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奴驿的记忆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北风卷着砂砾打在脸上,宋阿山把脸更深地埋进阿姊的衣襟。 这是她第六次数阿姊的肋骨,嶙峋的骨头隔着粗麻布衣硌得她脸颊生疼。 苍州到邺州的三百里路,她阿娘在第三个月圆夜咽了气,阿爹用草席裹着埋了,连块木牌都没能立。 “官爷行行好......”阿爹的膝盖砸在雪地里,城墙上“邺“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阿姊突然捂住她的耳朵,可那些话还是从指缝里漏进来:“没有路引就是流民......往奴驿去......” 奴驿的砖墙比城墙还高,檐角挂着冰棱子。 穿灰鼠皮袄的人牙子用马鞭挑起阿爹的下巴,粗粝的拇指在阿爹牙口上按了按。 “五两。”他说。 阿爹被铁链拴走时,雪地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像阿娘咽气前在黄泥地上画的蚯蚓。 地菜汤的腥气在喉咙里打转,阿姊把最后半碗倒进她的缺口陶碗。 稻草堆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里,宋阿山听见阿姊的肚子在叫,像夏天河滩上的青蛙。 阿姊把她冰凉的小脚塞进怀里,青紫的脚趾抵着她胸口的疤——那是去年冬天她偷邻村地瓜被火钳烫的。 “邺州地大产丰,一定能吃饱。”阿姊说话时呵出的白雾凝在睫毛上,结成了霜花。 阿姊的手在草席下摸索,忽然塞给阿山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半块麦饼,边缘还沾着草屑,定是昨日分食时她偷偷藏的。 寅时的梆子响了第七遍,奴驿大门吱呀洞开。 穿绫罗的夫人们踩着木屐进来,金丝绣鞋在雪地上印出莲花纹。 阿姊突然掐宋阿山的掌心,低声说:“若有人问话,就说会编草鞋,会喂鸡雏。” 她沾了雪水给宋阿山抹脸,指尖冻得发青,“千万别说读过《千字文》。” 墙角的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血沫子溅在墙上像开了一地红梅。 阿姊把妹妹往身后拽了拽,可那老妪枯枝似的手已经抓住我的衣角。 “小娘子......”她喉咙里呼噜作响,“莫要喝井西第三口缸的水......”话音未落,穿皂靴的杂役已提着木棍过来。 小阿山缩在阿姊怀里数窗棂的影子,第七根木条挪到墙角时,听见外头马蹄声急。 穿狐裘的公子哥儿打马而过,玉佩撞在鞍鞯上叮当响。 阿姊突然捂住小阿山的眼睛,可她还是从指缝里瞧见——雪地上躺着个裹草席的人形,杂役正往上面撒石灰。 阿姊被买走了,主家没有留下姓氏和府名,阿山也不敢问,怕影响了阿姊。 逃难将人性磨损的不敢声张,不敢索取。 阿山很饿,她太小了,没有了阿爹和阿姊,她抢不过其他奴。 雪粒子落进空碗发出细响时,宋阿山才发现身旁的草席空了。 人牙子腰间的铜钥匙串轻飘飘晃着,最底下那张卖身契按着阿姊鲜红的指印。 她死死抱着粗陶碗,碗底还留着阿姊昨夜偷偷倒给她的半口菜汤——现在连这点咸味都舔干净了。 东墙根突然炸开哭喊,几个半大孩子为块馊馒头扭打成一团。 宋阿山缩了缩冻烂的脚趾,昨日那里还蜷着个发烧的男孩,今早只剩草席下一滩水渍。 她摸到眉间凸起的小痣,阿娘曾说这是观音泪,能保平安。 可如今她只想用指甲抠掉这颗红点,省得总被人盯着瞧。 井台的冰面映出张脏兮兮的小脸,宋阿山掬起雪水狠狠搓脸。 冰渣刺得皮肉生疼,却把眉间的水滴痣洗得愈发鲜亮。 逃荒路上阿姊总说,这痣长在双眉正中像颗朱砂印,定能遇着好人家。 “倒是生得齐整。”穿绛紫袄的婆子不知何时杵在木栏外。 宋阿山慌忙把裂口的布鞋往草堆里藏,露出阿姊教的乖巧笑容。 婆子的金护甲挑起她下巴,指甲突然掐住那粒红痣:“小丫头,可愿去伺候刺史家的小公子?” “奴愿意” “你今年四五岁吧,属什么?” “奴六岁,属蛇。” “晦气!和小公子犯冲,走走走。” 妇人留下这一句,就朝后面走去。 暮色漫过奴驿斑驳的砖墙,宋阿山对着水洼把乱发捋顺。 血珠从冻疮口渗出来,她小心沾着抹平鬓角,生怕弄脏了眉间红痣。 当灯笼的光晕染红阶前积雪时,她挺直了背脊,让那颗水滴痣正正好映在月光下——就像阿姊教的那样,要像供菩萨的童子般端正。 是的,她怕没人买。 阿山缩回墙角时,抬手捋了捋头发,冻疮裂开的血珠正巧落在红痣上。 后头几排小奴挨个被挑拣的声响,混着雪粒打在瓦当的碎响,渐渐凝成她鬓角的白霜。 瓦檐垂下的冰锥开始滴水时,阿山数清了青砖地缝里嵌着的七粒黍米。 东边草席传来腐臭味,她知道那个总咳血的驼背老头咽气了。 矮脚婆子挨个收陶碗,路过她时嗤笑:“眼珠子倒亮,可惜饿鬼投胎的相。” 子时的风卷着雪霰灌进领口,阿山用草绳把脚踝捆了三道——昨夜隔壁小丫头的鞋就这么被扒走的。 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里,血珠子渗出来,她就着咸腥味舔了舔。 阿姊说过,苍州的狼崽子快饿死时,都咬自己的爪子续命。 前院忽然炸开一串灯笼光。 漆皮靴底碾过雪地的声响惊起满院寒鸦,阿山在晃动的光影里看见十二幅织锦裙摆。 领头妇人发髻油亮得能滑倒苍蝇,鬓边金镶玉步摇却稳稳垂着,阿山知道这是真正的大户——逃荒路上见过县丞夫人,那步摇晃得像吊死鬼的舌头。 “会什么?”鎏金护甲戳到她眉间红痣时,阿山听见自己肚子叫得比回答还响。 “会编草鞋,会喂鸡雏。”她咽下口里血沫,露出八颗牙——阿姊拿树枝教她练过,说这叫“贵人笑”。 膝盖上的补丁被雪水洇成深褐色,她偷偷将冻僵的手翻过来,露出掌心老茧。这是昨夜用草绳磨出来的,阿姊说过,茧子比脸蛋金贵。 妇人突然捏住她耳垂:“倒是双元宝耳。” 第2章 牙婆带入尚书府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檀香混着尸油味扑面而来,阿山盯着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青玉镯。 奴监谄笑着递上朱砂盒,她按手印时特意蜷起小指,这是偷看账房先生画押学的,显得稚气未脱。 “倒是机灵。”妇人用帕子包住她手腕,“往后叫甘棠,腊月廿三生的丫头。“ 跨过奴驿门槛时,阿山踩到了一截焦黑的脚镣。 月光忽然亮得刺眼,她回头望见东墙根那滩石灰印子,终于敢让眼泪砸进雪里。 前头马车帘子绣着缠枝牡丹,和她破衣里藏的桃木符花纹一样在美丽的绽放。 甘棠,阿山在舌尖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像含化了阿姊偷来的麦芽糖。 马车前头飘来脂粉香,混着后头五个丫头身上的酸馊味——最大的那个绷着背,走路时脚跟先着地,定是当过绣娘;最小的一个也是六岁,抬着头,手一直揉衣角。 西市石坊上的描金剥落了大半,暮色里像条垂死的金龙。 甘棠数着经过的店铺,药铺学徒正在下雕花门板,布庄伙计抱着成匹的素锦往外泼水,酒旗招子上积着厚厚的烟灰。 拐过第三个巷口时,她偷偷把桃木符塞进鞋底——主家马车帘角的缠枝莲纹,和奴驿老妪临终攥着的帕子一模一样。 “手脚麻利些!”领路婆子突然扬鞭,惊得众人撞作一团。 甘棠趁机扶住那个六岁的小丫头,摸到她腕上戴了三圈桃核,正是阿姊说能防惊厥的土法子。 红漆角门吱呀开启的刹那,她听见门房啐道:“这拨怎的比上次还柴?” 两进垂花门内,青砖地缝都扫得不见半丝杂草。 甘棠盯着廊下挂的八宝琉璃灯数数,第七盏缺了个穗子,露出里头拇指大的蛛网。 人牙子钻进东厢房时,她飞快扫过院中陈设:西墙根摆着七口青釉缸,北面游廊第三根柱子有新补的漆,东南角井台石栏缺了半掌大的角。 “伸手。”粗使婆子抖开包袱皮。 新衣糙得磨脖子,却比奴驿的破布暖和十倍。 甘棠学着旁人把旧衣叠成方,趁乱将半截草编蚱蜢塞进袖袋——那是阿爹被带走前夜编的。 收衣的婆子扯走她发间草绳时,带落几根枯发,飘飘荡荡落在井沿青苔上。 “你,抬头。”一个丫头突然凑近,指尖在她耳后一抹,“有虱卵。” 甘棠谨慎盯着对方,想起阿姊教的:深宅里第一个示好的,往往要拿你当垫脚石。她自这时起便有了事事留心的习惯。 暮色渐浓时,游廊下传来木屐声。 甘棠数着那声响,十九步停,三十七步起,伴着环佩叮当的间隙,有极轻的纸张摩擦声。 当最后一丝天光湮灭在飞檐后,她摸到新衣内袋突起的缝线——不知哪个姐姐穿过的衣裳里,竟藏着片风干的桂花。 暮色四合时,杂役房的檐角挂起了一串红灯笼。 甘棠捧着粗陶碗,蹲在门槛上小口啜着黍米粥。 粥稀得能照见房梁上的蛛网,她学着旁人的样子,把碗沿抵着唇边慢慢转圈——这样能多沾些米浆。 甘青挨着她坐下,从袖口抖出半块硬饼子:丙间东数第三根柱子后头藏的。 大通铺挤得像晒干的咸鱼,十二具身子挨挨挤挤地发着馊味。 甘棠蜷在靠墙的角落,数着屋顶漏进的月光算时辰。 隔壁丫头翻身压到她冻疮溃烂的脚趾时,她咬着草席把痛呼咽回去。 阿姊说过,深宅里第一夜能睡熟的人,活不过三个月。 “起——”天还乌沉着脸,铜锣就震碎了寒气。 甘棠滚下通铺时顺手扯平中衣褶皱,这是昨夜偷看管洒扫的春杏姐姐学的。 罗嬷嬷立在滴水成冰的院里,藤条梢头结着冰溜子,正滴滴答答往青砖上砸。 “腰板!”藤条抽在甘棠后颈,火辣辣地疼。 她盯着自己呼出的白气,照着前头大丫头的样子收腹挺胸。 晨雾散尽时,青砖地上凝了层冰,她的布鞋底早被雪水浸透,脚趾冻得没了知觉。 端茶训练从午时持续到日跌。 甘棠托着盛满热水的粗陶碗,腕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罗嬷嬷的铜烟锅敲在她手背:“泼一滴,今夜就舔地砖解渴。” 前日挨罚的丫头手背还肿着,此刻正跪在廊下擦地砖缝。 洗衣房的老井台结着青苔,甘棠跪在冰水里捶打衣裳。 皂角水泡烂了指缝,她盯着水面倒影练习微笑——要露六颗牙,眼角微垂,这是昨夜偷看大夫人跟前彩屏姐姐的模样学的。 甘青突然撞她手肘,一件松花色的肚兜飘到跟前,金线锁边的并蒂莲晃得人眼晕。 “三姨娘的。”甘青压低嗓子,指尖飞快地刮过绣样。 甘棠装作没看见她袖口闪过的银光,埋头将肚兜按进木盆最底层。 晾晒时特意选了背阴的竹竿,罗嬷嬷说过,主子的贴身衣物不能晒在日头底下。 惊蛰前的雨水带着冰碴,甘棠抱着晾干的衣裳穿过游廊。 月洞门突然转出个穿水红比甲的丫头,她慌忙退到墙根低头。 金丝绣鞋停在跟前,甘棠盯着鞋尖缀的东珠——足有她小指甲盖大,三姨娘上个月赏给贴身丫鬟的便是这种珠子。 “倒是伶俐。”罗嬷嬷某日突然掐住她下巴,“明日去领夏装。” 甘棠摸到新衣内衬藏着根金线,借着补衣的油灯挑出来缠在腕上——这是从三少爷旧衣缝里落的,攒够十根就能换块饴糖。 领夏装那日,甘棠在库房前数清了檐下挂的十八盏琉璃灯。 管事的赵娘子多看了她两眼:“是个齐整的。” 她露出六颗牙的笑,后槽牙却咬得死紧——阿姊说过,夸你齐整的未必是好事。 “甘棠、甘青,玉舒院问话。” 蝉鸣撕开盛夏的正午,甘棠抹了把流进眼里的汗,袖口金线磨得腕子发痒。 穿过第三道月亮门时,她瞥见甘青往嘴里塞了片叶子——是止汗的薄荷,昨儿洗衣房晒着的。 三姨娘歪在竹丝凉榻上,石榴裙下露出缀珍珠的绣鞋。 第3章 红灯笼白灯笼 转眼儿子一场空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五岁的玉姐儿趴在她膝头,腕上金铃铛随着吃冰碗的动作叮当响。 甘棠盯着地砖缝里凝住的冰酪渍,想起奴驿那个为口酸浆果噎死的丫头。 “可会梳头?”三姨娘吐出的瓜子皮粘在甘棠衣摆。 她伏得更低:“会梳双螺髻、垂云髻,还会给珠花缠金线。” 其实只会最粗浅的双丫髻,但昨夜偷看梳头嬷嬷给玉姐儿编发,硬记下了手法。 西偏院的下人房飘着艾草味,四个大丫鬟正在熏蚊子。 穿杏色比甲的扔来两床被褥:“南边那两个铺位。” 甘棠摸着被角粗硬的棉絮,比杂役房的稻草暖和十倍。 名唤甘穗的丫鬟递来半块香胰子:“擦擦汗,仔细熏着主子。” 夜风卷着荷香渗进窗棂时,甘棠数着更漏装睡。 甘青的呼吸声忽轻忽重,像在等什么动静。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靠门的大丫头突然起身,裙摆扫过她面颊时带起股药味——正是三姨娘安胎药的苦气。 晨光染红窗纸时,甘棠摸到枕下压着的草编蚱蜢。 阿爹被带走那日编的玩意儿,竟陪她闯过了六道门庭。 前院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甘穗的轻笑:“玉姐儿又摔药碗了。” 她低头理平衣襟褶皱,将六颗牙的笑抿得恰到好处。 玉舒院的青砖地上新铺了红毡毯,甘棠跟在甘穗后头数步子。 三姨娘怀孕后院里添了四口青釉大缸,养着给玉小姐看的红鲤鱼。 她盯着水面晃动的日头,冷不防被塞了个彩绘陶罐——玉小姐又在闹着抓蝈蝈了。 “这个会翻花绳么?”五岁的小主子举着缠金线的彩绦,腕上金铃铛叮当作响。 甘棠跪在石榴树影里,把阿姊教的绳戏改了样式,翻出个胖元宝。 玉小姐咯咯笑着扑过来,发顶两个小揪揪蹭得她下巴发痒。 章太医每月三次来请脉,药童背的乌木箱里总装着蜜饯。 甘棠端着铜盆候在廊下,瞧见老太医往三姨娘腕上垫的帕子都绣着金牡丹。 玉小姐偷摸药箱里的山楂丸时,周嬷嬷举着戒尺追出来:“姐儿仔细硌了牙!” 风往人脖子里钻,甘棠蹲在石阶上教玉小姐认字。 周嬷嬷给的描红本上印着“福寿安康”,小主子偏要用朱砂画乌龟。 “这是给弟弟的。”玉小姐把宣纸拍在她膝头,墨迹糊成个红团团。 三姨娘赏下两匹素罗纱那日,甘棠正和玉小姐编蛐蛐玩。 三姨娘倚着软枕轻笑:“真是童趣。”转头让丫鬟取了匣琉璃珠给她们玩。 夏至前夜,玉舒院移来六缸睡莲。 甘棠提着纱灯陪玉小姐找花苞,萤火虫掠过水面时,小主子突然往她嘴里塞了块玫瑰酥:“比章爷爷给的药丸甜。” 她含着酥饼不敢嚼,想起罗嬷嬷说过,主子的吃食奴才得捧着接。 周嬷嬷中暑那日,甘棠被指派值夜。 玉小姐闹着要听故事,她就把奴驿的苦日子编成兔子精闯关:“...小灰兔翻过三座山,终于找到藏着胡萝卜的宝箱...” 月光透过茜纱窗落在锦被上,小主子的呼吸渐渐绵长。 白露那天,章太医带着新制的安胎丸过来。 玉小姐非要试吃,甘棠抢着吞了半颗,喉头泛起酸苦,面上还得笑:“姐儿瞧,奴婢吃了能长高呢。” 其实舌根都麻了,回房连灌三瓢井水才压下恶心。 中秋宴上,玉小姐赏了她半块枣泥月饼。 甘棠躲在耳房就着冷茶吃,馅里居然有整颗核桃仁。 甘穗撞见笑她:“跟个仓鼠似的。”忽然往她手里塞了包松子糖:“周嬷嬷柜子里摸的,别让姐儿瞧见。”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时,甘棠摸出枕下的草蚱蜢。 玉舒院的桂花香盖住了奴驿的霉味,她对着月光数窗棂影子,忽然听见玉小姐在梦里咯咯笑,金铃铛随着翻身轻响,像极了阿姊腕上褪色的铜镯。 这日子真好啊,好的不真实。 玉小姐描红的“安”字刚写到第三笔,正厅的青玉珠帘突然炸开脆响。 甘棠手一抖,砚台里的朱砂溅上袖口,像极了奴驿老妪咳出的血沫。 周嬷嬷的云头履踏过满地狼藉,裙摆沾着褐色的药渍:“带姐儿去暖阁,锁死门窗!” 三姨娘的惨叫声撕破秋雨,甘棠抱着玉小姐缩在八宝柜后。 小主子腕上的金铃铛被她死死捂住,铜漏的滴答声里混着外间瓷器的碎裂。 “娘亲在玩摔杯子的游戏么?”玉小姐仰起脸,睫毛扫过甘棠结痂的冻疮。 子时的更鼓混着雷声滚过屋脊时,甘棠从门缝窥见主君的黑底金纹靴。 大夫人鬓边的九鸾钗晃得人眼花,正指着跪地的药童骂:“祭祖用的白烛怎会混进麝香?” 她突然想起中元节,瞧见甘穗往废井里扔过香灰包。 玉小姐的掌心汗津津的,在甘棠袖口洇出朵残荷。 周嬷嬷第五次打探回来时,裙角沾着片枯黄艾叶——本该挂在产房门楣的驱邪草。 “姐儿吃块茯苓糕罢。”老人家的手抖得厉害,糖霜簌簌落在妆奁匣的并蒂莲上。 寅时三刻,暴雨浇熄了廊下的气死风灯。 稳婆襻膊上淋漓的血水在地砖蜿蜒,歪扭。 夫人腕间的佛珠正巧断了线,檀木珠子蹦到甘棠脚边,被她偷偷踩住——其中一粒刻着蝇头小楷,像是生辰八字。 七日后,甘棠在晾晒小公子遗物时嗅到古怪。 素白襁褓的夹层透着丁香味,与她在废园撞见的枯草味相同。 玉小姐突然从月洞门钻出来,怀里的布老虎缺了只眼:“棠姐姐,娘亲说弟弟变成星子了。” 霜降那日,三姨娘房里的鎏金熏笼换了沉水香。 甘棠跪在廊下擦地砖,听见窗内漏出半句:“...药渣里的红花也定不是章太医开的...” 周嬷嬷的剪子咔嗒一声,绞断了绣绷上的金线。 午后她去倒香灰,见废井边多了堆纸钱余烬,花纹正是夫人家庙特供的样式。 腊月初八的雪落满庭院时,主君的黑狐大氅扫过西偏院的石阶。 第4章 三姨娘发现端倪 五姨娘抬银入府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甘棠捧着暖炉候在耳房,听见三姨娘嘶声冷笑:“...那串佛珠该供在祠堂,何必拿来脏我的眼...” 除夕夜的爆竹声里,甘棠替玉小姐梳双环望仙髻。 正院方向忽然传来裂帛声,比爆竹更惊心。 小主子腕上的金铃铛少了一枚,滚到床底时沾了团红丝——正是三姨娘剪碎的鸳鸯枕巾流苏。 甘棠弯腰去捡,瞥见床板下粘着半张黄符,朱砂画的咒文与夫人在中元节烧的一模一样。 听来的只言片语多年后,甘棠难以捋出头绪。 甘棠在那个抄家的夜晚,仔细琢磨着这几年府里的事情,才将整个事浑沦想透彻。 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甘棠数着檐下挂的冰棱子,发现比往年短了三寸。 府里的小厮少了几个,连常来送炭的老张头也不见了。 甘穗姐姐走的那天,她躲在耳房听见周嬷嬷叹气:“配给酒鬼,这不是要人命么...” 玉小姐最近总往暖阁跑,三姨娘房里的鎏金熏笼换了黄铜的,连带着熏香也淡了许多。 甘青姐姐蹲在井台刷恭桶时,腕上的桃核手串不见了,木刷子刮擦声比往日重了三分。 甘棠偷偷把攒的铜钱塞给她,却被推了回来:“留着吧,你还有指望。” 除夕申时,甘棠给玉小姐系上桃红斗篷。 铜镜里映出她新簪的绒花,是拆了旧衣上的盘扣改的。 正院方向传来百子炮声响,她偷偷往袜筒里塞了个油纸包——里头攒着七枚铜钱和半块芝麻糖,都是从宴席残渣里捡的。 家宴摆在摘星楼,二姨娘鬓边的点翠步摇晃得人眼花。 二姨娘是夫人的远房表妹,夫人生嫡小姐时落下毛病,太医说后续子嗣无望,于是夫人娘家洋洲苏家便塞了二姨娘,一年后生下一个小公子。 公子颜烈虽为庶子,却得到夫人和二姨娘共同的溺爱。 饭桌上,他无视规矩,行为随意。 甘棠在旁祈祷他不要与玉小姐发生冲突。 自三姨娘冷淡后,玉舒院好像慢慢不受主君爱护了。 甘棠要保护好玉小姐,她心里默默说。 甘棠跪在玉小姐座后布菜,瞧见嫡小姐颜真的翡翠镯子滑到腕骨——玉小姐也有一只一样成色的,像是一对,主君确实在之前对三姨娘和玉小姐都很好的。 颜烈少爷的银箸突然敲在玉小姐碗沿:“小哑巴怎不吃虾丸?” “奴婢替姐儿剥壳。“甘棠谨慎的护着玉小姐。 戌时的烟火照亮庑廊时,变故陡生。 颜烈抢过小厮手里的火折子,将一挂鞭炮扔向玉小姐的织锦斗篷。 甘棠扑过去时闻见焦糊味,左鬓的绒花烧成灰烬,炮仗碎屑嵌进她去年冻裂的伤口。 满座惊呼声里,她听见二姨娘娇笑:“烈儿活泼,倒添些年节喜气。” 回程的羊角灯只剩两盏,玉小姐把暖手炉塞给甘棠:“甘棠眼睛还疼么?” 