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一章 撞船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夕阳西下,河面血色尽染。寒风凄紧,激起层层红浪拍击谢予卿那叶扁舟。一个月余流亡经历令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充满血丝眸子里满是冷寂与怅然。昨夜与白袍老者在长江金陵上游一别,他就恁么侧卧舟中,半梦半醒。小舟肆意徜徉,不觉汇入秦淮。恰逢秦淮河上有女子唱词,颇为哀婉,蓦地荡起他心底许多悲凉。 此曲《雨霖铃》乃宋初大词人柳永得意之作,抒发羁旅离别相思之情。如今他人已作古,埋没于荒草幽径,当年那“杨柳岸晓风残月”亦尽遭金人铁骑践踏,化作战场狼烟。同是阔别故地,而自己却无人相送,徒留相思罢了。可叹思念人儿——寒婵,竟被官兵抓送金寨生死未卜。奈何自己一介书生,睁眼目睹此景却无能为力。太多无奈与愤慨,念想至此,谢予卿不由紧握双拳。 夜色转浓,秦淮河上歌声依旧萦绕,渐唱道: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与凤池誇。” 却不似之前,婉转悦耳有余但绝无哀韵。寒婵很是欢喜柳永之词,尤以此首最甚。江南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令她魂牵梦萦,今朝都到眼前来,她却无以亲睹。许是若有所感,谢予卿懒起身子,探首扫望一眼。 只见下游不远处数条大船横亘。分明,那船经过一番精心缀饰,皆披灯挂彩,煞是好看。船上之人也非等闲之辈,无一不是锦衣华服,有婀娜起舞,有抚琴弄笙,有举杯畅饮,格外惹眼。似乎两岸连绵琼楼玉宇,足下滚滚东逝水亦成其陪衬。岸上则是车马拥塞,人头攒动,一派热闹景象。 细揣日子,今日应是元宵节罢。岁月如梭,不知此刻东京势态如何,寒婵仍在人世否?想起那日城破惨烈场景,怕只怕……若是当初狠心投了汴水,九泉之下应已与寒婵相会,便不会如今时这般落魄。 “唉……”大约觉着疲乏,谢予卿兀自叹了一会儿,随即又倒头睡下。 殊不知前方即是数条大船拦了去路。谢予卿感伤则已,却失了计较。隐约听闻人声“船家,快调转船头!”话音甫落,谢予卿还不明就里,但觉舟身猛震,紧接着一声雷鸣巨响贯耳,而后则是“扑通”落水声。落水者不是别人,正是谢予卿。刺骨河水不由分说浸染了他单薄破旧袍子,涌入口鼻,以致他未曾挣扎,便被骤然袭来冰寒冻失知觉,沉入无尽黑暗中…… 天空阴霾,暗云低沉。似乎大雪将至,却无一丝风。 不知已下了几场雪,只是未见其消融,整座东京城仍银装素裹。满目疮痍城楼,破败不堪屋舍,冷清肃杀街道,在那雪白笼罩下如此完美无瑕,仿佛一切只是梦境。然而,城外金兵操练发出骇人声响,时刻惊醒着人们。 谢予卿独立汴水旁,流水夹杂着浮冰潺潺流淌。微弱光影散射入他眼眸,不是十分真切,却别有一番无以名状迷离感。凝视着,眼前诸般景象,渐渐扭曲、涣散、重叠,幻化成寒婵那张笑靥…… “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说话之人是一个约摸六七岁女童,俩粉红小酒窝在她稚气脸蛋上若隐若现,她身后是一座院落。那分明是寒婵,却不知如何这般模样。诧异间,谢予卿不安低下头,猛然见到手掌渐渐变小,衣服也换了样式,似乎孩童模样。“喂,发愣呵!真是个大呆瓜!”寒婵摇手在谢予卿眼前比划。“我……我……叫谢予卿,我……”“嘻嘻,原来你是结巴,”寒婵掩面而笑,“陪我去园子里抓蝴蝶吧,小谢子。”说完,不由分说拉起谢予卿就跑。谢予卿还未吭声,只是感到一只温暖小手才紧握自己,便生出一股巨大拉扯力,蓦地看到一个男童由体内窜出。那男童有些犹疑,回眸一眼,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脸庞——儿时自己。谢予卿有些犯傻,呆立原地,望着两人身影渐杳,消失在茫茫天际…… 谢予卿觉得有些莫名,轻轻摇摇头,身前天空与大地却蓦地旋转。待眼中画面静止,却是一群白衣书生伏在皇城门外雪道边。“予卿,快过来!”后排一瘦弱白衣书生回头冲其招手。“这……这是在作什么?”谢予卿不解道。“予卿,你莫不是忘了?昨日陈叔托你通知我们!”“陈叔?”谢予卿不知为何毫无印象。“陈叔你不记得,陈东啊!今日是否又饿着肚子呢?”“我……我实在想不起来……”“哎,难为你挨家挨户告知!我这还有大半个馒头,拿着!”“我……我不饿……”“说什么呢!你不饿寒婵妹子尚饿着呢。”“寒婵……”谢予卿怔了半晌,脑海忽然回响起一串沉稳声音“予卿,通知大家明日皇城门口会合,你就别来了,带寒婵躲好。”谢予卿迷迷糊糊记起这是陈叔声音,可是为何要带寒婵躲藏?那沉稳声音似乎是回应谢予卿所想又像在自言自语“哎,朝廷为了议和,竟允诺将大宋女子送给金人,我大宋何时有此等屈辱?”谢予卿霎时面色苍白,转身朝家方向奔去,不知为何,一路兜兜转转,又回到皇城门口。谢予卿趴在雪地,虔诚如同那群白衣书生一般,只是眼角泪水不停流淌。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卿哥,你回来了!”谢予卿旋即回首,眼前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院落依旧是那处院落,但覆满白皑皑白雪,寒婵站在雪地里,手中捧着一件破旧旋袄。谢予卿趋步上前,环抱寒婵。没有言语,却胜似千言万语。倘若时间有尽头,谢予卿希望就在此刻定格。可惜好景不长,猛地一阵急促撞门声打破了这宁静。心底似乎想起什么,谢予卿转身护住寒婵,双目紧锁院门。未几,来人破门而入,嘴中骂骂咧咧,却是四名官差打扮中年汉子。“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谢予卿惊问。为首汉子冷笑道:“奉当朝天子之命,召这小娘子入宫。这是你等几世也修不来福分,识相莫给大爷我添乱!”说罢亮出一纸官文。“卿哥,我哪儿也不去,只与你在一起。”寒婵拉着谢予卿衣袖低泣。“这可由不得你!”那汉子颇不耐烦,挽起袖子急步前来抓人。谢予卿见状张开双臂便挡,“婵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绝不!”出乎意料地,那汉子径自穿过谢予卿身体,单手扛起身似弱柳般寒婵转身便走。望着寒婵梨花带雨,谢予卿心如万虫噬咬,欲上前抢夺,却忽地感到身体仿佛灌了铅,无法挪动分毫。只隐约闻得那几名汉子言语,“可惜了这么些俊俏小娘子,却便宜那帮金兵,唉……”“嗬,留给那没用书生只怕会遭更多罪”“也是!看他那吓破胆模样!……”末了,寒婵走到跟前,樱桃小嘴一张一翕,说些什么谢予卿却听不清也听不进,只是那双绝望眼眸令他明白了。渐渐,眼前景象变得模糊,不知是泪水抑或此刻纷落雪花所致。 待视线清明,眼前却是汴河,怀揣自责与歉疚,谢予卿一步一步迈入汴河,竟全然不觉一丝冰冷。水面涟漪层层,漾现无数寒婵倩影。“婵儿,我来了。”谢予卿伸手握向水中的虚影。 忽然,一声低叱入耳:“公子,不要!”却不似寒婵声音,但又曾有耳闻。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二章 慕姐姐与泪竹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猛然醒觉,方知是一场梦。但手心尚有些许温存,心下不免顿生犹疑。乍一看,却是一名身着青色襦裙女子端坐床首,黑纱覆面不知何许模样。隐有数缕异香盈鼻,着实令人惊诧。 青衣女子仿佛未见谢予卿神色,匆忙挣脱谢予卿手,兀自轻抚己身颤动不已胸口。 见此般情景,谢予卿倍感尴尬,不由双颊转红。“姑娘,小生却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青衣女子轻唔一声,不再言语。 谢予卿不便再搭话,索性四下打量一番,却是一间别致小屋。周遭首映眼帘的是几扇红漆雕花窗,图式华美,有兽有鸟,有花有月,似鱼儿闲游浅水一般灵动。并衬以珠帘翠幕,甚是朦胧。屋中央有一八仙桌,桌上有一筝,桌旁置一盆炭火。紧邻床首是梳妆台,铜镜、木梳、脂粉、珠钗等物齐列。而床尾不远处则有一云母屏风。这不是女子闺闱又是何处? “敢问姑娘芳名,小生现今身处何地?”谢予卿正欲拱手作揖,却丝毫动弹不得。原来身上覆有两层锦被。这一用力牵动全身,顿感浑身疲软乏力,不禁令他困惑重重。 “公子莫动。奴家只是歌妓一名,不足挂齿。这里是千凰楼。” “咦!我如何进了青楼?不行,我得离去。”说罢,谢予卿勉强手掀棉被,不料被青衣女子按住。许久,四下静寂无声,只闻得二人缓急错落呼吸声。大约觉察不妥,青衣女子随即放手,匆匆离去。谢予卿虽心底亦觉不妥,终究是没有离去,恁自望着屋顶发呆。 稍许,悦耳“铃铃”声伴随着一阵细碎步有节奏地响起,当门“哐当”开启那一刹那,“铃铃”声便嘎然而止。但见来人握着一双粉拳倚门而立,却是一名白衣女子。身似弱柳,面如白玉,眉如新月,虽有愠色亦难掩其清秀素雅之气。众所周知,青楼女子酷好脂粉,而此女却不傅脂粉,发髻也不繁复,更无珠钗缀饰,予人一番清水芙蓉之美。而却才那“铃铃”声则是系在她那双白色绣花鞋上小铃铛发出,称作“禁步”,是以约束女子举止。似乎此女未将其当作“禁步”,反倒是一件有趣玩物。 谢予卿生平第一遭瞅见如此绝色,简直惊为天人,不觉又多看了几眼。生怕应了那句“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往后便没了缘分。 这一看,白衣女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瞪了谢予卿一眼,道:“看什么呢!小心本姑娘对你不客气,哼!” “小生知错,知错。不敢看了。”谢予卿语毕果然合上双眼。 “哼,本姑娘就那么不堪入目,不如慕姐姐?”白衣女子心底想着,嘴上却说:“算你识相!知道本姑娘为何而来么?” “愿闻其详。”谢予卿一副丈二和尚模样。 “你这穷酸书生!说,你把慕姐姐怎地了,她脸为何红扑扑?” “慕姐姐!是谁,我有见过么?”看白衣女子不喜客套,谢予卿只好略过。 “好啊,你这书生!乍看斯斯文文,却是个翻脸不认人泼皮!若不是慕姐姐,只怕你此刻躺在鱼肚子里面哩。” “莫非,那蒙面青衣女子便是?”谢予卿双目圆睁,似有所悟。 “你终究开窍了。”白衣女子合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到床前,“可以告诉我你对慕姐姐做过什么罢?” 谢予卿想起自己梦中无意拉了青衣女子之手,而后又被其按住手,不禁面颊泛红。 “哟,脸红了,想必心里有鬼,快给本姑娘从实招来!”白衣女子提起粉拳,轻轻砸在棉被上,似乎在说“不说出来,本姑娘让你好看!” “请问姑娘,我如何到了此处?”谢予卿没有回答,反而问白衣女子。 “你还说呢,三天前花魁大会,原本慕姐姐将博得头筹,怎料撞船了。” “撞船!?”谢予卿隐隐记起一些,但不十分明了。 “是啊,谁知你怎地掌船,分明是故意撞上来。”白衣女子不禁叹道。 “那撞船和你口中慕姐姐错失花魁有何干系?”谢予卿又问。 “慕姐姐心肠好。一曲未罢,便执意前来救人,得罪了不少权贵。那日河水也冷的刺骨,慕姐姐打赏了好多银两,船夫们才肯救你。这不,还把你带回千凰楼,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慕姐姐一直照料着你。” “这么说,那日河上唱柳耆卿词,便是那位慕姐姐?” “那是。慕姐姐唱词最是了得。”白衣女子怡然自得道。 “那这位慕姐姐怎么佩戴面纱,似乎不愿示人真面目?”谢予卿顿时想起此事,不禁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了,哪来这多话,明明是我在问你,快说!”白衣女子颇不耐烦。 “不知姑娘芳名?”谢予卿依旧言他。 “我叫泪竹。书生,别打岔了,你不说也得说!” “这……” 正当谢予卿左右为难之际,门外一阵敲门声乍起。“公子,奴家端了姜汤和点心,可否进来?” “啊,是慕姐姐!”泪竹顿时有如惊弓之鸟,匆忙扫视屋内。桌子显眼,屏风通透,床下着实委屈。只见她稍稍迟疑,便耷拉着头,倏地钻进被中。 谢予卿恁是瞠目结舌,竟忘了回应一声。 慕姐姐试着推开门,见被中波澜未定,道:“公子,你抱恙在身,还需好生歇息。” “嗯。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生姓谢名予卿,姑娘大可直呼无妨。” “哼,原来你叫谢予卿,本姑娘记住你了。适才竟忘了问你姓名,恁是教你弄昏头了。”泪竹暗道,顺势掐了谢予卿手臂。 “咦!”谢予卿不由惊叫。 “公子,你怎么了?”慕姐姐问。 “没,没什么。”谢予卿慌道。 “哦。公子,让奴家服侍你。”慕姐姐侧坐床沿,素手托起谢予卿后颈,悉心喂汤,少了些许生分。反观谢予卿,倒显得愈发局促。 喂罢,慕姐姐又取出丝帕,不待谢予卿言语便拭起他嘴角。末了,谢予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有劳了。若你不愿直呼我名,就叫我谢公子吧。” “呵呵!”慕姐姐掩嘴笑道。“叫谢公子那岂不是说奴家欠了公子,公子你说呢?” “额,也对,我着实迂腐,那就随姑娘叫。”想到慕姐姐的聪颖,谢予卿会心一笑。 “怪了,慕姐姐向来面若冰霜,今儿个竟然笑了,这书生莫非会妖法?”泪竹侧头瞅着谢予卿,满脸不解。自然她不敢道出来,只是暗自纳闷。 “公子,请把手伸出来?” “伸手做什么?”这回轮到谢予卿不解。 “笨死了,当然是给你把脉呀!慕姐姐可是懂些医术呢!”泪竹暗笑。 “把脉。”慕姐姐没等谢予卿伸手,径自从被中拉出一只手。令谢予卿诧异是他竟没感触到期许中慕姐姐那温软素手。转念一想,莫非她拉到了泪竹?而此刻,泪竹则哭笑不得,后悔没钻到谢予卿身后,恁是不敢缩手。 “公子,你手好生冰凉。”说罢,慕姐姐不急不缓为之号脉。“这脉象……唉!公子,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奴家自当竭尽全力。” “什么?我不想死啊,慕姐姐,你快救我!”泪竹情急之下钻出被子大叫,倒把谢予卿吓得不轻。 “唬你呢,就知道是你这调皮鬼。好啦,快出去罢。”慕姐姐半嗔半笑道。 “我不嘛!慕姐姐,你好生偏心。”泪竹佯作委屈状。 “呀,适才徐妈到处找你呢,似乎很生气。” 听到“徐妈”二字,泪竹顿时脸色惨白,只丢下一句“臭书生,待会找你算账!”便匆匆离去。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三章 城破讯息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这丫头!公子,让你见笑了。她一向如此,还请多多包涵。”慕姐姐望着门外泪竹身影渐杳,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她倒是挺有趣,和寒婵一般。”谢予卿笑道。不觉将泪竹与寒婵放在一起比较。 “寒婵?”慕姐姐惊问。 “不提也罢!不知还在人世么?”谢予卿苦笑道。心中暗自责备自己为何总将寒婵挂嘴边。 沉默了片刻,慕姐姐捋了捋被子褶皱,正欲发话。此时谢予卿业已启齿,而言未出。 “公子,你先说罢。”慕姐姐微笑道。 “姑娘,你还要把脉么?”原本谢予卿想说其他,蓦地抬眼,似乎瞧见慕姐姐面纱下那倾城笑貌,不由道了这么一句。说罢,脸不觉泛红。 “公子,你……”慕姐姐又急又羞,“先前为你把过脉,你还抓疼了奴家。” “啊!?”谢予卿半似吃惊半似失望,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公子,你怎么不问奴家要说些什么?”慕姐姐见气氛尴尬,淡淡问道。 “姑娘请讲。” “叫姑娘,听起来总是生分。不如你和泪竹一样,唤我作慕姐姐?”慕姐姐商量道。 “这,似乎不妥罢?”谢予卿估摸慕姐姐年龄应该不大,哪能胡乱把她叫老了。 “那公子年岁几何?”慕姐姐继续问道。 “虚岁十七。”谢予卿想了稍许,轻声道。 “这就是了,公子和泪竹一般年岁,自当唤我慕姐姐。”慕姐姐理所当然道。 “哦,慕……慕姐姐。”虽看不到慕姐姐真实容貌,但她身材婀娜、声音动听,想必也是正值妙龄,怎么肯以姐姐自居?谢予卿不禁好奇她到底多少岁,却不敢明着去问。 慕姐姐淡然一笑,踩着小碎步到梳妆台前坐下,对谢予卿道:“公子,听你口音,似乎是开封人氏。” 谢予卿微微点头。 慕姐姐接着道:“早些时候听闻京城被围,奴家有些好奇,公子可否透露一二?” 骤闻此言,谢予卿仿佛蓦地回到了城破那日,眸中浮现宋人哭天喊地,尸骸遍野,血流成河那惨象。以至于张大嘴,欲言而又难表,欲叫却不敢吭,神情颇为狰狞。 慕姐姐见此,心里着实有些惊异,嘴上却轻声道:“奴家随口一问,竟惹得公子惶恐不安,奴家给公子赔罪了。奴家这就告退,公子好生歇息!”说完便缓缓站起,正欲转身。 “别走!”似乎慕姐姐一席话将谢予卿拉回现实,突然看到慕姐姐又要离去,隐隐有些不舍,不由自主急忙喊道。 慕姐姐盯着谢予卿脸庞,迟疑了片刻,还是坐回了椅上。 平复了心中惶恐与苦闷,谢予卿略带凄凉声音道:“京城教金人攻破了。” 慕姐姐闻言,并未吃惊,却道:“应该不至于此罢。照说围困已有一年,也能与金人相持不下。而且还有各路勤王义军支援,军饷亦不短缺,怎么突然就让金人破城而入呢?” 谢予卿不答反问:“慕姐姐可否知晓郭京此人?” 慕姐姐摇了摇头。 “那郭京不过是一江湖术士,却不知采取何种手段取信于朝廷,扬言用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壮丁,可以组成所谓‘六甲神兵’破敌。又游说赵官家,说与其坚守,不如趁机主动出击,打金人一个措手不及。便招了一些好事之徒充数,打开城门,浩浩荡荡出城与金人对阵。令人可笑是,那‘六甲神兵’还没开打就溃不成军,让金人赚了城门。” “国家事大,怎可听从鬼神之说?”慕姐姐不禁疑惑。 “是否鬼神之说,已不重要了!京城已经被攻破,大宋也没了,所有一切都没了……”谢予卿叹了半晌,自觉有些自怨自艾,正了正色又接着道:“原本金人一年来久攻不下,人倦马乏,已有撤军打算。大宋只需要再坚守一些时日,待义军切断金人退路和补给,就可解京城之围。一切罪魁祸首就是郭京!我听他人说,郭京实则是金人奸细,有人见他破城之日逃入了金营。” “郭京……”慕姐姐沉吟片刻,道“公子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这……说来也无妨”谢予卿顿了顿,断断续续道:“那日……那日城破,是闰十一月二十五日……是婵儿被抓走之后两日,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婵儿走了,我……我要去陪她。我跳入汴河,却被一名白袍老人救起。我所知皆出自他之口。白袍老人将我送至长江边,临走还给了我一枚玉佩……” “白袍老人……玉佩?”慕姐姐从袖中摸出一物,问道,“可是这块玉佩?” 见慕姐姐拈住一枚样式普通之极圆形玉佩,刻有“独孤”二字,谢予卿讶道:“玉佩怎地跑到慕姐姐手里?” “那日撞船,致使公子落水,奴家给公子赔罪了。可惜公子随身之物仅存此玉佩,盘缠尽沉入水中,奴家便代为保管,如今算是物归原主。”说完,慕姐姐走上前,将玉佩交予谢予卿。 “多谢慕姐姐!”谢予卿揖道。 “嗯。”慕姐姐点点头,话锋一转道:“公子打开封来此,可有何打算?” 谢予卿想了片刻,缓缓道:“这个……听闻在金陵还有一表亲,打小也曾见过数面,正欲投靠于他……” 慕姐姐道:“公子不必着急离去,待身体无恙,再做打算如何?” 谢予卿迟疑片刻,道:“这如何是好?” “公子若是就此离去,倒让奴家于心有愧。” 见慕姐姐执意留他,谢予卿倒也觉得离开反而是自己不是,于是道:“那就多有劳慕姐姐了。” 慕姐姐点点头,寒暄了数句便告退。 望着此女婀娜身影消失眼帘,谢予卿没来由一阵失落。百无聊赖之下,将那玉佩翻来覆去瞅个不停。至于玉佩上那“独孤”二字,他权当是白袍老者姓氏,没过多理会,但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白袍老人临别那句“你要好好活下去!”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四章 误会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暮色微现,谢予卿觉着卧床甚是无趣,抽身而起。这才发觉全身上下衣物尽换,虽是粗布麻衣仆役装扮,倒也干净合身。只是想到谁人替自己换衣衫,不由得心底荡起一阵涟漪。胡乱对着铜镜整理了装束,便掩门而出。 在屋中沉闷了数日,乍一出来,拂面微风清寒,霎时令人神清气爽。墙角边有几处零星积雪,依稀看出清扫痕迹,来时金陵尚未下雪,想必自己沉睡那三日下雪了。沿着小径,经过一处院落,空气中飘来几屡清香,寻香望去,只见院落一隅伫立两树寒梅,披着一层薄薄雪衣,在风中摇曳好不婀娜,不觉令人诗意大发。于是乎有如梦魇缠身般趋步梅前,双目直视,沉吟不语。若是外人观来,自是觉得他近似痴傻,避而远之。但在寒婵眼里,此时谢予卿才最是令人痴迷。 前有和靖先生“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后有王荆公“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今有龙龛居士“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梅之品,却是配得此般歌咏。那时雪中赏梅,寒婵说“谁又懂梅之孤苦愁闷呢?”“松,竹”“花和木能说到一块么?”“你又不是梅,怎么知道?”“哼,我最爱梅花,我懂它心思!”“好好好,婵儿是梅。可我喜欢松竹,我是木头,婵儿不能和我说话了。”“卿哥,不理你!”看着寒婵攥紧粉拳娇俏可人模样,谢予卿笑着伸手去掐她脸蛋,一下,两下…… “臭书生,干什么呢?”一声清斥蓦地从身后袭来。 谢予卿陡然一震,回望一眼。只见一道白色倩影,似曾相识。对方模样尚未看清,忽然想起什么,再回转,寒婵身影却已消散。手心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许雪屑和梅花残瓣,却不觉得冰凉,只是怔怔看着。 “哼,这是本姑娘亲手栽种梅花,你,你怎么可以随意摧残?你赔我,呜呜!”泪竹本是好奇谢予卿怪异举止,悄悄上前,却看到心爱之梅花被摧残,心疼不已。再目睹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里没来由一阵凄凉,愣在原地。 谢予卿缓缓转身,只见“寒婵”神情楚楚,眸子还隐隐泛着泪光,恍恍惚惚,令人神迷。“卿哥,我们以后找一处世外桃源,种上漫山遍野梅花,好不好?”“叫世外梅源岂不更好?”“梅源就梅源,可你得陪我一起种。” “好,我陪你。”谢予卿环抱“寒婵”,痴痴地笑道。 “啊!”一声惊叫从怀中传来。 谢予卿低头一看,怀中哪里是寒婵,分明是泪竹,一脸惊恐与羞涩。可是寒婵在哪,在哪,在哪?却才还在眼前,在怀中,耳畔也有她声音萦绕。再一回想,方记起寒婵早已不在,泪水不觉滴落下来。 “书生,你怎么哭了?”本姑娘以为自己够凄惨了,没想到这书生堂堂男儿,竟莫名其妙流泪,莫非是被我吓哭了?泪竹这么想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全然忘记了还在谢予卿怀中。“好啦,不哭,不哭了!”说罢,伸出素手,擦拭谢予卿脸颊两旁泪痕。 “泪……泪竹姑娘,方……方才多有……冒犯。”谢予卿松开手臂,轻轻拂去素手,又退了两步,却又不知道该走该留,也不知该说什么,恁是僵在那里。 泪竹见状,不禁嗤笑道:“哼,你也知道冒犯本姑娘了!嗯,这件事就算了吧,可你不许和旁人说道。哦,对了,你说了会赔我,我可记下了。” “陪你?泪竹姑娘,之前你说的话我不记得了。”谢予卿不禁有些懵懂。 泪竹秀眉一挑,转念道:“哦?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你以后陪我玩,与我讲你故事,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不待谢予卿答话,踩着碎步便走,铃铛声一阵高过一阵,到院门口时还赏了一记俏皮鬼脸。 看来我是相思成疾了,眼耳不辨虚实,这可如何是好!谢予卿念想及此,不禁苦笑,伫立了片刻,径直回屋卧下。 睡眼惺忪时,叩门声轻轻响起。谢予卿只道是慕姐姐,应了一声:“慕姐姐,请进。” 叩门声顿止,只听得一阵碗筷撞击声响,便悄无声息。谢予卿自是好奇,起身开门一看,空无一人,却见门前端放着一个食盒,正热气腾腾。 原来是送饭菜来着,谢予卿未作多想,拾起食盒,回屋中便大快朵颐。 吃罢,谢予卿闲来无趣,正欲起身出去活动筋骨,门外传来一阵陌生女子声音。只听那声音道:“公子,慕姐姐有请。” 谢予卿打开门,见是一名婢仆装扮女子,作揖道:“姑娘,请引路。” 跟随婢女沿小径穿过三处小院,视线突然宽广,映入眼帘是一处大的院落,周遭楼阁灯火通明,院中央有一座亭子矗立,亭下粼粼波光闪烁,亭中灯光隐隐绰绰,似乎有人。四处走廊回环曲折,廊外是数不尽奇花异树,裹挟银装争相掩映,煞是幽静。中间仅有一条小路连接小桥直穿亭子通向远处。谢予卿从未进过烟花之地,倒也听得旁人说道,略知一二。只是见到此番景象,完全看不出其与烟花之地有半点瓜葛,反倒觉得与京城大户人家宅第一般无二。 “此处是诸位姐姐歇息之所,唤作百花院,面前那处亭子是赏月亭,慕姐姐此刻正在亭中。若是去前面千凰楼,最好从小路过去,小路尽头便是。勿要扰了诸位姐姐,否则怪罪下来谁也保不住你。”见谢予卿东顾西盼,婢女淡淡说道,语罢便径自离去。 谢予卿道了一声“多谢”,踏上小路,行至亭前。只见美酒佳肴和一张琴依靠石桌旁,慕姐姐端坐桌旁。其依旧黑纱覆面,但青色襦裙换成了白色大袖罗衫,秀发挽作流苏髻,发髻上点缀着一支玉步摇,款款动人。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五章 论曲与委托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慕姐姐,小生有礼了。”谢予卿自忖泪竹虽嫌自己迂腐, 可以不必与她客套,但与他人礼节还是不能少,于是拱手道。 “公子请坐。”慕姐姐摆手示意谢予卿就座,“料想公子应是饿了,略备薄酒,不知公子肯否与奴家共饮几杯?” “慕姐姐,小生却才在屋中饱食,以为是慕姐姐着人送来饭菜。”谢予卿心底不禁疑惑此前是谁送来饭菜。 慕姐姐顿了片刻,道:“既是如此,公子,可否与奴家相谈?” 谢予卿恭敬道:“全听慕姐姐吩咐。” 慕姐姐斟了两杯酒,递与谢予卿一杯,兀自拈起一杯,却不品尝,过了片刻轻声道:“奴家观公子五指柔嫩修长,胜过多半女子,想必不是寻常之人,公子可是精通音律?” 谢予卿微微点头,道:“小生年少时,曾随俞伯父学过几年粗浅丝竹。”想到俞伯父,他受了父母临终之托将那时只有七岁自己带到开封,一直视如己出。数月前将家财捐予朝廷抗金,却落得无钱医病。临终将寒婵托付于己,而自己却没能保护好寒婵,不禁神色黯然。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默默给自己满上。 慕姐姐见状,知他心中郁结,举杯道:“奴家亦回敬公子一杯。” 二人对饮已过三巡,其间甚少言语,但距离不觉已拉近些许。 慕姐姐见谢予卿略有酒意,便道:“想必公子亦是雅识之士,不如由奴家奏上一曲助兴。” “那,那就有劳慕姐姐了。”谢予卿微笑道。 只见慕姐姐取琴置于膝上,玉手轻抚琴弦,略一拨弄,即开始弹奏。一支小曲登时跃然于弦上,时而轻灵澄澈,时而虚无缥缈,如同黄莺在山谷鸣叫,又似女子在耳畔低语。令人如醉如痴,流连忘返。 琴音落下片刻,谢予卿方才从琴声中醒转。顿时怅然若失,又似有所悟,心中全然是那曲子在回响,早已忆不得伤心事。 谢予卿不禁问道:“不知慕姐姐此曲叫什么名字?竟如此动听!” “此乃奴家自度无名曲,无非是小女子些许情思,上不得台面。”慕姐姐托起琴,接着道:“看公子兴致正浓,不如也奏上一曲。” “那小生就献丑了,若叨扰了慕姐姐耳朵请勿见怪。”谢予卿欣然一笑,接过琴安放石桌边上。但见他两手自然下垂,双目闭合,一副无物无我神态。约摸小半柱香功夫,才拾起十指在弦上轻抚。所奏却是一支古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哀怨悲凉,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却又能予人一种坚韧不屈之感。 曲音刚绝,慕姐姐忍不住问道:“此曲莫非是嵇中散那首广陵散?”思索了片刻又道:“不对,广陵散虽已失传,但书中载其曲慷慨激昂,予人杀伐之感,虽有起伏变化,但绝无凄凉之意!” 谢予卿得意道:“慕姐姐,可曾听过曲无定谱,曲由心生?” 慕姐姐瞅着谢予卿,沉吟不语。 “俞伯父曾偶得广陵散残谱,却说全然照搬残谱得来亦是残曲,不若依自己心境填曲,偶然天成,岂不正合嵇中散‘越名教而任自然’之言?我所弹曲子,皆是此刻心中所感,若他时再弹,自是另一番滋味了。此前慕姐姐所奏无名曲,亦是如此。” “曲之妙处,全在一个意境,世间万物,怕也不外乎于此!公子,请与奴家共饮此杯。” “酒逢知己,不胜荣幸!” 二人对饮罢。慕姐姐话锋一转:“有道是琴品见人品。”顿了顿,“奴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先答应奴家?” 谢予卿爽快道:“慕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但讲无妨。” “公子从京城来此,亦知京城已破,如今天下大乱。前些日听来往官人道康王已由大名府避往东平府,早已有南下之意,人皆忧忡金人南来。” 说到康王赵构,谢予卿不禁暗自鄙夷。金人第二次围困京城,康王却弃京城和皇命而不顾,逃往东平府,实在令人愤慨。“他若南来,又得苦了江南黎民百姓。” “奴家亦是为此事烦恼。”慕姐姐凝视着谢予卿,“不知公子觉得泪竹如何?” “泪竹姑娘清新脱俗,款款动人。” “倘若奴家将泪竹托付与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想起有负俞伯父之托,谢予卿不禁踟蹰。 “泪竹这丫头,本是大户人家小姐。三年前其父得罪朝廷被满门抄家,她本该充作官妓,此间楼主看她可怜,打点一番权且收作女儿教养。倘若金人南来,那时大家各奔东西,她一个女儿家难以独活。公子才识非同一般,相伴自能照应。” “既然如此,小生……自当竭力照应周全。”自己已是前路茫茫、漂泊无定,但听到泪竹同是天涯沦落人,既已应允慕姐姐,只好尽力为之。 慕姐姐作揖道:“此事就拜托公子,待时局变化再作安排。千万不要透露予泪竹!” 谢予卿急忙起身道:“慕姐姐无须客气。” “那么,奴家就此告退,还请公子早些歇息。” 慕姐姐正欲转身,突然不远处走廊上传来阵阵嘈杂闹声。“本公子今夜就要一睹慕姑娘芳容,再听它几支小曲!”“黄公子,慕姑娘已入睡,还请明日再来罢。”“再聒噪,本公子先收拾你!”只听那女子一声惨叫,另一名中年女子声音传来“小玉,你先下去吧,此事我来打点。”“是。”“嘿嘿,还是徐妈妈识得抬举。” 慕姐姐淡淡看了一眼走廊,示意谢予卿坐下,自己也缓缓坐下。 不过弹指间,三丈开外、花树掩映走廊里现出两道人影,其中一道娇小,另一道却好似一座肉山。还未等谢予卿看清相貌,那座肉山大喊一声“慕姑娘,我来了。”话音刚落,人已欺近谢予卿右侧,谢予卿明明看着那肉山是走路而来,却怎么也想不到如此之快,而那道娇小身影仍在两丈之外。 慕姐姐并未抬头,冷冷道:“黄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黄公子瞟了一眼谢予卿,不禁皱起眉头,道:“谁家下人,没看见本公子在此么?滚开!” 谢予卿见他如此无礼,正欲与之理论。慕姐姐见状,正色道:“这位谢公子,是千凰楼贵客,从京城而来。前些日行李落入水中,新衣已托了吴记老掌柜亲自裁制。” “哦?吴老头可不容易请动。”黄公子不禁打量起谢予卿,只觉着谢予卿细皮嫩肉,一脸书生气,但也不似大富大贵之人,又拿不准慕姐姐所言虚实。随即冲谢予卿摆摆手,似笑非笑道:“谢兄,得罪了。” 谢予卿没有搭话,起身抬手揖了一下便坐下。 “刚才我从前面楼里出来方便,隐约听到琴声,想必是慕姑娘这双玉手所弹,能否为在下唱上一支小曲?银两都不在话下。”黄公子谄笑道。 慕姐姐看着四周夜色,道:“黄公子还是请回罢,今夜时辰不早了。” “哼!”黄公子面色顿时阴沉。 中年女子在黄公子打量谢予卿之时,已经来到亭前,此时才媚笑道:“哎呀,黄公子,千凰楼规矩,您也是知道。大家各凭本事讨来姑娘们关心,勉强不得啊!再者慕姑娘向来待人全依兴致。还望黄公子您莫要怪罪呀!” 黄公子想起千凰楼规矩,才记起这规矩确是那从未谋面楼主所立。听闻有些许纨绔子弟和江湖人士,不知深浅以身犯禁,最后都莫名其妙没了踪影,官府来查亦没有结果,坊间传言那些人是被人暗杀,可见那楼主非是善与之人。但千凰楼的姑娘一个赛一个貌美,兼且多才多艺,依旧令众人朝思暮想,只要不坏了规矩,多花些手段也打不打紧。“罢了,徐妈妈,待会儿给我物色一个俊俏姑娘!”说完,瞪了一眼谢予卿,转身就走。 “好嘞,包在奴家身上。黄公子,您先移步,奴家随后便到。”徐妈送了黄公子半程,折返回来,对慕姐姐道:“慕姑娘,奴家并非要干涉你私事!前几日便是为了救这位公子,错失花魁,还得罪了黄员外,那可是金陵城首屈一指大财主。还有泪竹这死丫头,清晨又打碎了我一个花盆,整日也见不到人影。” “徐妈,您就少操心了,公子是我贵客,我自有分寸。”慕姐姐说罢,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徐妈,“这是十两银子,还请徐妈派人去吴记裁缝铺,替公子添置一身衣裳。布料要上等,剪裁得体,就说是奴家烦请老掌柜。余下权当是替泪竹偿还徐妈。” 徐妈接过银锭,笑眯眯道:“慕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哎,奴家明日便唤人去办。”说完,攥着银锭,急匆匆走了。 “公子,时候不早了。”慕姐姐欠身道。 谢予卿拱手道:“多谢慕姐姐,小生先行告退。”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六章 乌衣巷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次日,天还未亮,谢予卿仍在梦乡,便被泪竹在门外唤醒。 谢予卿不紧不慢穿了衣裳,依旧是那身仆役装。睡眼朦胧打开门,看着泪竹一袭雪白长裙,打着哈欠问道:“泪竹姑娘有何指教?” “臭书生,今日许你与我一道出游,还不快谢过本姑娘!” “出游?去哪?”谢予卿一脸茫然。 “只问你去不去?昨天,有人可是允诺过要陪我呢!”泪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好罢。”谢予卿想起昨日傍晚误会,以及昨夜慕姐姐之托,苦笑点头。 “跟我来!”泪竹迫不及待拉着谢予卿便走,似乎唯恐谢予卿半路反悔。 泪竹带着谢予卿经过百花院,赏月亭,又沿着走廊径直来到千凰楼后门,对谢予卿道:“由此门进去便是千凰楼,是姐姐们和客人玩乐之所。慕姐姐不许我进,你也不许进。”说罢,领着谢予卿由右侧小门绕至前厅,全然不顾厅中两名正在忙作仆役那诧异眼神,大摇大摆拉着谢予卿迈出大门。出了门便到大街上,再回首看千凰楼,才发觉其规模之大,三层楼阁矗立,雕栏朱户,烫金牌匾,甚是恢宏气派。 这个时辰,街上行人稀疏,两侧店铺大多未开张,只有少许小贩在张罗,但也掩盖不了金陵城一派繁华景象。泪竹却丝毫没有带谢予卿游街之意,穿过两条街后,来到秦淮河边一处古迹斑斑桥头,上书“朱雀桥”,南岸是一片断壁残垣,破败不堪,与北岸繁华格格不入。 “泪竹姑娘,对岸便是乌衣巷么?”虽然是初到金陵,谢予卿倒也有所耳闻。最有名莫过于前朝刘梦得那首《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寥寥数语,道尽世事沧桑,引人深思。倘若金人南来,只怕北岸秦淮风光亦将化为过眼烟云。 “嗯!”泪竹点了点头,“我们过桥去。” 走在乌衣巷中,谢予卿隐约发现似乎这里仍有人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无家可归乞丐,三三两两蜷缩在矮墙下,瑟瑟发抖。 “哼,你们这些懒虫,还不赶紧起来。”泪竹娇斥道。 “啊,是小魔头。”一名十岁左右男童最先醒来,忍不住抱怨起来。转眼间,其余乞丐也嘟嚷着爬起来。 不多时,二人面前站了八九名衣衫褴褛的乞丐,除了一名年老腿有些瘸,其余皆是男童。 “小猫,出来!”泪竹轻咬银牙道。 “冷姐姐,小猫知错了!”那名叫小猫男童,怯生生上前一步,原来是最初叫唤“小魔头”之人。 “哼,今日罚你去夫子庙拜两个时辰!” “冷姐姐,不要啊!” “哼,若是不去,今日你们都没有赏钱。”说完从怀中摸出二十余枚铜钱,摊在掌心。 原来泪竹姓冷,谢予卿暗忖。 老乞丐敲了两下小猫脑袋,“冷小姐让你们去夫子庙拜孔夫子,是要你们趁机听庙里夫子讲书,唉咳!” “可是庙里那些小孩经常欺负我们,我才不去呢!”小猫满脸委屈,其他男童也附和道。 泪竹想了一会,冲谢予卿道:“书生,要不你就作他们夫子。此处人烟稀少,倒也清静。” “这......”谢予卿一时不知如何理会。 “这什么?就这么定了。本姑娘会亏待你不成?”泪竹故作生气状。 “好罢。”谢予卿无奈点头。 泪竹欣然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来见过夫子!” 一众小乞丐赶忙上前叩拜,齐声道:“见过夫子!” 谢予卿趋步上前,扶起面前小乞丐,道:“大家都起来吧,无须行此大礼!” 泪竹点点头,道:“今日你们见乖巧,这些铜钱拿去买些馒头充饥,明日辰时夫子再来教导你们。” 小乞丐们顿时欢呼雀跃,一个接一个探着脏兮兮小手,从泪竹手上取走铜钱,却没有人哄抢,每人仅拿两枚,最后还剩下五六枚铜钱,泪竹全给了老乞丐。 老乞丐望着泪竹,不禁感激道:“冷小姐,三年来一直承蒙您关照,老朽我无以为报!” 泪竹摆摆手,道:“小事一桩。”又冲小乞丐们吩咐:“别忘了给张老头儿带些。” “知道了,冷姐姐!”小乞丐们嘻嘻笑道,说完结伴过桥去了。 “我们也回去罢。”泪竹拉着谢予卿,转身便走。 半路上,看到是回千凰楼方向,谢予卿不解道:“泪竹姑娘,你不是说带我出游么?” “本姑娘可是偷跑出来,还得回去,不似你可以随意出入。对了,你答应之事可别忘了。” “你这分明是明目张胆地出来。”谢予卿暗道。 回到千凰楼,谢予卿想到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不便留在青楼,便欲与慕姐姐道别。问慕姐姐住处,泪竹却道白日里慕姐姐多半在千凰楼抚琴唱曲。于是只得作罢,吃过泪竹送来糕点回屋呼呼大睡。次日,天还未亮,谢予卿仍在梦乡,便被泪竹在门外唤醒。 谢予卿不紧不慢穿了衣裳,依旧是那身仆役装。睡眼朦胧打开门,看着泪竹一袭雪白长裙,打着哈欠问道:“泪竹姑娘有何指教?” “臭书生,今日许你与我一道出游,还不快谢过本姑娘!” “出游?去哪?”谢予卿一脸茫然。 “只问你去不去?昨天,有人可是允诺过要陪我呢!”泪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好罢。”谢予卿想起昨日傍晚误会,以及昨夜慕姐姐之托,苦笑点头。 “跟我来!”泪竹迫不及待拉着谢予卿便走,似乎唯恐谢予卿半路反悔。 泪竹带着谢予卿经过百花院,赏月亭,又沿着走廊径直来到千凰楼后门,对谢予卿道:“由此门进去便是千凰楼,是姐姐们和客人玩乐之所。慕姐姐不许我进,你也不许进。”说罢,领着谢予卿由右侧小门绕至前厅,全然不顾厅中两名正在忙作仆役那诧异眼神,大摇大摆拉着谢予卿迈出大门。出了门便到大街上,再回首看千凰楼,才发觉其规模之大,三层楼阁矗立,雕栏朱户,烫金牌匾,甚是恢宏气派。 这个时辰,街上行人稀疏,两侧店铺大多未开张,只有少许小贩在张罗,但也掩盖不了金陵城一派繁华景象。泪竹却丝毫没有带谢予卿游街之意,穿过两条街后,来到秦淮河边一处古迹斑斑桥头,上书“朱雀桥”,南岸是一片断壁残垣,破败不堪,与北岸繁华格格不入。 “泪竹姑娘,对岸便是乌衣巷么?”虽然是初到金陵,谢予卿倒也有所耳闻。最有名莫过于前朝刘梦得那首《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寥寥数语,道尽世事沧桑,引人深思。倘若金人南来,只怕北岸秦淮风光亦将化为过眼烟云。 “嗯!”泪竹点了点头,“我们过桥去。” 走在乌衣巷中,谢予卿隐约发现似乎这里仍有人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无家可归乞丐,三三两两蜷缩在矮墙下,瑟瑟发抖。 “哼,你们这些懒虫,还不赶紧起来。”泪竹娇斥道。 “啊,是小魔头。”一名十岁左右男童最先醒来,忍不住抱怨起来。转眼间,其余乞丐也嘟嚷着爬起来。 不多时,二人面前站了八九名衣衫褴褛的乞丐,除了一名年老腿有些瘸,其余皆是男童。 “小猫,出来!”泪竹轻咬银牙道。 “冷姐姐,小猫知错了!”那名叫小猫男童,怯生生上前一步,原来是最初叫唤“小魔头”之人。 “哼,今日罚你去夫子庙拜两个时辰!” “冷姐姐,不要啊!” “哼,若是不去,今日你们都没有赏钱。”说完从怀中摸出二十余枚铜钱,摊在掌心。 原来泪竹姓冷,谢予卿暗忖。 老乞丐敲了两下小猫脑袋,“冷小姐让你们去夫子庙拜孔夫子,是要你们趁机听庙里夫子讲书,唉咳!” “可是庙里那些小孩经常欺负我们,我才不去呢!”小猫满脸委屈,其他男童也附和道。 泪竹想了一会,冲谢予卿道:“书生,要不你就作他们夫子。此处人烟稀少,倒也清静。” “这......”谢予卿一时不知如何理会。 “这什么?就这么定了。本姑娘会亏待你不成?”泪竹故作生气状。 “好罢。”谢予卿无奈点头。 泪竹欣然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来见过夫子!” 一众小乞丐赶忙上前叩拜,齐声道:“见过夫子!” 谢予卿趋步上前,扶起面前小乞丐,道:“大家都起来吧,无须行此大礼!” 泪竹点点头,道:“今日你们见乖巧,这些铜钱拿去买些馒头充饥,明日辰时夫子再来教导你们。” 小乞丐们顿时欢呼雀跃,一个接一个探着脏兮兮小手,从泪竹手上取走铜钱,却没有人哄抢,每人仅拿两枚,最后还剩下五六枚铜钱,泪竹全给了老乞丐。 老乞丐望着泪竹,不禁感激道:“冷小姐,三年来一直承蒙您关照,老朽我无以为报!” 泪竹摆摆手,道:“小事一桩。”又冲小乞丐们吩咐:“别忘了给张老头儿带些。” “知道了,冷姐姐!”小乞丐们嘻嘻笑道,说完结伴过桥去了。 “我们也回去罢。”泪竹拉着谢予卿,转身便走。 半路上,看到是回千凰楼方向,谢予卿不解道:“泪竹姑娘,你不是说带我出游么?” “本姑娘可是偷跑出来,还得回去,不似你可以随意出入。对了,你答应之事可别忘了。” “你这分明是明目张胆地出来。”谢予卿暗道。 回到千凰楼,谢予卿想到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不便留在青楼,便欲与慕姐姐道别。问慕姐姐住处,泪竹却道白日里慕姐姐多半在千凰楼抚琴唱曲。于是只得作罢,吃过泪竹送来糕点回屋呼呼大睡。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七章 道别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傍晚时分,慕姐姐和泪竹不期而遇。慕姐姐手上拿着一叠衣物,泪竹提着食盒,二人一同进屋。 “公子,试试这身衣物是否合身?”慕姐姐摊开衣物,原来是一件白色长袍,样式虽简朴,用料却是上乘,裁剪亦恰到好处。 泪竹自告奋勇接过长袍,细心罩在谢予卿身上,围绕谢予卿一番打量,不禁赞叹:“书生,看不出来你穿这身衣裳,还挺好看呢!” 谢予卿不禁有些脸红:“泪竹姑娘过誉了!” “哪有?本姑娘实话实说!”泪竹一本正经道,“那吴裁缝只听本姑娘形容你大致身材,不用亲自丈量便做出成衣,还不停夸你生得一表人才呢。” 谢予卿惊奇道:“那可真是巧夺天工!” “书生,你不是有事找慕姐姐么?”泪竹想起谢予卿曾问起慕姐姐,便打开话匣。 谢予卿沉吟半晌,缓缓道:“承蒙慕姐姐与泪竹姑娘悉心照料,又赠与新衣,大恩不言谢。小生身体已然痊愈,不宜久留,此刻便与二位道别,慕姐姐所托之事小生谨记于心!” “臭书生,你要走了,去哪里?”泪竹一脸懵懂。 “泪竹姑娘,我,我打算去投靠金陵城中表亲。” 慕姐姐看了一眼泪竹,道:“公子不必客气,相识即是有缘,若有闲暇,可来千凰楼找我二人一聚。今日天色已晚,公子亦不熟悉金陵,不如明早让泪竹与你带路可好?” 谢予卿点点头。 “可是,书生你答应过要陪我,你不许走!”泪竹顿时急道。 “泪竹,不得无礼!”慕姐姐自觉语气有些重,转而柔声道:“公子还有要事在身,倘若有缘,自会有再见之时。” 听到慕姐姐呵斥,泪竹顿时眼角泛红,道:“书生,你答应我之事,不许忘了。” 谢予卿只道是作小乞丐夫子一事,拍着胸脯道:“一言为定!” “好,那我现在就要听你讲故事!”泪竹一脸期许神色看着谢予卿,又羞答答瞄了一眼慕姐姐。 “公子,你们聊罢。奴家先告退。”慕姐姐说完便出去了。 “书生,先吃饱肚子,再给我一一道来。”泪竹打开食盒,摆放桌上。 “泪竹姑娘,要不咱们一起吃吧?” “算你有良心!本姑娘昨晚至今饭菜都分给你吃了,这会还饿着呢!”泪竹说完,分好碗筷,自个吃了起来。 “原来昨晚也是泪竹姑娘送来饭菜,多谢了!” 泪竹打趣道:“不然你以为是谁呢?这里除了慕姐姐和我,其他人可不见得会对你这么好。”瞅见谢予卿还未动筷,又道:“臭书生,快吃,再磨蹭我就吃光了” 谢予卿颇有感触,似乎此前除了俞伯父、寒婵和太学一帮好友,还从未有人待自己如此之好,顿时倍感亲切,吃饭时候不禁多瞅了泪竹几眼。 收拾了碗筷,泪竹伏在桌边,问道:“书生,你独自一人从京城来此,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谢予卿看着泪竹和寒婵一般天真无邪模样,似乎少了些许忧愁,低声道:“我从小就是孤儿,被俞伯父收养长大。还有一个妹妹叫寒婵,是俞伯父女儿。他们都不在了。” “你是否喜欢寒婵?” 谢予卿微微点头。 “怪不得你昏迷那三日,嘴里喊着都是寒婵!”顿了稍许,泪竹埋头问道:“那我和寒婵比,谁好看?” “这……”谢予卿踌躇片刻,“似乎一样好看!” “这样就好!”泪竹暗自嘀咕,接着又问:“书生,你明日投奔远亲,是否就在金陵长住了?” 想到慕姐姐之托付,金陵只怕不宜久留,谢予卿叹道:“暂且在金陵,往后再做打算。” “对了,慕姐姐托付你何事?” “这个……不便说道。”想来此事与泪竹有关,但事态未到那一步,一切只是防患于未然,自是不便多言。 “哼,神神秘秘,不说罢了!不知道慕姐姐为何对你如此之好?她对其他男子可是冷冷淡淡。” “我也不知道。” “也对!咱们才相识几天。”泪竹转念道:“不过你可是第一个住进千凰楼后院男子!这间小屋,原是慕姐姐练曲之所,甚是僻静。” “怪不得此处少有人来!” “哼,你该庆幸呢!若是金陵的那些公子哥知道你有此遭遇,不知得结多少仇敌?” “不至于这般夸张罢!” “哼,今日听一些姐姐闲言闲语,说你昨晚似乎得罪了黄公子!” “昨晚我只是与慕姐姐饮酒奏曲,黄公子求慕姐姐奏曲,慕姐姐推辞了,又何来得罪了黄公子一说?” “唉,你这傻书生!昨晚你穿一身仆役衣裳,慕姐姐肯与你饮酒奏曲,黄公子却无此殊荣,自然不甘心被你比下去,不记恨你才怪!不过,你明日便离开了,犯不着理会他!” 谢予卿这才明了为何黄公子昨日离去时瞪他一眼,暗忖我不犯人,人还来犯我,这世道真是怪哉! “姐姐们还夸你弹曲子甚是动听,若不是怕慕姐姐怪罪,还想请你与她们伴奏呢!” “这就不必了,曲子若卖弄于人,便落了下乘。” 泪竹不解道:“那你奏曲给谁听呢” “伯牙奏曲与子期,我奏曲给知己!” “这么说慕姐姐是你知己咯,那我呢?” “泪竹姑娘自然也是。” 泪竹心底高兴,嘴上却道:“哼,看不出你还油嘴滑舌!” 泪竹接着又问了谢予卿身世、年少趣事和喜好,也叙说自己家世没落,亲眷死了一些,还有一些流放不知在何处,一个人只能孤零零待在金陵,做一点善事,期盼将来有团聚之日。谢予卿侧头细细听着,不知不觉将近子时,半晌不闻泪竹声响,才发觉泪竹眼角泛着泪光人却已然酣睡。 谢予卿不禁苦笑,夜深人静,不便扰人,也不知泪竹住在何处,暗道一声得罪,轻手轻脚抱起泪竹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自己则伏在桌边就这么睡了。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八章 投亲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翌日清晨,泪竹揉着一双睡眼起身,瞥见谢予卿伏桌而睡、身子颤抖模样,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走上前轻拍谢予卿肩膀。 “嗬!”谢予卿抻着身子,才发觉手脚已经麻木,动作好似木偶一般僵硬,忍不住叫了一声。 “书生,咱们走罢!”泪竹笑靥如花。 “泪竹姑娘,咱们不用向慕姐姐道一声么?”到了街上,谢予卿问道。 “哼,想再见慕姐姐,等你安顿好了来千凰楼便是。”泪竹蹙眉,有些不耐道:“你那表亲住在何处,姓甚名谁?” 谢予卿犹自纳闷泪竹脸色变换之快,听到泪竹问话,回道:“依稀记得俞伯父说过,俞姑姑嫁到金陵李府,在夫子庙旁。” “夫子庙旁就一个李府,那可是大户人家呢!咱们事先打听一番罢。”泪竹谨慎道。 “也好。”谢予卿点点头。 二人行了约摸一刻钟,路上又问了几名路人,这才来到李府门口,谢予卿叩响朱门上铜环。 不多时一名二十出头仆役拉开一道门缝,瞅着二人冷冷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这位小哥,劳烦通报一声,小生谢予卿,自开封而来,系俞伯父养子,前来拜见俞姑姑。”谢予卿只是在姑父和姑姑面前才改称其养父,平日都称呼俞伯父,不过是担心若喊养父,寒婵即成了自己名义上妹妹,在一起难免惹人非议。养父在世时也只是笑笑,由着他喊。 “哦,稍等。”那仆役说完“啪”地关门走了。 “狗奴才!”泪竹咂咂嘴。 过了一盏茶时间,泪竹等得有点恼火,正要再次叩门。这时大门突然打开,奔出来一名十二三岁公子哥,生得相貌堂堂,口中嚷道:“寒婵姐姐,我好想你啊!”不由分说扑入泪竹怀中。 泪竹一脸诧异,无助看着谢予卿。还是谢予卿忆起,这公子哥似乎是寒婵表弟李喻。赶忙道:“李喻表弟,这位是泪竹姑娘,不是寒婵。” “你骗人!分明是怕我抢走寒婵姐姐,我才不会认你这个表哥!” “我确实不是寒婵,不信你看!”泪竹急道。 李喻抬头打量一番,道:“少骗我,你眼睛和寒婵姐姐一样,就算五年不见我也记得。” 谢予卿见他如此执着,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泪竹和寒婵确实有一些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自己恍惚间也会错认,何况李喻五年不见寒婵。随即道:“李喻表弟,姑父和姑姑可在府上?” “父亲母亲在前厅会客,我带你们进去罢。”说完拉着泪竹往府中走。泪竹不停地回望谢予卿,谢予卿一个劲苦笑。 一路上李喻叽叽喳喳,不停追问泪竹过往,笃信泪竹即是寒婵。 不多时到了前厅,在门口远远看见主位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东首坐着一名长须老者,主宾相谈甚欢。老者身旁立着一名胖乎乎男子,谢予卿隐隐觉得那胖子有些眼熟。 “母亲,我把寒婵姐姐和表哥带来了!”李喻笑嘻嘻喊道。 中年夫妇抬头看过来,谢予卿赶紧拜道:“小侄拜见姑父、姑姑!” 中年女子笑着上前,握住谢予卿双手,道:“卿儿,五年不见,倒是出落得一表人才!”又瞟了一眼泪竹,问道:“这位姑娘是?” “母亲,这是寒婵姐姐啊,你不认识了?”李喻疑惑道。 “姑姑,这位是泪竹姑娘,表弟错把她认作寒婵了。” “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千凰楼泪竹姑娘么,这位谢公子不是慕姑娘座上宾么?”那胖乎乎男子不知何时到了跟前,仔细一瞧,原来是那位黄公子,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表情。 中年男子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厉声道:“卿儿,你怎么和青楼女子搅和到一起了!怎么不见你养父和寒婵?” “父亲,什么是青楼啊?”李喻不解道。 “喻儿,你先出去!”中年女子柔声道。 “哦。”李喻又瞅了一眼泪竹,走了出去。 谢予卿低着头,道:“姑父,养父他,四……四个月前已经过世了……寒婵,被官差抓送到金人营寨,生死未卜,都怪小侄没用……” “难怪几个月来了无音信,可怜我的大哥还有寒婵!”中年女子忍不住泣出声来。 “哼!你这扫帚星!幼年克死双亲,如今克死你养父害了寒婵!如今还跟些不三不四女子勾搭上了!”中年男子呵斥道。 “本姑娘清清白白!”泪竹辩解道。 “姑父,前几日我落入河中,是慕姐姐救了我,泪竹姑娘也有恩于我。她们都是好人。”谢予卿哀求道。 “哦?贵侄原来是元宵那日撞船落水之人!”长须老者阴恻恻道。 “老爷,我大哥就剩这么一个养子……”中年女子哭诉道。 “罢了!你即刻与这女子断绝往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中年男子拂袖道。 “姑父……我……”谢予卿看着中年男子和泪竹,左右为难。 “怎么,你舍不得?”中年男子冷笑道 “卿儿,听你姑父话!”中年女子抚摸着谢予卿肩膀。 谢予卿一时陷入沉默。泪竹见状,一把拉住谢予卿左手,道:“书生,咱们走罢,何必在此受辱,我和慕姐姐收留你。” “哼,忤逆子!要走就走!”中年男子怒不可遏,转过头不再看谢予卿,对长须老者道:“黄员外,让您见笑了!” 谢予卿心底本就愧疚难当,经这么一说,更觉无脸面待下去,伤心欲绝,冲中年男子长拜,潸然道:“小侄愧对养父和寒婵,无颜见姑父、姑姑,请受小侄一拜!”说罢,颤颤巍巍拉着泪竹转身离去。 中年男子和黄员外谈笑自如,中年女子回望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卿儿,你姑父就是这脾气,你且先收下这些银两,过些时日等他气消了再回来!”说完递来二十两银子。 谢予卿仍旧沉浸在伤痛中,无动于衷。泪竹替他接过银两,道了一声谢谢。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九章 委身千凰楼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一路上浑浑噩噩,由泪竹搀扶着回到千凰楼。在前厅恰巧遇到徐妈,泪竹问了慕姐姐所在,径直领着谢予卿来到三楼东首厢房。沿途几名姿色上佳女子冲谢予卿抛来媚眼,皆被泪竹瞪了回去。 此刻,慕姐姐独自在厢房中调试琴弦,茶几上摆放着笔、砚和数张墨迹未干宣纸。 “泪竹,你怎么带公子来这里?”慕姐姐不问泪竹为何带谢予卿回来,却问她为何带谢予卿来千凰楼。 “慕姐姐,书生被他姑父赶出来了。”泪竹忿忿不平道。 “这是为何?”慕姐姐见谢予卿埋头,不禁讶道。 “哼,不巧碰到那多事黄公子,说书生是慕姐姐座上宾。书生姑父瞧不起青楼女子,逼迫与咋们划清界限。”泪竹顿了片刻,嘻嘻笑道:“好在书生是重情重义之人,舍不得慕姐姐!” “少贫嘴!”慕姐姐瞟了一眼泪竹,“既然如此,公子不如暂且留在千凰楼,正好此处缺一名琴师。” “书生,你就答应罢!反正是无家可归,这里就是你家。何况还有慕姐姐和我!”泪竹扯着谢予卿衣袖,声音愈说愈小,那个“我”字几不可闻。 谢予卿望着慕姐姐诚恳眼神和泪竹泛红脸颊,哽咽道:“慕姐姐与泪竹姑娘,对我恩重如山,小生虽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 “公子言重了!”慕姐姐欠身道。 “书生,你以后可得好生报答本姑娘!”泪竹掏出手绢,为谢予卿擦拭眼角点点泪痕。 “泪竹,你先带公子去后院。此外传话与徐妈,劳烦她请张管事来此。”慕姐姐吩咐道。 “知道啦。”泪竹道。 第二日,慕姐姐带了一名面貌和善中年男子。一番客套后,得知中年男子乃张管事,与慕姐姐同为管事,心底不禁对慕姐姐钦佩与好奇。 张管事与谢予卿俱言千凰楼规矩与避讳,尤其不能惹事、自作主张,凡事须得管事或楼主定夺。便拿出一纸契约,谢予卿看罢觉着并无不妥,想自己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当场签字画押。 随后慕姐姐领着谢予卿来到千凰楼二楼西边厢房,房间十分宽敞,东面,西面,北面各摆放座椅和茶几,中间仍有两丈见方铺上了红色棉毯。 “这里是诸位姐妹唱曲练舞之所,公子往后便在此传授琴艺。待会奴家给公子引见千凰楼三位当红头牌。”慕姐姐坐在北边座椅上,气定神闲道。 “让慕姐姐费心了。”谢予卿拱手道,捡东面坐下。 大约半盏茶时间,在一群俾仆环绕下,三名有着闭月羞花之貌的妙龄女子款款而来。中间女子身着红色广袖留仙裙,明眸皓齿,眉眼含情。左边女子身穿青色齐胸襦裙,身姿曼妙,秀色可餐。右边女子则是一袭白色褙子,举止文雅,温婉可人。谢予卿打量一番,觉着若单论相貌,三人皆不输泪竹,若是论气质,还是泪竹更胜一筹。 “不知公子看够了没有?”左边女子娇嗔道。 谢予卿赶忙移开目光,看向地面,引得三人咯咯笑。 三人向慕姐姐欠身施礼,便在谢予卿对面依次坐下,不着痕迹打量谢予卿。 慕姐姐道:“公子,这三位便是千凰楼台柱子。红衣是弄月,青衣唤作烟罗,白衣叫幽云。” 谢予卿一一施礼。 “这位是谢公子,从今日起便是你们三人琴师。”