首耳,暂且让他的脑袋在脖子上留一会儿。” ………………………………………………….. …………………………………………………. 席开酒满,花好月圆。 岳文与龚晴也算老相识了,可是岳文没有找她与商援朝这些老一辈的影星,却找了刘越这个青年演员,间接找到崔麦子老师,让龚晴心里不舒服。 得,这条线算是断了。 这种陌生人坐在一起的酒宴,结束得很快,正事都是酒后谈。 可是,白黎院长并没有给这个机会,酒宴一结束,他就走了,留都留不住。 这种人情世故,身价几十亿的富婆刘越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安慰道,“岳主席,白院长答应你们的邀请了,他这个人,言出必行,如果需要我们的话,”她看看周子恒,“我们责无旁贷。” 周子恒笑道,“平州是我的家乡,从我个人来说,我希望影视分院建在平州,”他搂住刘越,“岳主席有事千万不要客气。” 今晚,白黎答应到秦湾看看,可是沧浪也是秦湾的一个区,近水楼台先得月,到了秦湾,他当然是先要到沧浪区看一看,至于开发区,再跑几百里地,横渡大海,他会不会没有兴趣? 刘越与周子恒走出酒店,刘越对岳文印象不错,“老公,你说,你们平州有赢的机会吗?” 周子恒的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周子恒上了车,“赢?这不关乎个人能力,是先天条件的事,开发区除了工业就是工业,许多秦湾人一辈子都没来过开发区,当地人尚且如此,何况外地人,白院长会看不出?” “那这不就是说,你们开发区一点机会没有了?”刘越道。 “岳文这个人,我听说过,长袖善舞,要不,不到三十岁年纪就提拔为副厅级,”周子恒有自己的打算,结交年轻干部是没有错的,“不过,我看这个郄云伟也不是什么善茬,两强相遇,必有一番恶斗!” …….. “走。”送走周子恒,今晚的房间是周子恒定的,黑八正乐滋滋地往回走,冷不防岳文道。 “往哪走?待会儿我还要去游泳呢。”这里入住的客人佳丽很多,黑八正想入非非。 “回秦湾,快。”岳文几乎是急不可耐了。 “怎么了,想蒋警花了?”黑八笑道,“你们俩是不是那个了吧?没事,女人都一样,兄弟今晚…….” “滚蛋,快,开车去。”岳文双眉一挑,黑八立马乖乖开车去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一路上,两人轮流换班,岳文累了,就大声唱着这首《满江红》,射雕中罗文的原唱,唱来甚是提气解乏。 车子在黑夜中冲刺,在无边的黑暗中不断前进,终于在天亮之前到达了秦湾。 刚把车停到路边上,车厢里立马响起了黑八的呼噜声。 “文哥,你这是为嘛?” “我为的是争口气,早日让郄云伟提头来见。” 这是二人在车上的话,黑八作梦不断嘟囔着。 “廖书记,”岳文看看手表,等到五点半的时候才把电话打给了廖湘汀,“这么早打扰您。” 这个时候,廖湘汀已经醒了,他静静地听着岳文的讲述。 给廖湘汀当了几的秘书,岳文五冬六夏早上都是五点半起床,陪他锻炼,爬山,赶集…….廖湘汀的作息习惯现在还没变。 “好,我支持,这件事,我来跟鲁辽说,你等我电话,不过,你单独给齐鲁辽汇报,合适吗?”廖湘汀想得很周到,他是在为岳文考虑。 “我会跟迟运通书记汇报的,您放心。”岳文道。 电话放下,他的心放下一半来,嗯,我就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等郄云伟回到秦湾,我这边就搞定了。 第95章 鬼来了 黑八的鼾声依然在车里回荡。 岳文很羡慕黑八,拿起筷子能吃,给个枕头能睡,肚大身圆,心宽体胖,什么人长寿?这种心里存不下事的人最长寿! 第二个电话,岳文打给了工高官、管委主任迟运通,迟运通此时正在省委党校学习,请不下假来。 果然,迟运通很支持他的想法,“你是区领导,可以当面给齐书记汇报,我给齐书记打个电话。”他想了想又说,“等我回去以后,再当面跟齐书记汇报。” 打完两个电话,岳文心里有了底,可不料,迟运通又打过电话来,“开发区现在最缺什么?缺的就是人才,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制定出台相关优惠政策,增强对高等院校、科研院所的吸引力,并且,我们不只要引进京城影视学院,也要瞄准省内市内的高校,建设中部大学城……..” 中部大学城,就是在老区和新区中间的广袤土地上,建设新的城区,这样,北部老城,大学城,南部新城,芙蓉港城,就会有机连为一体。 可以这么说,如果四个城区打下基础,开发区作为一个中等城市的框架就会拉开。 这四座城就相当于四个区,开发区将来的城市化率是很高的。 得到迟运通的支持,岳文很高兴,“我们先吃饭,八哥,八哥!” 可是黑八的酣睡依然震天响,没办法,岳文只好捏住他的鼻子,黑八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吃什么?”吃都引不起黑八的兴趣了,他太累了,一晚上从京城杀回秦湾,车又开得很快,他是真累了。 “走,什么贵我们吃什么。”岳文一拍方向盘,喇叭声很大,震得黑八立马醒了一些。 “啥贵?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早餐最贵?”黑八双手合十,使劲地搓着脸。 “永和豆浆。”岳文道。 黑八看看一脸吡笑的岳文,“这不还是油条豆浆吗?”黑八立马委顿下来,可是马上恶狠狠道,“我要卤肉饭,外加六卤蛋,补一补。” …….. 两人这饭吃完,岳文也架不住了,就在车上眯一会儿的空当,齐鲁辽的秘书孙伟打来电话,“岳主席您好,齐书记请您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小伙子言语很得体,一个字不多说,一个字不多讲,就象新闻一样,客观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 ……………………………………………………… 初春的市委大院,迎春花已经开了。 岳文在齐鲁辽的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作为街道党工高官,虽然兼着副主席,这很不简单了。 “好了,齐书记支持我们。”出来后,岳文兴奋地拍拍车盖子,黑八也从车上弹了下来。 霸道就停在那棵粗大的银杏树下,岳文深吸一口气,初春的空气,带着希望也带着新鲜。 “齐书记支持,我们已经取得先机。” “让那个云伟见鬼去吧,”黑八笑得有点放肆,“不是还有个云伟吗,我看都不是什么…….哎哎哎……..” 黑八一幅大白天见鬼了的表情,岳文不由笑道,“这是市委大院好不好,同志,鬼都不敢来!” “鬼,来了。”黑八小声道,不断朝岳文眨着眼睛。 “别眨了,再眨,你的黄豆眼要变成绿豆眼了。”岳文笑道,可是当他一回头,自己的眼也眨了起来。 咝—— 他有些头疼,也有些胃疼。 身后,郄云伟正笑着站在他的身后。 “岳主席,早啊。” 岳文抽抽鼻子,没有搭理他。 “我的车不如你的车跑得快,”郄云伟笑道,“看来,我回去之后也得打报告,换辆霸道了。” “别说车,面包车哥照样四个小时从京城杀回秦湾。”黑八嘚瑟道。 “嗯,不说车,那就说说规划吧,”郄云伟摇摇手中的图纸,“我们是有规划的,依据规划,沧浪区是重点接受市内大学扩建搬迁,建设大学城的。” “噢。”岳文笑了,计划不如变化快,还有,难道你不知道在这个国度,规划也要以领导的意思为主吗? “还有一个消息,我们海大的新校区,就选在了我们沧浪区,”郄云伟显得很有底气,“我们规划得早,又在市区。”他突然不说了。 好的,他本身就是从高校里面出来的,这也算是他的强项。 “那你们有了海大分校,京城影视学院你就不要再跟我们争了。”黑八插嘴道。 “如果说秦湾有一个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这个地方肯定非沧浪区莫属。”郄云伟笑道,“沧浪山,全国闻名,提起沧浪,没有人不知道。” 嗯,确实如此,山好水好人也好。 “岳主席,你这就回去吗?” “我不走你还要请我吃饭吗?” 郄云伟笑了,“我刚吃过,我在等杨市长和我们家裴书记,一起跟齐书记汇报,我想,书记市长都会支持我们沧浪区的。” 市长、区高官加上副区长一齐汇报,那齐鲁辽的天平肯定会转向的。 这人太阴! 这是岳文现在最大的感觉,黑八担心地问,“这厮不会跟踪我们吧?”从京城一路跟到秦湾?岳文感觉自己平生第一次遇上对手了。 ……………………………………….. ………………………………………..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就在他往开发区赶的时候,林荫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这一路上,手机电池就换了两块,手机还是快没电了。 “好消息。”岳文不假思索道。 “就知道你这样,”林荫笑了,笑得黑八从听筒中都能听到浓浓的蜜意,“嗯,你不是打听驻省城的高校吗,我知道的是,山农大准备搬出沈南。” “噢?”岳文一下坐直了身子,“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林荫故意卖个关子,“你们沧浪区的一个姓郄的区长今天下午到省教育厅,与山农大和教育厅的领导对接。” 噢,他还留着一手呢。 刚才那番话是为打击我信心,还是放个烟雾弹给老子看。 “姐,我正在往沈南赶,晚上我想约教育厅的领导一起吃饭,看我们家迟书记能否参加。” 第96章 争媳妇 林荫在家里,岳文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给润儿梳洗打扮。 “今晚润儿有个钢琴演出,我实在走不开。”林荫很抱歉,“我约了教育厅的刘处长,今晚他也走不开,只能等到明晚了。” 本身是临时起意赶到沈南,人家几天前就有约,这样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岳文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妥,反倒是林荫一脸不自在。 “我们不急,润儿不是演出吗,就是有事,叔叔也要推掉来看你的演出。”岳文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林荫认真地给润儿化着妆。 现在的小朋友演出,都象大人一样,把孩子打扮得五颜六色的,这是以大人的审美来观照孩子。其实,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行吗? “不行,”林荫笑了,“不化妆,灯光打在脸上不好看。” “这个活动在于参与,不在于表面,这是以大人的标准来要求孩子。”岳文对林荫的意见不敢苟同。 “叔叔,我都习惯了,从幼儿园开始就化妆,我这皮肤啊,这种大场合,就得靠妆撑起来。” 于润儿故意叹了口气,那样子象个小大人,逗得岳文又乐了。 “说点正事。”这次来,岳文突然感觉林荫有些变,变得婆婆妈妈的,以前的林姐是很大气的。 “你们秦湾沧浪区也在争取这个大学项目,两家一起争取,加上省内其他地市,这样势必分散秦湾的力量…….” “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岳文多聪明一个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怕齐鲁辽书记最后会舍卒保车,牺牲一个,重点保另一个?” “嗯,那个小卒子怕就是开发区。”林荫给于润儿往脸上涂着不知什么东西,一张小脸变得红扑扑的。 “不可能,齐书记也是支持我们的,上午,我刚给他汇报了争取京城影视学院在开发区设立分院的事。”岳文笑了,“齐书记当场就表态了。” “这不一样,”林荫立马否定了他,“京城影视学院要建分院,这是省外的高校,无人来争,无论是开发区还是沧浪区,谁争回来,都是秦湾争回来的,这肉是烂在自己锅里。” “对,”岳文马上反应过来,“省内这么多地市,想挣省农大,那只能有一个地方代表秦湾出战。” “据我所知,齐鲁辽对沧浪区有意向。”林荫道,她示意岳文听她说下去,“并且,沧浪区那个小伙子,有自己的优势,你知道的,从高校到机关,有两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在高校时学历过硬,并且有不俗的成绩。第二个条件,进入机关依然有年龄优势。” “姐,你都知道这个郄云伟了?”如果说省城的事林荫知道的话,岳文不奇怪,可是秦湾的事林荫都知道,他就奇怪了,毕竟沧浪区在秦湾市算不上什么好区。 “你啊你,太自大,你知道这个郄云伟是谁从学校要出来的吗?” “谁?”岳文不说,可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齐鲁辽。”果然,这个名字从林荫嘴里说了出来。 “你不知道吗?”林荫似乎很好奇,“你可不能不了解你的对手啊。” “据我所知,郄云伟是海大的学生处处长,是学校重点培养的青年才俊。今年,你们齐书记视察海大时,这个郄云伟对海洋经济的发展模式作出阐述。这番发言,让齐书记大为赞赏,“这是一个人才,一定要挖过来。”这是原话,齐鲁辽的这句话,彻底改变了郄云伟的命运…….” 后面不用林荫讲,岳文也知道,从学校出来直接放到沧浪区任副区长,现在已是秦湾的政治新星,将来或许会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官场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林荫主动说道,“所以你要打起精神来,人家本来就占着天时,已经提前联系教育厅了,也占着地利,沧浪区虽然不是秦湾市中心,但也是就在市中心外围,还有全国的名山沧浪山,人和,我刚才也说了,齐书记肯定不会打自己的脸,也是支持他的,我看你啊,这一仗,悬!” ……………………………………………………………. …………………………………………………………… 城市发展的马太效应,一个城市越强,就能越吸引人才,人才越多,就发展得更好,城市就越强 可是,这条定律现在似乎失效了,开发区的经济强过沧浪区,但是区位优势明显,谁让人家靠着市中心呢。 “文哥,我怎么感觉我们象后娘养的儿子?”黑八嘟囔道。 岳文看他一眼,“什么后娘养的儿子,是老子跟儿子争媳妇好不好!” 对嘛,开发区也看中了省农大,秦湾也看中了省农大,秦湾想把省农大放在沧浪区,如果把秦湾比作老子,把开发区比作儿子,那这个比喻就妙了。 “那你能争过你老子?”黑八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岳文笑道。 可是他的笑保持到了中午,下午就笑不出来了。 下午,他与迟运通一起拜访了省农大,省农大的校长余鲁热情接待了他们,可是也明确告知,无论从将来学校的地理优势还是招生优势来讲,沧浪区都是不错的选择。 岳文理解,沧浪区地靠市中心,说出去,学校是在秦湾市中心,又背靠天下名山,而选择开发区的话,那就是一个大工地,一个大工厂,这是不能比拟的。 第二天,省教育厅、 省教育厅副厅长刘菊接待了他们,她也明确告知,厅里明确支持省农大迁至秦湾,可是却不是开发区,而是沧浪区。 省教育厅副厅长都这么说了,估计厅长的意见也不会改变。 “迟书记,是否找齐书记汇报一下,我们开发区还没有一所大学呢。”岳文说道,迟运通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开发区与沧浪区都是一个娘养的,不能这样厚此薄彼。” “齐书记在省里开会,今晚我们找他汇报。”迟运通道,“让政研室准备个材料吧。”他吩咐冯骥。 准备什么材料,离开材料不能活吗? 岳文不同意,作为一个领导,所有的想法都在自己脑子里,材料就是一幅拐杖,可是作为那些搞文字的,他们的高度站不这么高,深度想不这么深,远度看不这么远,要他们的稿子无益。 他又一次失算了,没等到晚上,齐鲁辽就给迟运通打了电话。 “省农大的事,省里已经定了,你们不要再争了,把目光瞄准影视学院吧。” “就这么算了?”迟运通匆匆离去,黑八却不服气。 第97章 太极拳 太极拳讲求虚实结合,很多动作看起来劲在右手,真正的力点却在左手。 “文哥,别推我。”黑八装模作样地朝后倒了下去,却身子一硬,直接朝后面弹了回去,“哎呀,这力真大,我都被打出三米远去,文哥,您这是陈氏,杨氏还是吴氏,武氏还是赵堡太极?” “啥氏也不是,就是岳氏太极!”岳文吡笑道,“行,你配合得不错,我这架式,是不是都快赶上那个女大师了?” “她不如你,”黑八嘚瑟道,“你还推了我一下,那个女大师都不用推。” “嗯,最近我对太极拳颇为着迷。”他着迷是真,自打准丈人蒋胜到了政协之后,每天早上练太极,连带着准丈母娘也练起了太极,蒋晓云的终身大事定了之后,两口子彻底去了心思。 “我总感觉,这拳吧,迷惑性很强,左手比划,右手打人,右手比划,左手打人,”岳文身子一低,摆出一个揽雀尾的招式来。 “帅!”黑八赞道,“你想怎么打人。” “借力打力。”岳文一招金刚捣礁,震得脚底下的地板直颤抖。 ………………………………………………….. …………………………………………………. “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 岳文的话音刚落,坐在酒桌上的一个男子马上兴奋地站了起来。 他个头不高,头发几近圆寸,却说的是一口带着山海味的普通话。 “知己!”两个字就给岳文定了位。 已是中视时政新闻部副主任的王唐也坐在饭桌上,他是这次岳文到京城来找的贵人。 贵人? 黑八忙前忙事地侍候着,能办事才叫贵人,现在这声贵人叫得太早了吧。 “宁缺也是山海人。”王唐介绍道,刚才的一脸清高的宁制片人现在突然变得很热情,“岳主席也对纪录片有研究?” “嗯,看过《帝企鹅日记》、《迁徙的鸟》,还有《复活的军团》,好看。” 王唐笑了,“越来越说到点子上了,你们俩得喝一杯,宁缺也参加了《军团》的拍摄。” 宁缺的脸上有种罕见的倔强,这可以理解为一种坚持,也可以理解为一种信仰,当然,山海汉子,倔强,一直是他们身上的标签,无论对生活还是对工作。 “人,浮躁的时候愿意看肥皂剧,当真正沉下心来的时候,他愿意看一些有深度的东西,我们的社会在不断前进,阶层的分化日益清晰,纪录片,我相信,接受的群体会越来越大,层次也会越来越广,但是…….” “但是什么?”宁缺的脸上不缺渴望,不缺进取。 “但是选题,选题还是选题,”岳文笑了,“中国人嘛,就选择老百姓的生活,吃穿用度,吃喝拉撒,用我们的摄像机纪录下百姓的喜乐,映射出时代的变迁。” 宁缺看看王唐,王唐看看宁缺,两人是好友,经常讨论的也是选题的问题。 “岳主席,你想看的是,这么说吧,你最想看的是哪方面的题材?”宁缺问道。 “刚才不是说了嘛,吃喝拉撒睡,美食,足球,影视,文化,都可以啊。” 岳文说完,黑八笑了,忽悠,大忽悠,这是他提出来的四个方面,他是想让中视这几人给他打工,免费打工啊。 下面肯定要提到秦湾了,提到开发区了。 “比如我们秦湾,美食,啤酒,足球,都在全国独树一帜,”岳文注视着王唐与宁缺,见他们对秦湾好象并不感兴趣,他马上变换道,“可以放眼全国,以食为题,展现不同的风俗,展现不同的生活,纪录这个时代,就叫饭碗里的中国吧。” “饭碗里的中国?”宁缺好象若有所思。 王唐举起杯子与岳文一碰,“宁缺现在正在搞一个以城市为主题的纪录片,片子暂定为《城市中国》。” 噢? 岳文马上来了兴趣,“我建议啊,不要瞄准大城市,象京城,申城,深港,粤东这种大城市,我们看得多了,要瞄准小城市和正在崛起的城市,这样才有意义。” “我们想到一块了。”宁缺难得的笑了。 “你象我们平州,离京城很近,应该在京城的一百五十七环左右吧,”岳文开玩笑道,“但是我们正在发展,这样的城市就象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关注这样的城市才有意义。” “这只是一个城市样本,”宁缺笑道,“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样本,但是平州,我一定去。” …… 饭桌上只要岳文在就不会寂寞,也不会冷场,“最近啊,我们那边,省农大准备搬迁,对于大学搬迁,王主任,你有什么看法?” “大学搬迁,是受困于原来逼仄的环境,现在的大学都在扩招,但是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王唐的看法别出心裁,“我不赞成大学搬迁,这样的成本也太大。” “对,把搬迁的成本节省下来,用于学生和教师的培养上,一样可以成为一流的大学,你看外国许多大学,那些楼都有年头了,并不是新楼,也并不宽阔…….”宁缺符合王唐的意见。 “原来的大学可能身处现在的闹市区,大学搬走后,原来的地皮可以用作商业开发,”王唐道,“这样的事在全国并不少见。” Stop! 岳文脸上笑着,可是心里却在狂喊,这可不是我今天又赶回京城的本意。 “那现在的学生不能扩容怎么办?”岳文笑道,“我们国家地大人多,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孩子要上学,可是没有地方,你们说怎么办?” “这也是一个因素,这个,可以作一期节目,你刚才说,你们省农大要搬迁?” 王唐狡黠地笑道。 …………………………………………………. ………………………………………………… 王唐的动作很快,两天后,他直接来到沈南,首先去的地方就是省教育厅。 他的态度很温和,就是想就大学扩迁搞一期节目,可是教育厅却紧张起来,省农大也很紧张,全国这么多标本,为什么只解剖省农大呢? 紧张带来的后果很简单,搬迁的事暂时搁置,待形势明郎再说。 第98章 适可而止 “停了?为什么停了?”齐鲁辽面色不变,目光炯炯地看着市长喻国明,两人都是从外地调过来来的。 年前,罗宏民调任省委常委、常务高官,而郑权却去了省高院,任山海省********。 而齐鲁辽由云海市高官调任秦湾任市高官,而喻国明则由沈北市高官调任秦湾任市长,双双由厅级干部直接提拔为副省级干部。 “上面有风声,”喻国明没有说话,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梅竹清陪笑道,“对高校搬迁有不同意见。” 齐鲁辽的秘书孙伟打开齐鲁辽的电脑,把中视的节目调了出来,齐鲁辽认真地看着,脸上仍没有表情。 “继续关注,山农大起意要搬,那肯定不会停下,我不看过程,只要结果,将来山农大一定要落户沧浪区!” 市高官一锤定音,其他人只有执行的份儿。 大家退出来,喻国明却留了下来,两位主要领导有话要说,大家都很自觉。 “让裴明坚到我办公室,嗯,还有郄云伟。”出得齐鲁辽的办公室,梅竹清象变了个人,吩咐秘书道。 他一边走一边想,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发生变化了呢? …… 同一时间,德安市高官廖湘汀也在看着网上的视频,这个时机太微妙了,微妙地这节目一出,立马引起了连锁反应,嗯,这套路好熟悉。 他笑了,这个小伙子,遇到困难,肯定会祭出两面大旗,一面是法律,法律开道,一面是宣传,宣传迂回。 这两年无论是交通局长任上还是芙蓉街道党工高官任上,一手法律一手文宣,一硬一软,办成了许多大事,啃下了许多硬骨头。 “省农大的事,跟你有关系吧?”廖湘汀直接拨通了岳文的电话。 电话那头显得很热闹,可是马上冷却下来,岳文的嗓音就从电话中传了过来,从电话中廖湘汀好象能看到那张吡笑的脸,“他们太欺负人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这样厚此薄彼。” “齐鲁辽刚到秦湾,他有自己的想法,”廖湘汀道,“不过,我提醒你,不要耍小聪明,罗高官在的时候,你的许多做法是出格的,但是罗高官包容你,知道你是在为发展出力,为秦湾流汗,可是齐鲁辽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你。” 当年在省委党校学习时,廖湘汀与齐鲁辽住一个屋,两人私人关系到现在仍然很不错。 “人都不傻,许多事,有时候一个周想不明白,两个周也就想明白了,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不多说,下一步你得想好了。” 岳文举着电话,半晌不语,也不动弹,他很庆幸,有一位一直关心他的领导,人生至幸,得一师长足矣! “文哥,我们准备好了,你放心,绝对查不到我们头上。”黑八兴冲冲地赶出来,“办不办?” “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套不着流氓!”岳文的中指与食指在桌上一敲。 ……………………………………………………….. ………………………………………………………. 老婆,一个家人般的称呼。 如果说,女朋友还不是家人的话,媳妇就初步成为家人,而老婆就是成为家人很久,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就象自己的胳膊和手一样。 此时,未来的老婆就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满足,一脸娇羞,这样的蒋晓云是岳文以前不曾见过的。 “昨天齐书记找我谈话了。”从管委常务副主任的位子上退下来,蒋胜优哉游哉,脸上笑容多了,肚子上的肉也少了, “噢?”与你谈话你想告诉我,那肯定是与我有关。 果然,蒋胜道,“干部与干部不一样,廖书记,罗书记,郑市长,都是干事的领导,才来的齐书记没有接触过,我不知道。” 他看一眼岳文,“有的干部干事是为了一个地方的发展,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有的干部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在发展与前途这一对矛盾中,是发展优先还是自己的前途优先,人与人也不一样。” 岳文马上听明白了。 这个未来的老丈人说得含蓄,可是话里话外都在警告他。 从他的话中来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碍着蒋胜的面子,迟运通没有批评岳文,批评的引子只有一个,省农大的事。 肯定岳文的小动作被察觉了。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云里雾罩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蒋胜老婆现在看岳文,哪里都好,这么好的女婿,怎么就搁在手边这么多年,自己家的姑娘都快成老姑娘了,两人才正式确立关系。 蒋晓云也没有听进去,她现在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未来的公公婆婆今天到秦湾来正式拜会自己的父母,两人的关系又往前走了一步。 “有些事适可而止。”蒋胜看看岳文,他是开发区的本地派,迟运通过来,他这个高官不能不看重,给他面子就不能直接批评岳文。 唉,可是眼前这个小伙子,可以说是蒋胜看着成长起来的。 他知道,当初,是廖湘汀与陈江平一起把他扔到了金鸡岭,在那个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干部,点子多,心也硬,杀伐决断用在他身上一点不为过。 可是,人有时要认清形势,现在迟运通的形势就是听市里的,宁肯不要这座大学也要听市里的。 但是,岳文却在背后搞小动作,宁肯得罪市里领导也要这所大学。 年轻气盛啊。 “来了,来了。” 蒋胜的司机兴冲冲指指远方,一辆奥迪正从小区大门处驶来,这是陶沙的车,亲自接岳魁和方秀兰来平州,今天是两家第一次见面。 岳文看看一脸平静的蒋胜,蒋胜站起来,“走,下去迎接吧。” “蒋主任,蒋夫人,”仲春时节,岳魁仍穿得很正式,一身西装还打着领带,头发是刚理过的,吹得一丝不乱,哟,原来的白发不少,现在全变成黑色的了,明显还染了头发。 老爸老妈对这门亲事太重视。 蒋晓云热情地迎了上去,热情地挽住了方秀兰的胳膊,很自然,一点也不造作。 第99章 献礼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岳文拍着巴掌,象个过“六一”时兴奋的小学生,惹得蒋胜看他,蒋胜老婆也在看他。 蒋胜的司机在一旁偷笑,全区都知道芙蓉街道的党工高官爱闹能闹,可是在父母见面这件大事上他仍在闹。 这一闹的后果就是父亲岳魁立马不自在起来,方秀兰左手拉着蒋晓云,右手拉着蒋胜老婆,却腾不出手来拍岳文的脑袋,“晓云,你替我捶他两下,多大的人了,一点正经没有。” 蒋晓云果然笑着伸出手来,岳文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嘻嘻再也不说话。 方秀兰和蒋胜老婆看看岳文与蒋晓云,两人都笑了,“屋里坐,这一路上时间不短,累坏了吧?” “不累,司机累,我们坐车不累。” 蒋胜与岳魁也在一路攀谈,无非就是工作,就是退休,岳魁的嘴今天很罕见地缝起一半,以往人前都是他的声音,别人说一句他能说三句,可是今天蒋胜问一句他答一句。 岳文笑了,老妈肯定是嘱咐过老爸的,装,你们就装吧。 “今天我们不到宾馆了,就在家里,”蒋晓云妈妈很热情,“大厨我是从维多利亚请来的,来,岳文妈,吃水果。” 现在还不是叫亲家母的时候,只能拿儿女的姓名作为前缀。 “晓云是个好姑娘,”岳魁点上一支烟,全身的骨头好象才放松下来,脱下西装摘下领带拘谨就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上次我过生日,成钢、陶沙带着她一块过来,我就看中了。” 这是真话假话不知道,但是岳魁说出来,蒋胜就当是真话。 “两人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就说嘛,我家文这么多年就等的是谁呢,这不,今天都知道了。”方秀兰道,他们此来的目的很纯粹,一是见面,二是订婚,毕竟两人年龄都不小了,可是这京戏还有个过门,一上来也不能马上过度到订婚上,至少不能让蒋晓云妈妈感觉到自己着急。 这亲家见面,也是要飙演技的。 好在一个是多年官太太,一个是多年的村党支部书记,二人演技都不错。 蒋晓云妈妈也不能说出订婚的话来,“晓云这孩子啊,”她心里禁不住一酸,以自己家的家世,女儿的工作和相貌,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个好结果,可是,如果没有好结果也得受着、挨着,“也是有主意。”她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家的女儿就单恋一枝花吧。 岳文亲自泡茶,象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妈,大姨,时间都挺宝贵,两家隔着太远,跑一趟不容易。”他一说话,蒋胜和岳魁也转过脸来。 “干脆也别商量了,今天我就与晓云订婚吧,晓云,你什么意见?” 啊!? 四个老人都一愣,岳魁看蒋胜,方秀兰看蒋胜母亲,蒋晓云却拉住了岳文的胳膊。 “嗯。”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清晰可闻。 大家又齐齐看向蒋胜,“我没意见。”蒋胜开口了,还是一口官腔。 “蒋主任都签字同意了,亲家母呢?”岳魁实在高兴,也忍不住了,终于改了称呼。 “我也没意见。”蒋晓云母亲的眼角没来由湿润了,她实在忍不住,赶紧拿起一片纸巾,蒋晓云马上过去,搂住了妈妈的肩头,“妈——”她的眼圈也红了。 方秀兰很高兴,可是蒋家母女二人表现得很伤感,她也不能太高兴,“亲家,今天订婚,我们也没有准备,我们本想过来商量一下,挑个好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很好,妈,到算命的那里择日子,一个日子三百六十块钱,不讲价,这钱,我给你省下来了。” “这钱该花就得花,”岳魁豪气道,“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我们也不马虎,今天订婚,结婚的日子我也自己择了,就定在端午节怎么样?到时大家都有时间,也不用请假,这个日子就行,晓云,你有什么意见?”岳文自顾自拿起一个苹果,这还是岳家捎过来的。 屋里的人都愣了。 蒋胜的司机正巧往上搬酒水,听到岳文的话也愣了。 都说岳主席有个性,还真有个性。 “这说着订婚就扯到结婚上了,”方秀兰终于反应过来了,“亲家,你们看?” 蒋晓云妈妈看看蒋晓云,蒋晓云的脸终于又红了,她本来皮肤就好,这下更成了诱人的红苹果,“我没意见。”这次的声音小了,但是态度坚定不容更改。 岳魁乐了,这两步并作一步走,这孩子是我的种,象我! 可是他仍训斥岳文道,“结婚这么大的事,还有我们当父母的在,你说定就定了?不能马虎,订婚,结婚,按程序走。”果然在机关里干过,全是机关里的话。 “形式该走还得走,祖祖辈辈这么过来的,”方秀兰道,“我们不能委曲了晓云,别人家有的我们也有,一样不能少。” 蒋晓云妈妈正担心,方秀兰的话正中下怀,“嗯,不能马虎,但是可以加快进度,我看看日历,端午节,啊,还有不到一个月?” 两位母亲就在一起合计了,这一个月太紧张,准备的东西太多,这也要准备,那也要准备,得,本来是订婚来的,结果却变成准备结婚了。 ……………………………………………………… ……………………………………………………… “献礼,献什么礼?” 黑八眨眨小眼睛,“不是说,现在领导干部结婚,不准大操大办吗?你想请多少桌,还让人献礼?” “你的礼一分不能少,你与建萍结婚,我是媒人,你们谢过媒人一分钱吗?”岳文道,“我结婚,你把这钱给我补回来。” “还有,这一个月,不到一个月,我得把省农大的事搞利索了,我可不想带着遗憾去旅行。” “文哥,哪有时间啊,不过,你结婚我当总管吧?”黑八自告奋勇。 “还真用不着,”岳文笑了,“政协的秘书长是总管,光会议就开了四五次了,每次的规模不亚于常委会。” 这是真的! 蒋胜在开发区多年,认识的人太多,自己家的姑娘结婚,管委办和政协是主力,把这婚事当成开大会一样筹办。 “我说的是山农大,把它要过来,让它在开发区落户,就当给我的婚礼献礼了!” 岳文目光炯炯。 第100章 保校运动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夜之间,平州人家,网上平州,开发区论坛等网站、贴吧一下涌出许多报道和贴子,内容都不外乎都是围绕省农大的搬迁作文章。 有的贴子直抒胸臆——开发区是时候有一所自己的大学了。 也有贴子鸣发不平——论工业和污染,开发区总是冲在最前面,论教育和医疗,开发区总是落在最后面。 事态在一步步弯化,网站、贴吧,微博……好象自动商量好了似的,这些日子,全是关于省农搬迁的话题,全是关于建设大学城的问题。 与网上的热情相反,电视,报纸和广播却静悄悄的,没有人议论,也没有人讨论,按部就班播出的仍是平州的大小新闻和领导活动。 作为开发区最大的领导,工高官、管委主任迟运通此时大为紧张,他看着桌上收集上来的言论,这明显与上面的精神不符嘛,但是市委宣传部没有发声,市委办公室也没有过问,他也不好解释,不能主动引火烧身,他只是让新任宣传部长王婧时刻关注网络动态。 岳文却没有坐在电脑前,他与蒋晓云正选购衣服,依照蒋晓云妈妈的意见,两人的衣服要到秦湾去买,两人拗不过她,到底这个周末去了秦湾。 “文哥,炒起来了。”黑八的声音如影随形,好象岳文走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蒋晓云在刑警队时就已习惯,她倚在车座上静听。 岳文的手机打到了免提上,“八哥,你会炒菜吗?” “会,炒菜谁不会,我老婆生我儿子的时候,菜都是我做的,我胖了二十斤…….” 胖倒是真的,菜嘛就不知道了。 蒋晓云鼓励性地看看岳文,那意思将来这做菜的重任应放在谁的肩上呢? 岳文理会到蒋晓云的小心思,他笑着指指自己,“八哥,我问你,炒菜直接倒油吗?” “当然是锅热了再倒油。”黑八在电话那边理直气壮道。 岳文笑了,“那现在锅热了吗,锅没热你就倒油炒菜,嗯?” 电话那边的黑八立马明白了,岳文长长地一按喇叭道,“再烧一把火。” …………………………………… 很快,开发区关于省农大的讨论就冲出了开发区,冲出了山海省,彻底走向全国了。 省外的媒体上出现了关于省农大搬迁的讨论,门户网站上也出现了省农大将来搬迁的消息。 市委宣传部坐不住了,打电话来问是怎么回事,开发区区委宣传部部长王婧回答得很巧妙,“这是群众在自发讨论。” 群众的自发讨论,除了要正确引导之外,那还是要正确引导。 面对着市委宣传部的命令,王婧不敢打哈哈,起身就跟迟运通作了汇报。 正确引导,就是要牺牲开发区的利益,心甘情愿地把大学城放在沧浪区,这个,王婧不敢苟同。 可是迟运通却很坚决,要求区委宣传部严格贯彻市委宣传部的思路。 网络时代,传播的力量是巨大的,这就象一浪胜过一浪的浪潮,你筑起堤坝,有可能堤坝被毁,越是压制,它的力量就越大。 国内一些大的论坛上,讨论得很是厉害,一些qq群里也很是热闹,就是一些出身平州的网络大v也在发声。 一时间,吵成一片。 ……. 岳文选择了一套粉红色的T恤,就在他试穿之际,蒋晓云道,“这是不是你这辈子第一次穿粉红色的衣服?” 嗯,粉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原来白色衣服的正统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了许多。 买完衣服,两人去照结婚照。 “帅哥,美女,亲一下。”摄影师很专业的样子,不断给二人设计着动作。 叭—— 岳文很听话,真的亲在了蒋晓云的脸上。 可是摄影师却怒了,“同志哥,让你亲,没让你真亲,比划一下不会吗?出了摄影棚你们爱怎么亲怎么亲,你这一亲我还怎么拍?化妆师,重化!” 看着摄影师匆匆而去,岳文傻了,蒋晓云笑了,得,脸上的粉底已让岳主席啃掉了一块! “嗯,再添把火,从网上走到网下。”化着妆,岳文的手机仍然不断,“要不这锅里的温度有人感觉不到,我们可不能温水煮青蛙,煮死青蛙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让青蛙感觉到热度…….” …………………………………….. 网络时代,线上和线下其实也就是那么简单,线上的温度已经很热了,线下也马上沸腾起来。 沸腾的结果和方式就是不知谁写了一封公开信,致市委市政府和教育厅的公开信,宣称开发区几十万人民群众坚决要求省农大落户秦湾开发区。 保校运动! 不知谁想出了这四个字,一时间,迅速风靡省内外的网络平台。 群众情绪激昂,不断有人打电话给市长热线,区里一些老干部也出面了。 网上的舆论可以不管,但老干部的能量大,却不能不管也不能不问。 迟运通得到消息后,马上第一时间召开常委会。 象往常一样,常委们在前排就坐,党工高官和处局长们坐在后排,高官蒋胜不断喝着热水,工委办倒水的小伙子来回到他身边,这主席也太能喝水了。 迟运通没有来,众常委都很热闹。 蔡永进带头说,“其实,我们开发区缺大学,我们也是秦湾的五区之一,其他区都有大学,为什么我们不能有?” 这一句话,立马引起了七嘴八舌。 “老百姓也盼望着有所大学,孩子上学方便,将来就业就在开发区,对我们开发区的教育也是一大提升。” “一句话,解决就业,拉动经济,推动消费。” “一座大学建起来,周边的配套和附属设施也要跟上,这可以拉动周边,带动周边,几座大学就是一座大学城了。” …… 本来是让大家统一思想的,可是统一到反面去了。 岳文笑眯眯地坐在后面,这个始作俑者只看着大家,却不作声。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幸福的微笑,他是今天下午赶回来的,昨天晚上与蒋晓云就住在了秦湾。 声音却在门响的一刻戛然而止了。 第101章 大学城 工高官、管委主任迟运通沉着脸走了进来,冯骥把他的茶杯放到桌上,迟运通看看大家,目光在坐在后排的岳文身上一转,就停留在了蒋胜身上。 咳—— 他刚要说话,市委秘书长刘卫东匆匆走进来,本来迟运通后面跟着的必是刘卫东与冯骥,不见刘卫东进来,大家猜测他有事,果真有事。 迟运通接过一封信来,脸色更沉了,“请大家传阅一下。” 传阅对象第一个是人大党组的书记,第二个就是蒋胜,迟运通是工高官、管委主任还兼着区人大的主任。 蒋胜接过信来,刺眼的是一片鲜红的手印,手印下面是一个个签名。 那签字是那样地熟悉,许多名字是以前这个城市的决策者和管理者,也就是说,是区里的老领导。 老领导动手了! 他们给市委市政府写了公开信,也给工委管委写了公开信,要求争取省农大落户开发区。 这个事情就难办了。 蒋胜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岳文,嗯,这小子倒坐得住,这事与他有关?这几乎是肯定的。 但是,那就把迟运通彻底得罪了。他刚来,立足未稳的时候,你就给他整这么一出,他不忌恨你才怪。 公开信在快速地传递着,浏览着,迟运通却清清嗓子道,“公开信大家都看了,我这里还有一份材料,是市委市政府关于大学城的规划……..” 同样的材料快速分到常委们和主任们的手里,“市委市政府在政府工作报告和本年度工作要点中都明确提出,要在沧浪区规划建设大学城项目,”迟运通道,“这个论断是在罗先生担任市高官时就明确提出的,是市委市政府一以贯之的决策。” 