她摇头时落下一撮烧焦的发,飘进路过的废井里——那里头沉着甘穗的木梳,是前日捞水桶时瞧见的。甘穗姐姐她? 三姨娘房里的烛火亮到五更,甘棠蹲在耳房烘衣裳时,听见周嬷嬷压着嗓子哭:“...那酒鬼原是二姨娘陪房的表亲...” 窗纸突然映出个人影,她忙把攒钱的瓦罐藏进灶灰,里头躺着除夕赏的银瓜子,用红纸裹了三层。 正月十五挂灯那日,甘棠在库房领到半匹素锦。 管事的婆子多塞了把铜钱:“主子们打醮用的经幡,边角料够你做件衫子。” 她摸着布料上暗纹的莲花,想起甘穗曾绣过同样的花样,说是要留着当嫁妆。 惊蛰前的雨来得急,甘棠抱着晾晒的经书跑过游廊。 颜烈少爷的狂笑混着丫鬟啜泣传来,她转身钻进竹林,腕间的桃木符突然断裂——阿姊给的保命符,到底没熬过第三个春天。 想好好活着,总是要再谨慎一些。 她同情另外两个分给颜烈少爷的丫头。 回去后,三姨娘又和嬷嬷聊到了后半夜。具体内容不知。 正月十六的雪还未化尽,四姨娘的花轿就从侧门抬了进来。 甘棠躲在耳房窗后,瞧见新姨娘鬓边簪着素银簪子,裙摆绣着兰草纹——是读书人家才用的花样。 玉小姐扯她袖子:“棠姐姐,这个姨娘会给我带糖吃么?” 四姨娘的院子叫兰馨阁,离主君的书房最近。 甘棠常看见她倚着廊柱看书,腕上的一对玉镯子碰着书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姨娘房里的熏香越发淡了,连带着玉舒院的月例银子也少了三成。 好在主君每月都会来考校玉小姐功课,下人们才不敢太过分。 春分那日,甘棠陪玉小姐去李家私塾。 他们家公子小姐多,和玉小姐同龄的也多。 玉小姐的座位在颜真颜烈的座位后面,最前面是御史大夫李寅的大儿子李崧,二儿子李柏,三小姐李嫋。 李嫋穿着簇新的藕荷色襦裙,腕上戴着金丝镯,正和颜真说笑。 玉小姐的座位在后排,案几上摆着甘棠连夜缝的书袋,针脚细密,绣着朵半开的玉兰。 “这是你绣的?”李嫋突然凑过来,指尖划过书袋上的花纹。 甘棠低头应声,瞧见对方裙角沾着墨渍——是上回颜烈打翻砚台溅的。 那日她挡在玉小姐身前,后背的衣裳洗了三遍才去掉墨色,看来李小姐是个爽朗不太计较的。 李崧走上前,看着她们嬉闹,说:“今日父亲带了几匹小马驹,你们要是觉得闷可以让家丁带着跑几圈。” 那时谁也想不到,甘棠无意间因好奇学会的骑马,竟然在长大后救了她一命。 三年光阴在书页间翻过,甘棠的针线活越发好了。 她给玉小姐绣的荷包被李嫋瞧见,硬是要了一个去。 四姨娘房里的丫鬟偷偷来找她:“我们姨娘说,姑娘的手艺比绣坊的还好。” 甘棠数着赏钱,想起甘穗曾说攒够二十两银子就能赎身。 五姨娘进门那日,甘棠在耳房听见周嬷嬷叹气:“...是盐商家的庶女,陪嫁足足五十抬...” 第5章 大小姐出嫁 挪用五姨娘私银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玉小姐扯着她袖子问:“棠姐姐,为什么姨娘越来越多?” 甘棠望着檐下新挂的红灯笼,想起四姨娘独自抚琴的背影。 这几天,二姨娘每日哭哭啼啼,好像是家里父亲公职有错,求着夫人的父亲帮忙,才没有下狱。 二姨娘的身体好像也慢慢变差了,怕过了病气,颜烈公子就养在了夫人院里。 二姨娘病重那阵子,颜烈突然安静了许多。 甘棠常在廊下看见他独自练字,笔锋凌厉,墨迹浸透宣纸。有回玉小姐的纸鸢挂在树上,是他踩着梯子取下来的。 甘棠瞧见他袖口露出半截伤痕,像是被戒尺打的。 三姨娘近来常把玉小姐叫到跟前说话。 甘棠跪在屏风后绣花,听见她教玉小姐认药材:“...这是当归,这是川芎...记住它们的味道...”这些药材甘棠闭上眼睛在旁边细细嗅着,她一向嗅觉很灵敏,便记下了。 窗外的海棠开了又谢,甘棠数着落花,总觉得三姨娘话里有话。 倒春寒来得突然,二姨娘房里的药香飘了整夜。 甘棠抱着暖炉守在耳房,听见更夫敲过三更,忽然有丫鬟哭喊:“二姨娘...殁了...” 她摸到枕下的荷包,里头装着这三年攒的银子,正好十两。 大宅院里,终究要活的太小心。 颜烈跪在灵前烧纸钱时,纸灰飘到玉小姐裙边,他伸手拂去,动作轻柔得不像从前那个扔炮仗的顽童。 甘棠忽然想起三姨娘的话:“这府里的人,都在变...” 夜深人静时,甘棠数着攒的银子。她十一岁了,二十两银子能赎身,她在努努力,不远了十四岁就能出去了吧。可玉小姐还需要她。 窗外的海棠又开了,她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这三年绣过的荷包、书袋、帕子,还有那个被李嫋要去的玉兰花样。 月光照进耳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那年除夕的炮仗碎屑。 甘棠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阿姊阿爹现在还好吗?他们肯定好的,他们都比自己厉害。 比如奴驿水缸的水为什么不能喝,现在的甘棠大概能明白了。 僧多粥少,贱籍多,贵人少。 有些事情,慢慢的小甘棠就懂了。 也想到了李崧公子经常夸自己的观音痣长得好看,他的小厮铭烟会偶尔给自己塞点糕点。 开春的柳絮飘进玉舒院时,甘棠正给玉小姐梳头。 铜镜里映出她眉间的水滴痣,红得似要滴血。 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她踮脚望去,瞧见正院方向抬进来十几口描金箱子,箱角包着铜皮,在日头下闪着光。 “大小姐议亲了。”周嬷嬷端着茶盘进来,裙摆沾着新泥,“听说是武定伯爵府的二公子。” 甘棠手一抖,梳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记得除夕,颜真腕上戴着对翡翠镯子,正是郑家送的年礼。 纳彩那日,甘棠躲在耳房窗后,瞧见郑安骑着高头大马进来。 他穿着金吾卫的官服,腰间佩剑,剑鞘上镶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 玉小姐扯她袖子:“甘棠,郑家哥哥真威风。” 甘棠却注意到他下马时,左手无名指有道疤,像是被利器所伤。 问名礼在正厅举行,甘棠捧着茶盘候在屏风后。 她听见主君夸郑安:“年纪轻轻就入了金吾卫,前途无量啊。” 大夫人捻着佛珠接话:“听说和太子殿下也熟识?“ 郑安的声音清朗:“殿下常召臣商议要务。” 甘棠数着他说话时转了三回扳指,是个不安分的主。 纳吉那日,甘棠在耳房听见周嬷嬷叹气:“...二公子虽好,到底不是袭爵的...” 她低头绣着荷包,想起前几日去库房取料子,瞧见郑家送来的聘礼里有个鎏金匣子,锁扣上刻着“东宫”二字。 婚期定在次年三月,甘棠陪着玉小姐去正院看嫁妆。 八十八抬箱子摆满了院子,最显眼的是那对鎏金掐丝珐琅花瓶,据说是太子赏的。 玉小姐摸着箱笼上的铜钉:“我出嫁时也会有这么多嫁妆么?”甘棠没答话。 三月初八,吉时到。甘棠扶着玉小姐站在廊下,瞧见郑安骑着马来接亲。 他穿着大红喜服,腰间佩剑换成了玉带,却掩不住左手那道疤。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府门,甘棠数着抬嫁妆的脚夫,足足三百六十人。 最前头那对鎏金掐丝珐琅花瓶在日头下闪着光,后头跟着十二口描金箱子,箱角包着铜皮。 玉小姐扯她袖子:“甘棠,你看那对花瓶多漂亮。” 夜里,甘棠在耳房数着攒的银子。二十两银子能赎身,可玉小姐还需要她。 窗外的海棠开了,她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这三年绣过的荷包、书袋、帕子,还有那个被李嫋要去的玉兰花样。 月光照进耳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那年除夕的炮仗碎屑。 虽然姑爷无法袭爵,以后发展空间也很大。 颜家给足了大小姐颜面,这门亲事,算是吏部尚书府颜家高攀了。 姑爷的两个纨绔弟弟也同年入了官,担了虚职,而这也变成了日后压在颜敬身上的一宗罪。 颜真出嫁后的第二日,甘棠在耳房听见正院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 她踮脚望去,瞧见五姨娘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手里攥着个空了的妆奁匣子。 周嬷嬷端着茶盘进来,裙摆沾着新泥:“五姨娘闹起来了,说是嫁妆被拿去给大小姐添妆了。” 甘棠扶着玉小姐躲在廊柱后,瞧见五姨娘跪在主君跟前哭诉:“...妾的嫁妆填了府里亏空,主君用贵妾之礼纳我,我也认了...可如今连最后一点体己都给了大小姐...” 她腕上的金镯子碰着青砖,发出清脆的响声。 主君捻着胡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一个商女,能进我颜府已是造化...” 话音未落,五姨娘突然扑上去扯他衣袖:“我那五十抬嫁妆,如今只剩数抬...” 主君甩袖将她推倒在地,厉声喝道:“来人!拖去院中跪着!” 甘棠数着更漏,五姨娘在院中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第6章 三姨娘设计报仇 夫人主君生嫌隙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暮色四合时,她瞧见三姨娘端着碗姜汤过去,裙摆扫过青砖,沾上了露水。 五姨娘抬头时,甘棠瞧见她眼角有泪,却倔强地咬着唇。 禁足期间,五姨娘房里的熏香淡了许多。 甘棠常在廊下看见三姨娘提着食盒进去。 有回她听见五姨娘嘶哑着嗓子说:“...姐姐何必来看我...” 三姨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同是天涯沦落人...” 解禁后,五姨娘来玉舒院的次数多了。 甘棠常在耳房听见她们低声说话,窗纸上映出两个剪影,一个挺直如竹,一个佝偻似柳。 玉小姐扯她袖子:“甘棠,娘亲怎么总不见我?” 甘棠摸着她的发髻:“姨娘们在说体己话呢。” 甘棠引着玉小姐去偏房刺绣,数着针脚打发时间。 她绣了朵半开的玉兰,花瓣上沾着露珠,像极了五姨娘那日的泪。 玉小姐突然问:“为什么五姨娘总哭?” 甘棠没答话,她瞧见窗外的海棠开了,花瓣飘进耳房,落在绣绷上。 白露那日的晨光染黄窗纸时,甘棠对着菱花镜梳头,发现铜镜边缘新添了道裂痕。 甘棠和甘青升了二等丫鬟,月银听说要翻一倍。 三姨娘送来的秋装叠在樟木箱上,藕荷色比甲绣着银丝菊,领口缀着两粒珊瑚扣——这是玉小姐去年嫌老气不要的,如今改了尺寸倒正合身。 “可仔细着穿。“甘青掀开帘子进来,眼下泛着青黑,“昨儿个主君宿在咱们院了。“ 她褪了夜值的灰鼠皮坎肩,露出腕上新添的银镯子。 甘棠数着梳齿间的落发,想起前日瞧见三姨娘耳垂上晃着对翡翠坠子,和主君腰间的玉佩成色相同。 甘棠捧着文房四宝穿过游廊时,秋风卷着桂子香扑来,她忽然瞧见主君从正屋出来,官服下摆沾着片银杏叶——正是玉舒院后墙那棵百年老树的叶子。 三姨娘倚着门框相送,鬓边新簪的赤金步摇在晨光里划出金线。 玉小姐照常去私塾。私塾的银杏叶也铺了满地金毯,甘棠候在廊下数落叶。 李崧的靛蓝直裰总比旁人早半个时辰出现在东厢窗边,砚台里的墨迹却要迟一个时辰才干。 铭烟常揣着热腾腾的栗子糕来找她:“少爷说凉了伤胃。“ 甘棠摸着油纸包上的余温,想起奴驿地菜汤的冷腥气。 “要珍惜眼前的日子”甘棠心里想。 暮色染红飞檐时,玉小姐总要在李府后园逗留。 甘棠提着羊角灯跟在后头,瞧见李崧的侧影映在窗纸上,像株挺拔的翠竹。 铭烟变戏法似的掏出芝麻糖:“这是三少爷从金陵捎来的。“ 甘棠含着糖笑,颊边梨涡盛着晚霞,眼睛盯着李崧案头那摞《策论集注》——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隐约露出“靖王府“三字。 霜降前夜,甘棠在耳房数月钱。二等丫鬟的份例应该涨到八钱,但到手的只有六钱,总归比以前多就好了,甘棠不愿意去想不开心的事,这么劝着自己。 加上替各房绣帕子的进项,攒钱罐已有了十三两。 她摸着三姨娘赏的银簪子,想起周嬷嬷说过:“攒够二十两就能赎身...” 窗外忽然飘来桂花香,混着正屋漏出的檀香,熏得钱串子都沾了甜味。 几日后重阳家宴那日,甘棠替玉小姐簪上茱萸。 正院方向传来丝竹声,她瞧见五姨娘扶着三姨娘入席,两人裙摆上绣着同色的缠枝纹。 主君的目光在三姨娘身上流连,甘棠却瞥见他袖口沾着抹胭脂色,与五姨娘今晨用的口脂一模一样。 四姨娘依然冷冷的坐在一旁,她不争不抢的性子倒是让夫人很放心。 甘棠出门扶着玉小姐更衣时,听到夫人院里的婢女聊天说: “主君近些时间繁忙,已经许久不来夫人院里了” “可廊下小厮说主君经常往三姨娘房里去,怕是三姨娘要复宠了,就连五姨娘这个月也侍候了两天。” “那夫人岂不是又要发脾气。” “这几日我们还是在小心些吧。” ...... 夜深人静时,甘棠对着铜镜练习盘发。 新学的双环望仙髻衬得眉间红痣愈发明艳,她忽然想起李崧昨日夸赞:“甘棠姑娘这痣生得妙,恰似工笔点厾。“镜中人的耳尖微微发烫,忙拆了发髻。 甘棠虽然才13岁,但也知道一些男女之间的故事。 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婢女可以臆想的,李崧公子皓月朗朗,哪怕是妾也轮不到她。 何况她的婚配也许要颜府支配了。 腊月廿八的雪粒子簌簌落进檐下铜缸,甘棠捧着红漆食盒穿过游廊时,瞧见厨房的赵娘子正对着单子发愁:“八宝鸭换成白斩鸡,金丝燕窝减半...“ 往年堆成小山的腊味今年只余三成,连装干果的攒盒都改用普通杨木的。 年夜宴上,主君戌时才踏着宫里的更鼓声回府。 甘棠跪在玉小姐身后布菜,嗅到他衣襟上沾着龙涎香——这是前日宫里赐的,却混着股焦糊味。 三姨娘夹了片糟鹅掌递过去:“听闻太子殿下在御书房跪了整日?“ 主君的银箸重重搁在青玉碟上,惊得玉小姐腕上的金铃铛都颤了颤。 正月初一破晓,甘棠端着铜盆立在玉舒院廊下。 主君的皂靴踏过积雪,在正屋门槛处留下个湿漉漉的印子。 三姨娘晨起梳妆时,特意簪了支金累丝镶红宝步摇,恰与主君新换的玉佩络子同色。 周嬷嬷压低嗓子道:“大年初一晚上,主君本该歇在夫人院里的,夫人院里摔了整套餐窑茶具,连守岁的金桔树都掀了。“ 果然,主君走后,夫人叫三姨娘去训话,甘棠扶着玉小姐躲在垂花门后。 夫人腕间的佛珠缠在楠木椅扶手上,勒出数道凹痕:“...狐媚惑主的东西...“ 三姨娘却抚着翡翠耳坠轻笑:“姐姐莫气,主君不过是怜惜玉姐儿没了弟弟...“ 话音未落,主君突然踹门而入,官服下摆的蟒纹沾着墨迹:“善妒的女人,做主做到我头上了!” 第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正月十六的雪还未化尽,四姨娘的花轿就从侧门抬了进来。 甘棠躲在耳房窗后,瞧见新姨娘鬓边簪着素银簪子,裙摆绣着兰草纹——是读书人家才用的花样。 玉小姐扯她袖子:“棠姐姐,这个姨娘会给我带糖吃么?“ 四姨娘的院子叫兰馨阁,离主君的书房最近。甘棠常看见她倚着廊柱看书,腕上的一对玉镯子碰着书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姨娘房里的熏香越发淡了,连带着玉舒院的月例银子也少了三成。好在主君每月都会来考校玉小姐功课,下人们才不敢太过分。 春分那日,甘棠陪玉小姐去李家私塾。 他们家公子小姐多,和玉小姐同龄的也多。玉小姐的座位在颜真颜烈的座位后面,最前面是御史大夫的大儿子李崧,二儿子李柏,三小姐李嫋。 李嫋穿着簇新的藕荷色襦裙,腕上戴着金丝镯,正和颜真说笑。 玉小姐的座位在后排,案几上摆着甘棠连夜缝的书袋,针脚细密,绣着朵半开的玉兰。 “这是你绣的?“李嫋突然凑过来,指尖划过书袋上的花纹。 甘棠低头应声,瞧见对方裙角沾着墨渍——是上回颜烈打翻砚台溅的。 那日她挡在玉小姐身前,后背的衣裳洗了三遍才去掉墨色。看来李小姐是个爽朗不太计较的, 三年光阴在书页间翻过,甘棠的针线活越发好了。她给玉小姐绣的荷包被李嫋瞧见,硬是要了一个去。 四姨娘房里的丫鬟偷偷来找她:“我们姨娘说,姑娘的手艺比绣坊的还好。“甘棠数着赏钱,想起甘穗曾说攒够二十两银子就能赎身。 五姨娘进门那日,甘棠在耳房听见周嬷嬷叹气:“...是盐商家的庶女,陪嫁足足五十抬...“ 玉小姐扯着她袖子问:“棠姐姐,为什么姨娘越来越多?“ 甘棠望着檐下新挂的红灯笼,想起四姨娘独自抚琴的背影。 这几天,二姨娘每日哭哭啼啼,好像是家里父亲公职有错,求着夫人的父亲帮忙,才没有下狱。 二姨娘的身体好像也慢慢变差了,怕过了病气,颜烈公子就养在了夫人院里。 二姨娘病重那阵子,颜烈突然安静了许多。甘棠常在廊下看见他独自练字,笔锋凌厉,墨迹浸透宣纸。有回玉小姐的纸鸢挂在树上,是他踩着梯子取下来的。 甘棠瞧见他袖口露出半截伤痕,像是被戒尺打的。 三姨娘近来常把玉小姐叫到跟前说话。甘棠跪在屏风后绣花,听见她教玉小姐认药材:“...这是当归,这是川芎...记住它们的味道...“ 窗外的海棠开了又谢,甘棠数着落花,总觉得三姨娘话里有话。 倒春寒来得突然,二姨娘房里的药香飘了整夜。甘棠抱着暖炉守在耳房,听见更夫敲过三更,忽然有丫鬟哭喊:“二姨娘...殁了...“ 她摸到枕下的荷包,里头装着这三年攒的银子,正好十两。大宅院里,终究要活的太小心。 颜烈跪在灵前烧纸钱时,纸灰飘到玉小姐裙边,他伸手拂去,动作轻柔得不像从前那个扔炮仗的顽童。 甘棠忽然想起三姨娘的话:“这府里的人,都在变...“ 夜深人静时,甘棠数着攒的银子。她十一岁了,二十两银子能赎身,她在努努力,不远了十四岁就能出去了吧。可玉小姐还需要她。 窗外的海棠又开了,她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这三年绣过的荷包、书袋、帕子,还有那个被李嫋要去的玉兰花样。 月光照进耳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那年除夕的炮仗碎屑。 第8章 颜真议亲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甘棠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阿姊阿爹现在还好吗?他们肯定好的,他们都比自己厉害。 比如奴驿水缸的水为什么不能喝,现在的甘棠大概能明白了。僧多粥少,贱籍多,贵人少。有些事情,慢慢的小甘棠就懂了。 也想到了李崧公子经常夸自己的观音痣长得好看,他的小厮铭烟会偶尔给自己塞点糕点。 开春的柳絮飘进玉舒院时,甘棠正给玉小姐梳头。铜镜里映出她眉间的水滴痣,红得似要滴血。 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她踮脚望去,瞧见正院方向抬进来十几口描金箱子,箱角包着铜皮,在日头下闪着光。 “大小姐议亲了。“周嬷嬷端着茶盘进来,裙摆沾着新泥,“听说是武定伯爵府的二公子。“ 甘棠手一抖,梳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记得除夕,颜真腕上戴着对翡翠镯子,正是郑家送的年礼。 纳彩那日,甘棠躲在耳房窗后,瞧见郑安骑着高头大马进来。