慕姐姐道。 “慕姐姐,你以后不与我们弹琴呀?”幽云问道。 “是呀,慕姐姐琴艺和唱曲堪称双绝,是我等师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烟罗附和道。 “公子本事不在我之下,你们放心罢。”慕姐姐道。 “虽是听其他姐妹说这位谢公子琴艺不凡,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弄月淡淡道。 “对呀,不如要谢公子为我等弹奏几曲。”烟罗笑道。 “嗯。”幽云微微点头。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慕姐姐问道。 谢予卿报以微笑,丝毫没有胆怯。 烟罗看在眼里,走上前道:“就由我先来跳一支舞,还请公子伴奏!” 不消分说,自有俾仆奉上琴。只见烟罗纤手轻扬,脚踏莲步,蛮腰如弱柳摆动,动作时缓时急,婀娜多姿。谢予卿初时并未动手,细细揣摩烟罗每个动作和神态,而后找准时机切入,乐曲随着烟罗舞姿变换,舞姿舒缓配以慢曲,舞姿轻盈转为欢曲,神态庄严则用韶乐,神态忧伤和之哀乐,中间转承亦恰到好处。再后来,烟罗的舞和谢予卿的曲愈加契合,烟罗也随着乐曲起舞分不清是乐配舞还是舞随乐。 一段舞跳完,烟罗香汗淋漓,却也忍不住对谢予卿另眼相看。弄月和幽云不约而同拍手称赞。 慕姐姐道:“三位妹妹可否满意?” “满意!”三人齐声道。 慕姐姐道:“那就这么定了,公子以后就是你们三人的琴师。” “咱们有三人,怕是不好分哩!弄月姐姐善歌,我能舞,排练自是需要公子伴奏。幽云妹子本是精通管弦,就不必和我二人争了。”烟罗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慕姐姐,你来评评理,平日里我给烟罗姐姐伴奏不少,今日看到公子琴艺胜于我,便一脚踢开我!”幽云颇有些委屈。 慕姐姐道:“幽云大可在旁与公子切磋,并不碍事。” 弄月不置可否,烟罗见此也未接话。幽云顿时大喜,对慕姐姐连声道谢。 慕姐姐微笑道:“谢公子,就有劳你悉心教导她们三人,奴家先告退了。” 慕姐姐才走,烟罗笑吟吟道:“谢公子,今年多少岁啦?” “虚岁十七。”谢予卿道。 烟罗莲步轻移,来到谢予卿面前,媚笑道:“不知谢公子可有相好姑娘?” 谢予卿俊脸一红,没有说话。 “呵呵,烟罗姐姐是想将自己介绍给书生?”泪竹突然将头探入窗内,嬉笑道。 “死丫头,你要吓死姐姐?”烟罗拍了拍酥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着道:“本来姐姐还想把谢公子介绍给某人,既然泪竹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自己去了!” “哼,书生才不会喜欢你!”泪竹跑入厢房中,拽起谢予卿朝外走,临了丢下一句:“今日书生倦了,不陪你们弹琴了!” 三人不禁掩嘴娇笑。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十章 吃醋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自此谢予卿成为千凰楼一名琴师,依旧住在后院慕姐姐那间小屋。每日午时三刻至戌时三刻给三位头牌伴奏、传授琴艺,既欣赏美妙歌喉与婀娜舞姿,也见到形形色色流连青楼之人。 自然也免不了与那黄公子照面,谢予卿淡然处之。令谢予卿诧异是黄公子却一反常态,对谢予卿异常客气,具言前事多有得罪,甚至数次相邀把酒言欢。谢予卿思忖不能给千凰楼添乱,看黄公子这般,只得小心应对。 “老弟,之前得罪了,老哥先干为敬!”在雅间里,黄公子拍着谢予卿肩膀,颇有几分醉意。 “哪里?之前是我不小心扫了黄公子雅兴。”谢予卿微笑道。 “老弟莫要这么说,老哥我可不敢招惹慕姑娘,那日是喝多了。”黄公子嘿嘿一笑。 谢予卿一脸茫然,不禁有些好奇,“黄公子何出此言?” “咳,老弟有所不知,这千凰楼玄乎得紧,有些人不能招惹。”黄公子故作神秘道。 “不至于此罢?我倒觉得千凰楼很普通啊。”谢予卿坦然道。 “不知老弟以前是否逛过青楼?”黄公子嘿嘿一笑,问道。 谢予卿摇摇头。 黄公子邪笑道:“青楼做皮肉生意,老弟这总该听说罢!但千凰楼不同于寻常青楼,楼中姑娘个个美貌动人,却并无人逼迫接客,与人欢好皆凭自愿。正因如此,仍有许多姑娘留存清白之身,这才引得大家趋之若鹜,能从千凰楼娶回家一个甭提多有面子!自然,这聘礼也不菲!” “那也只是千凰楼经营有方罢。”谢予卿虽然有些好奇,却并没有深入了解念头。 “老弟以后就明白了!”黄公子顿了顿,“我看老弟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可得多帮衬着老哥。” “黄公子言重了,我……”谢予卿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老弟,实不相瞒!”黄公子见时机成熟,拱手道,“老哥我中意幽云姑娘多时,只是苦于幽云凡事听从慕姑娘吩咐,无从入手。听闻这些时日幽云与老弟学曲,十分仰慕老弟,甚至拜老弟为师,想必老弟说话分量不轻,届时还请老弟替我美言几句!” “原来如此,还以为他仰慕慕姐姐呢!”谢予卿暗道。想起每逢幽云奏曲,黄公子皆来捧场,顿时释然。却也不好随意允诺,便道:“若是幽云姑娘也有意,我顺手为之也无不可。” 黄公子欣喜不已,“有老弟这句话足矣。” 次日,在赏月厅中,谢予卿将此事告知泪竹。 泪竹听了大笑不止,说道“书生你真笨啊,黄公子那是见你整日与幽云姐姐在一起,怕你误他好事,说不定吃了不少醋!” 谢予卿问道:“我怎会误他好事?” 泪竹笑道:“那我问你,黄公子每次当面邀请幽云姐姐,可有成功一次?” 谢予卿思索片刻,道:“那倒没有!幽云姑娘皆以跟我学曲为由拒绝了。” 泪竹嗤笑道:“幽云姐姐倒是机灵,将你推出当挡箭牌。黄公子未将你如何,看来真心钟情幽云姐姐,若是我早迁怒于你。” 谢予卿道:“我和幽云姑娘又没什么,是黄公子多心了。” “莫非你还想与幽云姐姐有些什么?”泪竹狡黠笑道:“幽云姐姐虽比不上慕姐姐,却也是国色天香呢!” 谢予卿急道:“怎么会呢?她即便美若天仙,也不是我喜欢之人。” 泪竹追问道:“哦,这么说你心底有喜欢之人,会是谁呢?” 谢予卿支吾道:“没,没有啦。” 泪竹佯怒道:“哼,前几日还道我是知己,现在便瞒着人家,臭书生竟是薄情之人!” 谢予卿苦笑道:“泪竹,我并没有瞒你。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怎敢去喜欢他人!” 泪竹莞尔一笑,道:“那本姑娘呢!” 谢予卿看着泪竹泛红俏脸,顿时脸红说不出话。 “哈哈,逗你呢!本姑娘怎会喜欢你!”泪竹说完,竟凑上前,香唇径直在谢予卿侧脸啄了一下,一溜烟跑远。 谢予卿愣在原地,傻傻目送泪竹身影远去。 “谢公子,何故在此发呆?” 谢予卿从愣神中清醒,回头一看,说话之人乃是一名身着紫衫貌美女子。 “姑娘有何指教?”谢予卿礼貌问道。 “小女子紫苏,想请谢公子教我抚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谢予卿还以为多麻烦呢,原来只是传授琴艺,正要应允。 一名妖娆红衣女子突然在亭子外说道,“就凭你?我红药愿意出愿意出白银二十两,恳请谢公子为我伴奏。” 紫苏斥责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红药,你不好好练舞,瞎凑什么热闹?” “这种事,自然是价高者得!谢公子,你说是不是?”红药冲谢予卿媚笑道。 “我出三十两!”紫苏一口气加价十两,心底颇为肉痛,但气势上却不输红药,一双美目直勾勾盯着她。 “四十两!”红药也不甘示弱。 谢予卿不禁纳闷,自己不过是学了几年丝竹,比起行家里手只能算作才入门,怎么惹得她二人争相竞价? “我出五两!”泪竹声音蓦地响起。 “死丫头,你吃饱了没事做,来戏弄姐姐?”红药嗔怒道。 “嘻嘻,我只有五两。”泪竹楚楚可怜道,“书生,你自己看着办罢!”说罢,还冲谢予卿递了一个无助眼神。 “咳咳!”谢予卿看懂泪竹眼神,道:“二位姑娘,请勿要伤了和气。若是在下有闲暇,自会应邀,也无需银子。” 紫苏、红药二人对视一眼,一齐说道:“紫苏(红药)谢过公子!” “臭书生!你闲暇时候不该陪本姑娘么?”泪竹挥舞粉拳道。 “哟,泪竹吃醋了!”红药起哄道。 泪竹红着脸,愠怒道:“要你管!”说罢,不由分说拉着谢予卿跑了。 经此一事,身边之人对自己愈发客气。偶有其他姑娘争相邀请,闹出一些波折,在慕姐姐一番安排下,倒也相安无事,心底对慕姐姐自是感激且愈发好奇。清晨则被泪竹抓去教小乞丐们念书,几番遇到姑父姑姑二人,姑父依旧面如寒霜,姑姑则悄悄上来嘘寒问暖,不时施舍食物与乞丐们。这些时日与泪竹朝夕相对,愈加亲近,不知不觉被她如花笑靥感染,似乎忘掉诸多愁绪。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十一章 春游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书生,我们一起去看桃花!”不知不觉到了三月,泪竹不由分说拉着谢予卿。 谢予卿不解道:“百花院里也有桃花,何必去别处看?” 泪竹挑起眉头道:“本姑娘这几日闷得慌,想出去不行么?” 谢予卿问道:“那今日不去教小猫他们念书么?” “今日就饶过他们。听你念书确实无趣,本姑娘都听得犯困。”泪竹说着还比划了一个打哈欠动作。 谢予卿哑然失笑,暗忖自己只会依葫芦画瓢,确实不是一位称职夫子,还不是泪竹抓着自己去么? 天色略微有些阴沉。二人行至秦淮河边,沿岸泊了几艘小船。 “船家,雇一艘船,多少铜子?”泪竹对其中一艘船上老者道。 老者仔细打量二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铜子?”泪竹有些诧异,到石头城十余里路,平日里雇一艘船少说二百铜子。 “这位姑娘,您可别拿老人家寻开心。我这一根手指是一贯钱!”老者笑呵呵道。 “你这分明是抢劫!”泪竹睁大一双美眸,道:“书生,此处还有几艘船,我们再去问问。” “姑娘,我看你不用白费力气,其余几艘船也归我所有!”老者得意道。 “哼,那我们回去,不去了!”泪竹说着拉起谢予卿,便要往回走。 “船家,半贯钱如何?”谢予卿没有挪动脚步,对老者道。 泪竹道:“书生,何必与他多费口舌!回千凰楼,我就告诉各位姐姐,不要雇这老头的船!” 老者眼前一亮,道:“姑娘原来是千凰楼之人!好罢,就半贯钱,还望姑娘日后多美言几句!” 泪竹没好气道:“哼,我还不稀罕你这破船呢!” 谢予卿赶忙劝慰道:“泪竹,这钱就由我来出,不要为此等小事扫了雅兴。” 说罢摸出一块几钱重碎银,老者顿时喜笑颜开紧忙接了。 “想不到书生你出手倒是阔绰,一两银子如今可是值两贯多呢!” “全都是托慕姐姐和你照顾,一个月酬劳有十两银子。” “十两,这么多银子?”泪竹一脸难以置信,“这足够普通人家一年营生!呜呜,本姑娘一个月还不到二两银子,你以后可得周济我!” 二人说话间,小船已荡漾在十里秦淮上。两岸杨柳依依莺声燕语,游人熙熙攘攘,其间还有不少青楼女子依靠栏杆边争相斗艳。 “泪竹,哪里有桃花呢?”谢予卿见两岸鲜有桃花,不禁问道。 “还没到呢!船家,继续往前划。”泪竹对老者道。 大约半个时辰,到了一处石头堆砌破败城墙。墙壁零星长着杂草,城墙上满是才冒出新芽树木,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小山丘。城墙下空地一片粉红花海里人影幢幢,想必也是来赏桃花之人。 吩咐了船夫靠岸等候,二人携手步入花海中。 “这里便是石头城。荒废多年,长满了草木,是踏青好去处!” 谢予卿点点头,静静地陪着泪竹四处赏花。逛了许久,有些腻了,二人在桃树下依偎坐下。柔和的春风拂在脸上,人仿佛醉了。 “泪竹,你可知慕姐姐去往何处?”谢予卿忽然忆起几日不见慕姐姐。 “这么一说,我也有三日未见到慕姐姐。近来慕姐姐很少露面,怪想念她呢,你也想她?”泪竹白了谢予卿一眼。 “想……不,不想。要想也是想泪竹!” “算你识相!”泪竹脉脉凝视着谢予卿,“书生,你以后就留在千凰楼,一直陪着我好么?” 想到金人亦有可能南来,近日已有少许流民入城,谢予卿沉思片刻,道:“泪竹,倘若我要离开金陵,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走。” “哼,原来你一直想着走!千凰楼哪里不好了?”泪竹皱眉道。 “千凰楼待我不薄,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男儿志在四方,志在保家卫国。” “你家在哪,国又在哪?我听说京城沦陷了。”泪竹质问道。 谢予卿不禁语噎。同样话语,白袍老人也曾说过。 那日,白袍老人将自己救起,一言不发,只是将双手按在谢予卿胸口,一股暖流涌进体内。一盏茶时间,谢予卿衣裳竟然干透,感觉不到一丝冰冷。“为何救我?让我去死!”谢予卿忍不住问道。“看你顺眼。”白袍老人淡淡道。“我只是一个无用之人,何不去救城中那些人?”“救不了。”“为什么?”“时也,命也。”“大宋兴亡,匹夫有责,与命何干?”“那大宋人丁兴旺,国家富足,为何敌不过辽、西夏、金?”“这……这是赵官家昏庸无能。”“恐怕更多是大宋国策与运势出了问题罢!”“你满口贬低大宋,你不是宋人?”“老夫原本是鲜卑族人,如今是汉人。”“哼,非我族类,怪不得如此!”“哦?同族异族有区别么?”“自然有区别,异族常常侵犯我大宋。”“同族便不会侵犯?汉人还有句话叫作同室操戈。”“那是汉人自己家事。”“眼光何必局限于大宋,放眼华夏,同族异族皆存于这片土地,本就是一家。”“胡说,大宋是大宋,异族仍是异族。”“汉人,异族,同样为人,并无不同。只要天下平定,百姓安居乐业,谁做官家有何区别?”“巧舌如簧!我乃大宋之人,家亦在大宋。”“如今你国在何处、家在何处?是否我鲜卑族亦要执着于此,与他族泾渭分明呢?”“鲜卑是鲜卑,与汉人不可同论。”“以后你便会明白。当今天下大势,便是民族相融。所争不过是谁掌天下,一家之私而已。” “好啦!我不迫你了。你想走便走,我得留在金陵等候家人。可你不许忘记我,功成名就须回来找我。”见谢予卿陷入沉思,泪竹眼角含着泪花扑入谢予卿怀中。 谢予卿默默抚摸泪竹秀发,沉醉在泪竹话语中。天空不知何时飘落细雨,桃花仿佛粘了泪珠,河面也雾蒙蒙,周遭人影已不见。 “泪竹,我们回去罢。”谢予卿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不能丢下泪竹不管,一定要带她走。 回到千凰楼,谢予卿颇有些心神不宁。既是心存牵挂,又担心金人南来。平静日子过久了,反倒觉得不真实。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十二章 打赌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伴随着忧虑,没几日到了清明。 谢予卿问道:“泪竹,你知道哪里有香烛纸钱卖么?” 泪竹问道:“你买这些干什么?” 谢予卿叹了口气,道:“今日是清明节……也是寒婵十六岁冥诞!” 泪竹闻言,心底一凉,潸然落泪。 谢予卿赶忙解释道:“泪竹,是我不好,不该提起伤心事!” 泪竹哭着道:“没有啦,我只是同情泪竹妹子,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 来到街上,蒙蒙细雨扑面而来,已是黄昏时分。湿漉街面随处可见黄色纸钱,道路两旁星星点点堆砌着灰烬,周遭院墙内隐隐约约传来低泣声。 泪竹不由抱紧谢予卿手臂。 逛遍整条街,香烛纸钱竟全卖尽了。谢予卿叹道:“今日咱们来晚了,怪我自己早先没记住日子!” 泪竹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有。” 谢予卿急道:“快带我去!” “好罢!”泪竹说完,拉着谢予卿拐入另一条街道。 “咦,这路不是去往夫子庙么?”谢予卿忽然问道。 泪竹嬉笑道:“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哪还有店铺啊?也就只有夫子庙里有,咋们去借一点!” 将谢予卿拽进夫子庙。泪竹独自上前,跪在蒲团上。瞄了一眼四周,悄悄将香炉中一把檀香抓起,倒插入炉灰中将其熄灭。 “泪竹,这不好罢?”谢予卿不禁迟疑。 泪竹不以为然道:“哎,又不是偷,只是借,还要还回去呢!孔夫子不会见怪啦!” 谢予卿心道一声“罪过”。无奈上前接过檀香,点燃后,面北而拜。连叩三下,这才将檀香恭敬插入香炉。 泪竹则是对着夫子像叩了一下,大大咧咧将檀香插入香炉。 出来时,却见李府门口,姑父姑姑一家人在门口祭奠。谢予卿再也忍不住,眼泪和着春雨一起落下。 哭出来后,谢予卿心绪平和稍许。也许是清明连绵愁雨渲染,自己杞人忧天了。 五月,天气渐渐炎热。千凰楼却不似之前那么热闹,近来客人少了许多,楼中姑娘与婢仆出走近半。街上行人也稀疏了,偶尔有流民经过却是行色匆匆奔东南去了。谢予卿和泪竹又数日未见慕姐姐,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弄月、烟罗数日没来排练,张管事平素照面之人竟不告而别。 二人照旧从乌衣巷回来,堪堪正午。 刚入前厅,却见厅中几张桌上放着刀剑,桌旁坐了一群灰衣汉子,约摸十人,只是默默喝酒,没有姑娘作陪,徐妈及一众俾仆远远立在角落。二楼栏杆旁一张桌子坐了一名相貌俊朗白衣男子,正闭目听幽云奏曲。幽云此刻在白衣男子身旁不远处,弹奏《阳春白雪》,却略显急躁。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师傅!”幽云一曲作罢,迫不及待冲谢予卿喊道,眼神中满是无助。 白衣男子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道:“不行,全无神韵,再换一首。” “这位公子,幽云姑娘此刻心神不宁,想必再弹仍是如此,不妨让在下为公子奏一曲。”谢予卿拱手道。 “你是何人?我可没兴趣听一男子奏曲!” “在下不才,添居千凰楼琴师一职。品曲,惟入耳入心,我观公子闭目倾听,乃真心品曲之人,又何必在乎男女之别?”谢予卿此时再愚钝,也看出来人不是善与之辈,只是不见慕姐姐与其他人,只能不卑不亢道。 “哦?”白衣男子似乎有了兴致,若有若无看了一眼楼下,“既然来了,等不到慕颜之人,随意听听也无妨。” 幽云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转瞬恢复如常。 谢予卿凑近泪竹耳边小声道了句“速去找慕姐姐!”,进而拾级而上,来到幽云身边。 幽云感激地看了谢予卿一眼,将座椅让与谢予卿,立于旁边,谢予卿随即坐下。“砰”地一声,却不是谢予卿奏曲之音,只见座椅蓦地倾倒,谢予卿翻仰在地。楼下众人不知发生何事,一脸愕然。只有幽云直勾勾看着白衣男子右手,脸上似有不悦。 白衣男子道:“怎么,不愿意奏曲?” 谢予卿立刻站起,查看身上并无异样,只道座椅有问题,略有尴尬地笑道:“在下不敢!适才我没坐稳,让公子见笑了,这就奏曲。”说罢,扶起座椅,掂量平稳,再次坐下。 “砰”又是一声,只见这次谢予卿连人带椅一起倒飞出去,撞在身后墙壁上,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这次却不同于上次,谢予卿只觉全身酸痛,一时无力爬起。在谢予卿飞出刹那,幽云微微抬起手臂,却又转瞬放下。待谢予卿伏地,这才上前扶起,却又不敢让谢予卿再坐。 白衣男子大有深意看了幽云一眼,朝干净右手吹着本就不存在灰尘,若无其事道:“看来我是听不得你奏曲!” 谢予卿纵是不悦,但想来两次摔倒虽莫名其妙,却十有八九与白衣男子有关,顿时不敢答话,以免再次遭罪。 场面瞬间有些怪异,千凰楼众人看着二楼,谢予卿和幽云看着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看着自己右手,楼下灰衣汉子依旧喝着酒,无人言语,安静到坠针可闻。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白衣男子这才侧目看了一眼楼下,缓缓道:“慕姑娘,你可让我久等啊!” 众人闻言看去,过了片刻慕姐姐和泪竹身影映入眼帘,不禁惊讶此人听力异于常人。 慕姐姐依然黑纱覆面,一袭白裙,立于厅中,平淡地道:“请问公子与诸位豪杰来千凰楼所为何事?” “嘿嘿,来青楼当然是找女人!”说话是灰衣汉子中一猴脸,此人说罢,其他灰衣汉子纷纷嬉笑。 白衣男子摆手道:“我与那帮俗人可不是一伙,我来谋差事。” 众灰衣汉子闻言微微皱眉,却若无其事。 慕姐姐道:“向来听说男人来青楼寻欢,从未听说来谋差事,公子真会说笑。” “有何不可!”白衣男子看都不看谢予卿一眼,对慕姐姐道,“千凰楼可以雇这小子作琴师,也可以雇我。当然,我不会奏曲,可以打杂。” “公子这就强人所难了,千凰楼雇谁须得千凰楼做主。” 白衣男子没有生气,笑道:“我说你们得雇我,就得雇我。要不咱们打赌?” 慕姐姐沉吟片刻,道:“怎么个赌法?”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十三章 被逐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就赌楼下这帮人性命,你看如何?”白衣男子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谢予卿听得云里雾里,哪有不说赌法,直接说赌本? “姓丘的,我们兄弟十人花钱请你来助拳,你可要讲信誉!”一名疤脸站起,似乎是带头之人。 “就是,我们兄弟怕他还不成?”猴脸小声嘀咕,身旁一黑脸汉子赶紧扯他衣袖。 “丘某纵是爱财,也懂得爱惜名节。岂是你香花楼这些做着‘香花楼子’美梦的金人走狗雇得了?若千凰楼此刻雇我,你们之事自然作废咯。就是不知道千凰楼出多少银子?”白衣男子打趣道。 原来灰衣汉子来此寻仇,谢予卿这才听明白,尤其听到灰衣汉子勾结金人,更是气愤不已。 慕姐姐对疤脸道:“敢问壮士,千凰楼有何冒犯之处?” “哼,去年俺兄弟来金陵,不见了踪影。听人说是进了千凰楼失踪,分明是你千凰楼谋了性命。”猴脸忿忿道。 慕姐姐道:“这位壮士言重了,千凰楼区区青楼,哪里干得了杀人勾当?” “别以为俺们不知道!倘若只是青楼,那便叫楼主出来,少藏头露尾!”另一名白脸汉子道。 丘月白不紧不慢道:“慕姑娘,丘某仍在等你赴赌约呢?” “姓丘的,不要欺人太甚!”疤脸语气不由加重几分。 白衣男子见慕姐姐低头不语,转而对谢予卿道:“这位小哥,要不就你雇我吧,不多,一个铜钱足矣!自然,雇了之后,我可就不走了!” 众灰衣汉子闻言,顿时拍案而起,握住兵器,怒视白衣男子。 谢予卿何时见过此般阵仗,看向慕姐姐,后者似乎在思考没有回应。想到慕姐姐有恩于己,不愿千凰楼徒生是非,而这些又是勾结金人之辈,恨不打一处来,于是对白衣男子道:“丘壮士,我愿意雇你!” “好,就等你这句。”话音刚落,只见白衣男子身影一闪,如鹰一般猛坠至楼下,落地却又毫无声音。 疤脸汉子大喝一声:“动手!” 众灰衣汉子当即抽出兵器,围住白衣男子。谢予卿不禁为白衣男子担忧。只见白衣男子回头一笑:“我不喜欢别人喊我壮士,叫我丘月白。”话音未落,白衣男子身形忽如游鱼一般,左右腾挪,上下翻飞,仿佛有无数个身影,其中还伴有无数道白光闪烁。 哐当当,入耳尽是兵器坠地声。众灰衣男子从白影闪动到白影静止,不过眨眼时间,站着一动不动,只不过脖子上皆沁出一道微不可察的血痕,满脸错愕,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咳咳,几个月没杀人,刀法退步了。”丘月白径直走到猴脸跟前,将一柄沾染血迹约摸一尺银色短刀在其胸前擦拭。 砰砰砰,众灰衣汉子相继倒地。泪竹见状,惊慌躲在慕姐姐身后。慕姐姐似有若无与幽云对视一眼,转而静静看着丘月白。 “都傻站着干嘛?莫非等官府来抓人?”丘月白对着一众婢仆吆喝,俨然把自己当千凰楼之人。 众婢仆未见过此等场面,你看我我看你,又看向慕姐姐,不知所措。 慕姐姐对众婢仆道:“且听丘公子吩咐,赶紧拖去埋了。” 丘月白抱拳道:“慕姑娘,在下可否留在千凰楼了?” 慕姐姐冷冷道:“我可没答应你,也不是做主之人。” 丘月白指着谢予卿道:“那小子是你千凰楼之人,他雇我,也就是千凰楼雇我,这可假不了。” “那么他现在不是千凰楼之人!”慕姐姐望向谢予卿,语气依旧冰冷。 谢予卿听到比言,心中甚是诧异,慕姐姐意思是赶我走,可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不是慕姐姐有什么难言之隐?想道此处,谢予卿勉力走到围栏边,对慕姐姐道:“慕姐姐恩情我还未还清,我不能走!” 泪竹拽住慕姐姐手腕,急切道:“书生并未做错,慕姐姐,你不要赶他走嘛。” “千凰楼规矩,你应该记得,不能自作主张!念在你一片好心,契约就此作罢,你走罢。”慕姐姐说完,又对丘月白道:“如此一来,丘公子能否留下还请斟酌?” “这……我来捧场总该可以罢。”丘月白脸色有些难看。 谢予卿暗忖,莫不是慕姐姐不想丘月白留下,才这么一说,指不定打发了丘月白,自己又能回来。又递给身旁幽云询问目光,见她神色平淡,于是故作镇定,道:“既然如此,小生就此别过,慕姐姐恩情永远铭记于心。” “泪竹,送客。”慕姐姐说完转身离开。 泪竹知晓慕姐姐脾气,倘若书生走了,便真走了。正要追上去劝阻,见谢予卿趟下楼来,经过之时还故作高深冲自己笑,登时火冒三丈,气愤道:“书生,你真打算走,不管我了?” 谢予卿迟疑片刻,佯作无奈状,“慕姐姐要我走,我只好走了。泪竹,你多保重。”接着朝丘月白道,“丘公子,咱们一起走罢。” “走了就别回来。”泪竹气呼呼跑远,眼里噙着泪水。 “慕姐姐!”泪竹在百花院追上慕姐姐。 慕姐姐停下脚步,静静看着泪竹。 泪竹哽咽道:“慕姐姐,为何不把书生留下,他走了我怎么办?” 慕姐姐淡淡道:“傻丫头,有许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泪竹疑惑道:“慕姐姐意思是……假意赶走书生?” 慕姐姐摇了摇头,道:“我是真心赶走他,而你也要离开千凰楼。” 泪竹哭喊道:“为什么?慕姐姐,我不离开,千凰楼是我家!” 慕姐姐叹了口气,道:“今日这种情况,你也见到了。继续留在千凰楼,恐怕惹来杀身之祸!泪竹,若是你想跟谢公子走,我自然是放心了!” 泪竹闻言,欣慰一笑,道:“慕姐姐,原来你是为了书生好,才迫不得已赶走他。”但是想到家人不知归期,神色一黯,“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泪竹,无论去留,明日你都不能留在千凰楼。你自己好好考虑罢。” 慕姐姐说完缓缓离去,留下泪竹呆立原地。 只是谢予卿看不到。他拉着丘月白走在街道上,步伐轻快无比,惹得丘月白头疼不已。 第一卷 千凰楼赋词 第十四章 鹧鸪天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兄,你也被赶出来,怎还如此高兴?”丘月白心中烦闷,本想着能光明正大进入千凰楼,日后一睹慕姑娘芳容,谁承想是这般结果。念及二人一齐被赶出,不禁惺惺相惜。此刻正与谢予卿在街尾一家酒肆对饮。 谢予卿自然不能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呷了一口酒,胡乱编个借口,道:“丘兄,我在千凰楼其实并不痛快。” 丘月白眼前一亮,问道:“怎么个不痛快?” 谢予卿故作愤懑道:“譬如今日两次被丘兄绊倒,这都是家常便饭,只能受着。” “谢兄,今日得罪了。”丘月白歪着身子朝谢予卿拱手道:“嘿嘿,我就这脾气!男儿嘛,就该舞刀弄剑,抚琴那是女子该做的事!” 谢予卿不禁哑然。 丘月白话锋一转,道:“说实在的,就冲谢兄曾住进千凰楼,已然令人羡煞不已!” 谢予卿见丘月白有几分醉意,赔笑道:“丘兄,莫要取笑我。” 丘月白朗笑道:“罢了!来,喝!今日出师不利,明日咱们再去便是。” 丘月白明日再去,那还了得!谢予卿赶紧劝道:“丘兄,我可去不得,你忘了我被赶出来一事?还有,你也去不得!” 丘月白眯着眼睛问道:“我,我怎么去不得?” 谢予卿不答反问:“丘兄不是仰慕慕姐姐么?” 丘月白红着脸道:“对,对,我仰慕慕姑娘,你的慕姐姐。” 谢予卿慌忙道:“丘兄今日惹慕姐姐生气,明日再去,仍在气头上怎么办?” 丘月白哈哈一笑,道:“我今日是帮慕姑娘解围,她只会感激我。我看啊,她生气,多半是因你,坏了规矩。呵呵!” “我?我平日里与慕姐姐关系好着,怎会惹她生气!”谢予卿被他这么一说,头脑搅昏了,酒意涌了上来。 “这就对了!平日没见着,今日就见着。就是你,没错!”丘月白渐渐语无伦次,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那也是丘兄你,你!改日,改日咱们一起去,看慕姐姐赶谁走!”谢予卿不禁有些不服气。 丘月白起哄道:“何必改日,就,就明日!” 谢予卿本意丘月白以后再也不去千凰楼,却不知怎么稀里糊涂教丘月白绕进去。脑海中迷迷糊糊想着,慕姐姐应是借机赶走丘月白,离开之时自己耍聪明未带走盘缠,也不知丘月白清醒后是否怀疑。 次日,谢予卿从床上醒转,揉着昏沉脑袋,见周围环境不似千凰楼,不禁愣了片刻。依稀记得昨日与丘月白对饮至傍晚,之后就一概不知。于是整理衣衫,匆匆迈出房门。 “公子,您醒了?”一名小厮道。 谢予卿晃了晃头,凑近瞅了瞅,发现似是酒肆小厮,原来昨日醉酒后留宿于此,如此看来丘月白还算有心。“小二,昨日与我一起那位公子呢?” 小厮道:“清晨,那位公子着小的唤您起床,您没应,那位公子结了房钱便走了。此时已过正午。” “走了?”谢予卿既诧异又惊喜,随即问道“有说去往何处?” 小厮摇摇头。谢予卿暗自欣喜,道了声谢,便快步赶赴千凰楼。 刚进门,碰见徐妈,谢予卿恭敬问候一声。徐妈却沉声道:“谢公子,你还来这里作什么?” 谢予卿解释道:“徐妈,昨日是权宜之计,丘公子走了,我自然得回来呀!” 蓦地二楼传来一声轻咳,“谢兄,说好今日一起,为何晚到?” 谢予卿抬头正瞅见丘月白,苦笑道:“丘兄,这么早来了!” 丘月白挥手道:“谢兄,你我这般投缘,还不上楼一叙?” 谢予卿正不知如何接话,徐妈道:“丘公子,这位谢公子已是被逐之人,慕姑娘交代了,从此不许他踏入千凰楼,还请您见谅!” “是不是误会了,徐妈?”谢予卿急切道。 “没有误会,规矩就是规矩,请谢公子自重!”徐妈一脸冷漠道。 “不会,慕姐姐不会这么做,我要见慕姐姐,我要见泪竹!”谢予卿情急之下,不由得拽住徐妈衣袖。 丘月白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却不言语。徐妈随即呼唤两名仆从,将谢予卿推搡出去,合上大门,任凭谢予卿在外呼喊。 慕姐姐曾将泪竹托付与自己照顾,如今却这般决绝,为何会这样,跟自己设想全然不同?谢予卿思前想后,仍没有头绪。立了近一刻钟,嗓子早已嘶哑。回想起与泪竹相处日子,昨日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日。自己当时还自作聪明,心中已是万念俱灰,颓然坐在大门旁边。 “书生!”不知何时泪竹到了谢予卿身前,眼角挂着泪珠。 谢予卿不再犹豫,一把将眼前人抱入怀中。自责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慕姐姐都告诉我了。书生,我,想过跟你一起走。可是,我怕等不到我的家人。我,我是来与你道别!”泪竹低泣道。 亲人离散之痛,谢予卿又怎会不知?自己孑然一身,泪竹却还有家人,怎忍心破灭她等候三年希望!想到此刻一别,再难重逢,即便重逢彼时形同陌路。此前种种浮现眼前,不由悲上心头。 沉默片刻,谢予卿正色道:“泪竹,今日一别,无以为赠。就赠你一首词罢,词牌名《鹧鸪天》,你且记下。”接着便吟: “他岁不逢今夕逢,谁怜别绪老来浓!青虹锁绕情犹尽,琴瑟和谐曲有终。 如一梦,却难重,寒暄过后各西东。当时粉泪当时雨,只合桃花识不同。” 泪竹听完,默念了末尾两句,顿时泣不成声,缓缓说道:“书生,你也记住,我等家人,也等你!” 谢予卿闻言,轻吻了泪竹额头,黯然离去,徒留泪竹在原地潸然泪下。 谢予卿独自走在冷清街道,不知去往何处。恰巧见着昨日那家酒肆,买了一坛好酒。边走边饮,不知不觉行至朱雀桥边,此时已有五六分醉意,肆意倚靠桥边。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十五章 凤箫萦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却说去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金人攻破开封城,烧杀抢掠过后,自觉无力治理夺取来这大片疆土,亦不愿北还后宋人拥立新帝复国。于是生出两计,一是掳走二帝及众妃嫔、臣子、宫人、工匠共计数千人北还,留给宋人一座空城。二是迫丞相张邦昌建立大楚,册立其为帝,为金人治理宋国故土。尤其是这第二计,彼时赵氏皇族尚有康王赵构逃出升天,拥兵自重,自是希望帝位落在赵家,如此一来,宋人内部矛盾挑起,金人乐得坐收渔利。 谁来做官家,对凤箫萦这乐衷于游历山水之人,只要不扫她雅兴,有何干系?当时各路江湖豪杰组建勤王义军,凤箫萦当即自告奋勇,拜别父亲只身离开凤凰山,女扮男装混入义军中。她没有随义军北上,而是借机溜走,一路东行,游玩至金陵。 凤箫萦途中碰到许多北方流民,也目睹不少江南民众仓皇逃离场景。如今在这金陵城中,人心惶惶,几番问路无人理会,正生着闷气。忽然望见桥边站着一人,暗自祈祷一番,上前道:“这位公子,请问乌衣巷在何处?” 谢予卿迷迷糊糊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温柔声音,回头瞥见一名模样俊俏青衣人,腰间别着一只玉箫,辨不清男女。 “阁下是?”谢予卿问道。 凤箫萦耐着性子道:“在下姓萧,家在思邛山。请问公子乌衣巷在何处?” “断壁残垣看他作什么!”谢予卿自顾自叹道。 凤箫萦不禁气道:“金陵之人,怎都如此无礼!要说便说,不说本姑……本公子自己找去!” “武陵蛮!”大概是酒劲上来,谢予卿随口回了一句。 “南蛮子,你再说一遍!”凤箫萦怒道。要说这思邛山,属旧时武陵郡,即“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那个武陵。汉人将武陵土蛮、苗等族统称武陵蛮。她虽属土蛮,但自幼熟读诗书,深受中原文化洗礼,自是知晓这称谓不甚中听。 谢予卿笑道:“在下开封人士!” 凤箫萦哂笑道:“呵呵,开封城都破了,你怎么不以身殉城,跑来金陵撒酒疯?” “哈哈,阁下之言正和我意!那日便该殉城。”凤箫萦一言顿时令谢予卿清醒,多活这数月,不过是经历更多苦楚罢。随即灌了一大口,指着桥对岸,“那,便是乌衣巷!” 凤箫萦不禁愣住,道:“这位公子,我随口一说,可别当真!” 谢予卿摆摆手,道:“与阁下无关。”又想起身上还有些银子和那枚玉佩,摸出抛给凤箫萦。“我且赴死,身外之物赠与阁下!”说罢转身,径直走到桥中央。 凤箫萦又气又笑,当自己是乞丐么?虽是不情不愿,本能还是探手接过银子和玉佩。无意中瞟了一眼玉佩,“咦,独孤老头玉佩!怎么在这疯子手里?”当即抬头去寻谢予卿身影。 此时谢予卿已坐在护栏上,双脚悬空,怔怔望着河水。 “欸,你还不能死!”凤箫萦快步上前。 谢予卿颇有些不耐,回头道:“我死与你何干?” 凤箫萦一把将谢予卿拽下,顺势夺过酒坛抛入河中,道:“关系大着呢!你且说这玉佩从何而来?” “捡的!”谢予卿被凤箫萦扣住手臂,挣脱不得,怒道。 “你能捡到独孤老头玉佩,天底下人都敬你是条汉子!少废话,从实招来!”凤箫萦手上力度不禁重了几分。 “信不信由你!不要拦我去死!”谢予卿满脸不悦。 “好!你要寻死,我偏不要你死!”说罢,连拍了谢予卿几处穴道。 谢予卿只觉全身僵硬,感觉得到手脚,却动弹不得。愤然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凤箫萦嬉笑道:“点穴而已,两个时辰不能动,你老实待着罢!”说完作势要走。 谢予卿慌道:“武陵蛮,你站住!” 凤箫萦皱着眉头,没有停下脚步。 略显炙热日光洒在谢予卿身上,两个时辰不长,对于谢予卿却极其漫长,能且只能静静盯着河水流淌。心中愁绪初时纷纷涌现,一遍又一遍,几番往复后,再也生不出新愁,仿佛随着河水流逝了,心中只余一片空明。一个时辰时酒意已消散,四肢麻木感油然而生,余下一个时辰是在身心煎熬中度过,埋怨凤箫萦不在话下。 日薄西山,穴道自解,谢予卿径直瘫坐在地。对于他这不习武功之人,勉力支撑两个时辰不倒实属不易。兀自感叹怎么碰见这等怪人! “欸,怪人,你没事罢?”凤箫萦并未走远,一直躲暗处盯着,见谢予卿穴道解开后仍在发呆,随即上前问道。 “武陵蛮,在下姓谢,名予卿!”谢予卿瞅见凤箫萦,气愤道。心底却在腹诽“你才是怪人!” 凤箫萦皱眉道:“哼!我叫萧盈。” “萧公子,再会!”谢予卿撑地而起,拍落身上尘土。 “谢公子,你还没告诉我玉佩之事,若你死了我找谁问去?”凤箫萦怕他又寻别处赴死,急道。 “呸呸呸,你还没死,在下怎会去死?玉佩之事我不想告诉你,死心罢!”谢予卿恼道。 “你!”凤箫萦不禁语噎。暗想这人有独孤老头玉佩,必然与其渊源颇深,打骂不得,可他又一副臭脾气,看来得想招治他。忖了片刻,拱手道:“既然如此,再会。谢公子赠与银子和玉佩。” 谢予卿不禁头疼,暗责自己喝酒失了分寸。如今身无分文,这可如何是好?不得已赔笑道:“萧公子,在下之前酒醉,可别当真了。要不然这样,萧公子归还在下一半银子,玉佩就赠与你。” 凤箫萦一本正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赠与,又岂可要回?” 谢予卿哭丧着脸道:“这……没有银子,我如何存活!” 凤箫萦见他急了,亦怕他又寻死,便道:“告诉我玉佩来历,银子便还你!此外我允诺替你办一件事,你看如何?”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十六章 仗义相助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思量片刻,觉着并无不妥,道:“这玉佩乃是一位白袍老人所赠,并不知其名姓,是否萧公子所言独孤老头无从得知。” 凤箫萦问道:“你与他如何相识?” “这……开封城破那日,白袍老人救了我。”谢予卿想起自己几次寻死觅活,尴尬不已,只得一语带过。 凤箫萦扑哧笑道:“独孤老头放着城中千万人不救,偏偏救你这怪人!他是否透露为何救你?” 谢予卿思索片刻,道:“白袍老人只说过一句,看我顺眼,随手救下。” 凤箫萦仔细打量一番,疑惑道:“我怎么看你都不顺眼!那你且说家中有何长辈,有何擅长?” 谢予卿自忖四书五经但凡书生略有涉猎,琴艺只是闭门学了数年不知深浅。除二者外,自己可谓是一无所长。默然道:“家中仅余我一人,一无所长。” “当真?” “萧公子,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见凤箫萦一脸“信你才怪”表情,担心对方不愿归还银两,恳切道:“在下也对这白袍老人甚感兴趣,不如透露一些,好让在下参详!” “也好!”凤箫萦思索一番,“这独孤老头,武功嘛,深不可测。却性子怪异,很少与人亲近。唯独偏爱听曲,几乎每年到凤凰山听家父奏曲,说是修炼心性,我看是炼那什么避雨诀炼傻了!世上也就那些音痴受得了他。” “萧公子之前说家在思邛山,这凤凰山又是何处,这避雨诀又是何武功?” “凤凰山是思邛山最高那座山峰。至于避雨诀嘛,我随口一说。听独孤老头说叫什么无为诀,不过是下雨天水不沾身,省了买伞钱罢!对了,你是否想到什么?” “听萧公子这么一说,似乎有些眉目,只是不知是否准确?” “快说来听听!”凤箫萦顿时睁大双眼。 谢予卿尴尬道:“在下养父似乎也是音痴,生前常结交一些酷爱音律之人。” 凤箫萦眼前一亮,道:“你养父姓甚?” “姓俞。” “哈哈!原来是那个怪老头,喜欢收集残谱又乱搞一通!他竟然是你养父!”凤箫萦不禁捧腹大笑。 “你既然认识我养父,怎能如此羞辱他?” “对不住,我一时失言。我并未见过你养父,只是听独孤老头和家父提起,想必他们是旧识。”凤箫萦顿了顿,“这么说来,独孤老头救你,应是刻意为之,却不愿明说。他这玉佩自是给你拿来保命,江湖中人见了多少会卖他人情。可你不会武功,为何多此一举?这老头真是越来越怪了!” 谢予卿一副“你且不知我哪知”表情。 “既然弄清楚了,银两还你。玉佩我暂且收下。” 谢予卿自是不知凤箫萦留下玉佩意图,心想总算将银两拿回来,赶紧分道扬镳。若他知晓凤箫萦是要拿玉佩作弄孤独老头,无论如何不会同意。 “对了,之前见你一心寻死,是否遇到伤心事?我既然允诺你,自然得守信,需要相助尽管说!” “没,没什么。” “说嘛,独孤老头与你我都相识,这即是缘分。” “这……不必了罢,谢萧公子好意。”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快意恩仇,憋在心中哪能痛快?” “也并非什么大事,不劳萧公子费心了。” “你怎如此扭捏,像个女子!我可不想有你这等朋友?” 谢予卿见拗不过他,再推脱就真没完没了。于是简要说了被逐出千凰楼之事,感慨慕姐姐为何会态度急转直下。 “就为这等小事,也能寻死!待我助你讨回公道!” “萧公子,这行么?” “怎么,信不过我?”凤箫萦暗想千凰楼不过一群女子和一个身法怪异刀客,有何难处? 这一路,谢予卿几番驻足踌躇,皆让凤箫萦拽行,到千凰楼时已是华灯初上。 刚入前厅,竟十分冷清。却见丘月白与慕姐姐在二楼角落相对而坐,似乎相谈融洽。心中不禁失落,慕姐姐此前不待见丘月白,莫非是装模作样? 凤箫萦自是不知谢予卿所想,只道他怯场,推着谢予卿在厅中捡了一处桌子坐下。慕姐姐自是见到谢予卿进来,楼下一众婢仆投来询问眼神,她却未回应,只是静静打量凤箫萦。 丘月白则是起身,冲谢予卿道:“谢兄,别来无恙!身边这位朋友是?” “丘兄,这位是萧公子!”谢予卿拱手道,头却偏向凤箫萦。 看着凤箫萦俊俏脸庞,丘月白嘴角微笑,道:“在下丘月白,见过萧公子。” 凤箫萦盯着慕姐姐,嘴上说道:“我可没见过你!我只想见见那位慕姑娘!” 丘月白并未置气,只是玩味地看着谢予卿和凤箫萦。 慕姐姐施了一礼,道:“萧公子,不知找奴家有所为何事? 凤箫萦故作老成道:“逛青楼,自然是寻欢作乐,难道找你叙旧不成?” 慕姐姐淡淡道:“萧公子这么说,奴家可不爱听咯。” “怎么,你们是青楼做生意还要挑客人?” “不瞒公子,千凰楼女子确实有权挑客人,这是楼主所立规矩。” “哦,随意逐出替你解围之人,害得他差点自寻短见,然后又与这丘公子勾搭上,这便是你所说规矩?” “萧公子,请你勿要有损奴家名节!”慕姐姐说罢又对谢予卿道:“对于谢公子遭遇,奴家实在深感抱歉!” 谢予卿正要开口,凤箫萦道:“青楼女子有何名节可言!我朋友之事一句抱歉就完了?” 慕姐姐平缓道:“那萧公子想要如何?” “让这位谢公子继续留在千凰楼。” “不可!” 听到慕姐姐如此说,谢予卿很是失落,低头陷入沉思。凤箫萦则厉声道:“有何不可?谢公子真心待你!” 慕姐姐暗暗叹气,并未回话。 丘月白轻咳一声,道:“萧公子,我看你就别强人所难!” “姓丘的,少假惺惺!挤兑走我朋友,想必是你早谋划好了罢?” “萧公子,你可别冤枉我,我与谢公子可谓一见如故。” “哼!即是如此,为何不劝说留下谢公子?”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十七章 凤箫剑法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丘月白倒不是没想过这事,只是怕惹慕姐姐不悦。昨日谢予卿走后,自己亦未见着慕姐姐,今日是借有要事相告,才得以见一面,对方态度仍是不冷不热。 凤箫萦见丘月白沉默不语,怒道:“被我说中了罢,就知你没安好心!”说罢,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二楼,抽出玉箫直指丘月白。 “萧公子,在下一再忍让,你可莫要咄咄逼人。拿兵器指着我之人,都没有好下场。”丘月白生平最忌讳被人拿兵器指着,毕竟身为一名刀尖舔血刀客,每次与人对战皆以命相搏,刀不出鞘则已,出鞘必见血。 “我倒想讨教一番!少废话,出刀罢!”凤箫萦话音刚落,直接使出家传剑法第一式,直取丘月白身上要害。 却说凤箫萦这家传剑法唤作凤箫剑法,在江湖中威名赫赫。由其先祖初创,因从箫乐悟剑道,即以箫为剑,又箫有六孔,故剑招十八式,取六之倍数。其祖父删繁化简四式,其父又减两式,如今共十二式,仍是六之倍数,威力却更胜于前。这十二式剑招攻防兼备,变化多端,不同顺序使出有不同效果,而每一式却没有名字,凤箫萦甚是不解,偷笑先祖偷懒。剑招纵然厉害,未臻化境仍有迹可循有法可破,其先祖亦知剑道一途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晚年又有所悟,创立凤箫诀。凤箫诀乃是一门练气功法,修炼有成即可配合凤箫剑法,将真气凝于箫中,借由箫孔射出伤敌,令人防不胜防。因先祖系先练剑再练气,故后人将其作为家训,一直传承至今。凤箫萦如今年芳十七,凤箫剑法十二式熟练于心,凤箫诀亦略有小成,可将真气借由一孔射出。 谢予卿见状,急道:“萧公子,快住手!” 凤箫萦并未理会。丘月白右手本已按住藏于袖中短刀,听见谢予卿声音,则施展身法横闪。慕姐姐见状亦悄悄退后数步,摆手示意楼下众婢仆退去。凤箫萦见一击未中,紧随其上施展第二式,封住丘月白左右两边去路。 丘月白起初并未觉得其招式厉害,直至这第二式,方才收起轻视。此时身后有桌椅阻挡,退无可退,想必是其出手时就料定了,于是腾地而起,堪堪避过玉箫。 凤箫萦嘴角闪过一丝微笑,当即纵身一跃,使出第四式,玉箫直劈丘月白面门。 丘月白此时正悬于空中,倘若是一般武林高手,无处借力便只能力拼,而对方蓄势待发,自然要落下风。遂不再隐忍,使出看家本领鹰坠术急速落地,抽出短刀以逸待劳。 凤箫萦头一遭见这诡异身法,心中甚是惊异,却也不慌,在半空顺势使出第十一式。 只见漫天箫影笼罩丘月白上方,不知哪一道箫影是真。有一瞬丘月白萌生避开念头,但一想刀既出鞘,岂有退却之理?来不及惊叹这一招精妙,凭借敏锐感知,全力使出鱼游刀法,在方圆六尺内急速腾挪,每变换一次方位击出一刀,眨眼间击出十三刀,堪堪挡住凌厉箫影。 丘月白稳住身形,强忍手臂酸麻感。暗想对方力道如此刚猛,似乎完全不在乎玉箫折断,想必这玉箫非寻常之物。 凤箫萦见招式被化解,亦知丘月白功夫了得,不禁激起求胜之心,大喝一声“有胆再接我一招?”又使出第三式,连续几记横扫。 丘月白被她一激,心中自是气恼,前面几番落在下风已然折了面子。见这招平平无奇,心想莫不是对方刻意羞辱,又恐有诈,便打定主意见招拆招伺机反制。 凤箫萦自然不知丘月白心中想法,见他提刀格挡,当即催动凤箫诀。只听得“呜”地一声,一道真气由箫孔射向丘月白胸口。 距离如此之近,丘月白此时即便想闪亦来不及,当下把心一横,拼着硬扛一记,左手对准凤箫萦右肩拍出一掌。 凤箫萦哪里见过这种以命搏命打法,侧身躲避,仍被掌风扫到,顿时气血翻涌,倒退三步。再看丘月白,口吐鲜血,坐倒在地。 双方仅交手五招,说来长实则不过片刻。谢予卿见二人停手,冲上前立在二人中间,道:“萧公子、丘兄,二位就此停手罢。” 凤箫萦见状,收起玉箫。丘月白则起身,拭去嘴边血迹,朗笑道:“萧姑娘,不,应该称呼凤箫姑娘!若不是这最后一招,还猜不出姑娘身份。丘某人能有幸一睹凤箫剑法,实属荣幸!” “咦,你怎知我是女儿身,又知我姓氏?”凤箫萦自忖一路上无人识破,怎在此漏馅? “嘿嘿,也就谢兄这般不懂武功之人识不出。凤箫山庄剑法向来不传外姓,姑娘既然使出来,自是复姓凤箫。只是未请教姑娘芳名?”丘月白拱手道。 谢予卿更是讶异,这萧公子竟不是萧公子,而是凤箫姑娘,凤箫这姓氏亦闻所未闻。苦笑道:“凤箫姑娘,你可瞒得在下好苦,不知哪句是真?” 凤箫萦随即解开发簪,露出乌黑长发,抹去脸上刻意伪装妆容,噘嘴道:“本姑娘可没骗你,行走江湖化名萧盈,与我本名相差无几。我叫凤箫萦。” 看惯了江南女子,再看凤箫萦明眸皓齿,英姿飒爽,别有一番滋味。丘月白不禁怔住,谢予卿亦有些失神。 慕姐姐轻咳一声,道:“二位再这么盯着凤箫姑娘,不怕被当作登徒子?” 二人尴尬一笑。丘月白道:“凤箫姑娘,咱们可谓是不打不相识,请勿见怪!” 凤箫萦怪不好意思,小声道:“丘公子伤势要紧么?” “不碍事,修养几天就好。凤箫姑娘,你和谢兄是旧识?” 凤箫萦摇头,“我与谢公子是今日才相识,不过长辈之间有些渊源。”接着又对慕姐姐道“慕姑娘,我与丘公子比试,皆因谢公子之事,请问为何不愿留下谢公子?” 谢予卿亦迫切想知其中缘由,满脸期待目视慕姐姐。 慕姐姐欠身道:“并非奴家不愿,只是个中缘由不便透露,还请凤箫姑娘和谢公子体谅!”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十八章 香花楼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闻言,稍感欣慰,正欲请求慕姐姐替自己照顾好泪竹。忽然一道白光从谢予卿耳边闪过,裹挟尖锐破空声直奔慕姐姐。慕姐姐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却并未有所行动。 事起突然,凤箫萦察觉时,白光距离慕姐姐近在咫尺。所幸丘月白在慕姐姐身侧,当即掷出短刀。短刀后发先至,在白光即将没入慕姐姐面纱之际,擦出一片火花将其弹开。 谢予卿只见丘月白短刀半截没入墙壁,地面散落一支梅花状暗器。凤箫萦循着暗器轨迹望去,只见二楼窗户纸破了一个窟窿,却未发现人影。 丘月白全神贯注于窗外动静,不动声色取回短刀。过了片刻,仍不见动静。这才道:“之前并未察觉窗外有人,想必是在远处放出暗器,如此远还能不失准头与速度,可见来人非是等闲之辈!” 慕姐姐欠身道:“多谢丘公子出手相救!” 谢予卿不禁后怕,转身退至丘月白身旁,双眼紧盯窗户。凤箫萦并未取笑,上前数步侧身立在谢予卿身前。 丘月白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慕姑娘何必挂齿。只是没想到对方行动如此之快!” 谢予卿听此一言,直接看向丘月白,双眼满是不解。慕姐姐则一脸平静。 凤箫萦问道:“丘公子似乎知道对方来路?” 丘月白道:“今日我约见慕姑娘,即为此事,正待说起便遇见二位。” 凤箫萦追问道:“究竟所为何事?” 丘月白停顿片刻,面色凝重道:“这么说罢,在下本是沉月楼之人,受命前来助香花楼,刺杀慕姑娘,引出千凰楼楼主!不过昨日杀了雇主,已经不是沉月楼之人!” “沉月楼,那个专接各种悬赏刺杀神秘门派?怪不得丘公子身法如此灵活!”凤箫萦不由惊叹。 谢予卿一脸茫然,问道:“沉月楼,这门派很厉害么?” 凤箫萦吐了吐舌头,道: “沉月楼,乃是江湖中最讲信誉门派。号称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他们办不成之事!其门人身手自然也是了得!” “竟然还有这等贪财门派!”谢予卿不禁感叹。转头又冲丘月白道:“丘兄,你是侠士,还是不要待在这种门派为好!” 凤箫萦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人之常情,谢公子你这么说,未免清高过头了。” “谢兄即便不说,我已有脱离之意。如今这沉月楼,早就变了味!”丘月白一脸苦笑道。 凤箫萦猜测道:“丘公子意思是沉月楼已与香花楼沆瀣一气?” 丘月白无奈点头。接着道:“昨日香花楼那十人只是前来试探,幕后之人得不到音信,自然会再派来高手。虽不知慕姑娘为何委身千凰楼,但慕姑娘为抗金暗地里筹措钱财,在下着实仰慕已久。还请慕姑娘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予卿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抗金义举,不禁看向慕姐姐。 慕姐姐平静道:“看来丘公子已将千凰楼打探一清二楚了!” 丘月白点点头,道:“在下怎么看慕姑娘也不像会武功之人,倒是那幽云姑娘练过武功。在下又岂能杀手无寸铁热血之士?” 慕姐姐道:“丘公子,你可知张邦昌已还位于康王,而康王即将南下。” 虽然不知为何慕姐姐说这句,谢予卿、丘月白二人不禁咋舌,凤箫萦则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慕姐姐缓缓道:“这意味着,北方将弃之不顾,金人随时可南下,战事又将挑起!我们这些抗金势力,早已是眼中刺,走与不走,有何区别?” 丘月白忿忿道:“在下明白了。香花楼这帮走狗,是想扫清障碍,将南方各路势力拔除,好迎接其主子!既然如此,在下就随慕姑娘一起。” 谢予卿问道:“丘兄,我听过‘海上之盟’和‘香花楼子’传闻,不知与这香花楼是否有关?” 丘月白忿忿道:“赵良嗣这人,想必大家听说过。他本是辽人,靠着攀附童贯蔡京之流,游说那徽宗联金伐辽,说什么北地汉民归宋心切、收复幽云十六州千秋功业。可笑,幽云十六州已归辽两百年,民心早就归顺,又怎么会有‘香花楼子’夹道恭迎?此等做法实则是引狼入室。而这香花楼,便是当时支持联金伐辽那些好事之徒创立,利用钱财网罗了各路武林高手。起初打着收复幽云十六州名号,装模作样攻打辽国。后来见大势已去,转投了金国! 谢予卿叹道:“咳,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能杀尽汉贼!” 凤箫萦道:“谢公子,且不说你根骨如何,只是你年岁便已错过。江湖之事,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凤箫姑娘所言在理。”慕姐姐看着谢予卿,“昨日劝说泪竹趁机随你一起走,怎知她如此执着。” 谢予卿道:“慕姐姐尚且不怕,我又怎会怕!只是不知泪竹怎么办?” 慕姐姐道:“放心罢,我已托幽云送她去了一处安全之所。倒是三位,奴家实在不愿再拖累,三位还请趁早离去。” “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忽然一阵低沉声音回荡在楼中。 “谁?少装神弄鬼!”凤箫萦一直警惕楼外,却只听到对方声音,感觉不出方位。 丘月白顿时握紧短刀,将慕姐姐护在身后,紧盯四周。谢予卿一脸紧张,不觉凑近凤箫萦。 “丫头,你在找我?”那低沉声音道。 凤箫萦斥道:“哼,却才阁下放暗器,现在又藏头露尾,难道是见不得人么?” “鄙人从不使暗器!不用找了,我在这里!”话音未落,一道青色影子由虚转实,是一名青袍男子,面色微黄,约摸五十光景,伫立在楼下厅中,仿佛早就存在。门外则有四名黑衣汉子不紧不慢走进来,立在青袍男子身后。其中两名黑衣汉子扛着两个麻袋,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凤箫萦不禁纳闷,暗器不是对方所使,那又会是谁?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十九章 道门现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阁下武功,想必在江湖上也是成名人物!香花楼可真是大手笔!”丘月白虽未看清对方如何进来,但大厅中之前确实无人,足见对方轻功远胜于自己。 青袍男子沉声道:“你不惜背叛沉月楼,与香花楼作对,千凰楼给你什么好处?” 丘月白笑道:“诛杀汉贼,又何须好处? “哼,等我拿住你,交与沉月楼,那时你还笑得出来?”青袍男子手一挥,两名黑衣汉子站出来,一人提刀,一人握剑。 “这里就交给我。丘公子,保护谢公子和慕姑娘!”凤箫萦不待丘月白答话,当即握紧玉箫,飞身直取青袍男子。 “小心!”丘月白道。 两名黑衣汉子对视一眼,不等凤箫萦靠近,同时跃起,一左一右攻向凤箫萦。凤箫萦不敢托大,随即放弃目标,玉箫连挥两下荡开刀剑,借反弹力道落在地面。 刚一落地,凤箫萦径直施展凤箫剑法第五式,快速旋转身形,玉箫随着身形肆意舞动,无数箫影将自身裹得密不透风,顷刻间逼近两名黑衣汉子。 丘月白看在眼里,不禁感叹凤箫萦这招以守为攻实在高明。两名黑衣汉子面对密密麻麻箫影却是另一番感受,各自以为凤箫萦进攻是自己,却又捕捉不到玉箫行动轨迹。 使刀黑衣汉子按耐不住,一刀劈向凤箫萦头顶,使剑黑衣汉子紧随其后提剑刺向凤箫萦腹部。凤箫萦旋转中瞥了一眼使刀黑衣汉子,玉箫后发先至,却扫向使剑黑衣汉子咽喉。使刀黑衣汉子暗自窃喜,刀势又加重三分。使剑黑衣汉子惊怵其身手迅捷,身形一侧,回剑格挡。谁知却未听到撞击声,竟是一道虚影划过。使剑黑衣汉子惊措之际,凤箫萦身形一矮,堪堪避开刀锋,玉箫转瞬迎上刀锋。使刀黑衣汉子来不及错愕,其几乎倾注全力一击落空,招式已老之际,一道猛烈劲力由刀身传至周身,刀脱手而出,紧接着胸口捱了玉箫一击,闷哼着倒撞出去。 “废物!”青袍男子低斥一声,当即一个闪身欺近凤箫萦跟前,一掌拍向凤箫萦右肩。使剑黑衣汉子见青袍男子出手,闪到一旁,搀扶起使刀黑衣汉子。 凤箫萦早有留意对方,见这一掌来势平缓,暗笑其轻敌。于是站定身形,玉箫一记重劈迎上。玉箫尾端与手掌相撞,竟相持不下。凤箫萦随即加重力道,青袍男子却一副若无其事表情,她这才察觉玉箫力道犹如泥牛入海,不禁紧锁眉头,运起凤箫诀,真气由箫孔射向青袍男子掌心。 青袍男子嘿嘿一笑,手掌骤然膨胀如斗,转瞬收缩如常,如是三次,三道无形真气接连从掌心喷薄而出,卷起强劲掌风袭向凤箫萦。第一道抵消了凤箫萦发出真气,第二道径直拍到凤箫萦胸口,第三道则将凤箫萦踉跄身子击飞。 谢予卿见此情景,不禁喊道:“凤箫姑娘!” 丘月白则在谢予卿话音未落时跃下楼,伸手托住半空中凤箫萦,搀扶她站立。 凤箫萦气息紊乱,目视青袍男子,惊惶冒出一句:“三重真气,竟是天玄功起手式——三生万物,阁下莫非是道门之人?” 青袍男子喃喃道:“道门,消逝三十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凤箫萦道:“门派即便没了,武功传承未断,东山再起并非不可。” 青袍男子笑道:“镇派绝学失传,门人寥落,又谈何容易!丫头,看在凤箫荀面子上,前面已手下留情,你可以走了。” 