会议室里很安静,岳文看看李启迪,李启迪在本子上写道,“计划不如变化快。” 岳文刚刚看清楚,李启迪就翻了过去,仍是认真地记着,好象与岳文一点没有关系。 “大家都是党的干部,民主集中制是我们的一大法宝,有不同的意见可以提,但是上级定的决策要坚持执行。”迟运通直视岳文,“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任何阳奉阴违,与市委市政府唱反调,与工委管委唱反调的行为,都不能被接受。” ……. 整个常委会,开得很沉闷,也很严肃,除了迟运通没有领导发言,当最后定下谁来负责这件事的时候,迟运通直接点将,“王部长,这事你来负责。” 宣传部,王婧部长,年近四十,却不折不扣是个美女,除了腰粗点,脸长点,嘴唇厚点,嗓门大点,屁股圆点就没有什么别的缺点了。 这可是个烫手的山竽! 王婧笑道,“迟书记,关于省农大,前期引进工作由岳主席负责,…….” 她虽然话说了半截,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她不想插足这滩浑水,还是让岳文继续管下去吧。 迟运通没有搭理王婧,他看一眼岳文,“这事这么定了,宣传部负总责。” 王婧立马不表态了,工高官、区里的一把手说到这个份上,她再争辩,那就不是情商的问题,而是智商的问题。 常委会很快就散了,自然是常委们先走,王婧走在最后,她叫住岳文,“岳主席,到我办公室我们商量一下。” 同为区领导,并且是从基层一步一步拼杀上来的区领导,虽然岁数小,可是岳文并没有多么看重王婧,“王部长,这事迟书记说了,不归我管,我负责引进,引进不了,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刚要走,可是王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不来我就不让你走,我快四十岁的人了,我不怕。”王婧很大胆,甚至有些泼辣,岳文没有办法,只得乖乖地跟着王婧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两人刚在办公室坐定,外宣办的小伙子就走了进来,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自然是坏消息! 网上网络签名和公开信已经发出,任你想尽办法,也无法改观了。 王婧很无奈,宣传部很无奈。 现在,全开发区都在讨论,民众的参与意识史无前例,热情也史无前例,保校运动,后来被称作开发区历史上的保校运动。 “任何一项改革必须有人民的觉醒、人民的支持、人民的积极性和创造精神。” 讲话铿锵有力,也印证着网络时代人民的精神。 这,被看作是平州网络元年。 ……………………………………. …………………………………… 危机,绝对是危机。 这是迟运通的危机也是齐鲁辽的危机。 开发区不只是老干部,就是现在在任的干部也开始计算开发区为秦湾作了多少贡献,多年以来,开发区以秦湾十几分之一的土地贡献了四分之一的GDP和将近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 我们做出这么大的贡献,现在却沦为一个大工厂一个大工地,现在想要建设得好一点,可是市里不让,不只老干部,现在所有人觉着委曲,连一些常委也觉着不应该。 迟运通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或者失去民心和干部的心,或者失去齐鲁辽的心。 这是一个囚徒困境,把他逼上两难境地的人,他知道,正在筹备婚礼的那个小伙子是始作俑者。 同样,在沧浪区的郄云伟也感觉到了危机的逼尽,这是不留后路啊,怎么能这么干呢。 他不知道,或者说与这人接触时间不长,这人啊,敢想敢干,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同样,秦湾市高官齐鲁辽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开发区的人心变动,一个地区人心不稳了,那随时可能发生一切事。 反对声音,反对的声音不能忽视。 就在秦湾的领导关注开发区的同时,一些媒体开始讨论大学应不应该搬迁,齐鲁辽知道,如果任凭这样这样下去,就是省农大搬迁,也是给他人作嫁衣裳,干脆,他当机立断,让迟运通过来。 “嗯,让岳文也过来。” 第102章 大姐 “这些日子是不是很忙啊?” 交城政法高官、公安局长阮成钢的脸色有些疲惫,眼窝发青,脸上的气色很不好。 “不忙,结婚的事,晓云家里操办,我不用操心。”岳文笑嘻嘻地坐在阮成钢对面,也不知是谁结婚,桌上的喜糖还没拆封,他给拆了,挑了两块大虾酥放进嘴里。 确实是这样,蒋胜家里把一切都包办了,新房是蒋家准备,一切礼仪也是蒋家准备,到时岳文只要出个面儿就行,他跟蒋晓云开玩笑,他这怎么看怎么象倒插门呢。 赘婿! “我不是说这个,”阮成钢叼着烟斗,“我是说省农大的事,齐书记怎么说,迟运通现在是什么态度?” 那天齐鲁辽亲自点将,要迟运通与岳文到市委汇报。 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根本没有提最近的舆情汹涌,直截了当告诉他们,市里可以修改规划,将来形成两个大学城,一个是在沧浪区,另一个放在开发区。 省农大就由开发区代表秦湾到省里争取,可是如果争取不下来,那就要承担责任。 “你这是逼着领导改规划啊!”阮成钢脸色不好看,“兄弟,你实话告诉我,这样做值得吗?” “你说呢?”岳文玩起了太极。 “你不是不知道,省农大无论引进与否,你这个书记局长怕是干不长了。” “迟运通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你这样给他上眼药,让他在齐鲁辽跟前丢人现眼,就是齐鲁辽不说,他也会动一动你,调离现在的岗位还是轻的!” “所以,无论是成功引进省农大,还是引进不成,迟运通都会下手,引进不成你要背责任,引进成了,那你更没有用了,他也会一脚把你踢开。” 阮成钢分析得很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是鞭辟入里,从秦湾回来后,蒋胜也表达过同样的意思,但是蒋胜作为老丈人,肯定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婿“受欺负”,他这里给岳文上了一层保险。 “二哥,你放心,”岳文不以为意,“迟运通还动不了我。” “为什么?”阮成钢哂道,“蒋主席是老资格,但是他不是一把手,你听我的,迟运通绝对不能容你。嗯,领导是让你干工作,可是干工作是在不给他惹麻烦的基础上,给他脸上增光添彩,给他脸上贴金,你这样让他丢面儿堵心不行。” “二哥,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他动不了我。”岳文笑得很得意,“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对了,你可以找一下廖书记,甚至可以找一下罗高官,他们对你都很看重。” “嗯,我是要去找一下罗高官了。”岳文把糖装进自己的包里,“走了,下午我要赶到沈南。” ……………………………………………………….. ………………………………………………………. 阮成钢的话岳文不是没有放在心上,迟运通那张黑脸从市委出来时就拉得老长,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岳文却笑着,我可不是那种只会玩文字的干部,只会写写八八股文,读读官样文章。 也不是那种除了待在机关里一身肥肉别无所长的干部,搞经济我行,搞管理我也在行,他得把退路琢磨好了。 这些年,他也接触过不少企业家,京城一家公司曾经给他开出百万的年薪,可是他却没有动心。 这个城市,仍让他向往,将来的蓝图,仍让他念念不忘。 当年,与陈江平站在那希望的田野上,风起长林,百业待举,现在他正在这希望的田野上擘画属于自己的蓝图,这份成就感与满足感是多少金钱也换不来的。 罗高官并没有接见他,或许太忙,或许有所顾虑,只是让秘书传话,他知道了。 四个字,短短四个字,韵味万千。 岳文调转车头,直奔省发改委,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有因为私事麻烦过林荫,但是大学城就是自己的私事,省农大的搬迁就是自己的私事,为了将来开发区的孩子,为了将来开发区在家门口有一座属于自己的高校,他豁出去了。 求人难,很丢人吗? 求女人,很丢人吗? “不丢人,这事,我帮你。”岳文大喜,他感觉以前那个大气自信的林姐又回来了。 “听说,要,结婚了?”林荫的脸上似笑非笑。 岳文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嗯。” “走吧。”林荫拿起风衣,省城就是这样,春天时风太大。 岳文本以为林荫会问他什么,可是就这一句话,他感觉如释重负,又感觉有些失落。 车子在沈南的街道上行驶,林荫脸上似喜似悲,窗外的柳絮飞扬,片片飞花,飞入街道皆看不见。 “你们来了?”岳文没想到的是,那晚一起唱歌的那位大姐比他们来得还早,这是省城一家江南菜馆,菜馆的气质也眼前这位大姐很相符。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大姐,心中不禁砰然一跳,那晚上莺莺燕燕,加上包房内比较暗,他也没有看清楚,今天他看清楚了,这位大姐是谁。 “这是林部长。”场合正式,林荫的介绍也很正式。 “您好,林部长。”岳文笑着伸出了双手,大姐也笑着与他握了一下。 “嗯,我与荫荫是本家,小岳,干工作很投入啊。”大姐的语气轻松,但自有一种威严,全然不似那晚的放松,岳文正在琢磨着话里的意思,门又被推开了。 “部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省教育厅的刘菊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到岳文不由一愣,可是马上重新绽开笑容,象一朵秋日的菊花。 “介绍一下,秦湾开发区政协的岳主席,”大姐笑着站了起来,“教育厅刘厅长。” “刘厅长你好。”岳文笑道,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已经安定下来,省农大似乎已是囊中之物,因为,刘菊正是此次搬迁的负责人,在厅里说话的分量很重。 “岳主席,这么年轻的高官。”刘菊打量他,全然不似那天的公事公办,嗯,有门,岳文的脸上笑得比她还灿烂。 “坐,坐,姐妹们多少日子没聚了,”大姐根本没有提省农大的事,“今天是周末,马上又要端午节了,我们一起吃粽子,提前过节了。” 第103章 天蓝蓝海蓝蓝 大姐出马,一个顶俩。 省教育厅副厅长刘菊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省农大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岳文从省农大校长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感觉天真蓝,省城的天好象从没有这么蓝过。 “天蓝蓝,海蓝蓝,拉起锚,开起船,天蓝蓝,海蓝蓝,把稳舵,撑起帆,风大浪大不呀不说难,礁多滩多不呀不说险,咱有龙的胆,潮起潮落年年岁岁,日升月沉岁岁年年……” “文哥,这事定了吗?”黑八也很高兴,这可是一件大事,街道谁来跑都不行,甚至区里谁来跑都不行,只能岳文! 想到将来家门口就可以上大学,虽然自己的儿子并不一定要上这所大学,但是黑八还是高兴。 “百分之九十吧。”岳文也很高兴,还是应了稻盛和夫那句话,你只管投入地去做,做到那个程度,老天都会帮你的。 罗宏民、廖湘汀都在或隐或暗地帮自己,帮开发区,林荫找到的大姐也在帮自己,省里层面和厅里层面搞掂之后,那基本上可以说是无忧了。 “这下,我要好好筹备我的婚礼了。”岳文长舒一口气。 “文哥,请教个事呗。”黑八笑得很谦虚。 “说,我这个人,就是诲人不倦,乐于助人。”岳文大气道。 “外面说啊,我也是听外面说,”黑八贼笑着,“不管我的事啊。” “有屁快放。”岳文没好气道。 “他们说,听说蒋晓云身上一个痦子也没有?文哥,你数过吗?”黑八笑得很鸡贼。 “啊,你想数吗?”岳文眉毛一挑,瞪大了眼睛。 “不想,不想,我不想,”黑八忙道,可是晚了,“哎哟,文哥,松开,松开。”大腿内侧的肉最嫩,岳文一下掐住了他的腿,疼得黑八立时龇牙咧嘴。 “好了。”岳文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说道,“发过去了。” “发了什么?”黑八不明所以。 “嗯,潜规则啊,好了,今晚到家,可以让建萍潜规则一下你,你要好好接受啊。”这下该岳文笑得鸡贼了。 “靠,自己的老婆,明规则暗规则都行,”黑八却变得阳刚起来,“要不要我教你两招?我也是诲人不倦,乐于助人!” “滚蛋!”岳文马上用两字回应了他。 “行,滚就滚,”黑八一踩油门,“我结婚时你来个大闹现场,好了,行下春风有秋雨,你作十一我作十五,看我到时怎么闹你!” 他腮帮子鼓鼓的,车子飞快地超过一辆辆车,直冲开发区而去。 ……………………………………………………….. ………………………………………………………. 开发区的天是蓝蓝的天,开发区的人民好喜欢。 “晓云,你就这样把自己嫁了?”刘媛媛好象心有不甘,“你这样的话,他婚后也不会重视你。” 蒋晓云仍然沉浸在幸福当中,“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可说不定,”刘媛媛憋憋嘴,“求婚了吗?” “没有,买戒指了。”蒋晓云幸福地伸出手来,钻戒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连婚那没求,结的哪门子婚啊!”刘媛媛立马叫了起来,“当初宝宝追我的时候,求了三次婚呢。” 蒋晓云笑了,“我们不一样,这不是想赶到端午节前吗,就都省了。” “果然给廖书记干过秘书,开发区速度喊得震天响,自己结婚也是这个速度,将来你们有孩子也要创造开发区速度。”刘媛媛取笑道。 “这个还没考虑。”蒋晓云实话实说了。 “不行,晓云你不能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你得让他求婚,得来不易的东西才让人珍惜,你一味迁就退让不会有真正的幸福的。” 真正的幸福,蒋晓云感觉自己现在就很幸福,幸福来敲门,并且敲得哪些突然,让她这些天仿佛一直做梦一般。 “就这么定了,”刘媛媛不由分说道,“这事我来安排,我知道,我不要说了,听我的,没错的。” 蒋晓云笑着点点头。 时间一秒一秒在往前走,距离那个她人生的大日子越来越近,可是这是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盼望着却也忐忑着。 嗯,让求婚来冲一下也未尝不可。 …………………………………………… “你是这样跟晓云说的?”开发区工委办公室行政处主任潘德宝一愣,“你这不是添乱吗?” “我怎么添乱了我?”刘媛媛不服气。 “文哥现在多忙啊,就是结这个婚,也是忙里偷闲,”宝宝正色道,“别给他添乱了好不好,一堆事等着他,四个单位的一把手,他可不象你。” “不行,我赞同媛媛的意见。”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黑八推门走了进来。 “他们这场恋爱谈得哟,马拉松式的恋爱,里面晓云是怎么做的,我相信潘主任你也看在眼里,如果没有晓云的坚持,会有今天吗?” “去去,有你什么事,人家两口子的事,别跟着瞎掺合,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这不是出卖领导吗?”宝宝没好气地推开黑八。 “我赞同八哥的意见,晓云在这场恋爱中,说得好听点是坚持,是投入,说得不好听点,是太卑微。”刘媛媛深有感触。 “对,如果连一场象样的求婚都没有,开发区人民绝不答应。” “去,你能代表开发区人民?”宝宝有些心动。 “我们是晓云的朋友,也是岳大闹的朋友,”刘媛媛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策划一下呢?” ……………………………………………….. ……………………………………………….. 秦湾,海天体育广场。 户外广告牌清一色全换成了刘德华的头像,广告牌下,到处是卖荧光棒的小商小贩,当然还有少不了的黄牛。 “文哥,快入场吧,再不入场,蒋警花可真追不回来了。”黑八讪笑道。 “怎么个情况?什么时候又冒出个美国同学?我怎么不知道。”岳文攥着手里的票,这个级别的领导来听刘德华的演唱会,可能放眼全国也真不多,可是,谁让他也是一个年轻人呢。 第104章 天意 巨大的朱红的宫门突然大开,借着巨大的探照灯的光芒,岳文看清了站在蒋晓云身旁的那个小伙子,胖胖的,脸上却带着狡黠的微笑。 岳文笑了,这是他乡遇故交啊。 再看蒋晓云,并没有感觉到岳文已到身边,象在场万千已婚未婚的少妇少女一样,当《但愿未流泪》的乐曲响起时,蒋晓云早已全情投入到演唱会中。 岳文走到胖子跟前,“麻烦让一下,这是我的座。” “你的?”胖子抬头看着他,一身标准的西二旗码农装束,岳文没有看错,正是他。 黑八立马上前,“怎么,不服气,我们秦湾来的,不服气?”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笑了。 周围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们,可是他们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场景,两个胖子怒目相视然后拳脚相加,两人竟突然抱在一起,互相勾肩搭背,那样子别提有多亲热。 搞基啊,还是胖子! 周围立马晕倒一片。 可是立马他们又惊奇了,几个女生或者说女人也冲到胖子跟前,热情地跟胖子抱到一起,全然不管周黑围陪他们来的男人的目光。 蒋晓云扭头看看已到身边的岳文,在巨大的音乐和光柱中,岳文发现,她的脸上全是兴奋,那种兴奋是以前未曾看到过的,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而她的周围,黑八的老婆郎建苹、宝宝的老婆刘媛媛等人,还有蒋晓云、刘媛媛闺蜜团的成员早已站起来,已婚的未婚的,全都脸上挂着痴情投入的微笑。 而他们的男朋友或者丈夫,都吃惊地看着他们的老婆或者女朋友。 这是什么?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岳文悄悄顶替了胖小伙的位置,他顺手握住蒋晓云的另一只手,是的,我没有让晓云流泪,我没有。 他正想着,刘德华象是从地面下走出来似的,大喊一声,“Go!” 紧接着,一道冲天的焰火在舞台上就象一道火门一样冲天而起,全场的情绪立马更加高涨起来。 “谢谢,咳——咳——咳——” 他每喊一声,体育场里立马应声一片,尖叫声,口哨声四起,巨大的体育场在开场后的几分钟已经沸腾了。 蒋晓云用力地挥舞着荧光棒,四周应和的全是女生,岳文顺手抢过一个女生手里的印着刘德华照片的牌子,用力地吹起口哨。 “我的妈呀,岳主席都这么投入,”黑八咋舌道,“爹妈怎么没给咱这长相呢!” 郎建萍、刘媛媛,蒋晓云…….无论出身,无论文化,无论职业,都疯狂地应和着,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东西。 “京城的朋友你们好吗,我好久好久没有来这边跟你们开演唱会…….” 也不知台下听清了没有,立马又是一片叫声,说一句一片狂喊,女人居多,全是刺耳的尖叫。 “……..如果你们反应好,我明年又可以来这里开了,送给你们天意。” 天意? 天意! “谁在乎我的心里有多苦,谁在意我的明天去何处,这条路究竟多少崎岖多少坎坷路,这条路早已没有回头路,我的爱藏不住,任凭世界无情地摆布,我不怕疼不怕输,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注定……” 一瞬间,蒋晓云泪水滂沱,她用力地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任泪水在自己脸上纵横交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岳文感觉自己的喉头也咸咸的,心里一片火热。 周围的和唱好象要把整个体育馆掀翻了,台上,紫色,蓝色、绿色、黄色…….五彩的光芒不断交织,那就好象一道五彩的时间光年,让岳文看到了过去,看到了这几年的自己,和这几年的蒋晓云。 金鸡岭,一身便装的蒋晓云放出警犬,自己在前边跑,警犬在后面追; 周疃大集上的偶然相遇,她一身白色的羽绒服,甘愿陪着自己寻找水源; 医院的停车场上,因奶奶病逝黯然无助的她,扑在自己怀里痛哭失声; 八月十五舍弃家人,陪着自己在训练场度过,那声声枪响,至今仍记忆犹新; 琅琊岭车祸遇险,两人一起经历过那生死时刻……. 还有,年前那场大雪和雪中伫立的雪人,这个傻姑娘,不知在雪中站立多久,等了多久,那一刻,她的手都是凉的。 他慢慢伸出手来,轻轻地把蒋晓云揽在怀里,蒋晓云身上的香味立马冲进他的鼻子里,在这个喧嚣的巨大的体育场里,立马埋没了他的记忆。 “晓云,你注定当我的老婆,这是天意。” 他轻轻地把蒋晓云的脸扳过来,一时间,巨大的回响已经远离,体育场好象只剩下他们二人。 蒋晓云也定睛看着他,那样子那神态与刚才的狂热判若两人。 “你干什么?” 不识时务,那个胖小伙又挤到了他身边,他作势地指指岳文。 岳文笑了,“滚蛋,哪晾快哪待着去!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胖小伙也笑了,他一伸大拇指,岳文也伸出手来,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回秦湾请你吃饭。” “没问题。”小伙子也大声喊道。 他,就是那个当年岳文第一次与阮成钢喝醉时,在唱歌的包房里岳文逗的那个小伙子,那个问山村现在吃什么的胖子。 是蒋晓云和刘媛媛等人的死党,却也是一个学霸,他没有沿着老子的路走仕途,却成为一名光荣的西二旗码农。 怀里的蒋晓云很是温驯,岳文却不温柔了,“今晚我们住哪?” “住小伟那里。”码农挣得多,家里再资助点,已在三环上买了房子。 “三环,我们不去,我们到我们自己的家。” “我们的家,”在音乐的声响中,蒋晓云又回到了现实,“这里,我们的家?” “对,等会儿音乐会结束,我们自己回家,不管他们。”岳文神秘道。 歌曲一首一首过去,不得不承认,天王很卖力,当那首熟悉的音乐声响起来,岳文禁不住心里一沉。 “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现在剩下我独行,如何让心声一一讲你知,从来无人明白我,唯一你给我好日子,有你有我有情有生有死有义,……” 第105章 谢谢你的爱 这,曾经是她最喜欢听的歌曲,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子,那个在他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迹的女子。 现在,她远赴他乡,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彳亍独行。 不过,幸亏有晓云,在这片灰暗的日子里,重新给了自己好日子……. 全场荧光棒不断挥舞着,女孩女人的尖叫声重新又响成一片,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刘德华穿着未来的战服,站在不断升高的升降机上,朝全场大声喊道,“我跟你们一样高,你们看到吗?” “看到了!”全场又是一片呼喊。 “你们都是我的歌迷吗?” “是——”照例又是一阵地动山呼。 “你们结婚了吗?”天王把手放在耳边,似在倾听全场的回答。 “没有!!!” 黑八诧异地看看一脸少女状的郎建萍,“没有?我儿子都六岁了,他妈在哪里?” 宝宝也看看刘媛媛,“这结婚都两年了,还没结婚?!几年才叫结婚?” 蒋晓云也是这样回答的,她看也不看岳文,径直看着台上高高在上的天王,一束光柱投射到天王身上,那样英俊英武。 “哎,晓云,咱不是领证了吗?”岳文碰碰她。 蒋晓云却压根没有看他,好象没有听到一般,可能真是没有听到。 疯狂!真疯狂! “……我真的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巨星的味道,大家开心,我们合唱一首歌好吗?” “好——” “所以啊,在我心目中,你们永远第一等,让我把一首《世界第一等》献给你们。” 升降台缓缓下降,天王终于从台上走了下来,后面跟着两个保镖直进跑进了人群。 沸腾! 偌大的体育场沸腾了! “人生的风景,亲像大海的风涌,有时猛有时平,亲爱朋友你着小心……” 天王边唱着一边不断与每个人握着手,这个场景,后来被一个笑星借鉴,同样在京城电视台演出,接着就火了。 近了,近了,蒋晓云、刘媛媛、郎建萍早早伸出了手,天王的手在一排排手中一掠而过。 “天王,我老婆喜欢你。”终于,岳文一把抓住了天王的手,大声喊道。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后面的保镖马上过来,可是他的手仍然不松劲。 “我也喜欢她。”天王笑着大声地喊着,手终于放开了。 蒋晓云乐得跟什么似的,她一把抱住岳文,几乎就要跳起来。 黑八看一眼郎建萍,有样学样,也是大声吼道,“张学友,我老婆爱你!” 刘德华一愣,周围的人也愣了,郎建萍脸上笑着,那是见到天王的笑,手早伸到黑八身上狠狠地拧了一把,那是对自己丈夫的恨。 不过,天王到底是天王,“张学友,我也爱他!” 说完,他仍然朝前面跑去。 “你看你…….”今晚所有的女人好象都重返青春了,郎建萍好象也重返少女状,得不到天王的回答,她都要哭了。 《笨小孩》! 不是小孩子,是小孩子他妈了,已经不再是自己一个,唱着《孤星泪》了,感受着天上的《冰雨》了,在黑八一阵手嘴并用的安慰中,郎建萍又重新追随着天王的歌声兴奋起来。 宫门又一次打开,头戴高高的雁翎翅,头插红色羽毛,身穿大红袍的天王,高高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又一次掀动了全场的情绪。 “现在已经唱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很投入,我知道,大家喜欢看这个演唱会,我可以看到你们在喊,我希望大家感觉到我,没有别的可以送给给你们,希望大家继续爱我……” “爱——” 仍然是全场的大声呼喊,蒋晓云看看身边一脸落寞的岳文,“波——”主动亲了他一口。 岳文一愣立马就要“回击”,可是蒋晓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好嘛,我一定要让要他到开发区开演唱会,”岳文道,“到开发区开演唱会!” 让更多的歌星影星过来,做大开发区的影视产业。 “不要问我一生曾经爱过多少人,你不懂我伤有多深,在剥开伤口总是很残忍,劝你莫作痴心人…….不喜欢孤独,却又害两个人相处,…….找个人爱我,当我辟开你的柔情,泪已经滑落…….” 刚才还是豪气冲天的岳文,此时泪水已是潸然落下。 泪水无声滑落,心也在阵阵紧缩。 也许,自己不该来,这歌声是多么熟悉,陪伴他与她走过大学的自习室,走过金鸡岭,走过辛河,也走过桃花岛核电站…… 曾经,多少次黑夜中,远在新加坡的她打过电话,可是他都没有接,他怕,怕自己心软。 他也知道,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泪水象两道小河,在脸上在心里恣意流淌。 直到葛慧娴离开秦湾,离开这个国家,多少次夜里醒来,岳文一直怀疑这是一个圈套,是葛慧娴在考验自己。 因为他坚信两人之间的感情,那是他唯一愿意相信的事实。 后来他相信葛慧娴真的走了。 大学四年,毕业五年,这个女人身上的任何一点都值得去爱。悲伤尽情地来吧,但要尽快过去。 黑暗中,无彩中,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给他擦掉了无尽的泪水。 手,是蒋晓云的手。 “谢谢你的爱,这分明是一种痛苦,在人多时候最寂寞……” 台上,天王仍在敬业地演唱,在滂沱的泪雨中,岳文看到,蒋晓云又哭了。 “看,哟,这是怎么了,两个人哭得稀里哗拉的?”黑八一指他们。 郎建萍惊讶了,刘媛媛惊讶了,这戏怎么演的,一点不按剧本来啊? 岳文紧紧地搂住蒋晓云,再也不愿放开。 亲人有两种,一是有血缘关系,二是有体液关系。 夫妻则属于后一种亲人,但他始终坚信,光有那种生理性的体液的交融还不是亲人,必须有心理性的泪液完全交织,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此时,我的眼泪中有你,你的眼泪中有我,我们已是亲人,彼此相伴余生的亲人! 没有演唱会了,没有天王了,刚才那个少女又变成了即将结婚的女人。 “我希望有一天你结婚了,和你的另外一个来看我的演唱会,如果你们生了小孩,会让他喜欢我吗?我希望,2018年的演唱会,我们不见不散!” 第106章 砰!砰! 京城的天气可不比秦湾,初夏时就已是燥热一片。 当早上,蒋晓云出现在刘媛媛等闺蜜跟前时,容光焕发,好象身上有了不一样的韵味,惹得刘媛媛凑到她耳边说着悄悄话,惹得一众闺蜜在自助餐厅里就开始打闹。 “岳主席在京城还有房子?”蒋晓云的一个闺蜜吃惊了,这年头,京城的房子可不便宜,动辄百万的价格已是让老百姓难忘项背。 “在哪里?”西二旗码农同志也很好奇。 作为岳文的大总管,黑八腆着肚子道,“不远,我们秦湾在京城一百五十七环上,再减去一百五十四环就是。” “哪里?”轮到刘媛媛惊讶了,“在三环上?” “二环和三环之间吧,离西客站很近。”对京城,蒋晓云并不陌生,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她都没少来。 “晓云,财主啊!” “不,楼主!”立马有人开始给她们俩计算房产了,京城一处房,秦湾一处房,这还只是男方的部分资产。 “我们文哥,钱,是不在乎的,想当年,在金鸡岭,那么多金条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没有珍惜,…….” “你还想上天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吗?”郎建萍取笑道。 “一金不染,两袖清风。”黑八讨好地看看蒋晓云。 一行人的早餐吃得很是欢畅,码农不差钱,更不差情谊。 “昨晚就算正式求婚了吗?”刘媛媛始终不放心,岳文的事她听说了不少,性格更是全区都知道,她,最怕的是蒋晓云受委曲。 “就等着我坐在门口收红包了,”岳文吡笑道,脸上一幅神往的表情,“到时,来的人,六百以下,放下红包就可以走了,一千以上,提供马扎,两千以上,可以提供凳子,三千以上,提供椅子…….” “领导干部酒席不得大操大办,”宝宝吡笑道,“你收收吧,就是我们这帮人去,也顶多拿二百块钱,是不是,八哥?” “NO,”黑八义正辞严道,“都是兄弟,我结婚的时候,文哥给了两千,你结婚是也是这个数吧,你现在一毛不拔对得起兄弟吗?” “还是八哥有良心。”岳文伸出大拇指赞道。 “我拿二百五,”黑八却奸笑着揭穿了谜底,“送…….” 送字还没说出口,岳文就站起来作势要揍他,黑八笑着站起来跑了出去。 “都准备好了?”岳文问道。 “你就擎好吧,”黑八仍是奸笑着,“保证让蒋警花记一辈子,在演唱会上求婚,这想法弱爆了,文哥,你的想法,高,实在是高!”他学着胡汉三的样子伸出了大拇指。 ……………………………………………….. ………………………………………………… 什么时候觉着时间过得最快?一是考试,二是有喜事的时候。 “高队,我在家里呢,也没准备什么,怎么,有事?”高明的电话,蒋教导员竟有些不好意思。 “结婚吧,除非到举行婚礼那一天,你什么都备不齐,到了那一天,全齐了,主要是个心理,你回来一趟?”高明的口气前半截很轻松,后半截却很严肃。 “妈,我回趟队里。”蒋晓云立马站起来。 “哎,不是请假了吗,这大结婚的,怎么还让你回去啊!”蒋晓云妈妈一边唠叨着一边把女儿送出门去,转眼间又把电话打给了蒋胜,“你过去吗?” “到哪,噢,算了。”蒋胜语气轻松,却拒绝了。 蒋晓云妈妈想了想,也停下了脚步,毕竟,现在婚礼上的事太多,离了她不行。 “来了一批新枪,你看一下,试试成色。”高明竟亲自站在刑警队传达室门前,当蒋晓云的车开过来时,他笑着拉开车门。 射击训练馆就在刑警队后面,靶场内,室内好象仍弥漫着火药味,四五十个胸环靶被打得千疮百孔,好象刚刚经过一轮激烈的射击。 “我瞧瞧。”蒋晓云拿过枪来,枪身乌亮,还有熟悉枪油的味道,这气味是这么熟悉,她果断地压上子弹。 抬臂,举枪,瞄准…… “砰砰砰砰砰砰砰——” 子弹出膛,枪声阵阵。 嗯? 蒋晓云马上发现了问题,随着自己的枪声,标靶上突然升起了七彩的汽球,当标靶缓慢向前移动的时候,除了中间的标靶,所以的标靶都在向她移动。 她的视力很好,每个标靶上都覆盖一个大字,而从东往西合起来就是“晓云,嫁给我吧!” 蒋晓云笑了,笑着摇摇头,又看看身旁也是一脸笑意的高明,她明白,这是他们合伙演的戏。 可是,那个人呢? 她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他,可是刘媛媛、宝宝和黑八等人却笑着走上近前,簇拥在她的周围。 出现了,他终于出现了,手里却也是擎着一支枪,作为她的徒弟,他枪法如何,她心里有数。 “砰——” 只有一枪,那个挂满汽球的标靶终于缓缓向他们移动了。 近了,又近了,当标靶最终停下,岳文伸手拿过标靶上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枚戒指。 这不是在自己的抽屉里吗? 蒋晓云一愣,可是现在却举在岳文的手上,并且,他缓缓地跪了下去。 “晓云,嫁给我们吧……..” 全场立马哄堂大笑起来,伶牙俐齿的岳主席也能犯这个低级错误。 蒋晓云掩着嘴笑了,她笑着看着岳文,想伸手扶他起来,可是刘媛媛一把拉住她。 “晓云,嫁给我吧!”岳文并不气馁,他大声道。 蒋晓云没有言语,她轻轻地拉起岳文,岳文给她缓缓带上了戒指。 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看得高明摇头不已。 这个自己的师妹,自己的同事,看来婚后已经不适合刑警工作了。 “文哥,电话。”黑八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举着手里的电话,“省发改委的。” 林荫的电话! 岳文赶紧接了起来,“好,我知道了,谢谢林处,谢谢林部长,谢谢…….” 他长吁一口气,拳头兴奋地在空中一挥,拿起手枪。 “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在训练馆中有如鞭炮炸响。 “怎么了?”蒋晓云担心地问。 “没事,”岳文吹吹枪管,“省农大,正式决定搬迁至秦湾市开发区。” 第107章 你好,新娘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 结婚,参加过无数的婚礼,也当过无数次伴郎,今天,终于 轮到我了。 两家商量的结果就是一起操办,岳家的客人包了几十辆大巴 客人从西霞口拉到开发区,而岳魁、方秀兰与岳言也早早地来到了开发区维多利亚大酒店,今天这里就是岳家的主场了。 早上四点多钟,岳文就再也睡不着了,这个时间,应是蒋晓云化妆的时间。 他笑着拿起手机来,想了想还是编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你好,新娘!” 他的手机也很快响了起来,一条短信也回了过来。 “你好,新郎!” 他笑了,终于躺不住了,起身来到隔壁父母的房间,却发现父母早已起来,全是穿戴一新,老两口坐在沙发上,周围围着一群人,个个脸上一脸喜色。 方秀兰看看外面的大雨,“这雨下得。” 结婚这天下大雨,按老一辈的讲究不好,可是现代人也管不了那么多。 人,渐渐多起来,迎亲的队伍基本上全齐了。 岳文这边是萨达姆的总管,萨达姆的脸刮得铁青,正招呼外面的车队,他满脸喜气,不断地散着烟,饭,这里不管,是要到女方家去吃的。 摄影师举着摄像机,方秀兰笑着给岳文整理着衣服…… 门外,黑八招呼着接亲的队伍,“大家都上车,别误了良辰吉日。” 建军,彬彬,宝宝,还有彪子,蚕蛹,还有西霞口来的光腚小伙伴呼啦一下全钻进车里,这雨下得太大,砸得地上都起了水泡,人在雨天里,一会儿功夫身就湿透了。 车队,打头的是一辆白色的x5,后面八辆A8,浩浩荡荡从维多利亚出发了。 维多利亚在老城区,今天蒋晓云也在老城区的家里,车队开得很快,当顺利开进蒋家住的小区时,黑八往车后看了看,“文哥今天真帅,嗯,我安排一下,”他煞有介事地看看众人,“红包我负责往里递,彪子你就负责往里冲,蛹哥你负责……”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响起来,“文哥,你在后面哪辆车,我们就把车停在楼门口……” 电话里却传来岳文愤怒的喊声,“老子还在维多利亚呢,快回来接老子。” 在哪里? 众人都愣了,一个个今天穿得都跟新郎似的,黑八一拍脑袋,“唉,坏了,把新郎落在宾馆里了。” 下大雨,大家都到了车里,以为岳文也上了车,车队前面的车一开,后面的车都跟上了。 黑八糗了,“快,快回去,新郎没来。” 新郎没来,这成了天大的笑话。 车上的年轻的小伙子立马笑成一团,建军打趣道,“算了,也不用接文哥了,干脆我们直接接新娘子得了。” “你就直说,你想当新郎!” “蒋教导员不答应,信不信她能毙了你!” ……. 车队在小区门口调了头,里面的蒋家的人不明所已了,这接亲的队伍怎么没到门口就开走了?这开门钱还没要,女方家也没提什么要求,怎么说走就走了? 这边忙着打电话联系,那边车上已经笑成一团,大家哄笑着又回去接岳文,待重新回来开到蒋胜家楼下时,鞭炮声这才在这个雨天炸响…….. 下吧,我第一天到开发区,组织部副部长胡鸿政把我送到芙蓉街道时也是下着大雨,嗯,跟今天差不多。 防盗门早已关上,防盗门里面却全是人,黑八叼着烟卷,一个红包一个红包往里塞。 “不够。” “怎么全是一块的?”奶声奶气的,一听就是小孩子。 “让塞大的,不塞大的不让进门。”里面一个妇女喊道。 “好,大的来了。”黑八与建军、彬彬等人笑着,接着塞进几个去。 这是开门钱! 钱不多,图个喜庆图个热闹,“好了,最后一个啊,一千的啊,开吧开吧!” 黑八叼着烟,塞了进去,“我们不差钱!” 这句话可要了命了,前面拿到一块红包的都来要一千的了,慌得黑八紧急集资,这才又包上几个一千的红包……. 防盗门开了,结果里面卧室的门又关上了。 一干司机在蒋胜司机的招呼下已经在客厅里坐下吃饭,好酒好菜地款待。 “破门神器!”黑八得意地大声喊道, 身后的彪子和建军大声吼道,“来了!” 两人带头,一干人猛地闯进去,卧室的门还没被关上,里面也用力,外面也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门被挤掉了。 蒋家的亲戚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小伙子,刘媛媛气道,“你们也太野蛮了吧!” 彪子与建军都看着始作俑者黑八,黑八却象没事人似的地训斥道,“谁让你们这么大力,唉,蒋主席家的里的门也不结实啊!” 这一句话,又让现场的人笑了,有人在黑八头上打了一下,得,这句话,怕是又要在开发区流行了。 “有请文哥。”黑八得意地一扬手。 “有请新郎。”宝宝笑着站在另一边。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花团半遮面。 岳文笑着手拿一束百合,慢慢地在镜头下走到蒋晓云跟前。 洁白的婚纱,蒋晓云的脸庞也更加白皙,更加好看。 女人什么时候最美,应该就是结婚这一刻吧。 蒋晓云笑着看着他,那么娇羞,那么羞涩,又那么动人,岳文心里一动,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要去,吻了她一下。 “走来!” 他一用力抱起了蒋晓云,蒋晓云笑着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上。 “哎,等等,等等,文哥,别急,还差道程序,离入洞房还早着呢。”黑八立马笑着蹿了出来。 周围的人立马大笑成一片,就连外面吃饭的司机也笑了。 老丈人蒋胜全程笑脸,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朝里面多看两眼。 “什么程序?”岳文一愣。 “鞋,你不能让新娘光脚出去吧。”黑八指指蒋晓云,还光着两只脚丫子呢。 “对噢,我是有点急了。”可是新娘抱起来也不能放下,蒋晓云这一米七的个头,岳文长时间有些抱不动了,“兄弟们,别站着了,快找啊!” 第108章 我的小棉袄被人穿走了 “莫急,莫急,我自有安排。”