他穿着金吾卫的官服,腰间佩剑,剑鞘上镶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 玉小姐扯她袖子:“甘棠,郑家哥哥真威风。“甘棠却注意到他下马时,左手无名指有道疤,像是被利器所伤。 问名礼在正厅举行,甘棠捧着茶盘候在屏风后。她听见主君夸郑安:“年纪轻轻就入了金吾卫,前途无量啊。“ 大夫人捻着佛珠接话:“听说和太子殿下也熟识?“ 郑安的声音清朗:“殿下常召臣商议要务。“甘棠数着他说话时转了三回扳指,是个不安分的主。 纳吉那日,甘棠在耳房听见周嬷嬷叹气:“...二公子虽好,到底不是袭爵的...“ 她低头绣着荷包,想起前几日去库房取料子,瞧见郑家送来的聘礼里有个鎏金匣子,锁扣上刻着“东宫“二字。 婚期定在次年三月,甘棠陪着玉小姐去正院看嫁妆。八十八抬箱子摆满了院子,最显眼的是那对鎏金掐丝珐琅花瓶,据说是太子赏的。 玉小姐摸着箱笼上的铜钉:“我出嫁时也会有这么多嫁妆么?“甘棠没答话。 三月初八,吉时到。甘棠扶着玉小姐站在廊下,瞧见郑安骑着马来接亲。他穿着大红喜服,腰间佩剑换成了玉带,却掩不住左手那道疤。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府门,甘棠数着抬嫁妆的脚夫,足足三百六十人。 最前头那对鎏金掐丝珐琅花瓶在日头下闪着光,后头跟着十二口描金箱子,箱角包着铜皮。 玉小姐扯她袖子:“甘棠,你看那对花瓶多漂亮。“ 夜里,甘棠在耳房数着攒的银子。二十两银子能赎身,可玉小姐还需要她。 窗外的海棠开了,她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这三年绣过的荷包、书袋、帕子,还有那个被李嫋要去的玉兰花样。 月光照进耳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那年除夕的炮仗碎屑。 虽然姑爷无法袭爵,以后发展空间也很大。颜家给足了大小姐颜面,这门亲事,算是吏部尚书府颜家高攀了。 姑爷的两个纨绔弟弟也同年入了官,担了虚职。 第9章 颜府难支撑 商女续钱资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颜真出嫁后的第二日,甘棠在耳房听见正院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 她踮脚望去,瞧见五姨娘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手里攥着个空了的妆奁匣子。 周嬷嬷端着茶盘进来,裙摆沾着新泥:“五姨娘闹起来了,说是嫁妆被拿去给大小姐添妆了。“ 甘棠扶着玉小姐躲在廊柱后,瞧见五姨娘跪在主君跟前哭诉:“...妾的嫁妆填了府里亏空,主君用贵妾之礼纳我,我也认了...可如今连最后一点体己都给了大小姐...“ 她腕上的金镯子碰着青砖,发出清脆的响声。 主君捻着胡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一个商女,能进我颜府已是造化...“ 话音未落,五姨娘突然扑上去扯他衣袖:“我那五十抬嫁妆,如今只剩数抬...“ 主君甩袖将她推倒在地,厉声喝道:“来人!拖去院中跪着!“ 甘棠数着更漏,五姨娘在院中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暮色四合时,她瞧见三姨娘端着碗姜汤过去,裙摆扫过青砖,沾上了露水。 五姨娘抬头时,甘棠瞧见她眼角有泪,却倔强地咬着唇。 禁足期间,五姨娘房里的熏香淡了许多。甘棠常在廊下看见三姨娘提着食盒进去。 有回她听见五姨娘嘶哑着嗓子说:“...姐姐何必来看我...“三姨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同是天涯沦落人...“ 解禁后,五姨娘来玉舒院的次数多了。 甘棠常在耳房听见她们低声说话,窗纸上映出两个剪影,一个挺直如竹,一个佝偻似柳。 玉小姐扯她袖子:“甘棠,娘亲怎么总不见我?“甘棠摸着她的发髻:“姨娘们在说体己话呢。“ 甘棠引着玉小姐去偏房刺绣,数着针脚打发时间。 她绣了朵半开的玉兰,花瓣上沾着露珠,像极了五姨娘那日的泪。 玉小姐突然问:“为什么五姨娘总哭?“ 甘棠没答话,她瞧见窗外的海棠开了,花瓣飘进耳房,落在绣绷上。 第10章 姨娘复宠 甘棠擢升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白露那日的晨光染黄窗纸时,甘棠对着菱花镜梳头,发现铜镜边缘新添了道裂痕。 甘棠和甘青升了二等丫鬟,月银听说要翻一倍。 三姨娘送来的秋装叠在樟木箱上,藕荷色比甲绣着银丝菊,领口缀着两粒珊瑚扣——这是玉小姐去年嫌老气不要的,如今改了尺寸倒正合身。 “可仔细着穿。“甘青掀开帘子进来,眼下泛着青黑,“昨儿个主君宿在咱们院了。“ 她褪了夜值的灰鼠皮坎肩,露出腕上新添的银镯子。 甘棠数着梳齿间的落发,想起前日瞧见三姨娘耳垂上晃着对翡翠坠子,和主君腰间的玉佩成色相同。 甘棠捧着文房四宝穿过游廊时,秋风卷着桂子香扑来,她忽然瞧见主君从正屋出来,官服下摆沾着片银杏叶——正是玉舒院后墙那棵百年老树的叶子。 三姨娘倚着门框相送,鬓边新簪的赤金步摇在晨光里划出金线。 玉小姐照常去私塾。私塾的银杏叶也铺了满地金毯,甘棠候在廊下数落叶。 李崧的靛蓝直裰总比旁人早半个时辰出现在东厢窗边,砚台里的墨迹却要迟一个时辰才干。 铭烟常揣着热腾腾的栗子糕来找她:“少爷说凉了伤胃。“ 甘棠摸着油纸包上的余温,想起奴驿地菜汤的冷腥气。“要珍惜眼前的日子”甘棠心里想。 暮色染红飞檐时,玉小姐总要在李府后园逗留。 甘棠提着羊角灯跟在后头,瞧见李崧的侧影映在窗纸上,像株挺拔的翠竹。 铭烟变戏法似的掏出芝麻糖:“这是三少爷从金陵捎来的。“ 甘棠含着糖笑,颊边梨涡盛着晚霞,眼睛盯着李崧案头那摞《策论集注》——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隐约露出“靖王府“三字。 霜降前夜,甘棠在耳房数月钱。二等丫鬟的份例应该涨到八钱,但到手的只有六钱,总归比以前多就好了,甘棠不愿意去想不开心的事,这么劝着自己。 加上替各房绣帕子的进项,攒钱罐已有了十三两。 她摸着三姨娘赏的银簪子,想起周嬷嬷说过:“攒够二十两就能赎身...“窗外忽然飘来桂花香,混着正屋漏出的檀香,熏得钱串子都沾了甜味。 几日后重阳家宴那日,甘棠替玉小姐簪上茱萸。 正院方向传来丝竹声,她瞧见五姨娘扶着三姨娘入席,两人裙摆上绣着同色的缠枝纹。 主君的目光在三姨娘身上流连,甘棠却瞥见他袖口沾着抹胭脂色,与五姨娘今晨用的口脂一模一样。 四姨娘依然冷冷的坐在一旁,她不争不抢的性子倒是让夫人很放心。 甘棠出门扶着玉小姐更衣时,听到夫人院里的婢女聊天说: “主君近些时间繁忙,已经许久不来夫人院里了” “可廊下小厮说主君经常往三姨娘房里去,怕是三姨娘要复宠了,就连五姨娘这个月也侍候了两天” “那夫人岂不是又要发脾气” “这几日我们还是在小心些吧” ,,, 夜深人静时,甘棠对着铜镜练习盘发。 新学的双环望仙髻衬得眉间红痣愈发明艳,她忽然想起李崧昨日夸赞:“甘棠姑娘这痣生得妙,恰似工笔点厾。“镜中人的耳尖微微发烫,忙拆了发髻。 甘棠虽然才13岁,但也知道一些男女之间的故事。 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婢女可以臆想的,李崧公子皓月朗朗,哪怕是妾也轮不到她。 何况她的婚配也许要颜府支配了。 第11章 偷听到两府秘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腊月廿八的雪粒子簌簌落进檐下铜缸,甘棠捧着红漆食盒穿过游廊时,瞧见厨房的赵娘子正对着单子发愁:“八宝鸭换成白斩鸡,金丝燕窝减半...“ 往年堆成小山的腊味今年只余三成,连装干果的攒盒都改用普通杨木的。 年夜宴上,主君戌时才踏着宫里的更鼓声回府。甘棠跪在玉小姐身后布菜,嗅到他衣襟上沾着龙涎香——这是前日宫里赐的,却混着股焦糊味。 三姨娘夹了片糟鹅掌递过去:“听闻太子殿下在御书房跪了整日?“ 主君的银箸重重搁在青玉碟上,惊得玉小姐腕上的金铃铛都颤了颤。 正月初一破晓,甘棠端着铜盆立在玉舒院廊下。主君的皂靴踏过积雪,在正屋门槛处留下个湿漉漉的印子。 三姨娘晨起梳妆时,特意簪了支金累丝镶红宝步摇,恰与主君新换的玉佩络子同色。 周嬷嬷压低嗓子道:“大年初一晚上,主君本该歇在夫人院里的,夫人院里摔了整套餐窑茶具,连守岁的金桔树都掀了。“ 果然,主君走后,夫人叫三姨娘去训话,甘棠扶着玉小姐躲在垂花门后。 夫人腕间的佛珠缠在楠木椅扶手上,勒出数道凹痕:“...狐媚惑主的东西...“ 三姨娘却抚着翡翠耳坠轻笑:“姐姐莫气,主君不过是怜惜玉姐儿没了弟弟...“ 话音未落,主君突然踹门而入,官服下摆的蟒纹沾着墨迹:“善妒的女人,做主做到我头上了!” 主君带走了三姨娘,留下夫人暗自咬牙。 又过了几日,甘棠替玉小姐去给颜烈少爷送物件,回来时在角墙出恭,却看见主君气势汹汹走进夫人院内,主君踹开雕花门,官服下摆扫落案头青瓷瓶。 甘棠本想逃开,却听到主君说:“苏氏!三姨娘院里的紫参为何少了三成?“ 与玉舒院有关,甘棠缩在角落听了下去。 夫人跪坐在蒲团上抚琴,佛珠缠在琴轸:“老爷好记性,前日您亲手将库房钥匙赏了玉舒院。“琴弦“铮“地断了根,血珠顺着指尖滚落,“就像当年您亲手掀了妾的盖头。“ 主君捏碎手中核桃:“善妒!玉姐儿要参宴,不过添几匹妆花缎...“ “何止妆花缎?“夫人猛地起身,鎏金护甲划过账册,“上月三十抬云锦,今春十二斛东珠——主君怕是忘了,当年苏家十万两白银填你亏空时,可没说过'善妒'二字。“ 窗外惊起寒鸦,主君腰间玉佩撞在楠木柱上:“放肆!本官抬举你是正妻...“ “正妻?“夫人扯断琴弦,金丝缠着佛珠坠地,“老爷书房暗格里的红肚兜藏的好啊,城西别院养的外室是个什么来头我知您也知,不然三姨娘那个早夭的哥儿您不是不知情,怎的当时就不惩治了我...“ 主君一巴掌打了过去:“住嘴!” 她突然轻笑,“当年您跪在苏家祠堂发誓绝不纳妾的模样,可比现在体面。“ 主君摔了茶盏,碎瓷溅到夫人绣鞋:“泼妇!明日就送你去家庙...“ “去啊!“夫人扯开衣襟露出锁骨旧疤,“让全京城看看颜尚书如何宠妾灭妻!“ 甘棠惊悚一阵,恢复理智后迅速跑开。她明白,这些事情,绝对不该被自己知道。 夫人没有去家庙,她带着颜烈回了娘家。 正月十六送夫人出府时,甘棠瞧见颜烈腕上换了串黑曜石手钏。 他抱着鎏金暖炉立在马车前,忽然回头望向玉舒院的飞檐——那里新挂了串青铜风铃,是主君年前赏的,到底是府里唯一的哥儿,不论夫人如何,主君总是偏爱的。 甘棠刚要低头,却对上他阴鸷的眼神,似淬了冰的刀刃刮过眉间红痣。 “回娘家好啊,回娘家好啊,回娘家好啊,,,“三姨娘倚着暖阁窗棂,指尖在瓷瓶上叩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暮春三月夫人归府时,随行车马比去时多了十辆。最末那辆青篷车下来个精瘦但有力的男子,玄色劲装裹着猿臂蜂腰,腰间软剑缠作三圈。 玉小姐吓得攥紧甘棠的袖口——那人眼亮得骇人,脸上有一道疤,像极了奴驿里撕咬死鼠的野狗。 这是新来的武师父,名唤苏七,晨起练剑时总在卯时三刻劈开第一缕天光。甘棠有回撞见他单手持剑削落满树桃花,剑气扫过她鬓边,削断半朵绢花。玉小姐自此绕道东园,连最爱的秋千架都不敢再去。 “这是洋洲苏家的七星剑法。“周嬷嬷缝着玉小姐的春衫,针尖在日光下晃出寒芒,“二十年前苏家凭此剑摘了世家剑赛的头筹。“ 甘棠数着丝线,想起夫人归那日,苏七的剑鞘上镶着七颗墨玉,排成北斗形状。 三姨娘唤了嬷嬷过去,聊了许久。 甘棠得知一些传言:苏家本来有夫人的青梅竹马,却因只是苏大少爷的剑客,苏老爷棒打了鸳鸯。 又从嬷嬷那里得知,苏七就是当年苏大公子的剑客。 端阳节前夜,甘棠在耳房数月钱,加上替各房绣帕子的进项,攒钱罐已有了十七两。 她摸着三姨娘赏的银丁香耳坠,忽听窗外传来剑刃破空声——苏七正在月下舞剑。 第12章 夫人悬梁 苏七殒命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甘棠都能打听到的事,主君怎会不知。主君知道夫人在气他,更是不愿意去夫人院里。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五姨娘来找三姨娘,恰逢主君也在。 白露后的日头毒得很,甘棠扶着玉小姐穿过九曲回廊时,瞧见五姨娘鬓角的汗珠把胭脂都冲花了。 三姨娘今日特意穿了新裁的雨过天青缎子,裙摆扫过石阶上未干的晨露,洇出片深色的水痕,倒像是泼墨画里晕开的远山。 “夫人见了这些定会欢喜。“五姨娘指着身后十二口樟木箱,鎏金锁扣在日头下晃得人眼花。 主君的玉佩撞在腰间玉带上叮当作响:“苏氏近日愈发乖张,是该...“话未说完,五姨娘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主君怀里栽去。 三姨娘忙伸手去扶:“妹妹怎搬这么些箱子,要去做什么?” “家兄送来新品瓷器,想着让夫人先挑选,又想着前些日子惹夫人不愉快,不敢独自前去,特来叫上姐姐一起。” 主君思索了片刻,觉得和夫人也该缓和了,就唤上玉小姐一起去了。一行人搬着数箱物什,往虞蘅院去。 虞蘅院的铜门环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推门时“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甘棠数着廊下的青砖,看到石缝里嵌着半片金箔——是正月里夫人摔碎的那尊菩萨像的。 玉小姐突然扯她袖子:“甘棠,这院里怎的连蝉鸣都没有?“ 五姨娘的笑声像掐了脖子的鹧鸪:“姐姐快看这霁红釉胆瓶...“话音卡在喉头。 正厅门楣上悬着的和合二仙图斜了半边,三姨娘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抠进主君臂弯:“夫君,这...“ “都退下!“主君突然厉喝,惊得抬箱小厮慌忙落了箱子。 周嬷嬷从月洞门冲出来,头上的银簪都歪了:“姐儿快随老奴回去温书!“玉小姐腕上的金铃铛缠住了甘棠的衣带,拉扯间,甘棠听见内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夫人嘶哑的冷笑:“...颜郎不信我。” “贱妇!,,, 甘棠回了院子后一直在回想夫人内室门开的时候,那一阵淡淡的香味。 她一向心思很细,嗅觉又灵敏,那淡淡的香味有点熟悉,像是三姨娘教玉小姐识药材时闻到过。 虞蘅院的事很快整个府里都知道了。那天主君进去时,看到夫人睡在千工床最里面的床榻上,只穿寝衣,脚下地台却躺着苏七。 夫人的千工床大,苏七即使没有在床榻上,也是躺在了千工床里面。 听说夫人直喊冤,主君却不给机会让她说下去。又将苏七关进了柴房,严刑拷打。 甘棠蹲在井台边搓洗衣裳时,皂角水突然泛起细密的泡沫。暮春的风卷着焦糊味掠过耳畔,她望着水中倒影,恍惚在思考这两天的事情。突然—— “快!柴房走水了!“ 甘棠扔下木杵往东院跑,裙裾扫过石阶上未干的血迹。那是苏七被拖进柴房时留下的,玄色劲装摩擦青砖的痕迹里,蜿蜒着暗红的血线。 火舌已经舔上房梁,浓烟里飘着皮肉焦糊的气味。 “让开!“ 粗使婆子撞开她肩头,水桶泼出的井水在火光中蒸成白雾。甘棠踉跄着后退,瞧见焦黑的木梁轰然倒塌,火星溅到茜纱裙上。 这边忙着救火,火势已灭,众人累坐在院中,却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夫人——!“ 凄厉的尖叫刺破夜空。甘棠跟着人群涌向虞蘅院时,腕上突然刺痛——玉小姐的手紧紧抓着她。 正厅的千工床还维持着原样,鎏金帐钩上垂下的白绫在穿堂风里轻晃,夫人素白的寝衣上,“贞“字的最后一笔拖出血色的长尾,恰似五姨娘进府时主君题在纳帖上的红色墨迹。 “都别动!“主君的声音像淬了冰。 五姨娘突然软倒在地,发间金步摇磕在青砖上,露出尖头一点幽蓝。她恨夫人,恨她吸血般的搬走自己的嫁妆,那是她的底气,是她最大的价值。 可是她没有想过让夫人死,她只是想让她孤独终老,,, 三姨娘拨开人群,她腕上新换的翡翠镯子映着烛火,在夫人惨白的脸上投下绿莹莹的光:“姐姐何苦...“话音未落,主君突然抬手,白玉扳指擦过她耳垂,带落一滴血珠。 “是你?还是你?!”主君指着三姨娘,又忽的指向五姨娘,众人久久不语。 当夜,甘棠在耳房抖开湿透的裙摆。烧焦的衣角簌簌落下黑灰。 更鼓敲过三响,玉小姐突然惊醒。甘棠抱着她轻哄,却嗅到房间里奇怪的檀香味,细闻却也不像檀香,又过一阵只觉身子懒散无力,玉小姐依然入睡。 想着也许是三姨娘怕玉小姐白日惊吓,点了助眠的香,甘棠便也倒头要睡去。 却在这时,奇怪的菱花镜里映出窗外人影,苏七剑指周嬷嬷:“说!那日你往夫人香炉添了什么?“ 甘棠捂住自己的嘴,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月光漏进窗棂。 周嬷嬷死了,不是剑伤。府内的卫兵射苏七时,将周嬷嬷一起射死了。 第13章 葬礼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主君下令,厚葬周嬷嬷,棺木里却只放了件染血的比甲。 白幡垂落虞蘅院时,苏家大郎的马蹄踏碎了晨露。 甘棠等一众婢女跪在灵堂添灯油,瞧见主君腰间新换了玉佩,不是三姨娘和五姨娘送的。 颜真一身素缟,满脸泪水,供盘碰着供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大人请看。“主君掀开覆尸的白绸,露出周嬷嬷青紫的脸,“这刁奴怀恨多年,竟在夫人香炉添了迷魂散。“ 他指尖挑起个锦囊,倒出粒朱红药丸,“此物经章太医验过,遇热则化迷烟。“ 药丸滚到苏家大郎靴尖,碎成齑粉的瞬间腾起苦杏味。 三姨娘适时啜泣:“那夜苏七被擒后,这老货畏罪自戕...“ 三姨娘非常的伤感,连着骂了好几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甘棠看着,难过是真,气愤是假。只是这真情恐更多的是对周嬷嬷的不舍和愧意。 苏家大郎祭奠时突然弯腰拾起片碎瓷,正是秘色瓷的残片:“听闻府上近日添置不少青瓷?“ “是是是,府里有几箱极好的成色,请大舅前去一览,如有能入眼的,大舅尽管笑纳。” 颜真跪在虞蘅院的月洞门下,素白裙裾被晨露打湿。 她冷冷盯着苏家大郎——她的亲舅舅,那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睛里翻涌着恨意。 苏家大郎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樟木箱上,那玉佩上刻着“苏“字,与母亲生前佩戴的一模一样,在提醒着颜真,这个人的确是她舅舅。 翌日,苏家大郎带着六箱瓷器返程。 府里关于夫人和周嬷嬷的死,仿佛被抹去了记忆,连檐下的铜铃都不再作响。 主君开始冷落三姨娘。甘棠常在廊下看见她独自抚琴,雨过天青的裙摆沾了灰。 五姨娘疯了,整日抱着个空瓷瓶喃喃自语,发间金步摇的尖头已经锈蚀。 