凤箫萦拱手道:“前辈认识家父,不知前辈名号?” “离道人。” 凤箫萦道:“道门自古便是武林正派,前辈何故与香花楼同流合污,辱没名声?” “道门已亡,休要多言!” “可是……”凤箫萦蓦地忆起天玄功并非道门镇派绝学,而是无为诀,岂不是与独孤老头有关? 正要询问,离道人手指隔空轻点,三道真气直取凤箫萦地仓、膻中、气户三穴。凤箫萦话音戛然而止,两眼一翻昏倒丘月白怀中。 丘月白怒道:“你对凤箫姑娘做了什么?” 离道人封这三处穴道,本意制止凤箫萦言行,事后再作打算。怎料凤箫萦此前中了丘月白一掌,又中他一掌,伤势加重竟然昏厥。但面对丘月白责备,离道人却无意辩白,厉声道:“小子,你还是担心自己罢!” 说罢,离道人使个眼色,使剑黑衣汉子当即冲上楼梯。丘月白大喝一声“站住”,抱紧凤箫萦转身正欲上前阻拦,身后离道人手掌似缓实急拍向后心。 丘月白忌惮离道人掌力,顾不得黑衣汉子,急忙护着凤箫萦就地一滚避开。离道人一掌未中,又拍出一掌。 丘月白伸手阻拦,道:“前辈,能否让我放下凤箫姑娘?” “请便。”离道人收掌立在原地,若无其事看着丘月白。 丘月白小心翼翼将凤箫萦放在椅上,侧首望去。使剑黑衣汉子此刻立于楼上,剑指二人。谢予卿不知哪来勇气,站在慕姐姐身前,张开双臂,一副悍不畏死模样。使剑黑衣汉子侧目眼神询问离道人,后者抬手示意暂勿动手。 如今局面已在对方掌控之中,丘月白亦知不是其对手,思索片刻,径直提刀冲向离道人。离道人气定神闲,随手拍出一掌。丘月白竟不躲避,任凭手掌印在胸口,强忍剧痛在身子飞出之际,猛然提气眨眼间跃上二楼,灌注全力挥出一刀。离道人却是未料到这等怪招,追赶已然不及,随即冲使剑黑衣汉子急促道“小心”。使剑黑衣汉子原本分神留意楼下战况,听见示警,急切跳开。 短刀划破对方衣袖无功而返,丘月白苦笑着跌落在地,提不起真气,只得勉力撑坐于地,对谢予卿、慕姐姐喊道“快走”。使剑黑衣汉子惊魂未定,恶狠狠瞪着丘月白。 离道人道:“都拿下。”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章 水镜功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使剑黑衣汉子趋步绕至丘月白身后,连拍几处穴道。接着行至谢予卿面前,左手随意一推。谢予卿顿时感到身子不受控制,向右侧倒去。 意料之中摔倒却未发生,身后一只柔荑轻轻托起谢予卿。谢予卿转头看去,慕姐姐衣袖和乌发竟无风自动,如同湖心泛起一道道涟漪,面纱后一双眸子散发寒光,气质与平日迥异。 使剑黑衣汉子心下一凜,一剑直刺慕姐姐胸口。谢予卿目睹长剑由颈侧快速划过,心中急甚。却见慕姐姐淡然自若,缓缓抬起左手在空中划过一阵波浪状虚影,长剑竟由剑尖至末端渐次弯曲,如同波浪一般荡开。谢予卿满脸诧异,慕姐姐行动如此迟缓,是如何改变长剑轨迹?丘月白却紧紧盯着慕姐姐,他深知慕姐姐这一招看似缓慢,实则是手臂挥舞过快形成残影,不禁感叹自己竟看走眼将慕姐姐当作寻常人。 却说使剑黑衣汉子右手剧颤,长剑几欲脱手,紧咬牙关改为双手握剑。长剑嗡嗡作响,弯曲之势不减,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折断。慕姐姐随即玉指一点,使剑黑衣汉子登时倒地生死未卜。 “呵!慕姑娘这招‘水能载舟’,出自水镜功罢,看样子才晋入先天境界,不错不错!倒是令鄙人想起一位故人。”离道人挑起眉头道。 慕姐姐略一皱眉,并不言语。 “哦?”离道人见其未作回应,“慕姑娘不愿承认,鄙人不再多问。只要千凰楼就此解散,慕姑娘随我走一趟,他几人可保性命无忧。” 慕姐姐淡淡道:“我是千凰楼楼主,此事与他三人无关,还请前辈勿要为难他们。” 谢予卿虽听得懵懂,亦知在场仅他一人不会武功,想到慕姐姐此前几番劝他走,恍然大悟看向慕姐姐。丘月白初次听说水镜功,亦不明就里,但听到“先天”二字,不禁心神震颤,目光灼灼。 “慕姑娘这么说,那便是答应咯?” 慕姐姐摇摇头,径直走向丘月白,素手按在其气户穴上,一道柔和真气涌入,片刻便冲开其封堵穴道。丘月白只觉那一瞬周身舒泰,虽然伤势依旧很重,却无之前真气凝滞感。当即挪至一旁盘坐运功,闭目凝神体会那道真气游走脉络,以期觅得一丝机缘。 “既然如此,那鄙人只当未认出慕姑娘师承。”离道人转头对身后两名黑衣汉子道“带上来!” 只见两名黑衣汉子上前利索解开麻袋,里面装着竟是弄月和烟罗。二人秀目紧闭,花容无一丝血色,靠两名黑衣汉子提溜才勉强站立。 谢予卿目睹二女,这才知数日未见,原来是被人擒住。慕姐姐微微一怔,目光随即移向窗外。 “这二人是去搬救兵罢,可惜半路被我截住。”离道人手一挥,两道真气分别没入二女颈部。“慕姑娘,束手就擒罢!” 二女悠悠醒转,面带愧色看向慕姐姐。 “请前辈先放了她们,我任凭前辈发落。”慕姐姐轻叹一声。数日前遣散楼中多人,弄月、烟罗二人乔装混在其中,此事甚是隐密。而如今二人被擒,暗忖应是楼中有人走漏风声。 二女闻言,齐声道:“不要啊,慕姐姐!” 慕姐姐平静道:“事已至此,何必牵连更多人进来。” 烟罗噙着眼泪道:“慕姐姐,是我们拖累了你!” 弄月红着眼与烟罗对视片刻,又看了慕姐姐一眼,缓缓道:“慕姐姐,谢谢你七年来照顾我们,但愿来世还能跟随你。”话音刚落,弄月头歪向一旁,竟自断经脉香消玉殒。 离道人不禁愕然,看向烟罗,几乎同时香消玉殒,想制止已来不及。两名黑衣汉子见状,只得将二女尸身置于地上。 慕姐姐神色一黯,面纱下双眸泛红。谢予卿紧握双拳,怒视离道人。 离道人恼道:“小子,你这什么眼神!她二人自绝,又不是鄙人所杀!” 慕姐姐细声道了一句“丘公子,保护谢公子,小心窗外!”蓦地划过一阵虚影来到一楼,走到凤箫萦身旁,摸罢脉象方才为其解穴。紧接着,缓步走向离道人。 离道人沉声道“慕姑娘,你这是要与鄙人动手?” “前辈何必明知故问!”慕姐姐语罢,屏气凝神,使出一招“水天一色”。只见玉掌上真气如同波纹一圈圈荡开,瞬间笼罩离道人,强烈掌风刮得其长袍鼓动发须纷飞。 离道人也不躲闪,只见其左脚后退一步,抬起右手,使出一招“夫唯弗居”,缓缓破开一圈圈真气印上玉掌。两掌相交,“砰”地爆发出猛烈劲气。离道人身旁三名黑衣汉子被余劲波及,身形有些踉跄,尤其是那使刀黑子汉子,长刀撑地才不至于倾倒。二人僵持片刻,不约而同退开。慕姐姐目光闪烁,离道人则神色自若。 慕姐姐瞟了一眼凤箫萦,又使出一招“水月镜花”。只见真气凝于身前,如同一泓清水,慕姐姐在水中翩然起舞,衣袖纷飞,素手藏于袖中忽隐忽现,亦真亦幻,令人目眩神迷。 离道人自是看出其中暗藏杀机,目光如炬,将慕姐姐行动轨迹尽收眼底。使出一招“善行无辙”,足尖点地,忽左忽右,迈出诡异步伐,犹如踏空而行,双掌飘忽不定,毫无章法可循。 离道人双掌看似击在虚空,实则将慕姐姐下一步行动封锁,犹如对弈预知对方路数。不到三息,慕姐姐只觉周身劲气笼罩,施展空间愈来愈窄,不由佯攻一掌,趁机后退。 离道人立在原地,笑道:“慕姑娘,莫要作无谓争斗!你师门与道门渊源颇深,武功招式鄙人知之甚详。” 慕姐姐平缓道:“前辈且试试这一招。”说罢,右手掐诀,化掌为刀,真气凝于掌尖,径直劈向离道人。 掌刀未至,那掌尖真气聚成一条线“嗤嗤”划破虚空先至。离道人直面这一掌,只觉劲气迫人,当即稳扎马步,气运丹田,双掌齐出。只见其双掌泛起红光,两道无形真气分别射出,在半空相互缠绕却和而不同,形成一股包含正反两道真气气旋。慕姐姐掌尖真气瞬间溃散大半,仿佛被那股气旋吸收。 面对那股气旋澎湃力道,慕姐姐不禁吃惊,手上却未闲着。只见她抽回右掌,接连劈出三记掌刀,堪堪击散那股气旋。 离道人看着慕姐姐胸口起伏不定,问道:“这一招叫什么,莫非是贵派新创招式?” “抽刀断水。前辈那一招又唤何名?” “有无相生。”离道人停顿片刻,“慕姑娘,勿要拖延,跟鄙人走一趟。”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一章 黄雀在后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急道:“慕姐姐,不要跟他走!弄月、烟罗是被他害死!” 离道人斥道:“小子,你是何人,胆敢插手?” “我……”谢予卿一时语噎,这才想起自己什么也不是。 “他是独孤雪传人。”说话之人是凤箫萦,她在二人停手之时已醒转。 谢予卿闻言,不禁乍舌,急道:“凤箫姑娘,在下不会武功,哪里是什么传人?” 凤箫萦心底嘀咕:“谢公子,你不要怪我,先借独孤老头唬住他,事后再向你道歉。” 慕姐姐美眸转动,静静伫立。离道人则瞬间脸色大变,紧盯凤箫萦,见其面色如常不似说谎模样,厉声道:“我师叔三十年前退隐江湖,不知所踪,你又如何知晓?” “这我可不能告诉前辈!独孤老头说过,不愿见道门之人。不过我从这位谢公子手中得到这枚玉佩,足以证明。”凤箫萦摸出怀中那枚玉佩,抛给离道人。 离道人一把抓住,狠狠瞅了一眼玉佩。沉默片刻道:“莫要诓我!这玉佩不假,只是如何到你手上?” 凤箫萦看向谢予卿,笑道:“玉佩乃是谢公子赠予我。” 离道人闻言,沉声道:“小子,好胆!我师叔玉佩岂是你说赠就赠!你过来!” 凤箫萦道:“前辈,勿要为难谢公子!” “他是与不是,鄙人一试便知!”离道人见谢予卿不为所动,便一跃上楼。 凤箫萦欲哭无泪,未料到离道人疑心如此重,暗责自己冒失,正待上前制止。慕姐姐却示意凤箫萦不要轻举妄动,一副成竹在胸模样。 谢予卿连连退后,道:“前辈,你要做什么?” 离道人将玉佩塞入谢予卿怀中,道:“小子,玉佩收好!将双手伸出来。” 谢予卿向后躲闪,道:“前辈,我,我不是……” 离道人催促道:“快!鄙人不会害你!” 谢予卿怵于离道人气势,转身便逃。丘月白长身而起,出刀阻拦。离道人仿佛脑后长了眼,头也不回反手一指,在刀出鞘之际定住其身形,随即伸手抓向谢予卿肩膀。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嗤嗤”划破长空,直射离道人后心。离道人察觉背后异样,急忙往右侧闪避。定睛一看,一支梅花状暗器嵌入墙中。 离道人喝道:“何人装神弄鬼?” 凤箫萦道:“咦,这不是之前偷袭慕姑娘那人么?” “嘻嘻!十三,那老道士骂你是女鬼!”一阵清脆女声在楼外响起。 “十一,莫要乱说!”一阵轻柔女声幽幽传来。 “十三,说了叫我葭月,不许叫十一,难听死了!” 不多时,两名腰悬长剑身段婀娜白衣妙龄女子缓缓步入大厅。一人桃腮杏脸面带微笑,另一人相貌普通却面色冰冷。 离道人哂笑道:“俩小丫头,敢坏鄙人好事?” “十三,这老道士投了别派,不自称贫道了。是不是叫作数典忘祖?”那貌美女子笑道。如此看来她即是葭月,另一位是十三。 离道人面色阴沉,上下打量二人,似乎想从对方装束看出些端倪。 “葭月,别闹了!师傅交代任务要紧。”十三细声道。 葭月听十三提到“师傅”二字,顿时收敛笑容,对离道人道:“老道士,这位慕姑娘我们要了!” 离道人道:“哼,口气不小!” 葭月皱眉道:“老道士,若论理也是我二人先到。要不是让你试探这位慕姑娘,哪还轮得到你!” 离道人拂袖道:“闲话少说!胜了鄙人,随你处置!” 葭月冷冷道:“天玄功,道门功法,源自老子《道德经》,练成者丹田内有三道真气,功力深厚胜于常人。却是重守不重攻,无甚杀招。所谓道法自然,夫唯不争。老道士,我所言可有误?” 离道人面色平淡,问道:“你们究竟是何门派?”心底却在暗忖对方何许人也,竟知晓天玄功利弊。 葭月并未作答,目光冰冷,蓦然拔出长剑。大厅内瞬间弥漫浓浓杀意,令人不寒而栗。长剑横扫,一道匹练闪电般划向大厅中三名黑衣汉子,三名黑衣汉子顿时倒地。似乎是用行动向离道人表明自己身份。 谢予卿却想不明白,葭月距离三名黑衣汉子一丈有余,长剑三尺,如何劈到三人?在场其余之人却是知晓此乃剑气,却震惊于那剑气之霸道,一时鸦雀无声。 离道人不禁嘴角抽搐,眨眼间竟折了三名手下。这一剑若是攻向自己,自忖尚能应对。但对方有两人,尤其是那名叫十三女子,予人高深莫测之感,不在葭月之下。思索片刻,这才忆起葭月剑法来路,疑惑道:“绝情剑法!你派怎可踏足江南?” 葭月嘲弄道:“老道士,看来你不算孤陋寡闻!还要比试么?” 离道人若有若无看向十三,道:“哼,单打独斗你还不是鄙人对手!” 葭月笑道:“老道士,谁与你一对一?我二人一同来,自然一同出手。”说罢,挽起十三右手,作势欲跃上二楼。 离道人见状,略微一怔。随即一手抓起地上昏迷黑衣汉子,破窗而出。 片刻后,楼外传来离道人浑厚声音:“小子,鄙人改日再找你一叙!” 谢予卿闻言,不禁目瞪口呆。凤箫萦暗自鄙夷离道人竟如此胆怯,仔细打量葭月和十三,却仍未弄明白绝情剑法出自何门派。 葭月道:“慕姑娘,我等也算帮你解围了。将剑交出来,可留你一命。” “此刻不在我手中,想要便随我来!”慕姐姐说罢,转身向后院袭去。途经凤箫萦身旁,衣袖摆动,拂过凤箫萦手心。 葭月见状,紧随其后。十三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谢予卿,亦跟了上去。只片刻功夫,三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谢予卿赶紧下楼,正欲追去。凤箫萦拉住谢予卿,道:“不必追了,此刻她们已在百丈开外,你如何辨别去向?慕姐姐离开时留了一物件。” 谢予卿问道:“是何物?”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二章 离去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凤箫萦摊开手心,是一纸团。“你先看,我去解开丘公子穴道。” 谢予卿接过纸团,小心平整,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写到:今日救兵未至,吾恐难逃此劫。望代为遣散楼中众人,财物自取之,永不复归。慕颜字。 谢予卿看罢,这才知晓昨日慕姐姐那般决绝,实则保护自己。亦知晓慕姐姐真名,唤作慕颜。 “上面写些什么?”凤箫萦此时与丘月白来到谢予卿身前。 谢予卿将纸递与凤箫萦。问道:“凤箫姑娘,丘兄,慕姐姐和那两名女子是何门派,慕姐姐此去是否有危险?” 凤箫萦摇头,道:“我也看不出。离道人既然知晓,想必家父亦知晓,待我回凤凰山一问便知。至于慕姑娘,没有我等拖累,她应可脱身。” “但愿如此。”谢予卿长叹一声,“可惜慕姐姐离开匆忙,未告知泪竹去处。” 凤箫萦道:“谢公子,何必叹气,有缘自会相见!” 丘月白沉吟半晌,道:“谢兄,我虽不知慕姑娘底细,但沉月楼眼线众多,倒是有些线索。” 谢予卿喜上眉梢,道:“丘兄,快告诉我,或许可以救慕姐姐。” “慕姑娘这半年曾两次去往江城,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许在那里能觅得一些踪迹。” “江城,这是何处?”凤箫萦不禁问道。 谢予卿脱口而出道:“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那江城,便是鄂州州城所在之地。” “谢公子可真是博学多才!”凤箫萦称赞道。 谢予卿报以微笑。冲丘月白抱拳道:“丘兄,还请与我一起去江城!” 丘月白无奈道:“谢兄,你不会武功,而今我时刻需躲避楼中追杀,恐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谢予卿正色道:“我不怕!” “那便与我一起,我回凤凰山,正好顺道!”凤箫萦欣然道,“对了,谢公子,将双手伸出。” 谢予卿正要道谢,听闻后半句,顿时哭笑不得。 “离道人走时此般挂念,独孤老头救你又赠与你玉佩,此事必有蹊跷!”凤箫萦不住打量谢予卿。 谢予卿经她这么一说,亦有些迟疑。凤箫萦不待他答话,径直拉起谢予卿双手,扣住手腕经脉。谢予卿只觉触手柔滑,不禁脸红。 凤箫萦白了谢予卿一眼,道:“感应不到你体内真气流动,却才慕姐姐为何如此放心离道人试探?试试打我一掌。” 谢予卿道:“凤箫姑娘,这不妥罢。” 凤箫萦反问:“有何不妥?” 谢予卿道:“若将你打伤如何是好?” 凤箫萦嗤笑道:“谢公子,不要有顾虑,你伤不到我!” “好罢。”谢予卿伸出右手,缓缓拍在凤箫萦腹部。 这力道犹如抚摸,凤箫萦顿时羞红了脸,道:“谢公子,你怎如此轻薄!”正说着心念一转,运气欲将手掌弹开,略施惩戒。忽然其手掌上传来一道怪力,身子竟踉跄退后两步。 谢予卿打量自己手掌,又看见凤箫萦一脸惊诧,满眼不解。 “还说你不会武功!”凤箫萦噘嘴道。 “我……我也不知……”谢予卿辩解道,心中疑惑更甚。 “莫非,是独孤老头在你身上动了手脚?”凤箫萦兴致上来,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架势。 丘月白轻咳一声,“二位,此地不可久留。慕姑娘所托之事,还是莫要耽搁。” “哎,差点忘了。谢公子,此间你最熟悉,本姑娘有伤在身,还请见谅。”凤箫萦嘻嘻笑道。 谢予卿匆忙呼唤千凰楼诸位姑娘与婢仆聚于大厅,拿出纸条道了三遍,众人仍满脸疑虑,犹豫不决。 丘月白阴沉着脸,亮出短刀,恶狠狠道:“赶紧拿了财物滚蛋,否则便与那三人下场一样!”众人闻言惶恐作鸟兽散,不多时便收拾细软竞相奔走。 忽然瞅见徐妈经过,谢予卿急切上前问道:“徐妈,你是否知晓泪竹在何处?” 徐妈眼颤颤道:“谢公子,别杀我,我不……不知道……” 谢予卿难掩失落,道:“徐妈,快走罢。” 转眼间,大厅中只剩谢予卿三人,烟罗、弄月以及三名黑衣人尸首。谢予卿怔在原地,心底蓦地涌起许多伤感。那时城破遍地尸首,却都是陌生人,有些许怜悯、悲愤,更多是恐惧。如今朝夕相处熟络之人却殒命眼前,心中满是痛惜与不舍,思绪不觉又回到寒婵被抓之日。丘月白没给谢予卿感伤时间,催促道:“谢兄,与我一道将这二位姑娘安葬罢。凤箫姑娘且关上门,在此盯梢。” 二人匆匆将二女葬在了百花院,回到大厅,丘月白顾不得擦拭身上泥土,抱拳道:“谢兄,凤箫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就此别过!” 谢予卿拱手道:“丘兄,保重!”凤箫萦则微笑道:“丘公子,再会。” 丘月白径直转入后院,消失在夜色中。 谢予卿目睹丘月白离去,转头问:“凤箫姑娘,丘兄走了,地上这三名黑衣人尸首怎么办?” 凤箫萦道:“想必此前楼中离去之人已经报官,官府自会派人来收拾,咱们也走罢。” 谢予卿踌躇片刻,道了一声“凤箫姑娘,稍等片刻”,随即奔入后院。凤箫萦皱着眉,紧随其后。只见谢予卿在此前所居小屋,寻着墨宝提笔疾书。约摸半盏茶光景,凤箫萦见其停笔,二话不说单手搂住谢予卿腰部,快步出门,提气一跃而起翻上屋顶,又几个纵身没入黑夜中。此时,身后隐约传来嘈杂声。 “谢公子,现在可以松手了!”凤箫萦挟着谢予卿掠过城墙外护城河,甫一落地,面色苍白说道。若不是谢予卿执意绕道李府送信,也不至于被身后官差追上。好在此处城墙颇高且离城门较远,一时半会官差过不来,即便来了二人早已远遁。 谢予卿无奈松开双手,一脸愧色。 此前谢予卿领着凤箫萦在城中乱窜,由于夜深加之慌不择路,几番周折才摸到李府。才将信件塞入门缝,转身即遇见七八名官差巡至此处。二人故作镇定迎面走去,谁知一白脸官差忽然站定,道了一声“小哥,看你颇为面熟,可是千凰楼之人?”谢予卿慌忙答到“大人,您……记错了,我……不曾去过千凰楼!”“眼神何故躲闪?来人啊,先拿下盘问一番!”顿时一众官差四散开来将二人围住,其中二人径直抓向二人。凤箫萦不禁苦笑,随手一挥掀翻二人,又转身连拍三掌击退三人,当即拉起谢予卿便跑。于是二人一路狂奔,官差一路穷追不舍,约摸半炷香功夫方才逃脱。 “好呐,谢公子不懂武功,遇事难免惊慌。”凤箫萦安慰道。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三章 弃文从武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凤箫姑娘,我想习武。”谢予卿忽然说道。若自己会武功,不至于拖累凤箫萦,寒婵亦不会被抓走。种种无奈皆因无能,谢予卿心底蓦地腾起习武念头。 “习武之事,离开金陵再说。”凤箫萦思索片刻道。 不多时,二人摸至渡口,偷了一艘小船,趁夜色渡江去了。 数日后,二人乔装打扮潜行至庐州。凤箫萦本欲进入金斗城修养一番,顺道去包公祠与逍遥津瞻仰古迹,却远见威武门旁贴有二人悬赏画像,具言二人乃穷凶极恶之徒,将千凰楼一十五口命案全记在二人名下,赏银竟有一千两之多。二人颇为无语,不禁感叹官府讯息传递之迅疾,随即绕至南薰门,见此处并无悬赏,凤箫萦索性壮起胆子进城买下两匹瘦马与干粮。 暮色降临,二人并未在城中落脚,西行稍许,在城外一座低矮孤山下休憩。 “凤箫姑娘,我想习武!”谢予卿遥望朗朗星空,一脸正色道。 凤箫萦放下手中炊饼,道:“谢公子,习武须得心志坚毅之人,忍受常人难以忍受之艰辛。若想武学达到一定造诣,还需千里挑一根骨与悟性。只是谢公子错过习武最佳年岁,恐难有建树,你仍否愿意蹉跎一生?” “凤箫姑娘,苏眀允年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终成大家。我年方十七,只要肯吃苦,未必不能成材。” “文与武不同!”凤箫萦迟疑片刻,“不过你肯吃苦,习得些许寻常武功,自保应该没问题。” 谢予卿诧异道:“武功还分寻常与特殊么?” “那是!”凤箫萦有些哭笑不得,“武功分为外家和内家。丘公子所使刀法即为外家刀法,讲究一个‘快’,再辅以其迅捷身法,瞬间发难二三流高手无从招架,却最忌久战,稍有不慎便会力竭。若是其习得上乘内家功法,便不会有此弊病。内家,则是修炼丹田真气,真气又分先天与后天。后天真气乃习武者后天修炼所凝结,修练至至高境界,丹田自成天地,真气生生不息,无需吸纳外界天地灵气亦可存活,好比道家所言辟谷。不过没有上乘内功与无上机缘,修练至先天境界可谓难如登天。” “先天真气?”谢予卿若有所思,“不用呼吸,是否如水中鱼儿又或者人溺水中?” “相差不多罢,谢公子悟性倒是不错,一点就透。”凤箫萦笑道,“确切说来如同胎中婴儿。婴儿在胎中无法吸纳外界灵气,依靠母体供给,这种情形武学上称作胎息,亦叫做内息。而胎儿坠地后,转而用口鼻呼吸,叫作外息。换言之,武学一道,即是追求返璞归真。” “原来如此!”谢予卿恍然大悟,“凤箫姑娘如今是何境界?” 凤箫萦尴尬道:“尚未摸着先天门槛!” “为何凤箫姑娘懂得如此多?” “咳咳,家父告知于我,家父早已晋入先天境界。” 谢予卿艳羡道:“想必凤箫姑娘家传武功非同一般,可否传与在下?” 凤箫萦闻言,顿时俏脸酡红,道:“谢公子,你未涉足江湖,有诸多规矩不懂。即便本门本派武功,未经门派允许修习即是触犯门规,轻则废去武功逐出,重则丢掉性命。何况是修习其他门派武功!再者……” 谢予卿追问道:“再者如何?” 凤箫萦不禁嗔道:“我所学武功乃家传,从不外传,除非你入赘!” 谢予卿悻悻道:“那我还是不找你学了。” 凤箫萦见其仍有习武之意,道:“我不传授凤箫剑法与凤箫诀,如此一来不算违背祖训。” 谢予卿见仍有转机,欣喜道:“还请凤箫姑娘赐教!” 凤箫萦抬头望了一眼山顶,郑重道:“夜色还算明亮,给你半炷香,先跑至山顶再折返。” 谢予卿没有迟疑,径直起身奔向山顶。将将半炷香一个往返,浑身大汗淋漓,有些疲倦。 凤箫萦道:“再来,一盏茶!” 谢予卿闻言一怔,暗忖凤箫萦乃是磨练自己,随即咬牙再次上山。此次上山颇为吃力,奔走速度更是不如之前,中途腿脚酸胀数次萌生放弃念头。勉强到达山顶,却不敢停歇,一路飞奔下山,险些栽跟头。 谢予卿气喘吁吁到凤箫萦跟前,瘫坐于地喘道:“凤箫……姑娘,累……煞我也……” “不错!此次虽过了一盏茶,却快过第一次。”凤箫萦眼中满是赞许,“谢公子,接下来便是练习吐纳之法。” 凤箫萦说罢,双腿盘坐于地,双手置于双膝,神色安详,有如老僧入定。谢予卿依样照做,胸口却起伏不定。 凤箫萦又道:“眼观鼻,鼻观心。深吸气,缓吐气,口入鼻出,鼻入口出,循环往复。” 谢予卿立即抛弃杂念,依其言吐纳,不多时身心俱寂,倦意消散大半。 凤箫萦悄然走到谢予卿身前,仔细打量片刻,道:“谢公子,是否仍有疲惫之感?” 谢予卿答道:“这倒没有,只觉腿肚子胀痛不已。” “那是谢公子丹田还未凝练真气。若是真气依照功法在脉络中游走,疼痛之感便会消失,长久练习亦可以提升修为。” “如何凝练真气呢?” 凤箫萦挠头道:“只可惜家传武功不便外传,我亦不曾习别派内功,如何教你练气之法,着实伤脑筋!” 谢予卿脸上失望神色尽显。 凤箫萦忽然眼前一亮,道:“咦,我记得那日试探你,差点为你所伤。仔细想来,莫非独孤老头曾传功给你?” 谢予卿思索片刻,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 “你且让我再试一次!” “凤箫姑娘,我怕不小心伤到你。” “上次是本姑娘大意,这次小心便是。” “那好罢!” 凤箫萦随即运功,伸出右手食指轻点谢予卿膻中穴,一股真气经由指尖缓缓流入谢予卿体内。 谢予卿只觉一股热流进入胸口,沉入腹中,腹中顿时如同升腾起一簇火苗,身体莫名发烫,却又觉得异常舒畅。只是过了片刻,腹中那簇火苗蓦然熄灭,那舒畅感觉戛然而止。 “咦,怎会如此怪异,我真气竟然消散了?”凤箫萦见状暗自嘀咕,手上却未停歇,暗地加快输送真气。 这次谢予卿腹中那簇火苗再次燃起,比之前更加旺盛,其面色亦红润如涂抹胭脂,竟不自觉哼出声。 “不对!”凤箫萦不禁暗道,“寻常人丹田涌入少许真气早就昏厥,他这情形,更像是吸取我真气。”念想及此,当即散功抽回玉手。 谢予卿正陶醉中,忽然丹田中一个激灵,人顿时清醒。有些失落道:“凤箫姑娘,试出来没有?” 凤箫萦摇头道:“你这情形过于怪异,我也没弄明白。我还是教你一些拳脚功夫罢!”心中却在想,吸取我如此多真气,实在邪门,若是再让他学会凤箫决,那岂不是违背祖训,还不得乖乖让他入赘? “凤箫姑娘,那我如何才能凝练真气?” “这个嘛,可以拜一位师傅!譬如慕颜姑娘,她武功远胜于我。”凤箫萦吐舌道,“再或者找到独孤老头,他对你动过手脚,就由他承担!” “好罢。”谢予卿点点头,“凤箫姑娘,何时教我拳脚功夫呢?” 凤箫萦摆手道:“今晚倦了,白日还得赶路,明晚再说!”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四章 “巧”寻线索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兄,前面便是江城。”凤箫萦在马背上遥指前方。连日相处,凤萧萦与谢予卿愈加熟络。 “嗯。”谢予卿点头。其身着麻衣,面庞黝黑浓眉短须,甚是粗犷。这自然是凤箫萦为其再次易容之杰作,凤箫萦仍是此前女扮男装模样。 二人抄小路,走走停停半月到达江城。这半月,谢予卿跟从凤箫萦修习擒拿、吐纳,虽未摸清门路,身板却比之前硬朗许多。按凤箫萦所言,对付一名寻常男子大概五成胜算。 “萧公子,如今我们大摇大摆进城,不会有危险么?”谢予卿心中仍有些担忧,还未进城便按事先约定将其称谓改为萧公子。 “有何可担心!如今到了江城,已是山高皇帝远。何况荆湖北路并不太平,官府恐怕早就形同虚设。”凤箫萦一脸淡定道。 “萧公子竟知晓如此多!”谢予卿讶道。 “我跟随武陵郡勤王义军出山,曾路过荆湖北路。义军向沿路官府讨要物资,却遭到严词拒绝,并阻挠义军北上。那时义军便与官府发生冲突,一部分滞留此处,如今半年过去,大宋也没了,想必义军早已按捺不住!”凤箫萦笑道。 “竟会有这等事!”谢予卿感叹道,“那时京城禁军与义军累月食不果腹,城中百姓尽捐钱财资助。这远离战火之地,却是这般对待义军,难道他们不是大宋臣民?” “谁知道呢!那赵官家都没了,何人来责罚他们?”凤箫萦讥讽道。 “遭苦之人终究是善良之辈,哈哈!”谢予卿想到破城前朝廷下令将寒婵抓送与金人,蓦地惨笑。那日与白衣老人争辩,顿时只觉自己愚不可及。 “义军自会收拾那些人!”凤箫萦挥舞马鞭道,“谢兄,咱们进城罢!” 二人经过城门,并未见着悬赏,倒是瞥见官府招募壮丁剿灭盗匪告示。二人未作停留,径直去往城南一处客栈投宿。 “萧公子,你说咱们如何在这偌大城中找寻慕姐姐?”谢予卿坐在客栈角落小声问道。凤箫萦坐在其对面,正手捧烧鸡细细品尝。 “谢兄莫急,我自有办法!”凤箫萦故作高深道。 稍许,凤箫萦向小二打听城中何处可听说书,便领谢予卿来到城西一处小茶楼。只见茶楼里三三两两坐着宾客,上至古稀下至黄口小儿皆有。二人随意找一张桌子坐下。说书者乃是一名长须老者,立于堂上,正说道荆轲刺秦王那一段。 长须老者说罢,茶楼里响起阵阵喝彩,亦有宾客性起打赏几枚铜钱,长须老者一一谢过。凤箫萦轻咳一声,摸出两块碎银抛到长须老者面前,顿时引来众人艳羡目光。 “谢谢客官!”长须老者紧忙收好碎银,拱手道,“敢问客官可有喜欢选段,任君挑选!” “陈词滥调就不必了!”凤箫萦淡淡道,“在下只是想与阁下打听一个人。” “客官请讲,老朽定知无不言。”长须老者拱手道。 凤箫萦道:“请问这江城城中,曾否出现一位戴面纱慕姓女子?她乃是金陵千凰楼头牌。” “客官,这茫茫人海,老朽实在不曾见过!” “也罢!你且帮我留意。”凤箫萦环视四周道,“任何人若有线索,可到黄鹤客栈告知,赏银十两!” 人群顿时骚动。凤箫萦见状,嘴角微扬,招呼谢予卿一并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谢予卿疑惑道:“萧公子,如此明目张胆,不会招来麻烦么?” “就怕麻烦不来呢!这叫兵行险着。与其像无头苍蝇乱撞,不如主动出击坐等鱼儿上钩!”凤箫萦嘴上说道。心想只要不碰到离道人及那两名神秘女子,寻常人倒不足为虑。 “只能如此了!”谢予卿点头道。 傍晚,陆续来了数人提供线索,谢予卿略加询问,却皆是满口胡言为拿赏银之辈,凤箫萦照旧分别赏了几两碎银。 谢予卿问道:“萧公子,这法子行得通么?” 凤箫萦道:“不急,不急!” …… 夜幕降临。城中一处幽静宅院,一道青色人影立于院内,皎洁月光落在其白皙脸庞,细长眉毛下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程长老,属下有要事禀报。”一名灰衣中年汉子出现在其身后,抱拳道。若是谢予卿在此,自会认出中年汉子。 “说罢。”程长老头也没回,若无其事道。 “今日发现两名乔装打扮之人入城,在城西茶楼打探慕颜下落,其中一人属下认得。应是与慕颜有密切联系,是否将他二人擒住?” “此事交由你处置。”程长老淡淡道,“那帮辽人竟亲至江南寻找绝情剑,想必此剑内有乾坤,教主吩咐务必夺得。香花楼那边有没有怀疑你身份?” 中年汉子闻言心头一紧,低声道:“回禀程长老,香花楼仍以为属下是其安插千凰楼眼线,不曾怀疑。” “很好。香花楼一旦找到慕颜下落,即刻通知我。” 中年汉子抱拳道:“属下遵命!” “此间事了,我会举荐你为使者,赐予你一位双修伴侣。” 中年汉子喜形于色,道:“谢程长老厚爱,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程长老摆手,不再言语,中年汉子心领神会自行离去。 过了片刻,程长老忽然道:“二位尊使,既然来了,何故鬼鬼祟祟?” 夜色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渐渐显露。黑色身影是一名黑衫妙龄女子,白色身影则是一名白衫儒雅男子,二者执手并肩缓步而来。 妙龄女子咯咯笑道:“程长老这脸蛋越发白嫩,着实令妾身羡慕!” “杨尊使若是对本长老有兴趣,可私下交流一番,只是不知身边何尊使是否介意。”程长老并未动怒,反而戏谑道。 何尊使俊朗面庞浮现一抹邪笑,“听闻程长老已了断情欲,作了无根之人,怕是无福消受了。” “哼!教主派你二人来,不是和本长老斗嘴!”程长老强忍怒气,心底却思量着回去后如何清理门户。 “教主派我二人前来辅佐程长老,一切还须程长老照拂。”杨尊使敛衽道,脸上却无丝毫敬意。 “二位尊使有教主照拂,在下怎敢怠慢?”程长老顿了片刻,“不过眼下确有一任务有劳二位尊使。这是那两名辽人画像,此二人精通一种合击之术,不可小觑。必要时刻,还请二位出手阻拦。”说罢,抛出两卷画像。 “此等小事,不足为虑!”杨尊使见画像二人乃是豆蔻年华,暗想不过俩黄毛丫头,老娘如今三十有余,生她二人已足矣,还怕她不成? 程长老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待你二人目睹绝情剑法,焉敢坦然自若?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五章 夜袭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夜色渐深。 凤箫萦衣着齐整侧卧床上,毫无睡意。眼角余光瞥见谢予卿蜷缩床榻之上,与自己仅两尺之隔。若不是担忧谢予卿安危,怎敢冒着有失名节风险,与其共处一室? 凤箫萦小声问道:“谢兄,睡了么?” 谢予卿回道:“没有。” 凤箫萦坐直身子,道:“我也一样。不如咱们闲聊一会?” 谢予卿想了片刻,道:“萧公子想聊些什么呢?” 凤箫萦道:“此处并无外人,谢兄可直呼我名字。” “嗯。”谢予卿点点头。 凤箫萦道:“聊聊谢兄过往如何?” 谢予卿迟疑片刻,释然道:“可能要令凤箫姑娘失望了。在下自幼父母双亡,与养父和寒婵相伴,终日读书、抚琴,并无波澜。后来养父病亡,寒婵被掳走,开封城破,白袍老人送我至金陵,便流落千凰楼。” 凤箫萦仔细打量谢予卿道:“我却十分好奇!你身上如此古怪,即便是我亦可探知,慕姑娘武功高深,岂会不知晓?何况我一眼认出独孤老头玉佩。照离道人之言,慕姑娘门派与道门颇有渊源,想来也应知晓玉佩来历。” 谢予卿道:“我着实不知,可能慕姐姐见我一介凡人,未做多想。” 凤箫萦笑道:“嘿嘿,天底下也只有谢兄这般单纯之人如此想了。你可知那玉佩代表什么?” 谢予卿摇头,道:“还请凤箫姑娘明示!” “也罢,早晚你将知道,不如此刻告知你。”凤箫萦停顿片刻,“那玉佩乃是一种身份象征,刻有‘独孤’二字,即是代表独孤老头。而你得到玉佩,这便意味独孤老头认可你了。更何况独孤老头在你身上动了手脚,若是无关紧要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照我看,独孤老头多半是将你作为传人。”那日诈离道人,本姑娘尚存疑虑,慕颜却成竹于胸,想必她早已知晓此事,更印证谢予卿传人身份八九不离十。 谢予卿诧异道:“我并无长处,白袍老人何故如此?” “谢兄不必妄自菲薄!独孤老头这么做,自然有其道理。”凤箫萦话锋一转,“无为决,乃是道门至高无上绝学。传闻有上下两篇,上篇为内功心法,门内长老皆可修炼。下篇则是武功招式,仅口耳相传于历代掌门。三十年前一场大战,道门掌门无为道人正值壮年却重伤暴毙,无为决下篇亦因此失传。” 谢予卿不解道:“为何不将功法记于书卷之中?” “谁知道呢,也许各有利弊罢。”凤箫萦想到自家武学亦口耳相传,便不置可否。“独孤老头乃是无为道人师兄,武功不在其之下。听独孤老头说,这三十年他云游四方,搜罗各派武功招式,为的便是创立新招式与无为决内功相匹,似乎已小有成就。” 谢予卿不禁赞许道:“破而后立,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位独孤前辈真乃大毅力之人!” “的确如此。独孤老头武学造诣,三十年前已傲视群雄,如今只怕登峰造极,无人望其项背!试想,独孤老头若重创无为决下篇,道门定会重振。而你这传人身份,意味着什么?” “我……”谢予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自己何德何能,竟令白袍老人青睐有加? “不传授你真正武功,另一层缘由便是不想画蛇添足,以免坏了独孤老头好事。哎,本姑娘各方面明明比你强多了,独孤老头放着天底下诸多武学奇才不要,为何偏偏选中你?哼,若再碰见这怪老头,定让他传我几式绝招!”凤箫萦边说边想着如何敲诈独孤老头,不自觉嘴角上扬。 忽然“砰”地一声,一道人形黑影夹杂窗户碎屑滚入房中。事起突然,凤箫萦骤然翻身立于床前,手握玉箫喝道:“大胆鼠辈,竟敢偷袭!” 那黑影一身夜行衣,只露一双眼睛,并不答话,“呲”地一声拔出一把匕首,径直刺向凤箫萦胸口。 “小心!”谢予卿方才起身,在凤箫萦身后听到兵刃出鞘之声,不由惊呼。 凤箫萦见对方招式平常,随即玉箫一挥荡开匕首,紧接着玉箫连点,直罩其面门。 黑影仓皇招架,却跟不上凤箫萦攻势,身形不断后退,片刻间后背贴着墙面,避无可避。 “住手!在下输了!”黑影忽然垂下双手,不甘道。 “咦!这声音,你是……?”谢予卿蓦地忆起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谢兄,你们认识?”凤箫萦疑惑道。 “这……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依稀听过。”谢予卿挠头道。 “谢公子,不记得在下么?”黑影揭开面罩,露出一副中年男子面孔。 “张……张管事!你如何辨识在下,又为何在此?”谢予卿借着月色勉强辨认出黑影,不禁心生疑虑。 张管事嘿嘿一笑,道:“谢公子虽易了容,但声音在下又怎会不识?至于为何来此,还不是因为二位!” “因为我等?”谢予卿不明所以,看向张管事。 张管事停顿片刻,道:“此刻江城之中遍布香花楼眼线,你二人如此招摇,在下以为二位是香花楼奸细,所以才出此下策。” “张管事,你知道慕姐姐现在何处?”谢予卿问道。 张管事点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二位随我来。” 凤箫萦问道:“张管事,为何慕姑娘不亲自来?” 张管事踟蹰道:“这……告诉你也无妨,慕姑娘此刻身受重伤,不便露面!” 谢予卿急道:“什么?慕姐姐受伤了!张管事,快带我去” 凤箫萦不禁嘀咕,却未发现有何不妥。 “萧公子,咋们走罢。店家发现定会索要赔偿!”谢予卿见凤箫萦站在原地,催促道。 “哼,上次金陵城磨磨蹭蹭之人是你罢!”凤箫萦心中忿忿道。随手扔下一块碎银,“这些够赔偿么?” “萧公子出手实在阔绰!”谢予卿不由苦笑。张管事则面色如常,不置可否。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六章 着了道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三人为避免店家找麻烦,跳窗而出。谢予卿是由凤箫萦抱着跳下,张管事则是独自跳下。刚一落地,五道黑影径直欺上来,将三人去路封堵。 “不好,是香花楼走狗!你们先走,我来断后!”张管事一把推开二人,随即亮出匕首,刺向最近那道黑衣人。 谢予卿急忙道:“凤……萧公子,快出手帮助张管事。” 凤箫萦对谢予卿简单丢下一句“保护好自己”,眨眼间抽出玉箫。正欲上前助张管事,五名黑衣人中窜出两人,一左一右挥刀攻向凤箫萦。 凤箫萦不知对方深浅,同时要分神留心谢予卿安危,不敢全力施为。当即凤箫剑法第二式施展开来,只能寄希望于张管事能多坚持片刻。 “叮”地一声,一阵兵刃坠地声传来,紧接着为首黑衣人大喝一声:“住手!想他活命赶紧束手就擒!” 定睛一看,竟是张管事竟被对方刀架脖子,从开始到结束才仅仅两招。 “这……”谢予卿不禁瞠目结舌,心中不住腹诽:“张管事,武功也太差劲了!”而凤箫萦,虽然此前交手已知晓张管事武功一般,却想不明白其为何不自量力跑去断后? “二位,对不住了!不要管我,快走……”张管事话未说完,吃了一拳,老脸瞬间扭曲到变形。 “我……”谢予卿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犹疑之际,一名黑衣人不由分说将其擒住。 凤箫萦见二人皆被擒,腮帮鼓起,一脸不甘垂下手中玉箫。不消多说,另一名黑衣人上前收走玉箫,又连点其两处大穴。 为三人捆上麻绳,五名黑衣人扛着三人一路疾行。约摸一盏茶功夫,来到一座破庙,随手将三人扔在地上。 “说,你二人姓甚名谁?”为首黑衣人冲谢予卿、凤箫萦问道。 “谢予卿。”谢予卿老实回道。 “萧盈。”凤箫萦随口说道,眸子却瞟向张管事,暗想那黑衣人为何不问他? “说真名!”为首黑衣人不耐烦道。 “萧盈!”凤箫萦依旧说道。 “哼,不说也罢!这玉箫倒是能卖不少钱。”为首黑衣人戏谑道。 “你敢!”凤箫萦瞪了对方一眼。沉默片刻,却无奈道:“好罢,在下凤箫萦。” “这才对嘛!凤箫山庄名头我还是听说过。”为首黑衣人话锋一转,“快说,慕颜下落何在?” “不知道,这你须问张管事!”凤箫萦滴溜双眼道。 “哈哈,看来你是不想你朋友活命!”为首黑衣人说罢一掌拍在谢予卿胸口。谢予卿顿时气血翻涌,闷哼着蜷成一团。 “你别乱来!”凤箫萦急切道,“我二人也只是听说慕颜姑娘可能在江城,这才来此!如若不信,便先杀了我,不要为难我朋友!” “哦?”为首黑衣人犹豫片刻,见凤箫萦不似说谎,随即笑道:“老张,你觉得呢?” 在谢予卿、凤箫萦差异目光中,张管事笑呵呵站起身。 “还不快给老子松绑!”张管事骂骂咧咧说道,“一点也不好玩,什么都没问到!”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凤箫萦恍然大悟。 “还不是老张你非要多此一举!”为首黑衣人嘟囔着给张管事松了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凤箫萦问道。 “嘿嘿,老张不是告诉过你们么?”为首黑衣人道。 “香花楼?”凤箫萦蓦地想起来。 “猜对了!不过没有好处!”为首黑衣人得意道。 “张管事,原来……你是叛徒!”谢予卿略微好转,咬牙道。 “好了,废话少说。既然你二人不知道慕颜下落,留着也没啥用。赶紧上路,到了阎王那里替我们问好!”为首黑衣人冷冷道。 “是啊,留着你们着实没啥用!”张管事面朝为首黑衣人,喃喃道。 “老张,你眼神不好使了?”为首黑衣人指向谢予卿和凤箫萦,笑着道,“他们在那儿!要不要我为你介绍一名郎中……” 忽然“噗通”一声,为首黑衣人心口冒出一个血洞,脸上笑容变为疑惑与惊恐,扑倒在地。而张管事手中那鲜血淋漓匕首并未闲着,不等其余四名黑衣人反应,闪电般刺向四人要害处,片刻功夫那四人也去见了阎王。 谢予卿、凤箫萦二人突然一愣,不知张管事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二人应该庆幸,自己还有些用处。”似乎料到二人心中所想,张管事道。 “阁下莫非打算拿我二人要挟慕姑娘?”凤箫萦猜道。 张管事狞笑道:“做人太聪明了可没什么好下场!” 谢予卿叹气道:“张管事,你究竟是何人?” “一个废物,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张管事丝毫没有掩饰鄙夷神色。 谢予卿闻言,耷拉头默不作声。 凤箫萦试着问道:“那我们总可以知道你为何要寻找慕姑娘下落罢?” 张管事不耐烦道:“你没必要知道!” “是一把剑,对么?”凤箫萦双眼一亮。 “哼!”张管事并未答话。 一时间破庙里陷入沉静。凤箫萦直勾勾盯着洒落地上玉箫,不知在思考什么。 过了片刻,“咯吱”一声,破庙那扇不怎么结实木门突然开了,两名灰衣汉子迎面走来。 张管事板着脸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张师兄,长老临时有差事,请莫怪!”一名灰衣汉子抱拳道。 “我还得去那边复命,这二人你们先带回去,手脚干净点。”张管事说罢,迅速离去。 两名灰衣汉子也不废话,各自掏出一个瓷瓶,分别往五具尸体上倾倒不知名黑色粉末,紧接着取出火折子点燃。五具尸体瞬间被幽蓝色火焰裹住,只小半盏茶功夫尽皆化为白灰色骨灰。二人提脚一扫,卷起地上尘土与骨灰混合,地面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尸体痕迹。 “好歹毒手段!”凤箫萦低声斥责。 两名灰衣汉子冷笑着,分别给谢予卿、凤箫萦后颈一记手刀,二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咯咯,小哥模样倒是俊俏,干嘛在将脸乱画一通?”一名黑衫女子笑吟吟道。 谢予卿睁开蒙眬双眼。黑衫女子那勾魂双眸映入眼帘,其身子半蹲,俏脸几乎贴着自己脸,素手则不安分揉捏自己下巴。浓郁胭脂香充斥着鼻腔,谢予卿几乎窒息,活动脖颈正要避开,这才发现凤箫萦紧紧倚靠在身旁,披头散发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好在及时收住,没有碰到凤箫萦脸。 “哟哟哟,小哥害羞了!”黑衫女子道。 谢予卿问道:“你是何人?”随即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身处一间灯火通明宽敞宅子,窗外泛着微弱亮光。不远处坐着一名青衣男子和一名白衫男子,二者身后站着几名灰衣汉子。 “小哥好生无礼!妾身杨花,那小哥你名叫什么呢?”黑衫女子敛衽行了一礼,娇嗔道。 “杨姑娘,在下谢予卿。” “杨花见过谢公子!”杨花再次敛衽行礼。 “老妖妇,令人作呕!”凤箫萦斥道。 “小丫头,若不是谢公子在此,老娘先撕了你这俊脸!”杨花恼道。 “咳咳。”那名白衫男子道,“杨花,说好了小丫头留给我,你可别弄坏了!” “知道了,何老鬼!”杨花笑骂道。 “注意名声!在小姑娘面前叫我大名,何劳贵!” “哈哈哈,还不是一样!”凤箫萦扑哧一笑。 “待会你尝试过,就知道是否一样!”何劳贵一脸邪笑道。 “你,你敢乱来,家父不会放过你!”凤箫萦惶恐道。 何劳贵皱眉道:“哦?别人惧他凤箫老怪狗屁剑法,我倒想领略一番。” “二位尊使,若要做那私事,须得找个僻静之所!不过这二人还有些用处,请留下半条命!”程长老突然插话道。 “嘻嘻,程长老莫不是吃醋了!”杨花媚笑道,“那妾身就先告退咯!” 说罢也不理会凤箫萦诧异且愤怒目光,拎起谢予卿,扭动纤腰拐入一间偏房,将谢予卿放在床上。 谢予卿惊慌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谢公子这也不知晓,莫非还未经人事?”杨花不由眼前一亮。 谢予卿自幼读书抚琴,即便在千凰楼亦深居简出,不曾与莺莺燕燕风花雪月,哪里听得如此粗鄙之语,不禁脸庞泛红。 “果然如此!”杨花仿佛见着珍宝一般,喜不自胜。随手一抓拽断谢予卿身上麻绳,又点了其几处大穴。 “你,你别过来!”谢予卿见其神情与好色之徒见了俊俏姑娘如出一辙,这才明白其意欲何为。 杨花素手轻轻抚摸谢予卿胸膛,柔声道:“谢公子放心,妾身不会那么粗鲁,相反妾身会温柔待你,让你流连忘返。” 谢予卿急道:“你住手!” “好呀,那妾身便依谢公子。”杨花抽回手臂,却不由分说将两片红唇印上谢予卿嘴唇。 谢予卿穴位被封不能动弹,只好紧咬牙关,惊恐瞅着杨花双眼。而口鼻处源源不断涌来湿热香气,仿佛蕴含一股魔力,不断加速其心跳。 欣赏一会谢予卿窘态,杨花见好就收,拨动纤纤玉指,重重按在谢予卿脖颈处。 触碰刹那,谢予卿身子陡然一颤,不由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杨花脸上浮现得意笑容,将谢予卿扶起靠坐在墙面。自己则盘坐于床,运转阴阳功,抓起谢予卿双掌与之合十,将真气缓缓导入谢予卿体内。 迷迷糊糊中,谢予卿感觉到一股股灼热气息从掌心窜入,四散游走于全身。每一股灼热气息游走身体一圈后,竟比初时壮大几分,伴随着所经之处一阵空乏感,由四面八方汇入腹部。不多时,腹部热气愈积愈多,好似涓涓细流汇成一方池塘,大有溢出之势,却丝毫没有放缓趋势。 不多时,谢予卿面颊通红,双眼迷离,一种一吐为快却又无从发泄之感悄然而生。 杨花不曾想其体内竟有如此充沛阳元,不禁喜上眉梢。暗想这才是开胃菜而已,倘若将其作为炉鼎,与之双修,岂不是获益更多。不过此刻时机尚未成熟,须得留其性命。念想及此,猛然逆转真气流向,摄取谢予卿体内阳元。 谢予卿腹部热气在其真气引导下,仿佛蓄势待发山洪寻到宣泄之所,瞬间奔流而上。 “好好好,就是这样,再过一会便大功告成!”杨花心中不由欢呼。 忽然,谢予卿腹部一股强劲气息肆虐,伴随其不自觉一声断喝由喉咙迸出,一种难以言状畅爽之感瞬间充斥全身。杨花却是被那道气息一震,倒撞墙壁上。 “你,你究竟是谁?”杨花灰头土脸爬起,不由惊呼道。这突如其来变故打断其运功,身体遭到严重反噬,神情有些萎靡。 谢予卿悠悠醒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杨花有此一问。不过此时身体竟然可以活动了,体内似乎有用不完气力。随即松弛胳膊,如实答道:“我,我只是一名普通书生。” “哼,敢骗老娘!”杨花不禁恼怒,却站在原地直勾勾打量谢予卿,似乎想看出些端倪。 “怎么了,杨花?”何劳贵匆匆赶来。 杨花沮丧道:“这小子身上有古怪,我真气被他吸收大半,怕是没一年半载修不回了。” “还有这等事?”何劳贵不禁凑上前。 杨花疾呼:“小心,别碰他身体!” 何劳贵站在谢予卿三尺开外,沉声道:“奇了怪了,这小子完全不像习武之人!小子,你身上有何隐秘,速速招来!” 谢予卿支吾道:“我……我也不清楚。” 何劳贵欣喜道:“多半是这小子走狗屎运,获得什么奇遇!这可是难得宝贝,若是献给教主,岂不是大功一件!” 杨花双眼放光道:“对对对,何老鬼你所说正如我想。若是教主满意了,赏赐一些功法、丹药,没准我功力更上一层楼!” “嘿嘿,阴阳教宵小胆子倒不小!奉劝尔等速速放了他!”一阵低沉声音蓦地萦绕四周。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八章 不战而胜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谁?”何劳贵大喝一声。心中却不禁犯难,对方似乎是凭借浑厚内力传音,功力显然在自己之上,而杨花此刻受伤,二人合击之术多半发挥不出平时五成水准,是否要厚着脸皮向程长老求助? 程长老却悄无声息出现,仿佛料到何劳贵心中顾虑,递给其一个眼色,似乎在说“放心罢”。 那声音却突然没了动静。谢予卿思索片刻,只觉着有些耳熟。 程长老声如洪钟道:“阁下何必藏头露尾,是条汉子就出来露个脸!” 回应程长老依旧是一片寂静。 “不好!”程长老暗道一声,随即闪身而出。 何劳贵紧步程长老后尘。杨花看了一眼谢予卿,神情复杂。抓起地上断麻绳中最长一截,随手一抛利用巧劲将谢予卿双手捆住,顺带打两道死结,自己则紧握多余一段麻绳拽着谢予卿走。 耽搁片刻,杨花、谢予卿来到此前所处宅子。却见凤箫萦手持玉箫站立,其身旁则是一道青色身影。定睛一看,那身影竟是千凰楼遇到那位离道人。而两人身旁七零八落躺着几具尸体。程长老、何劳贵二人虎视眈眈,却没有行动,似乎对峙时间不长。 “阁下好手段,不声不响除掉本教弟子!”程长老见杨花捆着谢予卿过来,似乎有了底气。 离道人不屑道:“哼,邪魔外道,杀掉也是为武林除害!” 谢予卿闻言,不禁对离道人印象有所改观。 “好,本长老倒要会会所谓名门正派!”程长老不禁恼怒和肉痛。殊不知离道人杀掉那几名弟子有两人是其心腹,此次带出来执行教主所交代任务,实则为了积累功劳铺好后路。 何劳贵却不知程长老平日谨小慎微,为何今日大动肝火。哂笑道:“程长老不必动怒,咋们手头有人质,量他也没这个胆量!” 离道人似笑非笑道:“哦?阴阳教这些年莫不是过得太安逸,想找不自在?” 程长老思索片刻,道:“阁下总该亮个名号罢?” “离道人。” “乾道人与阁下是何关系?”程长老神色骤变,追问道。 “呵,阴阳教竟然知道我师兄名号!”离道人不屑道。 程长老面色凝重道:“既然如此,本长老卖你一个面子!放了他,咋们走!” 何劳贵不解道:“程长老,那不过是个落寞门派,何惧之有?杨花被这小子吸走真气,怎可轻易放人?” 程长老道:“何尊使,你若不服便上前讨教几招,本长老可不想招惹麻烦!” 凤箫萦见状,催促道:“算你们识相,还不赶紧放了谢兄!” 何劳贵见程长老作壁上观架势,心中甚是鄙夷,却没有进一步行动。杨花无奈松开手中麻绳,咬牙道:“这个梁子今日结下,老娘认栽!这两小辈日后可别落单了!” 离道人淡淡道:“那阁下不妨试试!这小子已是半个道门中人,下次指不定谁收拾谁?” 杨花指向门口道:“哼!三位请自便!” 离道人隔空一挥手掌,震断谢予卿手上麻绳,丢下一句“跟我来”便大步迈出,凤箫萦拽住谢予卿紧随其后。留下程长老三人面面相觑。 天蒙蒙亮,二人跟随离道人来到一座破旧亭子。离道人径直坐在石凳上,沉声道:“你二人胆子不小,跑来江城作什么?” 谢予卿才对离道人有些许改观,又被其严厉神情震慑,一时不敢言语。 凤箫萦答道:“前辈,我们来此寻找慕颜姑娘!” 离道人呵斥道:“哼,就你们那点不入流功夫,也敢趟这浑水?” 凤箫萦争辩道:“怎么不入流了?先天之下本姑娘就没怕过!” 离道人挖苦道:“那你二人又如何被擒?” 凤箫萦想到曾被几名喽啰设计抓住,不禁脸红道:“那是……是本姑娘中了敌人奸计!” “罢了,凤箫荀女儿由他自己头疼去。”离道人说完,冲谢予卿道:“小子,若不是鄙人派人暗中留意你二人行踪,你们早没命了!” 谢予卿怯生生道:“谢……谢前辈!” “道门可没有收结巴门人这一传统!”离道人微微皱眉,“你这彻头彻尾书生气,若不及早扔掉,日后在江湖行走少不了吃亏!” 凤箫萦抢先说道:“谢兄不是结巴,他只是胆怯!” “胆怯?”离道人皱眉道,“入了江湖哪还有胆怯可言,难道遇到敌人便跪地求饶?小子,你须谨记,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拳头厉害谁说了算!” 谢予卿低声道:“前辈,我记住了。”心底却在想,江湖有那么凶险么? “前辈,你这番话听着可不像道门之人!”凤箫萦嬉笑道,“对了,差点忘了前辈加入了香花楼。” 离道人瞪了凤箫萦一眼,道:“哼!鄙人在香花楼不过是一挂名长老,想走就走,少拿此事编排鄙人。” 凤箫萦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本姑娘错怪前辈啦!” 离道人盯着谢予卿,郑重道:“小子,此次鄙人以道门之人身份,求证你是否乃我师叔传人,并不会伤害你,你可愿意?” 谢予卿想到此前凤箫萦两次试探以及吸走杨花真气之事,心中亦是好奇,于是说道:“前辈,我愿意。” 离道人也不多言,探出双手握住谢予卿一双手腕,暗自运转天玄功。三道温和真气进入谢予卿体内,却并没有直接汇入其丹田,而是分别经任、督、冲三脉游走,一路畅通无阻同时交汇于丹田。谢予卿顿感神清气爽,丹田中竟不自觉分出三道微弱真气,自行依照离道人三道真气路径运转。 “果然如此!”离道人不觉面露笑容。 凤箫萦喜道:“前辈,是否有眉目了?” 离道人正要答话,蓦地心头一紧,察觉到一股淡淡杀意。猛然回头,却见一支梅花状暗器竟无声无息“飘”来。 那暗器看似缓慢,实则运用暗劲以抵消破空声,令人不易察觉。离道人虽然有所感应,那暗器却已距其后背不足三尺,若是避开其身前谢予卿绝难幸免。索性心头一横,身形骤矮,大喝一声,从嘴中迸发一股强劲真气。 谢予卿、凤箫萦二人不明就里,只听到离道人大喝,探首看去,却见离道人竟用牙咬住一枚暗器。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二十九章 剑阵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呵呵,老道士不怕暗器有毒么?”远处一阵清脆声音笑道。紧接着两道白色倩影从街角缓缓走出。 离道人张嘴甩掉暗器,斥道:“又是你们!” 葭月冷脸道:“怎么,老道士不欢迎我们?” “哼,阴魂不散!”离道人平复情绪,道:“说罢,跟踪我等意欲何为?” “偏不告诉你,老道士!”葭月嘴上说道。心底却在想谁知十三葫芦里卖什么药,几次莫名奇妙放暗器。 “好!上次老夫没与你们交手,倒助长你们嚣张气焰。鄙人今日就来讨教一下绝情剑法!”离道人朗声道。 “这才是高手风范嘛!”凤箫萦小声嘀咕。 谢予卿亦为离道人豪迈气概所动,不由期望其大获全胜。 “哎呀,老道士动怒了!”葭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仍笑着说道。 “哼!”离道人抱拳道,“鄙人不想以大欺小,你们先出招罢!” “老道士还敢托大,吃我一剑。”葭月抽出长剑,手腕一抖,划出一朵剑花直取离道人面门。 离道人见这一剑平平淡淡,料想葭月下一招必有变数。于是手掐道指,立在原地,犹如老僧入定。凤箫萦依稀认出这一招唤作“静为躁君”,讲究以静制动。 “这才像个真正道士!”葭月嘴上说道,手中长剑力道又加重三分,周遭亦散发肃杀之气。 离道人依旧没有动,不过其身上青袍却无风而动。长剑即将刺中离道人右眼之际,去势陡然迟滞,似乎有一堵气墙挡在前面,葭月不禁心生疑惑。 就在葭月分神之时,离道人出手了,其右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长剑。 葭月见状,反应倒也迅速,长剑改刺为劈,径直迎上离道人右掌。 离道人却不避让,大喝一声,化掌为爪,竟硬生生“抓”住长剑。若仔细看,会发现离道人右手与长剑仍相距一寸,其手心周围景象扭曲,实则是两股强劲气流相持不下激烈碰撞所致。 葭月只觉长剑仿佛被凭空禁锢,抬起左手改为双手握剑,冷冷道:“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离道人对长剑上力道暴涨不以为意,暗自提气,淡然道:“无有入无间。” “十三,这老道士有些棘手,快助我!” 凤箫萦鄙夷道:“打不过便叫帮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谢予卿不禁想笑,对方至多算侠女,凤箫萦莫不是说顺嘴了? 谢予卿猜想之际,十三忽然闪到离道人跟前,随手拍出一掌。离道人早已察觉,只道对方那一掌轻视自己,不禁生出一争高下之心,当即后退数步舍弃葭月,摆出“夫唯弗居”架势。 哪料十三掌心一股狂霸真气猛然迎面袭来,离道人登时暗道不好。瞬间变招,使出一招“上善若水”。只见其双掌凝聚真气,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堪堪接住那股狂霸真气,顺势挥动双掌将之引至左侧空地。 “砰!”那片空地霎时尘土飞扬,竟破开一个车轱辘般大洞。 顾不得谢予卿、凤箫萦瞠目结舌,离道人道:“这一掌大巧若拙,掌力霸道至极,是掌天诀哪一招?” 葭月不耐烦道:“老道士要打就打,哪来这么多废话?”眼角却盯着十三,惊讶于她不到半年光景掌天诀竟修炼如此娴熟。 十三面无表情道:“天崩地裂。” 离道人豁然道:“果然是贵派风格,招式与名称一样霸道!” 葭月催促道:“十三,不必与他废话,结剑阵!” “剑阵?”离道人不禁心生疑惑,绝情剑法竟还有剑阵一说? 十三闻言,左手抽出长剑。