黑八得意地看看岳文,那样子好象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可是,蒋晓云忍不住笑了。 按照平州代代传来的规矩,新娘子抱到手上那就不能撒手,更不能重新放回床上,一米七几的蒋晓云,岳文感觉时间长了自己的胳膊有些受不了了。 床下,柜子、窗帘下,枕头下,甚至电视机都要拆了,仍是找不到鞋子。 “在新娘子身上。”彪子立马出主意道。 可是,蒋晓云全身上下全是红装,岳文能感受不到?那这鞋藏哪去了? 蒋晓云笑了,热气哈在岳文的脖子上让他痒痒,“快啊,再找不着就坚持不住了。” 蚕蛹笑着走进来,目光盯住了刘媛媛手里的包,“在包里。” 这个任务那只能宝宝来完成了。 刘媛媛惊讶了,“这你们也能找得着?” “狡猾!”宝宝对自己老婆笑道,他一把夺过自己媳妇的包来,果然,那双红色的鞋子就在包里,“你不知蛹哥是属狗的,闻味就知道在哪里。” 蚕蛹不干了,那意思他曾经闻过新娘子的脚,才把鞋找到的,“去你的!” 他一推宝宝,宝宝接着就碰在刘媛媛身上,二人站立不稳,一下跌倒在床上,又引起一片笑声来。 “哼,再狡猾的国军也不是我们的对手。”黑八挺着小肚子洋洋得意道。 “姑姑,姑姑,这个叔叔给了我一百块钱。”一个小姑娘拿着钱指了指蚕蛹。 聪明如刘媛媛立马明白了,“好啊,你们作弊。” 鞋藏在哪里,小姑娘是知道的。 “规定不准作弊了吗,”黑八仍强辞夺理,“我这可是经验教训啊,…….” 他还在卖弄着,外面的鞭炮声已经响起。 岳文斗志昂扬地抱着新娘子,众人纷纷闪开一条道来。 “噼啪,噼里啪啦——” 亲戚,朋友,同事,都跟在这一对新人后面朝外面走去,可是蒋胜却坐在沙发上,没有出去。 他眼圈发红,拿起一张面巾纸,不断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外面,鞭炮声大响,室内却安静下来,他就这样坐在一个角落里,再不象那个叱诧风云的蒋主任。 马上要上车了。 蒋晓云的眼圈也红了,蒋晓云妈妈也掉下泪来,马上有人劝,“新房隔着不远,新郎也在区里工作,都在开发区,还象自己家里一样。” 可是这不是重点。 这时才有人发现,蒋胜没有下楼,立马有人又上楼去喊。 当蒋胜笑着下楼时,蒋晓云的泪水又忍不住了,“爸!” 蒋胜笑着嘴唇动了几动,却没有说出话来,他只能挥挥手,把身子转了过去。 转过去的身子,脸上的肌肉在跳动,双眼又泛起了泪花—— 今天,今天,我的小棉袄,被人……穿走了。 待到蒋胜眨着发红的双眼再次转过身来时,车队已经驶出小区的大门。 不知什么时候,妻子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夫妻二人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刚才还喜笑颜开的家里,虽然亲戚朋友同事仍然众多,但蒋胜却有一种人去楼空的的感觉。 守护女儿的长大,就像呵护一朵花开,所有的等待,饱蘸温暖。 坚强如蒋胜,也没有想到,女儿出嫁时,是他这个父亲最落寞的季节。 噼里啪啦的一场热闹,唯留空荡荡的屋子,记忆中的银铃般的笑声被暂时封存,…….有的时候,时间比人更落寞。 今年这个冬天会很冷把? 因为,我的小棉袄被人穿走了....... 可是,拥抱在紧,也总是要松开。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爱是为了放手,那就是父爱!!! 蒋胜笑着招呼着大家,转头走进了卫生间……. ………………………………………………….. ………………………………………………….. “噼里啪啦——” 一边是无尽的落寞,一边是无边的期许与等待。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可是岳魁、方秀兰、岳言还有亲戚朋友早在维多利亚门口等着了。 如果有儿有女算作人生圆满的话,那觅得一得意的儿媳,更是锦上添花。 从这一刻起,家里将再添丁进口,家庭将再次壮大。 儿媳妇! 这个称呼,不只意味着有了一个人再喊他们爸妈,那更意味着儿子即将接过这个家庭的接力棒,繁衍这个家庭的后代,给予这个家庭希望! “哎,文哥,别坐,站一会儿,站一会儿。”黑八胸口上别着“伴狼”的花束,口里叼着小烟卷前后忙活。 坐床,也是古老的风俗,讲究的时间,时间没到,那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坐到床上。 “我,这还要站到什么时候?”岳文胳膊已经酸了,看来,这结婚是个体力活儿啊。 嗯,幸亏自己三十岁就把婚结了,等到四十,新娘子也抱不动了。 “吉时已到,坐床。”黑八高声喊道,立马有人端过两碗面条来。 面条送到岳文手里,又递到蒋晓云手里,昨晚几乎一晚上没睡,全是跟闺蜜在说话,天不亮又起来化妆,蒋晓云饿了。 岳文也是,抱着蒋晓云走了几个来回,体力消耗巨大,二人果断端起来就吃,耳朵边上只听方秀兰一个劲的问“生不生?” “生!”两人仍吃着面条。 “生多少?”司仪都急了。 “你说,你说生多少,就生多少。”岳文往口里塞着面条。 “生个龙凤胎!”蒋晓云终于记起来了,光顾着吃都没顾得上回答,等面条吃完,才发现方秀兰都急的一头汗了。 “面条好吃,再来一碗。”岳文终于停了下来,方秀兰脸上笑着,低声训着。 蒋晓云也听明白了,她忍俊不禁,这传出去,自己得多饿啊,这面条是有讲究的,婆婆还没喂到自己嘴里,就已经吃完了。 门,被从外面掩上了。 外面的喧嚣欢闹已经掩在门外。 岳文郑重地伸出手来,“你好,新娘,欢迎来到我们的家。” 蒋晓云双眼泛波盯了他一眼,岳文轻轻地坐一来,“来,让新郎好好看看,灯下看娇娘,花美人更美。” 他笑着把头探过去,慢慢就抵住了蒋晓云的头,二人相视而笑。 “文哥!”门一下被推开了。 第109章 今晚我与新娘睡 黑八胖胖的身子就卡在了门口,他贼笑着看看这一对鸳鸯,“文哥,别缠绵了,晚上有的是时间,现在吉时已到,我们要下去拜堂了。” 拜天地! 自古以来,这是最隆重的仪式,岳文笑着看看蒋晓云,蒋晓云也笑着看着他。 “好了,新娘,新狼,别错过吉时,我们走了。”黑八催促道。 “什么我们,有你什么事?”岳文站起身来,他看看黑八胸前,一下又笑了,“这个胸花是为你单做的吗?” “不是,一块到婚庆市场买的。”黑八纳闷了,翻过来一看,郎写成了狼。 “奶奶的,我怎么,怎么他们一直笑我呢,肯定是宝宝,就他有这个坏心眼。”黑八仍愤愤不平地嚷道,他再抬头再看时,这一对新人又坐回了床上。 “得,这张床,哼,晚上有你们哭的时候。” ………………………………………………….. ………………………………………………….. 廊柱花海。 偌大的大厅里,两家的亲戚朋友已经就座,蒋晓云神奇地又回到了蒋胜的手中,蒋胜牵着她的胳膊等候在舞台的尽头。 蒋胜微笑着,蒋晓云憧憬着。 这布满百合的长廊虽然不长,可是当走完这道长廊,把手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的时候,她就已为人妻!将又为人母,组成一个新家庭。 这世间,千百年来,家庭的裂变无不如此。 可是这裂变中,感情最复杂的是蒋胜的角色。 他不时地转过头看看一脸兴奋一脸娇羞一脸憧憬一脸欢快的女儿。 当司仪再三催促时,他看看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小伙子,这才缓慢地开启自己的脚步。 一步,两步……蒋胜的手拉住蒋晓云,慢慢穿行在花海中,耳边是那参加过多少次婚宴上同样奏响的进行曲。 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轮到自己身上。 他又看一眼女儿,女儿的眼里此时却没有他,只有舞台上那个小伙子。 蒋胜感觉自己的脸上笑着,可是心里又酸了。 这个棉袄,自己的小棉袄,马上又要远行了,这次不是出差或者追逃,而j 走进另一个家庭,喊陌生的人为爸为妈。 小时候,我不敢抱你,怕胡渣弄疼你。 你长大了........只愿和妈妈交心,我只能在一边呵护你。 蒋胜的脚步很缓慢,也很沉重。 你成年了,当了刑警,我天天盼你电话,只为换一份舒心一分安心。 弹指间..... 你就要和身边这个小子走了,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句……我爱 你。 但是,只希望他会比我更疼你。 蒋胜的喉头上下抽动着,他又看一眼手边的女儿,那个小伙子已在一步之遥。 唉,当初,我一直想要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其实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晓云,而是因为过去的20多年,我都不愿意去想象,女儿离开他的这一天,这天我将失去我的一切,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蒋胜咬咬牙,把蒋晓云交给岳文,岳文却伸开胳膊,蒋胜也重重地一抱他,眼圈又红了,“我今天把女儿交给你了,就交给你了,..........” 妇产科是医院惟一泪中带笑的地方,那婚礼殿堂就是惟一笑中带泪的场所。 蒋晓云的眼睛也红了,泪水夺目而出。 出嫁前两晚,硬汉一样的爸爸哽咽的说:“以后就剩老两口了,一点也不热闹了。”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爸爸流泪,到了现在自己才发现,父亲在女儿出嫁那天,是这样的心情。 今天早上,他也是口角微抿,眼脸泛红..... 多少年后,她还会记得在这个甜蜜,喜悦,幸福,各种情绪交织的早晨,爸爸充满着复杂的情绪为自己的婚礼忙忙碌碌着,生怕对婚礼细节的考虑有任何不周全。 “爸!” 蒋晓云也抱住了蒋胜,泪水打湿了蒋胜的肩头。 如果可以,请把我留在童年里,留在青春里,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 因为哪里,有父亲最亲密无间的爱。 蒋胜嘴唇张合着,最终没有说出话来,他低头挥挥手,走下舞台。 岳文也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台下的亲戚同事朋友却都笑了,今天就是这么奇妙的组合。 开发区,向来以强硬著称的翁婿俩,今天都不能自己。 瞧这一家子! 临近中午,廖湘汀终于赶了过来,只为喝自己秘书的一杯喜酒,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对他再也熟悉不过的翁婿。 当初,也是个大雨滂沱的天气,是他让胡鸿政把岳文送到了芙蓉街道,送到蒋胜手里,可是谁又能想到,八年之后,也是个雨天,两人会成为翁婿呢。 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但这就是人生。 ………………………………………………………. ……………………………………………………… “舒服啊,舒服!” 黑八一把把自己扔到床上,床上很软和还带着香味,可是这不是他自己的床,他的床在自己家里,这是岳文和蒋晓云的家,床也是二人的婚床。 “快起来,”郎建苹只道是黑八喝多了,“这是婚床。” 黑八小眼睛一瞪,“我知道是婚床,不是婚床我还不躺呢。” 开发区的规矩,晚上要请白天帮忙的亲戚朋友吃饭,当大家酒足饭饱在闹新娘的时候,黑八自己一个人进了房间,躺在大床上不起来了。 “八哥,嗬,八哥,有种,你是想在这里睡?”蚕蛹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拿着一盆凉水,那样子想把凉水泼到这新床上,却发现黑八舒服地躺在上面。 “对,今晚,我与新娘睡。”黑八得意了。 “想当年,岳大闹在我的婚礼上,把我所有的红包抢走了,行下春风就有秋雨,看,今天是不是下雨了,还下得很大,今天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睡,你别拉我,”黑八看看自己老婆,“拉我我也不起来,今晚我要报一箭之仇!” “行了,行了,”蚕蛹道,“红包你可以抢,但是不能在这里睡,你小心文哥,你还在芙蓉街道混不混了。” “一码归一码,”黑八道,“谁规定不能闹领导了,谁规定的啊?今晚谁也别拉我啊。” 宝宝和刘媛媛也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看到黑八和端着一盆水的蚕蛹,他也不惊讶,反而大声喊道,“今天看来不只我一人想搞点事情。” “我靠,你更狠!”蚕蛹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再看看自己盆里的凉水,夸张地叫起来。 “今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宝宝狠狠道,“我结婚时,他弄了两条泥鳅放我床上,今天我…….” 第110章 河东狮吼 “榴莲!” 黑八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是就是死活不下床,“论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他朝宝宝一竖大拇指,“还是潘主任手段高?敢问你这么大个的榴莲是想塞在哪里呢?” 当年宝宝结婚的时候,泥鳅是塞进被子里的,当两人躺下之后,吓得刘媛媛差点回过神去,惊得宝宝差点得了ED,俗称**功能障碍,还被岳文戴上了“ED哥”的帽子。 当晚,他们两口子在家里抓泥鳅,门外一帮哥们可乐开了怀,芙蓉街道的,工委办、管委办、组织部、宣传部的小伙子子们乐得差点把楼给掀了。 当宝宝拿着拖把铁青着脸出来时,人早撤了。 当年在门外傻笑的还有这个躺在床上的黑八和站在一旁的蚕蛹,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们结盟了。 “我吃。”宝宝也不嫌麻烦,费力地剥开榴莲吃了起来。 黑八也拿过一块来,酒喝多了,吃块榴莲,嗯,味道不错。 “明白了,这个味熏他们,这皮嘛,”黑八一下想明白了,“放到床单下面。” 可是他还躺在床上,他不想下床。 “没事,塞到岳大闹那边,别扎着晓云。”刘媛媛还是讲闺蜜感情的。 “你知道岳大闹睡哪边?”问题来了,蚕蛹这个问题提得很中肯。 “这个问题难不倒我,晓云管蛋文哥抱窝,有鸡有鸭也有鹅,有鸭也有鹅耶。噔乐嘿嘿,噔乐嘿嘿,男的在外女的在里。”黑八唱了起来。 “为什么?”蚕蛹问道。 “我与文哥一起出差,文哥都是睡里面,他说这样安全。”黑八笃定道。 “好,行动!”宝宝一挥手,大口大口地塞着榴莲,榴莲皮则塞到了里面。 刘媛媛还是担心,宝宝安慰道,“没事,扎一下我们就撤,难道还在这让岳扒皮打我们啊。” …… “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哥哥心中荡起层层的波,妹妹何时让我渡过你呀的河?” “来了,来了,”黑八立马咋呼起来,“这小心情不错啊,这小歌唱的,我就不信,他没渡过蒋晓云这条河。” 几个小伙伴都贼笑起来,刘媛媛狠狠地拧了宝宝一把。 “哥哥你要把河过,先要对上妹妹的歌。不问花儿为谁开,不问蜂儿为谁落。问你可知我的心,为啥要过我的河?” “靠,建军!” “不对,后面这段应是晓云唱啊!” 宝宝反应过来,“好,正好,扎一下岳扒皮,我们赶紧溜。” “嗯,什么情况?”原本想灯下看娇娘,却没想到看到一黑不溜秋的黑八。 “还能有什么情况?今晚我们一起睡。”黑八大言不惭道。 “你确定?”岳文吡笑着看看蚕蛹手里的水。 “文哥,这儿没有我的事,这水是八哥让我端来的,我没往被子上浇。”蚕蛹立即弃暗投明了。 “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岳文赞赏地拍拍蚕蛹,“你,确定不起来?”他看看一脸奸笑的黑八。 “I am sure!”黑八干脆把枕头抱在自己胸前。 岳文在沙发上坐下来,“那你可别后悔。” “苟闹洞房生死以,*******。”这些词全是岳文在他们结婚时的话,黑八记得,宝宝记得,蚕蛹也记得。 他的眼睛突然直了,一身红装的蒋晓云走了进来,岳文笑着看看黑八,黑八也笑着看着蒋晓云,“这床太舒服了,我就不走了,晚上……” 哎哟—— 一声惨叫在房音里响起,把外面的客人都惊动了。 “蒋,警花姐,别闹,别扯我耳朵啊。” 黑八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是主动,是被蒋晓云扯住耳朵揪了起来。 “你走还是留?” “走走,我走还不成吗?”黑八立马讨饶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岳文笑着走过去,示意蒋晓云放开黑八,他看看郎建萍,“建萍别怕,八哥皮糙肉厚的,滚地雷吧。” 哎哟—— 又一声惨叫在房音里响起,把已经远去的客人都惊动了。 黑八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象弹簧一样,弹到地上还捂着屁股心有余悸。 “宝宝,兄弟们感情深哪,今晚哪也别去了,我们一起睡。”岳文又朝宝宝走去。 宝宝的小心眼转得多快,他可不吃这亏,“文哥,这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八哥的主意。” “丢你老母!”黑八气愤了,气愤得一张黑八通红,“贱人,一对贱人!” “得,岳主席是整人的高手,你们不成!”刘媛媛有些意兴阑珊,看来当年的仇是报不了了。 “没事,你们接着布置,”岳文一把揽过蒋晓云,“这年头,新婚晚上谁还睡觉啊,打扑克,我就不信了…….” 都喝得醉熏熏的,牌局很快凑起来了,可是大家发现,岳文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嗯,你这是带我去哪?”蒋晓云一脸温顺,全然不是刚才那个一脸硬气教训黑八的教导员。 “带你出去兜兜风。”岳文的车开得飞快,今晚他没有喝酒,酒瓶里全是事先准备好的白开水。 车子驶出老区,飞快地驶往新城区。 行政大楼、辛河、佳世客、国贸……. 这些新区的地标被远远抛在身后,车子终于在一片原野中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晨曦中,视野很开阔。 “这是希望的田野。”岳文下了车,“我的,希望的田野。” 当年,就是陈江平带到来到这个地方,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激起了他胸中的一团豪气。 当年,那个荒芜人烟的地方已经遍布工棚,塔吊林立,一座新的城市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开始生长! “晓云,我很荣幸,很荣幸来到开发区,很荣幸娶到你,也很荣幸赶上这个时代,”岳文看着远方不断涌动的红日,即将喷薄而出,“这里,是我们的——城市!” 蒋晓云轻轻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感受着这个至爱的人的心跳,也感受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这里是希望,是他们的的希望,也是这个城市的希望! ……………………………………………….. ……………………………………………….. 岁月易老,不负韶华。 岳文与蒋晓云的婚假是两个周。 婚假的第三天,两人正准备启程前往法国度蜜月,老丈人蒋胜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说你听,”他的声音很低,“马上要召开常委会,迟运通决定,免去你的所有职务。” “所有职务?” “保留*****的职务,其他的职务一概免掉。” 第111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单身使人进步,结婚使人后退。 仅仅保留了一个职务的岳主席却象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当天下午还是与蒋晓云乘机到了法国,开启他们的新婚之旅。 当然,作为一个城市建设者和运营者,岳文对城市有种特殊的情结,他很少到大山大河大山大谷里去,而是对城市情有独钟。 巴黎,保留了18世纪奥斯曼式建筑风格,塞纳河畔的景色依然十分美丽,蒋晓云不知道,身处异国他乡是否会减少撤职给老公带来的压抑。 格拉维耶酒店。 就坐落于塞纳河畔诺让区,岳文之所以选择它,因为它就在公园里,房间里虽然布置得很简单,可是外面却是绿草如茵,植被茂密,鸟语花香。 经过一晚激烈的对抗,蒋晓云仍沉沉睡去,岳文却心满意足地坐在了阳台上,他对时差好象反应不那么敏感。 酒店每天早上都提供自制糕点和果酱,远处就是树林和河流,在这样的露台上用餐,岳文很惬意。 “你这么早就醒了?”蒋晓云也走了出来,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反射出一圈迷人的光晕。 两条胳膊伸了过来,接着,柔软的身子就靠在了岳文身上。 那独特的香味交织着昨晚的梦幻,岳文转过头去,鼻尖轻轻地在蒋晓云的发尖上嗅着,突然,他一用力,蒋晓云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别——”初为新妇,蒋晓云还是有些害羞。 “别什么,这是在法国,谁认识我们,再说,老外比我们还开放!”岳文吡笑道。 蒋晓云却低下了头,把下巴拄在岳文头上,似在享受这难得的时光,又象是在体验这难得的一刻。 “回国以后我就要跟老丈人作伴了,晓云…….” “你不管做什么我都跟着你。”蒋晓云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哪我到哪。” “那我如果就这么一辈子呢,不再轰轰烈烈,一生平平淡淡,碌碌无为?” “那我们就一家三口过我们的日子。”蒋晓云话不多,可是神态与语气很坚定,“我,永远是你老婆。” 她主动把唇凑了上来……. 命运坎坷、生活困苦,可能就是生命的常态。 但再苦也不要忘记,总有人深深爱着你。 因为有她,我才敢面对这一世的风雨。 “老婆!” 岳文搂紧了蒋晓云的腰,叫一声老婆容易,喊一声老太婆太难。 愿此生,我能待你如初,疼你入骨,深情不被辜负。 “老大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啊,国际长途,那得多贵!”岳文夸张道。 蒋晓云却收敛笑容,正色道,“你知道老大说什么?” “嗯?” “他说,足球就是一项22个人抢一个球,最终总是德国队赢的运动!” “噢?这与我无关啊?” “他还说,机关里就是无数人抢一个球,可是最终总是岳文赢的运动!” ………………………………………………… ……………………………………………….. 由于婚假蜜月,市委组织部的谈话两个周以后才进行。 到霍达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霍达看样子很高兴,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岳文竟有些感动。 嗯,难道我也是那种外面环境变化内心就变化的人吗? 可是,走到市委大院后面的停车场,他的心还是一动。 闻振宇和郄云伟竟联袂下车,两人正在握手,两人显然也看见了他,那相视一笑的脸上是无尽的意味。 “岳主席,蜜月回来了?”郄云伟很热情,热情地都不象他了。 “老岳,”闻振宇竟改了称呼,“你说你这个人,结婚也不请我们,我们可是刚毕业就认识了,”他还聪明,没有提葛慧娴,“不行,今天中午你得请请我们,让我们把这个红包补上。” 他说着,竟真的拿出钱来,“我车里有红包,老郄,你的与我装一块吗?” “装一块,装一块。”郄云伟乐了,“赶日不如撞日,中午哪去?岳主席?” 他们俩都是正处,闻振宇安排得不好,可是还是区领导,但是岳文就显得尴尬了。 香江中路,凯悦。 楼台依旧,食客却在变迁。 岳文发现,自己人生中的许多大事,好象都与这里有关。 在这里,陈江平与自己谈话,让自己踏入虎狼之穴的金鸡岭,在这里,蔡永进与自己谈话,自己调往工委办公室,在这里,自己这里结识了孙健一,重新赢得廖湘汀的信任……. “王总。”不是冤家不聚头,嚯,自己早中晚三期培养出来的三个敌人聚头了,王玉印那象会闻味似的,早早也来了。 难道,这是组团来忽悠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玉印举着酒杯进来,“唉,岳主席,我应该当面负荆请罪啊!” “爱卿平身,何罪之有?”岳文大气地一挥手,虽然王玉印并没有给他跪下。 “我不知道岳主席大婚,你说我,忙得昏了头了,今天闻区长说起来,我才知道,不行,我得罚酒三杯!”王玉印并不介怀岳文的玩笑,他把红酒当啤酒喝,一口喝下去三杯,二两半的杯子,七两半的红酒几乎一口干掉。 王玉印喝完,朝岳文亮了亮杯子,“听说今天岳主席到组织部谈话了,我得恭喜高升!我再敬三杯。” 他笑得很谦恭,岳文记起来了,当年与王玉印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噢,又提拔了?”闻振宇作惊恐怖状,“岳主席,不会提拔到哪个区任区长,要么提拔到市里,哪个局的一把手?” 闻振宇表演的卖力,但很拙劣,郄云伟的眼光都有不屑。 “没了,专心干一件事了,参政议政,”岳文笑道,“以后两位区长还要接受我的监督。”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王玉印装糊涂,“你说,你说,这不是可惜了吗?” 他脸上很有那种怀才不遇的感觉,可是,这种表情本应出现在岳文的脸上。 “岳主席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郄云伟笑道,“我与岳主席认识较晚,可是一见如故,我的许多工作还是跟岳主席学的,来,我敬你一杯。” 杯子端起来了,门开了,一个人也端着酒杯走进来,他笑得很灿烂,一脸阳光。 嗯,他们想干什么?岳文眉毛一挑。 第112章 暗算 “岳主席,新婚燕尔,恭喜恭喜!” 人未到,声先到,来人正是组织部干部教育处处长穆智,后面还着吴良,一个“没智”(没有智慧),一个“无良”(没有良心),岳文就感慨人生的无常,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听这名字就可以说相声了。 “同喜同喜,要不我搞个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岳文笑着站起来,同穆智与吴良握握手,组织部的人谁敢轻视,哪怕他是个小科员! “上午,垂德部长亲自找你谈话,是对老兄的重视,”穆智笑道,“老兄正好多休息休息,这几年开发区的大工程老兄你哪一项也没落下。” 这还象句人话,但这话象从没智的人口里说出来的? “我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岳文笑着举起杯子,“今天振宇作东请请伙计们,感谢王总真诚相陪,我干了这一杯。” 穆智看看闻振宇,也端起杯子。 闻振宇把红酒杯举到嘴边,却不急着喝下去,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呢,这个熟悉的地方,这么熟悉的话,让他一下想起二人第二次相见的那个晚上。 可是今晚你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 “今天这个场合,一是祝贺岳主席新婚大禧,是喜酒,二是祝贺岳主席蜜月归来,是接风酒,三是祝贺将来岳主席再上一个新的台阶,是祝愿酒。” 闻振宇干上副区长,比当秘书时还能说,众人举起杯子刚要喝,但是闻振宇一摆手,“大家不知道我与岳主席的感情,我们可以说是相识于微末,当年他还是芙蓉街道的一个包村干部,我还是区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小伙计,那时我们就认识了,这感情也有七八年了,可以说,不比嫂夫人与岳主席的感情差,来,我敬一下岳主席,这一杯,我们单独表示。”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在这等着我呢。 岳文端起杯子,“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我先干为敬。” 好嘛,他喝得比闻振宇还快,喝得比闻振宇还急。 王玉印不露声色地又笑了,他赶紧端起杯子,“岳主席,我陪一杯,你可不能光喝闻区长的酒,不喝我的酒。” “喝,我都喝。”岳文看来真是蜜月渡高兴了,还是卸下千钧重担,身上一身轻松了,今天中午是来者不拒。 穆智一看吴良,吴良赶紧举起杯子,“岳主席,今天要不没有我说话的份…….” “有,谁今天都要说话,兄弟在一块,谈的是感情,不是职务,对不对,穆处?”岳文好象上了脸,脸色有点红。 穆智赶紧点头,“对对,谈感情,不谈工作。” “那我就大胆了,我敬岳主席两杯,刚才闻区长敬了三杯,我也不能落下,但也不敢比闻区长敬得多,祝愿您早生贵子,幸福安康。” 话说得简单,嗯,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没象闻振宇那样瞎逼逼,岳文竟亲自站起来,与吴良碰了碰杯子,吴良一幅受宠若惊的表情,主动喝得一滴不剩。 “今天中午,伙计们一醉方休。”岳文挥舞着手,“谁都不许提前走,今天是周六,下午单位都没事。” 求之不得啊! 闻振宇和王玉印的眼里都闪着光,郄云伟低头喝起桌上的海参粥来,嗯,今天中午虽然包了红包,可是这菜上得也够硬的。 “你好,对,我在秦湾,今天回不去……..”岳文红着脸放下酒杯,婉拒着别人晚上吃饭的打算。 嗯,看来,这人脉还是很广嘛。 “坏了,没带钱!”岳文突然抬起头来,他翻了翻包,又看看闻振宇,又看看王玉印,“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取点钱。” “岳主席还需自己带钱?”闻振宇笑了。 “我可没有司机,也没有秘书,”岳文也笑了,“自己挣的钱自己花,这一结婚,估计老婆给收走了,你们不知道,我老婆是刑警,可不是经警,但爱管经济上的事,钱,她也管起来了,我啊,出差公家的钱和自己的钱从不混着放……..” 这一张嘴说起来就如爆豆子,别人想插嘴了插不上。 吴良看看穆智,穆智点头微笑,那意思他知道吴良的意思,就凭这张嘴,也不能在组织部工作,嘴上没有把门的,这是组织工作的大忌! “到我凯悦提什么钱?”闻振宇一看王玉印,王玉印会意,这个局刚做好,主角怎么能走? “好,在座振宇对我感情最深,也是我最早认识的兄弟,今天这顿就振宇替我垫上了,回头我把钱给你。”岳文重又坐了下来。 “没问题,多大的事。”闻振宇心里一咯噔,但马上消失了,对啊,一顿饭的事,还怕他玩出什么花样来。 “喂,我接个电话。”岳文又站起来,直接走进包房内的卫生间。 “来,插空我单独表示一下,”闻振宇端起杯子,朝郄云伟伸了过来,“敬老兄。” 王玉印也笑着举杯与穆智碰在一起,穆智看看闻振宇与郄云伟,这三个人啊,这是一种什么关系? 岳文,郄云伟和闻振宇,大家都知道,是秦湾最年轻的三个正处级干部,当然,开发区格次高,岳文是副厅级。 可以说,这三驾马车,将来是要有竞争的,那现在在这条赛道上,当然是人越少越好。 今晚,他也看出来了,岳文刚从组织部出来就被劫持到这里,显然是有目的的。 刚被去掉几个职务,成为一个闲职,今晚无论是喝多还是喝少,明天,不,今天晚上就会传出声音来,岳文对组织的决定不满意——喝多了,正代表岳文对组织的决定不满意,有想法,自己主动借酒浇愁;喝少了,也代表岳文对组织的决定不满意,有想法,连自己婚宴的酒都没有心情喝了。 而自己与吴良呢,他看看闻振宇,这个老伙计正看他呢,二人心照不宣,自己这一环,闻振宇的设计是让自己在组织部发声,那传到祝昌远部长和孔垂德常务副部长耳中,岳文怕是很长时间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吧。 人在仕途,年龄是个宝,一步撵不上,步步跟不上,那这几年,闻振宇和郄云伟就会把岳文甩开,他再无机会与他们二人相争! 这是一个囚徒困境,是一个死局,哎,那解局之人呢,怎么尿了这么长时间? “去,看看岳主席,有没有掉到厕所里?”穆智调侃道。 满桌上的人都笑了,洗手间的门却仍然紧闭着。 第113章 虎假狐威 “振宇,等我一会儿,刚从法国回来,水土不服,菜够不够,再上几个菜。” 洗手间里传来阵阵冲水声,也不知岳文在里面干什么,外面这几个人却放下心来,嗯,只要他不跑,那么一切都好办,一切都尽在掌握。 “这,能有一刻钟了吧,”穆智到底是组织部出身,对时间有一种天然的敏感,“这,岳主席,菜都上齐了。” “不够。”跟一个在上厕所的人说菜齐了,不是没智,是弱智。 “嗯,是这一桌吗?” 突然,门外传来了询问声,包间里的人都一愣,“今天中午还有其他人吗?”穆智刚问闻振宇,闻振宇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被服务员从外面推开了,陈江平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区长。” 陈江平是标准的副厅级,且是秦北区的区长,在座的无论是资历还是职务,都属他最大,几个人都恭敬地站起来,尤其是郄云伟,马上搬椅子拿筷子,比服务员还殷勤周到。 什么情况? 穆智示意闻振宇,闻振宇摇摇头。 可是不用他们再猜,陈江平就给他们解开了谜底,“今天不是岳文请客吗?” “是,他结婚我们不是没有去成吗,”郄云伟知道二人的关系,也没说岳文没邀请他,“今天岳主席补上。” “我也没去成,”陈江平拿起雪白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好,今天把这酒补上。”他往后捋了捋头发,大脑壳上的头发已经很稀疏了。 陈江平一来,当然是坐一客,众人赶紧重新排列,重新就座。 “是这里吗?”门外又响起来声音来,这一次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门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有秦湾第一美女之称的电视台主持人李咏走了进来,“咦,满座帅哥领导,新郎帅哥呢?” 陈江平自恃身份没有站起来,可是闻振宇和郄云伟、穆智、王玉印又站了起来,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李咏的石榴裙下。 几个人都看明白了,李咏脸上艳若桃花,陈江平喝得脑袋都红了,这显然是匆匆从别的酒席上赶过来的,这一个是美女,另一个是区长,哪个到了周末都会赶几个场的! 谁喊的,那当然只有一人! “岳主席呢,怎么不见人?是怕我,还是怕我们家珊珊?”李咏笑了。 正说着,卢姗姗与几个人一同进来,有商场的上老总,更多的是官员,还有大学老师,科研院所的博导,硕导……. 转眼间,包房里盛不下了。 王玉印赶紧让服务员紧急安排,可是人越来越多,原来只是他们六个人,现在好嘛,整整多了一倍,这还不算,人还在增多,房间里安排不下,只好移到大厅里。 “怎么回事,岳文呢?”老领导陈江平仿佛明白过来,嗯,来的这些人大都是递过红包,可是没有过去,或者岳文根本没有邀请的,今天怕是都到齐了。 可是,这婚宴一没见新娘子,二没有提前打电话,这饭都吃到一半了,才给大家信儿,这小子…….. 嗯,怕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整天打雁,这只雁专啄人的眼睛,你们不知道吗?何苦招惹他! 他看看闻振宇,想当年,就是在这里,自己花钱买罪受,这人哪,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 不过,这小子,虽然手中没有实权了,可是人却交下这么多,这是财富啊,看来,这小子威望还很高,一个电话召集了这么多人来。 有人想看他笑话,给他下套,可是更多的人是认可他的,不是认他这个职务,是认他这个人。 “欢迎啊,欢迎,”岳文终于笑着现身了,他不敢迎接卢姗姗幽怨的目光,却端起了杯子,“感谢,感谢啊,感谢大家赏光,我的婚礼很仓促,大家的心意我领了,在这里,我们一起喝杯酒,感谢大家了!” 陈江平站了起来,闻振宇也站起来,好嘛,他感觉自己又中招了。 当年,岳文可是没少以他的名义拿六粮液,今天他结婚,请客的却是自己,不行,这忙,自己不能帮! 帮了的他岂不是又成了冤大头了! 可是,没等他说话,岳文就大声宣布道,“今天,我的好兄弟振宇出力最多,他说,我人到了就可以了,酒店他来招呼,饭菜他来准备,”他朝闻振宇狡黠地笑笑,“反正他不差钱,连这酒席他都我包圆了,第二杯酒,大家一起敬一下闻区长!” 不敢,不是这么说的,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闻振宇看看陈江平,陈江平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嗯,好!” 好什么,陈江平心里暗笑,差点憋不住,这敢情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今晚,怕是他们算计不成岳文了,但岳文的酒席钱他得掏。 这,十几桌,恐怕也得几万块吧。 “还有啊,为表情意,我知道,我兄弟能报销,可是这是私事,不是公事,”岳文马上堵住最后一个口子,“振宇是自己掏钱,这份情谊,来,我再敬振宇一杯!” 闻振宇欲哭无泪 “今晚我把这个盛况发到微博上,感谢我的兄弟!” 得,这真是一点机会不给人留,如果闻振宇敢报销的话,那以前卜凡的例子是先车这鉴,传出去他的前途就完了。 况且,还有岳文在盯着他呢。 这坑挖得,把自己个给埋了,闻振宇一扬头喝下这杯苦酒 嗯,如果找企业报销,那就算贪污了,他这个年龄,父亲对他要求很严,罗宏民要求也很严,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到企业去报,得,只能自己掏了。 看来,这个岳文,真是把我吃准了。 “喝!” 岳文兴奋地一扬杯子,“我挨桌敬酒啊,玉印,别藏着掖着了,以我的名义,弄几桌去,我看门口有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请他们进来,参加我岳文的喜宴,你没意见吧?” 环卫工人? 王玉印满心不情愿,可是看看岳文,看看陈江平,只得点头答应。 这一场酒从中午喝到下午,喝得很多人当场现场直播了,不少人还给喝哭了。 可是,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白衫湿。 作为岳文的好友,他见证着岳文的成长,可是到这里怕是要告一段落了。 还有一个人,也象司马白衫一样,她也喝多了,李咏正搀扶着她,她还趴在洗手盆边上吐着。 当离开凯悦,车子开到一排连体别墅前,卢姗姗走下车又吐了,她一边吐一边扶着树哭。 “姗姗,你住哪户啊?”这里是李咏第一次来。 “我,住哪户?”醉眼朦胧中,卢姗姗看看都长得一样的别墅,大声喊道,“大家都出来看看,看看,看看我是谁家的?……..” 第114章 人一走茶就凉 政协的日子按部就班,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月,作为海边城市,秦湾的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 “砰砰砰——” 三下有规律的敲门声,门是开着的,岳文一抬头,黑八腆着肚子走了进来。 这一个多月,交通局、港航局、芙蓉街道、电筹办的干部组团来看望,这几天才人影稍稀。 “文哥,开发区速度啊!”黑八一进来没有大呼小叫,而是吡笑着坐在了他面前,这间办公室比芙蓉街道小得多,总共两间,里面是一间会客室。 “嗯,你知道了?” “全区人民都知道了,老干部,你这算不算老来得子?”黑八声音小,架子不小,点上一枝烟吸了起来。 “我靠,八哥,你会不会算数,作为政协的老干部,本主席才二十八岁好不好,周岁!”岳文很无奈,奈何自己的种子太强悍,本没想这么早要孩子,但是既然来了,那就要准备好迎接。 这几天,可把蒋胜夫妇和岳魁夫妇乐坏了,可是乐归乐,人家蒋晓云婚后仍是住在自己家里,想侍候都没机会。 “可是这你也赶到宝宝和蚕蛹前面了,他们都结婚两年了还没要上,”黑八笑着谄媚道,“你是地好种好,什么都好。” “有屁快放,”岳文对这个老兄弟仍不假辞色,“我忙着呢。” 黑八看看办公室里,就他一人,照以往的架式,周一,过来找岳文签字汇报工作的几个单位的领导、中层,甚至社区和村里的干部,从大清早起来能等到中午十二点,可眼前这光景,一个客人来了,说话能说一上午。 “街道准备动干部呢?” “嗯?”岳文不置可否,可是竖起了耳朵。 “小动,不是大动,”黑八笑道,有些苦楚,“我估计到年底也要动了一动了。” 原来的街道办事处主任安俊杰接任街道党工高官,前任用过的办公室主任不能马上动,不宜马上动,可是始终要动,黑八有自知之明。 “要不,到我这里来?”岳文看看黑八。 黑八一笑,“也不是不行,这里离我的店近,又没事,我不耽误工作,再干点买卖。” 