四姨娘接手了府务。府里大小事宜交给了她处理,四姨娘一直不争不抢,主君对她很放心。 刚经历这么多事,主君只想后宅安宁,别起风波。毕竟,朝廷的事已经让他很头疼了。 “右金吾卫换了靖王的人。“颜真在正厅品茶时,指尖在青瓷杯沿划出个“靖“字。主君眉头深锁,看着房里挂着的官服,官服下摆的蟒纹沾了墨迹,还没来得及清洗。 甘棠添茶时瞥见案头奏折上写着“漕运亏空“,朱批的“查“字力透纸背。 颜真问:“太子之位应当还安稳吧?” 主君不语。 这天,三姨娘将玉小姐叫到暖阁。甘棠候在屏风后,听见她说:“...娘亲教你的药材可还记得?龙脑遇热则散,苦杏...“话音突然哽咽。 甘棠知道,夫人的死与三姨娘有关。那日虞蘅院的异香,周嬷嬷被苏七挟持,还有五姨娘那日抬来箱子时的夸张的笑... 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三姨娘的预想,尤其是周嬷嬷的死。 往后数月,甘棠瞧见三姨娘独自立在井台边,雨过天青的裙摆被火光照得发白。 第14章 府里亏空,及笄忧愁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甘棠数着铜钱的手顿住了。 二等丫鬟的月例本该是八钱,今日却只得了四钱。 铜钱上沾着新铸的铜绿,在掌心滚烫得灼人。 “听说是夫人葬礼花了千两。“四姨娘院里的甘菊蹲在井台边洗衣,皂角水泛起细密的泡沫,“光是那口金丝楠木棺材就...“ 她突然噤声,瞧见四姨娘提着账本从游廊经过,素银镯子碰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甘棠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前日去库房领布料时,瞧见账册上密密麻麻的红字。玉小姐突然扯她袖子:“甘棠,我的月例也减了...“腕上的金铃铛缠住了甘棠的衣带,发出细碎的响声。 “且再等等。“甘菊拧干衣裳,水珠溅在石阶上,“等年底庄子上的钱交上来就好了。“她压低嗓子,“听说东庄的租子已经三个月没交了...“。 当夜,甘棠在耳房拆开攒钱罐。二十两银子还差二两,铜钱上沾着的铜绿却越发刺眼。 她知道,尚书府可能要天塌了,她不敢赌,她一定要赎身离开,在出事之前离开。 这天,三姨娘房内的熏笼熄了炭火,案头供着的白瓷瓶里插着枝残荷。 甘棠在屏风后研墨,瞧见三姨娘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玉小姐生辰帖上划出深深的红痕。 “你父亲官场上抽不开身。“三姨娘突然折断笔杆,墨汁溅在褪色的茜纱帘上,“家里也没有谁能替你做主。“她抓起玉小姐的生辰贴,玉小姐过了年就及笄了。 玉小姐唤了一声:“阿娘,,,” 甘棠瞥见三姨娘耳后的白发,在暮色里泛着银光三姨娘绝美的容貌,还是没能抵住岁月。窗外飘来焦糊味,是粗使婆子在烧枯叶。 “及笄之年却没有相看夫家...“三姨娘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她马上攒起来,生怕被玉小姐看到。 “大宅院里出了人命,克扣月银...“她枯瘦的手抓住玉小姐腕子,“前日西角门的小厮打死了马夫,血溅在你最爱的秋千架上...“ 甘棠想起那夜井台边的呜咽声,三姨娘在为玉小姐的以后发愁。 玉小姐突然发抖,金铃铛碰着青玉镇纸:“嫁了人...就安宁了吗?“ 回院的路上,玉小姐踩着枯叶数步子。第七十九步时,她忽然停在那架染血的秋千前:“五岁那年,颜烈把我推下来...“甘棠摸到她掌心陈年的疤,“嫡姐说庶女合该让着哥哥。“ 夜雨骤降时,甘棠在耳房数着减半的月例,她想阿姊了,她每每想到阿姊,都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心里泛起了恐慌,奴驿的日子太痛苦。 第15章 颜烈醉酒 甘棠顿悟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说起颜烈公子,甘棠对他印象也不好,少时淘气,没有规矩。 二姨娘殁了以后,收敛许多,但整天也冷着脸,对下人都不好。 又到了一年除夕,府里胡乱吃了年夜饭,各自回院休息了。 直到元宵,府里也没有春节的喜悦感,元宵家宴也平平淡淡,玉小姐倒是饮了些酒,甘棠扶她睡下了。 元宵的残月挂在枯枝上,甘棠起夜,踩着满庭碎雪往耳房走。 院里新栽的梅树被雪压折了枝,断口处凝着冰棱,像极了那年被他摔碎的秘色瓷瓶。 “谁?“ 假山后突然传来冷喝,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甘棠慌忙低头,瞧见那双沾着酒渍的皂靴——颜烈倚着青石,手里的羊脂玉酒壶刻着北斗纹样,壶嘴还挂着血丝。 “大公子安好。“甘棠福身时瞥见他腰间软剑,剑鞘上的墨玉少了一颗。浓烈的梨花白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滚!“颜烈扬手摔了酒杯,碎瓷溅到甘棠裙摆。“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他忽然抓住甘棠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 甘棠疼得吸气,却瞧见他腕上旧伤——是当年练剑留下的,如今叠着新结的血痂。 月光漏过梅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苏家送来的药...说是安神...安他娘的...“酒气喷在耳畔,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味。 “大公子醉了。“甘棠摸到袖袋里的银针,是之前三姨娘教她防身用的。 正要抬手,颜烈突然瘫软在地,玄色锦袍散开,露出胸口狰狞的烫疤——形如北斗七星。 更鼓敲过三响,甘棠半背半拖着人往东院挪。 甘棠扶着颜烈跨过门槛时,他腰间的软剑滑落。月光漏进来,照在二人的脸上,一个醉红,一个苍白。 “别走...“颜烈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 甘棠摸到袖袋里的银针,想起三姨娘教她防身时的叮嘱:“对准虎口...“银针没入皮肉的瞬间,颜烈闷哼一声,瘫坐在地。他腕上旧伤渗出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你若是留我一人...“颜烈扯开衣襟,露出胸口, “我便让府里都知道你半夜进我房间,自荐枕席。“ 他声音沙哑,带着酒气,“就像当年苏家那个剑客...“ 甘棠僵在原地,颜烈突然大笑,抓起酒壶灌了一口,又一次说:“苏家送来的药....安他娘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混着苦味。 颜烈越说越多,夫人,主君,五姨娘,,,, “大公子醉了。“甘棠抓起醒酒汤,手却在发抖。汤碗碰在颜烈唇边,他偏头躲开,汤汁溅在玄色锦袍上,洇出深色水痕。 颜烈突然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能听见肋骨作响:“为什么不理我?你,,,,.“ 甘棠挣扎着向后,醒酒汤泼在颜烈脸上。汤汁顺着喉结滑落,浸湿了上衣,浇灭了腰带上的火苗。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更漏滴答。颜烈松开手,瘫在太师椅上:“你走吧...“他扯下腰间玉佩扔在地上,“这个给你,谢你今晚,莫与他人提起。“ 玉佩上刻着北斗纹样,与剑鞘上的墨玉遥相呼应,应是值不少银子,改天去当铺换了,甘棠心里想。 甘棠退到门边,行了礼后转身跑回去。她心里也猜到过,为何夫人会悬梁自尽,为何周嬷嬷会葬身火海,为何五姨娘会疯癫,为何三姨娘丧失小公子,,, 只是听颜烈一件事一件事说出来,她还是被吓得脸色苍白。 甘棠这夜不得眠,她第一次思索了后宅女人生存权的问题。 在深宅大院的后院之中,女人们的命运宛如风中飘絮,丝毫由不得自己。 尤其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妾室,更是如此。她们或许在某个瞬间,凭借着几分姿色或才情,有幸得到主人的青睐,从此一朝得宠,便能享尽荣华,绫罗绸缎加身,山珍海味入口。可这份宠爱,就像无根之萍,脆弱又短暂。 可说不定哪天,仅仅因为一个细微的差错,或是主人的一时厌倦,便会被无情地丢弃,曾经的恩宠化为泡影,只留下无尽的落寞与凄凉,在冷寂的深院之中独自舔舐伤口,甚至红颜葬送。 第7章 甘棠听到府里秘密 大夫人被捉奸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主君带走了三姨娘,留下夫人暗自咬牙。 又过了几日,甘棠替玉小姐去给颜烈少爷送物件,回来时在角墙出恭,却看见主君气势汹汹走进夫人院内,主君踹开雕花门,官服下摆扫落案头青瓷瓶。 甘棠本想逃开,却听到主君说:“苏氏!三姨娘院里的紫参为何少了三成?“ 与玉舒院有关,甘棠缩在角落听了下去。 夫人跪坐在蒲团上抚琴,佛珠缠在琴轸:“老爷好记性,前日您亲手将库房钥匙赏了玉舒院。“琴弦“铮“地断了根,血珠顺着指尖滚落,“就像当年您亲手掀了妾的盖头。“ 主君捏碎手中核桃:“善妒!玉姐儿要参宴,不过添几匹妆花缎...“ “何止妆花缎?“夫人猛地起身,鎏金护甲划过账册,“上月三十抬云锦,今春十二斛东珠——主君怕是忘了,当年苏家十万两白银填你亏空时,可没说过'善妒'二字。“ 窗外惊起寒鸦,主君腰间玉佩撞在楠木柱上:“放肆!本官抬举你是正妻...“ “正妻?“夫人扯断琴弦,金丝缠着佛珠坠地,“老爷书房暗格里的红肚兜藏的好啊,城西别院养的外室是个什么来头我知您也知,不然三姨娘那个早夭的哥儿您不是不知情,怎的当时就不惩治了我...“ 主君一巴掌打了过去:“住嘴!” 她突然轻笑,“当年您跪在苏家祠堂发誓绝不纳妾的模样,可比现在体面。“ 主君摔了茶盏,碎瓷溅到夫人绣鞋:“泼妇!明日就送你去家庙...“ “去啊!“夫人扯开衣襟露出锁骨旧疤,“让全京城看看颜尚书如何宠妾灭妻!“ 甘棠惊悚一阵,恢复理智后迅速跑开。她明白,这些事情,绝对不该被自己知道。 夫人没有去家庙,她带着颜烈回了娘家。 正月十六送夫人出府时,甘棠瞧见颜烈腕上换了串黑曜石手钏。 他抱着鎏金暖炉立在马车前,忽然回头望向玉舒院的飞檐——那里新挂了串青铜风铃,是主君年前赏的,到底是府里唯一的哥儿,不论夫人如何,主君总是偏爱的。 甘棠刚要低头,却对上他阴鸷的眼神,似淬了冰的刀刃刮过眉间红痣。 “回娘家好啊,回娘家好啊,回娘家好啊,,,“三姨娘倚着暖阁窗棂,指尖在瓷瓶上叩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暮春三月夫人归府时,随行车马比去时多了十辆。最末那辆青篷车下来个精瘦但有力的男子,玄色劲装裹着猿臂蜂腰,腰间软剑缠作三圈。 玉小姐吓得攥紧甘棠的袖口——那人眼亮得骇人,脸上有一道疤,像极了奴驿里撕咬死鼠的野狗。 这是新来的武师父,名唤苏七,晨起练剑时总在卯时三刻劈开第一缕天光。甘棠有回撞见他单手持剑削落满树桃花,剑气扫过她鬓边,削断半朵绢花。玉小姐自此绕道东园,连最爱的秋千架都不敢再去。 “这是洋洲苏家的七星剑法。“周嬷嬷缝着玉小姐的春衫,针尖在日光下晃出寒芒,“二十年前苏家凭此剑摘了世家剑赛的头筹。“ 甘棠数着丝线,想起夫人归那日,苏七的剑鞘上镶着七颗墨玉,排成北斗形状。 三姨娘唤了嬷嬷过去,聊了许久。 甘棠得知一些传言:苏家本来有夫人的青梅竹马,却因只是苏大少爷的剑客,苏老爷棒打了鸳鸯。 又从嬷嬷那里得知,苏七就是当年苏大公子的剑客。 端阳节前夜,甘棠在耳房数月钱,加上替各房绣帕子的进项,攒钱罐已有了十七两。 她摸着三姨娘赏的银丁香耳坠,忽听窗外传来剑刃破空声——苏七正在月下舞剑。 甘棠都能打听到的事,主君怎会不知。主君知道夫人在气他,更是不愿意去夫人院里。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五姨娘来找三姨娘,恰逢主君也在。 白露后的日头毒得很,甘棠扶着玉小姐穿过九曲回廊时,瞧见五姨娘鬓角的汗珠把胭脂都冲花了。 三姨娘今日特意穿了新裁的雨过天青缎子,裙摆扫过石阶上未干的晨露,洇出片深色的水痕,倒像是泼墨画里晕开的远山。 “夫人见了这些定会欢喜。“五姨娘指着身后十二口樟木箱,鎏金锁扣在日头下晃得人眼花。 主君的玉佩撞在腰间玉带上叮当作响:“苏氏近日愈发乖张,是该...“话未说完,五姨娘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主君怀里栽去。 三姨娘忙伸手去扶:“妹妹怎搬这么些箱子,要去做什么?” “家兄送来新品瓷器,想着让夫人先挑选,又想着前些日子惹夫人不愉快,不敢独自前去,特来叫上姐姐一起。” 主君思索了片刻,觉得和夫人也该缓和了,就唤上玉小姐一起去了。一行人搬着数箱物什,往虞蘅院去。 虞蘅院的铜门环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推门时“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甘棠数着廊下的青砖,看到石缝里嵌着半片金箔——是正月里夫人摔碎的那尊菩萨像的。 玉小姐突然扯她袖子:“甘棠,这院里怎的连蝉鸣都没有?“ 五姨娘的笑声像掐了脖子的鹧鸪:“姐姐快看这霁红釉胆瓶...“话音卡在喉头。 正厅门楣上悬着的和合二仙图斜了半边,三姨娘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抠进主君臂弯:“夫君,这...“ “都退下!“主君突然厉喝,惊得抬箱小厮慌忙落了箱子。 周嬷嬷从月洞门冲出来,头上的银簪都歪了:“姐儿快随老奴回去温书!“玉小姐腕上的金铃铛缠住了甘棠的衣带,拉扯间,甘棠听见内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夫人嘶哑的冷笑:“...颜郎不信我。” “贱妇!,,, 甘棠回了院子后一直在回想夫人内室门开的时候,那一阵淡淡的香味。 她一向心思很细,嗅觉又灵敏,那淡淡的香味有点熟悉,像是三姨娘教玉小姐识药材时闻到过。 虞蘅院的事很快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第8章 柴房走水 大夫人自缢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那天主君进去时,看到夫人睡在千工床最里面的床榻上,只穿寝衣,脚下地台却躺着苏七。 夫人的千工床大,苏七即使没有在床榻上,也是躺在了千工床里面。 听说夫人直喊冤,主君却不给机会让她说下去。又将苏七关进了柴房,严刑拷打。 甘棠蹲在井台边搓洗衣裳时,皂角水突然泛起细密的泡沫。暮春的风卷着焦糊味掠过耳畔,她望着水中倒影,恍惚在思考这两天的事情。突然—— “快!柴房走水了!“ 甘棠扔下木杵往东院跑,裙裾扫过石阶上未干的血迹。那是苏七被拖进柴房时留下的,玄色劲装摩擦青砖的痕迹里,蜿蜒着暗红的血线。 火舌已经舔上房梁,浓烟里飘着皮肉焦糊的气味。 “让开!“ 粗使婆子撞开她肩头,水桶泼出的井水在火光中蒸成白雾。甘棠踉跄着后退,瞧见焦黑的木梁轰然倒塌,火星溅到茜纱裙上。 这边忙着救火,火势已灭,众人累坐在院中,却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夫人——!“ 凄厉的尖叫刺破夜空。甘棠跟着人群涌向虞蘅院时,腕上突然刺痛——玉小姐的手紧紧抓着她。 正厅的千工床还维持着原样,鎏金帐钩上垂下的白绫在穿堂风里轻晃,夫人素白的寝衣上,“贞“字的最后一笔拖出血色的长尾,恰似五姨娘进府时主君题在纳帖上的红色墨迹。 “都别动!“主君的声音像淬了冰。 五姨娘突然软倒在地,发间金步摇磕在青砖上,露出尖头一点幽蓝。她恨夫人,恨她吸血般的搬走自己的嫁妆,那是她的底气,是她最大的价值。 可是她没有想过让夫人死,她只是想让她孤独终老,,, 三姨娘拨开人群,她腕上新换的翡翠镯子映着烛火,在夫人惨白的脸上投下绿莹莹的光:“姐姐何苦...“话音未落,主君突然抬手,白玉扳指擦过她耳垂,带落一滴血珠。 “是你?还是你?!”主君指着三姨娘,又忽的指向五姨娘,众人久久不语。 当夜,甘棠在耳房抖开湿透的裙摆。烧焦的衣角簌簌落下黑灰。 更鼓敲过三响,玉小姐突然惊醒。甘棠抱着她轻哄,却嗅到房间里奇怪的檀香味,细闻却也不像檀香,又过一阵只觉身子懒散无力,玉小姐依然入睡。 想着也许是三姨娘怕玉小姐白日惊吓,点了助眠的香,甘棠便也倒头要睡去。 却在这时,奇怪的菱花镜里映出窗外人影,苏七剑指周嬷嬷:“说!那日你往夫人香炉添了什么?“ 甘棠捂住自己的嘴,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月光漏进窗棂。 周嬷嬷死了,不是剑伤。府内的卫兵射苏七时,将周嬷嬷一起射死了。 主君下令,厚葬周嬷嬷,棺木里却只放了件染血的比甲。 白幡垂落虞蘅院时,苏家大郎的马蹄踏碎了晨露。 甘棠等一众婢女跪在灵堂添灯油,瞧见主君腰间新换了玉佩,不是三姨娘和五姨娘送的。 颜真一身素缟,满脸泪水,供盘碰着供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大人请看。“主君掀开覆尸的白绸,露出周嬷嬷青紫的脸,“这刁奴怀恨多年,竟在夫人香炉添了迷魂散。“ 他指尖挑起个锦囊,倒出粒朱红药丸,“此物经章太医验过,遇热则化迷烟。“ 药丸滚到苏家大郎靴尖,碎成齑粉的瞬间腾起苦杏味。 三姨娘适时啜泣:“那夜苏七被擒后,这老货畏罪自戕...“ 三姨娘非常的伤感,连着骂了好几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甘棠看着,难过是真,气愤是假。只是这真情恐更多的是对周嬷嬷的不舍和愧意。 苏家大郎祭奠时突然弯腰拾起片碎瓷,正是秘色瓷的残片:“听闻府上近日添置不少青瓷?“ “是是是,府里有几箱极好的成色,请大舅前去一览,如有能入眼的,大舅尽管笑纳。” 颜真跪在虞蘅院的月洞门下,素白裙裾被晨露打湿。 她冷冷盯着苏家大郎——她的亲舅舅,那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睛里翻涌着恨意。 苏家大郎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樟木箱上,那玉佩上刻着“苏“字,与母亲生前佩戴的一模一样,在提醒着颜真,这个人的确是她舅舅。 翌日,苏家大郎带着六箱瓷器返程。 府里关于夫人和周嬷嬷的死,仿佛被抹去了记忆,连檐下的铜铃都不再作响。 主君开始冷落三姨娘。甘棠常在廊下看见她独自抚琴,雨过天青的裙摆沾了灰。 五姨娘疯了,整日抱着个空瓷瓶喃喃自语,发间金步摇的尖头已经锈蚀。 四姨娘接手了府务。府里大小事宜交给了她处理,四姨娘一直不争不抢,主君对她很放心。 刚经历这么多事,主君只想后宅安宁,别起风波。