与葭月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相去三尺,互为犄角站立。 离道人不知那剑阵底细,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抬手道:“二位,请!” 葭月与十三同时架起长剑,葭月长剑划圈,十三长剑横扫,裹挟凌厉杀气分别攻向离道人面门与腰部。 离道人见状,左手一招“三生万物”迎上十三。右手则在虚空飘忽不定,形成无数道残影,瞬间将葭月长剑笼罩。这一招乃是天玄功较为常见招式——“飂若无止”。 葭月见离道人掌影漫天,难辨虚实,忌惮长剑又为其所擒。随即长剑一顿,与十三对视一眼。十三挥剑劈开“三生万物”第一道真气,身形突如鬼魅一般来到葭月所在之处,而葭月则换位到十三此前所在之处。 离道人不禁惊讶,对方身法竟如此诡异。谢予卿则一脸懵懂,全然捕捉不到对方行动。 却说葭月对上“三生万物”第二、三道真气,则是用长剑直刺,堪堪与之相持。 离道人不禁左手再发一掌。同时右手回撤,在身前划了一道圈,瞬间手掐金刚指决,径直刺向十三。这招“大盈若冲”,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是天玄功一大杀招。积聚了离道人大半真气,源源不断由其中指射出,与聚气成线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胜在持久。 葭月似乎察觉到离道人意在十三,当即使出十层功力,连挥三剑挡住三道真气,与此同时左手握住十三右手。 两只玉手相连瞬间,十三骤然气势大胜,似乎变了一个人。只见她手中长剑剧颤,发出阵阵悲鸣,一股睥睨天下之势刺向离道人右手中指。 “砰!”剑尖与指相持,两股真气激烈交锋,震得三人衣袖纷飞、头发飘扬。 “前辈,我来助你!”凤箫萦大喝一声,挥舞玉箫上前。 “哼!”葭月贝齿紧咬,左手蓦地泛起一道白光。 只见那道白光转瞬不见,似乎进入十三身体。此时十三长剑力道突然暴涨,竟一寸寸击溃离道人指尖真气。 离道人震惊之时,急忙抽回右手闪到左侧。但右手仍被剑气所伤,手指、手臂鲜血淋漓,数道狭长伤口赫然在目。 “告辞!”离道人左手紧握右手,使出缩地成寸高明轻功,眨眼功夫消失不见。 谢予卿才对离道人生出好感,哪料其竟抛下自己二人,心中不由腹诽。 凤箫萦一人又怎敌得过对方,赶紧收回玉箫,赔笑道:“二位姐姐,我们并无仇怨,还是不要打打杀杀了!” “十三,这两人怎么处置?”葭月不知十三为何出手,但这二人目睹门派诸多招式,留下活口终究不妥。 第二卷 凤箫声动 第三十章 渭城曲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十三冷冷道:“女的杀掉!男的废人一个,随你处置。” “心肠歹毒!”凤箫萦抬起玉箫,突然朝十三身后大叫,“独孤前辈,快来收拾这两个恶女人!” 葭月与十三一齐回头,身后却空无无人。方知被骗,再回头,凤箫萦已拽着谢予卿跑到五丈开外。 十三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随手一枚暗器“飘”向凤箫萦小腿。凤箫萦却没有离道人那种感知力,痛呼一声栽倒在地,连带谢予卿一并跌倒。 谢予卿顾不得擦拭身上尘土,关切道:“凤箫姑娘,你还好么?” 凤箫萦面色煞白,笑道:“还死不了!” “哼!”十三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旁边。 葭月挑眉道:“十三,看见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想起旧事啦?” “少胡说,谢兄与我只是朋友关系!”凤箫萦闻言,气愤道 十三冷冷道:“不用你管!” “没趣!”葭月吐了吐舌头,“听说这男的乃是独孤雪传人,那老道士却才试探了一番,似乎证实不假。要不斩草除根,以除后患?” 十三思索片刻,道:“将他武功废了,岂不是更好?” 谢予卿辩白道:“我不会武功!” “你这主意不错,气死让那帮老道士!”葭月说罢抬手拍向谢予卿天灵盖。 “两位小友,可否给老朽一个面子,放了他二人?”忽然一阵苍老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葭月见此情形,没有答话,反而加重掌上力道。 “砰!”葭月玉掌即将印上谢予卿头顶之际,身子突然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生死未卜。 十三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踪迹,冷着脸道:“何方高人?” 那苍老声音道:“就此离去,老夫可以饶你们性命。” 十三踟蹰片刻。暗忖对方不曾现身,竟悄无声息重伤葭月,即便是春浅姐姐也做不到,恐怕与师尊不分伯仲。当即长剑返鞘,拾起葭月掉落长剑,抱住葭月纵身一跃,消失在街尾。 凤箫萦忽然捂住伤口,表情浮夸道:“哎哟,疼死了!独孤老头还不快帮本姑娘疗伤!” 谢予卿不禁疑惑,起身四下张望,却仍未见到一个人影。 “凤箫丫头,傻小子,我这这呢!”一道白影凭空出现在二人身后。 凤箫萦不悦道:“哼,我就猜到独孤老头你不会放任自己传人不管,可你为何要等本姑娘受伤才现身?” “老夫可没心思整日盯着你们。距此不远处有一座琴台,老夫前来赴故人之约!”独孤雪说罢,抬手隔空一抓,凤箫萦小腿上暗器不翼而飞,接着隔空一指,伤口顿时止血。 凤箫萦迅速爬起来,嘀咕道:“哼,你这怪老头,都快古稀之年,哪来这么多故人?分明不想承认罢了!” 谢予卿拱手道:“独孤……前辈!” 独孤雪摆手道:“傻小子,若是想问我问题,只许提三个!” 凤箫萦抢先道:“独孤老头,你是否对谢兄身体动了手脚?” “第一个问题。”独孤雪竖起右手食指,“是。” “这算哪门子回答?”凤箫萦忍不住翻白眼,接着追问:“为什……” 谢予卿急忙捂住凤箫萦嘴巴,道:“凤箫姑娘,在下还有许多疑问,可否让在下问?” 凤箫萦挣脱谢予卿手掌,红着脸点了点头。 “前辈,为何我不会武功,别人碰我有时却会受伤?”谢予卿始终对凤箫萦和杨花触碰自己,却遭受反伤感到疑惑,自己为何察觉不到身体丝毫异样? “第二个问题。”独孤雪竖起右手中指,“老夫在你体内灌注无为决真气,它还处于无为状态,只有受到外来真气作用才会自行运转。你还未学会无为决,自然难以感知。” 谢予卿顿时释然,第三个问题正要说出。独孤雪突然道:“阿离,出来罢!” 离道人从远处一座房顶跃下,快步上前,跪拜道:“师叔!” 谢予卿、凤箫萦不禁面面相觑,离道人去而复返为哪般? “起来罢!”独孤雪随手一挥,一股无形力量将离道人托起。 “多谢师叔!”离道人看了一眼谢予卿,接着道:“师叔,您老人家一走三十年,师侄甚是挂念!还望师叔早日回归道门,召集门内弟子重振旗鼓!” 独孤雪道:“道门现在这样挺好!老夫闲云野鹤惯了,要回道门就让这傻小子去,算是替老夫了却尘缘!” 离道人一脸茫然,不解独孤雪为何说道门现状挺好,却不敢质疑独孤雪,亦不敢执意要求独孤雪回归道门。转头对谢予卿道:“谢师弟,可否愿意与我一起回归道门?” “师弟?”凤箫萦不禁惊呼,“谢兄,你这辈分可不低呢!” “这……”谢予卿倒不是诧异那称谓,而是心中已笃定一个目标,无奈推辞道:“离前辈,恐怕此刻在下无法去道门,在下还有第三个问题没有提出。” 凤箫萦与离道人听闻此言,大感诧异。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哭爹喊娘也得求道门收留,谢予卿倒好,竟然拒绝了! “你且说来听听!”独孤雪并未觉得意外。 说不后悔是假,谢予卿长吸一口气,道:“在下想知道慕颜姑娘下落,她曾来过此地。” “哦?”独孤雪思索片刻,对离道人道:“她是何人?” 离道人道:“回禀师叔,慕颜应是柳前辈徒弟。” “原来第三个问题是为了一名女子啊!”独孤雪不悦道,“老夫不知道!三个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谢予卿俯首跪拜道:“还请前辈相告!” 独孤雪沉吟片刻,道:“罢了,你往西去寻找!若寻不到,就去峨眉山碰碰运气。” 离道人不禁暗道:“峨眉山不是柳前辈山门所在么?” 谢予卿叩谢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凤箫萦欣然道:“谢兄,咱们又可以结伴同行一些时日!” 独孤雪厉声道:“凤箫丫头,你出走一年,还不速速归家?。” 凤箫萦气鼓鼓道:“哼,本姑娘还没游历够呢!” 独孤雪不紧不慢道:“老夫上月做客凤箫山庄,令尊茶饭不思形体消瘦,似乎发布了江湖悬赏抓你回去!” 听独孤雪提到其父,凤箫萦悻悻道:“知道了。” 独孤雪突然说道:“好一段时日没有听曲!凤箫丫头,若是奏上一曲,老夫可以给你武功指点一二。” “哼!”凤箫萦沉思片刻,端坐石凳上,竖起玉箫,奏了一首《渭城曲》。箫声低沉婉转,别离之情油然而生。 “凤箫丫头武功不见长进,奏箫本领倒长进了!”独孤雪点点头,“别也道了,小子你走罢!” 谢予卿抱想了片刻,江湖之人应是抱拳,于是依葫芦画瓢比划道:“凤箫姑娘,独孤前辈,离前辈,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离道人微微点头,抱拳回了一礼。 独孤雪双目如炬,却没有任何表示。而谢予卿脑海中突然响起离道人声音。“小子,不用好奇,老夫这门‘天人感应’绝技,乃是用心神与你交谈,旁人听不见。你记住了,寻到人之后,去往西岩寺找老夫。” 凤箫萦急道:“谢兄,我再送你一程!” 独孤雪斩钉截铁道:“你与我一起回凤箫山!” 凤箫萦忿忿道:“独孤老头,莫非想拿悬赏不成?” 独孤雪没有理会凤箫萦。 谢予卿看了凤箫萦一眼,微微一笑,转身朝西边去了。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一章 路见不平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走在返回客栈途中,思量取回马匹赶路,脑海中却浮现客栈外被张管事擒住之事。 “不行!江湖险恶,还是小心为妙!”考虑再三,谢予卿半路折返去往集市,买了一头小毛驴、两件衣裳、些许干粮。 骑着毛驴一路西行,过了六天行至江陵地界。谢予卿白日赶路,夜里露宿野外继续修习擒拿、吐纳。沿途一马平川人烟稀少,并未目睹凤箫萦所说不太平。 恰逢正午,日头晒得谢予卿汗流浃背很是乏累,远瞅前方有一处村落,打定主意在此休息一晌。 来到村中,方才看清村子有些破旧,没发现人影走动。谢予卿从毛驴上跳下,牵着缰绳,就近来到一户门前,轻轻叩响那千疮百孔木门。 “谁呀?”屋内传来一阵苍老声音,似乎还有些困倦。 谢予卿边擦拭脸上汗珠边道:“老人家,在下路过此地,请求讨一碗水喝?” 门嘎吱一声打开,出来一位发须花白老者。“这位公子,老汉家中简陋,若不嫌弃请进来说话,外面天热。” 谢予卿将毛驴拴在屋旁柳树下,找老者借了一个豁口瓷碗,装满水放毛驴跟前。 料理完,背上盘缠进入屋内。只见四面墙壁光秃,其中一面还破了一个碗口大洞,用茅草木棍胡乱填堵,斑驳日光顺着缝隙照射进来。地面则是坑坑洼洼泥土,摆放着一张破木床,两条破木凳。 “公子,这是准备去往何处?”老者问道。 谢予卿也不知要去何方。独孤雪只说西行,寻不到再去峨眉山。只好应付道:“在下要去往江陵。” 老者道:“此处距江陵府不远,公子可稍作歇息,再动身也不迟。” 谢予卿拱手道:“谢谢老人家,那在下就叨扰了!”说罢,有些于心不忍,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老人家,这银子给你,算是在下一点心意。” 老者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汉哪能收公子银子?” 推让再三,谢予卿不再强求。得知老者姓吴,又与之闲聊片刻。不多时倦意袭来,坐在木凳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暴躁声音道:“老不死,我几天没回来,家里怎么多了一头驴,竟敢用我家饭碗喝水?” 苍老声音道:“儿啊,这是过路一位公子的,他正在屋中歇息。” “睡了正好!驴,我牵走了,等他醒了就说驴自己跑了!” “儿啊,偷盗之事做不得,会遭报应!” “老不死,少诅咒我!若不是看在你是我爹份上,今日揍死你!” “哎哟!”苍老声音一声惊呼。接着又是“砰”地一声,似乎是什么摔倒了。 一沙哑声音道:“吴老大,你可真威风!” “那是!我狠起来,连那弥天大圣见了都得跪地求饶!” 沙哑声音惊慌道:“吴老大,这话可别乱说,会杀头的!” “怕他个鸟!当年杀金兵,我一个打十个!不说了,手痒了,一起去赌两把!” “昂嗯昂嗯……”毛驴急躁叫唤着。 “儿啊,回来……” 谢予卿只道那吵闹声是自己作了一场怪梦。睁开惺忪双眼,发现自己却是躺在床上,不由得感激老者,当即放了二两银子在床头。 走到门口,已是夕阳西下。却见老者躺在柳树下,老泪横流。 谢予卿匆匆上前扶起老者,问道:“老人家,发生什么事了?” 老者悲痛道:“公子,老汉对不住你!你那毛驴,让我那逆子偷走了!” 谢予卿这才发现毛驴不见了,宽慰道:“老人家,一头毛驴而已,不值钱!”谢予卿嘴上说着,心底却是无奈。那头毛驴虽小,却是价值十二贯,花费自己足足五两银子,没有毛驴靠双腿赶路得走到什么时候? 老者道:“公子,那逆子定是去了西边集市,那里有一间赌坊。” 谢予卿问道:“老人家,集市距此处多少路程?” “不远,五六里路。” “集市在西边,正好顺路,寻不到毛驴买些干粮也行。”谢予卿暗想,“不过,如今仅余二十两银子,得省着用度。” 拜别老者,谢予卿背着盘缠,沿着小路步行前往集市。 行了大约三里路,谢予卿已是浑身湿透,靠在路边草丛休整。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叫唤声:“给老子搜,不要放跑任何一个人!” 谢予卿起身察看,只见路上七八名汉子,穿着破旧盔甲手持长刀长矛,应是此处官兵。听那官兵语气,似乎只要是个活人便抓,心中不禁有些慌乱,当即钻入草丛深处。 “小子,你干什么?躲远一点!”一阵沉稳声音说道。 谢予卿定睛一看,距自己不到一丈远草丛中,竟趴着一个中年汉子。那人面色黝黑,浓眉大眼,粗犷中透露着一丝狡黠。 谢予卿不禁问道:“这位大哥,那些官兵到底在搜什么?” “你是外乡人罢?”中年汉子眯起双眼问道。 “在下开封人士。”谢予卿如实回答。 “怪不得你不知晓。”中年汉子悄悄爬到谢予卿身侧,接着道:“那些哪里是官兵,不过是北边来的逃兵,到处抓壮丁抢夺财物。” 谢予卿忍不住道:“这还有王法么?” “嘿嘿,这时局,王法算个什么鸟法,真刀真枪那才是法!”中年汉子意气风发道。 “大哥,可真是有见地!”谢予卿觉得此人十分有趣,话虽然糙,但还算有些道理。 “嘘!那些逃兵来了!”中年汉子忽然低声说道。 谢予卿闻言,紧抿嘴唇,微微抬头看向路边。那些官兵此刻距离自己不到三丈,拿着手中兵器拨动草丛搜寻。 “不对呀,若是抓壮丁抢夺财物,为何不去集市与村子抓?”谢予卿暗自琢磨,眼光不由得落在中年汉子身上。 中年汉子见谢予卿盯着自己看,悄悄挪到一旁。 谢予卿见此情景,心中更是好奇此人身份。 “老大,那边有动静!”一名官兵指向谢予卿所在之处,大声叫唤。 “遭了!”谢予卿心底咯噔一下。想必官兵搜寻之人便是那中年汉子,自己与之躲在一起,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思索片刻,心中打定主意,站起来大声道:“官爷,小的在此如厕,还望见谅。”同时还装模作样勒了一下腰带。 “你是谁?躲在那里鬼鬼祟祟!”一名络腮胡子官兵不耐烦道。 谢予卿小心翼翼道:“小的名叫谢予卿,只是路过此地,无意打扰各位官爷。” “他爷的,白高兴一场!”络腮胡子官兵骂道。 “老大,你看这人斯斯文文,身上还带着盘缠,何不趁机捞他一笔?”一瘦削官兵道。 “就你小子鬼主意多!”络腮胡子官兵会心一笑,接着冲谢予卿道:“小子,你耽误了大爷我追疑犯,我也不讹你,给我们十两银子买酒吃,就放你过去,你看怎么样?” “这……小的没钱!”谢予卿不禁腹诽,这官兵果然心黑! “没钱!你当我傻?给我搜!”络腮胡子官兵厉声呵斥道。 说罢,两名官兵自告奋勇上前抢夺盘缠。谢予卿自然是不从,其中一官兵“啪”地一声扇了谢予卿一巴掌。 谢予卿顿时脸火辣辣,心底怒火中烧,本能一掌拍向那官兵。 那官兵见谢予卿竟敢还手,也不躲闪,嘲弄之色铺满整张脸。其他官兵也像看死人一般瞅着谢予卿。 “砰”地一声,那名官兵脸上挂满难以置信表情,砸在一丈开外地面。 谢予卿不禁纳闷,自己随手一拍,怎么有如此可怕力道? 络腮胡子官兵双眼几乎快掉到下巴,小心查看了一眼那名倒地官兵,竟口吐鲜血昏死过去。惶恐道:“小子,你给我等着!” 说罢,也不管地上那官兵,领着众人头也不回跑了。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二章 弥天大圣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老弟,好身手!”一阵爽朗声音伴着掌声从身后传来。 谢予卿回头一看,那中年汉子已来到其身旁。 “阁下究竟是何人,那些官兵为何要抓阁下?”谢予卿不禁问道。 “谢老弟,老哥姓钟,单名一个相。追随我之人叫我弥天大圣,官府则唤我逆贼!”钟相打量着谢予卿,不以为然道。 “弥天大圣?”谢予卿喃喃自语,“咦!这不是梦中听到那几个字么,原来梦里所听非听非虚!”谢予卿还傻乎乎以为当时就是在做梦,不禁为见到梦中之人惊讶不已。 “谢老弟,嘀咕什么呢?”钟相皱起眉头道。 谢予卿回过神,正色道:“钟大哥,我晌午时分曾梦到了‘弥天大圣’这四个字,你说造化这事,是不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钟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朗笑道:“如此一来,今日老弟替我解围,乃是上天注定!” 谢予卿见其如此爽快,也真诚笑道:“钟大哥,也许这就是缘分!” 钟相提议道:“即是有缘,谢老弟跟我相伴同行,如何?” “钟大哥,不知为何官府叫你逆贼?”谢予卿想到还要赶路,不好明着拒绝,便打听起钟相。 “嘿嘿,老哥我手底下有三千爷儿军,信众遍布荆湖,八百里洞庭大半归我所有,你说官府如何看待老哥?”钟相自嘲道。 谢予卿不禁咋舌,恭敬道:“钟大哥原来是绿林豪杰,小弟有眼不识泰山!” 钟相拍着谢予卿肩膀道:“谢老弟,若是常人听见我名号,早已避而远之。可见你胆识非同一般!” “哪有!还是钟大哥豪气干云,令小弟佩服!”谢予卿生怕一句话不对惹恼对方。 钟相见谢予卿唯唯诺诺,面露笑容道:“此路西行乃是前往江陵府,若谢老弟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如就此与我一道前往洞庭,有老哥罩着你,官府不敢将你如何!” 想起络腮胡子官兵临走之言,谢予卿不由一阵后怕,又想到西行寻找慕姐姐之事,顿时陷入两难。 “啊~疼死大爷了!”那名倒地官兵忽然发出惨叫声。 钟相快步上前,面露凶光,抄起路边一枚拳头大石块,抡起胳膊呼哧几下结果了那官兵。 谢予卿见此场景,不禁一阵胆寒。 钟相擦掉脸上血迹,凝重道:“谢老弟,如若不杀他,他听得我们去向,定会引来大批官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道理,想必你应该知道!” 谢予卿无奈点头,如今杀了官兵,自己亦成了帮凶,即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小弟西行之路只能暂缓了,还请钟大哥指条明路!” 钟相欣然道:“谢老弟,走罢!”说罢,大步朝南,为谢予卿引路。 行了两个时辰,已是夜深人静,二人找了一处破旧茅屋暂歇。 “钟大哥,为何你此前独自一人上路?”谢予卿问道。 钟相闻言,面色一寒,看向远方道:“老哥原本在峡州传道收聚信众。收到官兵围剿洞庭消息,为避开耳目这才轻装简行赶赴洞庭。不料到了江陵地界便遭到官兵追捕,想必是爷儿军里出了叛徒!” 谢予卿忿忿道:“叛徒最是令人厌恶。京城被攻破也是因为叛徒!” “此事我也曾听说。”钟相咬牙问道:“若是谢老弟遇到郭京此人,会如何对他?” 谢予卿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含糊道:“将他抓回来,送给赵官家处置。” 钟相恶狠狠道:“那倒是便宜他了!我则会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谢予卿不解道:“钟大哥与他有深仇大恨么?” 钟相沉默片刻,道:“去年京城二次被围,我命我儿子昂率三百义军北上勤王。可惜在荆湖北路遇到阻拦,千辛万苦赶到之时,却听闻京城被攻陷。若不是那郭京早先放开城门,我大宋男儿保家卫国何惧生死!更可恨是,本想留在北方继续杀敌,那康王却下令各路义军南归。一腔热血,硬生生被浇了一瓢冰雪!” 谢予卿眼神中满是复杂,道:“原来钟大哥也是热血之士,实在令人敬佩,只是不知为何要落草?” “大宋都没了,那些官兵却肆无忌惮横征暴敛、鱼肉百姓!我等草民都活不下去了,为何不反?”钟相义愤填膺道,“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钟相既然无法报国,而国又不国,何不自立门户,建立一个等贵贱均贫富之天下?” 谢予卿被钟相这一番言论渲染,顿时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但转瞬又平静。深知自己不是打天下那块料,亦不想生灵涂炭。于是诚恳道:“钟大哥志存高远,但愿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 钟相大笑道:“那是自然!我既称弥天大圣,自然得罩着天下百姓!” 话音刚落,茅屋外忽然响起一声口号“等贵贱,均贫富”。 钟相当即应道:“爷儿们,大圣在此!” 不过弹指时间,三名灰衣汉子奔进来,就地一跪,齐声道:“爷儿恭迎大圣!” “杨兄弟,二位兄弟,快快起来!”钟相走到中间那名白脸汉子面前,双手将其搀扶着说道。 “大圣,这位是?”白脸汉子看向谢予卿,疑惑道。 “这位是谢予卿兄弟,多亏他在路上救了我。”钟相介绍道。接着又指着白脸汉子对谢予卿道:“谢老弟,这位杨么兄弟,乃是我手足兄弟!” 谢予卿想到拱手之礼不合时宜,于是抱拳道:“小弟谢予卿,见过杨大哥!” 杨么抱拳回了一礼,道:“大圣路遇贵人,此乃天佑我爷儿军!” 钟相点点头,道:“杨兄弟怎么来的?” 杨么答道:“我三人骑马而来,在此已等候数日。” “辛苦你了。”钟相拍了拍杨么肩膀,冲另外两名汉子道:“你二人将马匹让与我和谢老弟,自行返回洞庭,路上注意安全!” “遵命!”那二人齐声道。 谢予卿不禁感叹钟相御下有方,看来其此前所言并非妄语。 不多时,那两名汉子牵来三匹高头大马。三人一齐策马,连夜奔赴洞庭。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三章 爷儿军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次日清晨,三人堪堪到达岳州地界。 此处洞庭湖十分广袤。放眼望去,无边碧绿接晴空,三两闲云浅底游。谢予卿不禁感叹:“八百里洞庭,真乃人间仙境!” 钟相大笑道:“嘿嘿,谢老弟若想长住于此,老哥一百个愿意!” 谢予卿笑着答道:“只是小弟还有事在身。若他日无欲无求,定要来此居住!” 钟相问道:“不知谢老弟究竟有何要事?” 谢予卿无奈道:“小弟在金陵之时,应慕姐姐之托,允诺照顾泪竹姑娘,却与泪竹错过。慕姐姐安顿泪竹之所,只有她知晓。结果慕姐姐也音信全无,只知道大概往西边去了。” 钟相笑道:“谢老弟,金陵距此何止千里之遥!听你这么一说,足以见得你是重情义之人,老哥果然没有看走眼!” 谢予卿难掩愧疚道:“唉,一言难尽!小弟我此前已错过一位姑娘,追悔莫及,如今说什么也要找到泪竹!” 杨么豁然道:“谢兄弟,这人海茫茫,兵荒马乱,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我看你还是另寻新欢,大丈夫何患无妻!” 谢予卿没有杨么那么洒脱,委婉道:“杨大哥,小弟还是想继续尝试一番。” “嘿嘿!”杨么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钟相笑道:“谢老弟,此事先放在一边,先随我去爷儿寨!” 谢予卿点了点头。 三人沿着岸边骑行数里路,来到一处渡口。一名渔夫模样汉子对三人道:“大圣,马儿交给小的打理。公子在渔船上侯着。” 定睛一看,早有一艘渔船侯在渡口,只不过被岸边杂草和渡口两侧栅栏遮住大半,不仔细看还难以发现。 船上跳下一人,生得河目海口,虎背熊腰,大约十六七岁。只见他上前跪拜道:“恭迎父亲归来!” 钟相脸上慈善之色尽显,扶起对方,道:“子昂,为父不在这些时日,难为你了!” 钟子昂道:“替父亲分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何况还有杨叔在一旁协助!” 钟相指着谢予卿道:“子昂,这位是谢予卿老弟,于我有救命之恩!” “子昂见过谢兄!”钟子昂弓着身子冲谢予卿抱拳道。 谢予卿亦抱拳回道:“子昂兄客气了!” 钟相点头笑道:“子昂,前面带路。” “是。”钟子昂欣然领命,随即带领三人登船。 渔船在钟子昂和杨么掌舵之下,四平八稳,足以见得二人谙熟渔家本领。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座郁郁葱葱湖中小岛映入眼帘。 距离小岛尚有一里左右,三艘渔船迎了上来,每艘船上有三四名披甲汉子。 众汉子齐声道:“恭迎大圣!” 钟相微笑着道:“诸位辛苦了!” 三艘渔船呈品字形将谢予卿等人所乘渔船围在中间,一路护送到岸边。 岸上早有两排执戟护卫树在道路两旁,将夹道迎接民众隔开。钟相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不时与民众挥手问候。谢予卿三人则并排跟在后面。在震天欢呼中,缓缓前行。不到百丈路程,行了将近一盏茶时间,才到营寨。 那营寨上书“爷儿寨”,傍林而建,规模不大,大约十五丈见方。四面皆由木栅栏围成,拒马、望台、营帐等一应俱全。每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与谢予卿所见军营并无不同。 谢予卿哪里知道,钟相暗中经营爷儿军十数年。不禁嘀咕,这爷儿军如何得来诸多军械?虽然大多有些陈旧,却比在江陵见到那些官兵精良多了。 四人步入中军帐。 钟相自嘲道:“嘿嘿,谢老弟,让你见笑了!有时候须得讲些排场。” 谢予卿由衷赞道:“钟大哥,这爷儿军在你治理下,比官兵强多了。” 杨么得意道:“那是自然!咱们爷儿军,大多是穷苦渔人里面,十里挑一精壮汉子!” 钟相一脸正色道:“谢老弟,以你见识,我这爷儿军可有何不足之处?” 谢予卿不禁犯难,担心一句话说不好,得罪了钟相。但钟相表情严肃,不答只怕拂了面子。只好避重就轻道:“爷儿军,军容焕发,士气高昂。只是……只是没有大型战船,不利于水战。” 杨么不悦道:“胡说八道!渔船虽小,却胜在轻便。官兵一来,咱们四散躲入湖中,任他长了翅膀也找不着!” 钟子昂一脸若有所思,看向其父。 “子昂,你是否想到了?”钟相眼中浮现几分期许。 “谢兄意思应是建造战船,以洞庭为营寨,进可攻,退可守。将洞庭周遭城池纳入囊中,扩大爷儿军势力。” 谢予卿心中暗道:“我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渔船不适合罢了!” “子昂深知为父心思!”钟相朗笑道,“谢老弟可谓是一语中的!单凭一眼,就看出爷儿军最大弊端,不愧是我军福将!” 谢予卿见钟相高兴,随着一起笑。杨么自知言语有失,笑容略显尴尬。 钟相趁机道:“谢老弟,不如就此留在爷儿军,我封你做三头领,掌管两营人马,辅佐我称霸荆湖!” 谢予卿全然不知这头领是何官职。 杨么闻言脸色骤变。他十分清楚头领之位何其重要。三千爷儿军,分为六营。一营五百人,各有一名指挥使。一营又分五都,一都一百人,各有一名都头。都头之下还有什长、伍长。而指挥使之上便是头领,头领再往上则是弥天大圣——钟相。杨么自己则是大头领,钟子昂乃是二头领。若是爷儿军继续扩充人马,头领所辖人马比虞侯只多不少。 谢予卿为难道:“这……钟大哥,小弟实在不是带兵打仗那块料!” 钟相沉声道:“跟着我!只要我一声令下,三千爷儿军和荆湖两路所有信众,找寻一名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杨么低声斥责道:“不识抬举!” 钟子昂劝道:“谢兄,家父从未如此求人,你还是答应罢!” 谢予卿沉默片刻。思量着与其自己大海捞针,不如借助钟相势力帮忙寻找,先走一步算一步,等事情了结再向钟相辞别。打定主意,抱拳道:“小弟愿意追随大圣!”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四章 接风宴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好!”钟相握住谢予卿双手,“有谢老弟加入,我爷儿军如虎添翼!传令下去,即刻备上好酒好肉,为谢老弟接风洗尘!”接着对钟子昂耳语数句。 钟子昂领命离去。 大约半个时辰,中军帐里摆好了一桌酒席。菜品有荔枝白腰子、炒田鸡、鹌子羹、炙鸡、莲花鸭签、鸳鸯炸肚、东坡肉、蟹酿橙、糖醋熘鱼、紫苏虾、羊头签、五珍脍、酒煎羊和一些叫不上名字菜肴。吃食是玉井饭、荷包饭、蒸饼、汤饼、胡饼,以及各类糕点瓜果。酒则是放在冰块中,一共有三坛,散发着阵阵梅香。 紧接着进来六名汉子,加上谢予卿等四人,一共十人。众人在一阵喧闹中就座,谢予卿在钟相右侧,杨么则在钟相左侧,钟子昂挨着谢予卿。那六名汉子则一起坐在四人对面。 谢予卿看着桌上珍馐,不禁两眼发直。心中暗道:“即便在京城,也未见过此等排场,这未免也太奢靡了!” “谢老弟,我来引荐一下!”见谢予卿愣神,钟相笑拉住谢予卿胳膊,逐一指着六名汉子,“这六位兄弟,乃是爷儿军各营指挥使,分别叫杨二、余四七、李虎、张福、孙山、刘民贵。” 谢予卿一一点头示意。 钟相举起酒杯道:“孙山、刘民贵二位兄弟,谢老弟从今日起就是我爷儿军三头领,你们就跟着谢老弟,可得多用些心!” 孙山、刘民贵听到钟相叫唤名字之时,迅速起身。待钟相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恭敬道:“谨遵大圣法旨!” “好!”钟相亦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起身道:“让我们一起为谢老弟加入爷儿军,干杯!” 众人一齐举杯站立,谢予卿见状亦举杯站立。 “干!”钟相率先喝了,众人紧随其后。 酒入喉中,一股清瞬间流凉彻心扉,将闷热暑气一扫而空,在唇齿间留下浓郁梅香。“好酒!”谢予卿忍不住赞叹。 “这梅花酒,乃是大圣窖藏了足足五年,寻常时候可喝不着!”刘民贵又斟满一杯,“三头领可真是贵人呐!我等才有此口福!三头领,我老刘敬你一杯!” 余四七哈哈大笑道:“老刘,你这分明是借着敬酒,好令自己贪杯!大圣这酒都被你馋没了!” 众人闻言忍俊不禁。谢予卿在一阵欢笑中将酒倾入肚中。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醉意。杨么道:“谢兄弟,听大圣说你救了他,我在此敬你一杯!” 杨二道:“三头领还有如此光彩事迹!那我也要敬你一杯!” 李虎凑上来道:“嘿,你两兄弟合起伙来,想灌醉三头领啊!我也来凑个数!” 谢予卿又一杯酒下肚,道:“小弟……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钟相夸赞道:“谢老弟随手一掌,拍飞那名官兵,吓得其他官兵屁滚尿流!” “这么说,三头领功夫十分了得,我老孙改日得请三头领指教指教!”孙山亦不甘落后,抓起酒杯冲谢予卿敬道。 张福见状,紧忙道:“大伙儿都敬三头领,怎么能少了我?” 接连几杯酒下肚,谢予卿脑袋渐渐昏沉,耳畔回响不断却听不清,视线亦模模糊糊难以聚集。 “谢兄弟醉了,咋们接着喝!”钟子昂摇晃谢予卿,见不管用,转而冲孙山道。 忽然一名汉子闯入中军帐,满脸尘土,神色慌张道:“大圣,大事不好了!” 钟相晃着脑袋,大声道:“什么事?快快道来!” 那汉子道:“大圣,探子来报,岳州、华容分别派五千和两千官兵逼近洞庭,想一举剿灭爷儿军!” “什么?”杨么闻言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 钟相则不紧不慢放下酒杯,道:“官兵来犯,诸位兄弟可有何对策?” 杨二眯着眼睛道:“大圣,官兵东西两路夹击,不好办呐!还是老办法,溜之大吉为好!” 钟相看了杨二一眼,接着问:“其他兄弟意思呢?” 杨么思索片刻,道:“官兵来势汹汹,不宜迎战。不如化整为零,遁入洞庭湖中。等官兵退了,再重整旗鼓。” 余四七、李虎、张福三人纷纷附和道:“大头领所言极是!” 刘民贵摇晃着站立,大喝道:“他爷的!次次逃跑,我妻儿都被官兵抓了,我老刘窝囊啊!要走你们走,我就在爷儿寨,跟官兵拼了!” “老刘,你吃醉了!”孙山急忙拽刘民贵坐下。 钟相转头问谢予卿:“谢老弟,你怎么看?” 恍惚间,谢予卿听到有人喊自己,摇晃着脑袋,看向钟相。脑海中刘民贵那句“跟官兵拼了”仍在萦绕,脱口道:“跟……官兵……拼了!” “谢老弟,刘兄弟,好气概!”钟相仰天大笑。 杨二急道:“大圣,这可使不得啊!官兵人数远胜于我军,硬拼只会损兵折将!” 钟相不动声色道:“哦,照你意思,就该做缩头乌龟?” 杨么瞥了杨二一眼。 杨二大概是酒劲上来,没看见,自顾自说道:“大圣,咱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犯不着拼命!” 钟相离开座位,走到杨二身后,皮笑肉不笑道:“我路过江陵之时,突然遭遇官兵追捕,差点没命。我便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 杨二扭头问道:“什么事情?” 钟相冷笑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还需要我明说?” 杨二眼神闪烁道:“大圣,小的不知,还请明示。” 钟相二话不说,右手迅速从杨二脖子划过。 杨二脖子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如注,不由伸手捂住脖子。 众人眼瞅杨二“呼哧呼哧”喘着,生机一点一点消逝,无不惶恐。谢予卿亦惊出一身冷汗,酒意瞬间消散。 钟相随手扔掉夹在指间小刀,坐回原位。钟子昂则站起来,掏出一封信件,道:“杨二暗中通敌,物证在此!” 杨么慌忙跪下,颤颤巍巍道:“大圣,我该死!没有将堂兄管教好,请大圣惩罚我!” “此乃杨二咎由自取,罪不及亲友!何况杨兄弟跟随我多年,我又怎会怀疑你?”钟相递给钟子昂一个眼色,钟子昂会意,上前将杨么扶起。 钟相接着道:“杨兄弟,这里有一份天大差事交与你,若是成了,便记你头功!” 杨么拜道:“谢大圣!我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钟相握紧拳头,道:“这一次,我将率众轻装上阵,与官兵对阵。杨兄弟只需依计行事,大事可成!。” 孙山劝道:“大圣,爷儿军人马本就不多,恐怕……” 众人亦看向钟相,担忧神色早已显在脸上。 钟相得意道:“诸位兄弟放心!”说罢,在杨么耳边低语。 杨么闻言,欣然领命而去。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五章 背水一战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传令下去,所有爷儿军到营寨集合!” 钟相一声令下,不出一刻钟,三千爷儿军装束齐整,列为六个方阵,将营寨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钟相、钟子昂、谢予卿三人站在高台上。 钟相清了清嗓子,上前两步,大声道:“爷儿们,大宋已经没了。咱们这些渔民、农夫、樵夫等贫苦之人,为了躲避官府繁重苛捐杂税,才逃入洞庭,靠着这八百里洞庭勉强苟活。咱们是舒坦了,没有食不果腹。但洞庭之外,还有我们家人、朋友、邻里,仍处在水深火热中,被官府欺压鱼肉。我们应不应该解救他们?” “应该!应该!应该!”台下众人一齐喊道。 钟相接着喝道:“这次我去峡州,得知金人将要南下,届时咱们这洞庭也难逃金人铁蹄践踏。官府不着手抗击金人,如今却要从岳州、华容进犯我们。爷儿们,官府不抗金,咋们就夺了城池,替官府抗金!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台下众人一齐吼道。 听到台下震天吼叫声,谢予卿不由得双脚打颤。钟相一把拉住谢予卿左手,“爷儿们,这位是谢予卿兄弟。上天眷顾我,派他来救了我。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谢兄弟一来,就给咋们提议造战船攻城池,还将传授爷儿军真本领。从今日起,他就是爷儿军三头领!” 顿时其爷儿军个个摩拳擦掌,欢呼道:“三头领!三头领!三头领!” 钟相满眼期许道:“谢老弟,上去讲两句吧。” 谢予卿难为情道:“这……小弟怕说不好……” “谢兄,你就去罢,无需紧张!”钟子昂脸上绽放真诚笑容。 谢予卿向前挪了两小步,台下欢呼戛然而止。 “各位兄弟,小弟初来乍到,不知该说什么。就预祝爷儿军旗开得胜!早日实现等贵贱,均贫富!” 谢予卿略显稚嫩呼喊刚一落下,顿时“等贵贱,均贫富”口号一浪盖过一浪。 “好!”钟相振臂高呼,“爷儿们,今日咋们便效仿西楚霸王!每人只带一日口粮,登上岸,背水一战,与官兵一决胜负!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台下发出雷霆般怒吼。 钟相大手一挥,道:“爷儿们,出发!” 台下众人在诸位指挥使、都头带领下,齐刷刷转身,向岛边进发。 不到一个时辰,岛周围集结了数百条渔船。黑压压一片,好不壮观。 谢予卿与钟相、钟子昂同乘一艘渔船,在众多渔船拱卫下,浩浩荡荡向东奔去。 岳州城外,距洞庭湖不足十里一处土坡上。两名身着官袍男子,伫立在华盖之下,悠闲眺望着湖水。土坡下乌央乌央全是官兵,东倒西歪聚在树下,躲避晌午烈日。 “刘大人,贼寇倾巢出动,直奔岳州而来!”一名官兵爬上土坡慌张道。 “钱通判,你怎么看?”刘知州抚摸着长须,笑着问道。 “兵法有云:击敌于半渡。刘大人,咱们可以在岸边布置一千弓箭手,将贼寇击毙于湖中。” “若是贼寇调转船头,遁入洞庭湖中,岂不是功败垂成?”刘知州反问道。 “这不还有周知县那两千人马在西边么?贼寇若是掉头,必将成为瓮中之鳖!”钱通判不以为然道。 刘知州摇摇头,故作高深道:“洞庭湖之大,岂是两千双眼睛照看得来?总会有漏网之鱼!咱们就在此处摆好阵型,等贼寇上岸,给他们足够时间布置阵型。等周知县人马一到,两边夹击,一个贼寇都不放过岂不更好?” “哼,你倒会算计!还不是怕功劳让周知县抢去了!”钱通判心中暗笑,嘴上却奉承道:“知州大人高见,下官佩服五体投地!” 刘知州怡然自得道:“传令下去,叫周知县火速行军,傍晚时分我要见着他的战船!” 却说钟相这边,快到申时看见洞庭湖岸。早有探子回报,官兵在距岸十里处驻扎,却没有进攻意图。 钟相冷笑道:“官府这是想将我一网打尽,故意放我们上岸,哼!” 钟子昂问道:“父亲,那我们是否需要分出一队人马,防备后方偷袭?” 钟相哈哈大笑道:“不必!既然是背水一战,不担些风险哪成呢?催促爷儿们抓紧登岸,就地扎营。他们要等合围,我还求之不得呢!” 不多时,爷儿军登上岸,一顶顶营帐平地而起。 “钱通判,贼寇果然中计了!”刘知州捧腹大笑道。随后唤来一名指挥使,对其耳语一番。 谢予卿哪曾亲临战场,一想到将要面临千军万马,不禁坐立不安。 “报!大圣,外面有一名官府派来使者求见!”一名汉子进入营帐说道。 钟相道:“放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军官装束汉子,缓缓步入营帐。 钟子昂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军官扫了一眼众人,仰头道:“在下陈立,乃是岳州知州刘大人麾下指挥使!” 钟相不耐道:“有屁快放!” “哼!”陈立冷笑道:“知州大人不忍生灵涂炭,特命我来招降。诸位若是识相,早些归顺,说不定还能讨个一官半职!” 钟相骂道:“屁放完了?赶紧滚!” “兀那贼寇!”陈立啐了一口,接着道:“知州大人还说,若不降,咱们就约在酉时一刻,阵前相见!” “敲掉他几颗牙!”钟相指着陈立,轻描淡写道。 陈立闻言,大惊失色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不能这么对我!” 众人却没有理会陈立,两名汉子不由分说上前将刀架在其脖子上。 陈立吓得连忙告饶。 “啪啪!”一名汉子抡起巴掌,对着陈立嘴巴猛扇。在陈立一阵哀嚎中,几颗沾染血丝牙齿摔落在地。 钟相轻蔑道:“若不是要你带话,早将你砍了!给你那知州大人带话,我爷儿军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陈立连滚带爬离开后。钟相道:“谢老弟,这就是大多数官兵做派,欺软怕硬!你若比他狠,他就怕你!” 谢予卿几番见识钟相狠辣手段,心有余悸道:“大圣所言极是!” 钟相满意道:“走,跟我一起去阵前会会官兵!” 将近酉时,爷儿军已摆好阵型,官兵亦不约而同列阵行进至一里开外。大战一触即发。 钟子昂看着官兵阵型,问道:“父亲,杨叔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钟相镇定道:“无需着急!” 钟子昂焦急道:“父亲,探子刚才报告,华容官兵距我军已不到二十里!” “放心!”钟相缓缓道,“传令下去,奏响战鼓。弓箭手两轮齐射后,一营二营打头阵给我冲上去!打下岳州城,犒赏每人二十两白银!” 隆隆战鼓声震彻天地,密集箭雨倾泻而下。一千爷儿军手持盾牌长刀,怒吼着冲向官兵阵地。 钱通判立在营帐门口,翘首望着阵前,道:“刘大人,贼寇已发起进攻,周知县人马还未赶到,是否再等等?” 刘知州咬牙道:“周匡这个废物!不等了,给我下令放箭,发起进攻!” 官兵这边箭如飞蝗射出,一千爷儿军顿时死伤过半。不过剩下一半已冲到阵前,开始短兵相接。钟相率领三营爷儿军紧跟其后,钟子昂和谢予卿则领着余下一营掠阵。 “贼寇怎么如此勇猛?”刘知州有些慌张道。 钱通判干笑道:“可能是贼寇打算拼死一搏。咋们只要稳住阵型,等周知县到了,贼寇必败!” “报!”一阵马儿嘶鸣过后,一名官兵闯入刘知州营帐中。“刘大人,大事不妙了,岳州城被贼寇偷袭了!” “什么!”刘知州大怒道,“城中贼寇有多少人?” “回禀大人,城中百姓纷纷倒戈加入贼寇队伍,小人实在不知贼寇人数!”那官兵惶恐道。 原来钟相数月前已暗中收聚五百人马,将其潜伏在岳州城外,以耕田打渔作为掩护。杨么依照计策,由别处登岸,潜至岳州城外,藉由钟相手谕召集人马,伺机袭取了岳州城。 刘知州大喝道:“传令下去,前军继续发起进攻,等候周知县援军。后军随我一起回城剿灭贼寇!” 钱通判劝道:“刘大人,万万不可啊!贼寇来势汹汹,咱们带领后军回撤,恐军心不稳!” 刘知州凑近钱通判耳旁,低声道:“谁说我要回城?贼寇若由城中杀出,瓮中之鳖就是我们了!” 钱通判眼前一亮,却故作不知道:“刘大人意思是?” 刘知州奸笑道:“咋们去往潭州。朝廷追问起来,便说是周匡贻误战机!” “大人高明!”钱通判拱手称赞。心中却大骂:“不懂兵法,还令前军作替死鬼,待本官事后参奏赵官家!” 却说刘知州率领后军刚撤出数里。钟相瞅见,心道杨么事成,当即大呼:“岳州城攻破了!爷儿们,给我杀!” 众爷儿军闻言,一齐高呼:“岳州城攻破了,杀啊!” 阵前官兵有一部分闻言回望后方,却发现后边人影都没有,顿时拔腿就跑。接着一传十,十传百,成片官兵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谢予卿看着官兵溃不成军,心中多少有些无奈。回头看了一眼洞庭湖,数里外几十艘战船竟调头西去。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六章 行法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清理了残余官兵,钟相下令打扫战场。随后招呼谢予卿道:“谢老弟,随我一起进城,带你见识一下行法。” 谢予卿疑惑道:“大圣,什么是行法?” 钟相淡淡说道:“去了便知道。” 谢予卿看向钟子昂,满眼询问之色。 钟子昂神色黯然,没有回答。 爷儿军浩浩荡荡进城。杨么早在城门等候,迎上来道:“恭迎大圣!城中大小官吏、商贾、儒生、僧侣皆已擒获,等候大圣发落!” 钟相握紧杨么双手,笑道:“杨兄弟,此战居功至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杨么朗笑道:“为大圣效犬马之劳,又何须赏赐呢?” 钟相佯怒道:“杨兄弟,你若不要,我可不高兴了!” 杨么赔笑道:“大圣,我那点心思,哪好意思开口?” 谢予卿听杨么打哑谜,不禁好奇。 “哈哈!”钟相会心一笑,“那就任由你在城中挑十名美女,不能再多了!” 杨么竟是一个好色之徒,怪不得此前劝自己当薄情寡义之人,谢予卿不禁心生鄙夷。 钟相见谢予卿默不作声,笑着问道:“谢老弟,你要不要来两名美女?” “大圣,多谢了!小弟不好女色!”谢予卿慌忙答道。 杨么闻言,面上一紧,转而笑道:“谢兄弟想必是好黄白之物!” 钟相接过话茬,道:“也对!那就赏白银一千两!” 钟相都发话了,谢予卿不好推辞,面露微笑道:“谢大圣恩赐!” 不多时,众人进入内城。沿途民众各行其道,倒没有因为爷儿军到来而恐慌。 行至州衙外街道上,却是人山人海,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隐约看见人群中间则留出一大片空地,有数百人戴着镣铐跪在地上。 爷儿军在前开道,围观民众自觉避让。 钟相当先步入人群中间,环顾四周,大声道:“岳州诸位父老乡亲,我乃弥天大圣钟相,与大家一样是贫苦之人!受官府压迫,不得已为之。不过,我爷儿军与官府不同,凡加入爷儿军之人,皆可免除税赋徭役,分得田产房屋,再也不用受大宋律法约束!” 顿时群情激涌,议论纷纷、拍手称快、大声喝彩比比皆是。 钟相指着跪在地上数百人,大声呵斥道:“这些官吏鱼肉百姓,商贾欺行霸市,儒生空谈误国,僧侣妖言惑众,却骑在我们头上坐享荣华,他们皆是该杀之人!今日我就替天行法,来人啊,给我杀!” 那数百人闻言,顿时哀嚎不止。 “大圣,且慢!”谢予卿这才明白钟相所说行法,就是杀人。于是急忙上前,冲钟相抱拳道。 钟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笑道:“怎么,谢老弟你想亲自行法?” “不不不!”谢予卿摆手道,“大圣,我想请您高抬贵手,放了这些人!” 杨么沉声道:“谢兄弟,别忘了,你是爷儿军三头领,怎可帮着外人求情?” “哼!”钟相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谢予卿哀求道:“大圣,这些人并非皆是恶人,不能一概而论啊!何况爷儿军需要壮大,还能用上他们!” 钟子昂跪求道:“父亲,谢兄所言不无道理,还请父亲三思!” “妇人之仁!那就杀掉官吏!”钟相拂袖而去。 杨么喝道:“行法!” 谢予卿挡在杨么面前,道:“杨大哥,先不要行法,容我再去劝劝大圣!” 杨么冷冷道:“来人,将三头领给我绑了,带进去冷静冷静!” 旁边两名汉子上前,将谢予卿捆住。 谢予被拉拽着走向州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阵惨叫。回头一看,却是数十具尸首倒在血泊中。而围观人群则拍手叫好,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那两名汉子将谢予卿安置在大堂右侧第三把交椅上,分别站在大门两侧守候。任凭谢予卿如何使唤,亦不作理会。 过了半刻钟,杨么、钟子昂一同走进来。 杨么眯着眼睛问道:“谢兄弟,你不会是朝廷奸细罢?” “杨叔,谢兄怎么会是奸细呢?”钟子昂急忙解围道。 杨么嘿嘿一笑,道:“我也就开开玩笑,逗一逗谢兄弟!” 谢予卿耷拉着脑袋,没有理会杨么。 杨么打趣道:“子昂,你看谢兄弟还生着气呢!” “是谁把我谢老弟绑了?”钟相还未进入大堂,口中就嚷道。 杨么闻言,干笑着闪到一旁。 “大圣……”谢予卿欲言又止。 “谢老弟,此事就此打住!”钟相为谢予卿解开绳索,“往后咱们只杀官吏、商贾、儒生、僧侣中为恶之人,由当地百姓评断,这样如何?” “大圣英明!”谢予卿欣然拱手道。 钟子昂脸上亦露出笑容。 钟相面色凝重道:“杨兄弟,谢老弟,爷儿军如今占领了岳州城,接下来作何打算?” 杨么道:“大圣,咋们应该继续攻打周边城池,扩大地盘!” 钟相点头,问道:“谢老弟,你意下如何?” 谢予卿沉思片刻,道:“城池固然重要,但攻城容易守城难。爷儿军相较于朝廷,终究是势单力薄。若是南方安定,朝廷必然全力围剿爷儿军。我以为,应以洞庭作为根基,在湖中建造水寨,城池则作为拱卫洞庭之屏障。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如此才能长久。” “说得好!”钟相拍手称赞,“谢老弟,一语惊醒梦中人!咋们就此结为异性兄弟,你看如何?” 杨么闻言,默不作声。 谢予卿还未答话,钟子昂却委屈道:“父亲,谢兄与我年纪相仿,我二人乃是平辈。你们结拜,他不就成了我长辈?” 钟相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你论你的,老子论老子的。” “既然如此,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谢予卿也不推辞。 “好好好!”钟相仰头大笑,“谢老弟,子昂,这几日你们暂且在城中停留。待我将所需物资筹备好,你们速速回爷儿寨,着手修建水寨。” 谢予卿、钟子昂齐声道:“是!”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七章 切磋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三日后,谢予卿、钟子昂站在岳州城中收缴得来一艘战船上。战船周围则是百余艘渔船,满载钱粮布匹,一众爷儿军正在渔船上清点。 临行之际,钟相、杨么前来相送。 “大圣,我与子昂此去,并未携带建造水寨所需木材,莫非就在岛上取材?” 钟相哈哈一笑,道:“谢老弟勿急!你且带着两营爷儿军回到寨中,好生操练,木材半月之内送到!” 见钟相胸有成竹,谢予卿也就没有多想。问道:“大圣此行攻打华容,何不带上杨大哥?” 钟相道:“杨兄弟须得留在岳州城镇守,以防官兵反攻。” 谢予卿抱拳道:“大圣,万事小心!” 钟相拍着胸脯道:“谢老弟,放心罢!岳州一战,爷儿军不减反增,扩充到十营人马。更有十余艘战船、数百战马与各类辎重,不同往日了!” 谢予卿欣然道:“那就预祝大圣凯旋而归!” 钟相笑着挥手道:“借谢老弟吉言!” 杨么抱拳道:“谢兄弟,子昂,再会!” 回到爷儿寨,钟子昂给谢予卿单独安排一顶营帐。 终于可以安稳睡上一觉,谢予卿却没有睡。坐在营帐里,回想这些时日经历,恍如梦中。 “若不是自己一掌击飞那官兵,就不会与钟相结缘。”念想及此,谢予卿一掌击在身旁木桌一角,却纹丝未动。 “奇怪!那日一掌威力之大,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现在却不灵了?” 接连又试了几次,仍旧一无所获。谢予卿索性不想了,将凤箫萦所授擒拿之术温故数遍,直至大汗淋漓,这才盘坐床上练习吐纳。 次日,谢予卿仍在睡梦中。钟子昂将谢予卿摇醒。 “子昂兄,有事么?”谢予卿哈欠连天问道。 钟子昂道:“谢兄,你忘了?今日要操练爷儿军,现在已经卯时了!” 见营帐在天色还有些暗,谢予卿无奈道:“子昂兄,不必这么早罢!” 钟子昂白了一眼,道:“行军打仗,可不分白日黑夜!三更造饭五更行军,更是家常便饭!” 谢予卿整理装束,跟随钟子昂来到校场,一众爷儿军早已列阵等候。 刘民贵抱拳道:“三头领,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孙山打趣道:“三头领,前几日咱们还约好了切磋一下,你可不能怯战啊!” 刘民贵笑道:“老孙,你可别欺三头领初来乍到!” “哪有?”孙山对爷儿军大声道:“诸位兄弟,三头领曾一掌击飞官兵,救了大圣。如此英雄,想不想见识一下,想不想学两招?” “想!”爷儿军齐声应道。 刘民贵笑骂道:“老孙,你这家伙就会起哄!” 钟子昂看他二人拌嘴,笑道:“谢兄,看来你是不露两手不行了!” 见钟子昂亦有让自己出手心思,谢予卿无奈道:“好罢!若是闹出笑话你们可得担待着!”自己这身板,跟孙山这统领五百爷儿军之壮汉相较,怎么看都显得单薄。 孙山搓着手道:“三头领莫要说笑了!我还想求你让两招呢!” 钟子昂点头道:“那就点到为止,勿要伤了彼此!” 谢予卿、孙山一起走到校场中心。 孙山抱拳道:“三头领,请!” 谢予卿没有对战经验,苦笑道:“孙大哥,还是你先罢!” 孙山也不推辞,屏气凝神,扎起马步,一拳直取谢予卿小腹。 谢予卿只觉这一拳势大力沉,不敢硬碰,急忙侧身躲开。 孙山急忙回身,大喝一声,挥舞双拳罩向谢予卿胸口。 谢予卿连退三步,堪堪避开孙山双拳。 孙山止住身形,笑道:“三头领身法倒是灵活,但是一味躲避,打起来就没意思了!” 爷儿军中不少人起哄道:“三头领,赶紧露两手!” 谢予卿闻言,不好再躲避,当即摆开架势。 孙山见状,大喝一声:“三头领当心了!”说着抡起右拳攻向谢予腰眼。 谢予卿抬起左臂格挡。拳臂相撞,左臂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谢予卿不禁哼了一声,忍痛探出右手,抓向孙山右腕。 孙山也不含糊,迅速伸出左手,死死钳住谢予卿右手。 谢予卿奋力挣扎,却挣脱不了。心中暗道孙山力气大,不能力敌。随即左手快速抓向孙山右肩胛。 孙山嘴角一咧,右手径直一掌击在谢予卿胸口。 谢予卿结结实实吃了这一掌,趔趄着退了两步。好在孙山仍抓着其右手,才不至于摔倒。 孙山露出两排洁白牙齿道:“三头领,还来不来?” 谢予卿正胸闷气短,听孙山这么一说,不禁腾起一丝战意。奋力一拽,竟将右手挣脱开来。 孙山不禁愣住,暗道:“三头领力气突然这么大了!” 谢予卿道:“再来!” “好!”孙山只道是谢予卿开始亮真本领,面色逐渐凝重。暗自运气,一掌拍向谢予卿。 “来得好!”那一瞬,谢予卿似乎看到孙山右掌笼罩着一团稀薄雾气,一种玄妙感觉油然而生,不觉抬起右掌径直迎上。 “啪”地一声闷响,两掌碰撞在一起。孙山身子忽然如同断线风筝飞出两丈远,而谢予卿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都忘了将孙山扶起。 “咳咳,疼死我了!”孙山捂着肿胀右掌惨叫道。 谢予卿急忙上前,将孙山扶起。“孙大哥,我不是有心伤你,还望见谅!” 孙山一脸坦诚道:“三头领武艺高强,我甘拜下风!” “孙大哥过奖了!我这武功有时灵有时不灵,令人琢磨不透!”谢予卿无奈道。按独孤雪所说,此前他人触碰己身受伤,皆是因体内无为决真气受外来真气刺激。而上次击飞官兵,这一次与孙山对掌,皆是自己出手所为。尤其是那官兵当时并未触碰自己,更不像习武之人,如此一来便难以解释得通。不由猜想莫非是身体出了古怪,改日遇到独孤雪一定要问个明白。 孙山老脸一红,笑道:“三头领这么一说,我这练了十多年拳脚功夫算是白练了!不知三头领是否收徒?” 刘民贵上前,满是关切道:“老孙,少丢人了!赶紧回去养伤!” 钟子昂亦笑道:“赶紧养好伤,不然怎么拜师?” 经此一事,爷儿军将谢予卿惊为天人,对其心悦诚服。谢予卿也没闲着,依葫芦画瓢将凤箫萦所授擒拿和吐纳之术悉心传授,却没有多大进展。为此孙山私下里没少埋怨谢予卿藏拙,谢予卿亦只能有苦自知。 十日后,百余艘渔船直奔岛上而来,每艘渔船后面皆拖拽着七八根粗壮圆木。仅仅五日,已累积不下一万根,渔船仍往返输送未见停歇。谢予卿不禁为钟相手段折服,接连数日与钟子昂谋划水寨选址与建造。 一个月后,在谢予卿、钟子昂二人操持之下,两处水寨已初具雏形,与爷儿寨相距十里,互为犄角之势。钟相攻破华容消息,也在此时传到爷儿寨,寨中一片祥和。谢予卿总算可以缓一口气,这才开口请求钟子昂派人四处打听慕颜下落。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八章 重逢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三日后,钟相凯旋而归。自然少不了摆酒庆功。众人连日把酒言欢,不分白昼黑夜。 谢予卿醉了睡,醒了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此前钟子昂神色凝重告知谢予卿,在洞庭湖边一处渔村发现一名疑似慕颜女子。二人一同前往渔村,见到却是一具面戴黑纱白衣女尸,身形酷似慕颜。谢予卿强忍哀伤掀开面纱,见女尸脸上满是脓疮,当场吓了一跳。思索片刻,为女尸盖上面纱,暗道一声“罪过”翻开其双眼。只见其双眼普普通通,全然没有慕颜那般清澈脱俗气质,这才确认女尸不是慕颜。但心中却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钟相道:“谢老弟,还在为寻人之事发愁?” “大圣……”谢予卿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肚中灌了一大口酒。 