这是他今天来的目的,从毕业伊始他就与岳文一块,几乎岳文走到哪他跟到哪。 “行,明天,明天有个视察,刚好到芙蓉街道,我跟俊杰提一下。” “要不要经过组织部?” “不用,借调,这点我说了就算,”岳文道,“我们,都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 ………………………………………….. 今天的视察还是因岳文而起。 当年到京城近郊参观北台村,给了岳文很大启发,芙蓉街道的徐家沟,明清建筑众多,在岳文的提议下搞旅游开发与食宿,徐家沟书记徐国保的脑子很好用,这乡村游搞得很有特色。 今天,岳文带着一群政协委员前来视察。 经济与人口环境办公室主任,教科文卫体办公室主任…….政协几个大科室的主任全来了。 对这次视察,街道副主任兼政协联络员祝明星非常重视,一来他与岳文有渊源,二来,岳文是从芙蓉街道走出去的副主席,第一个视察选在了芙蓉街道,街道自然要好好准备。 安俊杰,杨国强早早等候在了徐家沟,作为街道办事处主任,两人以前搭过班子,安俊杰乍一提上来,岳文又是区领导,他自然得比别人多十分尊敬。 考斯特慢慢停在了村口建好的停车场上,岳文带头缓缓地走下车来,一身雪白的衬衣,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得安俊杰和杨国强一愣。 这个场合,怎么穿牛仔裤? 可是这是岳文,开发区最有个性的领导,没有之一! “岳主席,岳主席。”二人笑着迎上去,握手寒暄,前方就是制作好的刊板,这是视察时的标配。 “这里就是岳主席一手打造起来的,我代表岳主席给各位领导、各位委员作个简短介绍。”安俊杰春风满面。 岳文微笑着站在刊板前,一众政协委员都主动站到了身后,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主动把他突出出来。 安俊杰笑着指点着刊板,这个项目岳文很熟了,这曾经是他一手提议的。 “安书记,我来晚了。”就在安俊杰介绍完后,村委会主任徐广谦陪着往里走的时候,徐家沟的书记徐国保匆匆跑了过来。 岳文就站在安俊杰旁边,他生生没看见。 祝明星马上笑道,“国保,你眼瞎吗,岳主席来了。”对这个曾经的老领导,曾经的下属和现在的老朋友主动给自己抬轿子,岳文领情。 徐国保这才象看到岳文似的,“岳主席,我来晚了,儿子给我生了个孙子,九斤二两,你看我高兴得昏了头了。” 他一身新衣,再也不似那个以前的党支部书记,村里有了钱,他们也跟着沾光。 “恭喜,哪天喝喜酒。”岳文不想多说,他在这里当党工高官的时候,就是老子娘死了,徐国保也会屁颠屁颠过来,难道孙子真得比老子重要? 政协委员在徐国保和徐广谦的带领下朝前面走去,对于村里的明清建筑都是啧啧称奇,看着满院的红灯,满墙的红灯,岳文笑道,“这个旅游,要人无我有,人家有的,我们就不要搞了。” 电视台的记者的摄像机对准了他,作为区领导,他的视察也是要上电视的,“大红灯笼高高挂,都被国师用过了,用得烂俗了,我们到南方,不论是周庄、同里,乌镇还是西塘,你看到处都是红灯笼…….” 这一点,他在这里的时候就多次强调过,不挂红灯笼,村里的建筑很是质朴,城里人来农村,一是体验农村生活,二是想觅得一种宁静。 所以看《乡村爱情》第一部时,岳文就愿意看刘能家、谢广坤家吃饭,这种农村的生活,对城里人很有吸引力。 况且,岳文总感觉,挂上灯笼给人一种景区的感觉,就没有了这些老房子的年代感和档次感。 徐国保答应着,却没有让人立即取下来,这在以前也是不可思议的,别说岳文当场布置了,就是他打个喷嚏,徐国保都能干出当场让人去准备姜茶的举动来。 “红缨芙蓉街,白菊徐家沟” 这也曾经是岳文钦定的徐家沟旅游广告,可是两边的牌子上却都改成了“寻梦徐家沟!” 徐家沟里是清朝建筑居多,你要梦回大清,你要造反吗? 岳文看看徐国保,难道真应了那句话,人一走茶就凉? 第115章 狗永远是狗 “岳主席。”岳文上洗手间,祝明星也跟了进来。 我靠!还对标国际啊,洗手间都有中英文两种牌子,可是搁以前,岳文为了突出这里的质朴与宁静,特地嘱咐扎了两个稻草人当指示牌,放在洗手间门口,可是这一切都不见了。 “这是安书记的意思。” “安俊杰的意思还是徐国保的意思?”岳文打断祝明星。 “安书记的思路,徐国保能舔。”舔啥,当然是舔屁股了。 …… 按照日程,参观完明清建筑后,在这里有个小型座谈会,可是徐国保并没有把大家往村委会里领,“岳主席,安书记,杨主任,今天我们成立了我们村里的酒家,荣幸得到各位领导的光临,还请领导为我们的酒家剪彩。” 安俊杰看看岳文,岳文稍一考虑,“可以。” 所谓的酒家,就是饭店,这个岳文也作过布置,让徐国保找一找政协的文卫体办公室主任,找一下平州明清时酒馆的风格,政协文史的作用就是存史资政,团结育人,这是总理提出的。 可是,看到眼前象农家饭又象植物园的地方,岳文哭笑不得。 徐国保兴奋地跑在前面,他一挥手,现场立马鼓乐齐鸣,平州大秧歌火辣辣地舞了起来。 “尊敬的安书记、杨主任,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你们好!嘉宾临,开门红,事业拢,现在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喜悦心情……” 哎? 大家都听出了毛病,作为今天在场级别最高的岳文竟没有被提及,可是徐国保在台上仍念得满脸放光,磕磕巴巴。 “照本宣科,稿子事先写好的。”杨国强主动给徐国保解释道,也是打着圆场。 岳文笑笑没有说话。 “下面,有请开发区芙蓉街道党工高官安俊杰,办事处主任杨国强…….”徐国保突然抬起头来,他也感到不妥了,“*****岳文等领导上台剪彩!”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射向岳文,都在看他怎么处理。 岳文笑道,“这个酒家是村里的还是个人的?” “是我的。”一个干瘦干瘦的人蹦了过来,嘴角一个痦子,上面还有一摄毛。 “个人的酒店,我们就不剪彩了,”岳文淡淡道,“走,去金鸡岭。” 他带头往中巴车走去。 在场的领导立即慌了神,有的赶紧联系司机让把车开过来,有的通知金鸡岭党支部书记胡开岭,有的紧急通知街道…… 安俊杰紧赶几步,“岳主席,国保这几天确实昏头,精办些没脑子的事。”他说得含蓄,却不点明。 后面,杨国强狠狠地训斥着徐国保,当着老百姓的面儿,徐国保脸上挂不住了,“我跟岳书记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越描越黑。”对于这个阳奉阴违的人,杨国强也提起了警惕之心。 “岳主席,岳主席,我我,我今天,……..”徐国保竟没有听杨国强的,飞快跑过来。 “今天不是大喜的日子吗,孙子,也有了,”岳文故意在孙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酒店也开业了。” “酒店往村里缴承包费,”徐国保马上解释道,“我们有收入。” 岳文却不听他解释,直接走上中巴车,直接把徐国保晾在当场。 “有什么了不起,都到政协了,还不歇着!”看着领导走上中巴车,徐国保小声道,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地跺跺脚。 黑八凑过来,“徐书记,那是什么东西?”他一指远处的一条黄狗。 “狗!”徐国宝没好气地答道。 “这年头,狗永远是狗,人不一定是人!”黑八幽幽道。 “喂,我是,老弟,什么事?”岳文在中巴车里的办公桌前坐下,“现在吗?我在视察,对,就在芙蓉街道,你跟迟书记说一声?” 领导打电话,中巴车里一下静了下来。 可是当岳文坚持视察完再见迟运通时,领导,委员都变了脸色,区里的一把手召见,多少人不得火烧火燎地赶过去,可是岳文就敢不紧不慢。 众人还没上齐车,电话又打了过来,“岳书记,迟书记现在让你直接到维多利亚,马上。” “噢,好的,我知道。”这次,岳文放下电话,直接对政协的副秘书长说道,“迟书记找我,你领着把剩下的村看完。” 什么事找得这样急? 众人脸的上的表情都变了,安俊杰很殷勤地亲自为岳文叫来自己的车,因为,以这种忙碌,都是领导眼里的红人,那手上都是有项目或是有重点工作的,才能得到领导火速召见,召之即去。 “你下来,”岳文一指安俊杰的司机,安俊杰一愣,“岳书记,你自己开车?”他下意识还把岳文当作党工高官,把自己当作办事处主任了。 “你,开车。”岳文笑着对安俊杰道,“我们一块去。” “我?”安俊杰愣了愣,有司机不用,让自己开车,让自己给他当司机? 可是迟运通召见,他不知是否点到自己的名字,见岳文说得笃定,也不禁转变了主意,他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给岳主席当一把司机。”语气象开玩笑,但是不满在里面。 黑八马上给岳文拉开车门,岳文跨进车去,“维多利亚。” 他简短地吩咐道。 安俊杰发动起车来,车子很快驶出徐家沟。 “安书记亲自给岳主席开车!” 这句话马上传开了,大家搞明白了,不管如何,岳文还是岳文,那霸气不以职务来论! 徐国保目瞪口呆,一众领导重新走向中巴车,村里的狗胆子大了,狂吠两声,黑八指着狗再一次大声道,“特么地,这年头,狗永远是狗,人不一定是人!”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搭话,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看徐国保,徐国保的脸骚的通红,杨国强训斥道,“别丢人现眼了,该干嘛干嘛去。” ………………………………………….. 维多利亚大酒店。 冯骥亲自在大堂里迎接,“安书记,正要给你打电话,迟书记也找你呢。” 找我? 看来真找我。 安俊杰跟在岳文后面上了电梯,这个岳文,一直都透着股邪性! 第116章 我的足球我的梦 清华老校长梅贻琦曾说:“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城市。 城市的本质不应该是钢筋森林,也不仅仅是一组组的经济数据,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热度和温度的。 城市是应该为生活其中的人们创造美好,让每个个体都能释放潜能,让每个生命都能绽放,这才是一个城市生长力的核心所在。 足球,作为最能体现这座海滨城市的生长力的东西,从岳文在秦湾大学中文系上学时他就在想,要把这个生长力催化得更大,借由足球,让全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秦湾。 “要加快足球的普及工作,抓好普及校园足球、推广社会足球、提高竞技足球、完善职业足球等重点工作……” 岳文就坐在隔着迟运通一个座位的地方,中间是开发区分管教育体育的管委副主任陆雨晴,而对面坐着的正是秦湾峥嵘集团的老总袁国辉。 听着迟运通一口的官腔,岳文扫了一眼敬陪末座的安俊杰,安俊杰飞速地在本子上记着。 可是,领导真懂足球吗? 今天的国足,依然让人失望。 国足10强赛都不用打,就洗洗睡了;国奥在家门口的奥运会露了一下脸,就打着“最差球队”的旗号灰溜溜地出局了。 谢某人时代的中国足球,一切为奥运会让路,结果真的“让路”了,最后能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就只有一句娱乐性话语——“谢某人下课”,还有一句流行的问候语:“谢某人下课,今天你喊了吗?” 可是,愤怒归愤怒,伤心归伤心,国家队散伙了,国奥队回家了。 后奥运时代,中国足协不得不回过头来,将中超联赛作为工作重点,足协领导说:“要让联赛真正成为中国足球的支柱。” “后奥运时期,中超联赛作为中国足球的顶级赛事,将会进入高速发展期,蕴含着巨大潜力”。 不知突然之间从草变成宝的中超联赛,能否成为中国足球的拯救者呢? 既然领导都说了,要推动中国足球的发展,主要还是靠联赛,袁国辉想成立秦湾市另一支中超球队的计划,得到迟运通的大力支持。 纵观世界足坛,青训强则国家队强,没有一套现代化的球员培育体系,中国足球将难有出头之日。 袁国辉在方面下手很早,作为秦湾最早的足球学校,就开设在了秦湾市开发区,经过几年精心培育,现在已到了收获的季节,藉由这帮青年军,袁国辉有充分的底气相信,自己能在足球界玩一把大的。 “秦湾是足球之城,我本人也是一个球迷,感谢开发区历任领导对足球学校的支持,”袁国辉看看坐在一旁的袁疏影,“我们准备冲击今年的中超…….” 袁国辉手里有一支甲A球队——峥嵘海狮俱乐部,今年在联赛中的成绩非常好,有望在年底晋升甲级联赛。 不象其他俱乐部的崛起,多是金钱堆砌和外援效应,而秦湾足球则是扮演输送者、制造者的角色,袁国辉扎扎实实从底子打起,这一点,岳文非常赞赏。 “日前,市体育局发布了未来4年的发展规划,其中足球发展被列为重点发展领域,围绕普及校园足球、群众足球、基础设施建设、职业足球发展以及足球各类人才培育这5个方面布局,加快迈向“足球名城”的步伐…….” 领导不是万能的,他也不可能是每一方面的专家,足球,说不定,他连一场世界杯、欧洲杯都没看过,却硬要在这里冒充专家,那只会惹出“叉腰肌”的笑话。 迟运通与袁国辉的会谈就象油与水一样,两张皮,永远也融合不到一块去。 “我本人不负责俱乐部的运营,我的女儿,”袁国辉看看袁疏影,“会是将来新的峥嵘俱乐部的主席。” 袁疏影笑着颔首示意,她看看岳文,眼神很不一样。 迟运通眼睛又是一亮,“全国的俱乐部主席,女性不多,这也是独树一帜,我代表开发区工委管委表个态,凡是涉及到峥嵘冲击中超的赛事及活动,凡是涉及到峥嵘俱乐部在开发区的发展,我们无条件支持…….” 嗯,会谈,就象谈恋爱一样,终于到了实质性内容了。 “峥嵘集团计划今年下半年在开发区修建一座占地面积66000平方米的体育场,”袁国辉沉着道,不紧不慢,很是大气,“将来作为冲击中超成功后峥嵘海狮的主场…….” 投资,不用区里出一分钱,并且将来区里的各项体育赛事也可以借用,迟运通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投资,也可以带动经济增长,何乐而不为。 迟运通兴奋地看着设计图纸,嗯,好,总投资约4亿元,总建筑面积66000平方米,设计符合国际标准的比赛大厅,可容纳观众12500人……. 嗯,设计上也很大气,整体建筑造型如一颗巨大的透明钻石般熠熠生辉,这是将来新区的标志建筑啊! “我们计划,在主体育场两侧,规划建设游泳跳水馆和主体育场,将来三个场馆呈“品”字形布局,共同构成开发区体育中心的标志性建筑群落。” “好!”迟运通更兴奋,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就是他迟运通主政开发区留下的标志性建筑。 “岳主席,你看看。”规划设计图到了岳文手上。 “这就是龙王的水晶宫,我们开发区就是龙王的家啊。”岳文开了句玩笑。 外地的这类公益性工程,全是政府拨款之类修建的,所以没有冠名。 但在秦湾不一样,秦湾所有的基础建设都有秦湾企业掏钱,或者是现在比较流行的外资投资,政府就给与一定好的政策,可以说这个方法不管是企业和政府都是双赢,政府少花钱办大事,企业投了资还有好的政策。 “那我们峥嵘有个要求。”袁国辉看看袁疏影道。 “袁总不必客气,袁老是开发区第一任工高官,到了开发区您就是回到了自己家。”迟运通热情备至。 “那我就直说了,当初,足球学校的建设,是岳主席,当时还是岳秘书,在我的办公室里谈妥的,包括校区和宿舍,现在,我们要求,这个场馆的协调工作依然由岳主席来负责。”袁疏影的声音很轻,但是不容质疑。 迟运通看看陆雨晴,不再迟疑,当即表态道,“岳主席年轻力壮,有干劲也有冲劲,同意袁总的意见。” 第117章 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怀孕的女人漂亮吗? 岳文不知道,但他觉得,一条小生命正在孕育,而蒋晓云的脸更加白皙,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母性的光辉。 “老公,你摸摸看,能摸到小脚丫吗?”蒋晓云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看到自己的杰作,岳文颇感自豪。 岳文小心地把手放在蒋晓云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象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感觉到了吗?她在踢我。”蒋晓云的笑,发自内心的幸福。 不过,确实没有感觉到,这才怀孕几个月啊! 岳文却不愿打破蒋晓云的憧憬,“感觉到了,踢我的手了。” 蒋晓云笑着看看他,“就不是那里,老公,你说我是不是胖了?”怀孕以来,不止她胖了,就是岳文也胖了,两人一般周末才回自己的新家,平时就是在老丈人家里住,蒋晓云妈妈把女儿侍候得比公主还公主。 “胖了,该胖的地方胖了,不该胖的地方一点也没胖。”岳文笑道,“没事,胖些好看。” 他站了起来,“我把你送到刑警队,今天上午我有个会。”自打到了政协,要求不是那么紧张了,岳文上班很宽松。 蒋晓云站起来,虽然肚子微隆,但动作依然不慢,她从不管他工作上的事,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相信,不管什么事,自己的老公都能处理好,都能干成。 …………………………………………………. “文哥,人都齐了。” 政协办公室,黑八走进来,他已调到政协办公室,还挂了一个办公室副主任,终于成了副处级干部了。 “好。”岳文站起来,拿起本子和杯子,黑八顺手接过来,“不过来的得是副职,还有几个中层干部。” 今天这个会,是关于峥嵘体育场的第一次协调会,国土、规划、发改、建设、财政、体育,还有芙蓉街道,规模并不大。 作为政协的副主席,虽然也是区领导,可是毕竟不是一把手,更不是常委和管委们的副主任,处局的一把手不参加,派个副手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可是,你派个科长来这是嘛意思! 许多事,副局长都作不了主,何况科长! 他脸色不好看,可是到了会议室,立马多云转晴了。 除了芙蓉街道是办事处主任杨国强亲自来的以外,其他处局一律是副职参加,自己这个副主席,恐怕就是接下这摊营生,将来协调这么多处局也是不好协调的。 “在座的有两个我不认识,”岳文笑道,“你,你?” “财政局周玉容。” 另一个也答道,“国土局张伟。” “好,这个会你们二位先回,”岳文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回去跟你们家领导汇报,派能管事的过来,说的算的过来,说了不算,算了不说,这不是务虚会,是务实会。” 两个科长悻悻站起来,其中一个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还笑着转圈点头,看来替领导开会也替出经验来了。 “好,下面我们开会!” 国土局袁丽萍与他私交不错,她可能也不知道副局长没来,马上打发副局长过来。 可是财政局的副局长,直到会议快结束才姗姗来迟。 “陈局,吃饭了?”岳文很不满,一个会快开到十一点,你十一点才来,你嘛意思?! “中午我请客,”陈副局长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这么多人不用召集都齐了。” 岳文不再理他,继续说事,以前在廖湘汀身边,参加过多少常委会,后来当了领导,也参加过多少省里市里区里的会议,协调个事,对他来讲并不难。 可是,会议还没开完,就有人站了起来,“岳主席,我们建设局的事说完了,我能不能先走一会儿,工地上还等着我…….” 这个要求如果按照工作的角度来看,一点也不过分,可是如果按照规则来看,那就过分了。 如果这是迟运通召集的会议,或是蔡永进召集的会议,有尿得憋着,有屎得忍着,不到会议结束你敢走? “好,有事忙事,”岳文给自己找个台阶,“不用客气。” 会议终于开完了,没有前呼后拥,他自己会到办公室,黑八也没有跟过来。 嗯,在政协的会议室研究全区的大项目,自己又不是从领导岗位退下来的,以前有人受过自己的恩惠,或者有很广的人脉,自己只是从街道党工高官提上来的,许多不人买账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没料到,当天,全区就传开了,岳文还真拿自己当牌出! 当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他只是淡淡一笑。 晚上回到家里,蒋胜也在家,翁婿两人看着电视闲聊了几句,当岳文站起来要洗澡睡觉时,蒋胜淡淡道,“政协这个地方,给大家的感觉就是参政议政,不管实事。” 就这一句,蒋胜就没有再说,岳文也没有再问。 蒋晓云正躺在床头看书,岳文发现,以前蒋晓云对书本好象不感冒,可是有了孩子,郑玉巧那么厚的育儿书她看得很认真,还用笔划下重点内容。 他把蒋晓云搂在怀里,手自然又放到了肚子上……. 满城尽说岳主席,好,你们不拿我当牌出,我自己得拿自己当牌出。 用不了多久,也许就在这几天,岳文看看一脸关注的蒋晓云,“让他们跌碎一地眼镜!” ………………………………………………………… ………………………………………………………… 新的体育场按部就班进行,岳文也按部就班地上班,办公室前来汇报工作的人也多起来,手上有项目就是不一样,他到工委找迟运通的时候也多起来。 “下午陪我去一趟秦湾,”迟运通今天脸色出奇地好,“见个人,”他突然盯住岳文,“粤州的夏总,你认识吗?” “夏总?” “夏小至。” 工作这些年,岳文也接触过不少领导和商界大佬,他发现,有些人的名字起得很有意思。 许多农家出身的领导反而有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可是出身很好或者很高的领导,名字反而起得很随意。 东东,平平,安安,小南,小北…….. 可是,名字的平易掩盖不了出身的不一般。 “不认识。”岳文道。 “那我们今晚接洽一下,”迟运通笑道,“人家可是点名要见一见你。” 第117章 城市的客厅 “我们有意打造开发区这座城市的新客厅!山海省最大的城市客厅,欢迎全世界的人来做客!” 城市的客厅,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城市人来人往最多的地方,是市民和八方来客共享休闲时光的场所。 城市客厅把这个城市的历史、发展、未来、文化的东西都综合展现在某些特别的的人文景观之上,但现在,好象广场已经成为了各大都市“城市客厅”的代名词。 迟运通笑道,“夏总的意思是想修建一座广场?”作为会计出身的他,锱铢必较,反复盘算。 地,开发区恐怕要无偿提供,可是夏总能得到什么好处,是想要开发区另外拿地来换取广场,还是想要取得广场周围,或者辛河周围的开发权? “不,只修建广场那格局太小了,我很看好平州的未来,”夏总笑着摆摆手,“我是想修建一座新城。” “新城?”迟运通的目光略过夏小至的头顶,却看到坐在最末尾的的一个小伙子,年纪与岳文差不多,干瘦白净,正在认真地倾听领导的谈话。 “新城!”夏小至道,“荒滩也可以变为宝地,芙蓉街道东面的这一片盐碱地,除了满足平州新城区的泄洪功能外,这里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到哪里也找不到这样一片土地!” 在国家土地供应非常紧张的情况下,这三十多平方公里的盐碱地简直是奇货可居! “我们初步测算了一下,这片芦苇湿地,面积就达十点八平方公里,杭州的西溪湿地面积是十一点五平方公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每个城市的资源不一样,在气候变化、城镇化和工业化的多重压力下,我国的城市湿地正面临着数量减少、功能弱化的严峻挑战,所以我们这片芙蓉湿地作为平州的城市之肺,很难能可贵!” 城市之肺! 对整个城市起着天然的净化作用! 迟运通的脑子里快速计算着,如果确实象夏小至讲的那样,那么整个平州的城市框架就彻底拉开了。 北部,是平州的老城区。 南部,是平州的新城区。 新城区与老城区之间,是规划中即将崛起的大学城。 新城区往南是崭新的芙蓉港城。 新城区往东,如果夏小至的话作数的话,那么一片新的城区即将拉开。 他的家乡东昌市,只有一个区,就是东昌区,而平州,将来至少可以划分成四个区,老城区,大学区,新城区,港口区,外加这个城市的会客厅。 那么,平州作为中等城市的框架就已经拉开。 在城镇化日益发展的今天,城市扩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发展,意味着机遇,不,是巨大的发展,巨大的机遇! “迟书记,我们集团的计划是将这片盐碱地定位成一个集景观居住、休闲娱乐、商务活动为一体的高档休闲旅游区,一座美丽的现代化小城,可以说在这里无论是旅行还是生活,都是一种非常好的体验。” “如果顺利的话,今年,我们们准备先建设3.6平方公里的唐砖小镇,完成入城口雕塑、城市会客厅等小镇标志性建筑物,小镇形象雏形突显。” 迟运通认真地听着。 “唐砖小镇横跨401国道,我们准备在东侧,完成300亩的花海绿田工程,集聚人口可近接近3万人,每年吸引游客可以达30万人次以上。” “开发区工委管委无条件支持。”迟运通扶扶眼镜,他脸上的肌肉笑得很僵硬,生怕眼镜掉下来跌碎一地。 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从交城过来几个月,大学城的规划得到市委市政府通过,这芙蓉新城项目,听夏小至的意思,今年或者明年可以开工。 城市建得好发展得好本身就是政绩! “关于唐砖小镇的建设,我们的态度就是全力以赴,一切朝前看。开发区将保证拆迁、小镇的十通一平建设,全力促进项目早日开工。” 夏小至笑道,“这个项目,霍书记还在开发区的时候就很关注,我们见了几面,也到开发区实地考察过,但是小镇的一期就涉及25个村约1760多亩的拆迁工作,大概估算了一下,须拆除256间民房、18间厂房,2座砖窑厂、2座瓦窑厂,和涉及近万穴坟墓搬迁……” 今天这个会谈,霍达选择了隐身。 虽然这是他在位时的政绩,可是同为市委常委,他还是选择在晚宴的时候接见夏小至一行,当然,市高官齐鲁辽也会亲自出席晚宴,看得出,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对这个项目也高度重视。 “您有什么要求?”闻弦歌而知雅意,迟运通马上道。 “迟书记也知道,我们金科集团,业务以地产为主,在秦湾也开发过不少成功的楼盘,”夏小至说得很隐晦,“这个项目呢,本身是我们秦湾的沙总最先向我汇报的,”他指了指坐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年人,“你们开发区的岳书记,噢,现在是岳主席,呵呵,我来了秦湾后多次听过他的大名,他也是为这个项目直接找到我的。” 迟运通脸上笑着,在来秦湾的车上,岳文也提到过自己接触了夏小至,可是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我想请岳主席负责这个项目,协调这个项目。” 这个,迟运通想到了,他也没有停顿,直接回复道,“可以,我们必定会派出精兵强将和最得力的领导干部负责这个项目,这一点,夏总可以放心。” …… 晚宴是在亲切而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岳文看看霍达,又看看迟运通,唉,与王军、廖湘汀和霍达比,迟运通还真是个福将,上任伊始,大项目不断,不只城建的大项目,工业方面的大项目也是接踵而至。 可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没有前三任书记筚路蓝缕,也不会有开发区的今天 开发区现在就象一台已经上路的汽车,发展的惯性也会让它停不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在开发区当领导,这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只要在秦湾保持领头羊的位置,在国内的开发区中争先进位,领导就会一路提拔。 “老六,”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尼亮拍了一下岳文,“你的想法今天终于成为现实了。” 第118章 跌碎一地眼镜 这块盐碱地,就是当年陈江平背诵保尔柯察金名句的地方,也是新婚之夜,他携蒋晓云前往的地方,这是希望之地,是理想之地,也是发展之地。 “前期为什么压着,条件比较成熟了嘛,我们沙总就想见一见迟书记,集团夏总也有这个意思,”尼亮以前是这家公司的办公室主任,现在则是金科秦湾分公司的副总了,“你怎么压着不让见?” “这不是见着了吗?给迟运通一个惊喜不行吗?”岳文笑道。 惊喜? “你从不给人惊喜,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吧?”作为四哥,尼亮对这个大学时代的鬼子六知根知底。 ………………………………………………… 晚宴结束,岳文跟在迟运通后面,“坐我的车。”迟运通吩咐道。 车子在繁荣与灯光中徜徉,最后到达了海港酒店。 “拆迁任务比较重,嗯,还有体育场,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了。”迟运通似乎很感慨,“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金丝眼镜后面,是一双鼓出的眼睛,这是深度近视的标志。 “迟书记,您不说我也要找您汇报,这个拆迁任务我接不下来。”岳文跟在迟运通后面进了一间茶室,冯骥知道两位领导有事要谈,把门关上守在了门外。 “噢,为什么?”迟运通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岳文有能力,也有个性,这一点他知道,这样的干部从来不会任人摆布,服服帖帖。 “说实话,迟书记,体育场我现在都是捉襟见肘,我召集会议,中层干部过来开会,布置任务基本上是中梗阻,体育场……..” “你大胆干,工委管委给你作主,我给你作主。”迟运通打断了他。 岳文一咬牙,“体育场这三个场馆的建设周期很长,我遇到一次麻烦找您一次,次数多了您也会烦,体育场的建设我全力以赴,这个金科新城的建设,我能力不行。” “你能力不行?桃花岛核电站那么大的项目都拿下了,”迟运通脸一板,“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 “我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感觉能力不够。”岳文直视迟运通的眼睛。 “你对工委免去你的党工书记和交通局长的职务不满意?”这句话就很诛心了,门外的冯骥把心提了起来,服务员过来,他一挥手打发走了服务员。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组织把我放到哪个岗位上,我就干哪个岗位的活儿,不在其位要谋其政,我痛苦,别人也痛苦,”岳文看看一脸寒霜的迟运通,“与其都痛苦,不如我不参与,认真搞好体育场馆建设。” 迟运通还是板着脸不说话,良久才道,“你是想向组织要官吗?!” 语气很压抑,让门外的冯骥把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 “要官?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责任,”岳文笑着给迟运通倒上水,“迟书记,我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迟运通不再说话,他扶扶眼镜,“好,你先回去吧。” 很快,包间里又坐进四个人来,有秦北区区高官陈江平,还有市委办一个副主任。 “今天定了,这一届啤酒节齐书记决定更换举办场地,现在到瞪眼睛的时候了。”市委办的副主任说道。 陈江平往后捋了捋稀疏的头发,“举办权就是发展权,嗯,除了秦北秦南,都要争一争的。” 迟运通马上接口道,“市里的大型活动,都放在你们这几个区,我们开发区从来就没争过,也没有抢过,”他心里一动,这次,确实要好好抢一次了,但是话一出口又变了,“这次领导能不能看到我们开发区?” “沧浪区争得很厉害,齐书记很看好郄云伟,嗯,估计,这次一般会在沧浪区举办。”市委办副主任道。 “一场盛会可以改变一个城市,”陈江平不紧不慢道,“老秦湾人,多少人没去过开发区?外界提起秦湾,想到的只是秦南秦北,外加沧浪三个区!如果啤酒节放在开发区,拉动经济不用说,旅游,地产,会展,包括城市形象,都会有一个大的提升,老迟,这是个机会。” 岂止是机会? 一霎那间,口号迟运通都想好了,“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改变,从现在开始!” 不止是对经济的拉动,城建也会有一个新的提升,并且,大学城,新港城和金科城就会借着盛会出现在上级领导眼中,对自己绝对是一个机会,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这一次,我们开发区当仁不让!”迟运通把茶杯放下,那个有很些倔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掠而过。 争项目抢项目,他的手段和劲头,整个秦湾也是当仁不让! ………………………………………………. ……………………………………………… “根据工作需要,报请市委市政府批准,决定提名岳文同志担任管委主任助理,同时,免去*****…….” 传了多少天的消息终于尘埃落定了。 蒋胜端起杯子,滚烫的热水流进嘴里,很甘甜。 据说,这次变动,是迟运通亲自找到齐鲁辽,并报市委组织部祝昌远部长,最终一锤定音。 据说,祝部长的原话是,“……对有潜力的优秀年轻干部,群众认可的年轻干部,经受过大风大浪考验的年轻干部,要主动给他们压担子,加责任,把重担压到他们身上,不唯年龄、不唯资历,只要想干事、能干事,就大胆选拔到区领导的岗位上来……” 据说,区里没有合适位置,祝部长的意思是直接把岳文要到组织部,可是迟运通又找到祝部长,不知说了什么,单独给岳文设立了一个管委主任助理的职位。 因为,开发区几个管委副主任已经满员了。 嗯,管委主任助理,也是副主任,正儿八经的区领导,蒋胜看着手里的分工,自己的女婿分管的这摊,不错。 ——分管城乡规划、城市建设、国土房管、交通建设、港口建设,城市发展研究、建筑工务,联系区高官会、区政协、包保芙蓉街道和东炮台街道,包保保税区。负责重点项目引进。 这几乎就是把原来蔡永进分管的一块划给了岳文,又把岳文原来负责的港口、交通、芙蓉街道也划给了岳文。 如果不论排名,单论分管的范围,那岳文在管委中相当于三把手,仅次于蔡永进。 他笑着看看一脸严肃的迟运通,免掉自己女婿党工高官职务的是他,提拔到主任助理位子上的也是他。 自己这个女婿哟,总给人出其不意。 这一个体育场,一个金科新城,哪能这么巧就突然出现了,他这是早看到了迟运通的动作,在这里等着他呢。 嗯,蛇要咬人之前,脖子总往后缩一缩,然后突然出击,这是积蓄力量,积聚能量! 第119章 髀里肉生,慨然流涕 “老婆子,今晚做得什么好饭?” 蒋胜板着脸回到家中,可是,他把公文包往玄关处一放,脸上的笑容就绽了开来,他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把自己的老婆喊了出来。 “还没做呢,你小声点,晓云在里面躺着呢。”蒋胜老婆不满地迎上来,摆了摆手,“看你高兴的样子,有什么好事?” 这是蒋胜的习惯,在外面有什么好事,总喜欢回家吃饭,在家里说得再多,喝得再多,第二天上班又是一个威严的蒋书记、蒋主任、蒋主席,任何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是我有什么好事,”蒋胜换完衣服,在沙发上坐下,蒋晓云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蒋胜的面色更加和蔼,“是岳文有好事。” “那事定了?”蒋晓云坐在蒋胜旁边,关心地问道。 “定了,今天刚开过常委会,估计很快就会谈话,公示期过后,就是管委的副主任了。”蒋胜笃定道。 “不是主任助理吗?”蒋晓云妈妈不理解。 “迟运通兼着管委的主任,他不支持,他不发话,哪个要你去助?”蒋胜不屑道,“主任助理就是主任,光明正大的主任。” 蒋晓云妈妈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小岳今年不到三十,你提成管委副主任那年,唉,差了二十岁。” 蒋胜也有些感慨,自己这个女婿,没得说,廖湘汀看中的人,不会有差池,他看看女儿,更觉欣慰,这几年虽然外界议论很我,自己也跟着揪心,但总算没有白等。 这结婚,生孩,提拔,小两口组成的这个新家可谓是三喜临门。 “我打电话给女婿,看他今晚回来吃吗?”蒋晓云妈妈比较过后,却没有半点不高兴,她拿起了电话,蒋胜却笑了,“他也不是第一次提拔,这个关键时候,肯定不能在外面吃,你就放心吧,云,你想吃什么,爸给你做!花蛤炖猪蹄?” 蒋晓云本来面色平静,可是一听这几个字,立马站起来冲向洗手间。 “你不知道,晓云怀孕后不能见荤腥吗?”蒋胜老婆眼睛一瞪,可是转眼间一脸愁苦,“这什么营养的东西也不吃,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蒋胜本来讪讪的,好象自己真做错了似的,可是听到老婆的话他又笑了,“我外甥这叫胎里素,看他爹,不吃荤腥不照样是个人精?!” ……………………………………………….. ……………………………………………….. 说起人精,国人的理解就是精通人情世故。 如果在机关里论起来,哪里人精最多,答曰办公室系统,这其中又以两办为最。 管委办的人精不需吩咐,早早把岳文的办公室准备好了,考察期一过,岳文就坐进了新的办公室。 窗外,就是波光粼粼的辛河,再向远处望去,就是脉络清晰的落雁山,他推开窗子,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地呼了出去。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岳文并没有回头,从玻璃上他能看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矮胖子,不是财政局长黄照东是谁。 “进来。” “岳主任。”黄照东笑着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照东,”岳文回过头来,脸上却是一幅惊奇的样子,好象黄照东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一样,“坐。” 见岳文坐下,黄照东才在岳文面对一屁股坐下,“现在辛河的水位是最高的时候,开发区的龙须沟能有今天,不容易,晚上我跟老婆子出去溜达,市民们到现在还感念岳主任的好,都说没有岳主任就没有辛河。” 他一个劲地谄媚,岳文照单全收,他微笑着看看黄照东,静听下文。 “岳主任,晚上有时间没有,请示蔡主任了……..,晚上我们一块吃个饭?”黄照东的过门很长,可是终于到了正题。 岳文明白,不需说破,他这是在表态,也是在道歉。 干嘛说破呢,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他约的这几个人以蔡永进为首,还有袁丽萍、李启迪…….不是区领导就是区里的实力派。 对于这个老资格的局长过来献殷勤,岳文仍是照单全收。 过去的只能让他过去,人在职场走,就要会审时度势,以前开会他派个中层干部过来,现在亲自上门邀请,这就是势! 势易时移,思想易矣。 “没问题。”岳文淡淡道。 黄照东笑着出去了,袁丽萍又笑着进来,袁丽萍出去,负责给自己服务的管委办副主任王志东又走了进来,他本来就是从交通局提拔起来的干部,岳文过来,直接让他来给自己服务。 可是,这一上午,岳文竟感觉累了。 昨晚蒋晓云一直没睡好,自己也没睡好,如果搁以前,别说一晚上不睡,就是连轴转几个晚上无眠,自己也不应该这样。 嗯,看来政协的几个月实在太过放松,思想上松懈,精神上也懈怠了。 当年刘表宴请刘备,两人上了趟厕所,大耳贼就哭了。 不是搞基而哭,而是痛哭流涕。 大耳贼怎么说的来着,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刘表怪问大耳贼,大耳贼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嗯,自己这把刀还鞘已久,况且,现在全区,包括迟运通都在看着自己,是时候试一下刀锋,建一下功业了! 体育场,资金不是问题,那区里的协调工作也不成问题。 金科新城,接部就班推进即可,现在最关键的仍是京城影视学院项目,和啤酒节最后的归属,而这两项工作,最后的决胜方都是郄云伟。 这老小子,肯定这些日子也没闲着。 