毕竟,朝廷的事已经让他很头疼了。 “右金吾卫换了靖王的人。“颜真在正厅品茶时,指尖在青瓷杯沿划出个“靖“字。主君眉头深锁,看着房里挂着的官服,官服下摆的蟒纹沾了墨迹,还没来得及清洗。 甘棠添茶时瞥见案头奏折上写着“漕运亏空“,朱批的“查“字力透纸背。 颜真问:“太子之位应当还安稳吧?” 主君不语。 这天,三姨娘将玉小姐叫到暖阁。甘棠候在屏风后,听见她说:“...娘亲教你的药材可还记得?龙脑遇热则散,苦杏...“话音突然哽咽。 甘棠知道,夫人的死与三姨娘有关。那日虞蘅院的异香,周嬷嬷被苏七挟持,还有五姨娘那日抬来箱子时的夸张的笑... 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三姨娘的预想,尤其是周嬷嬷的死。 往后数月,甘棠瞧见三姨娘独自立在井台边,雨过天青的裙摆被火光照得发白。 甘棠数着铜钱的手顿住了。 二等丫鬟的月例本该是八钱,今日却只得了四钱。 铜钱上沾着新铸的铜绿,在掌心滚烫得灼人。 “听说是夫人葬礼花了千两。”四姨娘院里的甘菊蹲在井台边洗衣,皂角水泛起细密的泡沫,“光是那口金丝楠木棺材就...” 第9章 府里月银少了 颜烈诉说心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她突然噤声,瞧见四姨娘提着账本从游廊经过,素银镯子碰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甘棠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前日去库房领布料时,瞧见账册上密密麻麻的红字。玉小姐突然扯她袖子:“甘棠,我的月例也减了...“腕上的金铃铛缠住了甘棠的衣带,发出细碎的响声。 “且再等等。“甘菊拧干衣裳,水珠溅在石阶上,“等年底庄子上的钱交上来就好了。“她压低嗓子,“听说东庄的租子已经三个月没交了...“。 当夜,甘棠在耳房拆开攒钱罐。二十两银子还差二两,铜钱上沾着的铜绿却越发刺眼。 她知道,尚书府可能要天塌了,她不敢赌,她一定要赎身离开,在出事之前离开。 这天,三姨娘房内的熏笼熄了炭火,案头供着的白瓷瓶里插着枝残荷。 甘棠在屏风后研墨,瞧见三姨娘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玉小姐生辰帖上划出深深的红痕。 “你父亲官场上抽不开身。“三姨娘突然折断笔杆,墨汁溅在褪色的茜纱帘上,“家里也没有谁能替你做主。“她抓起玉小姐的生辰贴,玉小姐过了年就及笄了。 玉小姐唤了一声:“阿娘,,,” 甘棠瞥见三姨娘耳后的白发,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三姨娘绝美的容貌,还是没能抵住岁月。 窗外飘来焦糊味,是粗使婆子在烧枯叶。 “及笄之年却没有相看夫家...“三姨娘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她马上攒起来,生怕被玉小姐看到。 “大宅院里出了人命,克扣月银...“她枯瘦的手抓住玉小姐腕子,“前日西角门的小厮打死了马夫,血溅在你最爱的秋千架上...“ 甘棠想起那夜井台边的呜咽声,三姨娘在为玉小姐的以后发愁。 玉小姐突然发抖,金铃铛碰着青玉镇纸:“嫁了人...就安宁了吗?“ 回院的路上,玉小姐踩着枯叶数步子。第七十九步时,她忽然停在那架染血的秋千前:“五岁那年,颜烈把我推下来...“甘棠摸到她掌心陈年的疤,“嫡姐说庶女合该让着哥哥。“ 夜雨骤降时,甘棠在耳房数着减半的月例,她想阿姊了,她每每想到阿姊,都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心里泛起了恐慌,奴驿的日子太痛苦。 说起颜烈公子,甘棠对他印象也不好,少时淘气,没有规矩。 二姨娘殁了以后,收敛许多,但整天也冷着脸,对下人都不好。 又到了一年除夕,府里胡乱吃了年夜饭,各自回院休息了。 直到元宵,府里也没有春节的喜悦感,元宵家宴也平平淡淡,玉小姐倒是饮了些酒,甘棠扶她睡下了。 元宵的残月挂在枯枝上,甘棠起夜,踩着满庭碎雪往耳房走。 院里新栽的梅树被雪压折了枝,断口处凝着冰棱,像极了那年被他摔碎的秘色瓷瓶。 “谁?“ 假山后突然传来冷喝,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甘棠慌忙低头,瞧见那双沾着酒渍的皂靴——颜烈倚着青石,手里的羊脂玉酒壶刻着北斗纹样,壶嘴还挂着血丝。 “大公子安好。“甘棠福身时瞥见他腰间软剑,剑鞘上的墨玉少了一颗。浓烈的梨花白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滚!“颜烈扬手摔了酒杯,碎瓷溅到甘棠裙摆。“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他忽然抓住甘棠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 甘棠疼得吸气,却瞧见他腕上旧伤——是当年练剑留下的,如今叠着新结的血痂。 月光漏过梅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苏家送来的药...说是安神...安他娘的...“酒气喷在耳畔,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味。 “大公子醉了。“甘棠摸到袖袋里的银针,是之前三姨娘教她防身用的。 正要抬手,颜烈突然瘫软在地,玄色锦袍散开,露出胸口狰狞的烫疤——形如北斗七星。 更鼓敲过三响,甘棠半背半拖着人往东院挪。 甘棠扶着颜烈跨过门槛时,他腰间的软剑滑落。月光漏进来,照在二人的脸上,一个醉红,一个苍白。 “别走...“颜烈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 甘棠摸到袖袋里的银针,想起三姨娘教她防身时的叮嘱:“对准虎口...“银针没入皮肉的瞬间,颜烈闷哼一声,瘫坐在地。他腕上旧伤渗出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你若是留我一人...“颜烈扯开衣襟,露出胸口, “我便让府里都知道你半夜进我房间,自荐枕席。“ 他声音沙哑,带着酒气,“就像当年苏家那个剑客...“ 甘棠僵在原地,颜烈突然大笑,抓起酒壶灌了一口,又一次说:“苏家送来的药...。安他娘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混着苦味。 颜烈越说越多,夫人,主君,五姨娘,,,, “大公子醉了。“甘棠抓起醒酒汤,手却在发抖。汤碗碰在颜烈唇边,他偏头躲开,汤汁溅在玄色锦袍上,洇出深色水痕。 颜烈突然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能听见肋骨作响:“为什么不理我?你,,,,。“ 甘棠挣扎着向后,醒酒汤泼在颜烈脸上。汤汁顺着喉结滑落,浸湿了上衣,浇灭了腰带上的火苗。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更漏滴答。颜烈松开手,瘫在太师椅上:“你走吧...“他扯下腰间玉佩扔在地上,“这个给你,谢你今晚,莫与他人提起。“ 玉佩上刻着北斗纹样,与剑鞘上的墨玉遥相呼应,应是值不少银子,改天去当铺换了,甘棠心里想。 甘棠退到门边,行了礼后转身跑回去。她心里也猜到过,为何夫人会悬梁自尽,为何周嬷嬷会葬身火海,为何五姨娘会疯癫,为何三姨娘丧失小公子... 只是听颜烈一件事一件事说出来,她还是被吓得脸色苍白。 甘棠这夜不得眠,她第一次思索了后宅女人生存权的问题。 在深宅大院的后院之中,女人们的命运宛如风中飘絮,丝毫由不得自己。 第10章 颜玉议亲 绣娘投井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尤其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妾室,更是如此。她们或许在某个瞬间,凭借着几分姿色或才情,有幸得到主人的青睐,从此一朝得宠,便能享尽荣华,绫罗绸缎加身,山珍海味入口。可这份宠爱,就像无根之萍,脆弱又短暂。 可说不定哪天,仅仅因为一个细微的差错,或是主人的一时厌倦,便会被无情地丢弃,曾经的恩宠化为泡影,只留下无尽的落寞与凄凉,在冷寂的深院之中独自舔舐伤口,甚至红颜葬送。 腊月廿三的雪下得绵密,五姨娘院里那株老梅的枝桠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在积满冰棱的锦鲤池边。 结冰的水面下浮着半截黄符,朱砂画的北斗纹样被鱼尾搅成血丝般的涟漪。 “都出去!滚出去!“ 五姨娘赤脚踩在雪地里,褪色的茜纱寝衣裹着嶙峋的肩骨。 她最喜欢鎏金的串儿和蓝顶步摇早不知在何处,枯枝似的手指攥着个空瓷瓶。 瓶口凝着褐色的药渣,在寒风里散出苦味。 守夜的婆子们缩在耳房烤火,任由她在庭院转圈。 雪粒子扑簌簌落在她蓬乱发间。 她忽然仰头大笑,惊飞了檐下昏鸦:“...颜家是个吃人的魔窟,呵哈哈哈... 三更的梆子混着风声传来时,最后一盏气死风灯也熄了。 五姨娘蜷在梅树下,玄色锦袍浸透了雪水。她抓了把积雪塞进嘴里。 卯时初刻,送药的婢女推开院门。积雪已没过脚踝,五姨娘躺在梅影里,发顶覆着层晶莹的雪壳。 她唇畔凝着笑,仿佛是当年十里红妆进颜府的模样。 “五姨娘...殁了!“ 喊声惊破晨雾时,四姨娘正对账本上“田庄亏空“的红字出神。 她腕上素银镯子碰着砚台,在寂静的厅堂里荡出清越的回响,恰似那年夫人悬梁时,白绫拂过千工床的窸窣声。 秋风卷着枯叶在灵堂前打转,五姨娘那口薄棺停在偏院青石板上,纸钱灰烬沾在潮湿的苔藓里,竟连个哭灵的亲眷都没有。 三姨娘扶着丫鬟的手来,她将盖着红绸的玉枕往棺前一搁,脂粉香混着檀香呛得人喉头发紧。 “当年主君亲手赏的,原是一对儿。“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掀开绸布,镀金云纹裹着和田玉芯,在香烛下泛着诡异的光,“姐姐带一个走,留一个在阳间作念想。“ 角落里几个姨娘绞着帕子冷笑,谁不知道那年三姨娘刚抬了贵妾,主君为哄她欢心,特地从南边请了十二个玉匠打制的。 前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管家气喘吁吁跑来:“夫人且回家劝劝吧,大姑爷又砸了书房!“自打兵部亏空案发,那位曾鲜衣怒马的郎君便整日醉卧东厢。 如今颜真小姐三天两头往尚书府跑,朱红轿帘上金线绣的孔雀都沾了泥。 玉小姐仓促说了亲事,是京郊附近的唐家,叫唐文尧,主君的门生,今年中了榜,等着分官职。 玉小姐正对着菱花镜发呆,烛火把还带有一些婴儿肥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唐文尧今日送来的红宝石头面还搁在妆台上,匣子底下压着半阙未写完的《鹊桥仙》。 那书生总爱穿月白直裰,腰间挂着主君赐的羊脂玉佩,说话时眼尾微垂,倒真像画里走出来的端方君子。 “姑娘当真要信那登科录上写的?“ 甘棠忽然按住玉小姐描眉的手,铜盆里胭脂水晃出细碎波纹,“昨儿我去外院取冰,瞧见唐举人的小厮往当铺掌柜手里塞银票。“ 窗外更鼓惊起寒鸦,玉枕在灵前忽然裂开道细缝。 五姨娘贴身的婢女跪在蒲团上烧纸,火舌忽地蹿高三寸,把供桌上并蒂莲灯台都燎黑了半边。 今日过后,她不知会被分到谁的院子,奴才的命,总是半分也不在自己手上。 霜降那日,京城西市有名的绣娘沈娘子挎着竹丝绣篮跨进西角门,鬓角别着朵褪色的绢木槿,来给玉小姐裁嫁衣。 她量衣时总爱在襟口别枚骨针,针尾坠着的琉璃珠子随动作轻响,像檐角被风吹动的惊鸟铃。 她特意从包袱底取出个珐琅小盒,“这是用露水调的石榴胭脂“,指尖在甘棠手背试色时,冰凉得像井水浸过的玉镯。 三姨娘赏给甘青甘棠的浮光锦摊在青石案上,料子好,花纹却是前几年时兴的。 沈娘子却盯着甘棠的观音痣出神。 “我也给姑娘绣对合欢花可好?“她突然从荷包里抽出金红丝线,向甘棠要了一缕发丝,“这是南诏传来的情思绣,以少女青丝入线,保姻缘不断。“ 甘棠喜欢这个的绣娘,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长得也是柔情温婉。 惊蛰暴雨来得急,沈娘子护着做好的嫁衣撞进月洞门时,石榴裙被枯枝勾破寸许。甘棠看她脸色不好,多问了几句。 原来两个巡夜家丁借着酒劲围上来,为首的麻脸汉子扯住她腰间丝绦,“这般巧手合该给爷绣个鸳鸯戏水“。沈娘子看他穿着知道是颜府的某个掌事,只得忍下他的言语调戏。 甘棠闻声赶来时,只来得及接住沈娘子松脱的绣篮,里头滚出半截断裂的玉簪,簪头雕的木槿花沾着新鲜血渍。 绣娘出了院子之后,甘棠在妆台缝隙发现个素锦荷包,有缕用红绳缠着袋口,是绣娘落下的。 甘棠带着荷包追到后巷时,看到墙根苔藓上留着串湿漉漉的绣鞋印,转过柴房忽听得瓦罐碎裂声。 她掌灯向前,看到有两个颜府家丁慌忙跑了,留下了衣衫不整满脸泪痕的绣娘。 灯笼照见沈娘子跌在腌菜缸旁,她僵直的手指却攥着块褪色绢帕,湿透的里衣领口翻出半朵合欢花。 甘棠定了神,送她回到了离她铺子不远的街口,因即将宵禁,甘棠只能马上回府。 刚转身走了几步,却听到了“嗵”的一声。 绣娘投井了。 甘棠怔住了,她怕了,慌忙将灯上的“颜”转向了前侧。 治世之下,凡家女尚能依靠着政事清朗,以一技之能立存于世。 第11章 颜玉刚出嫁 甘青被霸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一旦世道陷入混乱,那手无缚鸡之力又被三纲五常压制的女人们,便如同狂风中的残花,摇摇欲坠,不知该如何在这乱世中寻得一方生存之地。 战争、饥荒、动荡,每一样都像是无情的利刃,直直地指向她们柔弱的身躯。 井水漫过沈娘子的石榴裙摆,甘棠跪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双手浸在刺骨的冷水里。 她摸出贴身藏着的荷包,五两碎银沉甸甸地压在掌心,给了店铺伙计。 “姑娘善心“伙计泣低声说着。 回到府中,玉小姐的绣房还亮着灯。 甘棠站在廊下,望着窗纸上映出的剪影——玉小姐正在试穿那件鸳鸯嫁衣。 值夜时,甘棠守在外间。 春雨敲打着窗棂,她听着玉小姐均匀的呼吸声,目光落在那件挂在衣架上的嫁衣。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嫁衣上,金线绣的鸳鸯泛着微光。 甘棠想起沈娘子临死前攥着的那块绢帕,上面绣着同样的纹样。 甘棠一夜未眠。 五更天,甘棠轻轻推开耳房的窗。她转身走向妆台,将攒的银子放到了妆盒最底层。 她不去求赎身的恩典了,她要守着玉小姐,陪她一起出嫁,就像守着这盏夜灯。 三月十五,春阳暖得人发困。 连日来准备小姐出家事宜,甘青和甘棠要背下很多礼节,更是乏累。 玉小姐的嫁妆从西跨院一直摆到垂花门,二十口朱漆箱子在日头下泛着油光。 三姨娘靠在廊下柱子上,腕间的镯子映着箱笼上的铜锁,叮叮当当响。 四姨娘踩着碎步赶来,顿了一会开口道: “府里本该按例给玉姐儿八百两,再添三十亩田和两间铺子......“四姨娘绞着帕子,声音越来越低,“可账上实在......“ “府里情况我省得。“三姨娘打断她,从袖中摸出串钥匙,“这些年我也攒了些体己,就当是替主君分忧了。“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嗒“轻响,箱盖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整匹的浮光锦。 唐文尧骑着枣红马来迎亲,月白直裰衬得他愈发清俊。 甘棠扶着玉小姐上轿时,瞥见新郎官腰间挂着主君赏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轿帘落下前,玉小姐忽然攥住甘棠的手,指尖冰凉。 “小姐安心,我和甘青都陪着小姐。” “嗯,,,” 玉小姐坐上轿子,一行人自正午出府,抬了二十箱嫁妆,其中八箱是三姨娘的私产,两箱是府里的瓷器,剩下十箱都是虚抬。 黄昏时分轿子进了唐家。 唐家院子确实不大,但处处也透着读书人的雅致。 青砖墙上爬着藤,藤蔓蜿蜒着借着屋檐爬上了房顶。 院里挂满了红绸,倒也喜庆。 入夜,甘棠和甘青守在洞房外。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薄霜。 甘青忽然开口:“以后有什么打算?“声音轻得像片落叶。甘棠望着天边那弯新月,想起沈娘子投井那晚,也是这样的月色。 “我啊......“甘棠摩挲着袖口的忍冬纹,“就守着小姐吧。“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紫藤的香气。甘青没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灯笼往甘棠这边偏了偏。 月光如水,洒在廊下的青石板上。 甘棠望着甘青的侧脸,恍惚间想起她们初入尚书府的那年。 甘青才十岁,梳着双丫髻,站在府门前的大槐树下。 那时的甘青虽爱说话,后面甘穗离府后,她便安静了很多。 她对甘棠很照顾,总在甘棠值夜时悄悄塞给她一块糖糕,或是替她多值半个时辰的夜。 如今十年过去,甘青出落得愈发清冷,眉眼间总带着几分疏离,唯有看向玉小姐和甘棠时,眼底才会泛起一丝温度。 “你我是陪嫁......“甘青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如果有一天,需要我俩做姑爷的妾室通房,你怎么想?“ 甘棠攥紧了袖口,她想起白日里唐文尧扶玉小姐下轿时,目光在甘青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就像当年主君看三姨娘时的模样。 “我......“ “你也不愿。“甘青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恐由不得我俩。这些年我攒了些银子,够在城东赁间小院。我本想求个恩典赎身,“她转身看向甘棠,月光照见她眼底的决绝,“只是玉小姐......“ 甘棠刚要开口,却听到屋内姑爷的声音:“打水”。 二人匆匆忙去。 玉小姐婚后两月,唐文尧待她温柔体贴。 回门那日,他扶着玉小姐下轿,亲手将三姨娘备的点心递上,连茶盏都要试过温度才递给玉小姐。 三姨娘看在眼里,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笑意轻晃,“总算没看错人。“ 只是甘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姑爷虽处处护着玉小姐,可那眼神却不太柔情,倒是恭维多了几分。 前日,家婆嫌玉小姐晨省晚了几分,话未说完就被唐文尧冷声打断:“母亲若闲得慌,不如去佛堂诵经。“ 那语气里的寒意,让甘棠想起冬日里结冰的井台。 “姑爷这性子,不似之前初入尚书府表现得那般温和。