钟相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谢老弟,我已发动全部爷儿军与信众寻找,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半个月后,没等来慕颜消息,却等到华容饥荒消息。 “谢老弟,你与子昂此番前去赈灾,路上小心。”钟相见谢予卿整日消沉,便将赈灾之事交给谢予卿。 “小弟领命。”谢予卿知道钟相心意,略显消瘦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谢予卿、钟子昂率领一百艘渔船,满载岳州调来十万斤粮食,直奔洞庭西岸。一日后登岸,早有爷儿军在此接应,将粮食运上马车,改走官道。 沿途农田干涸,草木枯黄,似乎干旱已持续了一些时日。 行了一日,堪堪进入华容县城,粮食却只剩七万斤。沿途经过十余个村子,饥民纷纷跪地讨粮,谢予卿不得不施舍。 李虎、张福早已在城门等候多时。 “子昂,三头领,一路操劳了!不知带了多少粮食?”李虎抱拳笑道。 “李叔,车上还有七万斤。”钟子昂回道。 张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却笑着道:“七万斤,熬成稀粥,支撑半个月,那时差不多到了稻谷收割之时。” “张大哥,我见沿途农田旱得厉害,稻穗干瘪,哪有稻谷可收?”谢予卿不禁问道。 “三头领有所不知!此处大半农田确是颗粒无收,但洞庭周围仍有一些农田得到灌溉。待收割之后,饥荒自然缓解。只是……”张福说到后面,却面露难色。 谢予卿道:“张大哥,但说无妨!” 张福叹气道:“只是七万斤粮食,全县近三万饥民,恐怕难以熬过这半个月!” 钟子昂道:“张叔不必担心,我这就给父亲写信,再调拨一些粮食。” 张福道:“如此最好不过!” 李虎提议道:“既然没了后顾之忧,咱们先进城,商议赈灾之事!” 四人商议罢,在县衙门口与四面城门敲响锣鼓,施粥赈灾。粥既不是稀粥,也不是厚粥,不过对于饥民而言,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 片刻功夫,县衙外聚集了大量蓬头垢面饥民。 钟子昂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乃是爷儿军弥天大圣钟相之子——钟子昂。受父亲之命,前来赈灾。诸位不要惊慌,不要哄抢,有爷儿军在,就不会让你们挨饿。人人都会有粥吃,一直持续到饥荒结束之时!” 众饥民无不拍手称快。在爷儿军约束之下,秩序井然等候施粥。 谢予卿夸赞道:“子昂兄,颇有大圣风范了!” “谢兄过奖了!”钟子昂欣然道。 “欸,你这小孩怎么不知好歹!”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 谢予卿、钟子昂闻言趋步上前,围观众人主动让开一条路。 只见一名满身尘土女童,约摸七八岁,站在队伍前面哭泣。 谢予卿问道:“发生什么事?” “回三头领,这女娃只一个人,却要两碗粥。小的只给一碗,她就在此撒泼!”一名爷儿军汉子答道。 “是啊,一人一碗,这女娃太贪心了!”“可不是嘛,小小年纪,也吃不下那么多!”“都学她这般,只怕这粥吃不到三日就没了!”围观众人纷纷说道。 谢予卿示意众人安静,蹲下身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执儿。”女童擦干那澄澈双眸旁晶莹泪珠,腼腆答道。 谢予卿轻声道:“你说说,为何要两碗粥?” “执儿不是坏人!大姐姐受伤了,执儿给她带一碗粥,这样她才会好起来!” 看着执儿天真烂漫脸庞,谢予卿不禁想起泪竹儿时模样。“大姐姐叫什么名字?” 执儿摇摇头。 “嘿,这女娃分明就是撒谎!”“对呀,怎么会不知道她姐姐姓名?”“骗子,不能给她粥!”众人议论纷纷。 “好了!”谢予卿喝住众人,转头对执儿道:“执儿,我不知你所言真假,你敢不敢带我同去?” “嗯!”执儿点头道。 钟子昂劝道:“谢兄,何必亲自前往,给她两碗粥就行了!” 谢予卿环顾一周,说道:“我只是不忍心这女娃遭受指责,去去便回!” 钟子昂点头道:“好罢,谢兄带上两人,好有个照应!” 谢予卿在两名爷儿军陪同下,跟着执儿东行了两里,来到一处偏僻小巷。 “大哥哥,大姐姐就在前方!”执儿指着巷尾一间破旧木屋道。 谢予卿问道:“执儿家中可有亲人?” 执儿低头道:“执儿没有家。爹娘,上个月被坏人杀死了。” 谢予卿见执儿泪水又将落下,微笑道:“执儿乖,这不还有大姐姐与你作伴么?” 执儿抬起头,看了一眼谢予卿,朝木屋喊道:“大姐姐,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回应。执儿满脸疑惑,率先进屋,却惊呼一声摔在地上。口中不停道:“血,好多血,大姐姐死了……” 谢予卿快步上前,正要将执儿扶起,却一眼见到屋子角落里躺着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面容苍白,嘴角溢出鲜血染红地面,但难掩其倾城美貌。而其身旁,散落着一把华丽长剑。 “执儿不怕!”谢予卿安慰执儿,随即上前查探。 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在。谢予卿仔细打量女子,不由有一丝亲切感。正待开口说话,女子忽然睁开美目,抬起右手一掌拍来。 “慕姐姐!”只此一眼,谢予卿便认出慕颜,心中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慕颜怔了一下,垂下右手,却昏死过去。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三十九章 拜师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你二人速去找一名郎中来!”谢予卿匆忙将慕姐姐抱到床上,转头对两名爷儿军汉子吩咐道。 “是!”二人领命离去。 执儿躲在床角,怯生生道:“大哥哥,大姐姐是不是要走了?” 谢予卿柔声道:“大姐姐不会丢下我们,她会好起来,陪执儿一起长大。” 执儿脸上洋溢着笑容,道:“大哥哥,你说话算话哦,不许骗执儿!” “我怎么会骗你呢?”虽然不知慕姐姐伤势如何,但谢予卿自然是希望其好转。“对了,执儿,你是怎么遇到大姐姐?” 执儿侧着小脑袋,想了一会,道:“前几日,执儿饿了,在河边喝水。大姐姐突然从河底冒出来,执儿吓坏了。醒来时候,就和大姐姐在这屋中。” 谢予卿见执儿也不清楚情况,暗忖只能等慕姐姐醒来再说,双眼不由紧盯门外。 过了一盏茶时间,两名爷儿军领着一名长须老者进来。 谢予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长须老者双手,道:“郎中,请快看看慕姐姐伤势如何?一定要将她医好,再多银子都不要紧!” “公子莫慌!让老朽先为这位姑娘把脉!”长须老者轻轻挣脱谢予卿。 谢予卿让开一条道,赔笑道:“是,您先请!” 长须老者走到床前,盯了慕颜片刻,却不停摇头。 谢予卿见长须老者摇头,心下一沉,问道:“郎中,慕姐姐怎么了?” 长须老者伸出右手覆在慕颜手腕上,侧耳听了数息,缓缓说道:“公子,恕老朽无能为力,还是替这位姑娘好好准备后事罢!” 谢予卿闻言不禁悲从中来,声音也重了三分:“慕姐姐还有救!郎中,您再瞧瞧!” 长须老者叹气道:“这位姑娘经脉严重受损,毫无生气。纵是华佗亲临,也束手无策!” 谢予卿不甘道:“难道真就没有医治之法?” “若是服用人参等大补之物,兴许还能多撑三五个月!”长须老者说罢,径直走了。 谢予卿楞在原地,长须老者话语在脑海中不断回荡。执儿则在床边替慕颜擦拭身上污物。 “谢兄,何故在此逗留?”钟子昂见谢予卿许久未归,心中担忧,直接寻了过来。 谢予卿闻言,收拾心绪,转身道:“子昂兄,不知爷儿军可有良医?” 钟子昂看向慕颜,问道:“谢兄,可是要为这位姑娘医治?” 谢予卿黯然道:“这位便是慕颜姑娘,我要寻找之人。” 钟子昂仔细打量一番,询问道:“慕姑娘看着不似生病,莫非是受了伤?” 谢予卿别过头道:“我也不清楚。郎中说……救不过来了……” “谢兄勿须担心!江湖郎中诊断有误之事并不少见!”钟子昂道,“洞庭有一神医,姓霍,针灸之术远近闻名,许多疑难杂症三针便可治愈,被人称作霍三针!” 谢予卿一扫脸上阴霾,大喜道:“子昂兄,快快将霍神医请来!”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钟子昂扫视四周,接着道:“谢兄,此处简陋,不如将慕姑娘带到县衙里。” “好!只是慕姐姐行动不便……”谢予卿不禁犯难。 “谢兄这是关心则乱!”钟子昂转头对一名爷儿军汉子道:“去找一辆马车来!” 谢予卿由衷道:“咳,还是子昂兄考虑周全!” 执儿楚楚可怜道:“大哥哥,你们走了,执儿又成了一个人?” 谢予卿笑道:“我看这女娃颇有眼缘,一并带上罢!” “大哥哥是好人!”执儿欢快说道。 过了一会,门外来了一辆马车,众人一同前往县衙。 将慕颜安顿在县衙后院,谢予卿和执儿一直在床边小心伺候着,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梢头。 “执儿,你去睡罢!”谢予卿见执儿歪着小脑袋打盹,于心不忍道。 执儿揉着眼睛,道:“执儿不困!执儿要等大姐姐醒来!” 谢予卿不禁想起在千凰楼中,与慕姐姐初次相逢。那时自己睡了三天三夜,慕姐姐便守在身旁。如今换成了自己守在慕姐姐身旁。慕姐姐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会受如此严重伤势? 执儿见谢予卿发呆,嘟嘴道:“大哥哥,你若是困了,就让执儿先守着。” 谢予卿从未见过如此懂事孩童,不禁对执儿喜爱有加。问道:“执儿,你姓什么?” 执儿摇头道:“执儿没有姓!爹爹说执儿长大会嫁人,到时候跟夫家一个姓。” 谢予卿又问道:“那你爹爹姓什么?” 执儿想了一会,道:“爹爹姓柳。” 谢予卿道:“那你从今日起,就叫柳执!” “柳执……柳执……”执儿小声念叨几遍,随即欢呼道:“执儿有姓名了,再也不怕他人笑话啦!” 谢予卿小声道:“小点声,不要打扰慕姐姐休息。” “嗯……”却不是柳执声音,而是慕颜痛苦呻吟。 谢予卿忙不迭唤道:“慕姐姐,慕姐姐……” 柳执亦凑到床边,眼巴巴看着慕颜。 慕颜缓缓睁开双眼,气若游丝道:“公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慕姐姐,我……”谢予卿话到嘴边,想到此刻不是问话时机,又将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是……寻找……泪竹下落罢!”慕颜勉力在脸上展现一抹微笑。 谢予卿不禁脸红,点了点头。 慕颜挪动玉颈,道:“执儿,将我怀中……小瓶……取出!” “嗯!”柳执伸出小手在慕颜怀中一顿翻找,摸出一个白色瓷瓶。 慕颜抬起右臂,却又缓缓垂下,无奈道:“取出……一枚丹药……喂给我。” 柳执启开瓷瓶,一股浓郁药香充斥整个屋子,令人清神气爽。接着倾倒出一颗珍珠般白色药丸,递到慕颜嘴边。慕颜朱唇一抿,将药丸轻轻咬碎咽下。 药丸下肚片刻,慕颜似乎回复一些气力,面色微微泛红。“你们……出去罢,我要……疗伤了!” 谢予卿点头道:“慕姐姐,有事尽管吩咐!”说罢,喊上柳执一起出去。 夜色已深。谢予卿站在门外,双脚有些酸胀。柳执一介孩童,早已听从谢予卿安排,在隔壁屋熟睡。 “公子,可以进来了!” 谢予卿听得慕颜语气虽然温软,但谈吐之间还较为连贯。心中稍安,轻启房门,只见慕颜端坐在床上,不似重伤之人。“慕姐姐,你这药丸真乃灵丹妙药!” 慕颜淡淡一笑,道:“只是寻常疗伤丹药,暂时压制伤势!” “慕姐姐,究竟是谁将你打伤?” 慕颜轻叹道:“江湖之事,就不要过问了!” “为什么不过问?慕姐姐,我已经卷入江湖纷争……”谢予卿顿了片刻,“我要……我要拜慕姐姐为师!” 慕颜黛眉微蹙,问道:“为何要习武?” 谢予卿目视前方,坚定道:“一来可以保护慕姐姐,二来行侠仗义匡扶正义,三来……爷儿军怀疑我不教授真本领,早已有怨言了!” 慕颜沉吟道:“你习武,不是为自己?” “我……没想那么多!”谢予卿干笑道。 “好!”慕颜眼神一凝,“你且跪下,磕三个响头,便算是拜入师门!” 谢予卿欣然跪下,边磕头边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章 紫玉剑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予卿,如今行了拜师之礼,你就算是我派半个门人!” 谢予卿爬起来,疑惑道:“慕姐姐,为何是半个门人?” 慕颜并未计较谢予卿对其称谓,缓缓道:“为师所属门派水镜渊,远在峨眉山。门规森严,凡招收弟子,须得通过掌门,也就是我师尊之考验。你不曾接受考验,只能算半个。” 谢予卿问道:“慕姐姐,那我能否修习本派武功?” “自然是可以!”慕颜点点头,“本派武功唤作水镜功,你此前在千凰楼见过。” 谢予卿猴急道:“慕姐姐,快传授我水镜功!” 慕颜摇摇头,道:“不可操之过急!水镜功,修炼十分艰辛,须得有一定武学基础。” “我不会武功,如何是好?”   谢予卿一脸沮丧。 慕颜不答反问:“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么?” “记得,那时是在千凰楼!”谢予卿不觉陷入回忆,若不是慕姐姐,自己早已不在人世。 “那日,我为你把脉,真气被你吸走小半。” “慕姐姐,我怎么不知道?” “你尚在沉睡,又怎么会知道?”慕颜白了一眼,仿佛在责怪谢予卿吸走其真气一事。 谢予卿被那一记白眼惹得心神荡漾,过了一会才平复。道:“原来如此!独孤前辈说,我体内有无为决真气!” “为师早已知晓。你所欠缺乃是武学方面辨识。” 谢予卿道:“还请慕姐姐指点。” “习武,不单单是修炼武功招式,更重修炼心境。就好比诗词,格律为体,意境为魂。顶尖高手对招,往往心境上一丝破绽,即可决胜负。” “习武竟如此玄奥!”谢予卿暗忖若是自己如今这般心态,与人对敌怕是只有落败! 慕颜面色凝重道:“水镜功,顾名思义,奥义在于心如止水。” 谢予卿收敛散漫心绪,道:“慕姐姐,心如止水,这岂是常人所能?” 慕颜嫣然笑道:“为师问你,在何种情形下你会心无旁骛?” “这……我……”谢予卿想了一会,不知如何作答。 “那日,你弹奏广陵散,全神贯注,想必心中只有广陵散而无其他。这广陵散便是你心中唯一!心如止水则是由一到无,达到心中无曲,浑然天成!” 谢予卿顿时茅塞顿开,道:“徒弟受教了!心中唯一,这我倒可以一试。” “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最好不过了。”慕颜眼中满是赞许。 “慕姐姐,可否告诉我,何人伤了你?” 慕颜正色道:“你先答应为师一件事。” “好!”谢予卿不假思索道。 “为师为你定下三条戒律,须时刻牢记!一不可妄杀,二不得寻仇,三不做违背道义之事。” 谢予沉默片刻,心知慕颜是为自己着想。“慕姐姐,我定会将武功用在正途!” “江湖上有六大门派,分别是道门、绝色宫、水镜渊、阴阳教、雾失山庄、凤箫山庄。另有沉月楼、香花楼、程门、九华派、太湖帮、化羽门、狂诗门等门派。 那日,千凰楼出现两名神秘女子,乃是绝色宫之人。击伤为师之人,则是该派其他高手。若你遇见,趁早绕道,不要与之冲突!” 谢予卿心有余悸道:“绝色宫,为何对慕姐姐如此狠辣?”那日在江城,若不是独孤前辈出手,可能见不到慕姐姐了! 慕颜从床底下取出一把长剑。剑鞘上雕刻有梅花图案,花蕊中央点缀数颗紫色宝石,看上去华美无比。长剑出鞘,剑身长三尺,泛着淡紫色寒芒。在烛光映照下,宛如一块美玉。 “此剑名为绝情剑,由天外陨铁和磁石铸造,削铁如泥,虽不是绝世神兵,倒也算上乘宝剑!” “这剑如此华美,无端取了个冷酷名字!不如叫紫玉剑!” “紫玉剑!倒是十分贴切!”慕颜莞尔一笑,接着道:“绝情剑原本有一对,相传是一百多年前,武林中一对神仙眷侣定情之物。紫玉剑机缘巧合到了绝色宫手中,成为其镇派之宝。三十年前,一场武林浩劫,紫玉剑流落江湖,后来为师尊所获。半年前,师尊不知何故,命我将此剑交给独孤前辈,不料招来了绝色宫!” “为何要将剑交给独孤前辈?” 慕颜惆怅道:“师尊心思,我也猜不透!” “慕姐姐,这绝情剑法是否源自绝情剑?” “绝情剑法,三十年前一经绝色宫传出,威震整个武林,在此之前却闻所未闻。究竟是绝情剑中得来,还是绝色宫自创,众说纷纭!如今紫玉剑现世,各门派虎视眈眈,多半是冲着绝情剑法威名而来!” “那些门派为何放着本派武功不学?” “江湖本就是尔虞我诈、鱼龙混杂之地,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乃亘古不变之真理,没有人会放着绝世武功而坐视不管!予卿,入了江湖,万事须小心谨慎,不可轻信他人!” “徒弟记下了!”谢予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头脑过于简单。 慕颜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古籍,道:“为师需静养几日,勿要让任何人打扰。你趁此时机,将书中奇经八脉所含穴位全部熟记。” “是,徒弟遵命。”谢予卿接过古籍。只见古籍并无名字,寥寥十数页,所载皆是人身穴位,并附有图解。暗想只需花些时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次日清晨,谢予卿抱着那本古籍在后院中来回踱步。柳执自顾自玩起泥人。 钟子昂进入后院,瞅到此景,笑道:“谢兄,怎么又拾起书卷,莫非是学习兵法?” 谢予卿做了个噤声手势,低声道:“子昂兄,这是一本记载穴位古籍,慕姐姐命我记下。” 钟子昂会意,亦低声道:“谢兄想当郎中,为慕姑娘治伤?” “哪有?慕姐姐收我为徒,准备传授武功于我。” “原来如此!慕姑娘好些没有?” “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还需静养,不便打扰。” “也好,我这就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闯入后院。再有几日,霍神医便会到此!” “子昂兄,多谢!赈灾之事也只能劳烦你!” “谢兄何须客气,咱们都是兄弟!”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一章 传功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两日后正午,慕颜从屋中走出。 “恭喜慕姐姐痊愈!”谢予卿见慕颜面色红润步履轻盈,如同脱胎换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予卿,书中内容你记住没有?”慕颜面如寒霜沉声问道。 “都,都记下了!”谢予卿哪曾料到慕姐姐有如此冷酷一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奇经八脉是哪八脉?” “奇经八脉指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蹻脉、阳蹻脉。” “任、督、冲三脉同起何处,同出于何处?” “同起于胞中,同出于会阴。” “丹田包含哪些穴位?” “关元、气海,神阙、命门。” “膻中穴在何处?” 谢予卿指着自己胸部道:“在胸口中间。” 慕颜却怒道:“胸口中间穴位何其多!练功时若是弄错了穴位,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有性命之忧!” 谢予卿悻悻道:“慕姐姐,徒儿知错了!” 慕颜抬起玉手,在谢予卿胸口两乳头连线中点,用力戳了一下。 谢予卿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慕颜厉声道:“行走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不用心习武,难道等我替你收尸?” 谢予卿满脸愧色,不禁回想起念书时被夫子训斥情景。 “再给你两日,若还记不住穴位,为师只好将你逐出师门!”慕颜寒着脸扔下话,转身回屋。 “谢予卿,你不能半途而废,辜负慕姐姐一番好意!”谢予卿自言自语罢,立在后院中,顶着烈日朗读古籍,任凭汗如雨下亦不曾退缩。 又过了两日,慕颜再次检验谢予卿。 谢予卿将百会、涌泉、命门、哑门、气穴等穴位丝毫不差指出。 慕颜俏脸露出久违笑容。“予卿,寻一僻静之处。水镜功修炼之时不能受外界干扰!” 谢予卿欣然应了一声,方一转身,却见钟子昂与一名灰袍老者并肩进入后院。 那灰袍老者瘦骨嶙峋,面如白蜡,腰间斜挎一个精致木匣子,一副垂垂老矣模样。双目却绽放精芒,仿佛蕴含了无尽生机,与之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钟子昂引荐道:“谢兄,这位是霍神医!” 霍神医略微点头,便算作行了礼。 谢予卿欣喜道:“慕姐姐,霍神医专程来此为你治伤。有他施针,可保身体无虞!” 慕颜冷冷道:“不必了,我清楚自身情况!” 霍神医眯着眼,道:“慕姑娘将身上几处受损经脉强行疏通,莫非是打算继续施展武功?” 慕颜闻言,美目飘忽,过了稍许道:“神医,请借一步说话!” 谢予卿想不明白慕颜为何反复,心中不禁胡乱猜测。 慕颜、霍神医进入屋内。 慕颜抱拳道:“素闻医者精通望气之道,果然还是瞒不过神医慧眼。还请为我保守秘密!” 霍神医惋惜道:“慕姑娘,为何如此不爱惜性命?” “小女子也是身不由己!若失去武功,恐怕无法完成师命!” “师命难道比你自己命还重要?” 慕颜点点头。 “你们这些江湖中人……罢了!如今你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我有一策,你可愿意听?” “愿闻其详。” “将你百会、膻中、关元三穴封闭,一年内不得动用真气,大约五成把握痊愈。但此法乃是刺激死穴,置之死地而后生,凶险万分,你可敢一试?” “不动用真气……”慕颜美目流转,道:“神医既然能提出,小女子又有何惧!” “好!你且躺于床上。”霍神医解下木匣子,又朝屋外大声道:“二位小友,老夫要替慕姑娘施针,勿要打扰!” “是!”谢予卿、钟子昂一同应道。 霍神医取出三支金针,一壶烈酒,用酒水将金针冲洗了两遍。 慕颜已平躺床上,问道:“神医,若是施针之后,仍动用真气,会如何?” “若真是那样,神仙也难救。但活三五个月,倒也不是不可以!”霍神医心中已然料到慕颜所想,平静答道。 慕颜喃喃道:“如此一来,也够用了!” “闭目凝神,勿要言语!” 霍神医说罢,屏气凝神,右手捻起一支金针,径直落在慕颜关元穴,随即轻轻捻转金针。虽然隔着衣物,却是丝毫不差。 慕颜几乎没有感到一丝疼痛,足见其手法之高明。 过了一盏茶,第二针落在膻中穴,同样是轻轻捻转。又过了一盏茶,第三针却迟迟没有落下。 慕颜眼角余光瞥见霍神医额头沁出细小汗珠,道:“神医,无须担心,小女子本是将死之人!” 霍神医略一咬牙,手起针落,将第三针刺入百会穴。 慕颜嘤咛一声,嘴角溢出少许鲜血。 霍神医却如释重负,脸上挂满笑容。 半个时辰后,霍神医从屋子走出。 谢予卿迎上去问道:“霍神医,慕姐姐情况如何?” 霍神医有些疲倦道:“已经没有大碍了!” 钟子昂取出一锭金子,道:“霍神医,这是诊金,还请您收下!” “钟公子,诊金就不必了。只希望爷儿军能继续为百姓造福!”霍神医拱手行了一礼,迈着步子离去。 “谢兄,我去送送霍神医!”钟子昂说罢匆忙追着霍神医而去。 次日,谢予卿在城外十余里寻了一闲置农舍,门前有一小院,院子角落伫立两棵夹竹桃,虽然简陋但胜在幽静。委托钟子昂照顾柳执,便与慕颜一同迁往农舍。 “予卿,真气运行方法记住没有?” 谢予卿露出白皙上半身,站在一口大缸前,缸中装满冰块与清水。炎炎夏日,寻常人家哪里有冰块,自然是托钟子昂从大户人家冰窖里取来。 谢予卿点点头,却不解道:“慕姐姐,必须坐在水缸里才能引出体内无为决真气?” 慕颜不容置疑道:“不然呢?为师当年乃是在寒潭中苦修,比之冰块寒了不知多少倍!” “既然慕姐姐能修炼出自身真气,我体内尚有无为决真气,又有何惧!”谢予卿心中暗道,咬着牙进入水缸。 入水瞬间,谢予卿冻得龇牙咧嘴,不过还是强忍坚持下来。但当坐下之时,臀部却传来一阵刺骨冰寒,竟是水缸底部也放了冰块。顿时弹起身,打算爬出水缸。 慕颜却狠狠瞪了一眼,道:“不想练,现在就走!” “冻死我了!我只是站起来缓一缓!”谢予卿随即坐下,双掌合十,额头不禁落下汗珠。却不是因为热,而是冒冷汗。 此时谢予卿上半身在烈日下炙烤,下半身却在冰水中寒颤不止,水面亦跟着泛起阵阵涟漪。两股截然相反感官,令其备受煎熬。 “静下心来,仔细感受会阴之处那股寒气,将之引入丹田,刺激丹田内真气。”慕颜见谢予卿上下牙关打架,在一旁提醒道。 约摸一盏茶功夫,谢予卿下半身渐渐不觉冰寒,隐隐还有一股热流在腹部聚集。不禁兴奋道:“慕姐姐,我感受到了真气!” 慕姐姐不以为然道:“但凡体内有真气之人,受到此等刺激,皆会有反应!” 谢予卿才升起一丝快意,经慕颜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沮丧。 “好了,赶紧催动真气,运行一周天!”慕颜嘴上冷冷说道,心中却暗道:“此子体内有无为决真气,任督二脉已然贯通,想必是孤独前辈所为。只是才开始练功,就已摸索到体内真气,悟性未免太高了!” 谢予卿依照慕颜此前所传功法,引导丹田真气由会阴出,沿着督脉一路经由长强、命门、灵台等穴升至百会,在百会停留一盏茶,接着下行至神庭、龈交,而后进入任脉,经承浆、膻中、神阙、关元返回丹田,并在膻中、关元又各停留一盏茶。 真气运行无比顺畅,不到半个时辰一周天已完毕。谢予卿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低头看了一眼,水缸中冰块竟已消融,隐隐升起一股雾气。 慕颜微微点头,道:“好了,今日到此为止!”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二章 瓶颈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十日后,钟子昂亲自登门。 见谢予卿身形清瘦了,却精神奕奕,予其一种超凡脱俗之感。不禁赞叹:“谢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拜慕姑娘为师!” “子昂兄说笑了,我这才初学,一招半式都不会呢!” 钟子昂正了正色,道:“谢兄,华容饥荒今已缓解,家父催促我等速速返回爷儿寨!” 谢予卿面露难色,抱拳道:“子昂兄,如今正是我习武关键时候,不便离开,劳烦替我向大圣告罪一声。” “这么说,恐怕难以向家父交代?” 谢予卿思索片刻,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待我学艺回来,自会将武功传与爷儿军!” “好罢,我姑且一试。望谢兄早日归来!” 谢予卿真诚笑道:“一定!” “谢兄,那我先告辞!若有需要帮忙之时,直接找李叔、张叔!” 谢予卿点点头。 送别了钟子昂,谢予卿开始修炼。 这十日来,慕颜每三日命谢予卿多炼一周天,并提升真气运行速度。算起来,今日须炼四周天。花了将近一半个时辰炼完,却是神清气爽,萌生再炼两周天念头。 “炼完了?”慕颜淡淡问道。 谢予卿答道:“是。” “正午过后,继续炼两周天。不过是逆行运气,给你三个时辰!” 谢予卿不以为然道:“慕姐姐,三个时辰未免太久了,最多一个时辰我便炼完!” 慕颜眉头一皱,冷冷说道:“今日你能赶着晚饭再说!” “这有何难,不就是逆行真气么?”谢予卿暗道。随即不待正午,将水缸重新加满冰块,匆匆扎进水中。 这一次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两个时辰尝试了十余次,竟无一次成功。真气时而顺行,时而汇入其他经脉。最令谢予卿懊恼一次,则是真气逆行到百会之际,其大喜过望,不经意间真气骤然顺行落至丹田。其丹田内真气瞬间紊乱,腹中噼里啪啦一阵异响,竟将水缸振起数朵水花。 一个半时辰过去,谢予卿已是身心俱疲,靠在水缸边缘大口喘气。 “为何逆行真气如此之难?”谢予卿喃喃自语。“对了!那一次差一丝成功,似乎是自己放缓运气之缘故,莫非得循序渐进?” 笃定这一猜想,谢予卿并未着急运气,而是静坐了一炷香,令自己身心俱寂,达到最佳状态。随后缓缓逆行真气,真气每到一处穴位便安营扎寨,稳固之后再前往下一穴位。如此一来,约摸一个半时辰竟成功逆行一周天。 低头再看缸中冰块,不见消融,反倒是缸中水隐隐有结冰趋势。 “不错!凝水成冰,你已成功逆行真气!”慕颜不知何时来到谢予卿身后。 谢予卿见夕阳西下,无奈道:“慕姐姐,我只逆行了一周天!” “不施加重担,你又怎会全力以赴?赶紧来用饭!” 谢予卿肚子不合时宜咕嘟两声,这才意识到正午那时便饿着。 随后十日,谢予卿照旧逆行真气,每三日多一周天。直至四周天仅两个时辰炼完,慕颜又命其清晨顺行真气四周天,午后逆行真气四周天,如此又过了数日。 经过这一个月左右废寝忘食修炼,谢予卿终于将运气方法融会贯通。而此时已是九月初,天气渐渐转凉。 “今日,正式修炼水镜功。”慕颜指着水缸,不过水缸中没有冰块。“你只需心无旁骛,将真气依次运行至督脉、任脉、冲脉、带脉,同时分别进入阳维脉、阴维脉,再同时分别进入阴蹻脉、阳蹻脉,随后按照此顺序逆行运转,这便是水镜功修炼诀窍。不过若想出师,须做到运功之时,缸中水波不兴。” 谢予卿不禁乍舌:“慕姐姐,运功之时水波不兴,这未免太夸张了!” 慕颜不容置疑道:“你先尝试!” 谢予卿抱着姑且一试心思,依言进入水缸。起初真气在前四处经脉之中,运行还算流畅,毕竟已有根基在。但当运气同时入阳维脉、阴维脉,顿时感觉力不从心,真气时而一前一后进入,时而合为一团。而缸中水轻快泛起浪花,似乎在嘲笑着其一次次失败。 一个时辰后,谢予卿垂头丧气道:“慕姐姐,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出来!” 谢予卿被慕颜那锐利目光一瞅,大感惭愧。 慕颜坐在水缸中,浑身衣衫浸湿,玲珑曲线顿显。谢予卿不禁有些分神。 “小心瞅着,我只演示一遍!”似乎察觉到谢予卿异样目光,慕颜冷冷瞥了一眼,随即暗自咬牙提气。 只听其丹田处发出一声闷响,真气瞬间涌现,一股强大气息四散开来。谢予卿被那气息一扫,身体不由得晃了一晃。 谢予卿稳住身形,屏气凝神。只见慕颜面无表情,仿佛一尊雕像。虽看不见其体内真气流动,但其周身氤氲蒙蒙雾气,水面则纹丝未动。 将近一炷香,慕颜运功已接近尾声。谢予卿看得目不转睛,惊为天人。 忽然,慕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径直栽倒在水缸里。 “慕姐姐!”谢予卿急忙将慕颜抱起。 傍晚,慕颜醒了过来。见自身衣物干透,显然是换过了,当即一掌拍向谢予卿胸口。“谁让你替我换衣物?” 谢予卿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却察觉不到一丝劲力。低头道:“慕姐姐,附近并无人家,我只好亲自动手。不过,我用布条蒙眼,并未做非分之举!我可以对天发誓!” “姑且信你一次!记住,你我乃是师徒,勿要有逾越之举!”慕颜寒着脸说罢,随即背过身整理衣衫。 “慕姐姐,你是否旧伤复发?” “不用你管!”慕颜低斥一声,似乎又觉着不妥,语气稍稍缓和道:“你专心修炼,为师还有紧要任务交与你!” 谢予卿问道:“什么任务?” “不该问的不要问!” 次日天还未亮,谢予卿已爬起床,进入水缸中。他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回想昨日慕颜运功情景。沉思一炷香,心中除了真气运行路径,早已摒除其余念头,这才开始运功。待到运气入阳维脉、阴维脉,虽做不到同时,但也相差无几。水面亦只有一圈圈涟漪,显然已初窥门道。 但往后半月,谢予卿始终无法达到水波不兴。似乎有一只无形之手,死死桎梏其修为再进一步。 “看来是你进境过快,遇到瓶颈了!”慕颜嘴上淡淡说道。心中却道:“一个半月,达到我一年苦修境界,何止是快!” “慕姐姐,那该怎么办?”谢予卿毕竟是头一遭遇到此种情况,不知如何应对。 “从现在起,你白日学习武功招式,夜晚修炼。” “慕姐姐,我终于可以学习招式了!”一想到可以像慕颜、凤箫萦、丘月白等人飞檐走壁、快意江湖,谢予卿不禁喜笑颜开。 “怎么,你如此期待我与你喂招?” 谢予卿心中不禁后怕,道:“慕姐姐莫取笑了,我哪里是你对手?” 慕颜美目直勾勾盯着谢予卿道:“你看我是在取笑你么?” 谢予卿不禁哭丧着脸。 慕颜将水镜功招式逐一演示,诸如抽刀断水、水天一色,水月镜花、水能载舟、滴水穿石、水中捞月、流水落花、蜻蜓点水、心如止水、水涨船高、积水成渊……每一招一式皆华丽无比,却又暗藏杀机。又传授其一套止水剑法。 谢予卿仅五日,便将招式动作要领掌握七七八八,却始终难以将真气自如收发。 “你只是缺乏实战经验。接下来,我出手不会留情面!” “慕姐姐,我哪里下得去手?” “废话少说!看招!”慕颜径直一掌拍向谢予卿胸口。 “慕姐姐,你这不是水镜功招式!”谢予卿连退三步,大喊道。 “谁规定须依照招式?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 慕颜说话之际,抬起右脚横扫。谢予卿避让不及,被一脚踢飞。 谢予卿若有所思,爬起来拍落身上尘土,大喝一声挥掌攻向慕颜。待到距其不到五尺,身形一矮,化掌为刀劈往下盘。 “孺子可教!”慕颜略一提气,跃至半空。在谢予卿手足无措间,足尖连点其右臂。 “慕姐姐,你耍赖,不教我轻功!”谢予卿捂着酸痛右臂,不满道。 “轻功,这需要教么?真气运行至双足即可。” 谢予卿依言照做,竟踉踉跄跄跃上屋顶。兴奋之余,瞅了一眼脚下,心中莫名发怵。“慕姐姐,我如何下来?” “你自己摸索!” “莫非与此前方法如出一辙?”谢予卿暗自嘀咕,随即提气再次跃起。谁知竟跃向高空,离地足有三丈。顿时慌了神,如折翼鸟般坠下。 慕颜见状,飞身而起,将谢予卿抱在怀中安然落地。 “慕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慕颜却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一炷香后,慕颜睁开双眼。 “慕姐姐,你究竟怎么了?”谢予卿坐在床边问道。 “我没事!你去城中买些文房四宝回!” “慕姐姐,你不说,我……我就不习武了!” 慕颜语重心长道:“听话!你若耍性子,恐怕难以活着走出洞庭!” “为何?” “武林各派四处寻我和紫玉剑下落,即便我已在前往峨眉途中布下迷阵,对方寻不到终究会想到此处!” “慕姐姐,为何不离开此地?” “不必再问,你只须抓紧习武!”慕颜淡淡道。心头那句“若不是身受重伤,我又何必困在此”却咽在肚中。 傍晚,谢予卿却抱着一张琴与文房四宝回来。 架不住谢予卿软磨硬泡,慕颜不得已为其唱了柳永那首《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三章 落红满径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次日钟子昂来访,具其父言钟相对谢予卿思念之情。 谢予卿征得慕颜同意,将止水剑法授与钟子昂。 钟子昂学了十日,毫无进展,当即请来画师将剑法画下。与谢予卿道别后,匆匆赶回爷儿寨。 慕颜道:“你这位朋友此般心性,不宜习武!” 谢予卿揣测道:“子昂也许是急着将止水剑法授予爷儿军。” “这剑法较为寻常,即便在水镜渊,亦没有几人修炼,更不适合行军作战!” “这……慕姐姐,可还有其他适合武功?” “没有!”慕颜停顿两息,“你懈怠多日,天色不早了,就用紫玉剑与我对敌!” 谢予卿谨慎道:“慕姐姐,这剑如此锋利,伤到了可不好!” 慕颜淡淡道:“若是让你伤了,那你便可出师!”说罢捡起地上一根三尺树枝。 谢予卿取来紫玉剑,迟迟不愿动手。 慕颜却一声娇喝,左手拍了隔空一掌。“莫要妇人之仁!” 谢予卿被掌风击中,胸口隐隐作痛。见慕颜似乎动怒了,拔出紫玉剑,使出止水剑法第一式。 “出招绵软无力!”慕颜并未躲闪,而是骤然抬起右手,树枝末端径直刺中谢予卿手腕。 谢予卿一招落败,垂下手中剑,道:“慕姐姐,我不是你对手!” 慕颜咬牙道:“与人对敌,气势弱则必败!”当即运起十成功力,手中真气凝为一颗水滴,直取谢予卿胸口要害。 谢予卿一眼认出这招滴水穿石,只是那水滴袭来之快,令其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剑交左手,右手对准身旁水缸使出一招积水成渊,竟将缸中小半清水吸到身前,仓促形成一道水幕。 水滴经过水幕,迟滞一息,仍旧直奔谢予卿而来。谢予卿来不及庆幸对招式领悟更进一步,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那水滴竟击穿长袍,在膻中穴破开一个小洞,鲜血顿时染红胸膛。 “悟得倒是挺快!”慕颜脸色有些苍白,却挂满欣慰。接着箭步上前,在水幕落地之前,使出一招水中捞月。 谢予卿膻中穴被击中,体内真气紊乱,早已无再战之力。心中想着慕姐姐会否痛下杀手,安然合上双眼。 砰地一声,两掌相撞。谢予卿暗道自己并未出手,怎会有击掌声?睁开双眼,身前竟站着一名腰佩长剑青衣女子。看这背影,倒是婀娜多姿。 青衣女子责备道:“这位公子已然罢手,阁下为何咄咄逼人?” “与你无关!”慕颜淡淡说罢,却口吐鲜血瘫软在地。 “慕姐姐!”谢予卿上前探了一下,见一息尚存,转头瞪着青衣女子,怒吼道:“慕姐姐与我切磋,她是我师傅,看你做的好事!” 青衣女子俏脸通红,低头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过了片刻,慕颜醒来。盘坐调息片刻,面色依旧惨白。缓缓道:“予卿,不怪这位姑娘,为师本就时日无多……” “可是……”谢予卿怒视青衣女子,尤其对方下巴左侧那颗小黑痣,越瞅越来气,不得即刻刺她一剑。 慕颜摆摆手,问道:“姑娘,请问你唤何名?” 青衣女子赶紧避开谢予卿这杀人目光,手足无措看着慕姐姐,低声道:“我叫解雨。” “哦。竟是和予卿同姓氏。” 谢予卿愤愤道:“她也配!我虽姓谢,却是谢灵运那个‘谢’!” 解雨俏脸煞白,并未动怒,平静道:“我这‘解’姓不常见,是螃蟹之‘蟹’去掉底下虫字。” 谢予卿哂笑道:“呵呵,原来是螃蟹姑娘,怪不得如此横行,不问青红皂白伤人!” “原来如此!”慕颜若有所思,沉默半晌,“解姑娘急公好义,并非有心,予卿不得失礼。” 谢予卿不解道:“慕姐姐……” “此事,就此罢了。”慕颜捂住胸口,打断谢予卿,“师尊早年为我卜过一卦,预言我将死于谢(解)姓之人。这些年,我杀过谢姓之人不下二十,原来还有另一个解。因果报应,这都是命数!” 谢予卿急道:“慕姐姐,我不信命,你也不会死!“ 慕颜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但凡谢姓之人接近我,皆被我杀了,知道为何没有杀你?” 谢予卿怔在原地,解雨亦睁大眼睛。 “从我见到那枚玉佩,便知道你与那些人不同。你是唯一一个我不能杀谢姓之人。冥冥之中我将死于你之手,与其整日惴惴不安,不如坦然接受。只是没想到,最后应验在解姑娘这里。” 谢予卿道:“慕姐姐所杀之人,皆是恶人。倘若杀了我能保住慕姐姐性命,我愿意赴死!” “哎……”慕颜眉头紧皱,额头沁出少许香汗,“予卿,以后路还得你自己走,莫要偏执!” 谢予卿听她语气分明在交代后事,心中自觉不妙,收敛愁容道:“慕姐姐,我……我记住了。你先养伤,我买些药来。” 慕颜摇头,道:“解姑娘,我与徒儿尚有一些事情交代,可否回避?” 谢予卿斜视解雨,似乎要用眼神逼退她。解雨自知理亏,转身走出小院。 “予卿,紫玉剑妥善保管,务必交还独孤前辈。这一路定会有诸多凶险,我观那位解姑娘面相,倒是值得信赖之人,你可与她结伴同行。” “慕姐姐,你不会有事,你说过教我武功,我还没学会……” “听话。”慕颜声音柔弱,双眸却予人不容置疑神色。 谢予卿见过慕姐姐这般,低头道:“是。” 慕颜黛眉一弯,似乎又变回千凰楼初见模样,道:“予卿,你不是最爱听我唱柳词么,可惜柳词太长,为师最后再为你唱一段中调!” 予卿不禁悲上心头:“慕姐姐,我不听,我要你活下去!” 慕颜凝望夕阳摇摇欲坠,西风吹拂碧树,若有所感,轻声唱道: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歌声依旧是那么动听,谢予卿心情却无比沉重。解雨不知何时闻着歌声悄悄伫立院门外。 慕颜唱罢,嘴角忽然渗出一丝血迹,颤颤道:“予卿……过来!” 谢予卿快步上前,身形一矮长跪慕颜右侧。 慕颜缓缓伸出惨白右手,从左袖取出一个信封,“收好,交与……我师尊!” 谢予卿接过信封,重重点头,眼中泪光闪烁。 “傻……徒儿!抱紧……我……” 谢予卿颤抖张开臂膀,抱紧慕颜,喃喃道:“慕姐姐,你不要死!” 慕颜面带惨笑,道:“为师这……一生……不曾……碰过……男子,不懂……情……为何……物,谢……” 过了半晌,不见动静,谢予卿低头看去,慕颜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双眼已然闭上。 谢予卿静静看着慕颜,眼含泪光,久久无语。 翌日清晨,院中夹竹桃花瓣落了一地。谢予卿不禁一怔,落红满径,不知是巧合还是慕姐姐预料之中。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四章 雾失剑法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将慕颜葬在夹竹桃树旁,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 解雨亦上前正欲跪拜,谢予卿愤愤道:“你有何资格拜慕姐姐?” 解雨怔在原地,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谢予卿返回屋中,写下一封书信,揣入怀中。又将紫玉剑包裹严实背在背上,走出来,不情愿道:“欸,螃蟹姑娘,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你……”解雨皱着眉头,却欲言又止。 谢予卿嗤笑道:“哼!若不是师命难违,我才不会与你同行。相反,我还要为慕姐姐报仇!” 一听是慕颜所托,解雨不假思索问道:“去往何处?” 谢予卿没好气道:“跟我走便是,你不必知道!” 解雨咬牙道:“若你路上不安好心,对我不轨,我杀了你,再自裁!” “就你那模样,我还看不上!”虽然谢予卿嘴上不承认,但心中却诅咒道:“为何这恶女生得一副好皮囊,上天真是瞎了眼!” 二人来到华容县衙门口,两名守卫早就看到,齐声道:“三头领!” 谢予卿没有进去,取出书信,道:“将它交给大圣!”说罢转身离开。 解雨不禁好奇,谢予卿竟还有这一重身份,却不敢多问。以谢予卿对自己恨意,只怕问了只会自讨苦果。 经过一间铁匠铺,谢予卿指着一把劣质铁剑,问道:“店家,这把剑多少银子?” 解雨不禁纳闷,谢予卿背上本就有一把剑,为何还要再买一把? 那铁匠见二人佩剑,一副侠士装扮,咧嘴笑道:“大人,这把铁剑不值钱,若要便直接拿走!” 谢予卿皱眉道:“哪有不要银子道理?” “大人,您赈济灾民之时,小的也在场。” 谢予卿一把将银子放在桌上,道:“给,这二两银子你收好!” 铁匠难为情道:“大人,小的不敢!” 谢予卿佯装生气道:“不收,我便命爷儿军将你铺子封了!” 铁匠抓起银子,哭丧着脸道:“大人,我收,我收!你高抬贵手!” 谢予卿没有理会铁匠,转头问解雨:“螃蟹姑娘,你身上带银子没有?” “带了,怎么了?”解雨懒得计较,权当作亏欠谢予卿,由他叫去。 谢予卿嘲弄道:“我怕你没银子买马!” 解雨心中暗道:“哼,本姑娘不与你计较,事情了结便走!” 谢予卿见其脸色难看,挑衅道:“怎么,你不服气?” 解雨尴尬道:“我只是担心银子不够!” “我可以借你,不过事后你三倍奉还!” “你……”解雨强忍怒气,低声道:“稍等,我自己想办法。” 解雨走入街边一间当铺。过了片刻,眼角泛红,拎着一个钱袋出来。 谢予卿幸灾乐祸道:“螃蟹姑娘,这世上还有令你落泪之事,奇了怪了!” 解雨闻言,脸色铁青,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谢予卿见其哭得如此伤心,悄悄进入当铺。原来解雨将一支价值不菲玉钗五十两银子当了。随即一咬牙,掏出一张一百两交子将其赎回。暗道:“哼,若你安心护我到西岩寺,这玉钗便还你!” 来到集市,谢予卿指着两匹骏马,问道:“这两匹马我要了!” 马贩道:“公子,这两匹马乃是上等马,共计八十两。还请与我一同去买马场登记。” “不必登记,此处爷儿军指挥使与我相熟,你只需报我谢予卿姓名,他不会为难你!”谢予卿说罢,取出一张五十两交子,微笑道:“找我十两银子!” 马畈不知谢予卿所言真假,委屈道:“公子,这不妥罢,你这还欠三十两呢!” “我买一匹,这位姑娘买一匹,各自付钱,有何不妥?” “原来如此!小人有眼无珠,公子莫怪!”马畈接过交子,递给谢予卿十两银子。 解雨大为肉痛取出钱袋,问道:“三十五两可以么?” 马畈爽快道:“好罢,三十五就三十五!” 解雨暗叫:“亏了,给多了!”极为不舍将银子递给马畈,心中对谢予卿不讨价还价一顿腹诽。 “对了!”谢予卿摸着额头道:“大哥,你可知思邛山怎么走?”突然忆起独孤雪只说西岩寺寻他,可自己并不知西岩寺在何处,只好先到凤箫山庄问凤箫萦。 马畈道:“思邛山,在思州,往西南行大约一千里便是。” “多谢!”谢予卿抱拳说罢,跨上马,冲解雨道:“螃蟹姑娘,走罢!” 行了两日,进入朗州城。 谢予卿找了一间客栈,点了几道珍馐,自顾自吃起来。解雨只要了一碗面,两块胡饼。 “你看那位公子,与那位姑娘一同进来,坐一桌,吃的却是天壤之别!”邻桌一名妇人小声窃窃私语道。 另一名妇人道:“现在小两口还要分开吃饭,真是世风日下!” “说够了没有!”解雨一掌拍在桌上,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四周进食客人顿时慌神,鱼贯而出。 谢予卿正吃到一半,不由吼道:“你干什么?” 解雨气愤道:“全都怪你!” “哼!怪我?”谢予卿不禁怒上心头,“若不是你害死慕姐姐,会有今日?” “好,我走!”解雨丢下二两银子,转身就走。 谢予卿喝道:“你还不能走!” 解雨拔剑道:“不让走,不让留,你究竟想怎样?” “哼,既然你要动手,我求之不得!”谢予卿毫不犹豫举起铁剑。 “我不想伤你,我走了!”解雨语气略微缓和。 在谢予卿听来,却更像在嘲讽自己。顿时怒不可遏,一剑直劈解雨面门。“哼,这话还是留着跟慕姐姐说罢!” 解雨被谢予卿这么一激,憋屈数日怒气瞬间爆发,抬手便是家传剑法起手式“雾失楼台”。 “哐当”一声,手中铁剑竟从中折断。愣了一刹那,谢予卿丢弃铁剑,抬起右掌,一招抽刀断水隔空劈向解雨。 此前谢予卿使用此招,真气常常半途溃散。此次满腔怒火之下,心中除了复仇已无其余念头,竟将这招发挥出七成实力。 解雨却不慌不忙,继续施展第二式“雾起云涌”。霎时间,其周身云雾弥漫。在谢予卿分神之际,一剑击溃激射而来那道凌厉真气。 谢予卿又接连劈出两记掌刀,却在逼近解雨周身那团雾海之际,消失不见。“你究竟是什么人?” 回应谢予卿则是第三式“雾锁烟迷”。顿时烟雾四散,将方圆两丈笼罩。 谢予卿在烟雾中视线受阻,不辨东西,不禁有些慌神。解雨蓦地一声娇喝,趁机将长剑架在谢予卿脖子上。雾气亦在此刻骤然散去。 “你输了!我可以走了么?”解雨厌倦道。 “雾失剑法,果然厉害!”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男子怪笑。 谢予卿转头看去,竟是何劳贵与杨花。 “小哥,别来无恙呀!”杨花媚笑道。又瞅了一眼解雨,故作痛心道:“哟,身边小丫头换得倒挺勤呢,你这个负心汉!” 谢予卿干笑道:“二位,又见面了!” 解雨不悦道: “我与你们阴阳教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来烦本姑娘!” 杨花狡黠道:“哦,就许你跟小哥好,老娘不能够么?” 解雨不耐烦道:“胡搅蛮缠!我走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何劳贵大喝一声,“动手!”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五章 不欠你了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话音刚落,何劳贵右掌泛着白芒,杨花左手泛着红光,二人肩并肩臂碰臂同时出掌。两道强劲真气从各自掌心喷薄而出,汇合成一道真气。 解雨首当其冲,直面那道真气。只觉真气中蕴含着灼热与冰寒两种截然相反气息,却又融合为一体,令人捉摸不透。当即一个箭步,横移到一旁。 解雨避开后,那道真气径直袭至谢予卿身前两尺。 察觉到危险,谢予卿却没有解雨那般身法,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双掌,一招“水涨船高”应运而生,将那道真气拼死抵挡。 解雨只觉谢予卿气息缓缓攀升,其双掌真气不断凝实,颇有一股高手风范。 谢予卿却有苦自知。相持不到两息,自身真气突然溃散,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 “小哥,你这武功也没怎么长进嘛!跟我一起修炼阴阳功,如何?” 解雨不屑道:“呸!采阴补阳,邪魔外道!” 杨花奚落道:“雾失剑法也不见得多光彩,还不是用障眼法这种旁门左道对敌!算起来大家都是一路人!” 雾失剑法确有取巧之嫌,但并非杨花所言那么不堪。此剑法共十一式,变化多端。炼至极致,真气则可以在雾气与无形寒气之间肆意变换,令人防不胜防。只不过数十年来,雾失山庄无一人到此境界。即便是解雨表哥天资过人,亦只是初窥门道。雾失山庄也因此走下坡路,数十年无法染指武林盟主之位,但瘦死骆驼比马大。解雨尤其听不得旁人侮辱雾失剑法,听闻此言,顿时怒火中烧。 解雨径直使出第五式“雾里看花”。其周身瞬间升起蒙蒙雾气,长剑在手中簌簌作响,几朵剑花藏在雾气中飞速射向杨花。 殊不知杨花此举,乃是刻意激怒解雨,以防解雨不战而走。毕竟雾失山庄也是六大门派之一,难免有两手保命招式。 只见杨花与何劳贵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闪到其背后,双掌印在其背上。一股强劲真气瞬间进入杨花体内,其瞬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予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杨花狞笑一声,拾起一双玉掌,缓缓推出。这看似不起眼一掌,却摧枯拉朽般将解雨周身雾气击散。 解雨手中长剑即刻显现,剑身上亦传来一股磅礴之力,阻挡长剑前进。不得已抽身而退,头也不回问谢予卿:“姓谢的,你还能站起来么?” “哼!还死不了!”谢予卿虽全身疼痛,却并未受到致命伤,听解雨这么一说,腾地一下站起来。 解雨传音道:“这二人,一人修炼阴功,一人修炼阳功,合在一起施展有些棘手!你帮我牵制一人!” 谢予卿赌气道:“凭什么?” “随你!我若使些手段照样可以逃脱,倒是你……”解雨意味深长传音道。 杨花咯咯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怎么投降么?” “你们为何要对付我?”虽然早已猜测到对方为紫玉剑而来,谢予卿却仍忍不住问。 何劳贵喝道:“这还用问么?速将你身上那把剑交出来!” 解雨闻言美眸闪烁,却皱眉道:“二位,你们阴阳教向来赤手空拳,犯不着抢一把剑呀!” 杨花咂嘴道:“切,少装傻充愣!你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解雨面不改色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若怀疑,本姑娘可以退出!” 谢予卿并非没有对解雨起疑心,见她坦然自若,戒备之心消了些许。若是解雨为了紫玉剑,那日便夺走,毕竟自己不是其对手。 “螃蟹姑娘,接住!”谢予卿打定主意,将紫玉剑抛给解雨。 何劳贵、杨花双眼放光,双双大喝扑将上来。 解雨不禁瞪了一眼谢予卿,暗道:“哼,你竟然害本姑娘!”却一跃而起,探出左手抢先一步接住紫玉剑。 何劳贵恶狠狠道:“交出来!不然让你生不如死!” 杨花则一掌拍向解雨。 解雨人在半空,不得已疾速舞动手中长剑,第八式“雾鳞云爪”瞬间施展开来。白色雾气骤现,雾气中剑影忽隐忽现,虚虚实实,令人难以分辨。 杨花见状,大呼“老鬼”,闪到一旁,再次抬掌攻向解雨腰眼。何劳贵趁机运起十成功力功力,右掌白芒大盛,隔空拍向解雨胸口。 三人夺剑之际,谢予卿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掌中凝结出一团巴掌大水滴状雾气。 “看来将真气凝结为水滴,不是我现在所能掌握!”谢予卿暗地自嘲,却也顾不得了,奋力挥动手掌,将那水滴状雾气拍向杨花腹部。 “找死!”杨花眼角余光瞟到谢予卿行动,随即舍弃解雨,一掌拍向那水滴状雾气。 解雨这边压力骤减,但人未落地,无处借力。无奈长剑转实,径直迎上何劳贵那道掌风。 只见解雨手中长剑震颤不已,堪堪化解何劳贵招式,此刻方才落地。 何劳贵暗笑一声,不待解雨反应,欺上前再次拍出一掌。 解雨一招失了先机,不得不疲于应付。弹指间,二人已过了五六招。何劳贵渐渐占了上风。 却说谢予卿这边,见杨花攻过来,心知非敌手,却又不能坐以待毙。只得再次硬着头皮,使出一招“山重水复”,连续挥掌,以期拖延一时半刻。 杨花一掌拍散水滴状雾气。随即单手接连出掌,每次甫一对掌却瞬间分开,丝毫不给谢予卿缠斗机会。 谢予卿只觉每一掌仿佛击在棉花上,无处安放。却不知实则是杨花忌惮其体内无为决真气,唯恐再次被吸走真气。 解雨见了不禁又气又急,再如此下去,二人都将落败。当即一咬牙,剑交左手,右掌使出第九式“吞云吐雾”,将全身真气化为浓浓雾气,袭向何劳贵。 何劳贵担心有诈,退至门口。杨花亦心生警觉,早早罢手。 顿时四处雾气弥漫,敌我难辨。 “快走!”解雨低喝一声。 “哪里走!”何劳贵闻声,一掌拍向解雨。 解雨此刻脸色苍白,象征性抵挡一下,便摔倒在地。 谢予卿闻言,顾不得那么多,当即夺窗而出。 望着谢予卿朦胧身影,解雨喃喃道:“我不欠你了!”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六章 逃出生天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何劳贵急促道:“别让那小子跑了!” “好!”杨花应了一声,直奔窗外追去。 “嘿嘿,想不到绝情剑这么轻易到手了!”何劳贵快步上前,连点解雨几处大穴,将紫玉剑一把抓在手心。 解雨闷哼一声,不去看何劳贵。 何劳贵一脸坏笑道:“少装清高了!你接近这小子,不也是为了绝情剑么?” “我不是……”解雨大声辩白。慌乱眼神却无处遁形,心底亦暗自责备为何要争夺绝情剑, 此前,绝情剑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解雨为了一睹绝情剑法,漂泊江湖寻寻觅觅已有数月之久。 心中本已对此不抱希望,三日前却在华容郊外偶然发现慕颜与谢予卿二人交手。只此一眼,便认出二人所使水镜功,又瞅见谢予卿手中紫色长剑,心中暗道机缘已至。 然而解雨自幼心地善良,无意伤人性命。见谢予卿落入下风,于是装作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以期获得二人好感,借机一观绝情剑。谁知只用了七成功力,慕颜却伤重而亡。 那是解雨第一次杀人,虽不是有意,但一闭眼脑海满是慕颜脸庞和谢予卿那杀人目光。心头有如压了一块巨石,惴惴不安。 “被我说中心事了罢!”何劳贵心情不错,解开绝情剑上缠绕布条,在手上一顿比划。不过他并不懂剑法,那姿势十分滑稽。 “哼!” 何劳贵望着门口,自顾自道:“怎么抓个傻小子还得这么久!” “你们阴阳教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无可奉告!” 解雨见状,只好紧闭朱唇。暗暗祈祷谢予卿能逃脱,自己便心中无愧。 却说谢予卿仓皇逃窜,心中却不禁嘀咕:我三番五次刁难她,目的便是令她知难而退,可对方却一忍再忍,竟舍身救己,莫非有何苦衷?这念头方一兴起,脑海中便浮现慕姐姐为其所害一事。不对,我怎能替杀师仇人着想? 正在谢予卿脑海中天人交战之际,杨花忽然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谢予卿竟不自觉停下脚步,回头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杨花不禁好气又好笑,掩嘴道:“小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糟了!”谢予卿暗骂自己愚钝。看了一眼四周,竟已逃入一条无人小巷。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捆着你走?” 谢予卿不禁头疼道:“剑都给你们了,还想怎样?” “哼!你这活宝贝,吸了我真气,难道不该偿还么?” 谢予卿摊开手,一脸诚恳道:“好,你拿去罢!” “敢戏弄老娘!”杨花顿时怒不可遏,一双玉掌红光大盛,径直拍向谢予卿。 “我哪有戏弄你?”谢予卿不明白为何杨花突然发难,双手却没有闲着,匆匆迎了上去。 “好!”杨花大喝一声。心中愈发笃定,不觉用上全力。 谢予卿只觉双掌如同撞击巨石之上,剧痛之感瞬间由双臂传至全身,五脏六腑顿时有如翻江倒海,嘴角、鼻孔、眼眶亦现出丝丝血迹。 “我要死在这里了么?”谢予卿心中不断问自己。眼前寒婵楚楚可怜、泪竹梨花带雨、慕颜冰清玉洁之倩影依次浮现,最后却幻化成解雨那嘴角带痣俏脸。 “怎么会想到那恶女?”谢予卿拼命摇头。脑海中却不停有声音冒出:“泪竹如今在何处?”“慕姐姐为何临死也不告知泪竹下落?”“解雨为何要救我?”“今夜月色是否很美?”“人死后能否与亲人在阴间团聚?”“一个人将死之时会想些什么呢?” “死……不行,我还不能死!”谢予卿幡然醒悟,不禁大喝一声。丹田中无为决真气瞬间爆发,竟将身上痛楚一扫而空。 杨花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气息萎靡之人为何突然爆发如此强大力量。等她回过神,自己纤细身子已如风中落叶,飘落至远处。 “你……你……”杨花双眸几欲喷火,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咳出一口鲜血堵住。 谢予卿慌张道:“杨姑娘,你不要死!我……我不是有意的。” 杨花听闻此言,气血翻涌,又吐了一大口血。 “我不伤你,能否让你同伴放了解姑娘?” “休想!” 谢予卿径直上前,伸出右手。 “不要碰我!”杨花别过头。 “杨姑娘,得罪了!”谢予卿不由分说,将杨花抱在在怀中。 杨花脸色瞬间酡红,心扑通扑通乱跳。挣扎片刻,似乎牵动了伤势,索性将脸埋在谢予卿臂膀中。 不多时,谢予卿出现在客栈门口。 何劳贵呵斥道:“杨花,你搞什么鬼?” “老鬼,我被这小子制住了!”杨花说罢,羞愧难当。 “我什么时候制住她了?”谢予卿不禁暗道。 “废物!”何劳贵啐了一口。“小子,我奉劝你赶紧放人,不然我就杀了你相好的!” 杨花闻言,神色一黯。 “你不要乱说!”谢予卿、解雨异口同声道。 “还说不是?”何劳贵意味深长笑道。 谢予卿望了一眼解雨,面不改色道:“那恶女,你要杀便杀!你将剑还给我,我就把你女伴放了!” 解雨不禁怒视谢予卿。 杨花美眸注视何劳贵,静候其做何抉择。 “不可能!”何劳贵一字一顿说道。“我双修伴侣多的是,悉听尊便,记得手脚利落点!” 杨花顿时心如死灰,原来自己在何劳贵眼中毫无价值,弃之如敝履。 谢予卿斥责道:“你好狠毒!” “彼此彼此!”何劳贵满不在乎道。 谢予卿不禁犯难,对方油盐不进,该如何解救解雨呢? 就在此时,杨花忽然挣脱怀抱,反手掐住谢予卿脖子。“你……”谢予卿顿时脸色大变,暗自悔恨不已。 “哼!”杨花随手点了谢予卿几处穴道,冲谢予卿使了使眼色。 谢予卿只觉几处穴道有些酸麻,并无异常。即刻领会杨花眼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何劳贵干笑道:“杨花,真有你的,我差点也被你骗了!” 杨花面无表情道:“少说那些没用的!咱们赶紧回去复命!” “是,是!”何劳贵自知此前言语有失,语气亦温柔许多。 杨花伸手道:“绝情剑交我保管!” “好,好!”何劳贵随手将绝情剑抛出。 杨花接过剑,却迅速解开解雨穴道。 解雨急忙闪身,来到谢予卿身旁。 “杨花,你疯了?”何劳贵怒道。 “是!我疯了!”杨花面目狰狞道,“总好过被你骗了十几年!” 何劳贵恶狠狠道:“好!你竟敢背叛教主!”也不顾及情面,出手便是杀招,直取杨花要害。 “小哥,谢谢你!”杨花将剑扔给谢予卿。 谢予卿接过剑,思绪万千,脱口道:“杨姑娘小心!” 杨花惨淡一笑,回身与何劳贵缠斗在一起。 “走!”解雨虽不知杨花为何突然反水,但见机不可失,抓起谢予卿手臂朝门外奔去。 谢予卿亦知情况危急,匆匆瞟了一眼杨花,跨上骏马,与解雨一并策马逃离。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七章 苦命“鸳鸯”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傍晚,二人途经沅陵一处山林。谢予卿忽然闷哼一声,两眼一翻栽倒马下。 解雨匆忙勒马,问道:“欸,你怎么了?” 谢予卿白日伤势颇重,不过是被无为决真气强行压住。经此一路颠簸,伤势复发,哪里还听得见解雨话语。 “不要装死了!”解雨匆匆下马。 谢予卿自然不会回应。 解雨伸手一摸其脉搏,其脉象竟若有若无,似乎命悬一线,心中不禁慌乱。无论如何他今日没有丢下自己,算得上有情有义之人。若他就此死了,良心难免过意不去。 “算你走运!”解雨紧咬银牙,从怀中掏出一株淡白色干花。 “雾失花如此珍贵,竟用在一个外人身上。”解雨喃喃自语,将干花攥在手心。那日慕颜重伤,她并不是没有动过此念头,只是对方生机全无,救也于事无补,这才作罢。 “罢了!”沉默片刻,解雨似乎下定决心,翻出腰间水囊。却当场愣住,水囊竟空空如也,原来自己路上早已喝完了。 “不是我不救你,不要怪我……” “恶女,不要走!”谢予卿突然呓语道。 “呃,我在这里呢……”解雨以为谢予卿醒了,心虚道。 “我要杀了你!”谢予卿蓦地咬牙说了这么一句,双眼仍旧紧闭。 解雨顿时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做梦都想杀自己。 “哼,想杀本姑娘,还是等你醒了再说!”说罢,解雨红着脸,将干花放入嘴里,轻抿双唇将其润湿。随后将谢予卿扶正靠在树旁,右手捏住谢予卿双腮,左手取出“湿”花,推入谢予卿喉中。 “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身造化了!”解雨暗道。随即端坐地上,兀自运功疗伤。 谢予卿做了一段漫漫长梦。慕颜一袭白裙,笑语盈盈,嫁给了自己。泪竹亦在身旁,亲自为二人操办婚事。一处深山,两间草屋,三个人,不问江湖,粗茶淡饭,平平淡淡度过半生。谁知解雨竟闯入,将慕颜、泪竹残忍杀死。谢予卿抱着慕颜、泪竹,仰天怒吼,血泪横流。怀中之人却变为解雨,满脸得意朝自己咧嘴笑。 谢予卿被吓醒,已是次日清晨。身上除了有些胀痛,使不上力气,并没有大碍。 “怎么会做这种梦?”谢予卿喃喃自语,不禁怅然若失。 “你醒了?半夜时而傻笑,时而怪叫,扰了本姑娘清梦!”解雨浮肿双眼,似乎印证其所言非虚。 谢予卿强忍笑意,道:“螃蟹姑娘,谢谢你昨日救我!” 解雨恼道:“我有必要更正一番,我叫解雨!” 谢予卿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乱叫!”解雨白了其一眼,“对了,你昨日为何又返回救我?” “只是不想欠你,你可别多想!”谢予卿顿了顿,“咱们两清了,以后各走各的路!” 解雨抱拳道:“好啊,那咋们后会无期!” “好!”谢予卿自从受过重伤之后,似乎明白了慕颜确实因伤重而亡,并非解雨刻意为之。只是当时被愤怒冲昏头脑,一时难以接受。 解雨心里巨石落下了,整了整衣衫,翻身上马。 “解姑娘,稍等!” 解雨回头笑道:“若你对慕姑娘之死怀恨在心,随时可以来雾失山庄找我报仇。” “不是此事!”谢予卿摸出玉钗,“还给你!” “怎么会在你那里?”解雨催动马儿来到谢予卿身旁,侧身接过玉钗。 “那日叫你哭得伤心,我……我最怕女子哭泣!”谢予卿干笑道。 “谢了!”解雨笑道,“若是下次见面,但愿咋们能成为朋友!” 谢予卿挥挥手,没有说话。 解雨朝北方离去。谢予卿背上紫玉剑,骑马继续朝西南赶路。 行了半个时辰。谢予卿正在马上思忖,昨日与杨花对敌,自己几乎殒命,为何突然又将其击败?也不知杨花最后怎样了? 忽然背后一阵马儿嘶鸣传来。谢予卿回头一看,竟然是解雨去而复返。 谢予卿道:“解姑娘,你就这么想与我成为朋友?” 解雨喝道:“少废话!快跑!” “为什么?”谢予卿刚说出此话,这才发现解雨气色似乎很差。 “追兵到了!”解雨一马当先越过谢予卿。 谢予卿这才发现解雨后背、右腿各有一条三四寸长刀伤。“你……你没事罢?” 解雨不耐烦道:“磨磨蹭蹭!你想死,就去死罢!”说罢奋力扬鞭,转瞬间拉开十余丈之遥。 谢予卿回望一眼,身后树林中尘土飞扬。当即夹紧马儿,奋力疾驰。 二人狂奔一个时辰,进入辰溪。此处山高水长,山林茂密。马儿早已累瘫,大口喘着粗气,不愿前行。 “下马,走!”解雨当机立断,奔入山林。谢予卿紧随其后。 二人奔跑一阵子,早已气喘吁吁,在一处山涧旁暂歇。山涧四周地形陡峭,水势湍急,往下望去深不见底,不知水流向何方。 “解姑娘,你伤势要不要紧?”谢予卿将水囊灌满水递给解雨。 “死不了!”解雨撕下半截衣袖,用长剑裁成两段布条,咬牙切齿将伤口包扎。 见到解雨这般凄惨,谢予卿不禁问道:“究竟是何人将你打伤?” “沉月楼!”解雨催促道,“不早了,逃命要紧!” “想逃,问过我们手中匕首没有?”不远处,一男一女两道白色人影缓步而来。 “不好!”解雨不由惊呼一声。 “你们不要过来!”谢予卿自知不是二人对手,指着后背,“若是不想此剑掉入山涧,就放我们一条生路!” “呵!放你走,你会将绝情剑交给我们?”白衣男子讥笑道。 “不会!”谢予卿干净利落答道。 “这不就结了!”白衣男子仿佛看死人一般,“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有什么话赶紧说完!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白衣女子淡淡道:“女的交给我,男的交给你!” 解雨抽出长剑,提醒道:“小心,他二人身法迅捷,不得掉以轻心!” 谢予卿没来由道:“解姑娘,明知打不过,我们为何还要打?” 解雨反问道:“不打,难道坐以待毙?” “咱们还可以逃!”谢予卿瞥了身后山涧,递给解雨一个眼色。 “好!死活就看造化!”解雨返剑入鞘,大喝一声,不由分说拉着谢予卿跳入山涧。 “你疯了!我还没……准……”谢予卿大吼着,“备”字还未说出口,便与解雨一同砸入水中,瞬间被湍急水流淹没。 “快追!”白衣男子当即直奔下游而去。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八章 暗生情愫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爹爹,快看,水里面漂着什么?”一名身着彩衣、头戴银饰赤足女童惊呼道。 女童身旁那名赤足中年汉子,其身穿青色对襟上衣,头梳椎髻,耳佩银环。闻声看去,水中竟漂了两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中年汉子跳入水中,奋力将两人拖上岸。伸手一探,还有一口气在,于是用力按压二人腹部。 解雨“哇”地一声,吐出大量清水,又昏死过去。谢予卿吐出腹中积水,醒了过来。 谢予卿一摸后背,紫玉剑仍在,而解雨腰间却只剩剑鞘,长剑早已不见踪影。顾不得身子虚弱,起身道:“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们!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龙门溪。”中年汉子见解雨身上有刀伤,不禁问道:“”小兄弟,你们是否遭遇山贼?” 谢予卿摇摇头。 中年汉子朗笑道:“哦!俺明白了!你们两个私奔,从家里逃了出来!” “爹爹,什么是私奔?”女童睁大眼睛问道。 谢予卿急忙辩解:“不不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中年汉子不悦道:“你们汉人就喜欢藏着掖着!不像俺们寨中之人这么畅快。俺们男子唱一首歌,女子觉着好听便可定下婚事。” 看其衣着,再听其言,谢予卿大致猜出其是武陵蛮之中苗人。 本就听闻武陵蛮生性爽直民风彪悍,谢予卿生怕言语有失,只好厚着脸皮胡诌:“大哥,我们确是情侣,为家族反对,不得已私奔。还请大哥替我们保守秘密!”说罢,还装模作样抱拳行礼。 中年汉子嘿嘿一笑:“俺懂!俺懂!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小弟谢予卿,这位姑娘叫解雨。” “呸!原来你们是同族通婚,俺可不愿与你为伍!” “大哥,你误会了!我是谢灵运那个谢,她是另一个解!”谢予卿急忙在地上将二人姓名写下。 “原来如此,俺错怪了你们!”中年汉子憨笑道,“俺叫岩仡芈,你可以叫我龙岩。这是我女儿龙溪。” “龙岩大哥,解姑娘受了重伤,可否帮忙医治?” “这个简单,你们跟我回山寨。”龙岩也不避讳,扛起解雨,在前边领路。谢予卿则与龙溪跟在后面。 山路崎岖。几人翻了四座山,穿过三片茂林,将近一个多时辰,这才见到远处一座山寨。谢予卿早已汗流浃背,脚底磨出水泡。龙岩与龙溪却仍旧步伐稳健,看不出一起疲倦。 龙岩回头对谢予卿道:“谢兄弟,快到了!” “我一习武之人,怎能被比下去?”谢予卿暗道。随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忍着脚底钻心疼痛,奋起直追。 进入山寨,数名衣着鲜艳苗女迎上前,上下打量谢予卿。苗女没有汉人女子那般腼腆羞涩,倒让谢予卿无所适从。其中一名貌美苗女咿咿呀呀道了几句。龙岩笑着说了几句苗语,那几名苗女便咯咯笑着走远了。 谢予卿好奇道:“龙岩大哥,她们说些什么?” 龙岩笑道:“她们说你长得俊,问是否婚配。俺说你与这位姑娘已定婚,让她们不要难过。” “龙眼大哥真风趣!”谢予卿接着又问:“为何龙岩大哥通晓汉人语言?” “俺们山寨地处偏僻,时常要去往辰州城采购盐铁等物资,而我便是负责采购之人,自然得学习汉人语言。” 不多时,便来到龙岩家。屋子是两层木楼,底下一层豢养牲口,上层则为龙岩与龙溪二人居住。 谢予卿远远闻到浓浓猪粪味,不禁皱了皱眉。但想到能有一栖息之所,已属万幸,既来之则安之。 龙岩请来一名年迈苗医,用苗语简要将情形说了一番。 苗医为解雨检查了身上伤口,为其敷上草药,接着用木板与麻绳将其右腿固定。又交代了数句,匆匆离去。 谢予卿急忙问道:“龙岩大哥,这位郎中说了些什么?” “他说解姑娘右腿摔断了,须得静养三个月。” “这么严重?”谢予卿不禁担心,若是敌人追来,二人恐难逃一死。思索片刻,问龙岩:“龙岩大哥,你家中可有多余衣物?” 龙岩不解道:“有!你要苗人衣物作什么?” 谢予卿红着脸道:“我担心家族中人寻到此处!” 龙岩摸着脑袋道:“俺明白了!用你们话讲,就是乔装打扮!正好俺娘子过世后衣物还留存着!” 过了片刻,龙岩拿来两套苗服。其中那套色彩斑斓苗服由龙溪替解雨换上,另一套蓝色苗服则叫谢予卿自己穿上。龙岩为谢予卿正了正衣衫,又为其梳椎髻,并在其脸上摸了些许碳灰。谢予卿瞬间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禁对龙岩刮目相看。 “谢兄弟,俺家只有三间房。俺和龙溪各一间,你与解姑娘就委屈一下罢!” “不……不碍事!”谢予卿支支吾吾答道。心中却埋怨自己,为何当初要说谎,现在骑虎难下了! “好!俺去打猎,你就照顾解姑娘。寨中地形复杂,就不要乱走了!”龙岩吩咐完,背上弓箭出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解雨醒了。忽然见床边有一黑脸苗人,不禁惊慌道:“你是谁?” 谢予卿解释道:“解姑娘,是我啊,谢予卿!” 解雨不禁笑道:“你怎么这副模样?”这一笑,却牵动伤口,顿时龇牙咧嘴,模样十分狼狈。 “你不也一样?”谢予卿笑着说完,转而面色凝重道:“不要乱动,你腿摔断了!” “哦!”解雨许久未感受到关怀,突然有人如此对自己,有些局促不安。 谢予卿却瞅着解雨脸庞嘿嘿一笑,道:“等我一下,还有些不完美!” 解雨却谢予卿这么一瞅,呼吸有些急促,暗自揣测其意欲何为?想到跳下山涧之时,自己竟主动拉他手。那可是生平第一次握住陌生男子之手,顿时脸色酡红。 谢予卿笑着走进屋,道:“解姑娘,你不要动!” “我这样子能动吗?”解雨白了一眼,“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予卿摊开手心,只见手上布满碳灰。 解雨慌道:“拿来你的脏手!” 谢予卿笑道:“看我这模样,你起初不也没认出么?” “那我自己来,你不许碰我!”解雨挣扎着起身,却痛得直咬牙。这才想起背上还有刀伤,手臂一动便牵动了。 解雨无奈道:“好罢,你帮我!” 谢予卿手掌缓缓印在解雨脸上。只觉触手柔滑,不禁浮想翩翩,忘了要将碳灰摸在解雨脸上这档子事。 “你……你干什么!”解雨顿时耳根通红,胸口起伏不定。他不会是借机占我便宜?本姑娘名节要毁于一旦了! “没……没什么!”谢予卿回过神,暗骂自己枉读圣贤书,怎可有此等龌龊想法。随即匆匆摸匀碳灰,抽回手臂。 解雨转过脸,故作镇定道:“还有事么?没有你便可以出去!” “有……有事!”谢予卿一想到要说之事,不禁干笑。 “笑得真难看!”解雨撇撇嘴,“说罢!” “龙岩大哥以为我们俩私奔,我……担心他不救你,假装承认了!” “什么!”解雨不由大叫。 “还有……”谢予卿不敢再往下说了。 解雨顿时心乱如麻,自己名节算是彻底毁了。听谢予卿口气,似乎还有更糟之事。不禁气愤道:“还有什么?” “龙岩大哥要我……与你……同住一屋!” 解雨怒吼道:“你出去!” 早已料到会是此结果,谢予卿如释重负,径直走出屋。若不是为了救人,自己又怎会这么做! “大哥哥,快来吃饭!”龙溪叫唤道。 龙岩准备了一锅兔肉羹。三人吃罢,龙岩又盛了满满一碗,推到谢予卿面前。“谢兄弟,解姑娘就麻烦你自己喂了!” 谢予卿点点头,心中却有苦难言。 “解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什么事?” “龙大哥炖了兔肉羹,着我送来。” 解雨肚子不争气咕咕叫唤,勉为其难道:“进来。” 谢予卿如同犯错孩童,小心翼翼来到床边。 “你觉得我能自己动手喝?喂我!”解雨没好气道。 “我……”谢予卿愣了片刻,拾起调羹,小心伺候着。 谢予卿慢吞吞喂完。解雨打了个饱隔,淡淡道:“我想了很久,这事不能怪你。晚上你就在屋子里面睡,不过是睡地上!若你敢乱来,我杀了你!” “这……好么?” 解雨羞红着脸道:“那你想怎样?难道滚去屋外睡?”我一个女儿家都不计较了,还不是看在你救我份上! 山里十月颇凉,早早便下起雾气。谢予卿躺在地面,辗转难眠,索性运起水镜功。两周天过后,全身暖洋洋,好不惬意。 解雨问道:“你这功法为何如此怪异?” “有何怪异之处?” “水镜功我见过,其真气阴柔如水。但你体内真气,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若有若无,难以形容!” “没错,我练的是水镜功,体内却是无为决真气!” “你就不怕走火入魔?” 谢予卿干笑道:“这……慕姐姐并未告知我。”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四十九章 “成亲”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两个月后。 在谢予卿悉心照料下,解雨右腿伤势好了许多,勉强可以下地行走。 连日朝夕相处,共处一室,秉烛夜谈,二人早已熟络。知晓谢予卿过往后,解雨当即与其结为朋友,也算是应了当日分别之时承诺。尤其听到谢予卿自幼父母双亡、养父与寒婵一死一散,解雨数度哽咽。原来解雨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寄居在雾失山庄。那玉钗便是其父留给她唯一遗物,那日将其当了,心如刀绞。而谢予卿又将玉钗还回,心中早已对其好感大增。 解雨支棱起来,道:“呆瓜,本姑娘要出去走走,躺了两个月,闷死了!” “小螃蟹,你还是不要乱走,咋们又不懂苗语。” 解雨皱了皱眉,道:“就在附近走走,遇到苗人不说话不就行了!” “那好罢!龙岩大哥对外宣称咋们是兄妹,记得唤我兄长!” “呸!你是大观四年四月生人,我大观四年三月,论起来我长你一个月!” “龙岩大哥话已说出去,哪能再收回?”谢予卿忽然想起如今已是建炎元年十二月,距京城被破已有一年,自己亦将十八岁,不禁感慨岁月如梭。 “你先出去,我先洗一下脸!” “又不会有外人看见,何必那么麻烦!”谢予卿心底嘀咕,却走到屋外,为解雨寻了一根四尺左右木棍。 解雨一瘸一拐走出屋,问道:“你在干什么?” 谢予卿回头一看,不禁愣住。两个月已习惯其黑脸模样。突然见了其本来面目,瞬间怦然心动。 “看什么看!”解雨有些恼怒,不过见谢予卿手中木棍,心又软下来了。 谢予卿将木棍递给解雨,便领着其在山寨里漫步。 整个山寨房屋依山而建,一层叠着一层,蔚为壮观。龙岩家在半山腰,附近房屋颇为密集。走出不到半盏茶,已引来数名健壮苗族青年围观。他们自然不是看谢予卿,而是盯着解雨。 解雨小声嘀咕道:“他们为何盯着我看?” “可能是苗人民风淳朴!看就看嘛,不要紧!”谢予卿想起那日还有苗女打量自己,顿时释然了。心中暗道:“还不是因为你脸上有花!” 解雨皱眉道:“哼!若是汉人这么看本姑娘,早一剑划过去了!” 谢予卿苦笑道:“能不能不要总是打打杀杀?” “都赖你!我长剑丢失了!如今赤手空拳,说说都不行么?” “若不是紫玉剑乃是交给独孤前辈之物,送你又何妨?” 解雨闻言,满脸羞涩,嘴上却道:“哼!明明是绝情剑,偏要胡乱改成紫玉剑!你送我,我还不要呢!” “送你自然不行,借你用几天还是可以!”谢予卿将背后紫玉剑取下,递给解雨。“记得还我!” 解雨将信将疑道:“你会如此好心?” “你想什么呢?咱们是朋友,再说我也不怎么用剑!” “哦!”解雨不知怎地心里略微有些失落。原来,我们只是朋友啊! 正在解雨分神之际,一名白脸苗族青年忽然上前挡住解雨去路。只见其咿咿呀呀道了几句,冲解雨笑了笑,随即大声歌唱。 谢予卿、解雨全然懂对方在唱什么,但是其歌声优美动听,表情真诚,不由被其吸引。一曲歌罢,二人不约而同笑着鼓掌。 白脸苗族青年顿时大喜,伸手去拉解雨。 解雨顿时不悦,推开白脸苗族青年。“不要碰我!” 白脸苗族青年却拦住解雨,嘴里咿咿呀呀,似乎十分着急。 旁边一名老者操着半生不熟汉语道:“山仡芈……你……妹妹……求亲,鼓掌……答应。” 二人听完片刻,顿时脸色大变。 解雨慌道:“我是汉人,不懂苗人规矩,并未答应。还请老人家解释一番!” 老者将解雨所言转述,白脸苗族青年脸色顿时通红,满脸不甘走开了。 谢予卿道了一声谢,匆忙搀扶解雨离去。 龙岩父女回来后,一起吃过晚饭。谢予卿、解雨各自怀着心事匆匆回屋。 夜里,二人商议尽量不要外出,等解雨腿伤彻底好了,便向龙岩请辞。却不知那白脸苗族青年,却在远处偷偷瞄着屋内情形。 次日清晨,龙岩家中来了一名长须老者与数名苗族青年,昨日白脸苗族青年亦在其中。 龙岩毕恭毕敬向老者行了一礼,对谢予卿道:“谢兄弟,这位是俺们寨老。” 谢予卿抱拳道:“小子见过寨老!” 寨老坐在木椅子上,厉声道:“龙岩,这两人究竟是和关系?”却是用汉语所说,字正腔圆,显然十分精通。 谢予卿、解雨二人不禁愣住。 龙岩答道:“他二人姓谢,乃是兄妹。” 寨老怒道:“哼!龙山说看到他二人共处一室,是也不是?” 龙岩顿时慌了神,眼神飘忽看着谢予卿。 白脸苗族青年则满脸得意之色。 寨老恨恨道:“既是兄妹,为何住一屋?龙岩,你竟然收留此等龌龊之人,实在大逆不道!” 龙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寨老,我知道错了!” 谢予卿道:“寨老,不关龙岩大哥的事,是我不好!我们,并非兄妹!” 寨老问道:“哦?你们究竟是何关系?” 谢予卿看了一眼解雨,红着脸道:“我们……是私奔情侣!为避人耳目,不得已假扮兄妹!” 解雨虽然早已知晓此事,听谢予卿当着众人面说起,仍旧红了脸。 龙岩慌忙道:“寨老,此事俺可澄清!这兄弟是谢灵运那个谢,解姑娘是螃蟹那个蟹!不对,是螃蟹那个蟹不要虫!” “去去去,说什么乱七八糟!字不识几个,还在我面前卖弄!”寨老脸色有所缓和,道:“既然如此,并未坏山寨规矩。但是,你二人须即刻成亲!” “什么!”谢予卿、解雨异口同声道。 “怎么?”寨老脸色瞬间拉下来。 “不不不!”谢予卿忙摆手,“寨老,我们汉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就这么成亲!” “你二人既然私奔,哪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寨老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如若不然,你二人即刻离开山寨!前两日,可是有两人来寨中询问,想必是你二人家眷!”若你二人不成亲,寨中青年男女不知有多少茶饭不思? 谢予卿、解雨闻言,顿时脸色惨白。 谢予卿道:“寨老,此事还请容我考虑考虑!” 寨老道:“好!最迟明日正午给我答复!” 送走寨老等人后,谢予卿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小螃蟹,要不咱们连夜逃走?” 解雨没好气道:“怎么走?你没听寨老说,已有人寻到寨子了!何况我腿伤未愈!” “那总不能让寨老我们赶出去!” 龙岩朗笑道:“听俺一言,谢兄弟、解姑娘,你们索性就成亲,即便家人找来,也奈何不了你们!” “不行!”二人同时大声道。 龙岩嘿嘿笑道:“看!你们俩说话都一模一样!” 二人红着脸,没有答话。 “好了,俺不打扰你们俩,俺等着明日喝喜酒!”龙岩说罢,笑着走了。 谢予卿嘀咕道:“难道只有成亲这一条路可走?” 解雨不禁埋怨:“哼!还不是你当初自作主张?” “我那时迫不得已,还不是为了救你?” “那你就不能想一个好主意?” “罢了,不与你吵了。” “本姑娘也不想与你吵,你说怎么办?” 谢予卿实在想不出其他主意,干笑道:“要不……咱们成亲?” “你去死!”解雨心突然怦怦跳,脸上一阵燥热。“你……你是……真心的吗?” “想什么呢?”谢予卿不禁敲了一下解雨脑袋,“我是说假成亲,先度过这关!” 解雨不禁一愣,刚才自己到底怎么了,竟然会执着那呆瓜是否真心!“哼!你可知成亲,对我而言多么重要!” 谢予卿迟疑片刻,道:“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哼!”解雨气呼呼回到屋,躺床上兀自生着闷气。 一夜无言。 次日天还未亮。解雨抓起木棍,将谢予卿敲醒。 谢予卿睡眼朦胧道:“小螃蟹,别闹!” 解雨羞涩道:“我,同意,与你成亲!” “什么!”谢予卿忽然叫道。 “你要死了!”解雨不禁恼羞成怒,“你要对我负责!” 谢予卿苦笑道:“小螃蟹,你不要开玩笑了!” “哼,那就当我开玩笑了!”解雨气鼓鼓道:“紫玉剑在送到之前,就交给我保管,算是补偿!” 谢予卿忙不迭道:“好好好!” 当夜,在龙岩家中,寨老为二人亲自主持婚事。婚事依照苗俗,一切从简。谢予卿唱了一曲《鹤冲天·黄金榜上》,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解雨这才知晓其歌声如此动听。随后寨中不少青年男女一起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祝贺二人。二人亦加入其中,欢声笑语,不亦乐乎。 将近子时,众人散去。龙岩亦领着龙溪借宿寨老家中,屋中此时只剩二人。 新房布置十分简单,解雨却看得愣神。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将自己嫁了,若是娘亲知道定要责骂!罢了,事已至此!“呆瓜!” “小螃蟹,怎么了?” 解雨羞答答道:“你到床上来!” “小螃蟹,我还是去隔壁屋睡!” “我都嫁给你了,难道要我明说?”解雨红着脸暗道。嘴上却道:“哼!你若不想被他们拆穿,就去隔壁睡!” 谢予卿顿悟,难为情道:“那……好罢!” “你……你不许有……非分之想!”解雨说罢,将棉被蒙在脸上,胸脯剧烈起伏。 “放心!”谢予卿躺上床,将棉被一角盖在肚子上,呼呼睡了。 解雨一夜未眠。次日天一亮,一脚将谢予卿踹到床下。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五十章 赌气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小螃蟹,你干什么?”谢予卿揉着腰,不解道。 解雨火冒三丈道:“你给我出去!”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得将那呆瓜冷落一番!” “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么?” “哼!你没有!”解雨赌气道,“本姑娘……嫁给你,简直瞎了眼!” 谢予卿无奈道:“那……那是权宜之计!” “你走!”解雨觉着自己是对牛弹琴,随手将木棍扔到谢予卿身上。 谢予卿仓皇逃了出来。不知哪里冒犯了解雨,莫非自己昨日做了不该做之事? 正午,龙岩父女回来。 龙岩笑道:“谢兄弟,昨夜感觉如何?” “龙岩大哥,你就莫取笑我了!清晨不知怎地惹恼了小螃蟹,正在气头上呢。” “嘿嘿,这事俺就帮不上忙了!”龙岩拉着谢予卿附耳道:“谢兄弟是不是不行?” “什么不行?”谢予卿愣了。 龙岩边说边比划:“咳咳!昨夜,你们两个,就是那个啊?”那着急模样,差点把谢予卿逗笑了。 谢予卿听明白龙岩所指,不禁红了脸。莫非解雨嫁给自己,乃是真心实意?不可能!自己与她相识两个余月,虽然相处融洽,也不至于到了谈婚论嫁地步!何况自己武功不如她,怎会入她法眼?罢了,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 谢予卿却不知,解雨正在床上思考同样问题。莫非是本姑娘主动过头了?听人说当今男子不好轻浮女子,本姑娘得矜持!对,就是矜持! 谢予卿站在屋外,小声道:“小螃蟹,该吃饭了!” 屋内一片寂静。 谢予卿又唤了两遍,依旧没有回应。 谢予卿不得已进屋。“小螃蟹,你是不是生病了?” 解雨板着脸道:“哼!你才生病!” “赶紧起来吃饭,大家都等你呢!” “不饿!” “那好罢!”谢予卿说罢转身离开。 解雨暗自生者闷气。就不知道端来喂本姑娘?哼!嫁给你之前整日伺候着,嫁了之后不管不问,当本姑娘是什么人! 谢予卿哪里知晓解雨心思,只觉她忽冷忽热,难以琢磨。 龙岩问道:“怎么不见你娘子?” “她……她说不饿。” “你们是不是闹别扭?” “没……没有。” 龙岩一脸不信,道:“才成亲就这样!谢兄弟,你要好生反省了!” “我也不知哪里错了!” “听俺一句劝,好好给你娘子道歉,哄一哄就好了。” “好罢。” 谢予卿端着饭菜进屋,解雨瞅了一眼,没有出声。 “小螃蟹,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 “不知道。” “出去!”解雨没有看谢予卿,端起碗自顾自吃起来。 谢予卿心知又碰了壁,灰头土脑走了。 夜里,谢予卿蹑手蹑脚进屋。 解雨柔声笑道: “鬼鬼祟祟!还不赶紧过来?” 谢予卿不禁问道:“你还是小螃蟹么?” 解雨强忍笑意: “你说呢?” “小螃蟹,你到底怎么了?” “少废话,睡觉!” “不睡了!”谢予卿心底暗暗升起一股火。 “随你!”解雨说罢蒙头便睡,心里却乐开了花。原来那呆瓜也会生气!让你也尝尝,惹本姑娘悲惨下场! 随后将近一个月,解雨一直忽冷忽热。谢予卿如履薄冰,如坐针毡,那滋味甭提多难受了。 直至除夕那夜。 解雨忽然低声道:“相公!” 谢予卿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解雨。 “今日除夕,相公可有话对我讲?” “小螃蟹,你不要戏弄我了,有话好好说。” “没趣!”解雨径直走到窗前,黯然道:“我想家了!” “你腿伤已好,要不咱们明日启程?” “我不敢回家……” “怎么了?” “若我要你陪我一起回家,你敢不敢?” “我……”谢予卿不禁沉默。 “当初是你,要我嫁给你,如今却又不管不顾!” 见解雨似乎不悦,谢予卿蓦地心喜,原来解雨竟对自己有意。可是想到还有泪竹,不禁陷入两难。“小螃蟹,若我告诉你,我与泪竹姑娘早已立下承诺,你作何感想?” 解雨闻言,心蓦地一痛。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自己这算什么,难道给他作小?这三个月,原来所托非人,自己仍想着带他去见娘亲。 “解雨啊解雨,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解雨痛骂自己片刻。随后收拾心绪,嫣然一笑,道:“本姑娘一直逗你玩呢!没想你竟当真了,哈哈哈,笑死本姑娘了!” 谢予卿听了,心里没由来一阵失落。不知解雨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好了,你就尽情嘲笑我罢!能讨你开心,是我荣幸!”说罢,迈着沉重步伐,径直去往楼外。 谢予卿临走前那一句,解雨听懂了。眼角泪水打着转,终于,不堪重负纷纷坠下。本姑娘不是刻意要伤害你,你就恨我罢!从此以后,我不再烦你了! 谢予卿在寒风中坐了一夜。清晨,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照常叫唤解雨起床。 吃过早饭,谢予卿道:“新年初一,新的开始。小螃蟹,咱们该出发了!” “哎哟!”解雨走了两步,却重重摔倒在地。 “小螃蟹,怎么了?”谢予卿犹豫片刻,仍旧伸手将解雨扶起。 “不知怎么,腿突然疼了!” “你别乱动,我去请苗医来!” 看着谢予卿慌张模样,解雨摆摆手道:“不必麻烦了,这会没那么疼了!” “那咱们再待些时日?” “嗯。”解雨点点头。 一个月后,解雨拉着谢予卿向龙岩父女道别。 “谢兄弟、解姑娘,何不再待些日子?” 解雨抱拳行了一礼,道:“龙岩大哥,谢谢你照顾我们夫妇二人。” “解姑娘言重了!俺们山野之人,招待不周!” “龙岩大哥,这四个月多有打扰。”谢予卿从怀中取出两张交子,虽然皱皱巴巴,上面落款依旧可见。“这是二百两,还请龙岩大哥莫要推辞!” 龙岩这辈子不曾见过如此多钱财,当场愣了。半晌回过神,摆手道:“谢兄弟,这钱俺不能要,你们路上还需花银子!” “龙岩大哥,你若推辞,小弟心里会过意不去!” “龙岩大哥,我们此去,不知何日再见!你就收下罢,不然我夫妇二人一生寝食难安!” “好罢!”龙岩接过交子,冲二人道:“等我片刻!” 过了一盏茶,龙岩返回屋内,手中提着一把无鞘古朴长剑。只见剑柄长满青苔,剑身却笔直锃亮,散发森然寒光。“这把剑,是俺爹以前在龙门溪捡到的,放了二三十年不曾生锈,就赠给谢兄弟防身!” 谢予卿接过长剑,入手挺沉,不禁心生爱慕。“那小弟却之不恭了!” 龙岩咧嘴一笑:“哪里的话!谢兄弟肯要,俺高兴还来不及!” 谢予卿抱拳道:“龙岩大哥,那小弟就此别过!他日再会!”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五十一章 跳崖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糟糕,前面没有路!”谢予卿喘着粗气探首望去,脚下云雾缭绕,一眼见不到底。“小螃蟹,要不原路返回,再寻别的路?” 解雨面色苍白,瞟了谢予卿一眼。径自伏在涯边,侧耳聆听。 谢予卿回望身后密林,不禁催促:“小螃蟹,快做抉择……” “我隐约听见涯下有流水声,多半是一水潭。”解雨迟疑片刻,“只是此处看不见水潭,少说有数十丈,跳下去也许重伤,也许粉身碎骨。你敢赌一把么?” “这……”谢予卿不禁犯难。 解雨没好气道:“回去,必然死路一条!你要知道,敌人随时可能追来。” 谢予卿苦笑道:“好罢!能与你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人作伴!好歹咱们也成过亲!” “呸!成亲那件事你少提!本姑娘才不与你作伴,即便死也要等你先死!” 解雨拉着谢予卿,“跟我往回走?” “不是要跳崖么?” “你懂什么!”解雨皱着眉头,“布下迷阵,让敌人以为咱们往回跑了。” “还是小螃蟹聪颖。” “少废话了!” 走到密林边,二人在周围草地上随意踩了几步,脚印皆是朝着密林深处。接着又沿着来时脚印,倒退至涯边。解雨眼神有些迟疑:“你准备好了没有?” “何需准备!”谢予卿心道上次你都不让我准备,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罢,右手挽住解雨左手,向后倒下。 “呆瓜,我得准备……啊……”解雨话说一半,蓦地转为惊呼,余音连绵不绝。 耳旁狂风呼啸,身上苗服猎猎作响。谢予卿双眼圆睁,被风刮得刺痛,眼泪不住流淌。急速下坠带来强烈失重感,令其心底没来由一阵恐慌与无助。 半空中,解雨伸手抚摸着谢予卿脸庞,大喊:“相公,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谢予卿只见解雨嘴唇在动,着急大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解雨笑着流泪,没有回话。心里祈祷:“若时间只停留在此刻,那该多好啊!” …… 半个月前。 谢予卿、解雨离开山寨。临别之际,谢予卿再三叮嘱龙岩,勿要告知他人二人曾来过。 山寨此去思邛山尚有三百余里,道路崎岖。 二人依旧是苗人装扮,脸上刻意伪装了一番,若不细看,常人难以分辨。沿着龙门溪北上,抵达辰水,随后沿着辰水一路西行。 一连十日,风餐露宿,堪堪抵达思邛山外围,此刻已是黄昏时分。 途中,解雨并不与谢予卿多言,一如初见之时。谢予卿亦不再提起苗寨之中所历一切。 “呆瓜,紫玉剑还是交由你保管。” 突然听到解雨喊自己,谢予卿有些意外,随即接过紫玉剑。 “对了,这把长剑就赠与你。” 解雨点点头,抓住那把古朴长剑。将上面布条扯去,随手插入腰间剑鞘,正好合适。 “呆瓜,明日登山。紫玉剑送到,我此行任务就完成了。” 谢予卿知道,解雨此言即是提前道别。无奈道:“那你……保重。” “道别之言,还是留着黄泉路上说罢。” 忽然面前冒出一道白影,拦住二人去路。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沉月楼白衣男子。 身后亦传来一阵轻盈脚步声,谢予卿回头一看,发现是那白衣女子。 “又是你们!”解雨想到那日被二人趁火打劫,满脸恼怒之色,当即按住长剑。 白衣女子拔出匕首,一脸冷漠道:“上次让你们逃了,浪费我们四个多月。这次休想耍花样!” 解雨十分不解:“你们是如何找到我们?” “告诉你们这将死之人,也无妨。”白衣男子仰头长笑,“有人告知我们,在思邛山坐等鱼儿上钩。鱼儿还真来了。” 谢予卿疑惑道:“那人是谁?” 白衣女子冰冷道:“少废话,交出绝情剑,留你全尸!” 谢予卿抱拳侧身行了一礼,“二位,即便是要我们性命,也得留个名号。”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古月今。” “燕月寒。” 谢予卿听声识人,白衣男子名叫古月今,白衣女子则叫燕月寒。 这二人名字中间竟都带一个“月”字,谢予卿不由眼前一亮,“不知二位与丘月白是何关系?” 古月今咬着牙,紧握匕首:“很快你便会与那叛徒见面,不过,是在阴间。” 谢予卿小声嘀咕:“遭了,套近乎反倒惹怒对方。” 解雨忽然传音:“沉月楼不擅久战,你只需拖住一人,不要让其近身,时间一久便有机会取胜。” 谢予卿点点头,拔出紫玉剑,淡紫色光芒映入眼帘。 古月今、燕月寒二人顿时双目放光,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闪电般分别奔向解雨、谢予卿。 谢予卿谨记解雨提醒,挥动紫玉剑,护住身前三尺。 燕月寒身形忽然闪动,来到谢予卿身后。淡淡说了一句:“去死罢!” 谢予卿此前在千凰楼见过丘月白诡异身法,那时目不暇接捕捉不到踪迹。如今自己已非昔日,加之燕月寒这身法比丘月白略有不如。在其匕首距离后心一尺之际,早已侧身挥剑堪堪撞开匕首。 燕月寒一击不中,后退一丈,再次绕至谢予卿身后。 谢予卿暗笑一声,先一步转身,长剑直劈燕月寒手中匕首。 燕月寒却轻蔑一笑,身形骤动,来到谢予卿身侧,直刺其腰眼。 “遭了!”谢予卿暗呼一声,迅速转身避开。 那匕首却如影随形认准腰眼。就在即将刺入那一刹那,解雨左手隔空一掌“吞云吐雾”,将匕首推开三寸。 匕首划着谢予卿肌肤而过,顿时破开一道血痕。 解雨头也不回,神色自若道:“不要轻敌!”右手长剑闪电般划过虚空,使出雾失剑法第六式“刻雾裁风”。数道剑气迸射,将周身雾气分割成大大小小区域。 古月今与解雨已对了三四招,仍旧不得近身,只能不停腾挪躲闪。 局势瞬间明朗。谢予卿这边疲于应付燕月寒,解雨这边则稳压古月今一头,偶尔还能帮谢予卿解围。 对阵十余招,古月今不禁心生疑虑。上次与燕月寒虽说是偷袭解雨,但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如今怎么如此棘手? “撤!”古月今低喝一声。 燕月寒闻言,佯攻一招,抽身而退。 解雨出言嘲讽:“怎么,这就不打了?” “哼。”古月今冷哼一声,与燕月寒转瞬没入密林。 谢予卿忍不住夸赞:“小螃蟹,你武功竟如此厉害。” “废话!上次本姑娘身受重伤,才被他们暗算。” “你现在是何境界?” “算是半步先天了。” “那我是何境界?” “我哪知道?”解雨亦好奇,为何谢予卿武功平常,那日却能战胜杨花。这境界之分用在其身上,似乎不管用。 “嘿嘿!” 一声阴沉怪叫打断二人对话。 谢予卿瞬间辨出声音主人乃是何劳贵。 何劳贵气定神闲走了出来。 谢予卿却感觉有一股无形压迫感,迫使自己不敢抬头。就如同千凰楼那日,离道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解雨一眼看出何劳贵修为大涨,与此前判若两人。 “杨花姑娘怎么了?” “这还得多谢你,不然我哪能吸收杨花全身功力。哈哈哈,就拿你二人祭天,来庆祝我阴阳功大成。” 解雨疾呼:“快走!我们不是他对手!” “哪里走!”何劳贵大喝一声,双掌分别泛着红光和白光,同时击出。 解雨电光火石之间扑倒谢予卿,看看避开那强劲掌风。只见此前站立之处,凭空出现两个斗大深坑。四溅碎石尘土,大半撞击在解雨后背。 解雨忍着背上疼痛,抱着谢予卿就地一滚,匆匆爬起。 何劳贵面露嘲讽,信步走来。“你们还是乖乖受死,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解雨仓促传音:“一会我缠住他,你不要管我。” “那怎么行,要死一起死!”谢予卿不懂传音,直接说道。 解雨顾不得欣慰,何劳贵业已在谢予卿说话之际,右爪探出直取自己。当即施展雾失剑法第十一式“云消雾散”。 这一式乃是雾失剑法最后一式,亦是最强一式。只见解雨周身雾气骤然出现,跟随气机牵引,纷纷汇入长剑之上。不过眨眼功夫,长剑剑身雾气萦绕,有如实质,剑锋亦在雾气加持之下暴涨半尺。伴随解雨一声大喝,闪电般斜劈何劳贵右腕。 何劳贵却怡然不惧,翻转右手,径直抓向长剑。 “砰”地一声,两股劲气相撞。解雨剑上雾气转瞬溃散,长剑亦被何劳贵那双肉爪死死钳制。 解雨不禁愣神,最强一招瞬间被破,二人差距之大不言而喻。 何劳贵左手随即拍出,将解雨击飞一丈远。而长剑仍在其手中,被其随手扔在一旁。紧接着又一掌印向谢予卿胸口。 谢予卿心系解雨,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猛地一掌迎了上去。 只见谢予卿右掌泛着白光,刚一接触何劳贵手掌,便被一股巨力击飞出去,重重砸在解雨身旁。 何劳贵亦退了三步,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自己右掌。“这就是无为决?” 谢予卿吐了一口血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然有办法弄清楚。”何劳贵冷哼一声,抬步向前。 忽然咯吱一声,何劳贵身体迟滞片刻,脸色骤然阴沉,却停下脚步。 解雨趁机捡起长剑,拽起谢予卿朝思邛山上狂奔。何劳贵却并未追赶。 夜里,二人依偎在一座山洞,提心吊胆度了一晚。 清晨阳光照入洞穴,谢予卿在解雨催促下,再次踏上逃亡旅途。 正在谢予卿庆幸甩掉追兵之际,何劳贵再次不紧不慢出现。 谢予卿低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何劳贵一脸嘲弄:“哼,给你们一炷香,只管逃。” 解雨将信将疑:“你会这么好?” 何劳贵却坐在原地,一副不以为然模样。 解雨眉头紧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赶紧走!” 接连两日,二人拖着受伤身体,与何劳贵你追我赶。无论二人如何逃遁,皆会在两个时辰内被何劳贵追上。 谢予卿气喘吁吁,满是不解:“为何他不直接动手?” 解雨亦累得不轻,揣测:“莫非是他受伤了?” 谢予卿一脸哭丧:“可是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伤势痊愈,那时便是我们死期。” “咋们得寻找一个机会,彻底摆脱他。” “什么机会?” “还记得上次跳山涧么?” “你打算还来一次?” “怎么,你怕了?” “我……我怎么会怕……” “好,那我们向着西边那座高峰进发。” 二人耗费两个时辰登上高峰,恰逢何劳贵追上。 “怎么,你二人选好了葬身之地?” 解雨吐了吐舌头:“呸!你死了我们都活得好好的。” 何劳贵不为所动。 “何老鬼,你是继续追还是直接动手?” 何劳贵做了一个手势:“请便!下一次追上,便是我出手之时。” 二人仓皇逃窜,穿过密林,来到悬崖边。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五十二章 登徒子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却说谢予卿、解雨二人坠入水潭。入水瞬间,水花四溅,强烈冲击力令谢予卿骨头几欲散架,猛烈剧痛席卷全身,犹如撞在巨石之上。其昏迷前下意识左手死死握住紫玉剑,右手紧扣解雨左手。 不知过了多久,谢予卿悠悠醒转,浑身酸软无力。解雨静静坐在其身旁,衣衫尽湿,乌发贴身,蹙眉道:“哼,可以松手了!你说跳就跳,也不让本姑娘酝酿片刻,哼!” 谢予卿心道:“这叫礼尚往来!”目光在其曼妙身姿上一扫而过,这才意识到触感柔滑,其柔荑仍在自己手中紧攥,不由得挤出一丝尬笑松开僵硬右手。转头看向左手,却是空空如也,当即问道:“小螃蟹,紫玉剑呢?” 解雨白了一眼,淡淡道:“掉水潭里了,自己去捞罢!将你这呆瓜带上岸,差点累死本姑娘!”不过其心底却莫名感动,紫玉剑掉落亦未将自己松开,难怪挣扎许久未果,不由得揉起左手。 “小螃蟹,为何我浑身疼痛,你却跟没事一样?” “那是你武功太弱。”解雨嘴上轻描淡写,心底却在说:“本姑娘身上也有伤,只有你这呆瓜看不出来!” 谢予卿忍痛支棱起身,四下张望。 只见周遭碎石杂草遍布,潭水三面峭壁矗立,涓涓细流从峭壁中流出,举目望去雾蒙蒙一片不见坠落前那处崖壁,身后则隐约有一条蹊径通往茂林深处,这才相信解雨所言。 瞅着那一泓半亩清澈潭水,却望而止步,转头苦笑道:“小螃蟹,我不通水性,你可否帮我捞出?” 解雨打趣道:“你求我呀!” 谢予卿唯恐其不肯帮忙,抱拳道:“女侠,求你啦!” “好罢,本姑娘这就去,你且拾些干柴生火。”说罢,解雨放下手中长剑转身步入潭中。 谢予卿自身亦湿淋淋好不难受,便往茂林中走去。解雨盯着其身影消失,长舒一口气,三下五除二在水中脱下衣物,抛向岸边,随即在潭中惬意游水。 大约一盏茶时间,谢予卿怀抱一堆枯木返回,望见解雨在水中徜徉,衣物随意散落岸边,不禁侧首道:“小螃蟹,找到没有?” “没有!”解雨头也不回道,“将本姑娘衣物烤干!” “这不妥罢?”谢予卿看到岸边那堆五彩苗服中裹着粉色亵衣亵裤,不禁脸红。 “江湖儿女,何故如此扭捏?”解雨瞟了其一眼,“你心中不想便没有不妥!” “说得也对!”谢予卿尴尬一笑。自己早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书生,就该快意恩仇、洒脱坦荡。 “哼,若不是你,本姑娘至于半个月没洗澡?没教你帮我清洗衣裳,已是仁至义尽!”解雨暗道。 谢予卿按照解雨所授钻木取火之法,不断揉搓手中木棍,试了两次将木棍引燃。又依次加入枯草、树枝,火堆火势渐渐旺盛。接着在火堆周围用树枝搭起支架,将解雨衣物铺在木架上。看着自己杰作,谢予卿不禁沾沾自喜,怪不得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一路跟随解雨学到不少经验。 “盯着本姑娘衣物笑什么?”解雨见他坐在火堆旁兀自傻笑,责备道。 “没有……只是庆幸我终于能派上用场。”谢予卿一脸正色道。 “算你有自知之明!”解雨说罢,一头扎进水中。 谢予卿见她潜入水下,猜测应是去寻紫玉剑。暗忖待会解雨上岸,自己也到潭中沐浴,去去身上汗臭味。不过解雨怎么上岸,自己是否该回避,想到此处,脸庞不禁有些发烫。“咳咳,我在瞎想什么呢!慕姐姐因她失手误伤而死,即便仇恨已化解,也只是好朋友,仅此而已!”蓦地脑海里一个声音道“她为了慕姐姐遗愿,不惜一切保护你,还与你结为夫妻,况且她模样好看为人仗义……”“不行,不行,那是假成亲,泪竹还在等我。”那声音讥笑道“别傻了,若她当真喜欢你,何不直接跟你走?”“泪竹才不会这般,你别说了!”“嘿嘿,天下之大,寻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何况兵荒马乱!”谢予卿奋力摇头,不愿再想。 “呆瓜,你是否偷偷烤野味,不给本姑娘分一半么?”解雨似乎嗅到气味。 “没有!”谢予卿瞬间回过神,看向火堆,惊呼“糟了”,当即一手推倒木架,慌忙抓起碎石泥土掩埋。原来是之前走神,解雨苗服烤干忘记取走,竟着火了。 “你!你竟存心报复我!呜呜!”解雨见谢予卿灭火,定睛一看,竟是自己那苗服烧了几个大窟窿,顿时气急。 “小螃蟹,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谢予卿眼见那苗服不能穿了,脱下身上苗服,漏出白皙上身,满脸自责,“要不,你将就穿我这件罢。” “登徒子!”解雨鼓起腮帮,“放在岸边,赶紧出去,不许回头,我不叫你不许过来!” 谢予卿放下苗服当即转身,才走出十数步,身后忽然传来解雨惊叫,不由得回头。却见解雨半蹲于岸边,一手捂住脚趾,面色十分痛苦。而其浑身不着片缕,晶莹水珠不断从其俏脸、香肩、玉臂滑落。谢予卿脸色瞬间通红,两眼发直,呆在原地。 “滚开!”解雨怒吼道,即刻抓起谢予卿那件苗服遮挡。 谢予卿不敢答话,赶紧溜走。 若不是因为自己苗服烧毁着急上岸,脚趾也不至于慌忙间踹到坚硬石子。那钻心疼痛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自己不顾面子龇牙咧嘴叫,那家伙竟然回头,还盯着看,目光还往下移,那眼神似乎在看……解雨不敢再顺着其目光看下去,俏脸已红到不能再红了。此前与之成亲,那呆瓜只当是权宜之计,如今清白之身又被这呆瓜看了。这要是传出去,哪还有脸面见人?不行,他得为此负责!呸呸呸,解雨啊解雨,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即便他愿意负责,他一介凡人,娘亲又怎会答应!难道要对娘亲说已与他成亲? 过了一盏茶时间,谢予卿仍未听见解雨动静,不敢回去,亦不敢放声询问。独自在林中胡乱踱步,脑海中却不时泛起解雨那诱人曲线。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五十三章 捉弄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啊!”忽然一道清脆惊叫传来。 谢予卿循声看去,竟是一名垂发少女,身着五色短衣裙,双手捂眼,小脸通红,大约十三四岁。 “姑娘,在下不是登徒子,请不要误会!”谢予卿解释道。 “那你为何不穿衣裳?”少女放下双手,睁大眼问道。 “这,在下衣裳借给另一位姑娘了。” “哼,那姑娘何在?” “在前面那处水潭。”谢予卿指向水潭方向。 “谁知是真是假?带我前去一看。”少女警惕道。 “不可!”谢予卿斩钉截铁道。解雨指不定正在气头上,若是将这少女带到其面前,谁知会发生何事? “哼,待我告诉小姐,将你抓去送官!”少女大声道。 “姑娘,别报官!” “哼!”少女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谢予卿见状只好作罢,悄悄走到水潭附近,伫立听了半晌,这才大声道:“小螃蟹,你好了没,我可以过去么?” “嗯。”解雨淡淡回应。 “小螃蟹,我……”谢予卿小心翼翼上前,低声道。 解雨忽然拔出长剑,打断谢予卿话语,沉声道:“之前你所见,关乎我个人与门派名节,知道么?你装作没见到,不许说与任何人。否则,本姑娘杀了你!”若不是你无心冒犯,本姑娘让你好看,解雨如是想着。 谢予卿不由后脊背一凉,心想她会否痛下杀手,嘴上却道:“放心,我不会乱说。” 解雨微微点头,冷冷道:“走罢!对方寻不到踪迹,过不了多久便会到山崖下面搜。” “嗯。此前遇到一名少女,将我当作登徒子,似乎回去报官了。”谢予卿无奈道。 “哦,那少女所言不虚,你本就是登徒子!”解雨神色一缓,半嗔半笑道。 谢予卿自知理亏,并不辩解。问道:“小螃蟹,紫玉剑呢?” 解雨顿了片刻,扫视地面,随后指了指火堆。 “火堆下面?”谢予卿疑惑道。 解雨似乎是回应谢予卿,上前拔剑,对准火堆一挑。只见碳火、石子、泥土四溅,紫玉剑静静躺在火堆下方。 “欸,原来紫玉剑早让你藏起来了,我竟然没发现。”谢予卿恍然大悟道。 “你昏迷中一直念叨紫玉剑,我担心出纰漏,上岸时便藏起来了。”解雨不解道,“这剑只能算作上乘,比我手中长剑好不了多少,为何惹得江湖中人竞相追逐?” “可能其中藏有绝情剑法罢。”谢予卿摸着头道。 “我把玩了许久,也没见着哪里有机关。”解雨说罢,拾掇紫玉剑,抖落剑鞘上泥土,抛给谢予卿。 谢予卿接过剑,心想慕姐姐亦不确信紫玉剑是否与绝情剑法有关,我又怎么知道? 二人快步穿梭在密林中。 “小姐,那坏人就在前面不远。”忽然一阵清脆声音打破林中寂静。 “不好,是之前那名少女。”谢予卿急忙靠在一棵大树后,低声提醒解雨。 解雨闻言,悄无声息躲在旁边一棵大树后。 “小雅,你确定看清了?” “是。” “咦,这声音好耳熟……”谢予卿不禁嘀咕一声。 “是谁?”伴随着一声低喝,一道劲气“呜”地朝谢予卿所在方向袭来。 谢予卿暗道不好,猛地向右挪了两步。只听“砰”地一声,那藏身大树竟破开一个拳头般大洞。 “凤箫姑娘,你下手未免太狠了!” “小姐,坏人就是他。”小雅指着谢予卿。 “谢兄,你怎么在此处?” 凤箫萦一身红衫,手持玉箫,瞅见谢予卿赤裸上身,脸颊蓦地泛红。 谢予卿回道:“我来找独孤前辈。” 解雨见二人相识,缓步走了出来。 “咦,这位是?”凤箫萦见解雨姿色不在自己之下,不禁上下打量。 解雨亦不甘示弱,目光落在凤箫萦身上。 “这位是解雨,我们是……好朋友。”谢予卿想到二人成亲之事,差点说漏嘴。 “解姐姐。”凤箫萦喜笑颜开,上前握住解雨双手。 解雨见其毫不矫揉做作,亦笑脸相迎:“凤箫妹妹。” 二人不多时便成为无话不谈好姐妹,将谢予卿晾在一边。 谢予卿咳了一嗓子:“二位,还是赶紧走罢,小心何劳贵追来。” 凤箫萦满脸不屑:“何老鬼?这里是凤箫山庄地盘,怕他作什么!” “凤箫姑娘,我与小……解姑娘联手也非他敌手。” “谢兄你……欸,大半年不见,似乎与众不同了。”凤箫萦本想说谢予卿不会武功,忽然见其气息远胜从前,顿时改口。 “说来话长,事后再叙。”谢予卿上身不着片缕,略显尴尬,“凤箫姑娘,可有衣物借我遮挡一下?” “没有!”凤箫萦面色绯红,转过头,“小雅,你速去取一件衣裳来。” “是。”小雅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多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这次你们就在凤箫山庄多玩几日。” “好!”谢予卿笑道。 解雨却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点头。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在山林中穿行。 过了半个时辰,小雅拿着一叠衣物跑了过来。 “给你!”小雅将衣物重重按入谢予卿怀中。 “小雅姑娘,之前是在下冒犯,还请见谅。” 谢予卿说罢,摊开衣物,却无比尴尬。 解雨、凤箫萦亦嗤笑出声。 原来小雅竟取来一件女子大袖罗衫,颜色艳丽,薄如蝉翼。 “谢兄,你就将就一下,到了山庄再换。” 谢予卿犹豫片刻,提议:“解姑娘,要不……用这件将我那苗服换回来?” 解雨一脸幸灾乐祸,却义正言辞回绝:“呸,休想本姑娘当着大家面脱衣服!” “那……好罢。你们不许笑。” “我们不笑……”解雨、凤箫萦二人掩嘴,异口同声道。 小雅则握紧小拳头,满脸得逞笑意。 花了半盏茶,谢予卿红着脸将那大袖罗衫罩在身上。虽然觉着别扭,但聊胜于无。 凤箫萦笑得合不拢嘴:“谢兄,我觉得应该再给你一些脂粉。” “要脂粉做什么?” 解雨接过话茬:“你若打扮一番,倒也是一名标致女子。” “解姐姐说的对,我也觉得。” “你们说好了不笑!” “好好好,不笑了。”凤箫萦捂住嘴,强忍笑意,眼角却泛起泪花。 第三卷 初识解雨 第五十四章 不辞而别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过了半个时辰,四人登上凤凰山顶,已是午后。 远远瞅见一座牌楼,上书“凤箫山庄”四个大字。 穿过牌楼,映入眼帘是一片宽广演武场,两旁摆放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等各式兵器。演武场后面连着一幢幢高墙深院,只是朱门上漆皮略微脱落,显然有些年岁了。 “大小姐!”六名婢仆站列门两侧,齐声恭敬道。 凤箫萦点点头,领着谢予卿、解雨进了门,笑道:“我家有些简陋,不要见怪。” 谢予卿不禁赞叹:“哪里的话!凤箫姑娘,贵府可谓是恢宏气派。” 解雨亦附和道:“说得一点没错。凤箫山庄位列六大门派,凤箫前辈更是德高望重!” 凤箫萦听闻解雨夸赞其父,十分受用。 “解姐姐过誉啦。雾失山庄称雄武林多年,与凤箫山庄乃是齐名。” “那是以前,如今雾失山庄……”解雨想到雾失山庄青黄不接,六大门派之位岌岌可危,不禁神色黯然。 凤箫萦忽然扶额道:“对了,家父此刻在西岩寺与独孤老头论曲。小雅,你速去报信。” “是。”小雅应道。 凤箫萦领着谢予卿、解雨来到别院。吩咐婢女为二人收拾两间屋子,又将其父所穿旧衣给谢予卿换上。 谢予卿拈起那大袖罗衫,红着脸问道:“对了,这件衣物是谁的?” 凤箫萦局促道:“我以前的……你问这干什么?” “凤箫姑娘,我将它借给解姑娘,你不会介意罢?” 