遇强则强,岳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嗯,影视学院,非开发区莫属,至少将来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长大了,追个星什么的,在家门口就能要到签名。 “林姐,说话方便吗,我想过去看看你。”岳文掏出电话,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那边的林荫好象很疲惫,“方便,我在京城,你说。” 京城,藏龙卧虎。 还记得在簋街吃饭时那个小伙子,自己跑核电时最大的难题就是他给解决的,这次影视学院项目,岳文还是想到了他。 当头炮,开门红,中国人都讲究这个,自己这第一炮能否打响,就看这个项目了。 第120章 柏林的空气 京城的七月,仍是那样热。 岳文手拖行箱来到机场,心里仍有些忐忑,甚至还有些疑惑。 自打在沈南认识林荫以来,林荫几乎从没要求过自己做什么,在自己印象中,林荫就象是自己的姐姐,时时刻刻包容自己,体谅自己,自己在树荫下是感觉不到毒烈的阳光的。 可是,这次,大不相同。 自己的护照在周平安的关照下办得很快,迟运通大气地准了他的假。 可是跟老婆请假的时候,岳文犯了嘀咕。 “晓云,你相信我吗?” “你问这个干嘛?”人家生娃是夫妻两个的体重都长,可是蒋晓云生娃,瘦的这个样子哟,整个孕期就一直在吐,吐得天昏地暗,以至于让岳文都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蒋晓云一去洗手间,他必定撂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 “我想出趟差,还有一个美女。”岳文笑得很自然。 孕期是男人最难熬的时候,出差,还有美女,这个设定就让人浮想联翩。 “好,什么时候,我给你收拾东西。”蒋晓云放下手中的育儿真经。 “后天。”岳文笑道,“你也不问我去哪,跟谁?” 蒋晓云笑了,没有说话,把岳文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肚子上,现在,肚皮不时跳一下,岳文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肚子里的小脚丫。 岳文知道,蒋晓云这人,什么也不说,心中有团火,她是一个行动至上的人,这与她的性格有关,也与职业有关。 “跟省发改委的林处,去德国。”岳文道,他盯着蒋晓云,蒋晓云却象没有听到似的,仍注意着肚皮上的跳动,不时自己竟笑起来。 她没问为什么去德国,什么事,还有哪些人…… “老婆,你听说过彭斯吗?”岳文鼓起勇气。 “谁,彭斯?”蒋晓云好象努力从脑海中搜寻着记忆,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她已切实感觉到了。 “美国的一个州长,是个清教徒,”岳文笑了,“他有个原则,绝不与妻子以外的女性独处。” 蒋晓云笑着看看他,仍没有说话。 岳文也没有说话,这是离开平州前的晚上,蒋晓云睡得很香,手却抓住了岳文的胳膊。 岳文看着熟睡中的蒋晓云,很恬静。 这是最后一次,嗯,以后,我也要学彭斯。 ……………………………………………… 这几个月没见,林荫明显瘦了,瘦得让人心疼。 岳文看到她的第一眼,马上想到了电影《勇敢的心》中那朵藏在手绢中的干枯的紫色花朵。 人瘦,但气质仍在。 “小伙子,没犯难吧?”林荫眨眨眼睛看看他,“现在也是名草有主的人了。” “没有,姐,一路绿灯。”在林荫面前,岳文能感觉到那份情愫的,可是林荫不提,他也不说。 “柏林,以前去过吗?”林荫的行李箱被岳文接了过去,她戴着一顶宽边的大沿草帽,很时尚,也休闲。 “没有。”岳文老老实实答道,国外他只去过东瀛和法国,对德国有好感,但没印象。 “柏林是座森林城市,2006年的时候,世界杯在德国举行,当时的德国人突发奇想,把柏林的空气装进瓶子像矿泉水一样售卖,可见柏林的空气有多好,在德国人心目中的分量。” 一路上,林荫就象旅游一般,介绍着这个德国的城市,柏林在岳文心目中渐渐清晰起来。 “姐,你不会是想给我一个见多识广的机会吧?”岳文笑道。 “有这方面的考虑,但主要是想让你陪我听一场音乐会。” “音乐会?”岳文有些诧异。 ………………………………………………………. ………………………………………………………. 柏林西郊,瓦尔德尼森林剧场。 “那是柏林清爽的空气,如此奇妙的芬芳,永久保持着它生命的活力,那就是柏林神奇的空气;那是柏林怡人的空气,永久保持着它生命的活力,那就是柏林神奇的空气;那就是柏林怡人的空气…….” 从踏上德国这片土地起,岳文发现林荫变了个人。 她不再是那个拘谨的女处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热情欢快的林荫。 “姐,你以前常到德国吧?”想起林荫愿意唱的那首《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这部影片就是在柏林拍的。 “你猜。”林荫眨眨眼睛。 岳文才不上这个当呢,这是明摆着的事,林荫肯定与这里有渊源。 “这就是一座森林啊!” 当到达剧场,岳文由衷感叹道,柏林城整座城市本身就环抱在广袤的自然森林之中,空气中的含氧量很高,而这里更让人感到无比惬意和舒适。 他看到,不象电视上转播的维也纳音乐会一样,个个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德国的同志们非常的随意。 人们带着毛毯、野餐盒来到这里,或躺或坐在剧场中,不,是或躺或坐在森林里。 夕阳,森林,毛毯,野餐,这里改变了岳文对音乐会的定义,也改变了他对城市的定义。 如果,如果将来开发区也能有这样的空气,也能有这样的歌曲,人们也能这样徜徉音乐的森林中,那这就是我一生要为平州奋斗的目标! “听说过古斯塔夫杜达梅尔吗?”林荫舒服地躺在毯子上,以手支头,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雪白的皮肤上幻化出迷人的光晕。 “听说过,委内瑞拉指挥家,都是八零后,与我一般大,人家可是世界最年轻的指挥大师。” “小伙子,知道得不少嘛。”林荫笑了,“今晚爱乐乐团就是他来指挥。” 谁指挥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很惬意,真的很惬意,让岳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什么体育场,什么金科城,什么影视大学,早抛在九霄云外去了。 当夕阳洒下最后的金黄,当河流在晚霞中流波,音乐会,终于在瓦尔德尼森林中的鸟鸣虫语中拉开了帷幕,当你呼吸着带有芳草甜味的湿润空气,在此聆听着每个音符的欣喜悦动—— 人生啊,不过如此。 周边的人们,表情都很欢快,身着短衫短裤的金发男女,不时吻在了一起,喝着红酒的朋友,不时觥筹交错,兴致深处,人们载歌载舞,打了起拍子,鼓起了巴掌。 一团火,在林荫手掌中慢慢燃烧起来。 第121章 余生再不相见 这是一枝小小的蜡烛。 放眼望去,整个瓦尔德尼森林剧场里全是星星点点的蜡烛,与天上繁星遥相呼应。 红酒,烛光,音乐,竟是这样合而为一,不,还有瓦尔德尼森林中的鸟鸣虫叫和湿润清新的空气。 人生,不过如此。 岳文又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他看看林荫,林荫眼睛微闭,似乎很是舒服,也很是享受。 虽然是森林剧场,但是音乐的质感很好,但现场的气氛却丝毫也不亚于在室内音乐厅聆听音乐。 悠扬的音乐在瓦尔德尼森林上空回荡,当每首乐曲结束时,马上响起热情而慷慨的掌声。 这就是生活,所以要热爱生活! 岳文很放松,也很投入,他时而鼓掌,时而晃动,整个剧场中掀起阵阵人浪,热烈、欢快的场面感染了每一个人。 夜色更深,有人开始放起一束束小烟花,在这里,并不象国内那样大开大放的礼花,而是小小的,小小的,就好像夜空中的繁星,晶莹闪烁,让火焰和音符一起跳动,共同起舞。 “最后一首了。” 烛光烟花中,林荫的眸子晶莹剔透,荡漾着神采,她轻轻地坐起来,靠近岳文,又轻轻地躺在了岳文的腿上。 在这个异国他乡,在这个音乐的夜晚,岳文感觉到了柔软,却又感觉到心底象这柏林的空气一样纯净。 如果说,传统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最后一首返场曲演奏的是具有浓厚奥地利维也纳风格的老约翰?施特劳斯《拉德斯基进行曲》,而柏林森林音乐会演奏的是让全体柏林人最引以为自豪的《柏林的空气》。 音乐响起。 台上那个一头狮子样头发的年轻指挥家几近癫狂,全场观众的情绪也被带到热烈的顶点。 口哨声,欢呼声,鼓掌声响彻了整个瓦尔德尼森林剧场。 全场观众起立,随着激荡的音符和跳跃的节奏,或吹口哨、或击掌节拍、或欢呼雀跃、或摇摆舞蹈。 台上的音乐家也个个喜笑颜开,演奏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林荫慢慢站了起来,岳文也站了起来,很快,那纤细的腰肢就尽在掌握。 岳文一边尽情地搂着林荫起舞,一边兴奋地吹着口哨,对,就是口哨,口哨声声,它跨越了国界,在这个国度它并不是轻佻的代名词,而是欢快的象征,高兴的符号。 林荫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子就自然地停靠在了岳文的身上,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摇摆着。 舒畅,放松,痛快…….. 当多少年后,岳文回想起那个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夜晚,仍禁不住心神动摇……… 沉默,无尽的沉默,仍然象柏林的空气。 “你明天回去吧,到了京城,会有人在那儿等你。”良久,在回来的路上,还是林荫打破了寂静。 “姐——” 不知为什么,岳文舍不得,他轻轻地握住林荫的手,林荫没有拒绝,下意识地又倒在岳文的怀里。 …….. 无边的黑夜。 似乎要把他与林荫吞噬,他猛地从自己房间的床上坐了起来。 远处,是连绵想伏的树影,空气中少了大海的腥味,仍是那么清新,虫儿呢喃,夏虫吟唱,一觉醒来,岳文才想起这是在德国。 …………………………………………………….. ……………………………………………………. 相见难别亦难,怎诉这胸中语万千,我柔情万种,她去志更坚,只怨今生无缘……. 道不尽声声珍重,默默地祝福平安,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远去矣,远去矣,从今后梦萦魂牵……. 岳文突然睁开眼睛,擦去眼角的泪水,飞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京城了。 可是,他心里非常难受。 当清晨起来,林荫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空无一字,却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您是秦湾的岳主任吧?”迎面走过来一个神色稳重的年轻人,可是并不是在簋街碰到的那个年轻人,“请跟我来吧。” 车子在京城的通衢上畅行,很快穿街过巷,进了一个小区,老旧的小区。 岳文的心一颤,他慢慢爬上楼去,在那熟悉的门前站立。 他的手刚抬起来,门开了,果然,那个熟悉的年轻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请进吧。”年轻人很沉稳,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大气。 岳文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房间里,还是林荫那熟悉的气味,还有桌子上林荫的照片。 他的目光终于在照片上停留住了,那里很明显新增了一张照片,那是林荫与岳文在北海公园里划船时的照片。 林荫笑得那样高兴,岳文自己也笑得那样畅快,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洒满了他的回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荃。”年轻人也注意到照片,他收回目光,盯着岳文。 “我知道。”岳文喃喃道,第一次,在同龄人中,他碰到一个气场比他强大的多的人,但他心里很平静,因为他是林荃。 “你都知道了?”林荃的脸上好象从来就没有表情。 “知道什么?”岳文抬起头来。 林荃低下头,好象忍受着什么,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林荫是我姐。” “我猜得出。”岳文默默道。 “我姐知道你最关心的是工作,我们先说工作,她,为你做了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什么事?”岳文抖地心里一惊。 “京城影视学院的搬迁定下来了,搬到秦湾开发区。”林荃看看岳文,岳文却仿佛漠不关心。 “林姐,怎么了?”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 “刚才说的是公事,私事,”林荃打量着这所房子,“这里留给你。” “给我?”岳文抬起头,“林姐到底怎么了?” “这个,你不必再问,”林荃吸吸鼻子,“我姐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办完了,”他站起来,把一串钥匙放在茶几上,还有一个文件袋,“我姐说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看看定定地看着钥匙的岳文,朝门口走去。 第122章 汉武帝与李夫人 “林姐到底怎么了?” 岳文猛地站起来,伸手拦住往外走的林荃。 林荃叹口气,轻轻拨开岳文的手,可是他刚想动,岳文的手又伸了出来。 如此一二再,再二三,林荃有些不高兴,但看着岳文的坚持,他也叹口气,“知道汉武帝和李夫人吗?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林荃最后看看岳文的眼睛,推门而去。 静悄悄的,天地之间没有一丝响声。 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林荫的芳香,只剩下对往事的追忆。 偶尔,楼下几个老人的招呼声和几个孩子的哭闹声才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汉武帝与李夫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绝世而独立。 林姐,难道,你是为了相见不如怀念? 她,要把以前最美好的地方留在我的回忆里?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回山海了?不回沈南了?小润润呢? 这一整天,岳文不吃不喝,就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明月当空,月辉洒进卧室,也洒在林荫的照片上。 “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的开放,所有它可爱的伴侣,都已凋谢死亡,再也没有一朵鲜花,陪伴在它的身旁,映照它绯红的脸庞…….” 他反复吟唱着这首林荫最喜欢的歌,夏日还没有过去,玫瑰,却要凋谢? …………………………………………………… …………………………………………………… 尘埃落定。 迟运通笑着看看岳文,“岳主任是开发区速度最好的代言人!” 本以为他到德国度假,可是几天后归来,却带回了京城影视学院即将落户开发区的好消息。 “我跟白院长谈过了,经过他们实地考察,他们不并想把学校建在大学城。” 悲伤尽情来吧,但要尽快过去。 京城第二天,岳文就拜访了影视学院的白院长,双方进行了深入交谈。 岳文的汇报却闪烁其词,迟运通虽有不满,可是领导不问过程只看结果,影视学院能落户开发区,这是从沧浪区嘴里抢食吃,并且是第二度,前面已经把省农大生生地给抢了过来。 “那他们看中哪个地方?”迟运通很慷慨,“辛河两岸?给他们。” “他们看中了芙蓉岛。”岳文揭晓了谜底,他猛地想起与林荫在岛上的时光,那炮火隆隆中的旖旎风情,心里又是一阵作疼。 迟运通也心疼,这一要就是一个岛,南有桃花岛,北有芙蓉岛,这个资产是无价的。可是心疼归心疼,他还是同意了。 “下面进入实质性接触阶段,明天你跟着我当面给齐书记汇报。” 对于开发区短时间引来两所大学,大学城虽没有见到雏形,但示范效应明显,既然栽下梧桐树,迟早会引来金凤凰,齐鲁辽也乐见其成。 从齐鲁辽办公室出来,迟运通去了组织部,而岳文则在相熟的处长办公室徜徉,亲戚,亲戚,常走动才是亲戚。 “岳主任,恭喜。”不想见谁,谁就出现在你面前,郄云伟笑嘻嘻从市委办公厅行政处胡处长的沙发上站起来,并热情地伸出手来。 “同喜,同喜。”岳文笑道,“老兄,不好意思,我们先行一步了。” “这不怨你们,这也是缘份,”郄云伟象个失恋的年轻人一样,“我们与影视学院也是有缘无份。” “可是,我不服。”胡处长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郄云伟面上仍是笑嘻嘻的,语气陡然变得阴冷起来。 “我也不服,”岳文笑了,阴冷终究抵不过阳光,“就这么结束了,还没有跟郄区长好好过过招呢。” “那月底的常委会上见。”郄云伟笑着站起来,“啤酒节,非沧浪区莫属,别忘了,秦湾啤酒,用的是沧浪的水。” “好,没问题,不过,郄区长也别忘了,啤酒节不光是秦湾的啤酒,而是全世界的啤酒,不光是秦湾人要喝,全世界的人都人喝!” 岳文站起来,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哟,这么亲热?”胡处长拿着电话从外面进来,“说什么,谈得这么投机?” “郄区长说,月底,他把我今年的啤酒全包了。”岳文笑道。 郄云伟也不甘示弱,“好,月底,岳主任答应我吃一次荤怎么样?你就别吃素了。” 胡处长不明就里,“我看可以,素食吃一次两次还行,长时间怎么受得了啊。” “我就不是吃素的。”郄云伟话中有话。 …………………………………………………….. ……………………………………………………… 竞争,已经白热化了。 这年头,功夫都在诗外,虽然月底的常委会上定归属,可是这争取工作不能不做。 迟运通自己就是市委常委,开发区本来有先天优势,这是人和,但是沧浪区离秦湾最近,还占着地利优势。 那天时呢? 岳文这几天一直在跑,也一直在考虑,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太有用了,许多事脱不了他们三言两语的范畴。 可是,他还没有想明白,常务副市长杨宏伟就亲自把电话打给了他,过不一会儿,迟运通也把电话打了过来。 “让我直接到杨市长办公室?”岳文猜不透里面的主意,作为一个主任助理,他还从未单独跟杨市长汇报过工作。 “一般是啤酒节的事。”迟运通脑子不慢,“争取他的支持很重要。” 当岳文赶到市委大院,一下车,却又碰上了郄云伟。 “岳主任。”他友好地又伸出了手,满面堆笑。 “领导找我,我上去一趟,中午伙计们再聚。”岳文笑道。 “好。”郄云伟笑道,可是进入电梯,两人竟按下了同一层楼。 “杨市长召见?”二人几乎又异口同声说道。 岳文心里陡然一沉,杨宏伟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俩最近都没闲着吧?”一进门,杨宏伟就调侃开了,相比于当副市长的时候,自从干上了常务,杨宏伟“和蔼”多了。 “有多少大事等着你们哪,我的意见,啤酒节也不用争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用争了?”岳文的心一下到了嗓子眼,他脑袋紧急转动着,难道情况有变?他看看郄云伟,郄云伟却是比他还着争,“杨市长…….” 第123章 十个指头不一般齐 杨宏伟笑着一摆手,“你们俩人的工作干劲,我看在眼里,齐书记也看在眼里,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看在眼里,秦湾的年轻干部,有你们一半的拼劲,我们就敢跟南方的那几个城市掰掰腕子。” 郄云伟看看岳文,却发现岳文正襟危坐,象个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 看到岳文虚心好学的样子,杨宏伟很满意,“这几天,你们两个也找了不少人,做了不少工作,都到了我耳朵里了,在这里,我明确告诉你们,谁也不用找了,谁也不用求了,找也没有用,一切都在月底的常委会上见真章。 这没有什么新意,找人做工作,还不是为了月底的常委会,毕竟讲求民主集中制,大家的意见对齐鲁辽最后拍板肯定有影响。 “但是,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什么办法? 贵人语迟,郄云伟见岳文沉着,自己也没有那么急躁了。 “轮流坐庄。”杨宏伟笑道,“今天你家做,明天他家做,反正不出秦湾,肉还是烂在锅里。”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著名的命题了,那就是屁股问题。现在你杨宏伟是常务副市长,自然是站在秦湾的高度,从大局出发提出来的,你的屁股是坐在秦湾的立场上。 而郄云伟是站在沧浪区的角度,岳文呢,是站在开发区的角度,屁股坐的地方不一样,自然考虑就不一样。 “杨市长,我们离秦南区最近,现在正是旅游旺季,啤酒节放在我们沧浪区,如虎添翼,”郄云伟马上就坡下驴,“我们请求市委市政府把本届啤酒节先放在沧浪区,我们一定不辜负市委市政府的期望……..” “哎哎哎,老郄,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怎么整得倒象誓师大会似的,”岳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们那座山,什么时候爬不行啊,我们的金沙滩,这才到了旅游旺季,我们的乡村游,这才到了旅游旺季,我们的桃花岛核电站,工业旅游的概念刚刚提出来,这才到了旅游旺季…….” 杨宏伟端起茶杯,笑着看着这互相撕逼的两人。 嗯,搁以前,这个岳文,同龄的干部中鲜无敌手,好了,这下良将逢明帅,真正遇到对手了。 他将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这两人立马闭了嘴。 “你们啊,这样吧,”杨宏伟又笑了,“我提议,你们也别争了,今年先放沧浪区,明年再放开发区,毕竟国内外的游客都习惯了到秦湾市里,……..” 沧浪区不象秦北与秦南那样繁华,放沧浪区也有带动沧浪区发展,做大主城区面积的想法,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意思。 他不说,岳文猜到了。 机关里靠的就是一个悟字,你能悟,能快速地悟,就掌握了主动。 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谁知道沧浪区今年抢了过去,这肉包子进了狗嘴里,想要狗吐出来,那不得拿饼子去换啊。 这郄云伟典型就是属狗的,看他立马微笑,纯粹小狗得志的样子。 “杨市长,要不今年先放开发区,我们明年和后年就不跟沧浪区挣了。”岳文脑子转得很快。 郄云伟反应也不慢,“杨市长定下了,就不能再改了。”这小子,曹阿瞒那套他倒用的熟,挟天子以令诸侯,用杨市长来压岳文了。 果然,杨宏伟脸一沉,“我的意见就这样,反正离常委会还有一段时间,到时有不同意见可以到常委会上说。” 一个志得意满,一个斗志昂扬,两人并没有一起吃饭,各自上车离开。 …………………………………………….. …………………………………………….. “杨宏伟是这么说的?” 迟运通一脸寒霜,他也是市委常委,杨宏伟虽然是常务副市长,排名靠前,可是都在班子里面。 杨宏伟这样公然“袒护”沧浪区,十个指头不一般齐,让迟运通非常不满。 “你不知道,老裴跟他关系不错。”迟运通说起了沧浪区高官裴言与杨宏伟的关系来,“你有什么想法?” 不重视开发区,迟运通感觉这是在打自己的脸,他更想赢下这一局,给杨宏伟看看。 “该做的工作我们都做了,扎扎实实准备材料,把我们的优点放大,把我们的迫切说出来。”岳文道。 迟运通想了想,“我想办法再找齐书记汇报一次,材料,你把关,最后也由你来汇报。” 材料,不是岳文的强项,回到办公室,给他服务的管委办公室副主任王立志走进来,他是岳文从交通局一路提拔起来的,年纪却比岳文还要大一岁。 “起草材料吧,让综合处把把关,润色润色,”岳文翻了翻日历,“嗯,离月底还有两个周,一定把材料搞得好一些,我这里过了关,迟书记那里打回来,脸上不好看。” 王立志笑了,“我找一下曾雨来,他的材料,在市里有名气。” 曾雨来,侍候了多少工高官,终于在霍达离开开发区之前,提了工委办的副主任,兼党史研究室主任,正儿八经的副处级干部了。 “嗯,我给雨来打个电话。”岳文说完操起了电话…….. 王立志不敢怠慢,这是一把手亲自关注的工作,他把岳文的秘书叫过来,两人就开始在一块凑路子。 当然,执笔肯定要秘书来,他把关,他把完关之后,曾雨来润色,曾雨来润色完后交岳文审阅,岳文这道关过了才能送到迟运通的案头。 …… 岳文向来对材料要求不怎么严格,他看了之后王立志亲自交给了冯骥,迟运通也没有提出什么太多的意见,那就意味着稿子基本通过。 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周五,王立志电话很多,可他一律没有说死,“不知道岳主任有什么安排,我说不好,到时给你打电话,有空我一定过去。” 可是,一个电话响起,让他心里一阵荡漾,电话是大学时的班长打来的,她现在市人大,市人大办公室的副主任,正处级,现任的人大党组书记对他很赏识。 “立志,周末有什么安排?” “一般没有什么大事,”在班长这个自己人跟前,王立志说话很实在,“班头有什么吩咐?” 第124章 岳局待我恩重如山 女班长,男同学,向来给人以连绵的遐想。 喜来登大酒店。 当王立志走进这座海边的五星级酒店时还在想着,今晚可是群美比至,少长咸集,规格很高啊。 “立志,这边。”女班长刘丽波笑着朝王立志招着手。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皮肤身段都好,美中不足的是戴着一幅厚厚的眼镜,可是这更增添了她身上的一种知性气息。 “班长,又漂亮了。”王立志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咖啡,谢谢。” 在交通局跟着岳文那几年,着实见过世面,接触过不同层次的人,所以,从交通局出来的干部,包括他,黄照明,曲丰收…….眼界都很开阔,并不象一个县里的干部。 “你应该说更漂亮了,用更!”一个女同学道,她在物价局,可是嫁了一个好丈夫,丈夫现在就是常务副市长杨宏伟的秘书。对这些同学了,王立志还是很愿意交往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个声音响起,见是一个陌生人,王立志赶紧站了起来,不是自己的同学,不过看着眼熟。 “这是沧浪政府办的吕晓杰,吕主任。”刘丽波笑着介绍道。 “你好,吕主任。”王立志赶紧伸过手去,吕晓杰也很热情,两人立马互换了名片。 “走吧,吕主任不是外人,今晚徐金明请客,他这几年发了财,今晚得让他出出血。”刘丽波站起来,自然地挽住王立志的胳膊。 …….. 喝到兴奋处,红酒当啤酒喝,王立志也不知喝了多少红酒,渐渐喝高了。 “立志,你提了副处以后,跟同学们联系得少了,最近忙什么大事?”物价局的女同学问道。 “也没有什么事,还不是啤酒节的事,”王立志道,“对了,吕主任,沧浪区也在争。” “那是领导的事,我们今天不谈公事,喝酒。”吕晓杰笑着一摆手,主动给王立志倒上红酒,“我与王主任这还是第一次坐下,感觉很投缘,我与王主任喝杯认识酒,我先干为敬。” 王立志赶紧也倒满了杯,二人一饮而尽。 “我回敬一杯,”王立志的酒瓶都握不稳了,“吕主任,欢迎到开发区,作客。” “你们开发区,我没去过,对了,是不是有玉石,芙蓉玉,现在很值钱了。”一个男同学笑眯眯地问道,“金镶玉,现在市面上卖得非常贵。” “给同学们弄几块玉石还是没有问题的,”王立志立马拍着胸脯子保证,“说起芙蓉玉,以前论车装,不值钱,可是我们岳主任愣是把石头变成了金子,精美的石头怎么着来着?” “会唱歌!”几个女同学立马答道。 “喝酒!”王立志兴奋了,兴奋劲一来,酒劲也上来了。 “你们岳局可是传奇人物啊!”刘丽波笑着说,“他好象比我们还小吧?” “比我小一岁。”王立志道,“他,待我恩重如山。” “明白,是他提拔你的。”立马有人说道。 “那王立志你现在也领导了,今晚定下来,我们下个周到你们开发区去玩一趟,还是我们这些同学怎么样?”刘丽波提议道。 “我左手代表开发区工委,右手代表开发区管委,欢迎各位领导莅临开发区视察指导工作。”王立志晃荡着站起来。 “现在别去,听说今年的啤酒节有可能到开发区举办,到时我们一块组团过去。”徐金明笑道。 “我们与沧浪区在争,”王立志笑了,“吕主任知道,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我们沧浪区就占着地利的优势,其他的真赶不上开发区。”吕晓杰很谦虚。 “你们地利也不占优势,我们有落雁山,有辛河,风景不差于你们沧浪区。”王立志志得意满。 “那你们准备怎么搞?”吕晓杰笑了。 “我们啊,想在落雁山脚下搞一个世界最大的啤酒主题广场,来一场森林音乐会,到时把多明戈、杜达梅尔、小泽征尔都请过来。”王立志重重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去过德国柏林吗?” “没有。” 酒席上一个人喝多,大家都会饶有兴趣地观赏他的表演。 “听说过瓦尔德尼森林剧场吗?” “没有。” “在主题广场旁,来一场最大的森林音乐会,我们岳主任请了最著名的作曲家,嗯,给我们谱了曲子,就叫《平州的空气》,到时喝着啤酒,听着音乐,你们说爽不爽?” “爽!”几个女生答道。 “人生,不过如此,干杯!”王立志又一次举起杯子。 ……………………………………………………. ……………………………………………………. “噢,岳文还有大动作?”郄云伟笑道,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吕晓杰。 “最大的啤酒主题广场,森林音乐会,可能就是开发区的杀手锏。”吕晓杰道。 “不怕,既然我们知道了,我们也可以搞,”郄云伟笑道,“好点子不止平州人想得出来,对吧?” “谁先汇报就是谁的。”吕晓杰明白他的意思,到时郄云伟汇报了,岳文在后面汇报,只能显得他拾人牙慧,人云亦云,乌鸦学舌。 “今天还有一个好消息。”郄云伟看来兴致很高。 “什么好消息?”虽然不是直接服务郄云伟的办公室副主任,可是吕晓杰很看好郄云伟的前途,主动结交。 “杨宏伟副市长亲自支持我们,今晚裴书记、我和纪委吴书记碰头了,吴书记支持我们沧浪区,大多数常委都支持我们沧浪区,齐书记那里也要考虑一下大多数人的意见。” 吕晓杰似乎更高兴,“虽然霍达和迟运通这两票肯定支持开发区,但是他们毕竟远在海的那面,地利上就不占优势。” “霍达?”郄云伟笑了,“屁股坐在开发区的时候,他支持开发区,他现在也是市领导,不见得一定要支持开发区。” “怎么说?”吕晓杰更来了兴趣。 “听说,岳文在查账…….” “查谁的账?” “王玉印的,还有开发区房管局的账。”郄云伟神秘道,“王玉印与谁最交好,不用我说吧。” “嗯,我知道了。”吕晓杰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预祝郄主任后天马到功成!” 第125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情况不容乐观。” 迟运通脸上隐忧呈现,他盯着岳文的脸,仿佛这张年轻的脸上带着希望。 “您的意思是?”不知他到底指哪方面,岳文也不想妄加揣测。 “昨天,我走访了几个常委,态度不是很明朗,”迟运通明白,他本身也是常委,他找到这几个人,自己也是认为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支持开发区的,当然,对方肯定说的是过年话,但是迟运却感觉到不寻常,“我听说,裴言活动得也很厉害,沧浪区也是志在必得。” “这次会议不是常委扩大会吗?”岳文笑道。 “嗯,但是人家是近水楼台,我们毕竟隔着太远。”秦湾的几个区是什么水准,几个县市是什么水准,走过多地的迟运通心里有数。 “迟书记,您不需太过担心,我相信,领导们的眼光是雪亮的。”岳文安慰他道,“开发区向来能打背水一战的仗,这次,我倒觉着形势对我们有利,关键是我们的实力在这。” 大战关头,最忌主帅犹疑不决,迟运通不是廖湘汀这样的领导,更不是霍达这样的领导,搞文字材料出身没有经过基层街道的锻炼,始终缺着那么一块。 “这不讲究经济实力,讲究的区位优势。”迟运通接起电话,“你该怎么准备怎么准备,这两天集中做工作,我争取当面跟齐书记汇报。” 这句话他说了第二次了,大战在即,你还没有汇报上。 岳文笑着把稿子呈给迟运通,迟运通犹豫道,“你,这是什么…….?” 同一时间,沧浪区也没有闲着。 裴言一身雪白的短袖衬衫,带头大踏步走在前面,身旁是一脸堆笑的郄云伟。 “这个点子好!”裴言赞道,“想在前面,干在前面。” 他停下来,看着这沧浪山脚下的土地,正在快速搭起一个个大篷,就象雨后的巨大蘑菇,在山脚下从地底快速生出。 “裴书记,我们站立的地方,就是啤酒城的啤酒大道,这边是音乐会馆,这边是休闲游乐区,这边是啤酒大篷区…….” 郄云伟指着刊板意气风发地介绍着,“整个啤酒城呈两纵四横的布局,总面积达四十万平方米,是全球最大的啤酒广场,同时,考虑到广场太大,我们增设园区电瓶车20辆,供游客免费乘坐,调度公交车20辆,运送广场内游客,消防和环卫方面…….” “除16个啤酒大篷外,我们今年还增设了两条美食街,一条是国内美食街,一条是国外美食街,巴西烤肉,德国香肠,泰国冬阴功汤,韩国泡菜,日本寿司…….都有。” 裴方脸上笑得更舒展了,“办就要办好,往年那些小吃,那是些什么东西,假冒伪劣,糊弄老百姓的,这条国外美食街,我们不要打着国外旗号的挂羊头卖狗肉,其实全是中国人在操勺,我们要引进真正的外国美食,原汁原味…….” “好的,裴书记,”郄云伟赶紧答应着,“除了美食广场,我们准备办一场森林音乐会,邀请国外知名指挥家现场指热挥,这对提升我们沧浪区的国际知名度和美誉度,必将起到积极作用。” “这个主意好!” 裴言笑着看看郄云伟,“啤酒节是群众的节日,也是城市的节日,给他们提供一道精美的音乐大餐,”他意犹未尽,“云伟,好好干!” 他看看正在紧张忙碌的工人,“当年,在争桃花岛核电站时,开发区就是用了这一招,干在前面,把生米煮成熟饭,现在我们就用他们的招,到时候老迟脸上肯定不好看。” 迟运通到时脸不好看,可是现在裴言的脸很好看,就象天上的万里晴空一样,万里无云。 嗯,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 “妈,我别给我盛了,晓云体重长得不多,我的腰带都大了两扣。”岳文一摸自己的脸,脸上的肉都圆了。 “晓云需要补,你也要补一补,”蒋晓云妈妈笑着拿起自己姑爷的碗,“明天不是要出差吗,晚上多吃点。” “到秦湾,算是出的哪门子差,”岳文不言语了,蒋晓云笑着把自己的碗推给他,“喏,还有这一碗。” “咱俩这是谁怀孕啊!”岳文乐了,“好嘛,你看你,我们不需要保持身材啊,胖点手感更好。” “去!”蒋晓云嗔道。 “这个啤酒节能放到咱开发区吗?”蒋胜妈妈把碗又放在桌上,“我怎么感觉,开发区离着秦湾那么远,就象后娘养的孩子呢?” “不,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就是一人经常在娘跟前转悠,一个出门在外工作,但是亲兄弟,娘,更是亲娘。”他看看蒋晓云妈妈,笑得更甜了。 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母亲,蒋晓云翘翘嘴,疼爱地瞥他一眼。 “一个娘的孩子,妈,你说,你是会关照一个经常在你跟前的孩子,还是一个出远门回来的孩子?” “当然是不在身边的孩子,对门王主任的小儿子在边疆当兵,也是正团了吧,可是回来探亲,哪次王主任家里不象过年似的,那菜足有三层高!”蒋晓云妈妈道。 “对嘛,所以啊,这次,市里会关照我们,今年,我保证,你们就要在开发区过啤酒节。”岳文一口喝干了汤,“不行,我得出去走走,撑着了,晚上睡不着觉。” 岳文出门去了,蒋胜晚上也不在家,母女二人说起体己话来,“岳文啊,男人在外面的压力从不带回家,这是好事。” “压力,怎么了,妈?”蒋晓云不解。 “我听你爸说,沧浪区都建啤酒大篷了,这次,开发区争不过人家了,都已经定了。” “定了?”蒋晓云笑了,“妈,你还是不了解你女婿,不到最后一刻,什么事也定不了,定了的事,他也会给他们翻盘。” “上面的事,他就是一个主任助理,在开发区他说了算,到了秦湾不行了。”蒋晓云妈妈道。 “不管到了哪里,开发区,秦湾,沈南还是京城,他都说了算。”蒋晓云严肃道。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比任何一个人都相信。 第126章 Diss 秦湾市委常委扩大会。 会场外,礼貌点头友好握手,会场内正襟危坐底牌全出。 齐鲁辽终于在秘书长与秘书的陪同下来到会议室,他按亮跟前的话筒,也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宣布会议开始。 事关开发区与沧浪区五年内发展的大事,事关岳文与郄云伟五年内进步的大事,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郄云伟一脸自信,笑着走上发言席,拿起电光笔。 “尊敬的齐书记,各位领导,下面就本次啤酒节,我把沧浪区的当前工作与下步打算进行汇报…….” 不愧作过高校的老师,对着PPT,他汇报得神采飞扬,学院气十足。 齐鲁辽却慢慢皱起了眉头,他看看一脸神采的郄云伟,又看看手中的材料,接着,又拿起开发区的材料看了起来,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材料,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扫视着会议室里的市领导们。 迟运通看看齐鲁辽,又看着声情并茂的郄云伟,头挺得高了一点。 “好,下面,开发区。”次序果然是这样来的。 郄云伟走下发言席,岳文正巧迎面走过来,郄云伟一笑,岳文也一笑,“你输了。”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 郄云伟一愣,岳文已朝前面走去,他只得又走回自己座位。 输了? 郄云伟感觉不妙,自己借用了他的创意,他还说自己输了,难道他还有更好的创意? ………………………………………………… 常委会门外,王立志打起了电话。 “吕晓杰,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吧?”他声音很平静,倒象是一场扑克输了,笑着耍赖一般。 “什么事?”电话那边的吕晓杰装痴卖傻。 “那晚,我喝多了,把我们争取啤酒节的计划说了,你不用狡辩,我问过刘丽波和徐金明了,他们可以作证,”王立志走向走廊一侧的窗子,远处,大海泛着金波,蓝天大海交汇,“刚才你们郄区长汇报的就是我们的创意。” “英雄所见略同吧,”吕晓杰笑道,“我不分管这一块,也不服务郄区长,我真不知道,你说了?那晚我也没听见。” “没听见?”王立志笑了,“我们岳主任说了,听说过周瑜戏蒋干吗?” “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了,大势已去,还有心思在这里掉书袋,对,听说这个岳文是中文系毕业。 “自个去查吧,我们岳主任说了,人啊,勿做蒋干,否则到时屎吃到肚子里,还得自己吐出来,那多恶心人啊!” 电话,一下挂断了。 现在就恶心! 吕晓杰皱眉想了多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声才把他惊醒,他想给郄云伟打个电话问一下,可是电话却打不通。 他知道,会场的信号屏蔽了。 …… “各位领导,稿子是稿子,可是出了一点意外,”岳文轻轻地把笔记本推到一边,“我自己对着PPT给大家汇报吧,汇报得不当的地方,各位领导批评指正。” 齐鲁辽眼睛一跳,这个笑容,他有印象,印象很深。 那是当年在省委党校的时候,他经常见过的,阳光打在年轻的脸上,那阳光的笑容,时常让他感觉到年轻的美好,嗯,他心里一动,回忆一旦勾起,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们与沧浪区争啤酒节,我感觉就象争媳妇一样。” 争媳妇? 在市委常委会上这样打比方的人没有,众常委没有笑,可是齐鲁辽一乐,他们立马都笑了,连裴言都笑起来。 “我刚娶了媳妇,媳妇也成功地怀了孕,我想我还有点发言权。”玩笑不能多开,要把握好尺度,迟运通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可是岳文没有再往下说,见好就收。 “如果把啤酒节比作媳妇,那我们开发区与沧浪区就是婆家,一个媳妇想找什么样的婆家?” 没有人回答。 裴言看看郄云伟,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发言,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这个郄云伟,还是高校老师,现在说话怎么也照本宣科了呢? “我先说一下我们开发区,第一,我们家底厚,我们财政收入去年在整个山海省是第一名,在全国的开发区排名中名列第八,因此,我们不需市财政一分钱,所有啤酒节的费用我们独自承担。” 本来就独自承担,市里也不会出,他说得好象市里还会出一样,可是他这么说,市领导爱听。 “如果开发区是婆家,这是我们第一点优势,家底厚。” 三个字刚说完,会场里响起一片笑声,裴言和郄云伟却黑了脸。 “第二点,吃得好。我们已经与深港金科集团签订协议,建设金科新城,首期的唐砖小镇已经开始土地平整,虽然赶不上啤酒节,但是我们与夏小至夏总已经沟通好,全力建设两条美食街,引进德国香肠、泰国冬阴功汤,现在已经开始动工,啤酒大篷就在我们的金沙滩上搭建……..” 会场里一时嘈杂起来,两家怎么汇报的东西一样? 裴言心里一沉,他看看郄云伟,郄云伟立马不淡定了。 “将来的唐砖小镇就是开发区、秦湾乃至山海省最著名的美食一条街!整个金科新城就是我们啤酒节的主会场。关键的是,这里不是拆了再建,是永久性的!” 永久性的,就不象沧浪区那样临时搭建,浪费资金。 裴言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郄云伟不淡定了。 “我们还有影视学院,这个学院是什么些什么孩子,是全中国最漂亮的孩子,所以我们这个婆家还有第三条,长得好!” 轰—— 这次,整个会议室笑场了。 “我们着眼于长远,也不放过当前,这场音乐会我们放在金沙滩上,试想,喝着啤酒,吹着海风,踏着海浪,吃着美食,看着美女,还有比这样的啤酒节更惬意的吗,还有比这样的啤酒节更能代表秦湾的形象吗?” “我们秦湾,是海滨城市,海,才是我们这个城市的核心竞争力!” “这样家底厚,吃得好,喝得好,人又长得好的家庭,你们如果有女儿,你们会选择谁家?” “还有啊,我们这个家还住得好!我们有有全省最好的落雁山脉,这是天然的氧吧,我们还在兴建全山海省最大的体育馆,将来会有全省第三支中超球队把开发区作为主场,在这里,玩得好!”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是暴发户!我们有文化!” 文化? 会场上一片议论。 第127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们开发区现在最大的一张名片不是辛河,不是桃花岛核电站,也不是港口,更不是城建,而是我们的文化。” 岳文侃侃而谈,“我们在金鸡岭上兴建了落雁书院,闻名世界的国学大师文怀南先生,晚年就定居在我们落雁山的金鸡岭上,亲自执鞭收徒。” “圣人教化四方,现在我们的金鸡岭可以说夜不闭户,门不落锁,推而广之,不过几年,整个开发区的精神面貌将为之一变…….” 在座的区领导都静静地听着,郄云伟已经觉察到吕晓杰怕是已经作了蒋干,被眼前这个周瑜算计了一道,当他听到经济、美食、学校、足球、国学等时,他又明白,今天这一仗,他怕是很难赢了。 因为,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积累起来的,这需要时间,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东西有一个名称叫作实力。 “各位领导,我再补充一句,我们这样的家庭,家底厚,吃得好,喝得好,住得好,玩得好,人还有文化,长得模样还好,在这里哈着啤酒,吹着海风,踏着海浪,吃着美食,我想,全世界的姑娘都想嫁到我们这样的家庭!” “各位领导,如果你们家里有姑娘,你们会什么选择谁?” 在座的领导家里,姑娘居多,一众市领导又笑了,会议室里响起小声的议论。 迟运通看看一脸严肃的裴言,不用讲了,现在大局已定。 “我提一个问题。”齐鲁辽笑着说道,会议室里马上静了下来,“为什么你们两家的稿子有重复?”这也是众常委和几个副市长想要知道的,裴言心里一沉。 郄云伟马上站起来说道,“我们汇报在前,我们的稿子也是独立完成的,没有任何借鉴。”他的意思就是他是珠玉在前,岳文是人云亦云,拾人牙慧。 齐鲁辽看向岳文,众常委也看向岳文,裴言也在看着他,看他怎么回答。 岳文很轻松,“我汇报开始的时候就说过,开发区和沧浪区是亲兄弟,市里是我们的娘,一娘生出的两孩子,想法一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说得很轻松,也很淡定,好象这不是什么大事。 举重若轻! 郄云伟本想反驳他,证明自己想法在先,可是毕竟心里虚,不敢发作。 “你们都提到音乐会,森林音乐会,海滩音乐会,设想很好,”组织部长祝昌远道,“可是,多明戈能来吗?人家可是世界闻名的大师。” “我们正在托人联系。”郄云伟抢答道。 “多明戈没有时间,”岳文补充道,“可是我们邀请了香江中乐团,这也是世界一流的团队,能给港城人民带来世界级的视听享受。” 有人开始点头了,有人开始不淡定了,裴言就属于后一种。 郄云伟马上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小坑,在这个小坑里自己又崴了脚。 “好,大家议一下。”齐鲁辽最后发话了。 议一下,就是最终的投票。 投票,很快开始,不是投纸质选票,而是每个领导表明态度,当场表明态度。 态度几乎呈一边性地压倒,不需问,也不需说,看到迟运通的笑脸,看到裴言的沮丧,答案不言而喻。 最后,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没有发言的市高官齐鲁辽。 齐鲁辽看看裴言,又看看迟运通。两天前,正是迟运通汇报过他的想法,里面关于世界最大的啤酒广场和森林音乐会的设想,他大力赞赏。 迟运通是常委,他不会窃取他人的劳动成果,在他这个位置上,不值当嘛,这是谁的想法已经不言而喻。 他的眼光飞快地扫过那个他曾亲眼看好的年轻人,不得不说,他很失望。 乡下有句话叫作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嗯,比较过就知道谁优谁劣了。 此人不适合区领导这一层的政治生活,齐鲁辽很快下了断语,他很后悔把这个人从高校中要出来。 “好,下面,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 …………………………………………………………………. 郄云伟是如何走出会议室,又如何上车回到自己办公室,至今想起来都有些模糊。 刚才的会议上,齐鲁辽亲自提议岳文担任市城投集团副总经理,兼任啤酒发展集团总经理,直接向他汇报工作。 大家都是机关里的老人,这意味着什么,更是心知肚明,那意味着岳文正式进入齐鲁辽的视野,成为齐鲁辽眼里的红人! 前程不可限量! 而担任城投集团副总经理,下一步很可能接任即将退休的现任总经理黄海帆,进入秦湾任职。 这对岳文的仕途无异又是一层飞跃。 他在办公室里实在在坐不住了,叫了司机来到沧浪山下,那些白色的啤酒大篷却象是一个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坟墓,是的,这里已经用不着了,钱,白花了,脸,也丢了,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失去了齐鲁辽的信任,并且对他有了看法。 当一个领导对一个人有了看法,这个人的政治前途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很快,异地交流名额也下来了,全市的干部看到了这样的字眼: 郄云伟,拟交流至德安市李陵市任副市长,括弧正处级。 …… 大潮退去,方知谁在裸泳,也方知谁的水性好,没有被呛死。 岳文坐开发区工委的会议室里,正研究啤酒节的相关事宜。 “晓书,到我办公室一趟。”王晓书与岳文是廖湘汀的前后两任秘书,可是人生的境遇如此不同,师兄弟现在成了上下级。 “岳主任。”现在王晓书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岳主任。 “哥,我们是什么关系,办公室这套业务还是你教我的,”岳文笑道,“今天找你,我就是想了解点情况。” 土地、房管、规划和建设,都归岳文领导,王晓书不论于公于私表态都很痛快。 “我想知道落雁山下,辛河旁边森河国际城项目,这块地,到底是怎么回事?”岳文声音不高,但是却象在王晓书心里平地起了一个惊雷。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第128章 修得豆腐嘴,藏得刀子心 “去年到香江,“正巧”碰上了王玉印,王玉印挑了一个地方吃饭,可以全程看到跑马场,又点了松户蟹和神户牛肉……同去的还有建设局局长方洪邦……” 王晓书回忆道,“从香江回来以后,我就听说这个地块让王玉印拍走了,这块地是个好地方,我只知道,海龙集团的叶茂松也在争,后来叶茂松竟糊里糊涂关进了监狱。” “糊里糊涂?”岳文问道。 “是糊里糊涂,”王晓书道,“可以说不明不白,你当时全力靠在交通上,里面的细节你不知道,查海龙集团的时候,工商税务公检法,统统都来了,热闹得很。” 王晓书话里有话。 “那以什么罪名把叶茂松关了进去?” “偷税漏税罪和行贿罪两罪并罚,被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并处罚金1000万元。” 嗯,够狠的,岳文眉毛一挑,没有表态。 万科董事会主席石曾公开坦言,房地产商很容易入狱的,行贿也很容易判刑,因为若不行贿,就拿不到好的地。 “叶茂松出来后,到处在告,这你知道,”王晓书把玩着茶杯,并没有喝里面的茶,“听说告到了省里。” “我想知道,你在里面是什么行为?”岳文突然问道。 “我吃过饭,但是没有拿过他的钱,一箱水果,一盒茶叶我收过,可是钱真不敢拿,”王晓书态度很诚恳,“廖书记的话我不敢忘。” “那我心里有数了。”岳文道,“我知道,哥,你不会犯糊涂。” 哥,是二人喝多了时叫的,看着岳文,王晓书心里一暖。“这事,你不要参与。”他主动说道,“闹大了有人会收场,你犯不着得罪人。” “嗯,我知道。”岳文也道。 兄弟二人就象当年在工委办督查处时,促膝谈心,但王晓书也知道,如果他不想管的话,也不会把自己叫过来,自己其实多说无益。 以岳文的性格,他可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人。 “今天上午的活动一律取消,有人来就说我有事,上午我没有时间。”他嘱咐秘书道。 “这些年,你与王玉印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在开发区,也只有你敢动他。”王晓书半开玩笑道。 “他有什么了不起?”岳文笑了,“纸老虎一个,要从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藐视。” 这是廖湘汀给二人布置的作业,主席的理论二人学得不差。 “不,不,你可能只看到他的一面。” 噢?岳文的眉毛一挑。 “王玉印给人的印象不笑不说话,平时喝茶吃素,手串很多,无欲无求。”王晓书回想着那个笑如弥陀的商人。 “嗯,王玉印确实是这么个印象,但这是表面上的。”岳文接过话去。 “我知道的是,有人说,他人情味很浓,出手也很大方,但是私下里很不检点,手下的有点姿色的女员工大都没有逃脱毒手。” “兔子还吃窝边草?”岳文递了支烟给王晓书,又给他点上,自己也抽了一支,可是就是在手上把玩着。 “人不可貌相。”王晓书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这种人,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岳文讥笑道,“其实是最没有道德底线的,对有帮助的人员他挥金如土,讲义气;对竞争对手巧取豪夺,心狠手辣,谎话连篇,这种人眼里没有朋友,只有利益。” 地产黄金二十年,那些沉浸在功名利禄里的人总是无力自拔,即便他们名声登峰造极,依旧逃脱不了魂归西天的宿命。 但他们对中国房地产发展史的贡献是挥之不去的,在时间的经度上,他们开山填海,筑路架桥;在时间的纬度上,他们挖地打桩,将一个城市的空间拓展到地下和高空。 可是,不管哪个城市,在房地产的下半场上活着的人,有不少是踩着别人的身体或尸体过来的,熬过来就是当今地产圈乃至资本市场上响当当的大腕,他们继续活跃在房地产开发的前沿阵地,在资本游戏与供求利益之间左冲右突。 很不幸,王玉印就是其中之一。 王晓书说道,“资本是有原罪的,这个人走的路子,权钱结合。” “这些涉房腐败形式多样,大家都知道,”岳文笑了,“无论是项目开发前期的土地征用、出让环节,抑或后期的建设、销售等流程,均存在不同程度的牵涉,早该进行土地专项审计,对这个毒瘤动刀。” 动刀,有时刀没动,别人的刀先架在你脖子上了,岳文大家都知道,私事从来不用公家电话,私事从来不动用公家的车辆,在这两点上都如此严格要求自己的人,别人找不出他的一点毛病。 “你敢,可是有的领导不敢。”王晓书自己也不敢。 有的官员他们不配“社会精英”这个称号,只是一群权力动物:一旦褫夺了权力,立即一无所有,所谓的风度、见识、能力、个人魅力都是一种表象――“神马皆成浮云”。 “我就想动一动他,想了五年了,”岳文笑道,“听说王玉印公司出现过资金短缺?” 王晓书犹豫道,“这就不知道了,听说是动用了社保资金,不知是真是假,民政局我不熟。” ………………………………………….. …………………………………………. “今天中午我哪个也不陪,我就陪老父亲吃饭。”王玉印嘱咐女秘书。 “好的,王总。”女秘书妩媚一笑,她刚来三个月,王总长得慈眉善目,还经常拜佛,出手也大方,只要在秦湾,中午都是回家陪老爷子吃饭,人也孝顺,她打心里尊敬他。 “小萍,你母亲身体不好吧?”王玉印直接操起电话,“煲点燕窝汤给小萍的母亲送去,每天都送,”他朝女秘书一挥手,“你不用谢我,中国人讲究孝道,对孝顺父母的人,我用起来放心。” “对了,中超联赛,你不是想要票吗,这是最好的位置,我给你留了十张。” 王玉印拉开抽屉,把票递给了女秘书。 第129章 虎皮兰 岳文所在的小区是开发区第一个建设地下停车场的小区。 这样的地下停车场,大陆以前很少。 可是,当岳文把车停下,扶着蒋晓云走下车,突然从柱子后面跑过一个人来。 岳文反应快,蒋晓云反应更快,她挺着肚子一下护住岳文,手下意识地就展开动作,可是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干了,蒋晓云的一只手又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 “岳主任,我是叶茂松。”经过了牢狱生活,这个人就不再是以前的他,以前头发铮亮的地产商,现在脸色灰白,头发灰黑。 叶茂松? 岳文下意识地看看周围,“你找我?” “岳主任,”叶茂松满脸憔悴,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小心道,“我有事情向你反应。” “老叶,你的事我听说过,”岳文也看看四周,又对蒋晓云道,“你先上去,我与老叶说会话。” 蒋晓云也警惕地看着叶茂松,叶茂松立马举起右手,“我的手不好用,不会伤着岳主任。”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用另一只手扶住,根本停不下来,这是强烈刺激的后遗症。 “回去吧,我没事,听我的。”岳文看着蒋晓云,蒋晓云点点头朝电梯走去。 “到车里说吧。”岳文看看四周,“自己来的?” “没人知道,他们以为我又去了京城了呢。”叶茂松笑得很凄惨,那是一种无奈的笑,也是绝望的笑。 这些日子,经过了多少次打击绝望,岳文一句话,“你的事我听说过”,顿时让他热泪盈眶。 “岳主任,我也不打扰你多长时间,”叶茂松掏出一个信封,岳文严肃地看看他,却不接过来,他慢慢摇下车窗,摇开一条缝,“这不是钱,我也没钱,这是我的申诉材料。”叶茂松惨笑道。 岳文看看材料,牛皮纸的信封磨得发白了,破损了,可是他没有接过来。 “岳主任,我的事全区都知道,”叶茂松道,岳文仍不置可否,“我走到今天这步,大家也都知道,我就是个商人,虽然也有不法,也踩过红线,但是不离大格,我没有犯过法,也没有犯过罪,岳主任,请你相信我。” 叶茂松不再看岳文,他把材料往座位上一扔,泪水从十指指缝中流淌出来。 “区领导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我也不能越权,”岳文仍没有看材料,“况且,公私不可混为一谈,我今天让你在车上坐,是体会到你的难处。” “如果你认为里面有人涉嫌犯罪,可以直接到公安局提告,如果有人涉嫌违规违纪,甚至违法,你可以到纪委或者检察院,这两个部门都有信访室,也可以到市纪委,市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姚劲风,第二监察室主任姓什么来着,我忘了…….” 叶茂松摇摇头,“我都试过,岳主任,可是到了开发区这一级…….” “你下去吧,下午我还要跟领导到啤酒节现场,我们改日再聊。”他推开车门,叶茂松一愣,也跟着下车。 岳文看看他,抬手把袋子扔给他,“这个真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对不起了。” 他现看不看叶茂松,甚至头也没回,电梯的门缓缓关上了。 叶茂松四下一看,也快步走出停车场。 隔着十几个车位的一辆面包车里,一个小伙子注视着叶茂松的背影,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又拿起电话,“王总,岳文没有接叶茂松的材料……” 可是走出停车场的叶茂松突然站住了脚,人,经过牢狱生活,脑子受了刺激,记忆力与反应力都大不如以前,可是姚劲风这个名字却刺激了他的大脑。 疾风知劲草! …………………………………………………….. ……………………………………………………..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啤酒节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现在的岳文,不只齐鲁辽赏识,迟运通更是大会小会必提岳主任。 对当前的准备工作,迟运通是满意的,对于举全区之力,搞这样的大型活动,全区几乎重点处局都有任务,都有职能,岳文的协调组织能力在这样的大型活动中显露无遗。 “开幕式交给工委办,闭幕式交给管委办,这个安排不错。”迟运通知道,一个开幕式一个闭幕式都是脸面,如果出差错,那打的就是开发区的脸,打的就是他的脸。 “千万不能出差错,这样大的活动,其实不只展示的是我们的财力,展示的是我们开发区的实力,也展示的是我们开发区干部的整体素质。” 从王军到廖湘汀,再到霍达和迟运通,四任工高官,开发区早已不再是那个落后的开发区,财力在全国所有开发区中晋位争先,弯道超车,已是今非昔比。 迟运通笑着往前走,这人啊,顺的时候真是一顺百顺,昨天下雨来着,他还担心影响施工,可是今天雨就停了。 “我们要充分发挥开发区速度和开发区精神,加快工程进度,我看,开发区速度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哎—— 一个巨大的充气啤酒瓶,突然“挣脱”了绳子的束缚,在风力的作用下,突然就朝迟运通砸过来,刘卫东近在咫尺,冯骥隔着太远还没反应过来,岳文马上扑上前去,他双臂一张,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迟运通,“迟书记,闪开。” 迟运通不由有些愣,面对着巨大的啤酒瓶,他感觉自己跑不起来了。 “啤酒瓶”一下砸在岳文身上,顷刻间就把岳文罩在下面。 这个时候,刘卫东才反应过来,冯骥才赶过来,后面行政处的宝宝和几个保安才往这边跑。 “快拉开绳子。”冯骥喊道。 绳子拉开了,岳文才从啤酒瓶下露了出来,他的雪白的衬衫上一片灰黑,脸上全是泥土。 迟运通感激而又赞赏地看看岳文, “冯骥,跟着岳主任学着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子转得还快,”迟运通上了车,开始表扬式的批评,“这么年轻担任管委副主任都是一步一步干出来的,”他一停顿,“我办公室那棵虎皮兰,搬到岳主任办公室。” 上次岳文看中了这棵花,还说虎皮兰一直往上长,象征着步步高升,今天,迟运通忍痛割爱了。 冯骥一愣,这棵虎皮兰,从交城一直跟着迟运通来到开发区,迟运通亲自浇水亲睡在施肥,这说送人就送人了? “我柜子里不是还有一件衬衣吗,也拿给岳主任吧。” 第129章 斯文禽兽 “你的意思是,开展一场土地专项审计?”迟运通看看花盆的位置,虎皮兰已经送人,现在虽然摆放着的也是一盆虎皮兰,可是怎么看怎么不如自己原来那棵。 “嗯,对房地产开发项目国土出让金及税费进行专项审计,一是可以理财,赌塞“跑、冒、滴、漏”。二是规范我区的房地产市场秩序,促进执法与守法。三是健全监督机制,保障房地产市场健康持续地发展。” 昨天的情况,岳文简短地汇报了一下,关于地块的问题,需要审计,关于叶茂松入狱的问题,他轻描淡写,一个字没提。 事关财政,迟运通也想有更多的钱办更多的事,他大笔一挥同意了 ………………………………………………… “同意了?” 王玉印咬牙切齿,这是冲着我来的啊,他看看一旁漂亮的女秘书,突然抱住了她纤细的腰。 “王总?” 女秘书顿时俏脸失色,声音也变了形,可是身体瑟瑟发抖,手脚不听使唤。 ……. 暴风雨过后,王玉印又变回了那个儒雅的商人,“你家在哪,我知道,你父母是谁,我也知道,不要想着辞职,只许我辞退你,不许你自己辞职。” 女秘书无助地哭泣着,人与鬼就是一瞬间,昨天的善人今天就变成了魔鬼。 “以后,每周两次,时间你自己定。”王玉印看看小姑娘,缓缓走了出去。 “去找霍达。” 身后留下一片压抑的嘤嘤声。 …………………………………………….. ……………………………………………… “霍书记,听说,市审计局也参与开发区的土地审计工作?”王玉印笑道。 霍达看他一眼,“正常的工作,不要大惊小怪。” “不是我大惊小怪,是叶茂松找到岳文,我看里面有文章,”王玉印拿出一摞照片,“我的人跟踪叶茂松,拍到了他们进行接头。” “他把材料收了?” “这倒没有,不过有与没有,也没什么两样。”王玉印笑道。 霍达厌恶地看看他,在他的会所,在他的办公室,藏满了摄像头,这人好象以偷拍为乐,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东西,已经不言而喻,况且,还有一个小郭,时刻就在自己身旁。 “现在我不分管这一块,我不能过问,你自己打听一下。”霍达现在很无奈,堂堂的政法高官,却要与一个商人低三下四,低眉顺眼,他感觉很委曲,可是这委曲却是他自己一步一步造成的。 “方洪邦,马上到凯悦。” 出了霍达办公室,王玉印直接拨通了电话,也不管电话那边的方洪邦是不是在开会,身旁是否有人,他直接命令道,就象命令一条狗一样。 电话那边的方洪邦正在开全局的大会,他长喘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与委曲,轻轻与副职说了几句,就离开了主席台,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 方洪邦的车子很快出了开发区,方洪邦闭着眼睛在车上养神。 对这个以前在他心中堪是儒雅的佛商,方洪邦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 无奈,有小辫子在人家手上,他不敢动作,只能听命。 这小辫子一揪生疼,甚至可以要他的命,他恨恨想着,是谁介绍自己认识了这个人。 他现在仍记忆犹新,当王玉印把自己的光碟放进电脑里,电脑里出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时,自己的心就凉透了,后背出了一身大汗,头上象戴上了紧箍咒,一瞬间,嗡嗡地疼。 偷拍录音抓小辫子是这人的看家法宝,他想提防,可是为时已晚。 这种人,没有老朋友,只有新朋友。 他就有种手段,一种是利益输送,另一种就是抓住你负面的东西来要挟;求人的时候特别能放下身段,委曲求全,给人舔鞋都行,但是一旦得手就翻脸不认人。 方洪邦,这个开发区老资格的建设局长,又一次走进凯悦。 “岳文在开发区搞审计,是什么意思,针对谁?” 声音象对狗一样,连那点遮羞布都没有了,方洪邦心里一阵气苦,自己好歹也是正处级干部,走到哪里人家都是高接高迎,鲜花掌声,可是在这里却作了狗。 狗,是自己的选择,他只能把苦果咽进肚子里。 “迟书记提出来的吧,主要为了增加财政,全区的房地产企业一并审计,不是针对谁。” “如果还是刘,嗯,他管这一摊,我不担心,可是这个岳文不行,我在开发区拿地不少,你知道,你随时关注这事,把这事想办法抹平了。” 扫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共说了不到十分钟,打个电话的事,可是硬要自己过来。 方洪邦走出王玉印的办公室,等他上了车,狠狠地把水杯砸在地上。 王玉印也站起来,笑着走出办公室,“王总。”一路微笑,一路点头,他又是那个人人尊敬的王总了。 “那个小姑娘是谁?”他看看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 “新来的餐饮部副经理。”一个保安凑了过来。 “嗯,把他带到顶楼我的房间。”王玉印在餐厅里坐下来,立马餐饮部经理屁颠屁颠地过来,“王总,您用点什么?” “一碗粥,一小碟咸菜。”王玉印笑道,“你爱人的病好了?” “好了,还得感谢王总,要不是您从京城请来专家,我们没法过了。”餐饮部经理感激得眼里泛起了泪花。 “嗯,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困难随时提。”王玉印慈善地笑着。 顶楼是豪华的总统套房。 小姑娘好奇地走进去,突然,身后,伸出一双手一下抱住了她的腰,紧接着,身子就被抛到了大床上……. “王总,不行,不行。”小姑娘努力招架着,情急之中,她伸出二指,用力戳了一下王玉印的两只眼睛。 啊! 王玉印一下滚到了一边,可是他仍不死心,闭着眼睛又摸了过来。 “王总,你再过来,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小姑娘很刚烈,她一下拉开了窗子,顺手拿起桌上的台灯,扔了出去。 砰—— 台灯正砸在一辆轿车上,轿车的车顶被砸出一个大坑来。 下面的人纷纷朝上看着,几个保案快速上楼,朝这里赶了过来。 第130章 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市纪委第一监察室。 叶茂松的身子在椅子上挺得很直,对面的姚劲风粗略而快速地翻看着手里的材料,不时看看他,“就这些?” 叶茂松稍一犹豫,“还有。”他又从包里拿出一摞材料来,双手递给姚劲风,姚劲风也用双手接过来。 “好,材料放这里,你先回去,有情况我们会及时通知你。” 这就是公事公办了,一口标准用语就把他打发了?叶茂松不死心,仍想从姚劲风这里问出点什么来。 “姚主任,那我什么时候再给您打电话合适?”姚劲风已经站起来,叶茂松也不能坐着,只能跟着站起来。 “不用给我打电话,有情况我们会找你,你的电话在材料上都有?” “都有,都有。”叶茂松赶紧说道,“姚主任,开发区管委岳主任…….”他故意打了个间隔,果然,姚劲风看看他也没有说话。 叶茂松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姚主任,那麻烦您了。” 到底当过一个企业的老总,虎死不倒威,他转身走出姚劲风办公室。 看着这个有些蹉跎的背影,姚劲风拿起材料直奔吴天戈办公室。 “里面牵扯到霍书记,”姚劲风说得很直接,“事情有些棘手。” “嗯,起因就是一块地的争夺,王玉印的背后,涉及到霍达,叶茂松因与王玉印因争地而结仇,叶茂松的入狱是王玉印作用的结果,后面有霍达的影子。”几句话,市纪高官吴开戈就把案件的脉络构勒出来了,可是说得很含蓄。 “嗯,通过前面的初步了解,叶茂松的材料属实。”姚劲风道,下面就要看吴天戈的意见了,面对这种同级领导的案子,考验一个纪高官的时候到了。 “省纪委要求我们调查情况,那我们就把调查结果原原本本上报,这就是我们的态度。” “什么态度?”姚劲风问道。 “李国华书记在今年的纪委全会上讲话中提到过,不管查到什么人,不管是哪个级别的干部,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吴天戈庄严地说道。 ………………………………………….. ………………………………………….. 凯悦酒店。 餐饮部副经理温晴仍象往常一样指挥着,布置着,检查着,她满面笑容,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的端倪来。 前几天的事,已经过去,在这个大厦里,很少有人知道,更是很少有人敢于提及。 她本身一个小姑娘,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急中生智,推下花瓶,这才逃脱魔爪。 可是,王玉印那天也撂下话来,只许他辞退她,不许她主动辞职,否则就以侵吞公款罪起诉她,把她送进监狱里。 对于这个老板的人品,她已经实际接触过,她相信,他干得出来。 “小萍,过来,到这边来。”王玉印的秘书傅小萍病怏怏走了进来,以前那么热情大方的一个小女孩,现在整天愁眉苦脸,恍惹惊弓之鸟。 不用问,这个酒店里的一多半人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温姐。”傅小萍看着眼前的热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吃饭吧,先吃饭。”温晴体谅地坐在她对面,亲手给她拿过碗筷,“你的脸色不好啊,最近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一听休息二字,傅小萍马上抬起头来反驳道,“没有,我休息得很好。” 温晴怜爱地看着她,她听说过,这个酒店里象自己这般幸运逃脱的人廖廖可数,几乎但凡有点姿色的都难逃魔爪。 王玉印还恬不知耻地宣扬,说什么女人,只有占有了她们的身体,才能占有她们的心,才能让她们死心塌地为我服务。 “小萍,你慢慢吃,以后你就到这里吃饭,不要在大厅里吃了。”这几天,傅小萍的心理压力很大,她感激地看看温晴,“谢谢温总。” 温晴笑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傅小萍都是在这里吃饭,温晴一直陪伴在侧,让傅小萍很是感激。 “王总。”温晴突然说道。 傅小萍心里一哆嗦,可是温晴却指着电视笑道,“哟,看不出,我们王总还是去年的年度十大慈善人物。” 电视上,王玉印笑得一脸谦恭,正对着话筒侃侃而谈,那模样,不只是商界的精英,也是慈善界的长者。 傅小萍没有评论,却低头喝起粥来。 “小萍,你的事我听说了。”温晴突然说道,傅小萍的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 “你不用怕,这事不丢人,该丢人是他王玉印,衣冠禽兽!”看着傅小萍想否定,温晴马上说道,“我也是受害者。” 傅小萍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温晴的眼圈也红了,她爱怜地搂住了傅小萍……. ………………………………………………………. ………………………………………………………. 王玉印摘下胸前的花,司机把手机递了过来,“王总,方局长的电话。” “洪邦,你说。”王玉印坐在车里,与刚才在台上,前后已是判若两人。 “王总,审计上的事出了点叉子,原来是开发区审计局审计,现在好象已经上升到全市层面,各县市进行对调审计。”方洪邦在电话中低声道。 “对调审计,哪个县市过来?”王玉印并不担心,胸有成竹。 “秦南区审计局,市审计局的一名副局长任组长,负责开发区。”方洪邦打听得明明白白的。 “问题不大,”王玉印笑道,“审计,你们开发区这块在哪个领导那里?” “审计局是管委蔡主任分管。”方洪邦在电话那边笑道。 “那这个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说,市里组织这次审计,秦南区审计局审计你们开发区,然后审计结果报蔡永进那里,再报到迟运通那里。” “岳文作为分管领导,分管土地、建设和房管局,最后的结果他也要知道,并且可以全程过问。”方洪邦道。 “你的意思,这次非要审出个结果来,看来,岳文是盯上我了。”王玉印的语气很轻松,“他现在也是副主任了,相逢一笑泯恩仇,这点肚量都没有吗?干嘛盯着我们不放?” 是你,不是我,方洪邦气骂,可是电话那边只传来浓重的呼吸声。 第131章 霍达舞剑,意在岳文 啤酒节的筹备工作仍紧锣密鼓地进行。 市里各职能部门与开发区各相关单位的沟通也在进行,开发区是主场,活动以开发区为主,市领导来得不多,除了分管的副市长杨宏伟以外,第二个来视察的就是秦湾市政法高官霍达了。 故地重游! 岳文作为城投集团的副总经理,啤酒发展集团的总经理,肯定要亲自陪同。 开发区工高官、管委主任迟运通,区政法高官周平安等也亲自陪同调研。 这次调研,霍达是以调研啤酒节安保工作的名义进行的,调研完成后在维多利亚召开了座谈会。 “作为一个老平州人,啤酒节放在平州举办,我举双手赞成!”霍达笑容满面,自从离开开发区,他脸上的笑明显多起来,鼻子也明显红起来。 “作为一项世界级的活动,作为最能展现我们秦湾特色的活动,安保工作不容忽视…….” “秦湾,放眼国内,一线城市算不上,我们进入二线城市还是没有问题的,放眼国际,秦湾也属于世界知名城市…….” 齐鲁辽的视野很广阔,对标国际,力争第一的提法,已经深入到秦湾广大干部的内心,霍达等常委更是在讲话中鲜明体现。 霍达会后提了四点要求,没有具体的,都是形而上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众人都在本子快速记着。 他的调研依照日程是要进行两天,也就是说,要在秦湾宿一宿。 不需领导提出来,晚上的晚宴,四大班子的领导齐了。 霍达脸上的皱纹绽开了花,他频频举杯,与一众老部下把酒言欢。 市人大党组书记蒋胜,高官高杰等老领导表现得都很得体,即表现出对老领导霍达的尊敬,但是又好象隔着点什么。 “小岳,敬我杯酒。”霍达主动点将了,他喝了三杯,分别与迟运通、蒋胜与高杰单独干了,后面杯子里就是半杯白酒,已经坚持了一个晚上了。 “霍书记,您不把杯中的酒干了?”岳文笑着提议道。 大家都看到霍达的半杯酒,可是这是规矩,谁也不能说什么,偏偏皇帝的新装岳文就要捅破。 “干了?”霍达好象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也象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干了吧。”众人纷纷附和。 “霍书记高升到秦湾后难得回来一趟,半心半意的酒我们不晚,喝就要全心全意。”这是霍达曾经的话,在开发区还很出名,岳文现场拿了出来。 霍达笑了,并没有生气,他举起杯子,把半杯白酒倒进口里。 众人纷纷鼓掌。 岳文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酒瓶,亲自给霍达添酒,“霍书记,尝尝我们自己的酒,在秦湾你想喝都喝不着,这是刚从车间机器上接过来的,最新鲜的白酒。” 酒桌上要的就是氛围,要的就是反应快,要的就是插科打诨,这哪是从车间里来的酒,大家心知肚明。 “我敬霍书记,给霍书记提三点要求啊。” 众人都笑了,下属给上级提要求,也就是岳文敢这么说。在场的两位常委都笑着看着他,看他怎么往下圆。 “一是请求霍书记常回家看看,你不回来,我们就到秦湾去看你,大家说行不行?” “行。”一阵整齐的应和声,这不是岳文的号召力多大,这是给霍达面子。 霍达满面红光,双手合什,微微举起,四方做揖,以示感谢。 “第二点要求,要求霍书记走得更远,越远越好,”他的意思就是说开发区的工高官一般都会调到其他城市任一把手,“但是不论走到哪里,平州始终在霍书记心里。” “第三点要求,要求霍书记继续支持我,关怀我,小岳的每一步成长,离不开领导们的关怀与帮助,在这里,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他看看迟运通。 迟运通笑了,“你提三个要求,就喝一杯?不行,喝三杯。” 岳文笑着又倒上两杯,连珠炮似的干了。 霍达没有犹疑,他举起酒杯,“来,大家一块。”一众领导纷纷响应,可是大家都明白,这脸是给岳文的,虽然一块,可是霍达的面子给谁大家再清楚不过。 气氛渐渐达到高潮。 当岳文又一次走到霍达跟前,霍达一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山海省最年轻的干部!” 至此,酒宴上他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 九点半结束,酒宴进行得很快。 市公安局一个副局长陪同过来,周平安又叫着岳文去喝茶,直到十二点他方才回家。 满身酒气烟气,他生怕熏着蒋晓云,可是蒋晓云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了,几乎与啤酒节差不多一个时间,岳文放心不下,还是来到老丈人家里。 “爸。” 客厅里,蒋胜正在喝茶看电视,见他回来,微微点头。 这么晚不睡,这是在等自己嘛,有事,肯定有事。 “老霍明天早上就走了,回去之后,当天下午就出差。”蒋胜道,那意思是时间这紧张,他还穿插了一个调研。 “爸,我明白,他来是为了谁。”岳文笑着给蒋胜添上水,就象当年在芙蓉街道时一样。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霍达舞剑,意在你啊。”蒋胜在家里不曲着绕着,很直接。 “他手里不是剑,是弯刀,不,是软刀。”岳文笑了,高手过招,不需明说,一切心知肚明。 “老霍在给你发信号了,你那个审计,全区多少地产企业,哪个没有点关系,哪个没有点背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蒋胜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以一个父亲的心情嘱咐道。 “我知道,爸,”岳文不以为意,“都是正常的工作。” 正常的工作,那霍达也不会跑这里来了。 蒋胜不再多说,进屋睡觉。 蒋晓云妈妈看着他,“怎么,女婿得罪人了?” “他得罪的人还少,”蒋胜黑着脸,“打人家的饭碗砸人家的锅,人家能乐意吗,开发区的地产商现在出声音了,那个王玉印,更不是什么善茬。” 第132章 一夜北风紧 “霍书记。”王玉印在霍达跟前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尊敬,霍达从开发区回来,第一个见的人也是他,并且见得很急,他马上要出差,从王玉印进入办公室到离开,十几分钟的时间,一路说到了机场。 “怎么回事?”霍达把一摞材料一下扔到王玉印跟前,材料扔得太急,扔得太重,从桌上撒了一地。 王玉印笑着拾了起来,他粗粗地翻看着材料,眉棱骨不由霍霍直跳。 “泥鳅翻不起大浪来,有您在这里压着,他们就是孙悟空,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王玉印笑道。 “你,”霍达长喘一口气,感觉胸口一阵气闷,“这个叶茂松的地块,当初那么劝你,你就是不听,后患无穷啊。”可是当时小郭闹得太厉害,自己也是没有办法,上了贼船,再想下来就难了。 “辛河芙蓉湖边上那个项目,提高建筑容积率,有人都举报到审计组了,这是怎么回事?”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霍达足可以把王玉印杀死成百次,上千次,一失足成千古恨,遇到这个人,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件事,是方洪邦的手笔,王玉印不用说,霍达也知道,里面的事虽然王玉印不提,霍达知道,方洪邦有把柄在王玉印手里了。 王玉印琢磨道,“这事要么是从建设局传出来的,要么是从我们公司传出来的。” “你往下看。”霍达的鼻子更红了。 王玉印翻看着材料,他的眉棱骨跳得霍霍的,下面的材料竟是他的作风问题,虽然说他不是官员,可是里面涉及到强奸诱奸,这也是触犯法律。 嗯,有举报到公安局的,也有举报到检察院的,他知道,这是公司内部出了问题,一点也不用怀疑,没人比公司员工知道得更多。 