“甘棠一边替玉小姐梳头,一边低声说。 铜镜里映出甘青的身影,她正在整理妆奁,闻言顿了顿,“不过到底是护着小姐的,姑爷也算是靠得住的。“ 变故来得突然。那日傍晚,唐文尧回宅时脸色铁青,一脚踹翻了门前的花架。 瓷器碎裂声从书房一路传到后院,甘棠想去打听,却被唐家的老嬷嬷拦在门外。 “想必是分配官职的事没能合郎君的心意。“玉小姐蹙眉说着,亲自下厨熬了碗莲子羹,“甘青,你送去书房吧。“ 甘青端着托盘去了,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回来时正好被院甘棠看到,她发髻散乱,袖口沾着墨迹,左臂一片通红。 月光下,她脸上的泪痕泛着微光,“姑爷......姑爷把我......“话未说完,便捂着嘴跑开了。 甘棠追到耳房,帮甘青梳妆整理。 夜风掀起窗纸,带来远处书房里瓷器碎裂的声响,混着唐文尧的怒骂:“都是烂人,都欺负到我身上!“ 第21章 贵人伸援手 甘棠得新生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短短几日,便有官兵按捺不住心底的邪念,对女婢肆意言语调笑,甚至还有人目光赤裸,直勾勾地盯着四姨娘。 尽管甘棠把头埋得很低,还是被人注意到了姿色,有个人伸手要对甘棠动手动脚。 就在这时,旁边有个总头大人赶忙出声提醒: “其他人家也就罢了,可这颜尚书,,,颜敬的儿女与御史大夫李大人的儿女一同进学,相处了数年之久。 李大人可是靖王的左膀右臂,为人又正直忠义,听说靖王有意推举他为中书令,这颜家的人,咱们还是别动歪心思了!”他是颜敬前些年推举上去的。 第九日时,锁链响动。 总头大人提着灯笼进来,靴底沾着诏狱特有的朱砂土。 被关押的近十日里,由他口中府里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靖王殿下清君侧有功,如今已是太子了。” 他借着送饭的当口,将一块肉饼塞进四姨娘手中。 甘棠断断续续的听着。 “太子在重阳宫宴那日逼宫,靖王亲兵从密道潜入,救出被困暖阁的圣上。老皇帝见亲儿持剑而来,当场呕血昏迷,如今太医院的金针日夜不离承乾殿。” “李大人升了中书令” “李大人的妻家,封州的林家,就是二十年前因为救灾银监管不力被夺了爵的林恭大人家,这次跟着靖王一起护驾,立了大功,被复了侯爵,赏了朱雀街的大宅院。” “颜尚书,,,颜敬昨日被斩首了。” 甘棠看见四姨娘别过脸,闷声落泪。 颜敬被革职后,被查出几条罪名: 与太子书信往来密切; 又私养了太子送的一名女子做外室,这个外室本又被查出是官奴; 前些年给武定伯郑家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大姑爷的弟弟,滥用职权安排了官职; 又在洋洲苏家查出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高档瓷器,苏家直接供出来是颜敬送的;这又加重了颜家有意谋反的罪名...... “颜烈在牢里前两天受了些苦,这几日倒是安稳,也许是有贵人交待过狱卒。” 总头大人继续说着, “洋州苏家好像也受了牵连,倒没闹出人命。”。 甘棠往前挪了挪身子,朝总头行了个礼,问:“大人,可知京郊的唐文尧家里的情况?” 他冷笑:“颜大人那好女婿唐文尧,昨日刚升了吏部侍郎。” “朝廷新晋了几家功臣,颜家的家仆这几日估计会被重新分册到各家。” 总头大人低声说道,目光在四姨娘身上停留片刻,欲言又止。 四姨娘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串佛珠,珠子一颗颗滑过,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她知道总头大人未说完的话——颜家倒了,她和颜烈的处境最为艰难。 颜烈虽未参与颜敬的罪行,但作为颜家长子,他的命运早已与家族绑在一起。 果然,第二日清晨,牢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几名官伢子手持家奴名册,身后跟着几官兵,冷着脸开始点名。 甘棠缩在角落里,听着一个个名字被喊出,心中忐忑不安。 直到官伢子念到“甘棠”时,她猛地抬起头,听见自己被分到了永安侯府林家。 官伢子催促着甘棠和几名二等丫鬟起身,推搡着她们。 甘棠回头看了一眼四姨娘,四姨娘依旧挺直脊背,目光平静,甘棠心中一阵刺痛,却不敢停留,只能跟着官伢子离开。 大街上,阳光和人群的目光刺得甘棠睁不开眼。 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却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 官伢子将她们带到永安侯府的角门,推搡着她们进去。 甘棠踉跄着跨过门槛,心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慌和劫后余生的确幸。 仿佛回到了当年初入尚书府的那一天。 角门内,几名侯府的嬷嬷早已等候多时。她们冷眼打量着新来的丫鬟,低声议论着什么。 甘棠低着头,看到嬷嬷突然走到自己身前,“你是甘棠?” “是。” “你命好,去大小姐院里伺候吧。” 她跟着一名年长的嬷嬷穿过长廊,耳边是嬷嬷絮絮叨叨的叮嘱:“侯府规矩多,做事要仔细,别惹主子不高兴……” 甘棠默默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四周。 侯府的庭院比尚书府更为精致,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明显是近日刚清扫布置过,处处透着富贵气派。 嬷嬷带着她进一个精致的院落,“沐兰居”。 甘棠在院里侯着,过了半晌,看见几名衣着华丽的丫鬟簇拥着一位年轻女子走来。 那女子身着淡紫色襦裙,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 甘棠心中一动,这应该就是自己的主子林家大小姐林钰了。 嬷嬷见甘棠愣神,低声呵斥道:“低头,等下大小姐唤了我再带你进去。” 甘棠连忙低下头,心中却泛起一阵波澜:林钰,颜玉,钰小姐,玉小姐,,,许是缘分。 甘棠跟着嬷嬷进了林钰大小姐的正厅。 大小姐只留了一个穿着贵气的贴身婢女,问到:“你是颜玉的贴身丫鬟,是吧” “回大小姐,是,奴婢甘棠。” “从今天起,你在我院里做事,甘棠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你以前父母叫你什么?” “阿山”“阿珊,那你就叫云珊吧,” “是。奴婢云珊谢大小姐。” 大小姐旁边的侍女叫云锦,带着她下去交代了一些事情,领了二等侍女的衣服,去了耳房梳洗了一番。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侯府的庭院中。 甘棠闭上眼,心中默念:“玉小姐,甘青,你们一定要平安……” 她知道,自己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云珊正在给窗纱绣边,突然又听见有人叫她:“甘棠。” 这个称呼...她手一颤,针尖刺入指尖,但她强忍着没出声。 片刻后,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人正站在院门口,他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贵气。 见云珊行礼,他微微点头:“免了。” “李崧公子。”云珊低垂着眼睑,唤道。 李崧缓步走来,在她身边驻足,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窗纱上:“绣得不错。” 云珊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针线在指尖转动,她低声答谢。 “你在尚书府时可也是这样?”李崧若有所思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云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如常:“回公子的话,奴婢只是跟着嬷嬷学了些女红。” 她的声音平静,仿佛方才那个叫“甘棠”的名字与她无关。 李崧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你改名是为了忘记过去?还是想借此重生?” 云珊心头一紧,但她仍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奴婢只是遵命行事。” “有意思。我待会再来找你,云珊。”李崧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的回廊中。 云珊望着他的背影,手中的针线迟迟未动,心下了然:自己能分来林府应是李公子帮了忙。 第22章 李崧安置颜玉,云珊绣还恩意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姑娘。”李崧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 云珊微微欠身:“李公子。” “我刚见过姑姑。”李崧坐在离云珊不远处的一张竹椅上淡然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珊身上,“唐家的事情查清楚了。颜玉还活着。” 云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她低着头,声音平静:“好,好,玉小姐,菩萨保佑。” “是啊。”李崧轻笑一声,“不过被唐文尧休了,现在在田庄上,对外说是家里侍卫的遗孀。” 云珊抬起抿着嘴,这个好消息让她绷紧了半个月的精神松了下来,她泪光涌起,李崧看在眼里,抬手想帮她拂去,却又放下。 “甘青呢?” “也在那里。”李崧直视着云珊的眼睛,似是思考措辞,“颜烈已经被流放去了南疆。” 云珊沉默片刻,低下头:“多谢公子告知。” “不必。”李崧站起身,缓步走到云珊身边,“只是觉得你可能想知道真相。” 云珊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瞥了他一眼。 李崧轻笑一声,转而开口道:“对了,我刚刚回来时经过表妹的绣房,看到你在帮忙绣纱?” “啊?”云珊一愣,“是……” 李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你绣的很好,改天可否帮我做个香囊?” 云珊微微一笑,低下头,“公子抬举了,奴婢多做几个,只怕恐难有能入公子眼的。” “云姑娘--”李崧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忽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如果你真的觉得在这里不自在,我可以帮你离开。” “公子?”云珊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公子对奴婢的援手,奴婢此生难忘。林府之人对奴婢很好,大小姐宽爱,是奴婢之幸。” 云珊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公子为何要帮我?” 李崧直视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答。 云珊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院子,云珊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房间,照顾新庭院的盆栽花。 云珊在颜府练就了一双灵巧的手,尤其擅长女红。 这次进入林府,她的绣工和细心程度很快就得到了赏识。 大小姐让她帮忙绣绢被帘帐,她将剩的碎布留下,心里记着要多做一些香囊找机会送给李崧。 午饭后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棂洒进来,大小姐和衣倚枕而眠。 云珊坐在床畔的小几前,手指轻盈地穿梭在针线之间,绣着给李崧的香囊。 不久,大小姐悠悠转醒,轻轻打了个哈欠。云珊见大小姐醒来,连忙起身去打了一盆清水回房。 回到房中,大小姐已经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云珊的身影微笑着说道:“你绣得这般精致,是想送给谁呢?难道是你的意中人?” 云珊的脸颊微微发红,低头答道: “是为李崧公子准备的,多亏他当日相助才得以脱困。” 大小姐点点头,眼中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李崧比你大一岁,家中并不急着为他操办婚事,只等着他中榜高中再行婚娶。可他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 云珊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大小姐又道:“他还特意托付我一定要对你好些,你与旁人不同。” 她的声音轻柔,却让云珊心头一颤。 第12章 唐家漏出真面目 尚书府里被抄家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颜玉唤人的声音从内室传来,甘青慌忙抹去眼泪,甘棠也赶紧整理好情绪。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方才的事咽进肚子里。 甘青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她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那片刺目的红痕。 “夫人。“甘青欠身行礼,声音有些哑。 颜玉正在梳妆,铜镜里映出她微蹙的眉,“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甘青低头不语,甘棠接过梳子替颜玉梳头,手却微微发抖。 夜深人静时,颜玉将甘棠叫到跟前。 “发生了什么事?“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妆台上的玉簪。 甘棠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吧,“颜玉叹了口气,“这个宅里咱们仨之间是要知无不言的。“烛火跳动,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 甘棠咬了咬牙,“姑爷......要了甘青。“ 铜镜“咣当“一声倒在妆台上,颜玉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第二天,她将甘青叫到跟前,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十年的丫鬟,声音有些哽咽:“你跟我十年,我知你不是那种人。“ 甘青跪在地上,泪水打湿了裙摆。 颜玉伸手扶她,“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是郎君他的不对。合该与我商议你的名分。“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主君——“甘棠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唐文尧一脚踹开房门,甘棠捂着肚子蜷缩在院里大喊:“夫人——甘青!甘青!“ 颜玉站起身急促从内室走出,看到唐文尧满身酒气,他目光在甘青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颜玉,“怎么,你颜家阻我官运,我添个通房还要向你请示?“ 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唐文尧狰狞的脸,也映出颜玉苍白的面容。 唐文尧说罢,转身出了宅,两日未回。 夜风掀起窗纱,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心上。 颜玉在榻上摩挲着玉镯,甘青甘棠坐在榻下。 “甘棠,我记得铭烟教过你骑马,明日一早你便回尚书府打探清楚情况,” “是。” “甘青,你的事,要等甘棠带回来消息...” “夫人,我不要名分。”甘青直了直身子,朝颜玉叩拜了一个大礼,“待风波过去,请夫人准我离去。” ——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 晨雾未散,天边泛着鱼肚白,甘棠悄悄出了唐宅,街口借了匹马,往尚书府奔去。 甘棠攥紧手中碎银和玉小姐的书信,马鞍硌得她双腿生疼。 这匹借来的枣红马性子烈,几次甩头险些将她掀下鞍去。 她伏低身子,耳畔是呼啸的风声,眼前却闪过甘青昨夜蜷在耳房角落的模样——那截被扯破的衣袖下,斑驳的淤痕像极了枯萎的花。 尚书府西角门的青苔又厚了几分,甘棠翻身下马时,绣鞋陷进湿滑的苔藓里。 府内静得诡异,连平日聒噪的鹦鹉都噤了声。 她提着裙裾往玉舒院跑,却见廊下悬着的鎏金鸟笼被罩上了白帐。 “三姨娘……殁了?” 白幡被晨风卷得猎猎作响,玉舒院正厅中央摆着口乌木棺材。 守灵的丫鬟捧着药碗啜泣: “三姨娘的身子早就油尽灯枯了,一直硬撑着等玉小姐出嫁。前日主君被扣在宫里的消息传来,她连夜抄了七卷《金刚经》,墨汁混着血点子…昨天半夜里药也喂不进去了,本想着今天一早炳明四姨娘去接玉小姐回来…今晨四姨娘来看时,连身子都凉透了…” 甘棠脑子里一阵鸣响。 她跪在蒲团上,火盆里突然爆起火星。望着棺椁前那个镀金玉枕,其中一个已随五姨娘入土。 还未等她回过神,门外骤然响起凌乱的马蹄声。 “主君被罢官了!宫里来了金吾卫禁军——” 报信的小厮从马上滚落,额头磕在影壁前的石狮座上。血顺着青砖缝蜿蜒到甘棠脚边,她认得这人是常跟在主君身后跑腿的炳明。 四姨娘从东厢疾步而出,鬓间素银簪子晃出一道冷光:“堵住他的嘴!各房各院都给我锁紧了门!让颜烈少爷即刻去洋州!” 但终究是迟了。 乌压压的官兵如黑云压城,顷刻间堵死了所有出路。 甘棠被推搡着跌进颜烈院中时,瞥见御史台官员靴尖沾着的泥,颜烈立在石阶上,双臂已被两个官兵束缚。 “奉旨查抄!” 旨展开的刹那,官兵如蚁群般涌入,库房的鎏金锁被斧头劈开,瓷器碎裂声此起彼伏。 有个小丫鬟想去护住被推搡的四姨娘,被官兵一脚踹在心口,呕出的血溅到廊上的轻纱上。 “都不要动,今日谁敢哭嚎一声,明日便送去教坊司当乐伎!”颜烈的声音淬着冰碴,凶狠却也瑟瑟发抖。“宋大人,我父亲现在何处?!” 