凤箫萦看了一眼解雨,道:“不,不介意,我衣物多的是。” “我介意!你穿过的,臭死了!”解雨瞪了谢予卿一眼,“凤箫妹妹,麻烦你再借我一件。” 谢予卿暗道:“你身上那件还不是我穿过的。” “解姐姐,是我疏忽啦。” 凤箫萦急忙为解雨挑了一件青色长衫。 解雨去自己屋子换上,再次返回。 凤箫萦艳羡道:“解姐姐太美了,我若是男子,定要娶你回家。”说着,还瞟了谢予卿一眼。 “看我……作什么?” “谢兄,莫非你不心动?” 谢予卿沉默不语。 解雨急忙转移话题:“凤箫妹妹,你怎么知道姐姐我喜欢青色?” “我是按照自己喜好选的,原来咱们兴趣相投。” 二女顿时又打开话匣,聊起女儿家那些事。 谢予卿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好趴在桌上小憩。 “谢兄,话说你武功突飞猛进,可是哪位高人所授?” 谢予卿迷迷糊糊听到凤箫萦问自己。 “我……自己摸索……”谢予卿看了一眼解雨,不愿提及慕姐姐。 凤箫萦气鼓鼓道:“谢兄,你这分明就是不想说!” “真……真的,我没骗你。” 凤箫萦吐了吐舌头:“鬼才信你!” “对了,为何这偌大府第,人丁如此稀少?”谢予卿自从进入山庄,只见过几名婢仆,不禁有些疑惑。 “也没有那么少啦!家父虽然只有我一个女儿,但我还有几位叔伯、一众堂兄妹,只不过他们住在其他山头。” “为何不见令堂?” “家母自然与家父在一起呀。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有些羡慕你。” “不好了,大小姐!”忽然屋外一婢女喊到。 “出了什么事?”凤箫萦当即推门而出。 “庄外来了一帮武林人士,个个凶神恶煞,说是要拜访庄主。” “知道了,吩咐其他人不要出来。我去会会他们。” “是。大小姐小心。” 谢予卿跟了上来,道:“凤箫姑娘,那些人莫不是为了紫玉剑而来?” “紫玉剑,那是什么剑?” 谢予卿提起紫玉剑:“咳咳,其实是绝情剑,我给它改了名。” “绝情剑竟在你手上!”凤箫萦满脸惊诧,“早知道不让你进凤箫山庄!” 谢予卿不禁一脸茫然。 “逗你啦。”凤箫萦转身拉住解雨左手,“解姐姐,咱们一起走。” 三人打开大门,走了出来。 演武场上竟坐着四队人马。一队身着白衣,约摸七八人,古月今、燕月寒赫然在目。一队身着黑衣,约摸十人,由一名绿袍老者领头。一队身着灰衣,仅有四人,由一名腰别葫芦老者带队。剩下一队则只有一人,却是何劳贵。 众人一眼认出谢予卿手中紫玉剑,顿时眼放金光。 凤箫萦打量众人,已然知晓对方来路,朗声道:“诸位,何故拜访家父?” 绿袍老者指着谢予卿,阴阳怪气道:“谁要拜访凤箫老怪,识相的让那小子交出绝情剑!” 凤箫萦沉声道:“秦副楼主,香花楼莫不是以为凤箫山庄没人了?” 秦副楼主一副不嫌事大表情:“嘿嘿,难不成凤箫老儿,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独吞绝情剑?” “绝情剑又不是你家的,自然是有能者得之。” “对呀,凭什么!” “难不成还怕了他凤箫山庄?” “就是。” 一时间议论纷纷。 “大家听我一言。”谢予卿上前两步,“这绝情剑,乃是师傅命我交给独孤前辈,非是凤箫山庄。” 秦副楼主心头一紧:“独孤……你说的是独孤雪?” 解雨上前道:“是,我可以作证!” “你又是谁?”一名黑衣汉子问道。 “我叫解雨,是雾失山庄之人。” 那腰别葫芦老者眯着眼问:“小子,你师父是谁?” “我师傅慕颜,她是水镜渊之人。” “嗬,今日六大门派到了四个!”古月今身后一名白衣老者面无表情道。 凤箫萦小声提醒:“那白衣老者是沉月楼尹副楼主,别着葫芦那人是化羽门李门主。在场这些人皆居心叵测。” 谢予卿点点头。 何劳贵此前在人群中一直未作声,忽然咳了一嗓子,顿时演武场鸦雀无声。 众人纷纷看向何劳贵。 何劳贵沉声道:“小子,我不管你与独孤前辈是何关系,绝情剑必须交与我!” 秦副楼主呵斥道:“何老鬼,你想独吞?” “怎么,你有意见?”何劳贵身上瞬间爆发浓浓杀气,瞥向秦副楼主。 秦副楼主只觉何劳贵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扎在自己身上。心中生不出半点战意,不由讪笑:“何老鬼,你武功何时又进了一步?” 其余人看何劳贵目光,亦多了几分忌惮。 凤箫萦乐得对方内斗,一副事不关已态度。 “哦?”李门主一脸嘲讽,“何老鬼什么时候成了孤家寡人?” 何劳贵邪笑道:“李尘老儿,莫非想将贱内介绍于我?” 李尘顿时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何劳贵一眼,却不再言语。 尹副楼主忽然冲何劳贵传音:“何老鬼,我沉月楼愿意与你合作,一同对付其他门派。” 何劳贵点点头,对尹副楼主传音:“尹兄,事成之后,定当重酬。” “是谁在凤箫山庄撒野?”忽然一声沉闷声音回荡众人耳中。 “凤箫老儿。” “凤箫老怪!” “爹爹!娘亲!” 各派之人除却何劳贵,纷纷色变。凤箫萦则一个箭步直奔牌楼处。 只见一名身着天蓝色长袍,面如冠玉,手持银白铁箫男子进入眼帘,正是凤箫萦其父凤箫荀。其身旁依偎一名身穿五色短衣女子,模样秀丽端庄,眉宇之间与凤箫萦有五六分相似。 凤箫荀不怒自威,道:“何老鬼,莫非是你带头闹事?” “凤箫老儿,别来无恙。” “你这阴阳人,四十多了,还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你也没怎么变,嘴还是一样恶毒!”何劳贵咂咂嘴,“不知你武功是否一样?” “你试试便知。” 何劳贵不再废话。双掌合十,将阴阳两股截然相反真气聚在掌心,合二为一,大喝一声双掌齐发。 凤箫荀横握铁箫,气势陡然大盛,铁箫上五个孔洞同时嗡鸣,五道真气呼啸着疾驰而去。 “砰砰砰砰砰。” 一连五次真气碰撞,以二人为中心瞬间爆发出强烈气流,将四周武功稍弱者震退,二人却未动分毫。 第一招不分胜负,何劳贵当即发起快攻,眨眼间击出十余掌,掌掌皆取要害。 凤箫荀却好整以暇,将铁箫舞得风驰电掣,化解所有攻势。 凤箫萦与其母伫立牌楼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作声。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退至演武场外。 谢予卿早已眼花缭乱,数不清双方出手多少招。“小螃蟹,他二人究竟是何境界?” “先天之上,不知是第几重……” “先天还有细分?” 解雨叹道:“听人言,先天五重。如何划分,我也不清楚。”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凤箫荀、何劳贵又过了十余招。 却听何劳贵大喝一声:“凤箫老儿,敢不敢接我这招?” 凤箫荀笑了笑,摆出一副悉听尊便架势。 “欺我太甚!” 何劳贵稳扎马步,运起十成功力,身上顿时忽白忽红,看起来十分诡异。 “爹爹小心!” “凤箫老儿,受死罢!”何劳贵面容狰狞,化掌为爪,扑将上去。 凤箫荀冷哼一声,抽回铁箫,猛地一掌拍了上去。 轰隆一声,演武场两旁兵器哗哗坠地,各派武功稍弱之人被猛烈气劲推得摔倒在地。 演武场中心,二人业已分开。凤箫荀退了三步。何劳贵亦退了三步,却吐了一口鲜血。 何劳贵恨恨道:“凤箫老儿,你竟然藏得如此之深!” 凤箫荀一脸严肃道:“你有暗伤在身,我这胜之不武,算不得。待你伤好,改日再战。” “好,咱们武林大会再决高下!”何劳贵大笑一声,一跃而起,转眼消失不见。 凤箫荀扫视众人:“你们还不走,等着留下用饭么?” 除却几位领头之人,其余人纷纷低下头颅。 秦副楼主阴笑道:“凤箫老怪,莫非你想独占绝情剑?” “大家不要怕,凤箫老怪只有一个人。咱们这么多人,耗都将他耗死。”李尘大声提议。 解雨忽然道:“只怕跑起来,你会是第一个!谁不知化羽门轻功独步天下?”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引起骚动。 李尘恼道:“小丫头片子,找死!” “我看你们谁敢上前一步!”凤箫荀断喝一声,眼中杀意大盛。 忽然一道白影如同鬼魅一般,闪到谢予卿面前,直取紫玉剑。 谢予卿还未看清那人面目,只觉一股压迫感袭来,顿时手足无措。 “哼!”凤箫荀铁箫一挥,五道真气后发先至,正中那白影后背。 白影摔倒在地,谢予卿定睛一看,原来是尹副楼主。 “咳咳……”尹副楼主咳了一口血,“大家听着,绝色宫已放话,谁若将绝情剑归还,便可获得绝情剑法!” 解雨闻言,美眸不禁眨了一下。 “那也要有命拿。” “你行,你上!” 不知谁嘀咕了这么两句,众人纷纷打起退堂鼓。不消片刻,演武场上各派之人作鸟兽散。 “爹爹,幸好你及时回来!” 凤箫荀看了一眼谢予卿、解雨,慈眉善目道:“你这两位朋友可惹了不少麻烦!” “爹爹,这位是谢予卿,孤独老头钦定的传人。另一位是解雨,来自雾失山庄。” “哦?”凤箫荀不禁上下打量谢予卿,“小子,你可曾婚配?” 谢予卿怎么看,都觉得凤箫荀那眼神有些怪异,瞅了一眼身旁解雨,答道:“前辈,我还未成婚。” 凤箫荀面露喜色:“好好好。” 凤箫夫人扯了扯凤箫荀衣袖,责备道:“都在外面站着作什么,赶紧进去坐。” 凤箫萦扑入凤箫夫人怀中,撒娇道:“娘亲,我要吃你做的菜。” 凤箫荀咂嘴道:“这么大的人,也不知羞。” “谢兄,解姐姐,请。” 凤箫萦说罢,左手牵其母,右手牵其父,笑盈盈经过谢予卿、解雨身旁。 谢予卿笑道:“凤箫姑娘,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令人好生羡慕。” 解雨迟疑片刻,闷不做声紧随其后。 众人围着一桌丰盛佳肴,免不了痛饮一番。凤箫荀兴致不错,三番五次劝酒。杯盘狼藉过后,谢予卿不胜酒力沉沉睡去。 次日,谢予卿托着沉重脑袋爬起,却不见紫玉剑踪迹。唤了解雨数声皆未回应,推开房门,却空空如也。 谢予卿顿时楞在原地:“小螃蟹,为什么要拿走紫玉剑?” “谢兄,你在解姐姐房中干什么?”凤箫萦蓦地出现在谢予卿身后,“咦,解姐姐去哪了?” “她走了,紫玉剑也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她……也许有苦衷……” 谢予卿心里清楚,若是解雨想拿走紫玉剑,可谓是易如反掌。 第四卷 无为决 第五十五章 拜入道门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凤箫萦美目圆睁:“听你口气,似乎和她,发生许多故事?” “没……没什么。” “哦,你不说罢了。”凤箫萦将失落之色尽数隐藏,“家父让我请你过去。” “令尊有何指教?” 凤箫萦一脸羞涩:“不知道。” 来到前堂,凤箫荀正端坐堂上,伏案疾书。 凤箫萦轻轻说了一句“你自己进去”,便仓皇跑远。 “凤箫前辈。” “贤侄,请坐。”凤箫荀仍专注于书法,并未抬头。 谢予卿出于好奇,悄悄来到凤箫荀身后。 只见其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将《将进酒》那豪迈洒脱气势,刻画淋漓尽致。而每一个字里,似乎蕴含一股诡异力量,看得谢予卿心潮澎湃,心扑通扑通直跳。 “凤箫前辈,你这墨宝为何如此古怪?” 凤箫荀气定神闲,将最后一句写完。转头道:“哦,有何古怪?” “整体上看,并无异样。单独看一个字,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凤箫荀不禁大笑:“哈哈,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眼力!” “还请前辈赐教。”谢予卿毕恭毕敬抱拳。 “这叫作势。” “前辈,势是什么?” “于这幅墨宝而言,就是字里行间的战意。” “怪不得,晚辈心跳加快,仿佛在战场与人厮杀。” 凤箫荀神情严肃道:“知道我为何找你?” “晚辈不知。”谢予卿怯生生说道。心中却暗忖,莫非自己犯何过错? “你养父是俞伯言?” “是。”谢予卿不禁想起养父那慈祥面孔。 “他可曾告诉你,独孤雪和我的事?” 谢予卿回想片刻,摇了摇头。 “咱们是故交。” 谢予卿点点头。凤箫萦此前便透露养父与他二人相识。 凤箫荀沉默半晌,道:“其实,还有一人与我们是故交。” 谢予卿有些摸不着头脑,注视着凤箫荀,静静待其言语。 “看样子,你已不记得幼年之事。” “晚辈只记得,养父将我带到京城。此前发生之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爹叫谢卿,你娘叫陈予。而你的名字,则是我替你取的。” “谢予卿……我的……名字,是……取自我爹娘姓名……”谢予卿生平第一次听闻亲生父母姓名,有些茫然无措。 “没错!” “前辈,可否告知,我爹娘的过去?” “他们和你养父一样,精通音律,但不是武林中人。” “我爹娘如何死的?”谢予卿握紧双拳,迫不及待为父母报仇。 凤箫荀长叹道:“那时叛军作乱,你爹飞鸽传书与我。我赶到之时,他们已遭不测。而你,却被他们压在身下,逃过一劫。” “谢谢前辈。”谢予卿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我告诉这些,是让你知道,你爹娘虽是寻常人,却给了你不寻常的人生。”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一定不会辜负父母再造之恩!” 凤箫荀话风骤变:“好了,废话不多说。你未婚配,小女未嫁,你二人亲事可早日定下来!” 谢予卿低头道:“前辈,恕难从命。” 凤箫荀嘴角抽搐:“怎么,小女配不上你?” “不不不,是我配不上凤箫姑娘……” “因为你心中装着那位解姑娘?” “前辈,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你以为瞒得过我?”凤箫荀目光如炬,“那位这姑娘是被我劝走的。” “前辈,你为何这么做?” “你难道不知道,她的目的就是绝情剑?我只是让她知难而退。” 谢予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与她成了亲,她不会是这样的人!” 凤箫荀脸色闪过一丝狡黠:“但她仍是处子。你们亲事不能作数!” “前辈,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凤箫荀哂笑:“我只是告诉她,你们不合适。让她在绝情剑与你之间作抉择罢了。她毫不犹豫选了绝情剑。呵呵,绝情剑法哪有那么容易得到!” “不会的,一定是你威胁她!” 凤箫荀面露愠色:“怎么,你想跟我动手?” 谢予卿略一接触那慑人目光,径直低下了头。 “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呢?”凤箫萦忽然在门边探头问道。 凤箫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传音道:“你好好考虑。我不管你纳多少妾室,但我女儿必须是正妻!” 凤箫荀微笑道:“萦儿,你带予卿去西岩寺。” 凤箫萦嬉笑道:“知道啦。” 二人沿着小路下山。 “谢兄,家父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闷闷不乐?” “没什么,只是说起了我的身世。” “哦!”凤箫萦展颜一笑,“绝情剑丢了,你打算怎么跟孤独老头交代呢?” “如实告知。” “你这样,独孤老头万一生气,不收你为徒,那岂不是亏大了?” “这样的话,我就去峨眉山一趟。” “去水镜渊?” “嗯,替慕姐姐将信送到。” “慕姐姐怎么了?” 谢予卿将二人分别后遭遇之事简要说了一遍,与解雨成亲之事则略过。 “谢兄如今武功与我相差无几,可谓是天纵之才。只是你体内是无为决真气,招式却是水镜功,这样难免会出岔子。”凤箫萦言语中处处透着关切。 “我目前身体倒没有异常,听天由命罢。” 凤箫萦埋怨道:“等见了独孤老头,让他替你化解。” 将近一个半时辰,来到山下。一座古老寺庙出现在眼前。 凤箫萦用力拍打寺门:“孤独老头,本姑娘来了!” 一名年轻和尚开门,双掌合十道:“凤箫姑娘,谢公子,孤独前辈有请。” “奇怪了,独孤老头怎么知道你在此?” 谢予卿摇了摇头。 二人跟随年轻和尚穿过大殿,径直来到后院。一路走来,十余名和尚潜心礼佛,不曾看二人一眼。 “二位施主,独孤前辈在禅房中。”年轻和尚指着中间禅房,宣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小子,你怎么过了大半年才来?”独孤雪浑厚声音从禅房中传出。 “小子途中多有耽搁,还请前辈见谅。” 凤箫萦故作玄虚道:“孤独老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凤箫丫头,莫非你口中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哼!本姑娘告诉你,柳前辈那把绝情剑原本是交给你的,结果我不小心弄丢了。” “知道了。” 凤箫萦一脸疑惑:“你就不生气?” “老夫像是那种小气之人?”独孤雪停顿片刻,“小子,你跪下!” 谢予卿闻言一怔。 凤箫萦小声提醒:“你不想拜师了?” 谢予卿即刻反应过来,对着禅房木门跪下,连磕三个头。口中说道:“徒儿拜见师傅!” “好,从今日开始,你便是道门第七十三代弟子。” 禅房木门自行开启,独孤雪白衣胜雪,端坐房中。 第四卷 无为决 第五十六章 道门往事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谢予卿站起来道:“师傅,我有一事不解。” “是否关于道门?” 谢予卿点了点头。 忽然,禅房中闪过一道残影,独孤雪已站在二人面前。 谢予卿双眼竟未察觉独孤雪动作,只觉对方忽然出现在跟前,不禁吓了一跳。 凤箫萦拍着胸口:“独孤老头,能不能不要吓唬人。” 独孤雪仰望天空,喃喃自语:“说起道门,倒是有些年头了……” 凤箫萦板着脸:“老头,你要说就说,装什么深沉!” 独孤雪随即娓娓道来: 说起道门,就得先了解当今天下大势。 《史记》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古以来王朝兴替乃大势所趋,能者居之。 唐末藩镇林立,五代十国割据,战乱不断。后周于乱世崛起,世宗柴荣励精图治,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奈何中道崩殂,主少国疑,点检赵匡胤于陈桥驿“黄袍加身”代周建宋。 太祖得位不正,唯恐手下将领仿效,遂“杯酒释兵权”,推行“更戍法”。天下初定,“重文教,轻武事”亦是当朝者维护统治之权术。 大宋建立之初,中原武林各派及各路豪杰纷纷响应,襄助宋军平定中原、抗击辽国。重文抑武伊始,武林人士便成为当朝者眼中刺肉中钉。几经围剿,或弃武从文,或遁隐山林,或大隐于市,自此中原武林一片沉寂。于当朝者,无异于粉饰了太平盛世。 所谓有得必有失。大宋经济文化日益繁盛,军事却积贫积弱,可谓“强干弱枝”、“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在与辽国交战中屡尝败绩。 “澶渊之盟”始,开创送岁币以求苟安之先河。其后西夏向大宋称臣,大宋依旧给予其岁币。此举无异于割肉喂狼,一时沦为笑柄。 这为后来大宋灭国埋下祸根。但,另一个祸根则是道门一手造成。 道门,自先秦传承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不同于东汉五斗米道,道门奉老庄为祖师,尊人而不尊鬼神。门派隐于深山,取道家之经典创立武学。门人以大道为准绳,奉行无为而为,于乱世择能者事之,治世而归隐。正是因道门淡薄名利,以天下大局为重,故而备受武林各派推崇,历来被尊为武林盟主。 只是魏晋、五代之时,天下分合,异族林立。中原武林历来以汉人为主,道门也不例外。久而久之,独尊汉室和顺应大道两种声音在道门悄然出现。 待到北方契丹兴起,道门中一脉出走北方,与绝色宫共事契丹。然大道晦明,契丹衰落后,那一脉转而同本支一同事后周、进而事宋。是以至此,中原武林各派视道门如墙头草,道门更是与绝色宫结下梁子。 自宋初,绝色宫与道门暗地争斗百余年,大大小小三十余战,波及大半个武林。三十年前,道门不得已与之约战黄河边。此战以道门惨胜收场,绝色宫从此不得踏足黄河以南。道门亦因此元气大伤,门人出走隐遁十有八九,无为决更是在那一战断了传承。自此道门名存实亡,中原武林亦群龙无首。 待到轻佻天子徽宗继位,朝政凋敝民不聊生,又逢宋江、方腊起义,大宋岌岌可危。徽宗却妄图联金攻辽建立不世功勋,最终“海上之盟”未能令大宋收回幽云十六州,反倒引狼入室。而大宋联金攻辽,以致辽国灭亡,绝色宫不得不遁走他地,记恨大宋不在话下。 如今,世道变了,中原武林人士再度出世,占山为王、勤王扶宋、隔岸观火、助金伐宋不尽相同。一切,皆因中原武林没有主心骨。 谢予卿费了一番功夫消化完,试探道:“师傅意思是重振道门,号令武林?” 独孤雪捋着长须,笑道:“小子,树大招风的道理难道不懂?” 谢予卿联想独孤雪之前种种言论,不禁心急:“那师傅是何想法?” 独孤雪一脸平静:“待时机成熟。” 凤箫萦不禁插话:“老头,你在打什么哑谜,本姑娘听不懂。” “如今时局不明,大宋尚有一战之力。若是贸然出手,将战火引至武林,恐带来变数。” 凤箫萦一脸鄙夷:“切,你就是胆小怕死。” 独孤雪却没有动怒:“丫头,你莫不是以为老夫武功天下无敌了?” “难道不是吗?” “绝色宫宫主,也许在老夫之上。” 凤箫萦不禁诧异:“这怎么可能?” “老夫武功十几年前已停滞不前,更何况将一半真气注入这小子体内。如今武林,已无人能与绝色宫宫主匹敌。” 凤箫萦满脸责备之色:“臭老头,莫非你想让谢兄替你去送死?” “这小子乃是天纵之才,前途不可限量,也许会超越老夫。” 凤箫萦有些气愤:“老头,你这么说,跟没说一样。” “师傅,我武功尚且不如凤箫姑娘……” “勿要妄自菲薄。待为师传你无为决,不出两月,凤箫丫头在你手下撑不过五招。” 凤箫萦气鼓鼓道:“老头,你就会说大话,咱们走着瞧。” “师傅,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大宋之事,自有大宋操心,你只需在实力足够强大之时顺势而为。接下来一年,你好好习武,能学多少是你自己造化。” 谢予卿发觉独孤雪此言,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不再引导自己想法,而是放任施为。 凤箫萦不禁打抱不平:“只有一年,哪能学到真本领?” “一年若悟不到无为决精髓,给再多时间也是徒然。”独孤雪话锋一转,“那时,想必战火又将再起。” 谢予卿点头道:“师傅所言极是,小子定将竭尽全力。” “谢兄,不用给这老头拍马屁,他就是不会教徒弟。” 独孤雪满脸得意:“丫头,你问问凤箫荀,他武功是不是老夫点拨?” “真的?”凤箫萦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独孤爷爷,那你也给我点拨一番。” “到时候你跟这小子切磋,多的是机会。” “好,就这么说定了。” 谢予卿想到即将修习无为决,当即提问:“师傅,无为决究竟是一门怎样的武功?” 独孤雪不答反问:“你认为,什么是无为?” 第四卷 无为决 第五十七章 先天五重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凤箫萦脱口而出:“无为,不就是什么都不做么?” 谢予卿反驳:“不对,应该是无为而为。” 凤箫萦继续坚持自己意见:“什么无为而为,那还不是有所为,与无为相悖。” 谢予卿微微一笑:“若是依你之言,什么都不做,岂不得活活饿死?” 凤箫萦顿时气结:“笑什么?本姑娘……不信无为那一套,才不会饿死!” 独孤雪摇头道:“非也。无为,是以无为之心,顺大道而为。吃喝,乃人之本性,自然合乎道。” 其一语,将二人之言尽数驳斥。 谢予卿有些似懂非懂:“师傅意思是一切行为要合乎道?” 独孤雪颔首道:“孺子可教。” 凤箫萦一脸茫然:“老头,净听你说道。你可知道可道非常道?” 独孤雪转头问谢予卿:“你也觉得,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小子以为,道不可言乃是故弄玄虚。寻常人可以从能理解的小道着手,由表及里,由浅到深,同样能一窥大道真谛。”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小子,你需要好生领悟自己的道。” 凤箫萦问道:“自己的道,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对武学乃至人生的一种领悟方式。”独孤雪虽是面向凤箫萦,实际上是说给谢予卿听。 “小子谨记于心。” 凤箫萦早已不耐烦:“老头,扯了半天,无为决到底是什么武功?” “无为决,简言之即是一门修炼先天之气的功法。奥义在于以心合道,以意御气。” “先天?你这无为决实在有悖常理!” 独孤雪洋洋自得道:“人本就是由先天到后天,通过习武回到先天。为什么无为决不能直接由先天开始?” 凤箫萦撇撇嘴:“先天若是这么容易,那岂不是跟白菜一样随处可见?” “无为决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要修炼,须得先打通任督二脉。仅此一条,便已将大半武林人士排除在外。而后则是凝练无为决真气,至少需要苦修十年才有小成。” 凤箫萦顿时一惊一乍:“十年小成!干脆不要叫无为决,叫蜗牛功得了。” “这小子有老夫为他另辟蹊径,自然省了十年苦修。” 谢予卿自然知晓独孤雪所指指,即为自己灌注无为决真气一事。 “师傅,无为决小成,是何境界?” “小成,即先天一重。” 谢予卿问道:“听说先天有五重,究竟是哪五重?” 凤箫萦亦瞪大双眼,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寻常划分先天境界方法:第一重,丹田真气由后天转为先天,可以吸纳天地之气为己用,算是迈入真正高手行列;第二重,其实与第一重差别不大,关键在于御气由心,外化于形;第三重,体内真气自成一方天地,生生不息。到此境界,无不是一代宗师;第四重,则是以自身为媒介,沟通天地,得窥武道;第五重,并无具体描述。传闻可以羽化登仙,从古至今无一人做到。” 凤箫萦不忍吐槽:“说得太玄乎了,这哪是习武,简直是修仙?” 谢予卿揪住重点问道:“师傅,那不寻常的划分方法又是怎样呢?” “无为决五重境界与先天五重一一对应,分别是:第一重无他境,心无旁骛,回归本心;第二重无我境,心中与我,与天地相合;第三重无形境,无他无我无物,感知万物之奥妙;第四重无为境,无为而为,与大道合;第五重道境,大道归一。” “老头,你这说的还不如寻常划分方法,本姑娘完全听不懂!” “小子,无为决五重境界,侧重的是心境。每一重修炼之法,往后我会一一传授与你。” 谢予卿脑海中仍在回味那五重境界,停顿片刻,这才回过神:“是!” 独孤雪似乎想起什么,道:“小子,将手伸出来。” 谢予卿暗忖其未指明那只手,未免出错,索性伸出双手。 独孤雪将两根手指按在谢予卿右腕之上,闭目凝神,如同郎中号脉。 谢予卿分明看见独孤雪手指泛着白光,却只觉右腕脉搏微微跳动,并无其他异常。 “师傅,为何我感觉不到你的真气?” “老夫早已是无形境。” 弹指间,独孤雪已将谢予卿体内情况摸清。 “不错,不错!只一年光景,吸收了水镜功、凤箫决、阴阳功等真气。” 凤箫萦欲哭无泪:“坏老头,那是我的真气。” “师傅,无为决还能吸收其他真气?” “不能。那是因你体内无为决真气自成一脉,其余真气进入你体内,只能被迫跟随运转,直至同化。若是无为决真气遭遇强烈干涉,则会自主御敌。” “原来如此。”谢予卿这才明白此前种种,不禁面露喜色,对无为决期待不已。 凤箫萦欣喜不已:“照这么说,谢兄岂不是天下无敌?” “对方若是功力比他深厚,照样可以两这小子一掌拍死。” 凤箫萦悻悻道:“当我没说!” “师傅,我还学过水镜功招式,使的却是无为决真气,会不会走火入魔?” “谢兄,你明知体内有无为决真气,干嘛乱学其他武功?”凤箫萦言语中三分责备,七分关切。 “无妨!无为决本就重在练气,即便下篇仍在,也仅有五招。武学一途,到了最高境界,早已超脱了固定招式。” “你倒会说,谁习武没有招式?” “师傅意思是,招式就如同自己的道,到了最后,用以领悟大道。” “凤箫丫头,你什么时候和这小子悟性一样,也就能晋入先天。” 凤箫萦有些气愤:“哼,你这分明是在损我!” 独孤雪没有理会,对谢予卿道:“小子,你现在要做的,是博采各门何派武功之长,摸索自己的招式。” “老头,当今有六大门派,还有一众小门派,光是叫的上名字的武功少说数十种,一辈子哪里能学完?”凤箫萦心念一转,“莫不是你自己没摸索出下篇招式,随便糊弄谢兄?” 独孤雪拍着胸脯道:“谁说的?老夫只此一招,便集天下武功之大成,使出来无人能当!” 凤箫萦嘲讽道:“一招?你也好意思说!” 第四卷 无为决 第五十八章 欲练此功,先学避雨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你想看,老夫还不让你看!” 见激将无效,凤箫萦装作不痛不痒:“谁稀罕看。” 独孤雪却板着脸,如同孩童置气一般。可见那一招在其心中分量颇重。 谢予卿赶紧打圆场:“师傅,什么时候可以教我无为决?” 独孤雪淡淡道:“欲练此功,先学避雨。” “老头,不是先修炼内功心法吗?” 独孤雪直接无视凤箫萦:“小子,将水镜功运气之法演示一遍。” 谢予卿闻言,正要屈膝坐地。 “不必拘泥于形式,站着亦可。” “站着?”谢予卿不禁疑惑,从未试过这样运功,也不知能否做到。 “老头,你又在刁难人。” 谢予卿心想独孤雪应是试探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运转真气。 不多时,真气运行一周天,却没有坐姿运气那般顺畅。谢予卿心知好几处地方出了纰漏,脸上挂不住面子,早已面红心跳。 独孤雪却赞许:“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师傅,莫非无为决需要站着修炼?” “与人对敌时,便是站着运气。站着修炼不是很正常么?” 凤箫萦瞅准时机,冷嘲热讽:“老头,天下武功大多是坐着修炼,就你一枝独秀啊!” “师傅,我听慕姐姐说她修炼水镜功需浸在寒潭之中,无为决却是站着,二者皆如此怪异,为何无为决真气能与水镜功运气之法相融?” “其实,水镜功与天玄功、无为决同属一源。” 凤箫萦小嘴大张:“什么!” 谢予卿没有凤箫萦那么夸张,却也愣了半晌。 独孤雪若无其事道:“水镜渊,便是道门出走那一脉,后来成立的门派。” 凤箫萦露出一副原来如此表情:“老头,你是顺应大道还是独尊汉室?” 谢予卿暗道:“师傅心思还用问么?自然是顺应大道。” “独尊汉室,本就是不顾大道、逆天而行,又何必再说!” “怪不得你不回道门,跑到西岩寺的地盘赖着不走!” “你懂什么!老夫最近迷恋上听这暮鼓晨钟。” “老头,你干脆出家得了!” 独孤雪不以为然道:“我正有此想法,可惜不许饮酒这一戒律,将老夫拒之门外。” “你这酒鬼!”凤箫萦心底暗自腹诽,让这糟老头喝酒醉死得了。 独孤雪冲谢予卿吩咐:“小子,去打两桶水来。” “是。”谢予卿应道。心中却在想打水有何用,莫非师傅准备洗澡? 在凤箫萦指引之下,谢予卿到三里外一条小溪取回满满两桶水,却只是稍稍出了一些汗。不禁感慨,若是放在习武之前,这两桶水可能要了自己半条命。 “小子,无为决运气之法,是将真气同时运转至任、督、冲三脉,再经三脉穴位,同时将真气渗出体表。” 谢予卿讶道:“方法竟如此简单?” “这叫简单?”凤箫萦脸色大变,“三条经脉穴位如此之多,怎么可能同时渗出真气?” “你有水镜功根基,稍加摸索,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小子这就一试。” 说罢,谢予卿催动丹田真气,分成三股,竟出乎意料顺畅。只是过了一盏茶,便垂头丧气。 “谢兄,你怎么了?” “真气到了三条经脉,便自行回到丹田,无法在诸穴位停留。” 凤箫萦翻着白眼:“你笨呀,不知道一次一个穴道尝试?” “小子,凤箫丫头说的没错,不必心急。” 谢予卿想想也是,自己连站着修炼都未熟练,竟然奢望将真气同时从数十个穴位渗出,看来是自视过高了。随即平复心绪,重新来过。 这一次,只调动真气在督脉中运行。真气行经长强,皆凝聚于此。至于怎么将真气,独孤雪未指出,想必与寻常真气由手掌催发如出一辙。打定主意后,暗自催动真气,由体内缓缓朝体表行进。 忽然感到长强穴伴随微不可闻“嗤”声,发出一丝颤动,而臀部衣物也跟着一阵起伏。 “谢兄,你放屁了?” 谢予卿一脸尴尬:“没有啊。”心中却在想,这运功之法着实有些怪,若不是心知肚明,亦会怀疑刚才是否放了屁。 独孤雪颔首道:“小子,继续。” 得到独孤雪首肯,谢予卿顿时信心大增。随后一炷香,一路势如破竹,将督脉、任脉各个穴位皆被突破。只不过如此修炼,却不似此前水镜功那边令人舒畅,反而有些丹田空乏、心神疲惫。 谢予卿没有继续修炼冲脉,略一思量,问道:“师傅,我真气散失大半,莫非是流到体外所致?” 独孤雪点点头。 凤箫萦有些愤慨:“老头,只是修炼便将丹田真气损耗过半,若是对敌哪还有气力?” “看好了,老夫亲自演示一遍。” 话音刚落,独孤雪双目一凝,右臂一挥。只见一只木桶中清水聚成一团升至半空,如同云朵一般轻飘飘移至其头顶上方。 谢予卿哪曾见过这等高明手段,不禁双眼瞳孔聚焦,呼吸迟滞,满是期待。 凤箫萦却是目睹过独孤雪“避雨”本事,早已见怪不怪。脸上挂满怪笑,在心底默默念叨:“怪老头,赶紧失手,淋成落汤鸡!” 只见独孤雪屏气凝神,收回右臂。头顶那一大团清水忽然四分五裂,化作无数颗大大小小水滴坠下。 在谢予卿震惊目光中,那些水滴仿佛长了眼一般,自觉避开独孤雪衣袖。反观独孤雪,周身隐约萦绕一层雾气,不知是水气还是真气,如同处在仙境之中,颇有一股仙风道骨意味。 片刻之间,水滴尽数落地。独孤雪全身无一处毛发、衣袖沾湿分毫,其足下一尺方圆无半点水渍。 谢予卿亦惊亦喜:“师傅,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世间竟有如此神奇功法!” 独孤雪没有马上回答谢予卿,而是微微一笑,其周身朦胧雾气瞬间消散殆尽,似乎回到了体内。 谢予卿眼尖,径直发声:“师傅,莫非这真气还能收回体内?” 第四卷 无为决 第五十九章 一心二用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独孤雪毫不掩饰脸上笑意,连连夸赞:“不愧是我徒弟,悟性比起某人高了一大截。” 凤箫萦瘪着嘴:“老头,看把你得意的。” “师傅,那要怎么做才能收回真气?” 凤箫萦一脸得意:“老头,你这才夸完,谢兄就笨头笨脑了。” 独孤雪似乎打算考验谢予卿,轻描淡写道:“小子,这问题你自己琢磨。” 谢予卿回想起修炼水镜功情景,心中隐约有了答案,随即试问:“难道需要逆转真气?” 此言一出,凤箫萦一脸询问神色看向独孤雪。 独孤雪淡淡吐了一个字:“对。” 谢予卿暗呼:“还好猜对了。若猜错,难免被凤箫萦一番笑话,师傅面子也挂不住。”心底则盘算,水镜功、无为决二者果然有共通之处,自己修炼无为决可以少走些弯路。 凤箫萦小心思落空,却没有一丝失落,反倒和颜悦色:“谢兄果然是悟性过人。” “丫头,接下来你替我监督这小子练功。方法如同我以前练功之时,你作弄我一般。” 凤箫萦不解道:“那你去干什么?” “老夫正好洗个澡。” 独孤雪笑着说罢,径直走向剩下那一桶水。 凤箫萦好气又好笑:“欸,凭什么你教徒弟得我受苦?” “若是老夫心情好了,传你两招也不是不行。” 凤箫萦喜形于色:“好,一言为定。” 谢予卿听得独孤雪说“作弄”二字,不禁有些后怕。练功不是得全神贯注么,怎么还要让人打扰? 凤箫萦笑容满面:“谢兄,赶紧练功。” 那笑容,谢予卿却怎么看都觉着不怀好意,不禁告饶:“凤箫姑娘,你要手下留情啊。” 凤箫萦递了一个鬼脸:“放心呐。” 谢予卿心咯噔一跳,却没有多言。既然师傅如此安排,必然有其用处。还是一心一意练功,勿要多想。 抱定主意,谢予卿当即立挺身子,依照无为决运气之法修炼。只是此前真气损耗过多,谢予卿不得不将修炼速度放缓。 在真气由长强穴析出之后,其咬紧牙关,将丹田真气由任脉往上运行。 刹那间,其脑海中似乎呈现出一团微弱真气,分化成丝丝缕缕,缓缓流入长强穴。一种说不出来畅快感充斥全身,真气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比析出之时更为磅礴。 谢予卿虽有疑惑,却顾不得那么多。趁着这股劲头,继续修炼,不多时已沉醉其中,乐不思蜀。 其实,那多出之物乃是天地灵气。其体内真气与天地灵气相融,随即将天地灵气裹挟入体内,进而弥补其丹田真气损耗,对精进修为可谓大有裨益。而其体内无为决真气本就是先天之气,若再让其熟练掌握吸纳天地灵气之法,先天一重便水到渠成。 约摸一炷香,督脉修炼完毕。谢予卿早已容光焕发,没有一丝疲惫,紧接着修炼任脉。 忽然,胸前传来一阵疼痛。 谢予卿定睛一看,一颗围棋般大小石子从胸前滚落。而凤箫萦则玩味一般,不时将手中石子抛起又接在手心。 “凤箫姑娘,你这样我还怎么修炼?” “孤独老头说了,这是对你的考验。若是怕疼,可以躲闪。” 谢予卿一脸苦笑:“我若是顾着躲闪,更无从修炼了。” “那是你的事。”凤箫萦顿了顿,“不过我可以指点你。” 谢予卿喜道:“快快道来。” 凤箫萦不紧不慢道:“可以用真气将石子击落。” 谢予卿不禁犯难:“我才初学,哪此等本事?” 凤箫萦噘着嘴:“这我不管,你自己小心了。” 谢予卿不禁暗暗叫苦。这就好比自己尚在蹒跚学步,却被要求即刻学会跑,而且还得在跑动中躲避暗器,简直是强人所难!罢了,姑且一试,大不了多挨几个石子。 深吸了一口气,谢予卿直勾勾盯着凤箫萦手上手上石子,一刻不敢瞥向别处。 “欸,你这样,想必没有在练功。” 谢予卿顿时回过神,于是开始练功,不过眼角余光仍留意凤箫萦。 凤箫萦却不着急,自顾自玩起石子。 谢予卿一边练功,一边盯着凤箫萦,足足一盏茶,心神已然疲惫。 正在谢予卿松懈之际,一颗石子精准无误击中其右肩。 “你只需集中精神练功,分出一丝心神留意外界。”独孤雪声音忽然响起,却不见其人影。 得到独孤雪指点,谢予卿索性闭上双目,继续练功,仅靠双耳聆听外界。 忽然,一阵轻微破空声传来。谢予卿大致听出,其冲着自己左腿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谢予卿来不及御气击落石子,当即向右横移一步,堪堪躲过石子。而其体内真气亦跟随身体行动,迟滞了一刹那,紧接着又照常运转。 凤箫萦疾呼:“你这是耍诈!” “他尚未熟练掌握御气,如何击落石子?能及时躲闪,已经很难得了。” 独孤雪不知何时从禅房走出,只见其容光焕发,衣袂飘飘,看来已沐浴完毕。 凤箫萦一脸不服气:“哼!” 谢予卿忽然提议:“师傅,徒儿想观摩师傅御气击落石子?” 独孤雪站到三丈开外,气定神闲道:“你与凤箫丫头一同出手,好生感悟。” 谢予卿从地面抓起一把石子,道了一声“师傅,得罪了”,随即将全部石子奋力抛出。 只见七八颗大大小小石子,尽数射向独孤雪,瞬间将其身形笼罩。 凤箫萦亦不甘落后,接连射出三颗石子,分取独孤雪右眼、左手、右脚,角度不得不说刁钻之极。 凤箫萦暗自嘀咕:“老头,我还就不信,看你如何一次接住如此多石子?” 独孤雪没有动,其身上衣袖却忽然鼓胀,猎猎作响。一股强大气息瞬间迎面扑来,落叶、尘土如同涟漪一般,贴着地面一圈圈扩散开来。谢予卿不由退后五步,勉强站稳脚跟。凤箫萦则趁势将玉箫插地,稳住身形,却仍退了两步。 凤箫萦忍不住抱怨:“老头,每次都这么大动静!” 谢予卿放眼看去。那些石子,却如同冰封一般,生生停留在独孤雪周身一尺处。 更令谢予卿吃惊则是,仔细一瞅,那些石子竟然在半空中原地打转。似乎,那些石子已在独孤雪掌控之中。 果不其然,只见独孤雪身形一震,那些石子瞬间噼里啪啦化作齑粉,扬了一地。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章 野炊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师傅,你是如何做到全身真气外放?”谢予卿不禁好奇一问。依照无为决运气之法,只有督、任、冲三脉真气外放,而独孤雪施展功法比之高明多了。 “习武,与你习文也有一些共通之处。譬如夫子教你识字、句读,为文则需要你自己遣词造句,由点及面、触类旁通。你慢慢摸索,到了先天二重就懂了。” “是。” “原来习武,还有如此多门道。看来自己得多下苦功夫,不能一味照搬。”谢予卿如是想到。 “好了,今日就练到这里。” “老头,你总算良心发现。谢兄和本姑娘肚子还饿着呢。” 独孤雪随口吩咐:“小子,你去山里抓几只野鸡,随便对付一下。” 说罢,却划过一道虚影,消失不见。 “臭老头,总是神出鬼没。” “凤箫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走,咱们自己去。”凤箫萦玉手一伸,扯起谢予卿袖口。 谢予卿心底有些别扭,站在原地问:“不需要给师傅带一些么?” “他?”凤箫萦不以为然道,“早就辟谷了,即使是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打紧。” 谢予卿恍然大悟:“原来习武还有此等好处!” “怎么,你也想辟谷?” “这不是省了一大笔银子么?” “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辟谷?至少也得到先天境界。” “那我得抓紧修炼。” 凤箫萦咂咂嘴:“无趣!世间如此多美食,怎可轻易舍弃?” 谢予卿揉了揉肚皮:“说到美食,我还真有些饿了。” 凤箫萦嫣然一笑:“那你今日有口福了。” 谢予卿不禁高看其一眼:“你还精通厨艺?” 凤箫萦挑起眉头:“怎么,你不相信本姑娘?” 谢予卿附和道:“我信。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本姑娘可不像你一心只想着习武。” 谢予卿追问:“那你为何要习武?” “我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从小命我习武,希望我将来能嫁个好夫婿,扛起凤箫山庄这名号。” “你不是还有许多堂兄妹?” “他们,武功甚至还不如我,我爹怎么能放心?” “你们武林世家要操心的事也挺多。” “我倒是羡慕你,无忧无虑,说走就走。” 谢予卿一脸苦笑:“拜托,我那是孑然一身!” 凤箫萦满目忧愁:“那也好过我许多,至少你可以自己决定婚姻大事。” 谢予卿闻言,脸色骤变。凤箫萦所言,莫不是指凤箫荀清晨对自己所说那番话么? 不知凤箫萦是否另有所指,谢予卿故作不知,自嘲道:“我无权无势,武功亦不出众,哪家姑娘会看上我?” “切,你少谦虚了!就独孤老头徒弟这一重身份,不知有多少武林世家要攀附你。” “那我也不会要,我只会娶我喜欢之人。” 凤箫萦叹了叹气:“若是爹爹将我许配给一个我不喜欢之人,我也只能认命了。” “不会的,令尊不是那种……没眼光之人。”谢予卿本想说令尊不是那种专断之人,只是话到嘴边,响起凤箫荀那副做派,顿时改了口。 凤箫萦不禁白了一眼:“你这是夸我爹还是损我爹?” “我哪敢呐?” “对了,我爹有没有对你提起我?” 谢予卿红着脸:“没……没有。” 凤箫萦脸色一黯,转瞬莞尔道:“没有就没有,结结巴巴,怕我吃了你?” 谢予卿笑着说道:“咱们可是要好的朋友,你怎么舍得?” 凤箫萦一脸认真:“那可不一定。” 谢予卿不禁愣神:“你这表情……不会是认真的罢?” 凤箫萦不禁捧腹:“哈哈,逗你玩呢,你想哪里去了?” “没有就好。”谢予卿默道。 凤箫萦催促道:“走了,愣着干什么?” “哦。” 谢予卿跟随凤箫萦,所行却是去往凤箫山庄那条路。 约摸一炷香,在一处密林停下。 “你躲在一旁,不要出声。” 谢予卿点点头,依言躲到一颗两人合抱古树后。 只见凤箫萦惬意坐在草地上,取出玉箫,悠然奏起了曲。 “咕咕……咕咕咕咕……” 却不是正经曲子,而是用箫模拟野鸡叫声。声音惟妙惟肖,若不是谢予卿亲眼目睹,还以为野鸡就在身旁。 不多时,密林中响起“咕咕”叫声,似乎在回应凤箫萦。 凤箫萦微微一笑,玉箫上声音愈发响亮。 过了半晌,草丛中,三只五彩斑斓野鸡,蹑手蹑脚钻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凤箫萦玉箫猛地一挥,一道劲气扫过。只听得一阵哀鸣,两只野鸡瞬间倒地不起,另一只则仓皇逃窜不知所踪。 凤箫萦箭步上前,拎其两只野鸡,得意道:“大功告成。” “好手段!”谢予卿发出由衷赞叹。竟可以用箫声吸引野鸡,凤箫萦这技艺可谓是炉火纯青了。 “交给你了,帮本姑娘将鸡肚子掏空。” “就在这里?”谢予卿不禁迟疑,“可是我们什么也没带。” “算了,本姑娘自己来,你负责生火。” “好。” 凤箫萦二话不说,手脚利索将两只野鸡剃毛。又找来一块锋利石块,将鸡肚破开,随手清空里面。接着便去不远处一条山涧,将其再三清洗。 “欸,你这生火还挺快嘛!” 凤箫萦回来之时,谢予卿已将火堆用石头围起,倒是像模像样。 谢予卿指着自己肚皮:“就等着你了。” “知道了。” 凤箫萦找来几根树枝,做成一个木架,放在火堆上,又将野鸡串好之后,置于木架上。 闻着“滋啦滋啦”声音,谢予卿肚子似乎更空了。 谢予卿调侃道:“看你这娴熟手法,不去做厨子怪可惜了。” “我才不,我要品尝美食,而不是替别人做。” 谢予卿伸手去探野鸡,却被凤箫萦随手拍开。 “好了没有,我快等不及了。” “慌什么!” “可是我真的饿了。” “那好罢。”凤箫萦随手拨弄两只野鸡,“这一只小的,差不多可以吃了。”说罢,将其递给谢予卿。 谢予卿看那野鸡色泽金黄腾着香气,顾不得烫,撕下一只腿,却递给凤箫萦:“你先尝尝。” 凤箫萦摇摇头:“你先吃,我等这一只。” “那好罢。” 谢予卿不再勉强,双手抱起野鸡,开始大快朵颐。 凤箫萦却好整以暇,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般小瓷瓶。只见她打开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粉末,肆意撒在野鸡之上。 谢予卿瞠目结舌:“这是细盐?” 凤箫萦随口道:“对呀,不撒盐怎么下咽?” 谢予卿哈哈大笑:“你竟然随身带着盐!不叫你馋虫,都是对你的不敬!” “哼,少给本姑娘取外号。”凤箫萦眉头一皱,“你要不要来一些盐?” 谢予卿看着手中面目全非野鸡,连连点头:“要,怎么能不要?”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一章 欲擒故纵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你二人倒是会享受。” 独孤雪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凤箫萦仍在细嚼慢咽,口齿不清道:“老头,怎么……哪里都……有你?” “老夫去了一趟凤箫山庄,恰巧路过。” “你去我家做什么?” 独孤雪看了一眼夕阳余光,道:“天色不早了,丫头赶紧回去。” “哦。”凤箫萦眸子一转,“对了,谢兄你随我一起住凤箫山庄。” “我还是和师傅一起住在寺中。”想到凤箫荀,谢予卿一阵头疼。 “那好罢。”凤箫萦将眼中失落之色很好掩藏,“记得有空来看我。” 谢予卿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独孤雪已行至五丈开外,头也不回道:“小子,夜晚继续修炼,还不快走。” 又对凤箫萦传音:“丫头,你每日都能看到他。” “凤箫姑娘,再会。”谢予卿急忙转身,“师傅,等等我。” “明天见。”凤箫萦嘀咕一声,转身离去。 追了半晌,谢予卿却始终只能步独孤雪后尘。 “小子,你没学过轻功?” 谢予卿想起此前学轻功闹出笑话,无奈摇头:“没有。” “那就先试试将真气运至足下,跑几步试试。” 对呀,轻功还可以在地面跑,自己想当然以为只有飞檐走壁。想到此处,谢予卿当即摆出扎马步姿势。 “无为决讲究随心随性,扎马步这等多余动作,要慢慢戒掉。” “是。”谢予卿虽有些不解,仍恭敬回道。 独孤雪自顾自道:“与人对敌时,胜负在毫厘之间,这习惯不仅拖沓,还会暴露意图。” 谢予卿恍然大悟,随即默默运气,大步狂奔。 初时仍有些步履蹒跚,仅片刻功夫,便健步如飞。听着耳边风声呼啸,谢予卿身子却愈发轻快,仿佛乘风而行,有一种想停却停不下来之畅快。 就这样,一口气追上师傅。谢予卿暗自加快脚步,时不时双足离地一尺,好似鸟儿贴地飞行。 独孤雪却淡然自若,一直与之保持五丈距离。 不到一盏茶,二人一前一后到了西岩寺。 “小子,以后每日早晚,去一趟凤箫山庄。” “师傅是想我练习轻功?” 独孤雪点点头:“顺便在那里吃饭。” “这……不太好罢。” “凤箫荀与我挑明了。其实,老夫也觉得凤箫丫头不错。” “可是……凤箫姑娘……”谢予卿顿时慌了神,“徒儿,对她并无其他想法。” 独孤雪一脸淡然:“那是你的事,老夫管不了。” 谢予卿愣了片刻,却仍旧犯难。师傅言外之意,便是不干涉自己私事,但是想要其帮忙说情,同样不可能。凤箫荀那里,该如何交代呢? “感情之事,顺其自然。”独孤雪行了两步,转头吩咐,“每晚将无为决修炼五周天,方可入睡。” 谢予卿依言,伫立后院中,头顶月色,修炼无为决。 若是不答应凤箫荀,只怕此事难以善了。可是答应了,自己心里却过意不去,也难以割舍小螃蟹,何况还有泪竹。万一寻到泪竹,该如何跟她解释?如此反复思量着,谢予卿不时将真气外放却忘了收回,不到两周天已丹田枯竭,双腿发软。 独孤雪忽然传音低斥:“再这么修炼,你迟早走火入魔。” 谢予卿脸蓦地发烫,心底涌起一股愧意。 “今日到此为止,你好好反思。” “是。” 谢予卿拖着沉重双腿,默默走进右边一间禅房。 是夜,谢予卿全身空乏,兀自望着屋顶发呆,沉沉睡去。而他却不知道,身上衣物竟泛起阵阵涟漪,似乎有什么在其中缓缓蠕动。 清晨,寺庙钟声响起。 谢予卿腾地一下坐起。盯着全身上下,却陷入迷茫。怎么才一晚上,浑身充满气力? “无为决一旦修炼,便开始自行运转。”独孤雪声音忽然隔墙传来。 谢予卿不禁暗忖:“师傅莫非能隔墙视物,他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小子,赶紧办正事。” “是。” 谢予卿匆匆整理装束,飞奔而去。 一路嗅着清新空气,谢予卿心情分外畅快,不到一炷香便登上山顶。 凤箫萦伫立牌楼下,老远瞅见,面露喜色:“予卿,我以为你不来了。” 谢予卿听其如此称呼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凤箫姑娘,让你久等了。” 凤箫萦嘤咛一声:“叫我萦儿,咱们都这么熟了。” 谢予卿只觉凤箫萦今日有些怪异,具体是哪,也说不上来。 “萦……萦儿。” 凤箫萦一脸嫌弃:“怎么,我的名字烫嘴?” “没有,只是,没叫习惯。” “那你再叫十次。” “萦儿,还是饶了我罢。” “好罢。赶紧去吃饭,爹娘,正等着你呢。”凤箫萦说罢,自觉不妥,脸色瞬间羞红。 跟随凤箫萦步入大厅。凤箫荀夫妇二人早已落座,冲谢予卿示以微笑。 谢予卿小声道:“伯父、伯母好。” 凤箫荀满脸笑意,指了指身旁座椅:“贤侄,不必客气,快快入座。” 见对方如此热情,不似装模作样,谢予卿心中愈发没有底气。缓缓挪步凤箫荀身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凤箫荀却起身,拍了拍谢予卿肩膀,一脸慈祥:“坐罢,就当作自己家。” 凤箫萦紧挨谢予卿而坐,玉手扯着其衣袖催促:“予卿,愣着干什么?” 谢予卿满腹狐疑坐下。 桌上七八道菜珍馐,谢予卿却味同嚼蜡,局促不安熬到用餐结束。 凤箫萦满脸期待:“予卿,我娘做的菜味道如何?” “伯母厨艺,好到没话说。” “对了,你随我来,我有一物送给你。” 凤箫萦说罢,红着脸抓起谢予卿右手。 谢予卿轻微甩了一下胳膊,眼角余光瞥见凤箫荀面色如常,便任由凤箫萦牵着离去。 凤箫荀撇撇嘴:“这小子,还算识时务。” 凤箫夫人温声细语:“夫君,昨日你操之过急了。这一年,就让他们培养感情,欲擒先得故纵嘛。” 凤箫荀由衷赞叹:“为夫鲁莽了,还是夫人高见。” “不过,夫君偶尔敲打敲打,也是有必要的。” 凤箫荀闻言,嘴角上扬,与凤箫夫人相视而笑。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二章 琴箫合奏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却说二人转过墙角,谢予卿略微摆手,将右手从凤箫萦那温润柔荑滑落。 娘亲说过,我有土蛮血脉,哪能扭扭捏捏?凤箫萦略一迟滞,趁谢予卿不备,五指倏地钻入其指间缝隙,紧紧缠住。似乎其手心所攥不是谢予卿手掌,而是人生命门所在。 谢予卿倒是对凤箫萦没有一丝厌恶,相反颇有好感,却不是那女之间那种感情。想到昨日凤箫萦之言,瞬间了然于心,心底不由为其惋惜。 凤箫萦却不知其真实想法,只见他不再挣脱,心底暗自窃喜。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间宽敞屋子。 凤箫萦随手推开门:“这是我的闺房。” 迎面扑来阵阵兰香。屋内摆件一应俱全,其中不乏金银饰物,古玩字画,以及各式各样箫管,无不彰显着大户人家风范。 谢予卿停下脚步:“进你闺房,这怎么可以?” “怕什么,我不介意。” 凤箫萦说罢,也不管谢予卿是否愿意,径直将他拽进屋。 “萦儿,可以松手了。” “哦。”凤箫萦似乎意犹未尽,极不情愿将手松开。 “对了,你究竟要送我何物?一会我还得回去练功。” “呐,就在那里。”凤箫萦探了探下巴。 谢予卿顺着其下巴所指方向,竟看到一张琴竖着靠在墙角。 那琴,身上颜色有些黯淡,似乎有些年头。弦,却熠熠生辉。仿佛在告诉旁人,它还能鸣奏。 谢予卿只一眼,便被那琴吸引。不自觉上前,轻轻为其拂去灰尘。 “这琴可有来历?” 凤箫萦低声细语:“这是谢伯父,也就是令尊……的遗物。” 谢予卿闻言一怔。原来竟是父亲遗物,怪不得有一种亲切感?随即抱起琴,忍不住细细抚摸。 凤箫萦见他痴痴模样,笑着问:“怎么样,我这件礼物可合你心意?” 谢予卿转头,颔首道:“萦儿,谢谢你。” 凤箫萦一脸欣喜:“不用谢我,这本就属于你。赶紧试试!” 谢予卿点点头,将琴平放桌上。随手拨弄两下,琴声却有些怪异。原来是弦松了,随后紧了紧弦,再一番调试,琴声已恢复如常。 闭上双眼,冥想片刻。谢予卿随即拨动琴弦,一曲《高山流水》跃然弦上。 凤箫萦却分明听出,琴声稍显急躁。似乎谢予卿心绪不宁,却不知是兴奋还是伤悲。 谢予卿却丝毫没有察觉,兀自弹奏。 忽然,一阵悠扬婉转箫声,在两段曲子转承之间巧妙嵌入。显得如此自然,仿佛二者本就相伴相随。 谢予卿心头蓦然一颤,合着箫声,放缓了指头拨动速度。眼前,隐隐浮现一座巍峨大山,似乎在俯瞰自己,不禁生出一览众山小之感。不待视线拉近至山巅,一条大河,裹挟惊涛骇浪奔流而来,直击其身心。 谢予卿仿佛看见,一间黯淡无光黑屋,一道白色身影,伫立桌旁抚琴,如痴如醉弹奏着曲子。那人,怎么如此面熟?那白色身影缓缓抬头,似乎回应心中疑惑。咦,这脸庞,竟然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他是谢予卿,那自己又是谁? “予卿,你怎么了?”凤箫萦轻轻推了谢予卿一下。 谢予卿蓦地一惊,兀自打量浑身上下,从未感觉这具躯体竟如此陌生。 忽然,谢予卿身上爆出阵阵轻鸣,竟是其体内真气猛然从丹田升起,沿着无为决运功脉络飞快流转。 谢予卿身体从未感到如此畅快,几欲张口一吐为快,但心底忽然有些许落寞。此前那种,从天空俯视自己玄妙之感,早已消散殆尽。任凭他如何回味,皆如捕风捉影。 过了一盏茶,其体内真气已运转两周天,这才放缓,如同血液流动一般微不可察。 谢予卿难掩内心激动:“我……似乎……突破了!” “怎么可能?” 谢予卿径直忽略了凤箫萦质疑目光,拉起她直奔屋外。 “你看好了。” 说罢,对准院墙边一口水缸,使出“积水成渊”,将一团水吸到掌心。随即双掌朝天一拍,那一团水径直飞向天空,然后瞬间爆开,化成一片水花纷纷落下。 谢予卿也不躲避,当即运功。这一次真气从体内析出,却颇为顺利。 只是,意料中雨不沾身却未出现。谢予卿仅前胸后背两处尚干,其余之处皆湿透。不知是水花分布不均,还是无为决起了作用。 “予卿,赶紧换一身衣裳。” 谢予卿却满脸喜色。他分明看见,当时有两颗水滴距离胸口不到一寸,却自行避开。 “不碍事。” “哦,那你自己运功,将衣裳弄干。” 谢予卿依言,将无为决运转一周天。却没有此前那般快,而是花了大半炷香,但颇为顺畅。全身衣裳也已干透。 “萦儿,谢谢你。时候不早,师傅想必着急了,我先走一步。” “琴。” “差点忘了。” 谢予卿步入屋内,将琴揽入怀,冲凤箫萦微微一笑。随即拔腿,飞奔而去。 凤箫萦望着那远去背影,痴笑道:“傻瓜。” “萦儿,在笑什么呢?” 凤箫萦抬头,却见凤箫荀匿于屋顶,满脸笑意。 “爹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偷听?”凤箫萦又羞又气。 凤箫荀装作没看见:“还不是担心,那傻小子对你不好?” “说好了,你们不许插手。再这样,我……我就……出家。” 凤箫荀不以为然:“你若出家,我就让那小子陪你一起出家,生一堆小和尚、小尼姑!” 凤箫萦红着脸:“爹爹,我不跟你说了。” 凤箫荀仰天长笑,飘然离去。 谢予卿却不知二人对话,匆匆赶回西岩寺。 “小子,一两个时辰不见,长进不少。” “师傅,徒儿似乎悟到了什么?” “说说看。” 谢予卿将此前与凤箫萦合奏一事,简要说了一遍。 “看来,你已摸到无他境门槛。” “师傅,无他境这么容易?” “哼,你那只是一瞬间顿悟,以后路还长着。” “师傅意思是……” “每时每刻,处在那一种心境之中。”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三章 无他境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若是一直处在那种心境,从空中俯视自己,到底谁才是真实自己?且不说此种怪异感觉,单就身体不在掌控之中,自己是万万不能接受。 