看这人一脸谦虚,实则胆大包天,霍达咬牙道,“你,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 虽说是人间六月天,可是一夜北风紧,春江水暖鸭先知,霍达已经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王玉印好象身披厚甲的王八,浑然无知,“您这次去,岳文是什么态度?” “这是个什么人,从核电站你们就打交道,你还不知道?!”霍达道,“审计全区的房产项目,他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又得到迟运通的支持,你以为他现在自己就能停下来?” “您的意思是?” “国土、建设、规划和房管,是要好好整顿一下了,”霍达难得说了句公道话,“他这也是在立威,给两个老资格的局长袁丽萍和方洪邦看看。” “当然,查出问题,肯定是要一追到底,这是他的风格,他有这个底气,据我所知,他连人家一箱葡萄都不肯收,从不用办公室电话打私人电话,谁能做到?!” “不见得吧,从芙蓉街道开始,他就管工程建设,这几年,多少大项目从他手里过,这里面的油水太多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王玉印却是不信。 霍达气恼看看他,在认识王玉印前,他没有滑得这么深,可是认识这个人,一步一步就陷了进去,不是有句话吗,叫作“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就沦陷了。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霍达不愿意与王玉印多谈,他看看表,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审计上,暂时不会有大的差错,对调审计,也是要给当地面子的。” 王玉印心领神会,“那孙健一的酒店?” 人心不足蛇吞象,霍达嘴里一阵冒烟了,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王玉印又看上了孙健的酒店,这个酒店是孙健一建给自己老婆的,他岂肯卖? 再说,这是市里,不是开发区,他也不是一把手,霍达冷冷地看看王玉印,“这个你自己谈,我不管。” ……………………………………………….. ……………………………………………….. “在这里住一晚上,人生不枉此一回了。” 岳文也曾住过不少酒店,可是这么舒适这么惬意的还是第一遭,关键是身边除了至亲就是好友。 孙健一亲自作陪,孙家嫂子亲自接待,当岳文、陶沙、阮成钢、蒋晓云和两位嫂子走进这座古堡酒店,所有的员工分列两行,象士兵一样等待他们的检阅。 “我们是兄弟,这在里,常年有四个包房是空着的,”孙健一笑道,“那是我们兄弟的家。” 阮成钢叼着烟斗,“大气。”他一竖大拇指。 “钱再多,也买不来友情,”孙家嫂子笑道,“你们兄弟尽管过来,吃住不要在意。” “不用通名,不用报姓,你们进来刷脸就可以,在这里,你们就是主人。”孙健一笑道,“弟妹还有多少日子进产房?” “下个月六号的预产期。”蒋晓云仍然话不多。 “这不是跟啤酒节重叠吗?”陶沙道,“到时你忙你的,你几位嫂子在,没问题。” 几位嫂子已经开始吁寒问暖,孙健一把几人拉进一处台球室。 几人操杆抹象皮,这种美式的斯诺克岳文有点不习惯。 “这么好的地方,又让贼惦记上了?”他不会打,索性按中国的规矩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阮成钢附和道,“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想强取豪夺?” “他来过三次了,我就一句话,不卖。”孙健一道,“他能奈我何?” “为什么不卖?”岳文笑道,把一个黑八打得提溜乱转,转过几圈之后直接进洞。 “这个酒店,是我给你嫂子的礼物,这里的风景,这里的施工,是我半辈子的心血。”孙健一深情道,“再多的钱,也是花不完的,这里不是钱,是意义,是象征。上次我去找他,他还威胁我!” “威胁你?”岳文眉毛一挑。 “人家不是与霍达走得近吗?”孙健一道,“他以为他是谁,小丑!” “跳梁小丑。” “孙哥,我可以跟你借一样东西吗?”岳文竖着杆子,吡牙笑道。 “我们兄弟,不要谈借,除了你嫂子不能借,你看中什么就借什么。” “我就借这个酒店一用如何。” “酒店?”孙健一眉头皱在一块,“怎么个借法?” “怎么借,怎么还,还的时候再附加你至少几十万的利息。”岳文笑道。 第133章 虚则实,实则虚 “10亿,老兄,你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吗?”王玉印笑着就坐在孙健一对面,“这是秦湾,不是京城,你这个酒店现在也还没有品牌价值。” 孙健一笑了,“那你的意思,我白送你算了。” “你白送我也不敢白收,”王玉印笑着伸出两个指头来,“两个亿,你好我好大家好。” “什么意思,如果不是这个价,那就是我不好你好大家都不好了?”孙健一把手机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买卖,买卖,不谈就不是买卖,”王玉印笑道,“你情我愿才是买卖,价格可以再谈。” 孙健一站起来,“请便。” 王玉印也不尴尬,“你还会请我来的。” ………………………………………….. ………………………………………….. 岳文办公室。 门被秘书从外面推开了,一阵香风刮了进来,那气味很熟悉,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喷嚏,“喷了多少香水,也不怕把人给熏坏了。” 说话很随意,就象对一个老朋友一样。 来的还真是老朋友,现在也是开发区首屈一指的地产公司老总了,生意还做到了京城,光在京城开发的楼盘就有四五块了。 “你这金钢不坏之身,还怕熏着?”王凤笑道,在前世与来生之间,岳文选择了当下,可是当下那个新娘却不是自己。 两人的婚礼王凤没有参加,只是让人送了一个黄花梨的木雕,雕的是唐三藏,蒋晓云问岳文,王凤为嘛送了这个? 岳文搪塞道,可能是随便选的吧。 怎么会是随意选的,临安法云舒缦的那个晚上,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可是任心潮怎么澎湃,也是止于回忆而已。 “哟,进步了啊。”王凤敏锐地察觉到,岳文把门打开了,虽然屋里开着空调。 “晓云的家教这么严,与女性在一块还得开门?”王凤调侃道。 “领导干部就应严格地要求自己,其实,王凤,你应该感到荣幸,你是第一个享受这个待遇的人。”岳文吡笑道。 当了区领导好象还是以前在水泥厂时的那个笑看岁月风云的岳文,王凤笑笑,“你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审计出问题,王凤的公司最少,她曾说过,她父亲的经历让她不想掺合更多的别的因素在公司里,所以区里的政府性工程她一概不接。 “给你介绍笔大买卖。” “什么买卖?”看着岳文又把门关上了,王凤心里一动。 商场沉浮几年,她的气质完全与以前不一样了,成熟中带着青春,青春中带着精明,精明中带着魅惑,可是姐不靠身体和脸蛋吃饭。 “大学城那块地,你转手吧。”那块地王凤拍下来,创下了开发区新的地王! “转手,”谈到生意,王凤很沉着,“转给谁,谁接手?” “谁最看好,与你争得最厉害!”岳文启发道。 “你不是,……”王凤很好奇,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最让他迷惑的就是他出其不意的招数,有时一剑封喉,有时兵出岐山,有时辗转迂回,可是这次如果接手的人是他,那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这次审计,我敢保证,这人的公司问题最多,可是审出来了吗?”王凤话得得很直接。 “练过太极吗?”岳文道,他起身站了起来,“云手。” “摸鱼吧你。”王凤笑了,与岳文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可是总是那么让人留恋,这不是一个消费男色的时代,如果说是,那也不是自己这个年龄和阅历的目标。 相反,这种男人才是自己心中的常青树。 “太极,虚虚实实,实则有虚,虚则有实,他认为我虚,那我就直捣黄龙!” 岳文一亮手掌,却生生在王凤跟前停住了,王凤也不躲闪,就这样笑着看着她。 “我是去过陈家沟的,我建议你也练一下。”岳文笑道,“真有好处。” “得了吧,我一个副总,练太极把膝盖都练坏了。”王凤笑道。 “练拳也要有规矩,就象机关中一样,纪律,你不要看作是是对你的约束,其实你遵守的纪律,纪律就是在保护你。他练坏膝盖,肯定是下蹲的时候,膝盖超过了脚尖,这就象不遵守纪律一样…….” 遵守纪律的人才是最自由的人。 王凤却不想讨论这些,“你虚是什么,实是什么?” “审计就是虚的,但你认为我虚,我一瞬间就变成实的,你认为我是实的,我一下就能变成虚的。”岳文演示着,“看我的脚步,你认为我是往前的,可是我马上就收回来朝后了。” “那大学城那块地手续一样不缺,你为什么让我转手?,这是虚的,还是实的?”王凤饶有兴趣。 “你说呢?”岳文不置可否。 “你知道我想在那块地上做什么吗?”王凤似乎很伤感。 “干什么?” “盖一座酒店,秦湾的法云舒缦!” 岳文看看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灯火昏黄的夜晚,远在他乡,细雨之中的法云舒缦很安祥,天上没有月亮,整个酒店笼罩在雨雾中,周围的山都开始入睡,听不到城市一丝一毫喧哗的杂音。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大床那一侧的王凤睁开了眼睛,正痴痴地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和星星点点的灯火。 …………………………………………………. ………………………………………………….. 王玉印不是文盲,学生时代,许多当代大家的小说他都读过。 老舍先生的《断魂枪》,让他尤其迷恋。 可是,现在岳文的断魂枪就顶在他的咽头,说不定哪天就要刺穿他的喉咙。 方洪邦和袁丽萍,两个老资格的局长,在审计中的作用他是相信的,又有了霍达的视察,他相信,这枝枪至少不会出其不意地刺入面门了。 可是,叶茂松仍在不断上告,有关他作风问题的上告也没有停歇,这都让他在这个炎炎夏日感到焦躁。 焦躁的结果就是感觉到全身上下就想找东西发泄一下。 “孙健一那边还没有回信?”他大声地说道。 “没有,王总。” “他的酒店还能运营得下去吗?”王玉印笑道。 这两天,孙健于卷入了一场官司,官司突如其来,市经侦支队正式接手,孙健一正在配合调查,估计出来之后,会有不同的。 第134章 请君入瓮 凯悦大酒店。 王玉印笑着看看坐在眼前的王凤,手里轻松地把玩着念珠,“听说王总对紫檀有兴趣?呵呵,叫你王总,我总是感觉在叫自己,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来,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两人都姓王,可是此王非彼王。 “最近刚有兴趣,在京城看了紫檀博物馆,让我很是震撼。”王凤笑道,“王总,您没有去看过吗?” “看过,我对古玩这一行还算有心得,”王玉印拉开抽屉,拿出一串108颗紫檀佛珠来,轻轻地推到王凤跟前,“我与王总是有缘的。” 王凤一笑,拿起盒子,盒子本身就是紫檀做的,一股檀香扑面而来,盒子里的念珠正适合女性佩戴,一颗颗念珠金星爆满,看来就是好东西。 “这东西价格不菲,我不敢收。”王凤又轻轻地推了回去。 王玉印看看盒子,“世上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皆有生命,”他谦卑地笑着,“有人笑我太慈悲,我笑他人看不穿,这有灵性的东西也得配有灵性的人。” 盒子又被推了回来。 王凤莞尔一笑,拿起念珠戴在手上,紫亮的珠子配着雪白的手腕,还真是相得益彰。 “好,”王玉印笑了,“物与人,也是缘份,就象大学城地块,就在落雁山脚下,风景那么秀丽,当初我与王总是争得头破血流,不打不相识,我们早算是朋友了。” “不敢当,王凤是晚辈,”王凤双手交叉,“今天厚着脸皮过来,还是希望王总能拉我一把。” “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黄色的念珠在手里一顿,笑容盛开在王玉印脸上。 “我在京城的两个项目,”王凤脸色不好看,“出了点小问题,我情愿把这个块地让给王总,项目前期投入就算了,王总是否还愿意接下这个地块?” “京城米贵,白居不易。” 王玉印笑了,“我也有一个女儿,比你小几岁,如果能象你这样,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唉,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子若犬豚耳。” 王凤笑着看着他,这个时候,自己的嘴是无用的,只需竖起耳朵就好。 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看着,听着看着他的表演。 “这样,我与几个副总商量一下,最迟后天给你答复。”王玉印笑道。 “那麻烦王总。”王凤笑着站起来,王玉印略作挽留,如果王凤说的是实情,此时她会奔赴下一个买家处。 半个小时后,电话打了进来,“王总,王凤到了峥嵘集团。” 一个半小时后,电话又打了进来,“王总,王凤到了海啸地产…….” 念珠在王玉印手里不断转动,他操起电话,“查清王凤在京城的几个项目,不,今晚我就要回音。” ………………………………………………………. ……………………………………………………… 孙健于终于结束了协助调查的状态,他疲惫地看着远处的蓝天,天从来没有这么蓝。 白云朵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真好。 车子在凯悦门前停下,“我是孙健一,告诉王玉印,我来了。” 门口的保安马上通报,电梯口很快站立了两个身穿西装的保安,二十二楼旋踵而上,孙健一在沙发上坐下,他打量了一下这里,都是做酒店的,这里算不上奢华。 他长舒一口气,顺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嘴唇上的皮都干了,这几天太上火。 “告诉王玉印,他再不来,那我直接走。”孙健一喝完了杯里的水,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健一兄,健一兄,”人未到声先到,王玉印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位客人刚走,这不我马上就到了,孙总来了,你们就是这样招待的?”他转脸训着几位服务员。 孙健一一摇手,“直接说事吧。” 他打量着王玉印,今天的王玉印穿了一件蓝色的对襟大褂,象是民国人物,故作风雅。 “价格。”王玉印一挥手,示意孙健一先说。 “8个亿,资金一周到账。”孙健一吹吹茶叶,润润嗓子。 “我们还没有评估。”王玉印笑了。 “那我就另找卖家。”孙健一站起来,他嘿然冷笑,昂首走出,王玉印竟也没拦。 “最近他正跟保得利集团接触,”公司的副总进来,“这个公司的背景很深哪,王总,我们与他们不是在一个段位和体量上。” “什么叫不是一个段位和体量?”王玉印不满道。 可是副总说出一个人的名字,王玉印手中的念珠又是一顿,“这样吧,你去跟孙健一接触一下,不过,一下拿出这么两笔钱来,我们有些吃紧。” 王凤在京城的地产项目确实遇到资金难题,大学城地块,这是块肥肉,大学城,将来可是人气之地,王玉印一向对这个地块很是看好。 “吃,通通吃进,”王玉印似乎豪情大发,“钱能生钱,办法我来想,你们只管接手就是。” …… 一个周后,资金已经备齐,只要合同一签,立马可以打到孙健一公司的账户上。 王凤的项目就没有那么顺利了,王玉印正在拆借,腾挪半生,这块地,王玉印相信,对他来讲是小意思。 “明天签合同了。”孙健一忧心忡忡,“如果合同一签,那我就什么也拿不回来了。” “那就不签,为什么要签?”岳文道。 “你不是说有利息吗?几十万呢。”孙健一开玩笑道,“都与他敲定了。” “诚信,是对有诚信的人讲的,对这等人,你讲什么诚信,这是与狼谋皮。”岳文笑道,“不过,你可以让他把资金打过来,这样让他表明诚意,就说不相信他,他玩的鬼花样太多,动不动协助调查,谁抗得了?这利息嘛,你还真看在眼里了?!” “这个可以有,可是那资金打过来,签还是不签?”孙健一担心道。 “到时恐怕王玉印就是想签,他也签不了了。”岳文嘿嘿一笑,“走,打会高尔夫,大学时就看杰克韦尔奇的书,这人不是一直打高尔夫吗,还说不打高尔夫就不会经商,那我体验一下,真有那么神奇吗?” 第135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他犯了法,犯了罪,我就敢抓他。”刑警队长高明站在周平安对面,“谁家没有孩子,哪个孩子没有父母,如果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王玉印的公司被他欺侮,当父母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公安局长周平安看着一脸正气的高明,“据这个叫温晴的举报,王玉印公司很多有点姿色的女员工都受过他的欺负。” 周平安一拍桌子,“表面上看是个儒商,实则是个色鬼,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与谁交好,只要触犯了法律,我们就不能容他。” 高明接过周平安手里的材料,郑重地点点头。 “最近开发区在搞土地审计,听说查出一些线索,经侦也不能放过这些线索,对里面的涉及的违法活动要立案,办出个结果来。” 周平安对经侦大队大队长说道,刑侦与警侦向来是他最体重的左右手。 “这个审计是市里牵头吗?”经侦大队长问道,“是从上而下的专项审计吗?” “不是,是管委主任助理岳文牵头搞的,”周平安道,“开发区的地产市场也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上任区管委分管副主任刘兴华已到政协任职,他与岳文正好调换了个个。 中国人最怕念叨。 周平安还在念叨着岳文,岳文在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的陪同下就敲响了周平安的门。 这个从金鸡岭时期就进入周平安视野,最后一路成长为区领导的年轻干部,若无其事吃着周平安桌子上的糖。 领导参加的婚礼多,交往的人也多,从来不缺糖,周平安看看他,操起电话,直接打给办公室,“出去买二斤椰子糖,二斤大虾酥。” 他又看看高兴地不住作揖的岳文,“区领导了还吃糖,让人笑话。” “我有低血糖的毛病,这个大家都知道,”岳文笑道,“感谢书记赐糖。” “我赐糖,我赐剑你接不接?”周平安开玩笑道,“这是经侦的任务,不过,审计上查了,我们就省力省时多了,你跟迟书记汇报了吗?” “汇报了,迟书记让我找您。”岳文道,越着锅台上炕的事他可不干。 “好,材料放我这里吧。”周平安道,“晓云快生了吧,前天碰到你丈人,这两天你得在家多陪陪她。” “你们公安局的女警都是铁打的,”岳文笑道,“那我听领导的,现在就回去。” “对嘛,工作永远干不完,得学会放手,啤酒节马上就要开了,你抓总,下面有人干活。”周平安一片好意。 岳文从公安局出来,手机却突然响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可是看号码的开头几位,他大致猜出了这是哪个单位。 “岳主任,你好,我是市纪委的姚劲风…….” “姚主任你好,”岳文马上热情道,“您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当,”姚劲风只是个处级干部,“您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到市纪委来一趟?”他很客气。 “好,我马上往秦湾赶,大约下午才能到。”岳文马上道,答应得很痛快。 霸道腾地抖动了一下身子,转身冲出了公安局的大院。 远处的天,黑云压城,岳文知道,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 ………………………………………… 省审计厅。 “各位领导,同志们:这次社会保障资金审计是在全省开展的一项重要审计任务。前几天,审计厅专门举办了全省社会保障资金审计培训班,对搞好这项工作进行了具体的安排部署。…… 今天,我们专门召开全省社会保障资金审计进点暨动员会议,专题安排部署这项工作。…… 各级审计机关要认真学习贯彻讲话精神,进一步统一思想,提高认识,理清思路,明确任务,保质保量按期完成审计任务……” …… 秦湾市委常委会。 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银杏树在凄风苦雨中不断摇晃。 “同志们:春节前,省审计厅社保资金审计组对我市市本级和秦南、交城进行了试点审计。根据统一安排,从7月下旬开始,社保资金审计工作将在全省铺开。 届时,省审计厅会同审计署沈南特派办将对我市市本级社保资金进行正式审计。 今天召开这次会议,既是一次总结通报会,也是一次紧急部署会,动员全市相关部门和各县(市)区扎扎实实做好全面审计的准备工作。 刚才,显立局长介绍了试点审计工作情况和迎迎接全面审计应做好的工作,我都同意,下面我讲四点意见……..” 常委会开得很扎实,从早上八点半一直开到了中午十一点多,霍达脸上没有表情,就象他手中的材料一样,很古板,可是,心里却象窗外的暴雨一样,纵横肆虐了。 好不容易挨到常委会结束,几个领导又到他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到人皆散去,他才操起电话。 “你,马上联系赵兴业,下午四点,我直接到凯悦。”不由分说,霍达立马摔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王玉印莫名惊诧,可是这是近几年来霍达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气,事关劳保局,他不敢怠慢,马上把电话打给了赵兴业。 下午四点,霍达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王玉印与赵兴业马上站起来。 “都知道了吧?”霍达在沙发上坐下,也不看二人,视二人为无物。 “知道了。”赵兴业一脸哭丧,不住用手薅着头发。 “事情来得太突然,临开常委会之前,我才知道是这个议题,”霍达道,“市里正在做准备,你们也准备一下。” 他看看赵兴业,“赶紧的,在审计厅来人之前,把账抹平了。” 可是,赵兴业仍然哭丧着脸,嗓子都哑了,显然上了火,“霍书记,没法准备了。” 霍达心里一跳,“什么叫没法准备?” “王总的账上没有钱了。”赵兴业道。 霍达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他才勉强喘了口气,他喝了口水,“说说吧,你们。”多说一个字都累。 王玉印的摊子铺得很大,他就把目光瞄向了财神爷。 这个财神爷,掌握着巨量资金,他,就是劳保局局长赵兴业。 经霍达同意,王玉印与赵兴业多次用企业上缴的保险金承兑汇票,作为王玉印向银行拆借贷款的质押担保,王玉印把汇票拿到银行以贴现或质押贷款方式,借得贷款。 钱,在他们心中,总会还上的,可是谁知有这么一天。 “你们,一共挪用了多少?怎么会还不上?”霍达有气无力道。 第136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有个办法。”霍达走了,只留两人相对而坐,赵兴业不断地抽着烟,房间里烟雾弥漫,呛得王玉印直咳嗽,突然,赵兴业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发亮,手舞足蹈。 “什么办法,说说看。”对这个只知道吃拿玩要的猪一般的蠢材,王玉印从心底里是看不起的,利用可以,但是真要交朋友,他不会选择这样的人,况且,他也没有朋友。 “王总,这是权宜之计,等审计组走了以后再说,保证不会让你吃亏。”赵兴业好象不敢说似的,有些吞吞吐吐。 “都到什么时候了,有话你就直说。”王玉印把念珠套在手上,直接催促了。 “把你的公司移交给劳保局,我们局里名下还有几个企业,我让社会保险服务公司贷款偿还一部分,你名下的企业也能跟银行作抵押,实在不行,只能说是局里兴办的实体企业,如果作价抵顶,也不能算社保流失,我顶多背个纪律处分。” 王玉印没有笑,他是不屑于笑。 这是多么幼稚的话,从这里五十多岁的局长口里说出来,他不怀疑他的智商,是怀疑他是个法盲。 “剜割心头肉,难补眼前疮”。 王玉印超然物外了,他慢慢地盘着手里的念珠,默不作声。 “王总,你的意思是?”赵兴业看到了前面的“光亮”,可是王玉印不答应,光亮就堵死了,他也没有办法。 “我们不是要你的公司,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再说。” 王玉印一下站了起来,“你先回吧,这几天我想办法。”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等于一下拒绝了赵兴业。 他慢慢往外走去,突然又回过头来,“王凤,孙健一,王凤,孙健一,……孙健一,岳文,……对了,老赵,你们开发区那个王凤,他与岳文什么关系?” 赵兴业起初心里直打鼓,见王玉印说得笃定,正在琢磨着,冷不防王玉印一问,他竟没听清。 “我在问你,你们开发区那个王凤与岳文是什么关系?” “王凤,”赵兴业努力回想着,“她爸死得不明不白,岳文,对了,现在开发区汉北水泥厂以前就是她们家的……” “长话短说。”王玉印不耐烦道。 “当年岳文在芙蓉街道时就包保水泥厂,我没记错,汉北水泥就是他一手卖出去的,他给廖湘汀当秘书时,没少帮王凤办事…….” “好了,我知道了。”王玉印腮帮子鼓了起来,他是真牙疼了。 黑暗,无边的黑暗。 有人喜欢光明,有人却总愿在黑影里待着,看不到自己,却能看到别人。 打了一辈子雁,最后被雁啄瞎了。 王玉印的牙咬得咯咯直响,人家给你挖坑,你还真往里跳。 “不行,”电话里传来那个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现在是关键时期,他是啤酒节的负责人,全市上下都在关注着他,市领导也在关注着他,他要是出事,你让我怎么交代,市领导会怎么做,我再次警告你,不要办愚蠢的事。” 手机的屏幕熄灭了,房间里再次沦为黑暗。 叶茂松的案子已经有定论,就是自己公司几个人,他王玉印也不怕,企业家谁还没有这种事?关键是审计,关键是社保金,可是,这两把利剑背后,都站着同样的人。 他不再犹豫,手机又一次亮了起来,正照在那张狰狞的脸上。 ……………………………………….. ……………………………………….. “小王总,你好啊,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王玉印的声音很热情,即有温度又有风度。 可是王凤却感觉这个声音象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蓝精灵》里的格格巫。 电话那边的王凤很慵懒,似乎刚刚睡醒,“可以,可以,大清早起来王总不是想请我吃早餐的吧?” 王玉印想象那电话那边旖旎的场景,拳头握得紧紧的,“可以啊,我现在就在开发区。”昨晚,一晚上没睡,眼圈发黑,桌上的饭菜一动没动,他哪在开发区,就在秦湾。 “下次吧,我人在京城呢,感谢王总啊,没有你的资金,我这两个楼盘差点就死翘翘了,”王凤咯咯笑道,“京城米贵,白居不易,感谢王总关键时刻给我把米送来。” 王玉印也笑了,笑得咬牙切齿,他本想再说几句,可是突然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他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王凤与岳文,肯定不清不楚,此时求她何益? 他翻看着手机里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又打了起来。 春江水暖鸭先知,不得不说,地产商人是对环境最敏感的一批人。 这批人…… 王玉印的电话打了十几个,可是平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哥们、朋友,纷纷叫起了苦,喊起了累。 饭菜依然没动,热了几次,直接撤走了。 王玉印长吁一口粗气,把电话打给了孙健一,“孙总你好,对,很急,好,我知道了,那等你从米国回来我们再聊。” “马上,去机场。”王玉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边走边打电话招呼司机。 幸运,万分幸运,机场的侯机大厅里,他看到了孙健一。 男女的关系,他相信女人会为了感情而放下利益,可是男人,他相信,就是有友情,友情关键时刻也可以出卖,就看你开的价码是否高了。 “孙总。” 孙健一脸上丝毫没有惊讶,在这间VIp侯机室里,他似乎早已知道王玉印要来。 “不瞒你说,放下你的电话我就赶过来了。”王玉印笑得更加谦卑,手上的念珠却戴在了手腕上。 他,不敢再装逼。 “我也刚到,”孙健一笑道,“我还有二十分钟,抱歉。” “二十分钟足够了,”王玉印马上道,“我长话短说,就是古堡酒店,这样吧,这个项目我不做了。” 孙健一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实在有难处,”王玉印象下定决心似的,“我8亿从你那里收购的,这样,你给我7亿,”他看看孙健一,“不,6亿,6亿就成。” 孙健一还是没有说话,王玉印双手紧握,脸上的颜色更浓,“孙总,谁都有困难的时候,这一次,就当你帮我一把。” 第137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什么,两个亿?”蒋晓云快要生产了,这些日子,除了实在推不开的接待任务,岳文一律闭门谢客,在家专心陪侍。 他的手艺很好,菜做得也象模象样,蒋晓云整个孕期都在吐,可是最后岳文的菜竟能吃得下,你说神奇不神奇。 岳文就这样系着围裙,看着蒋晓云香甜地把饭菜送进口里。 看得丈母娘都眼圈都红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说是女人的专利?找了这样一个女婿,她是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看着女婿到阳台上接起手机,她笑着对女儿竖竖大拇指,蒋晓云骄傲道,“我的眼光,那还用说!” “我的眼光那还用说!” 夫妻二人心有灵犀,阳台上的岳文笑道,“我早看到这一步了,可是,我就想把这几个亿放在你那里赚个利息,可是,哥哥你愣是赚了两个亿。” 古堡酒店是孙健一建给夫人的,借可以,但是卖绝对不行。 没想到,古堡酒店回来了,王玉印白送了两个亿。 “这钱是我们兄弟的,”孙健一笑道,“我也不能独吞。” “这不行,犯错误,”岳文笑了,“如果你实在要给呢,我建议啊……” “你说。”孙健一豪气道。 “我建议设立一个基金,”岳文笑道,“现在因病返贫,车祸返贫的例子太多了,扶贫救助,功在老哥,利在社会,你觉着如何?” “好!”孙健一痛快道,“这两个亿是从王玉印那里赚来的,我再添一把柴,加一个亿,就叫……落雁山基金会吧,我们兄弟共同努力!” “有钱人,有钱人啊,”岳文收起了手机,心情是快乐的,“老大,在哪里,还能在哪里,在家陪老婆,”电话是陶沙打来的,晚上这个时候,可能写完了诉状,想换一下脑子轻松一下,“告诉你个大消息,也是个好消息…….” “晓云生了?”电话那边的陶沙兴奋起来,“在哪个医院,不行,我马上下楼,我得赶到成钢前面,我是孩子的第一干爸!” 第一干爸,还第一夫人呢? “老大,别激动,没生,不过,跟生了也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到底生了没有?”陶沙那边稀里哗啦,显然在收拾东西。 “刚才我有了一个孩子了,刚刚生下来。”岳文来到客厅,挤眉弄眼地朝蒋晓云笑道。 一个孩子?蒋晓云脸色一沉,蒋晓云母亲也是一愣。 “我与孙哥的孩子。”岳文轻松地坐下来。 蒋晓云脸上立马放松了,丈母娘却小声问蒋晓云,“孙哥,不是个男人吧,两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孩子?” “我们俩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就叫落雁山基金会,”岳文笑道,“此生,这是我另一个孩子,城市的边远地方,有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还有人在贫困线上挣扎,”他动了感情,以前跟着廖湘汀时不知道,可是后来当了交通局长,走街串村,他才知道,农村有许多这样的家庭,城市里也有许多这样的家庭。 扶贫!从我开始。 “吓了我一跳,”电话那边的陶沙笑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怕吓着晓云,这样吧,我多了没有,投五百万!” 陶沙能拿出钱来,他并不意外。 岳文长吁一口气,朋友以义气相交,孙健一、陶沙与阮成钢本身都愿意看金庸的小说,也常自比小说中人物。 岳文是令狐冲,阮成钢是胡一刀,陶沙是乔峰,那更是视金钱为粪土,豪气干云的人物,而孙健一则自比为苗人凤,言少语稀,可是心里义字为先,季布一诺,千金之重。 现实中,就有这样的人物,也就有这样的感情! “老大,喝酒去,我请。” “好,我给成钢打电话。”陶沙爽快道,“还到兄弟情烧烤吧。” ……………………………………………………. ……………………………………………………. 蓝色的宝来慢慢驶出小区,从老区到新区,从交城到开发区,距离也差不多,估计他赶到时阮成钢也就到了。 走过老城与新城中间的路段,这里现在已是大工地,夜晚施工的灯光虽不明亮,但给人以希望。 将来,老城和新城之间也会崛起一片新城,大学之城。 开发区的晚上很凉爽,车子行驶到辛河时,消暑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路灯与河水为伴。 岳文一加油门,车子驶上了大桥…… ...... 蒋晓云这几天辗转难安,即将成为母亲的喜悦让她一直沉浸在兴奋中,但是这几天不再那么呕吐,她又感觉非常疲惫,仿佛整个孕期缺的觉这几天都要补上。 “在黑夜里梦想着光,心中覆盖悲伤,在悲伤里忍受孤独,空守一丝温暖。 我的泪水是无底深海,对你的爱已无言,相信无尽的力量,那是真爱永在。 我的信仰是无底深海,澎湃着心中火焰,燃烧无尽的力量,那是忠诚永在。” 手机铃声响了几遍,她才终于听见,当她接起手机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一个女人急促而慌乱的声音。 “岳主任在辛河桥上出事了,你快来吧!” 对方未自我介绍,就挂了电话。蒋晓云猛地睁大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用力过猛,她感觉腹中一阵疼痛。 她拿起床头上的手机拨了出去,可是岳文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 “妈——妈——” 蒋胜老婆赶紧跑了过来,蒋胜却站在门外,焦急地问道,“你妈进去了,晓云,你怎么了?” 蒋晓云感觉到一阵热流顺着流了下来,身上的床单很快打湿了。 “羊水破了,羊水破了!”蒋晓云的母亲惊喜地喊道,“我们马上去医院,老头子,你给岳文打电话,这时候,他又出去喝酒去了!” “妈,”蒋晓云叫道,“爸,我刚才接了个电话,说岳文出车祸了!” 啊! ………………………………………………. ……………………………………………… “人,到底是谁撞的?”刑警大队大队长高明来到以交警大队,他沉着脸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我撞的,我撞的。”中年男人笑道。 “你撞的,好,岳主任在医院里不行了,”高明冷冷道,“你就等着坐牢吧。” 啊? 中年男人一愣之下,马上蹦了起来,“人,不是我撞的!” 第138章 岳来岳好 “李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高明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中年男人身子一哆嗦。 接下来不用交警询问,这哥们自己招了。 “晚上,嗯,大概10点多钟,我正在电脑上打麻将,你们交警队的王深给我的打电话,对,对,我们是战友,他问我喝酒了没有,我说没喝。王深接着说,海涛在辛河桥出交通事故了,公安局事故科的人也去医院了,让我带上驾驶证去人民医院配合事故科的人处理这件事。” “海涛是谁?”高明问道。 “是我的战友,李海涛,现在自己干工程。”李诚道,“他说,他的手机一直开着,别让交警找不到他,还有就是赔偿对方。” 李海涛让李诚顶替自己充当肇事司机,这种事,交警大队不是没见过。 “他不知道撞的是谁吗?”高明看看交警大队的大队长。 “不知道吧,你不是说是什么主任吗?”中年男人李诚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真死了?” 高明不再理他,交警的职能到此结束了,下面就是刑侦的事了。 “晓云,怎么样了?”他看看一个队员。 “教导员生了,生了个儿子,听说八斤多。”小队员乐呵呵道。 “瘦成那样,孩子倒挺沉,”高明道,“你把这钱送过去,”红包早放在包里多日了,“其他人,跟我回刑警队,嗯,那个给晓云打电话的女人查到没有?” “正在查,高队。” “查,三个方向,”高明越发干练,“谁报的案,谁撞的人,还有具体时间。” 事关教导员的丈夫,刑警队的人彻夜通宿加班了。 报案的人很快查清了,是一个叫梁馨的芙蓉街道的机关干部,据她自己说,晚上在河边锻炼,就碰到了撞车事故。 具体是什么人开的车,她反倒没有看清楚。 高明拿着汇集起来的卷宗,“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交警队涉嫌篡改肇事时间。” 一语震惊了满座的人。 那这个案子就复杂了,因为周平安与高明与岳文关系非常好,蒋晓云也是公安局的干部,按理说…….可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好说。 参战的刑警一个个缄口不语,说错话是要负责任的。 高明也没有让他们发言,“大家看,交警队的《道路交通事故认定书》,认定撞车时间是9时20分许。”高明不认可这一认定,“真正的肇事时间,极有可能是在当晚9点之前。” 他拿起蒋晓云的手机,“晓云的手机上显示,接到梁馨的电话是9点13分,那意味事故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 他看看一个民警,那个民警马上说道,“当晚,辛河桥上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岳主任事故后还发生了一个超市老板曲京晓的交通事故,从这起车祸中也能印证岳主任车祸发生的时间,这是曲京晓的供词。” 根据曲京晓的说法,当晚,在辛河桥上,他驾驶的面包车和一辆伊兰特剐蹭后,在下车和伊兰特司机理论过程中,听到肇事现场有女人喊救命。 “他觉得在桥上理论不安全,就让伊兰特的司机以及他车上的几个朋友都上了桥边上的台阶。也就是说,在我们上台阶前,就已经听到了有人喊救命。”高明分析道。 “当晚,别的女人都没有伤,也没人喊救命。足以证明曲京晓说的这个人就是梁馨。” “这是曲京晓的报警时间,”110的接出警记录显示,“时间是9点零一分。” “这充分说明,曲京晓车祸案发生在9点之前,而岳主任的车 祸先于曲京晓,所以岳主任车祸案发生时间应该更早。” 高明下了结论。 他看看门口,发现周平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立多时了。 “周局。” “你继续说,我站一会儿,老坐着我也抗不住。”周平安语气轻松。 “好,这里还有一项证据,证明肇事人李海涛不在现场。” “我们查了李海涛的通话记录,车祸时,他根本不在现场,正在维多利亚吃饭。” “通话记录显示,8点46分46秒,李海涛在饭桌上接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146秒,通话结束时间是8点49分12秒。” 周平安仔细地听着,他已是听明白了,“查,谁篡改的记录,马上查清,监控呢?监控上没有显示吗?” “监控坏了。”一个民警道。 “什么时候坏了?”