御史台宋大人抬手朝皇宫方向拱了礼: “他和整个颜府,宫内自有决断。先太子逼宫已被扣押,颜府和东宫走得近这谁人不知,~嗯?你留着力气管管自己吧!” 四姨娘悄悄将一叠银票塞进巡府大人的副将手中,那副将却反手扣住她手腕:“夫人这套把戏,留着去诏狱里演吧。” 暮色四合时,官兵开始清点女眷。 甘棠被拖到西厢廊下,听见两个锦衣卫低声交谈:“颜尚书书房暗格里搜出的密信,盖的是太子的私印……”。 忽然有人揪住她发髻,被甩回人堆。 院墙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更鼓声,混着野猫凄厉的嘶叫。 抄至子夜,官兵将颜府翻了个底朝天,连祠堂都没放过。 “带走颜烈!其余人等看押!” 甘棠攥着袖中书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明日之后,她是死是活尚不知。 短短几日,便有官兵按捺不住心底的邪念,对女婢肆意言语调笑,甚至还有人目光赤裸,直勾勾地盯着四姨娘。 尽管甘棠把头埋得很低,还是被人注意到了姿色,有个人伸手要对甘棠动手动脚。 就在这时,旁边有个总头大人赶忙出声提醒。 第13章 甘棠得到救赎 自此跟随林钰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其他人家也就罢了,可这颜尚书...颜敬的儿女与御史大夫李大人的儿女一同进学,相处了数年之久。 李大人可是靖王的左膀右臂,为人又正直忠义,听说靖王有意推举他为中书令,这颜家的人,咱们还是别动歪心思了!”他是颜敬前些年推举上去的。 第九日时,锁链响动。 总头大人提着灯笼进来,靴底沾着诏狱特有的朱砂土。 被关押的近十日里,由他口中府里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靖王殿下清君侧有功,如今已是太子了。” 他借着送饭的当口,将一块肉饼塞进四姨娘手中。 甘棠断断续续的听着。 “太子在重阳宫宴那日逼宫,靖王亲兵从密道潜入,救出被困暖阁的圣上。老皇帝见亲儿持剑而来,当场呕血昏迷,如今太医院的金针日夜不离承乾殿。” “李大人升了中书令” “李大人的妻家,封州的林家,就是二十年前因为救灾银监管不力被夺了爵的林恭大人家,这次跟着靖王一起护驾,立了大功,被复了侯爵,赏了朱雀街的大宅院。” “颜尚书,,,颜敬昨日被斩首了。” 甘棠看见四姨娘别过脸,闷声落泪。 颜敬被革职后,被查出几条罪名: 与太子书信往来密切; 又私养了太子送的一名女子做外室,这个外室本又被查出是官奴; 前些年给武定伯郑家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大姑爷的弟弟,滥用职权安排了官职; 又在洋洲苏家查出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高档瓷器,苏家直接供出来是颜敬送的;这又加重了颜家有意谋反的罪名...... “颜烈在牢里前两天受了些苦,这几日倒是安稳,也许是有贵人交待过狱卒。” 总头大人继续说着, “洋州苏家好像也受了牵连,倒没闹出人命。”。 甘棠往前挪了挪身子,朝总头行了个礼,问:“大人,可知京郊的唐文尧家里的情况?” 他冷笑:“颜大人那好女婿唐文尧,昨日刚升了吏部侍郎。” “朝廷新晋了几家功臣,颜家的家仆这几日估计会被重新分册到各家。” 总头大人低声说道,目光在四姨娘身上停留片刻,欲言又止。 四姨娘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串佛珠,珠子一颗颗滑过,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她知道总头大人未说完的话——颜家倒了,她和颜烈的处境最为艰难。 颜烈虽未参与颜敬的罪行,但作为颜家长子,他的命运早已与家族绑在一起。 果然,第二日清晨,牢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几名官伢子手持家奴名册,身后跟着几官兵,冷着脸开始点名。 甘棠缩在角落里,听着一个个名字被喊出,心中忐忑不安。 直到官伢子念到“甘棠”时,她猛地抬起头,听见自己被分到了永安侯府林家。 官伢子催促着甘棠和几名二等丫鬟起身,推搡着她们。 甘棠回头看了一眼四姨娘,四姨娘依旧挺直脊背,目光平静,甘棠心中一阵刺痛,却不敢停留,只能跟着官伢子离开。 大街上,阳光和人群的目光刺得甘棠睁不开眼。 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却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 官伢子将她们带到永安侯府的角门,推搡着她们进去。 甘棠踉跄着跨过门槛,心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慌和劫后余生的确幸。 仿佛回到了当年初入尚书府的那一天。 角门内,几名侯府的嬷嬷早已等候多时。她们冷眼打量着新来的丫鬟,低声议论着什么。 甘棠低着头,看到嬷嬷突然走到自己身前,“你是甘棠?” “是。” “你命好,去大小姐院里伺候吧。” 她跟着一名年长的嬷嬷穿过长廊,耳边是嬷嬷絮絮叨叨的叮嘱:“侯府规矩多,做事要仔细,别惹主子不高兴……” 甘棠默默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四周。 侯府的庭院比尚书府更为精致,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明显是近日刚清扫布置过,处处透着富贵气派。 嬷嬷带着她进一个精致的院落,“沐兰居”。 甘棠在院里侯着,过了半晌,看见几名衣着华丽的丫鬟簇拥着一位年轻女子走来。 那女子身着淡紫色襦裙,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 甘棠心中一动,这应该就是自己的主子林家大小姐林钰了。 嬷嬷见甘棠愣神,低声呵斥道:“低头,等下大小姐唤了我再带你进去。” 甘棠连忙低下头,心中却泛起一阵波澜:林钰,颜玉,钰小姐,玉小姐,,,许是缘分。 甘棠跟着嬷嬷进了林钰大小姐的正厅。 大小姐只留了一个穿着贵气的贴身婢女,问到:“你是颜玉的贴身丫鬟,是吧” “回大小姐,是,奴婢甘棠。” “从今天起,你在我院里做事,甘棠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你以前父母叫你什么?” “阿山”“阿珊,那你就叫云珊吧,” “是。奴婢云珊谢大小姐。” 大小姐旁边的侍女叫云锦,带着她下去交代了一些事情,领了二等侍女的衣服,去了耳房梳洗了一番。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侯府的庭院中。 甘棠闭上眼,心中默念:“玉小姐,甘青,你们一定要平安……” 她知道,自己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云珊正在给窗纱绣边,突然又听见有人叫她:“甘棠。” 第14章 林钰点破李崧心意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这个称呼...她手一颤,针尖刺入指尖,但她强忍着没出声。 片刻后,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人正站在院门口,他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贵气。 见云珊行礼,他微微点头:“免了。” “李崧公子。”云珊低垂着眼睑,唤道。 李崧缓步走来,在她身边驻足,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窗纱上:“绣得不错。” 云珊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针线在指尖转动,她低声答谢。 “你在尚书府时可也是这样?”李崧若有所思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云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如常:“回公子的话,奴婢只是跟着嬷嬷学了些女红。” 她的声音平静,仿佛方才那个叫“甘棠”的名字与她无关。 李崧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你改名是为了忘记过去?还是想借此重生?” 云珊心头一紧,但她仍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奴婢只是遵命行事。” “有意思。我待会再来找你,云珊。”李崧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的回廊中。 云珊望着他的背影,手中的针线迟迟未动,心下了然:自己能分来林府应是李公子帮了忙。 “云珊姑娘。”李崧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 云珊微微欠身:“李公子。” “我刚见过姑姑。”李崧坐在离云珊不远处的一张竹椅上淡然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珊身上,“唐家的事情查清楚了。颜玉还活着。” 云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她低着头,声音平静:“好,好,玉小姐,菩萨保佑。” “是啊。”李崧轻笑一声,“不过被唐文尧休了,现在在田庄上,对外说是家里侍卫的遗孀。” 云珊抬起抿着嘴,这个好消息让她绷紧了半个月的精神松了下来,她泪光涌起,李崧看在眼里,抬手想帮她拂去,却又放下。 “甘青呢?” “也在那里。”李崧直视着云珊的眼睛,似是思考措辞,“颜烈已经被流放去了南疆。” 云珊沉默片刻,低下头:“多谢公子告知。” “不必。”李崧站起身,缓步走到云珊身边,“只是觉得你可能想知道真相。” 云珊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瞥了他一眼。 李崧轻笑一声,转而开口道:“对了,我刚刚回来时经过表妹的绣房,看到你在帮忙绣纱?” “啊?”云珊一愣,“是……” 李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你绣的很好,改天可否帮我做个香囊?” 云珊微微一笑,低下头,“公子抬举了,奴婢多做几个,只怕恐难有能入公子眼的。” “云姑娘……”李崧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忽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如果你真的觉得在这里不自在,我可以帮你离开。” “公子?”云珊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公子对奴婢的援手,奴婢此生难忘。林府之人对奴婢很好,大小姐宽爱,是奴婢之幸。” 云珊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公子为何要帮我?” 李崧直视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答。 云珊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院子,云珊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房间,照顾新庭院的盆栽花。 云珊在颜府练就了一双灵巧的手,尤其擅长女红。 这次进入林府,她的绣工和细心程度很快就得到了赏识。 大小姐让她帮忙绣绢被帘帐,她将剩的碎布留下,心里记着要多做一些香囊找机会送给李崧。 午饭后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棂洒进来,大小姐和衣倚枕而眠。 云珊坐在床畔的小几前,手指轻盈地穿梭在针线之间,绣着给李崧的香囊。 不久,大小姐悠悠转醒,轻轻打了个哈欠。云珊见大小姐醒来,连忙起身去打了一盆清水回房。 回到房中,大小姐已经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云珊的身影微笑着说道:“你绣得这般精致,是想送给谁呢?难道是你的意中人?” 云珊的脸颊微微发红,低头答道: “是为李崧公子准备的,多亏他当日相助才得以脱困。” 大小姐点点头,眼中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李崧比你大一岁,家中并不急着为他操办婚事,只等着他中榜高中再行婚娶。可他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 云珊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大小姐又道:“他还特意托付我一定要对你好些,你与旁人不同。” 她的声音轻柔,却让云珊心头一颤。 一月后的清晨,阳光初上,侯府门前马车缓缓驶入。 李崧身着一袭墨绿色长衫,外搭深青色玄狐裘,腰间玉带垂坠,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他的面容比上次来府时更加清俊,眉目如画,唇角含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温雅的书卷气息。 云珊站在廊下,远远望见李崧的身影便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着头,悄悄用袖口掩住嘴角的笑意,快步跑回房中,将精心准备的七个香囊捧在怀中。 “李公子。” 云珊轻声唤道,纤细的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稳稳地将七个香囊递了过去。 这些香囊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对他的感激。 李崧接过香囊,手感温润绵软,暗香浮动。 他轻轻翻看每一个香囊,或是素雅淡青,或是富贵牡丹,均绣工精致,针脚细腻。 他挑起一个青色香囊细细端详:“这针法如此精妙,都是你做的?” “是。奴婢妄自猜了公子喜好的样式,里面的香也是少时公子常用的。” 云珊低垂着眼睑,耳尖泛起一抹红晕。 李崧心头一颤,不知为何,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时,竟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他轻轻摩挲着香囊的绣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七个都这般精致,我该收下几个?” 李崧笑着,看着云珊,“我都收下可行?” 云珊抬头看着其中一个香囊,欲言又止。 他顺着云珊视线挑起那个香囊,爱不释手:“这枚青色香囊……上面绣的是‘平安喜乐’四字,不知是何意?” “这是…奴婢想送给玉小姐做生辰礼的…”云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云珊有个不情之请。” 李崧放下香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说。” “那日公子救了云珊,云珊无以为报。云珊能有今日已是万幸,只是这几日想来想去,”她声音有些颤抖,行了跪礼:“公子可否带我去见一个人。” 李崧看着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跪在地上,忙伸手扶起:“谁?” “颜玉。”云珊低声道,目光躲闪。 他沉默片刻:“好。” 他轻声说道,“待会儿我就带你去。” 第15章 云珊田庄见颜玉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两人来到街上的一家成衣铺子。 李崧买了一身短打麻布衣裳,她自己则换上一身素净的蓝布裙衫,头上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与平日里侯府丫鬟的装扮判若两人。 “这颜色很衬你。” 李崧看着她的新装扮,微微一笑,“倒像是个小家碧玉。” “公子取笑。” 随后,云珊又在杂货铺买了些吃食,布匹和生活用具。 云珊细心挑选着颜玉最喜欢的深红色纻丝绢,还为她选了一件新的琵琶衣。 最后,他们租了一辆驴车,向着城外的田庄驶去。 云珊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眼睛睁的很圆,忍不住的激动。 李崧和云珊下了驴车,顺着田间小路来到一处幽静的农家小院。 院门低矮,几株野菊在篱笆边随风摇曳,门上挂着一串自制的稻草人,驱赶着闲杂人畜。 推开门,阳光从檐下斜斜地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甘青正坐在屋檐下的石凳上,见到他们到来,她瘦弱的身影微微颤抖了一下。 云珊几乎是跑过去,一把抱住甘青,两人都禁不住哭了出来。 “瘦了……你真的瘦了好多。” 云珊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甘青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妹妹,你也瘦了,都快认不出你了......” 两人的哭声惊动了屋内的颜玉。 她从房内走出来,嘴角弯起淡淡的笑意,但眼圈却微微发红。 主仆三人相视而坐,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云珊注意到房间收拾得整洁有序,虽是农舍,但窗明几净,一应俱全。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颜玉的脸上,却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 “小姐最近怎么样?”云珊问道,声音温和关切。 颜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甘青轻轻叹了口气:“小姐命苦。” 云珊急切问下去:“甘青方才说唐文尧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害你父亲?” 颜玉微微闭上眼,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没错。