似乎看出谢予卿心中顾虑,独孤雪眯着眼:“你认为何为形,何为神?” “形是万物存于世上的凭依。神是人心中所想,看不见摸不着。” 独孤雪目光如炬:“是形决定神,还是神驾驭形?” 谢予卿脱口而出:“自然是神驾驭形。” “为何?” “譬如,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先在心中思考,再付诸行动。” “那有没有可能不经思考,身体直接做出反应?” 谢予卿想了片刻,回答:“应该没有。” 独孤雪停笑了笑:“如你说言,当时你在空中,弹琴之事早已抛之脑后,那弹琴之人自然是你身体,而非你的心神。” “那……只是偶然。” “你口渴想喝水,是你心中想喝水还是身体想喝水?” “自然是……身体。” “你与人对敌,对方一掌拍在你身上,你是身体先疼痛还是心先觉得疼?” “仍是身体。” “形,乃是万物之根本。神依附于形,作用于形。二者相辅相成,形灭而神消。” “道理我懂,人死如灯灭。可是这与无为决有何关联?” “无为决,虽注重心境,却是为了修炼人体本能。” “师傅,徒儿不理解。”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寻常人出招,再快也是经过思索而为,仅是思索这一刹那,便有破绽可言。” “徒儿明白了,该如何做才能始终处于那种心境?” “你已找对方法,勤加练习,熟能生巧。” 谢予卿闻言,心中已有主意。 接下来三个月,谢予卿每日与凤箫萦合奏,在弹奏同时修炼无为决。已将无为决修炼之法熟练掌握,全力施展之下勉强可以雨不沾身,已然跻身先天一重境界。却始终没有学过除水镜功以外其他招式,原因无他,其始终无法迅速战胜凤箫萦。 “怪老头,你怎么还不教予卿武功招式?” 凤箫萦手执玉箫,直指谢予卿。 “这小子,至今无法在五招之内胜你,哪还有资格学习其他招式?” 谢予卿俊脸顿时羞红。 凤箫萦正色道:“予卿,你不要留情,尽管出手。” 我哪里下得了手?万一伤了凤箫萦,不说心底过意不去,凤箫荀那里更无法交代。 独孤雪一反常态,声音略显低沉:“小子,若这次还不能取胜,你自行离去。” “徒儿知道了。” “丫头,你若刻意让他,他同样要逐出师门。” 谢予卿沉默片刻,冲凤箫萦抱拳:“萦儿,小心了。” 说罢,谢予卿静下心来,默默回想此前所奏曲子。不多时,一曲《梅花落》回荡心间,人已进入无他境界。 凤箫萦娇喝一声,径直使出凤箫剑法第五式。 谢予卿曾多次目睹这一招。不同于之前全无战意,这一次,其如同在空中俯视。凤箫萦那迅捷动作,在其眼中,竟变得异常迟缓。 当凤箫萦欺近身前之际,其手中玉箫忽然静止,接着向左侧偏移,冲谢予卿丹田袭去。 谢予卿在玉箫静止时闪电般探出右手,却是抓向自己右侧。 在凤箫萦一脸震惊中,玉箫竟硬生生被谢予卿擒住。 怎么可能?我明明将意图隐藏得那么深,竟被他识破。似乎,玉箫是自己送到其手中。 谢予卿猛然发力,随手将玉箫抛了出去。 凤箫萦失去玉箫,却没有惊慌,右掌忽然拍向谢予卿胸口。 这一掌,在谢予卿眼中却是如此轻飘。随手一抓,死死钳住凤箫萦右腕。 凤箫萦挣脱不得,气急之下抬起右膝,直接撞向谢予卿小腹。 说时迟那时快,谢予卿猛然一震,腹部一股真气爆出,生生将凤箫萦弹开。 只见凤箫萦身子好似风筝,飘在半空。好在谢予卿仍紧握其右腕,才不至于飞出去。 独孤雪蓦然说道:“罢了。” 谢予卿当即挽住凤箫萦蛮腰,将其稳稳放下来。 “萦儿,你没受伤罢?” 凤箫萦丝毫没有因落败而失落,反倒十分激动:“予卿,你是怎么提前知道我的招式变化?” “我也觉得奇怪,你动作竟如此缓慢,令我察觉了玉箫行动轨迹。” “什么?”凤箫萦脸色骤变,“凤箫剑法本就是以快著称,怎么会慢?” “我也不知。” “嘿嘿,这便是无为决玄妙之处。这小子进入无他境,纵览全局,你一切行踪尽在他眼底。” “那我还怎么打?臭老头,明摆着欺负我。” “那是你学艺不精,若你是先天境界,自然不会如此快落败。”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也到了先天一重,也打不过予卿?” “那是,这小子功力本就比常人深厚。” “哼,恐怕不止于此。” 分明是料敌先机,如同对弈一般,事先知晓对方下一步路数。凤箫萦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来。 谢予卿隐约猜到这一点,心中愈发对无为决后续境界志在必得。只是如何做到无我,却怎么也想不通。 “傻小子,从今日起,我便开始传授你武林各门派招式。” 凤箫萦忿忿不平道:“老头,怎么不传授你自创的那一招?” 独孤雪意味深长道:“嘿,这小子修为还不够,现在学了恐怕得丢掉半条命。” “究竟是什么招式,如此可怕?” 独孤雪一脸深沉:“不必好奇了,老夫倒是愿你永远看不到。” “小气鬼!” 独孤雪目光停留在谢予卿身上:“小子,你打算先学何种武功招式?” 凤箫萦顿时眼前一亮:“老头,我可以在一旁观摩吗?” 独孤雪淡淡道:“随你,能学多少是多少。” “予卿,快决定,要学哪一门派招式。” 这三个月,谢予卿一直忙于修炼。对解雨不辞而别虽耿耿于怀,却藏在心底深处。偶尔拾起来回忆一番,仍想不明白。 谢予卿缓缓道:“雾失剑法。” “小子,看好了。” 独孤雪说罢,以指为剑,将雾失剑法十一式全部演示一遍。只是施展之时,并无白色雾气出现,反倒是四周飞沙走石,劲气纵横。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四章 “冲虚真经”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为何师傅所使雾失剑法,没有白色雾气?” “雾失剑法,修炼的是阴寒真气。先天之前,只是寻常雾气,到了先天,则转化为无形寒气。遇到雾失山庄先天高手,切记速战速决,勿要令其近身。” “雾失剑法,竟如此奇特!”谢予卿忍不住赞叹。解雨嘴角那颗黑痣,蓦地浮现眼前。 不知她如今怎样了?紫玉剑此等凶险之物,她带在身上,只怕会招来不少麻烦。唉,为何自己净想着解雨,竟把泪竹忘了?那日,自己向解雨袒露心扉,反倒惹其笑话。想必,当时缘分已尽了。 解雨却不知谢予卿心中所想。三个月前,在凤箫荀咄咄逼人目光之下,其万般无奈携紫玉剑离去。 “呆瓜,凤箫妹子陪伴你,也许是最好的结果罢。”解雨喃喃自语。 此刻,已迫近黄昏。其身处梓州绵延山岭之中,兀自靠在树荫底下歇息。 若不是因紫玉剑,心怀顾虑,三个月早已返回雾失山庄。如今是建炎二年五月,离开雾失山庄将近一年之久。靖康之难前,洛阳为金军攻陷,雾失山庄未参与勤王,才得以保全。但这次康王继位,金军必然再度南下,不知还能否完好? 那凤箫荀虽然霸道,却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由川入秦,再到中原,足以避开大部分眼线。却不知凤箫荀是否如约,昭告江湖紫玉剑落入其手中?若是对方食言,自己乔装易容,想必也能蒙混过关。 大散关啊,大散关,你为何如此遥远?本姑娘若是不趟这浑水,就不会认识那呆瓜。不知他与凤箫妹子成亲没有?此刻,他定然恨死自己了。唉,事已至此,若是凭借紫玉剑,一举重振雾失山庄。也许,娘亲会原谅自己私自嫁人一事。至于要她承认这门亲事,恐怕…… “别想了,回山庄要紧。” 解雨抹抹额头上香汗,继续赶路。 “哎哟!” 忽然一声惊呼,解雨竟摔倒在地。 回头一看,原来是一道陈旧绊索,藏在草木之中。而绊索周围,依稀可见数枚捕兽夹,以及几只血淋淋野兔。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想必是猎户遗留。好在未踩到捕兽夹,不然这条腿可就废了。 正当解雨责备自己走路心不在焉,一阵虎啸声骤然响彻山林。 解雨蓦地打了一个寒颤,那林间徐风,似乎夹杂着一丝寒意。 “姑娘,不要命了?快躲好!” 一声低沉沙哑声音悄然而至。 解雨寻声朝右侧林中看去,却未见着半个人影。 一阵窸窸窣窣声过后,一名“树人”进入眼帘。原来其身上裹满树叶,只露两只眼睛在外,不凑近实在难以分辨。 解雨却十分好奇,若是寻常人在三丈之内,仅凭呼吸自己定能察觉。这人,似乎有古怪。 “树人”低声催促:“大虫要来了,你赶紧躲树上。” “哦。你怎么不躲?” “俺是猎户,专门来抓大虫。你若要寻死,可别坏我好事。” “树人”说罢,也不理会解雨,径自钻到旁边草丛里。 对方分明就在附近,解雨却仍旧感知不到其呼吸声,仿佛其从未出现过。莫非,此人会某种敛气之法? 想了片刻,解雨略一跺脚,跃上不远处一棵大树,收敛气息,静观其变。 不多时,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悄然现身解雨此前摔倒之处。 只见大虫在地上嗅了片刻,却露出一副狐疑之色。随即抬起粗壮四肢,头也不回往一旁走去,转眼间消失不见。 解雨盯着地上野兔,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大虫怪机灵,放着野兔不吃。若不是担心野兔上可能下了药,自己定要替它好好品尝。 正在解雨打算落到地面之际,一声惨叫伴随着猛兽嘶吼声传到耳中。 “遭了!” “树人”低呼一声,瞬间起身,直奔附近一个大树,匆匆爬了上去。 解雨有些不解。附近还有其他猎户,这人为何不去施以援手,反而躲树上? 似乎是回应解雨心中疑惑,大虫竟衔着一名血肉模糊男子,不紧不慢返回。 那人似乎还未断气,手脚兀自抽搐,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仔细一瞅,竟是脖颈上扎了两个大窟窿,血水不断往外翻涌。 大虫随口将男子抛下,仰头嘶吼,仿佛在宣泄其内心怒火。 只见男子滚落一旁,草丛中瞬间一顿噼里啪啦,却是捕兽夹遭遇触发,纷纷咬住男子肉身。这一次,自然是死透了。 解雨哪曾见过此等场面,顿时一阵心悸。这大虫未免太狡猾,似乎成精了! “树人”却没有一丝慌张,只见其悄悄从后背摸出一枝箭,搭在弓弩之上。瞄准大虫脑门,迟迟没有动手。 天色渐暗。解雨看得有些无趣,思忖要不要出手,助他击杀大虫。 忽然“咻”地一声,弩箭离弦。却不是奔向大虫,而是射向解雨藏身之处。 “哼!” 解雨当即飘落树下,怒视“树人”。 大虫却没有被解雨这携带两把长剑之人吓到,不由分说飞扑上去。 解雨二话不说,闪电般抽出龙岩赠送那把长剑,“唰唰”直刺大虫腹部。 只见寒光闪过,一道血线划过半空。大虫一声哀嚎,竟忍痛窜入林中。 “算你命大。” 解雨收回长剑,冲“树人”呵斥:“下来罢,冒犯本姑娘还想不了了之?” “树人”自知理亏,手脚并用抱着树干滑落而下。尬笑道:“女侠,多谢相救!” “哼,刚才是谁想着让我做替死鬼?” “那是小人一事糊涂,望女侠见谅。”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赵四。” “呵呵,找死,怪不得如此胆大妄为!” 赵四低着头,慌张道:“小人尚有一家老小,指着我吃饭。还请女侠大人大量,放过小人。” 解雨拍了拍腰间长剑,沉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我满意了,就饶你一命。” “是,女侠尽管问,十个、一百个,小人只要能答上来,一定知无不言。” “你那敛气之法何处来的?” “敛气之法?小人……实在……未听过。”赵四苦着脸,“女侠,要不……换一个问题?” “那我问你,你是如何隐藏气息,不被人发现?” “你说这个啊!”赵四如释重负,从怀里取出一张残破羊皮,“小人也不知这是何物,只是照着上面图案胡乱比划。没想到打猎之时,猎物似乎看不到小人。” “丢过来。” 赵四迟疑片刻,将羊皮抛给解雨。 解雨随手抓起,只见羊皮之上密密麻麻画了一些小人,有坐有立,有卧有走,更有甚者似乎飘在半空,动作不一,似乎是一门功法。一旁写了几个小篆,却残缺一角,依稀可以辨认“虚真经”三个字,而“虚”字之上仅有短短一“竖”,难以确定为何字。 莫非是“冲虚真经”?可“冲虚真经”是《列子》一书别称,所载应是文字,这羊皮卷除了三个字只余图案,完全对应不上。罢了,管它是什么“虚真经”,这赵四学了都能敛气如无形,想必是某种高深功法,一定得拿到手。 “这羊皮我要了,你出个价。” 赵四即便愚钝,也猜到这羊皮非是凡物,不过小命要紧,只好忍痛道:“女侠,你想要,尽管拿去罢。” “我也不白拿,给你。” 解雨说罢,扔给赵四五两碎银。 赵四见了银子,早已经羊皮抛之脑后,连连道谢。 “完了,给多了。”解雨心底惊呼。都怪那呆瓜,平日大手大脚,害得我也没了算计。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五章 西凉双雄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次日,独孤雪将其余门派武功招式悉数演示一遍,却唯独没有绝色宫。 “师傅,为何没有绝色宫的武功招式?” 凤箫萦逮住机会,在一旁扇风点火:“老头,你不是吹嘘通晓天下武学么,莫非你不会?” “掌天诀和绝情剑法,还是不学为好。” “哈哈,被我不幸言中了!” “这傻小子心性不够狠,学不了那两门武功。” “这两门武功有何玄机?” “绝色宫招式变化莫测,并无固定路数,举手投足却蕴含浓烈杀气。若非杀孽深重之人,即便学了也是画虎不成。” 凤箫萦撇撇嘴:“那与邪门歪道有何区别?” “杀人,我下不了手。” “傻小子,若是别人杀你,你打算等死?” “我……可以自保,可以逃。只要不杀人就好。” “嘿嘿,你现在去闯荡江湖,活不过一个月。” “老头,予卿没有经历过打打杀杀,还得你多指点。” “小子,以你如今武功,大宋律法已是一纸空文,能约束你的只有你心中善念。杀为恶之人,乃是为民除害,无须有顾虑。但你若嗜杀成性,走入歧途,老夫自会清理门户。” 独孤雪说最后一句之时,目光中似有若无闪过一丝杀意。 谢予卿只是与其对视一瞬,犹如遭受当头棒喝,不由退了一步。顿时心头一紧,连连点头:“是,徒儿遵命!” “时候不早了,你明日再温故这些招式。” 独孤雪说罢,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酒葫芦,盯着别处兀自浅酌。 “予卿,不用怕他,怪老头好着呢。”凤箫萦拉起谢予卿左手,“我们走了。” 二人行走在余晖映照山林之间。 “萦儿,你说师傅他为何只饮酒?” “可能是辟谷之人特殊癖好。听说有些老怪喜欢餐风饮露,怪老头比起他们正常多了。” “这世间有那么多绝世高手?” “也不多。”凤箫萦满脸崇敬,“爹爹说,这世上,只有四个半人值得他钦佩。” “怎么还有半个?” “第一个是孤独老头,第二个是水镜渊的柳前辈,第三个是绝色宫主,第四个是阴阳教主。至于那半个,则是雾失山庄一个老怪物,听说已将近百岁高龄,硬是留恋尘世不愿离去。” “这是为何?” “六大门派之中,皆有绝世高手坐镇。不过雾失山庄这些年青黄不接,若是那老怪物也撒手人寰,六大门派位子只怕保不住。” “这么说,凤箫山庄也有绝世高手坐镇?” “怎么,你觉得我爹爹不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令尊武功深不可测,乃是我见过的仅次于师傅之人。” “算你识相!” “哈哈哈,凤箫山庄什么时候学了吹嘘的本事?” 忽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粗犷笑声回荡山林间。 凤箫萦按住玉箫,镇定自若道:“何方神圣?既然到了凤箫山庄,也该让晚辈尽一尽地主之谊。” “西凉双雄在此!”说话之人语气平和,与此前截然不同。 话音刚落,两名中年劲装汉子从树上跳下,一前一后截住二人去路。 挡在前面之人,手执两柄三尺铁枪,脸上刀疤纵横,目光狠辣,一股凶悍之色不言而喻。堵在身后之人,则手握铁扇,面色白净,眉眼之间透着一丝诡异笑意,若不是其气息不下于自己,谢予卿以为其是某位寒窗书生。 “二位前辈,从西夏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刀疤脸粗生粗气道:“老子也不卖关子,叫你爹将绝情剑交出来!” “绝情剑,不是被……” 凤箫萦及时打断谢予卿:“绝情剑在家父手中,二位前辈尽管找家父。” “关某哪知你所言真假,不如你乖乖束手就擒,省得无谓争斗!” 凤箫萦朗笑道:“哈哈,你是怕了家父罢?” “找死!” 刀疤脸顿时恼怒,手中双枪寒光闪烁,呼呼作响,直刺凤箫萦面门。 谢予卿只觉这枪法大开大合刚中有柔,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却想不起名字。 凤箫萦却心中大惊。对方枪法老练,势大力沉,显然不是自己所能力敌,当即侧身避让。 刀疤脸咧嘴一笑,双枪有如附骨之疽,一上一下一前一后,紧迫凤箫萦面门与胸口。 正当凤箫萦出招格挡之际,一柄铁扇呼啸而来,直奔其腰眼。 谢予卿眼疾手快,大喝一声,避开铁扇尖端一掌拍向扇面。 “叮”地一声,玉箫与铁枪刚一触碰,立即分开。凤箫萦顿时退后两步,右手酸麻无力。 而谢予卿这边,则与白脸汉子相持不下。看似二人不分伯仲,谢予卿实则心系凤箫萦安危,早已将无为决抛诸脑后。 “小子,拿命来!” 刀疤脸却是一眼看到间隙,右手铁枪直贯凤箫萦小腹,左手铁枪直刺谢予卿后心。 正在凤箫萦惊失措之际,一声厉喝直贯双耳。 “哼,西凉双鼠胆子不小!” 刀疤脸蓦地身形一震,定在原地。两柄铁枪枪尖距离二人不到三寸,却再无寸进,似乎有一股无形气墙挡在前面。 白脸汉子回头瞟了一眼,大惊失色:“独……独孤……前辈!” 刀疤脸即刻丢下双枪,慌张抱拳道:“晚辈拜见独孤前辈。” “你二人不好好待在西夏,嫌命太长了?” 西凉双雄思绪瞬间回到十年前。那时,四兄弟雄踞一方,号称西凉四杰,可谓是逍遥自在。谁知大哥、二哥无意冒犯了独孤雪这个煞神,被其一招击毙。自此西凉四杰成了西凉双雄,实力大不如前。 西凉双雄顾不得面子,双双跪地告饶:“请前辈高抬贵手!晚辈这就回西夏,再也不出来。” 独孤雪摆摆手:“快滚!” 西凉双雄顿时如获大赦,匆忙收拾兵器,直奔山下。 “老头,这两人见了你,怎么如同见了瘟神?” “不过是杀了他们两位兄长而已。” 凤箫萦恍然大悟:“怪不得。” 独孤雪意味深长看了谢予卿一眼,道:“小子,他二人武功与你相差无几,以你本事何至于数招落败?” 谢予卿心知其责备自己慌了心神,不由耷拉脑袋,道:“徒儿知错了。” “罢了,一起走罢。” 独孤雪招了招手,当先迈出数丈。 凤箫萦一脸欢喜:“嘻嘻,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们。”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六章 狂诗剑法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是夜,凤箫山庄。 谢予卿迫不及待问道:“前辈,紫玉……绝情剑不在凤箫山庄,为何还有人来此寻衅?” 凤箫荀随口道:“后面来的只会更多。” “绝情剑难道仍在前辈手中?” 凤箫荀笑道:“怎么,你不信我?” 谢予卿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有些许质疑意味。只好回道:“晚辈不敢。” 凤箫萦双手环抱其父左臂,一脸娇羞:“爹爹,你不要吓唬予卿。” “咳,女大不中留。”凤箫荀会心一笑,转头面向谢予卿,“那是我与雾失山庄那小辈的约定,若是没有凤箫山庄担着,只怕她出不了思州地界。” 谢予卿顿时如梦初醒,满脸歉意道:“前辈,谢谢你,我不该错怪你。” “荀小子,东西准备好了吗?”独孤雪忽然问道。 谢予卿听着这称谓,不禁有些错愕。 凤箫萦一眼看见谢予卿脸色不自然,不由白了其一眼。 “前辈吩咐之事,晚辈哪敢怠慢。”凤箫荀随即冲门外唤道,“来人,将那件衣物搬上来。” 一件衣物,却是用“搬”字,至于如此大费周折?谢予卿心底暗道,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不多时,两名仆役“哼哧哼哧”抬着一口漆黑木箱来到谢予卿跟前。 独孤雪道:“傻小子,赶紧打开看看。” 谢予卿闻言,上前掀开木箱。瞬间,银光闪烁,照亮四周。竟是一件环锁铠,却又不同于寻常铁铠甲,而是由无数银丝银环编织而成,足以见得其珍稀至极。 凤箫荀若无其事道:“若不是时间紧迫,用纯金打造最合适不过。” 凤箫萦催促道:“予卿,穿上试试。” 这银铠竟是为自己准备?谢予卿不禁受宠若惊,随即探手去取。入手出乎意料柔软,但银铠却纹丝不动。 “好沉。”谢予卿猛吸一口气,改为双手,勉强将银铠端起。 “哪里沉了?不过一百余斤而已。”凤箫萦嘟囔着,帮谢予卿穿上。 银铠十分合身,仿佛是量身定做。谢予卿却没有一丝悦色,只觉身体异常沉重,如同背负一名与自己同样重量之人,行动颇为不便。 “这得花费多少银子啊?”谢予卿不禁感慨,随即心念一转,“实在是破费了,萦儿,要不你拿去罢?” 凤箫萦不以为然:“这算什么,不过是九牛一毛!” “恕我孤陋寡闻,莫非凤箫山庄另有生财之道?” “那是!从太祖皇帝那时起,各大门派躲到暗处,若是不想些法子谋生,岂不要饿死?别看凤箫山庄就这么些人,算上族中散落四处的旁支,少说也有七八百人,经营的各类店铺更是数不胜数。” “原来如此。”谢予卿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界过于短浅。 独孤雪吩咐道:“傻小子,从现在起,这件银铠一刻不许离身。” 谢予卿面露难色:“师傅,这样如何修炼?” “那是你的事,自己琢磨。”独孤雪随即长身而起,“荀小子,老夫告辞了。” 凤箫荀抱拳道:“前辈慢走。” “师傅,等等我。” 谢予卿才迈出两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凤箫萦掩嘴笑道:“笨死了,不知道运气么?” 经凤箫萦提醒,谢予卿茅塞顿开。当即运气,身上那种沉重感瞬间少了小半。紧接着施展轻功,虽不及寻常一半速度,聊胜于无。 平日不到半个时辰路程,这次却行了一个半时辰。赶到西岩寺之时,已是四肢酸痛,丹田空乏。看着明月当空,谢予卿不由想到解雨,不知她是否安好? 远在千里之外,解雨却无暇思念他人。而是借着月色,埋头参悟冲虚真经。若不趁机提升修为,只怕难以活着回到洛阳。即便侥幸做到,没有足够实力,亦只会给雾失山庄带来灭顶之灾。 两个月后,谢予卿逐渐克服银铠重量,行动一如往常,并将各派招式掌握七七八八。期间,各路豪杰接连上山挑战,皆被凤箫荀以雷霆手段击败。随后一段时日,凤凰山恢复往日平静,似乎此事已告一段落。 晌午,谢予卿正顶着骄阳练习避雨。小雅却匆匆而来,将凤箫萦唤回。 小雅虽未明说,谢予卿却隐隐感觉不妙,练功亦有些心不在焉。 “小子,想去就去罢。” “师傅,是不是凤箫山庄出事了?” 独孤雪点点头:“此等小事,荀小子自己能应付。你去见见世面也好。” 谢予卿心中稍安,道:“徒儿遵命。” 说罢,谢予卿一路施展羽化功,半炷香便追上凤箫萦。 凤箫萦心中窃喜,却嗔道:“予卿,你怎么来了?” “师傅命我来的。” “哦。那你只许一旁观战,不要掺和进来。” 谢予卿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凤箫萦满脸愁容:“江湖各派成立了一个夺剑盟,浩浩荡荡上了凤凰山。” 小雅义愤道:“哼,为首的还是雾失山庄少庄主。明明是解姑娘惹的祸,凭什么凤箫山庄背锅?” 凤箫萦娇喝道:“小雅,住嘴!” 小雅别过头,悻悻道:“知道了。” “为何雾失山庄也找上山来,莫非解雨仍未回去?” 见谢予卿目光灼热,似乎颇为在意解雨,凤箫萦不禁有些落寞,道:“我哪里知道?” “呃……”谢予卿顿了顿,“我们赶紧走罢。” 距山顶不远处,三人已听闻阵阵嘈杂声响。 小雅担忧道:“小姐,他们莫不是打起来了?” 凤箫萦斩钉截铁道:“走,去看看!” 赶到牌楼之下,却见演武场布满了人,将凤箫山庄团团围住。三人现在人群外围,踮起脚,亦见不到里面情形。 忽然前方有人大喝:“凤箫荀,狂诗门石轻狂在此,可敢应战?” 凤箫萦低呼:“不好!得想办法穿过人群,我要助爹爹一臂之力。” 谢予卿拍了拍前面一名魁梧大汉后背:“这位大哥,麻烦借个道。” 魁梧大汉转头怒吼:“不想活了?滚开!” 凤箫萦皱眉道:“凶什么凶?你给我让开,这是我家!” “你家?”魁梧大汉一眼瞅见凤箫萦腰间玉箫,“你是……凤箫荀女儿?” 凤箫萦得意道:“知道是本姑娘,还不让出一条路?”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魁梧大汉一声怪笑,迅速探出粗壮双臂,直取凤箫萦双肩。 凤箫萦冷哼一声,身形一矮,一记肘击直中魁梧大汉腹部。 魁梧大汉瞬时倒地,团成一只虾,哀嚎不止。 一人回头训斥:“鬼叫什么?” 魁梧大汉咬牙大喊:“她是……凤箫荀……女儿,抓住她!” 附近几人闻言,急忙转身。随后更多人得知消息,纷纷围了上来。转眼间,人群中出现一道缺口。 谢予卿当即大喝一声,一把揽住凤箫萦蛮腰,撞开身前两人,直奔缺口射去。 “快,截住他!” “别让他们跑了!” “别跑!” 众人纷纷大喝,亮出手中兵刃。 谢予卿却施展羽化功,几番腾挪,轻松避开。 眼见将要突围,忽然谢予卿耳边传来一声暴喝:“小子,偷学羽化功,你找死!” 谢予卿侧头一瞥,竟是李尘,一副气急败坏模样。 只是这一耽搁,李尘已闪到谢予卿身前。同样施展羽化功,其显然比谢予卿高明了许多。 “住手!” 忽然,李尘身后传来一声断喝。 那声音,虽然很大,尚在常人忍受范围。但声音中似乎蕴含奇怪东西,令众人瞬间心神不定。 李尘首当其冲,身形骤然一滞。而谢予卿却安然无恙。等众人回过神,谢予卿已趁机冲了过去,此时正在演武场中央。 李尘狂怒道:“石轻狂,你敢坏我好事?” 石轻狂冷冷道:“哼,老子光明正大挑战凤箫荀,你们在一旁老实呆着,别给老子起哄!” “你!”李尘咬牙切齿,却不再言语。 谢予卿放下凤箫萦,忍不住打量石轻狂。只见其白衣胜雪,一副书生装扮,约摸三十光景。虽然狂放,却予人一股豪迈气概,不禁对其好感大增。随即抱拳道:“多谢石兄相助!” 石轻狂朗笑道:“哈哈,若要谢我,等我打完再说!” “予卿,萦儿,赶紧过来!” 凤箫荀急忙呼唤二人,又冲石轻狂颔首示意。 “石疯子,你打不打,不打就下来!” “怎么让这种人上场了!” “休要浪费时间!” 众人纷纷说道。 谢予卿环顾四周,除却香花楼、沉月楼、阴阳教、化羽门这些熟悉面孔,还有一些从未谋面之人。尤其是西北角那名白衣青年,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在人群中格外惹人注目。 石轻狂笑道:“小兄弟,先带你娘子去一旁观战。” 谢予卿面色微红,回道:“是。” 凤箫萦闻言,却是低着头,扯起谢予卿衣袖,一路小跑到其父身旁。 凤箫荀身后一众人等,纷纷冲二人点头示意。 “萦儿,这些人是?” “我各位叔公,叔父,还有堂兄妹。” “怪不得,与你模样有几分相似。” “哼,哪里像了?我明明像我娘!” 正在二人说话之际,石轻狂蓦地拔出长剑,却念起诗句:“醉里挑灯看剑。” 这句诗,在其口中吐出,满是苍凉豪迈,瞬间激起谢予卿共鸣。原来,狂诗剑法要配合诗歌,怪不得自己使出来徒有其形。 “看剑”二字刚落,石轻狂长剑已划出一朵剑花,射向凤箫荀心窝。 凤箫荀却站在原地,随手挥动铁箫,将这一招化解。 “无边落木萧萧下。” 石轻狂闪电般挥舞长剑,顿时劲气弥漫,周遭落叶尘土纷纷卷起,铺天盖地罩向凤箫荀头顶。 “华而不实。”凤箫荀随即一掌拍向头顶,树叶顿时化为齑粉, 与尘土一同落下。 石轻狂一声狂笑:“老夫聊发少年狂!” 长剑大开大合,只攻不守,一股舍我其谁气概油然而生。 凤箫荀点了点头,手上却不含糊,只听铁箫“呜呜”作响,一道劲气眨眼间射向石轻狂长剑。 石轻狂大喝一声,奋力一劈,堪堪将那道劲气击散。 凤箫荀赞许道:“不错,值得我出手。” 石轻狂怒喝一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只见石轻狂纵身跃起,足足五六丈高,改为双手握剑,头朝地面直冲而下。这一刻,谢予卿仿佛看见黄河之水奔流而下,不由萌生一丝怯意。 “倒是有些狂妄的本事。”凤箫荀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以示对其尊重。只见其浑身衣袖鼓胀,手中铁箫化作无数虚影,笔直迎向头顶长剑。 “铿”的一声,长剑剑尖正中箫管。一股狂暴之气瞬间席卷全场,实力不济之人早已掀翻在地。而场中二人却如同被点穴,定在原地,看着十分怪异。 凤箫萦玉手紧扣谢予卿手掌,早已满是汗水。 谢予卿亦有些担忧。石轻狂从天而降,势大力沉,占尽天时地利,不知凤箫荀能否全身而退。 正在人群屏气凝神之际,石轻狂突然一声闷哼,径直栽倒地面。显然,胜负已分。在场之人或欣喜,或惋惜,或愤怒,各不相同。 石轻狂没有一丝挫败之色,反而释怀道:“我输了。” 凤箫荀笑道:“你没令我失望。” “谢了!” 石轻狂说完,昂头走到场外,也不理会周围目光。 凤箫荀大声问道:“还有谁想上来?”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却半晌不见回复。 忽然一道中气十足声音传出:“雾失山庄楚辞,请凤箫前辈赐教。” 说话之人却是此前谢予卿所留意那名白衣青年。 凤箫荀摆手道:“请。” “凤箫前辈,得罪了。”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七章 初露锋芒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凤箫萦不悦道:“欸,你们轮番上阵,我爹爹却是一个人应战,这不公平!” 楚辞淡然道:“若是凤箫姑娘想替父出战,在下没有异议。” 凤箫萦没好气道:“哼,你倒是打着如意算盘,明知我不是你对手!” 楚辞问道:“那凤箫姑娘意下如何?” “小丫头,不要胡搅蛮缠,要么下场,要么观战!” “是啊,不敢上就闭嘴!” “把绝情剑交出来不就没事了?” “嘿嘿,我倒想看看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凶起来是何模样?” “小点声,小心她老子宰了你!” ……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凤箫荀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嘈杂声戛然而止,场上坠针可闻。 “萦儿,不要胡闹。” “爹爹,我没有胡闹。”凤箫萦冲其父递了一个眼色,随即上前两步,指着一人,“就由他,替凤箫山庄出战。”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谢予卿。 “萦儿,我……”谢予卿被如此多双眼睛注视,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尘嚷道:“他算什么东西?” 石轻狂大笑道:“李尘老儿,你若不服,何不先与他比试一场?” 李尘瞥了一眼谢予卿,不屑道:“那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老夫不想胜之不武。” “赶紧的,不要耽误时间!”说话之人,则是香花楼秦副楼主。 “就是!”沉月楼尹副楼主附和道。 凤箫荀忽然说道:“罢了,就由贤侄替我。” 谢予卿一脸担忧:“凤箫前辈,我怕……辱没凤箫山庄名声。” “不必担心,只当是切磋。” 凤箫荀说罢,退至场外。 凤箫荀话已至此,谢予卿不再推辞:“好,晚辈斗胆一试。” 楚辞抱拳道:“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谢予卿回礼道:“在下谢予卿。” “谢兄,可有趁手兵刃?” 谢予卿无奈道:“我没有兵刃。” 石轻狂朗声道:“谢兄弟,可会用剑?” 谢予卿点点头。 石轻狂抛出手中长剑:“这把‘无题’借你一用!” 谢予卿接住长剑,抱拳道:“多谢” “刀剑无眼,谢兄小心了!” 楚辞说罢,抽出长剑,径直使出雾失剑法第八式。 谢予卿一眼认出这一招叫作“雾鳞云爪”,剑掌齐发,虚中有实,且有诸多变招。只是变招过于深奥,其目前尚无法领悟。 而在楚辞手中,这一招却颇有大家风范。轻描淡写之间,满天剑影已将谢予卿身形笼罩。最令谢予卿惊诧之处,则是楚辞周身无一丝白色雾气。 不好,他已修炼至先天境界!谢予卿当即打定主意:避而远之。 李尘嗤笑道:“兵刃还要找人借,笑死人了!死罢,省得老夫事后动手!” 凤箫荀意味深长道:“那可未必!” “那小子武功如何?”尹副楼主回头问身后古月今和燕月寒。 古月今低声答道:“比月寒略逊一筹。” 尹副楼主满脸狐疑:“若是如此,这小子还敢应战?不对,这小子有古怪!” 石轻狂大喊:“谢兄弟,可不要落败了!” “轻狂,安心观战!”石轻狂身旁一名中年汉子低声训斥。 石轻狂耸耸肩,不再言语。 谢予卿却没有将场外声音放在心上,瞬间进入无他境。 在寻常人看来,其一动未动。而在高手眼中,早已察觉到其气质与之前判若两人。石轻狂一脸笑意,玩味一般瞅着李尘。反观李尘,仍旧一脸镇定,心中早已震惊万分。 楚辞眼力自然不差,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步一步逼近。 眼见长剑近在咫尺,谢予卿却犹如鸿毛一般迅速飘后一丈。 “小子,你真丢脸!” “开始就怯战,胜负已分!” “这小子分明使的羽化功。” “听李尘那厮说,这小子偷学武功,我看他比起化羽门那些弟子高明多了。” ……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李尘早已恨得牙痒痒,右手暗地缩入袖中,将一支飞镖摄入掌心。 “谢兄,好轻功!”楚辞朗笑一声,手中长剑去势不减反增,再次逼近。 谢予卿再三避让,始终不与之短兵相接。 楚辞见状,心中不怒反喜。暗道:“既然你不敢交手,那就让你多吃些苦头。” 片刻功夫,以二人为圆心,周围地面隐隐冒出点点寒霜。谢予卿身在其中,早已察觉周遭寒气若隐若现,眉宇间不知不觉凝结一丝冰花。 “不好,若是长久下去,定会落败。” 谢予卿心中思忖,当即站定身形。双手握剑,大喝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只见谢予卿手中“无题”剑光芒大盛,举过头顶,重重斩下。一道白色匹练应势而生,直奔楚辞。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了狂诗剑法?” 石轻狂不禁嘀咕。而其身旁中年汉子眼神闪烁,却没有发话。 却说楚辞,只见谢予卿这一剑虽气势磅礴,但来势稍显迟缓。不过,他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直接以第十式“冲云破雾”迎面而上。 谢予卿哪料对方竟以硬碰硬,顿时萌生退意,手中力道不由弱了一分。 只听“铿”地一声,两柄长剑迸射出点点火星,一时竟相持不下。 楚辞见状,左手拍出一掌。 谢予卿仓促抽出右掌,与之对了一掌,身子不由自主退后两步。 楚辞亦退后一步,却转瞬挥舞长剑架在谢予卿脖子上,笑道:“谢兄,承让了。” 谢予卿虽略有不甘,亦只得坦然接受道:“我输了。” “哈哈,丢人现眼!” “楚兄,好样的!” “我就说嘛,这小子铁定输!” “凤箫荀,你还是自己上场吧!” “这小子虽落败,比起我等强多了!” “切!” …… 谢予卿没有理会周围目光,冲楚辞略一抱拳,转身朝凤箫萦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谢予卿回头一看,楚辞竟一个趔趄,差些摔倒。 “小子,敢伤我孙儿,纳命来!” 一声暴喝震彻全场。 谢予卿寻声望去,只见一位黑袍白髯老者从天而降,一掌径直印了上来。 人群中忽然大叫:“竟然是剑无前辈!” 还有人则惊呼:“楚疯子!”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八章 十三再现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这一掌看似寻常,谢予卿却蓦地生出一股无力抗衡之感,一时间呆立原地。 眼见那干枯手掌将至,凤箫荀忽然闪到身前,硬生生接下这一掌。 谢予卿来不及道谢,陡然一股狂风袭来。 “原来这就是绝世高手啊,比起他们,自己还是过于弱小。”谢予卿如此想着,身子不受控制倒飞,如同风中落叶。 坠地声却没有如期而至,谢予卿只觉两团柔软紧贴后背,紧接着一声柔弱闷哼传入耳中。 石轻狂大喝:“这位公子,好身手!” “公子?”谢予卿心中满是疑惑,回头一看。 身后却是一名白衣男子,容貌异常俊俏,比之楚辞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美中不足,其比自己还矮半个头。记忆中从未此人印象,为何他要救自己? 凤箫萦人早已奔到谢予卿三步之外,哪料那白衣男子突然冒出来,抢先自己一步。只好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谢予卿点点头,感激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不必了。”白衣男子放下谢予卿,淡淡丢下一句,一跃而起,没入人群中。 “奇怪了。”凤箫萦嘀咕一声,目光转而落到谢予卿身上,“予卿,你没受伤罢?” 谢予卿答道:“我没事。” 在二人对话之际,凤箫荀与黑袍老者化作两团虚影,缠斗已有十余招。 “哼,凤箫山庄也不过如此!” 一阵怪笑从黑袍老者口中吐出。 “楚疯子,原来是浪得虚名之辈!” 凤箫荀面无表情回道,手上铁箫却未闲着,接连发出嗡鸣之声。 一句“浪得虚名”,瞬间令黑袍老者脸色大变。其本名楚风,成名于一甲子之前,剑道造诣出神入化,已舍弃剑,被江湖中人称为“剑无”。只是其极为护短,曾因一人击伤其子,一夜屠尽对方全家三十余口,又被唤作“楚疯子”。 但见楚风鹰目中射出凶光,举起干枯右掌闪电般劈出。顿时,一柄三尺长剑骤然显现,径直朝凤箫荀斩去。 早有眼尖之人发现,长剑乃是一股白蒙蒙真气,不由惊呼:“剑气化形!” 尹副楼主嘿嘿一笑:“凤箫荀完了!” “闭上你的臭嘴!爹爹才不会输。”凤箫萦瞪了其一眼,心中却不禁担忧起来。 谢予卿亦在心中默默祈祷。 在场之人虽脸色各异,却不约而同注视凤箫荀,静待其作出应对。 凤箫荀面色不禁凝重。对手毕竟是成名已久之人,虽不及独孤雪,但剑气化形这一手,足以见得其功力之深厚。 “看来,还是得拿出压箱底招式。”凤箫荀电光火石之间,已将铁箫交到左手,右手食指中指猛地戳出。 只见其指间爆出一股猛烈劲气,伴随一道尖锐声响划破虚空,转瞬之间与那化形剑气迎头相撞。 轰隆一声,两股真气竟同时消散。凤箫荀连退两步才止住身形,楚风却只是晃了一下。 楚风愕然道:“这是什么招式?” 凤箫荀正要答话,忽然一道白光悄然无声出现,直射其丹田。 “爹爹小心!” 凤箫萦一声疾呼,白光已距其父不到两尺。凤箫荀却无动于衷,不知是故作不知,还是不屑一顾? 谢予卿却眼疾手快,眨眼间跨过丈许间距,信手拈住白光。定睛一看,乃是一枚梅花状暗器。瞬间想起绝色宫那位十三,只是其为何对凤箫荀出手? 楚风登时怒喝:“谁干的?” 全场鸦雀无声。 楚风哂笑:“哼,有胆量使出下三滥手段,不妨出来露个脸!” 仍旧无人应答。 谢予卿当即解释:“使暗器的乃是绝色宫之人,叫作十三。” 楚风却满脸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凤箫萦低斥道:“不识好歹!” 楚风却没有理会凤箫萦,兀自环顾四周。 凤箫荀上前两步,抱拳道:“楚庄主,我以凤箫山庄名声做担保,绝情剑不在此处。若你不满意,接着比试便是!” 楚风不悦道:“谁说我要绝情剑!将我家小雨交出来,此事就此作罢。” 凤箫荀不卑不亢道:“解姑娘已离开凤箫山庄,至于下落,我也不知。” “仅凭你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你是否毁尸灭迹?” “前辈,此事我可以作证,小……解雨此前与我结伴同行至此,五个月前不辞而别。” “予卿说的没错,解姐姐与我们相见如故,怎么可能毒害她?” “他说的没错!”古月今突然上前说道。 谢予卿不禁愣住,古月今为何替自己解围? 燕月寒亦淡然道:“我二人曾亲眼目睹解姑娘与这小子同行,那时绝情剑尚在二人手中。” 李尘得意道:“莫非,绝情剑被那位解姑娘拿走了?” 楚辞当即反驳:“胡说八道!表妹若是取得绝情剑,为何不直接回雾失山庄?” 李尘阴笑道:“谁知道呢?” 尹副楼主不怀好意道:“说不定是凤箫山庄故意搅浑水。” 阴阳教程长老随口道:“直接问这小子不就知道了?” 众人顿时会意,目光纷纷投到谢予卿身上。 李尘恶狠狠道:“小子,快说,绝情剑到底在何处?” 楚风亦怒目道:“小雨究竟在哪里?” “绝情剑……在……在家师手中。” 谢予卿顿时计上心头,将此事推到独孤雪头上。暗道:“师傅,不要怪徒儿!” 石轻狂身旁那中年汉子问道:“你师傅是谁?” 李尘捧腹道:“这小子不过是学了几招水镜功!他师傅早已去了阴曹地府!” 石轻狂嘲讽道:“嘿嘿,还学了羽化功。” 李尘冲石轻狂身旁中年汉子道:“张门主,管好你的人!” 张门主不悦道:“我的人,不需要你指指点点!” 楚风不以为然道:“原来是水镜渊。” 尹副楼主眯着眼道:“不对,这小子还会狂诗剑法,武功路数有些古怪。” 凤箫萦乐呵道:“嘻嘻,笑死我了!” 秦副楼主不耐道:“有什么好笑的!” 凤箫萦白了一眼,道:“独孤雪的徒弟,你们竟没认出来?” “什么!” “不可能,他武功哪里和道门沾边?” “这小子要是独孤雪徒弟,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念!” “怎么又扯上道门了?” “哈哈,今日不虚此行啊!” …… “都给我闭嘴!”楚风一声大喝,顿时嘈杂声戛然而止,“快,说出小雨下落!” 谢予卿满脸苦笑:“前辈,我实在不知!” 凤箫萦行至人群边上,边走边道:“绝色宫之人,藏在人群之中,诸位何不先将此人揪出来?” 尹副楼主喝道:“休要转移话题,赶紧将绝情剑交出来!” “哼!”凤箫萦目光直视尹副楼主,满脸不悦。 忽然,一道白影从人群中闪到凤箫萦身前,不待其反应,将一支梅花状暗器抵在其玉颈之上。 谢予卿定睛一看,竟是此前出手助他那白衣男子。“你是十三?” 白衣男子突然变作女声,冷冷道:“没错。” 谢予卿想怒却又无从下口:“你,赶紧放了萦儿,我可以不为难你。”十三毕竟救过自己,虽不知为何,亦不忍翻脸无情。 凤箫荀沉声道:“放开萦儿!” 十三厉声道:“交出绝情剑,否则再也见不到你女儿?” “你敢!”凤箫荀怒喝一声,随即语气缓和道,“绝情剑不在我手中,信不信由你!” “女娃娃,老夫劝你趁早收手!” 忽然独孤雪声音从天空落下,却未见其人。 “师傅!”谢予卿不禁喊道。 众人不禁疑惑:“真的是独孤雪?” 十三声音略显不悦:“我不信你出手比我快!” “哼!” 只听空中闷哼,十三竟蓦地丢弃手中暗器,神情木然站在原地。 凤箫荀瞬间闪身上前,单手擒住十三。十三脸上这才显现出神色,先是疑惑,而后惊慌,最后则是痛苦,不知是独孤雪那声闷哼还是凤箫荀出手所致。 独孤雪道:“荀小子,放她走!” 凤箫萦大喊:“不能放!” 凤箫荀却没有理会,依言松手。 十三回头看了一眼谢予卿,又看了凤箫萦一眼,纵身跃起,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看样子,绝情剑不在凤箫山庄。” “谁知不是苦肉计呢?” “说不定被雾失山庄拿去了。” “没错。” …… 楚风瞅了一眼人群,满脸愠色:“哼,我们走!” 凤箫萦怒斥道:“就这么走了?独孤老头,快替我收拾他们!” “今日给道门一个面子。你若不满,雾失山庄楚风随时恭候大驾!” 楚风说罢,领着楚辞大步流星离去。 张门主见状,抱拳道:“狂诗门张进酒,得罪了!” “沉月楼尹月初,告辞!” “阴阳教程南风。” “香花楼秦放。” “化羽门李尘。祸不及门人弟子,冲我来便是!” “程门韩山。望凤箫庄主海涵。” “太湖帮王龙。老子人多,怕你不成?” “啪!” 王龙那本就臃肿脸上,蓦地多出一道血红掌印。 “滚。” 独孤雪淡淡吐出这一个字,声音虽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扑通”数声,却是几人七窍出血,当场晕厥。 各派之人瞬间色变,作鸟兽散。 第四卷 无为决 第六十九章 该收网了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石大哥,且慢!”谢予卿急道。 石轻狂驻足笑问:“谢兄弟,何事?” “石大哥,无题还你,多谢!” 谢予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奉上无题剑。 石轻狂接过剑,朗笑道:“谢兄弟,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谢予卿抱拳回道:“后会有期!” 不到半盏茶,在场仅剩谢予卿与凤箫山庄众人。 凤箫萦抬头叫唤:“独孤老头,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半晌,却无人回应。 “不用找了,独孤前辈早已下山。他能出手相助,已是给足了面子。” 凤箫荀说罢,忽然脸色煞白,气息陡然弱了三分。 “你没有大碍罢,凤箫前辈?”谢予卿眼尖,看出凤箫荀不对劲,似乎所受内伤不轻。 凤箫萦箭步上前搀扶,慌乱道:“爹爹,你伤的重不重?” 身后凤箫山庄众人亦围了上来,满脸关切。 “楚疯子端的厉害,最后那一招够我修养一两个月。”凤箫荀大笑三声,忽然面色阴沉,“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凤箫萦见其父战意甚浓,低声唤了一声“爹爹”,劝解之意溢于言表。 “大哥武功精进,实乃我凤箫山庄一大喜事。”谢予卿身旁一名略显富态锦袍汉子欣喜道,“不过,大哥须以身子为重,凤箫山庄可不能一日没有大哥坐镇。” “老三说的对!大哥,你好生养伤,山庄之事暂时交由我们打点。”另一名精瘦华服汉子附和道。 凤箫荀满意道:“也好,山庄之事就请二弟三弟与二叔代劳。” 不远处那名灰袍老者略微颔首,算是做了回应。 凤箫萦板着脸:“爹爹,赶紧回屋疗伤!” “哈哈,为父还未催你和予卿婚事,你倒催起我了!”凤箫荀揶揄道。 谢予卿闻言,心底不由咯噔一下,暗暗叫苦。此前故作不知,如今只怕难以糊弄了。 “哼,女儿暂时还不想嫁人!” 凤箫萦一句话,顿时令谢予卿松了一口气,随后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罢了。”不待谢予卿窃喜,凤箫荀随口道了一句,“等你选好了良辰吉日,再告知为父。” “知道了。”凤箫萦美眸闪烁,目光却是落在谢予卿身上,似乎在说“任君定夺”。 “咳咳,晚辈……今日方知人外有人,目下只想……尽快提升修为。” 凤箫萦沉默片刻,展颜道:“没错!我的夫君怎能是平庸之人?” “也好,此事暂放在一边。” 凤箫荀说罢,意味深长看了谢予卿一眼。 那眼神有如实质,径直落在谢予卿心头。没有咄咄逼人气势,一如慈祥长辈般和蔼。 有一瞬,谢予卿似乎看到与凤箫萦拜堂成婚,“岳父”二字几乎脱口而出。蓦地,耳边响起一句“呆瓜”。咦,竟是小螃蟹!谢予卿心神一震,放眼望去,却空无一人。再回过神,却见凤箫荀眼中似乎蕴含一丝异样神色。 莫非,却才凤箫荀对自己施展了某种功法?谢予卿虽有所怀疑,却只能咽在肚中。 告别众人,谢予卿独自回到西岩寺。 “即日起,两个月将所学武功招式尽数忘了。” 独孤雪隔墙传音道。 “师傅,这是为何?” “不必多问。” 谢予卿虽不解,却未再追问。师傅既然如此安排,自有其用意。可那些招式乃是勤修苦练勉强掌握,如何才能忘却?罢了,不用便是了。打定主意,兀自站立修炼起无为决。 随后,谢予卿每日只修炼无为决、抚琴,不再施展任何招式。即便是上山,亦只凭借脚力。似乎回到修炼水镜功之前,不同之处在于,一是未经雕琢璞玉,一是沉寂泥土之美玉。 两月之期方至,独孤雪却将谢予卿唤入其禅房,传音授其自创那一招——天花乱坠。 “师傅,这一招徒儿已牢记于心,只是与此前忘却武功招式有何干系?” “这一招可有迹可循?” 谢予卿摇摇头。这一招施展之时竟是立在原地,与修炼无为决相差无几。唯一不同之处在于,竟是将全身真气逼出体外凝结为冰。不过以自己目前修为,不要说凝气为冰,能否将真气尽数逼出体外仍是未知。至于这一招威力如何尚不得知,师傅只言伤敌一万自损三千,不到万不得已勿要施展。 “凭借身体本能,自然而然作出应对,是为无我。” “无他境旁观之妙,徒儿每每沉浸其中乐不思蜀,就此舍弃,怪可惜了!” “各境各有其奥妙,并不相悖。待你晋入无我,自会知晓。” “是。徒儿接下来该如何修炼?” “余下五个月,你自行修炼。” …… 凉凉月色越过残破城墙,落入清澈汴河之中。 河畔,一道紫色身影,静静伫立。远远看去,那婀娜身姿被紫色锦袍包裹,全然融入月色,仿佛一尊雕像,一动不动。令人不由生出一种错觉,似乎其开天辟地以来一直在此。只是脸颊上覆了一层紫色面纱,仅露出一双寒眸,看不清是何模样。若不是眸子随着河中月色流转,旁人看了只怕会将其当作死物。 看情形,大约在等人。不过,孤身一人,在开封这兵荒马乱之地,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不,四周夜色里,悄然浮现一片白影。隐约可见,那些白影是冲着紫色身影而来。 顷刻间,十三道白色倩影列成一排,立在紫色身影背后。除了最右侧之人容貌普通,其余十二人无一不是绝色佳人。若是仔细分辨,可以发现最右侧之人,是那名为十三之人。 紫色身影却没有一丝惧意,缓缓转身,扫视一周,眸中浮现一抹满意之色。 最左侧那名女子年纪稍长,显然是为首之人,当先发话:“属下参见宫主。” 其余众人纷纷抱拳行礼。 紫色身影点点头,声音却异常冰冷道:“十三,事情办的怎么样?” “回禀师尊,已查明绝情剑落入解雨之手,此人来自雾失山庄。据探子禀报,曾有人目睹其出现在川蜀。下一步如何行动,请师尊明示。” “去洛阳罢,该收网了。” 紫色身影说罢,从袖中抛出一物件。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封信,竟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落入十三手中。 十三没有理会周围艳羡、妒忌、赞许、淡漠目光,淡然将信收入袖中。 紫色身影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表情。默默转过身,信步朝前方走去。 前方即是汴河,众人却丝毫没有为其担忧之色。而是纷纷敛衽,目送其离去。 只见其身上紫袍无风自动,莲步如期踏上河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却没有丝毫坠河迹象。不多时,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数日后,雾失山庄将绝情剑据为己有一事,在江湖上不胫而走。而解雨作为正主,却不知此消息,仍旧白日赶路,夜里修炼冲虚真经,堪堪行至大散关。 第四卷 无为决 第七十章 灰袍老道 - 大宋儒侠传 - 柳榭 却说凤箫山庄一别,楚风爷孙二人辗转两月,回归雾失山庄。 楚辞甚是不解楚风为何执意乘马车。若是策马,至多半月,何须大费周章? 方入山门,楚风仿佛回应楚辞心中疑虑,“哇”地吐出一口老血。 庄内之人哪曾目睹老庄主如此狼狈,无不骇然。那两名门丁更是瘫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爷爷?” “拳怕少壮。” 楚风颓然道了这么一句,匆匆进入密室,闭关不出。 庄内大小事务,自然落在楚辞这位少庄主一人肩上。眼瞅着面前一堆泛黄账本,其不禁陷入沉思。 “若是有小雨操持,也不至于亏损如此严重。” “辞儿,又在念叨小雨呢?” 一名青衣美妇不知何时行至跟前。观其眉眼,清秀中透着一丝妩媚,与解雨七分神似。若非其嘴角少了那一颗小黑痣,乍一看以为解雨伫立眼前。 来者正是解雨娘亲。楚辞自然不会认错,抬头轻唤了一声“姑姑”,却暗自嘀咕:我何时自言自语了? 解夫人似笑非笑道:“怎么,当着姑姑的面还有难言之隐?” “我只是看到账本头疼。” 解夫人随手拈起一账本,扫视片刻,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些许亏损,不打紧。” “姑姑,再看看这个。”楚辞挑出一本成色较新账本。 “咦!药铺售出药材多出八成,银子反倒少了五成?” “姑姑有所不知。自从金军攻占了洛阳城,以雷霆手段掌控了全城所有药铺,每一批药材售出须先得他们过目。这价钱,自然是他们说了算,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个月,金军胃口越来越大,似乎在谋划一举攻下开封。” “哼,好一个迫不得已。你就不怕开封那边秋后算账?” “姑姑放心,开封那边近日也会派人过来。” “呵,两头讨好,是庄主的主意罢!”解夫人毫不掩饰嘲弄之色,“与其连月亏损便宜金军,不如将山庄迁往江南。” “这件事,恐怕还得爷爷出关再作定夺。” 解夫人撇撇嘴,转而问道:“此次凤箫山庄之行,可有小雨下落?” “这次小雨闯了大祸。” “发生什么事?” “绝情剑,可能落入小雨手中。” “这不正是雾失山庄崛起的天大机缘,何惧之有?” “各派亦有所怀疑,小雨又不知所踪。只怕到时候机缘未到,祸事先至。” 解夫人冷冷道:“庄主伤势如何?” 楚辞对这父女二人关系冷淡已习以为常,答道:“似乎不太妙。” “哼,死了最好!” “姑姑,过去之事何必在意。爷爷传授小雨武功,已是破了传男不传女的祖训。” 若不是那老东西动了让小雨作孙媳妇念头,哪会有如此好心?解夫人暗自鄙夷,嘴上却道:“那是小雨天资过人。” “少庄主,不好了!” 忽然一名老者连滚带爬进入屋内。 “张伯,何事惊慌?”楚辞当即起身,迎了上去。 “山门外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三两招将楚三打成重伤。” 楚辞顿时了然于胸。这一个月,爷爷不曾露面。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 “那个庶出的废物!”解夫人满脸不屑,“走,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姑姑还是留在屋内,此事交由小侄处理。” 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解夫人不由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张伯,快去看好姑姑!” “少庄主,四小姐是老奴看着长大,她只是性子倔,断然不会冒此风险。” “也好。我去会会对方。劳烦张伯在后山安排一些人手,日夜加强防备,勿要让人扰了爷爷闭关。” “少庄主放心。” 楚辞点点头,取过长剑,朝山门疾驰而去。 只见山门外,伫立三名凶神恶煞黑衣汉子,其中一人右脚踏在一名粗衣中年汉子胸口。不远处,五六名家丁手持朴刀,却面面相觑,丝毫没有上前营救迹象。 被人踩在脚下滋味自然不好受,楚三奋力挣扎无济于事,索性面朝黄土。只是其侧脸潮红,不知是负伤还是羞愧所致。 “少庄主。”众家丁见楚辞到场,顿时如释重负。 “哟呵,又来一个,还以为雾失山庄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阁下口气如此之大,总该亮出名号罢。”楚辞平淡说道,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河间三侠。老子是张雄。”张雄说着,右脚尖略微发力,楚三顿时一阵惨叫。 “李猛。” “王豪。” 楚辞瞥了一眼中年汉子,无悲无喜道:“没听过。说罢,所为何事?” “老子还是头一遭见到不怕死的!”张雄眉头拧成“川”字,“识相的,交出绝情剑,不然替给他收尸!” “请便。”楚辞退后一步,摆出一副悉听尊便架势。 张雄略微一怔,随即拔出长刀,仰天大笑:“好,如你所愿!” 楚三闻言,早已面如死灰,不曾叫唤一声。 忽然,“噗嗤”一声,楚三胸膛一片殷红。湿热血液瞬间浸染衣衫,紧贴肌肤缓缓流淌。原来,人死之时并不会痛,而是觉得痒。只是那扑鼻腥气未免过于猛烈,令人几欲作呕。咳咳,管那么多作甚,终于解脱了。楚三如是想着,释然合上双目。 张雄却不知楚三心中所想,愕然看向自己胸口,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血窟窿?没有人给他答复,他也听不到答复,在李猛、王豪二人呼喊声中,身体轰然倒下。 “偷袭,找死!”李猛一声暴喝,提刀便砍。 “替大哥报仇!”王豪亦不甘落后。 楚三不明所以睁开双眼,怎么死后还会如此吵闹? 楚辞没有理会楚三疑惑目光,抬脚将其踹至一旁,随即与二人斗在一起。 腰间突如其来痛感,令楚三无所有些适从。难道,自己还活着?其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悦色,而是一脸木然。 不到半盏茶,河间三侠化作河间三“鬼”,陈在地上。 “楚三,没死的话,赶紧将这三具尸体处理了。”楚辞随口吩咐道。 “是。”即便有伤在身,楚三亦丝毫不敢怠慢。毕竟眼前人,乃是雾失山庄除却楚风之外最有权势之人。自己一低贱庶出,在其眼中与家丁并无不同。要怨,只能怨上天不公。 楚辞无暇顾及楚三心中所想,忽然朗声道:“树上的朋友,戏看完,该出来露个脸了。” 众家丁闻言不由一愣,四下张望。楚三肩扛尸体,亦忍不住回头察看。 “嘿嘿,被发现了,看来贫道没有白跑一趟。”十余丈外一棵古松之上,赫然跳出一名灰袍老道。 原来老道是故意试探,若自己未发现其踪迹,想必亦入不了其法眼。“不知道长有何贵干?” “雾失山庄可有佳酿?”灰袍老道说话之际,早已置身五步之内。 楚辞心底蓦地一惊,若是这老道意图不轨,只怕自己早已身负重伤。当即收敛心绪,笑道:“佳酿自然有,只是喝酒怎能无人作陪?” “哈哈,正合贫道心意。” “道长,请!”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