周平安惊讶道,这是他任内的一大政绩,今年上半年全区刚换了高清的监控设备,这么快就坏了?! 周平安震怒了,“查,马上查,二十四小时我要结果!” …………………………………………… …………………………………………… “不要查了,与其费尽精力,不如先把精力靠在经侦上,到时经侦那边一突破,就什么也突破了。”岳文的头上贴了一块白色的胶布,正拿着棉棒蘸着水往儿子的嘴唇上抹着。 高明道,“幸亏你没事,你如果有点事,全区都要翻个了,经侦刑侦一起查,这是周局定的思路。” 岳文笑道,“人家这是一石两鸟啊,一是扰乱公安局的视线,干扰正常的秩序,二是审计明天就要开始了,他,心里有鬼。” 生与死就是这么神奇,就是这么接近,他离死亡又一次这么近,儿子却是给了他生命的意义。 岳文不再说话,他小心地看着这张小脸,这是与自己血缘最近的人,他,有儿子了! 高明轻轻带上门走了,蒋晓云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她幸福地看着岳文,又看着自己,不,他俩的儿子。 “嗯,明天我得回单位一趟。”岳文笑道,“明天审计组过来,要开会。” “你去吧,爸妈都在,”公婆早都来了,岳文的事却没有对他们明说,怕他们担心,“这里没事的。” “嗯,儿子的名字,”岳文笑道,“叫什么好呢?” 在孩子没有出生以前,蒋晓云在本子列了许多名字,重点的名字起圈了起来,圈起来还不过瘾,又查《新华字典》,到最后仍没定下来。 “你定。”蒋晓云笑道。 “就叫岳审计吧。”岳文吡笑道。 “还叫岳公安呢?”蒋晓云啐道,“我看,就叫他岳来岳好吧。” 啊,四个字?! 第139章 靴子终于落地了 审计组到达开发区后五天,开发区劳保局局长赵兴业的违法违纪线索被通报给了区检察院,检察院正式立案调查。 五天后,啤酒节开幕的当天,区建设局局长方洪邦清晨在家中自缢身亡。 两位关系密切的下属接连出事,整个开发区乃至秦湾对霍达都非常关注。 “来,我们喝一杯。” 霍达的脸已经通红,鼻子头也通红,这是一个比较公开的场合,来的都是几个区的检察长、法院院长和公安局长。 “老霍不正常啊。”秦南区检察长附耳对坐在身旁的沧浪区法院院长道。 霍达从来都是两杯酒到底,今天的酒宴上,他已经喝了五杯了,还在主动出击。 “嗯,不说了,喝酒。”另一个检察长道,风声从去年开始传,传了将近一年了。 最近开发区接连出事,大家都在密切地关注着霍达的动向。 第二天,霍达还是照常出现在办公室里。 “霍书记最近睡眠不好吧?”政法委办公室主任问霍达的秘书。 “嗯,没睡好,茶喝得很多。”秘书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实话实说。 从上个月开始,霍达一直不安焦虑,显得心事重重。 “我们干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办公室主任如此嘱托着,“妇女奥运会(现实中不存在)的材料各单位报齐了吗?” “我看一下的。”秘书小心道。 他小心进入到霍达办公室,“霍书记,上午齐书记带队视察安保工作。” 噢,霍达这才象从梦中醒来。 今天,市高官齐鲁辽亲自带队视察妇奥会的各项工作,各分管市领导出席。 秦南区副区长闻振宇敏锐地注意到,“霍书记面色沉重,不像身边的杨宏伟市长那么轻松。” 同为市委常委,杨宏伟和身旁的干部谈笑风生,而霍达则少与人交流。 终于齐鲁辽调度到安保这块工作了,霍达才打起精神来。 接下来的日子,霍达全力投入到妇奥会的筹备当中。 他首先提出了“妇奥平安,人人有责”的口号,整个安保工作当中,霍达几乎走遍妇奥会的主要举办地——秦南区每一条街巷,实地检查整治效果,发现问题当场整改。 整个公安系统全部动员起来,满负荷运转,问题的整改之迅速前所未有。 “他这是在自我救赎!”相隔不远的的秦北区区长陈江平看得明白,“可惜,晚喽。” …………………………………………….. ……………………………………………… 这些日子,霍达的日子很不好过,很是煎熬,把人放火上烤是什么感觉,他在秦湾凉爽的夏日切实感觉到了。 忙碌完一天,当推开那扇熟悉的铁门,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就扑了过来。 霍达爱怜地看抚摸着他的头,抱起来走进了里屋。 他的脚步不由停止了,几天没来,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和鞋子,全是孩子的。 很明显,从五六岁到十几岁的样式都有。 “你这是干什么?”霍达放下孩子,重重地坐在床上。 小郭哭了,没有吱声,霍达长叹一口气,搂住了她。 …… 第二天,省领导正式对妇奥会的筹办工作进行调研,可是从领导来到离开,作为负责安保工作的霍达始终没有获得接见。 这期间,霍达很低调,异乎寻常的低调。 可是在这低调中终于暴出了一个惊雷—— 昨天晚上,霍达被纪委的工作人员带走调查了。 消息很快在秦湾在开发区传开,这个悬了将近一年的靴子终于落地了。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霍达的前秘书及他的妻子,包括现任妻子小郭。 在宣布被调查的消息1个多小时后,一张霍达被带走的照片在网上传开。 照片背景是秦湾高铁站,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蓝色衣服,戴白色口罩,双手疑被铐住,周遭一圈人相围。 没有人敢否认这是霍达,因为那个鼻子红得显眼。 “下面就是王玉印了。”岳文看着电脑,抱着孩子,他的姿态很是笨拙,可蒋晓云身上有股奶香,让他不禁想多闻闻,再多闻闻。 手机又响起来,可能是吓着了孩子,一泡热尿把岳文身上打湿透。 “来,跟妈妈。”蒋晓云把儿子接了过去,孩子到底是没有叫成四个字的名字,爷爷岳魁一语定音,就叫岳云。 岳云不好,小时候听《说岳全传》,岳云是冤死的,姥爷蒋胜提出了不同意见,那就叫岳骁吧,各取父母一个字。 “王玉印跑了?”岳文的表情很淡定,“他啊,不跑就不对了,这不是我的职责。” 高明笑道,“还真是个人物,怎么跑出去的我们都不知道,不过,他跑不远,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把他抓回来。” “别,想那么远干嘛,还是想想当前吧,嗯,在秦湾抓住他。” 说起案子,蒋晓云也竖起耳朵,“他能跑到哪?”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岳文笑道,“狡兔三窟,他这人,可不是土包子,这智商与情商都不是盖的。” ……………………………………………… ……………………………………………… 今天是大奥会开幕的日子,全城限行。 王凤早早起床,虽然她的车牌很多,不用考虑限行的因素,可是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需要她亲自到机场迎接。 她,现在已经不在开发区住了,那里是她发家的地方,也是让她伤心的地方,她不愿再到那里,她想与那里切割,可是始终未能如愿。 现在,她的重点已经转到秦湾,公司的总部也设在秦湾。 她吃完早餐下楼,直奔机场。 与此同时,孙健一也早早起起床,驱车赶往古堡酒店,今天这里也住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他要陪着他吃早餐。 同一时间,岳文也出了门,他不在开发区,今天,作为城投集团的副总,他陪同杨宏伟副市长接见一位客人。 这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第140章 朝阳如血 “王总,客人是早上九点钟的飞机,”女秘书就坐在副驾驶上,同样是黑色的套裙,但是裙子象是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一样,人与人就是这样不一样,“我们要不要先去吃点早餐?” “不用了,你饿吗?”王凤的套装紧贴身体,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不饿,不饿,”女秘书笑道,“我在家里吃了早餐的。” “你啊,”王凤笑了,她拿起手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桃杏面包,“给。” 女秘书笑了,不言声地接过来撕开了包装,慢慢地咬着。 车子慢慢驶进西航站楼的地下停车场,这里是今年新扩建的,地下停车场也刚刚启用,在清晨的这个时候,这里很安静。 随着一双玉腿移出车外,随着高跟皮鞋踩在地上的清脆的声音,王凤头也不回地下车。 “吱——” 一声刹车的尖叫从前方传来,灯光很亮,王凤看看前面停着的一辆现代,却不理会,直接朝左拐去。 这里她很熟,左拐不远就是电梯口。 “吱——” 现代车的车轮高速摩擦着地面,发出尖利的叫声,王凤蓦然回过头来,现代车就如一疯牛般冲了过来。 “王总,闪开。”女秘书反应过来,跑了上来推了她一把,王凤一下跌倒在地上,车子从女秘书的腿上一下压了过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整个地下停车场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小于!小于!” 没有人回答,王凤惊恐地看看四周,她的手包甩出了老远,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惊恐地注视着已经驶远的车子,犹自心有余悸。 地上,女秘书身下一摊鲜血,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手里兀自握着一块面包,桃杏面包。 王凤快速地捡起包来,手哆嗦着打开手包,掏出手机,但是数字还没拨出去,她又惊恐地抬起头来。 对面,对面的停车位上,两道雪亮的白柱照亮了她的全身,也照亮了她那张惊恐的变形了的脸。 “吱——” 车轮与地面交合发出刺耳的尖叫,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啊—— 王凤猛地把手里的包甩向车子,她紧跑几步,双腿一用力扑在旁边一辆车的前机盖上。 车子堪堪擦着她的身子驶过。 扑通—— 浑身疲软无力的王凤从车上滑落下来,她瘫坐在地上,灰土弄脏了她的身子。 砰—— 如惊弓之鸟的王凤又抬起头来,她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前面的车子,从车上走下一个人来,一个健壮的男人,戴着渔夫帽,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他,一步一步走近王凤,慢慢地解开了手里的报纸……. ………………………………………………….. ………………………………………………….. 孙健一的车子慢慢驶出了拥挤的城区,车子的速度陡然加快,高架桥上车流稀少,这个时间车流量并不大。 “孙总,好象后面有一辆车总跟着我们。”司机看看后面的反光镜,那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 孙健一猛地回过头来,“快开,甩掉他。” 奔驰一下加大了油门,后面的沃尔沃的速度也提了起来,两辆车在狭窄的高架桥上狂奔起来。 “110吗,有人正跟踪我的车,我的位置,嗯,在张村附近,对对,秦湾外国语学校往东…….” 孙健一很后悔,这个身家,陶沙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他提过,让他配两保镖,可是他没听心里去,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真敢对他下手。 检讨,今天就配保镖!孙健一暗暗告诫自己。 “再开快点。” 奔驰车的速度已经提到了一百八十迈,车子在高架桥上就如在山间的小道上蜿蜒,司机的脸上的汗都下来了。 后面的沃尔沃速度也很快,一点没有被落下,两辆车越来越近。 “不去酒店了,去李村派出所,拐下高架桥去。”孙健一果断地命令道。 奔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堪堪地拐出了高架,平道上的车辆这时也多了起来,“闯红灯吧。”不需孙健一嘱咐,司机已经闯过红灯。 奔驰一路疾驰,拐进了沧浪区的地下隧道。 车子打着双闪不断飞驰,司机看看后面的沃尔沃,已经落下一段距离,他心里一放松,可是油门没有放松,车子顺利地开出隧道。 不好! 司机还没有注意到,坐在后排的孙健一已经看到了前面,一辆斯泰尔大货车堪堪地迎面撞了过来,逆行! “老周,小心。” 可是晚了,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子好象一下失去了控制,砰地一声,撞在了前面立交桥的柱子上。 立交桥安然无恙,孙健一只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一阵剧烈抖动,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 …………………………………………….. 机场,岳文的目标也是机场。 不同的是,他先到了市政府,与杨宏伟汇合后,才向机场驶去。 看着前面杨宏伟的座驾,看着道路两旁匆匆而过的行道树,他不由感慨万千。 当年,他还是开发区芙蓉街道主任助理的时候,宝岛水泥厂的老总到秦湾来,他就曾在机场迎接,只不过,领导们在贵宾室里,他只能站在外面。 今天,他却有资格与常务副市长一道进入机场,一道进入贵宾室。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他举头看看清晨那轮朝阳,血色一般。 “小岳,”从车里下来,一路上了电梯,岳文作为领导之一,陪伴在杨宏伟的身边,“干脆过来接城投这块怎么样?”杨宏伟笑得很和蔼。 上任老总马上就要退休,作为常务副市长,杨宏伟很有发言权。 今天这个活动,岳文身在开发区,原本不需他参加的,是杨宏伟亲自把他叫了过来。 对于岳文,如果说金鸡岭的村里广场算是他负责的第一个建设项目,金鸡岭的村道是他第一条修建的道路,那么从毕业伊始到现在,无论是辛河改造还是桃花岛核电,抑或是401改扩建、芙蓉港建设,他都在与广义的城市建设打交道,他,是开发区大城建的操盘手! 他正想着怎么答复,电梯门打开了,而手机也响了起来。 第141章 穷途末路 “老婆,怎么了?” 岳文的声音很柔软,现在有了老婆,有了儿子,岳文感觉肩头的压力很大,蒋晓云与儿子,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心底最软的那一块。 “王凤来电话,有人要杀她。”蒋晓云好象又恢复了那个女刑警的姿态,说起话来很冷静,虽然还没出月子。 “报警啊,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岳文看看杨宏伟,小声道。 “你不是到机场接客人吗,她就在机场。”蒋晓云知道岳文误会了,“杀她的人已经走了,她暂时安全了。” “怎么回事?”岳文愕然道,那边,杨宏伟已经在贵宾室坐下,正朝他这里张望。 蒋晓云简单说了一下过程,“那个持刀的人被她的司机撞倒了,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机场公安已经介入。”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看看她?”岳文皱眉道。 “你有时间的话,不过,高队也在秦湾,高队也往机场赶。” 蒋晓云挂断了电话,岳文慢慢走向贵宾室,杨宏伟笑道,“有事?” “没事,没事。”说没事,他的电话又响了,这次却是阮成钢打来的。 “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岳文起身走出贵宾室,阮成钢的声音很沉重,让他有一种压迫感。 “老孙,出车祸了。”阮成钢的声音带有浓重的惋惜,让岳文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来。 “在哪里?”他颤声问道。 “在去古堡酒店的路上,在已经报警的情况下,撞上了立交桥的柱子上。” “人没事吧?”岳文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干的,心里一下空落落的,这个义气干云的兄长,虽然认识晚,但是与阮成钢与陶沙却是人生至交。 “杨市长,我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我得请个假。”岳文并不矫情,在他眼里,职务可以不要,但是兄弟情却不能不管,不能不顾。 杨宏伟大气地挥挥手,“去吧,人在世上,哪有没事的时候,家里重要。” 岳文快速来到地下停车场,迎面却碰上了几辆警车,王凤,还有王凤,他马上打电话给高明,“能不能派两个人保护一下她?孙总也出事了,……”他明白,这两个人都是为了了他,是他们最后抽干了王玉印的资金,王玉印狗急跳墙蓄意报复来了。 高明答应得痛快,这本身不矛盾,追捕王玉印与保护王凤就是一回事。 “岳主任,王玉印很可能不在国内了。”高明在电话里分析着。 既然他敢在地下停车场雇凶杀人,既然他敢在高架桥上雇凶撞人,事情闹大了,他肯定是在国外。 “我脑子挺乱,让我想一下。”岳文上了车,霸道的大灯陡然亮起,照亮了前方,车子慢慢驶了出去。 “孙总,孙哥。”岳文喃喃自语,一路上不断哆嗦,沉重的负罪感让他感觉到在这个大夏天手脚冰凉。 “你们三兄弟,周书记,我用金大侠的小说来比喻一下。” “老陶有老大气质,象乔峰!” “成钢象胡一刀,为朋友重义气,豪气干云!” “韦小宝,是大智慧,我觉着小岳象韦小宝,但我觉着他更象令狐冲!” …….. 这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晚,也是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晚,朋友相交,义字当先,不重名利,他做到了,阮成钢做到了,陶沙做到了,孙健一也做到了。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 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 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苦 流浪在灯火阑珊处 去不到终点回到原点 享受那走不完的路……” 嗯,有人此刻,怕也在赶路吧,他想去流浪在灯火阑珊处,怕是不可能的,那走不完的路在等着他,地点就是——秦湾监狱! “高队,王玉印还在秦湾,听我的,别打断我,对,我敢打包票,你一查一个准……” 岳文边开车边打电话,等到霸道赶到医院,他快速冲进ICU,却被护士拦了下来,说是正在抢救。 岳文无力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同一样等候在外面的各色家属一样,心揪在了半空中。 电话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岳文一下站了起来,听到电话对面的声音,他的腮帮子鼓鼓的,眉毛神经跳似地抖着。 “你好啊,岳主任。”声音仍是一如既往地谦卑,一如既往地温和,岳文甚至听到了他那手捻念珠的声音。 “我不好。”岳文抽出纸巾,擤了一把鼻涕。 “嗯,是不应该好,如果是我的话,情人与兄弟出了问题,也会上火的。”王玉印的声音很轻松,“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这个电话吗?” “嗯,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我?”岳文也不嫌脏,就在医院的台阶上坐下。 “不,我这个人,是很重感情的,”王玉印笑道,“我们自从在凯悦认识,能有六七年了吧?当初你还是廖湘汀的秘书,一个小伙计,我是一步一步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也是一步一步看着你把我弄垮的,我很念旧,这不,到了国外就先给你打电话,问候一下,此刻想必你也很想念我吧。” “对,我很想念你,”岳文眉毛猛然一挑,“那你再回来就是华侨了,我们这辈子还有机会再相聚吗?” “有啊,你可以到贝利卡斯岛来看我,就在中美洲,阳光,海滩,我现在不比秦湾差,对了,我现在也是岛主了。” “人家黄药师有岛,你就是有只鸟而已。”岳文忍不住鄙夷道。 王玉印也不生气,“岛也好,鸟也好,都是男人不可或缺的,还有,比如女人,兄弟,对不住了,这人啊,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说对了,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岳文咬牙切切齿道。 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块手机,手机早已打开,上面显示着通话人的姓名:高明。 “这个责,我负不了,真负不了,要不你让霍达来负一下?”王玉印调侃道,“他们这些人,就是狗,狗,你知道吗?” 第142章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是不是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句俗语,叫作痛打落水狗,或者引用伟人的一句话来送你。”岳文在电话里严肃说道。 “什么诗?”王玉印很轻松,“噢,我忘了,你是中文系毕业的。” “是不是中文系毕业不要紧,这句诗全国人都会背。” “嗯?”王玉印不说话了,他没来由感觉到心里一紧,他左右看看,机场内的人都注意着自己,并没有人朝他这里张望,他这才放下心来。 “王玉印,你听好了,这句诗就是伟人的宜将盛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电话那边岳文抑扬顿挫地念道。 王玉印却不想说了,本来想调侃一下岳文,但此时却没了心情,“好了,不说了,这些诗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王玉印一下挂断了电话,他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要登机了,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把念珠戴在手上,这年头,谁还没有几本护照啊,钱,早转移到国外了,狡兔三窟,就是余生作个富家翁,他的钱也够子孙三代用的了。 想起儿孙,他心里更加激动,马上就要与他们团聚了,在大洋彼岸,那里就是他的新家,不同于以往的人生在等着他。 他突然发现人们都在看着他,心里不由一惊,他抬头友好地朝人们笑笑,却发现人们赶紧低头离开,可是也有没有离开的,却站在远处停下脚步,都惊奇地打量着他。 他低头看看裆部,拉链拉上了啊。再摸摸脸,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他猛地回过头来,面色一下面如死灰,开发区刑警队队长高明正站在他的身后。他什么时候到的,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王总,打个电话都这么投入啊,”高明讽刺道,“嗯,刚才你不是说自己在国外吗,不是在中美洲的什么岛国上吗?怎么又出现在秦湾了呢?” 王玉印脸如死灰,手一软念珠一下掉在地上。 “你以为在机场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想乱中取道,从这里逃走?”高明看看周围围过来的人,“带走。” “你们不能带走我,我有美国护照。”王玉印突然歇斯底里大喊道。 高明也愣了,自打认识这个所谓的儒商,还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过。 “噢,拿出来看看。”高明轻蔑道。 王玉印赶紧打开箱子,箱子里几本护照暴露于眼前,高明一把推开他,拿起那几本护照,看了看接着又扔进箱子里。 后面的警察不用队长再说,手铐已经铐在了王玉印手上,上面搭一件外套就带出机场,任凭他不断挣扎,不断喊叫。 ……. 阮成钢边打电话边走进医院,等他也来到孙健一的病房外面,电话却仍举在手里。 岳文看看他,站了起来,孙健一的手术很顺利,过不几天就可能转到普通病房。 “王玉印逮住了,这条大鱼,还想游到国外!”阮成钢轻蔑道。 “这人啊,”打交道六七年,岳文是一步一步看着这个人跌落凡尘,“心术不正迟早要完蛋。” “他是要完蛋,很可能死刑。”阮成钢分析道,“挪用社保,涉嫌强暴,抢夺地皮,买凶杀人,就是最后一项都够判他两回的的了。” “霍达呢?”岳文问道。 霍达的案件是上面在审,消息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可是阮成钢的耳朵长,“估计是出不来了,这人,可惜了,对了,刘兴华也进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昨晚从开发区到秦湾,岳文并没有听到信儿。 “今天上午,还有,管委副主任赵军也牵扯进来,这下,空出一个副主任来,你得争取一下。”阮成钢点燃烟斗。 “还有,年中动干部,团市高官李涛不是上调团省委了,综合比较,这个位置更适合你。” “争的人也多吧,据我所知,眼红的不少呢,嗯,听说,闻振宇、郄云伟都在争。”岳文倒是很淡定,“让他们争去吧,这种务虚的部门不适合我,我还是干实事,开发区我熟。” “这不用我多说吧,”阮成钢奇怪地看看他,“在我跟前你还不说实话,团市委去了就是一把手,你适合当一把手,在别人手底下干有什么意思?!” …………………………………………………. …………………………………………………. 省城。 齐鲁辽开会前一天就到了,不偏不巧正碰到廖湘汀,二人是省委党校的老同学了,第一个话题就说起了霍达,因为都与霍达在一起搭过班子。 “霍达,可惜了,能力有。”齐鲁辽话不多,可是与廖湘汀在一块,话明显不少,“论能力,在开发区还是干了实事的,开发区目前的交通和城建格局都是他在的时候打下的。” 这一点,廖湘汀并不否认,相反,他很乐于承认,“霍达在用人上,不小气,岳文在他手底下还是能放开手脚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齐鲁辽意识到廖湘汀话中的意思,“岳文,很好,小伙子我知道,最近的啤酒节就是他一直在筹备,开发区的城建项目,包括港口交通他都是出了大力的。” 话点到为止,廖湘汀也不多说。 倒是齐鲁辽仍意犹未尽,“小伙子能力有,也廉洁,年龄有优势,我记着了。”两人说话很直,但是齐鲁辽并没有明确表态。 ……. 等岳文从开发区赶到德安已是下午,等晚上廖湘汀从省城赶回德安,两人并没有见面,时间太晚,但一大早,岳文就站在了廖湘汀楼下。 他顺手接过廖湘汀的包来,看得廖湘汀的现任秘书直瞪眼睛。 二人是如此默契,毫无间隔。 “鸡蛋,上二十个。”等到了宾馆,廖湘汀直接吩咐道,秘书惟惟而去。 廖湘汀打量了一眼岳文,笑了,“当了父亲,就是成熟了。”他顺手拿过一个鸡蛋来,“鸡蛋,从外面打破的是食物,从里面打破的却是生命。” “嗯,一路走来,有什么感受?” 作为多年的老干部,提拔调动时谈话,组织谈话时,许多部长愿意这么说,嗯,难道自己的岗位又要有所变动? 第143章 新的生命 “怎么,当了副主任了,在我跟前说话还得字斟句酌的?”廖湘汀开着玩笑,把鸡蛋剥好,亲自递给岳文。 岳文赶紧接了过来,“没有,您还不知道我,从金鸡岭到现在,我主要是跟城建打交道,跟水泥沙子打交道,也一直是待在开发区,从来没有挪过窝。” “谁说你没有挪过,”廖湘汀笑了,“从金鸡岭到芙蓉街道,再到工委办,再到电筹办,再到交通局,又回到芙蓉街道,你这不是挪窝吗?” “你从金鸡岭一步一步走出来,到了街道,又到了市里,从村党支部书记,到了街道主任助理,再到电筹办主任,交通局长,党工高官,管委副主任,视野和思路都在一步一步开阔。”廖湘汀已经看出他的抵触情绪来,别人遇到这种事,恨不能都冲在前面,可是岳文却要往后退缩。 “其实,你发现了没有,一个岗位就是一个新的生命,就象鸡蛋,小鸡一步一步拱破了蛋壳,你也在不断打破束缚,不断给予自己新的生命。” “秦湾,沈南,甚至省里,全国,都将是你的舞台,只要站在这个舞台上,它们都将给予你新的生命。”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岳文看着廖湘汀,“廖书记,我也想担更大的责任,可是我记着,当时陈书记把我叫到了现在工委大楼的东面,当时那里还一片荒凉,我们就想在这里建起一座大城,有属于我们开发区的大城时代!” “理想没错,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开发区,接力棒是要传下去的,就象我,象江平。”廖湘汀又给他剥了一个鸡蛋。 “秦湾同样是一座大城,沈南同样是大城,就是将来你到了别的城市,到了更大的城市,你都是在发展一个城市,没有必要局限于一地,开发区也只是秦湾的一部分,是山海的一部分,是全国的一部分,我们的国家迟早也要迎来大城时代!” 廖湘汀就是廖湘汀,他能洞悉到岳文的内心。 “下一步,你应该到秦湾。”廖湘汀一语定调。 …… 从德安回到开发区,回到家里,岳文推门进屋,却发现蒋胜没有睡,他抬头看看时钟,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爸有话要跟你说。”蒋晓云道,她也没回卧室,就坐在了岳文身边。 “市里的团高官你应争一下。今天永进没给你打电话?”蒋胜对着自己的女婿,直接说道。 “打了,他也这么说的。”岳文老实回答。 “嗯,不要担心晓云和骁骁,他们可以在开发区,也可以去秦湾,这都不是事。” “你还年轻,应更晋一步,虽然团委的工作务虚,可是将来直接放一任县级市的市长或者市高官,全国一共才多少个县,一共才多少个县高官?” 蒋胜站起来,“好好考虑考虑,不要让大家失望。” “你怎么认为?”一番敦伦之后,蒋晓云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我听你的,你想去就去。” 岳文笑道,“那就试试。” …………………………………………………. …………………………………………………. 可是,人世间的事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市委组织部祝部长走进齐鲁辽的办公室,把本次调整的干部名单交给齐鲁辽时,齐鲁辽笑道,“你先坐,我看一会。” “嗯,你认为岳文适合团市高官这个岗位?”他说的是岗位,而没有说职务。 祝部长笑道,“岳文,可以说是在组织部的培养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这个小伙子是山海省第一届选调生,扎根基层,别人都往机关里钻,他一头扎进了大山深处,别人都想往上走,他还不愿从开发区出来,别人都想干最轻省的活儿,他哪一次干的都是最累最苦也是最难的工作。” 齐鲁辽认真听着,这时也插话道,“辛河改造,桃花岛核电站,农村公路建设,港口,大学城,这些我都知道。” “岳文同志作风扎实,不畏困难,给全市年轻干部树立了榜样,团市高官,我认为非他莫属。”祝部长有感而发。 他说完看着齐鲁辽,齐鲁辽却道,“就没有更适合他的岗位了?” 祝部长马上知道,齐鲁辽对安排岳文担任团市高官不满意,他踌躇道,“暂时就这些岗位。”当然,如果齐鲁辽属意他担任哪个位置,也可以再调。 “其他人的安排,我没意见,”齐鲁辽道,“团市高官,可以由闻振宇担任,岳文嘛,我再考虑一下。” 祝部长默然了。 …………………………………………………. …………………………………………………. “嗯,我教大家读书,不是死读书,读死书,要活泼泼地去读,你板着一张脸在那里摇头晃脑作什么,晕船吗?”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国学大师的话,课堂里的气氛一下轻松下来。 “好了,注意眼睛,不要象我,九十岁了眼睛还要动手术,近视,难道就治不好吗?” “来,找一枚工业图钉来,”文师拉过一个孩子来,让他站在两米远的地方,又亲自把图钉按在墙上,“虚领顶劲,目视前方,”他指着图钉道,“双手环抱于胸前,对,就象抱球一样,嘴里跟着我念。” “无垢清净光,风光利,慧日破诸暗,麻热胀,对,不要停,千万不要眨眼,要忍住,连念十个一百零八遍,一个月后,看你们是不是能摘掉眼镜?” “小岳来了,怎么还鬼鬼祟祟,我们两个老头子能吃了你?”岳文正听得认真,不防身后有人一拍他的肩膀,他转头一看,方世玉大师。 两个闻名世界的大师在金鸡岭一齐开班授徒,也是一段佳话。 “骁骁,叫爷爷。”蒋晓云赶紧嘱咐道。 “叫什么都成,”方世玉叼着烟斗,“你结婚我也没去,有了娃,那就该给娃个礼物,来,”他从蒋晓云的手里接过孩子来,“这里的画你随便挑。” 这可使不得,方世玉的一幅画,在香江嘉德拍卖行,那可是几千万的价格。 “怎么使不得,我说使得就使得!”方世玉接过孩子,顺手放在厚厚的杂乱放置的一堆画卷上。 孩子乐了,一泡热尿直接尿在了方世玉的画作上。 第144章 秦湾,秦湾 蒋晓云赶紧接过孩子,一个劲地抱歉。 “小孩子嘛,这童子尿也是宝,”方世玉很豁达,“老文,童子尿是不是可以入药来着?” 文怀南在书院定居,惹得方世玉也常年待在山上,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了这两位文化上的大仙,全国全省的名人精英往来不绝,金鸡岭真的出名了。 方世玉却不管腿上的潮湿,自顾自铺开宣纸,寥寥几笔,一个娃娃就跃然纸上,“给,岳骁小朋友,请岳骁小朋友雅正。” 岳文不由哭笑不得,这刚出生的娃娃他会雅什么,正什么,可是方世玉竟郑重其事地把这几个字写在纸上,又盖上自己的印章。 “方院长,不敢收,心领了。”蒋晓云深知这一幅画的分量和价值,但是专门为自己的儿子画的画,让她这个初为人母的人又想收下。 “我六十岁以后就从没给人画过画,你家岳骁还是第一个,行,你不要我撒掉。” “别,别,”岳文赶紧抢过来,“我们留着还不成吗?” “好事成双,方院长送画,我就送一幅字吧,”文怀南笑着走进来,岳文忙快步迎上去,一幅字刚刚写好,墨迹尚湿。 得,儿子哎,你这辈子,刚出生就得两位大师作字作画,何德何能? 岳文看看手里的字,“勿以善小而不为”,嗯,简单的七个字。这是给儿子的,也是给他自己的。 “岳主任,你好。”他正想表达几句,电话就又响起来,他坚持出行不带秘书,事必躬亲,亲力亲为,电话是中视新闻部主任王唐打来的。 “老兄,你好,我们开发区的海水都快凉了,也没等到王主任,你什么时候过来?”岳文对王唐的称呼要亲切得多。 “我现在就在秦湾,你在哪?”王唐道,“我已经与山海省宣传部进行沟通,我们计划把平州作为新兴中等城市的样本观照一下。” “好啊,”岳文高兴道,不花钱宣传开发区,他求之不得,“我现在就在金鸡岭,中午过来吃饭,嫂子,准备饭。”胡家嫂子乐颠颠地去了,“在这里,你能见到两位大师,你过来不?” “全国人民都知道,文师和方院长已经成为你们平州的形象大使,”王唐笑道,“不过,这次来的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位英国的同事。” “英国的同事?”岳文逗弄着自己的儿子,肉乎乎的小手抚在脸上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脉流动 “BBC的记者,杰奎琳.密尔顿,她对我国的城镇化进程很感兴趣,对你的也很感兴趣,她,就跟我在一起。” 很快,在省委宣传部、市委宣传部和区委宣传部的共同陪同下,王唐与杰奎琳就到了金鸡岭。 “你好,欢迎来到金鸡岭。”岳文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表达着欢迎。 杰奎琳很惊讶,她不会说汉语,一通英语过后,只能王唐来翻译,“她说,没想到这个级别的官员这么年轻,孩子这么小,”杰奎琳拍摄着蒋晓云和孩子,一派其乐融融,“她想跟拍,对,就是你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拍一拍你这一天的工作,当然,还有以前你的建设成果。” “这有什么好拍的,我有什么好拍的,多拍拍乡亲们,多拍拍老百姓,多拍拍我们这个城市。”岳文谦虚道。 “听我的,就这样吧,城市与人,城市也是由人构成的。”王唐笑道,“你不是演员,只要拿出你最真实的状态就可以了。” “我今天的状态就是休息,陪老婆陪孩子,来看看文师和方院长,来看看我们金鸡岭村的老书记。” 老书记慈祥地笑着,他,已经站不起来,但坐到轮椅上,烟袋锅仍然没丢,正好奇地看着这个村里来的第一个外国人。 “今天是周末,机关也有休息的权利,”王唐笑道,“可以,明天工作再拍工作的时候。” “那下面我要敲锣打鼓了。”岳文对杰奎琳笑道。 “锣?我知道,就是用金属作成的一面镜子。”杰奎琳笑道,她把西瓜拿在手上,满脸堆笑。 “对,也可以这么说。”岳文拿起小棒槌,胡开岭亲自操大鼓,锣鼓声很快响彻了金鸡岭。 杰奎琳拿起相机拍着,“咚咚咚咚”,大鼓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岳文感觉这沉闷的鼓点,仿佛就象砸在了他的心上,一下,两下,三下……仿佛要把这些天竞争团市高官失利的烦闷彻底砸开。 接着,大小铜钹、大小皮鼓马上一齐敲响,夹杂着小鼓密密麻麻的鼓点,疾如千军万马,又如雪山崩塌。 突然,所以的乐器一齐停下,他手里的小鼓就象指挥一般,“梆梆梆梆—梆梆梆”,接着所有的乐器又一齐奏响,力度却更胜先前,如是者三,所有的乐器又都混在一块,气势却更是宏大。 广场上,每个人的脸上就象着魔一般,充满了神采,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大,铜钹上下翻飞,鼓槌前后挥舞,红绸随风乱飘,个个如痴如醉,如狂如癫。 突然,所有的乐器又齐齐静默,一支唢呐陡然间横空出世,激愤的力量直刺长空,直刺入人的心底,让人血脉喷张,一股英雄豪情陡然从心底升起。 旁边,蒋晓云抱着骁骁也是笑容满面,杰奎琳拿着摄像机认真地拍着。 远处,一辆轿车快速驶来,组织部的小李快速下车,“岳主任,岳主任。” 在场的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家伙什,杰奎琳也感知到了有事要发生,与王唐不断交流着。 “刚接到市委组织部电话,请您马上到市委组织部报到。”小李走得很急。 岳文一摸手机,才想起手机放到车上了。 “什么事这么急?” “好事,”小李笑容满面,“您是不是先奖励我一包烟。” “说说,有好事,少不了你的。”岳文笑道。 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与区领导这样相谈无间,让杰奎琳更感兴趣。 “经市委齐书记提名,常委会全体通过,您已经是秦南区区长了!下午谈话,祝部长亲自与您谈。” 秦湾市秦南区区长? 蒋晓云兴奋地看看自己的丈夫,这个区,全市都知道里面的份量! 岳骁张着小手不知说着什么,老书记、胡开岭、宣传部的人……所有村民都热切地看着他,让他心中五内俱焚。 “走来!”他大喊一声,转头朝霸道走去,可是拉开车门的一瞬,他又停住了。 杰奎琳的镜头里,这个年轻的官员转头的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到金鸡岭来,从金鸡岭走,金鸡一唱,已是天下皆白,满城皆知。 八年,八年时光,虽然那刀光剑影已经暗淡,那鼓角铮鸣已经远去,但这九年的往事却一幕幕涌上心头,一个个面孔在脑海里交替出现。 岁月,把他从一个学生变作一个领导,也把失去变作拥有。 秦湾、平州,芙蓉镇,金鸡岭,你们厚赐我太多! 砰—— 岳文头也不回地上车,车子疾驰出村。 “墙上哎画虎哎,不咬人哎!砂锅哎和面来,顶不了盆哎!侄子不如亲生子哎,共产党是咱的贴心人……吆唬嗨…… 天上哎下雨哎,地上流哎!瞎子哎点灯哎,白费油哎! 千金难买老来瘦哎,共产党是咱的好领头……吆唬嗨……” 还记着这首《大实话》吗,车里又响起了那狂放动情的高喊,这激昂的喊声在落雁山里久久回荡……. 王唐与杰奎琳就跟在他后面,从金鸡岭一路走过芙蓉镇,走过开发区,走过秦湾…… 秦湾,秦湾! 平州,我走了,我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嘎—— 前方就是市委、市政府巍峨耸立的大楼,岳文的车突然停下,他精神抖擞地从车里一跃而下,浑身上下蕴含着不尽的力量。 突然,手机中那首《英雄的黎明》却又一次响起,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来电姓名,手一下颤抖了,他嘴唇哆嗦着颤抖着手接起电话,愕然地转过头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