唐文尧这个人……”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恨意,“想往上爬,他听说我父亲……要倒台的消息,就主动找到官府,告发了我父亲曾经卖官鬻爵,还私自养了官奴做了外室。” 颜玉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回忆一个让她窒息的噩梦。 “我父亲是吏部尚书,掌管着官员的选拔和任命,前些年抬了大姐姐的夫家弟弟的虚职。唐文尧大概是仗着自己刚中了进士,主动要求担任此案的主证人。他在朝堂上指认我父亲……有罪名,是他自己捏造的。” 云珊听得心惊,不禁握紧了颜玉的手。 “后来……朝廷因为他大义灭亲、揭发有功,又给了他一个吏部侍郎的位置。” 颜玉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可笑的是,我父亲原本就打算推举他做吏部侍郎。恶人总是无力而不往,为达目的行为发指。” 李崧问,“听说玉小姐与他夫妻恩爱,唐文尧为何一定要休你?” “恩爱?我当初也沉溺其中,只觉遇到了良人”颜玉苦笑一声,“那日我才清醒,他所求的是父亲的提携。” “还不是为了和颜府划清界限。他在官场上游刃有余,自然不愿背上任何可能连累他的关系。” 甘青咬牙切齿的说, “他生怕连累到自己,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休了小姐,赶我们出了唐家!” 颜玉低下头,声音近乎于耳语:“他也把我的嫁妆都占为己有,说是充作‘罚没之物’。” 云珊听得胸口一阵发闷,她看向甘青,又看向颜玉,满是心疼。 颜玉抬起头来,看着李崧:“多亏了李公子。那天他得知消息,立刻就联系我们安排了田庄这个地方。要不是他及时出手相助,我们连这命都保不住。” 云珊低头垂泪,与甘青一起再次谢过李崧。 转身便有些责备地看向颜玉:“可小姐,既然活下来了,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看你的气色这么差……” “我没事的。”颜玉摆手, “可能是太累了,最近总是睡不好。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许多,“娘去世的事......” 一提起三姨娘,云珊的眼眶又红了只能劝道三姨娘走得安详,没经历抄家的欺辱。 她想起前些日子李崧曾提到过四姨娘的遭遇,便忍不住开口:“可四姨娘……” “四姨娘掌管府里大小事务多年,金吾卫的人认为她对颜敬大人的事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所以他们将四姨娘带去问讯,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还是判了她一个流放的罪。” “只半个月就死在路上了……”_ “大家族中的礼法,真是苛责,” 李崧醒来,他转过头看向云珊,目光深邃而诚恳,带着几分感慨, “若是有人行差踏错一步,往往就会连累整个家族。” 云珊默不作声,经历了种种,她也深刻明白了世家中上至主君下至奴仆,连根而生的道理。 车窗外的景象在她眼前飞速变换:低矮的民房、青石板路、偶尔探出头来的孩童,还有那些忙碌着的小贩。百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或许还能掌控一些自己的人生,但像我们这样的身份,从出生起就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网束缚住了,”李崧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世家女子更是无奈。” 云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些同龄小姐,有人为了家族的利益远嫁他乡,有人为了父亲的门第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性情,更有些人……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李公子。”云珊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真诚, “你一向好学,少时更是常常得到先生的夸奖。来年的会试,定能高中。” 李崧笑了笑,那笑容让他的俊朗之气更盛了几分:“云姑娘谬赞了。” “不是谬赞。”云珊认真地看着他,“数年间,你的才学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能有更多像你这样既有济世之才又善良忠义的人在朝为官,那么这世间女子的日子,定会宽敞许多。” 第16章 月老庙遇险 老皇帝病重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这句话一出,车厢内宁静。 李崧望着云珊的眼睛,那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 “济世之才又善良忠义?”他重复了一遍,“我不过是个举人罢了,哪里敢说自己有这两分。” 云珊却看着他点头,坚定不移地说道:“公子行事磊落光风霁月,必定不是那种只会阿谀奉承之人。你若能入朝为官,必定会是百姓之福。” 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李崧转过头去,嘴角微微上扬:“我倒是觉得,云姑娘若是愿意,不妨也入宫考个女官?” “此话从何说起?”云珊愣了一下。 “女子做官不也是件痛快事么?” 李崧笑道,“你这见识与心胸,怕是不让须眉。” 云珊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我不过是无用之辈,苟且偷生罢了。” 马车继续前行。云珊望着窗外的景象,心中却翻涌着诸多思绪。 方才的话让她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期望,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回到府上时,天色已晚。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画面: 市井中的百姓安居乐业,街巷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这一切,都始于政权的更替结束了,普通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官道上,林钰坐在马车里,手中紧紧攥着那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 丝帕上绣着一朵并蒂莲,在粉色的底色上格外显眼。 花瓣层层叠叠,每一层都细腻地呈现出自然的弧度,仿佛随时会轻轻摇曳,两朵莲花紧挨着,诉说着情意绵绵的故事。 这是她花费了近一月时间才完成的作品,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她的期待与虔诚。 “云珊。”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丫鬟,“京城的世家女都说西街外的月老庙最灵验,我今去求,不知道可否被姻缘神听到。” 云珊笑着回道,“大小姐的心诚,定能如愿。” 经过数月的相处,云珊知道大小姐不仅性情开朗热情,待人以诚,还总是能在细微处显露出她的善良和正直。 她对下人监管从严却少有苛责,云锦的家母重病,给了半月的假,让库房备了上好的参药。 自己一个逆臣府邸的仆人,大小姐也从未冷眼过,云珊对她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和感恩。 她,是个好主子,甚至是个好伴友。 可这个世道不是好人一定能被眷顾的,云珊想到了四姨娘,一位无奸无邪的良善之人。 —— 月老庙位于城西外偏僻处,林钰下了马车,踩着青石板路向大殿走去,云珊紧随其后。 庙内香烛缭绕,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檀香味。两人在神像前跪下,林钰虔诚地磕头,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愿月老能为她指引道路。 林钰起身将丝帕轻轻放在火盆中,火苗瞬间吞噬了那抹粉色的绣纹,青烟袅袅升起。 “叩谢月老。”她低声说道,眼底止不住的笑意。 云珊跪在一旁,却并未为自己的姻缘祈求什么。 她抬起头,望着那尊慈祥的月老像,心中五味杂陈。 她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听过太多无奈的故事,她不敢对爱情有幻想。 归途中,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云珊靠在车厢壁上,那些日复一日的警觉在提醒着她:前方似有危险。 林钰察觉到了异样,刚要开口询问家丁,一声刺耳的马嘶已经响起。 四个蒙面人的身影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们的刀光已经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弧线。 “拦住她们!”为首那人喝道。 家丁们拔出武器,与蒙面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刀剑相接的声音此起彼伏,尘土飞扬中,马车被剧烈的撞击所震动,车轮被牢牢扎住。 云珊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拉开车厢门:“小姐!上马!” 林钰愣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 云珊迅速解开车厢的绳索,将它扔到一旁。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驾!”她猛地挥动马鞭,黑马长嘶一声,冲向前方奔逃而去。 刀光在视野中飞舞,马蹄声震耳欲聋。 云珊紧贴着马背,感受到身后的追击越来越近。 她死死盯着前方,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出路。 转眼间,西街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永安侯府,官爷放行——”云珊对着前方大喊。 黑马如离弦之箭般冲过城门,身后的追兵被关隘阻拦在外。 在城兵的护送下,主仆二人回到林府。 云珊被侯爷和夫人叫去,详细说明了今日种种。 “——逆臣余孽,红眼旧势,我林家在京城里有不少敌人,往后要更加戒严。”侯爷道。 林钰回到房间,对着铜镜呆坐许久,眼中泛起泪光,云珊默默地帮她重新挽发,后怕的跟着默默流泪。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内。 云珊躺在床榻上,回想起今天的种种: 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以后难保不再发生,而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守好钰小姐。 要像守护颜玉一般,尽心尽力地保护好林钰。 不,这次她要比过去更加谨慎小心, 绝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在大小姐身上! —— 老皇帝的病情日渐严重,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龙塌上的帷帐低垂,昏黄的烛光在纱帘间流淌,映照出老皇帝苍瘦的身影。 他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胸口不时传来剧烈的咳嗽,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陛下,时辰到了。”内侍轻声提醒。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依旧犀利如刀。 他的眼角布满皱纹,却遮掩不住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的智慧与威严。 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退下,殿内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 殿外,新太子总政仰昭正站在书房窗前,目光望着远处的天空。 他今年十九岁,身着一袭深紫色锦袍,腰间玉带闪耀,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 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角微扬时带着几分淡然的笑意。 “父皇的病情……”进殿后,他轻声自语,目光落在案头的一份奏折上。 第17章 东宫要娶太子妃 黎妃回忆二十年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逆臣余孽,红眼旧势,我林家在京城里有不少敌人,往后要更加戒严。”侯爷道。 林钰回到房间,对着铜镜呆坐许久,眼中泛起泪光,云珊默默地帮她重新挽发,后怕的跟着默默流泪。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内。 云珊躺在床榻上,回想起今天的种种: 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以后难保不再发生,而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守好钰小姐。 要像守护颜玉一般,尽心尽力地保护好林钰。 不,这次她要比过去更加谨慎小心, 绝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在大小姐身上! 老皇帝的病情日渐严重,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龙塌上的帷帐低垂,昏黄的烛光在纱帘间流淌,映照出老皇帝苍瘦的身影。 他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胸口不时传来剧烈的咳嗽,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陛下,时辰到了。”内侍轻声提醒。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依旧犀利如刀。 他的眼角布满皱纹,却遮掩不住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的智慧与威严。 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退下,殿内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 殿外,新太子总政仰昭正站在书房窗前,目光望着远处的天空。 他今年十九岁,身着一袭深紫色锦袍,腰间玉带闪耀,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 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角微扬时带着几分淡然的笑意。 “父皇的病情……”进殿后,他轻声自语,目光落在案头的一份奏折上。 那是朝臣们呈上的奏章,纷纷催促太子选秀立妃。 “殿下。”一名紫袍近臣恭敬地走到他身边, “朝中的风向已经很明了,各大家族女眷都不敢私定婚约,只等选秀后再抉择姻亲。” 总政仰昭转身,目光落在皇帝榻上,谨慎地说:“宗老说的对。不好耽误了新臣旧贵的儿女大事。母后在上次宫变后郁郁而终,这才不到一年。儿子合该守孝。” 皇帝唤了太子搀扶,走到书案前,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复了一个“准”字。笔锋落下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父皇这次下了旨意,半年后的冠礼上公开选秀。这不仅是为我选妃,也是各个家族博弈的机会。”承乾宫中,太子对他母妃说道。 太子母妃黎氏入宫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她坐在殿中,轻轻摇曳着手中的茶具,目光透过雕花窗棂,望向远处的庭院。 记得当年初入皇宫时,她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家世不显,头一次进宫。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她穿着厚厚的狐裘,却依然觉得身子发凉。她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皇帝那张威严的脸。 想到这,她的手指仍然微微颤抖,手中的茶具几乎要握不住。 那年—— “抬起头来。“ 黎氏缓缓抬头,看见一张挺拔的脸。她慌忙福身行礼:“臣女黎氏,参见陛下。“ —— 二十年过去了,那一幕依然回荡在她的耳边。 这些年来,她在深宫中如同一株默默生长的幽兰,不争不娇,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花开的时节。 她的儿子宗政仰昭,是她在这深宫中最珍贵的牵绊。 那年宗政仰昭出生时,她躺在产床上,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强撑着身子。 当那个小小的男婴哇的一声啼哭出来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有了这个儿子,她的地位总算稳固了一些。 “陛下,是皇子!“ 老皇后听到这个消息,龙颜大悦:“快抱过来......“ 那一年她被封为贵嫔,一直到他儿封亲王时也才晋升了妃位。 今年宫变后,宗政仰昭被册封为太子。那日宫中大庆,百官朝贺。 黎氏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儿子接受群臣跪拜,她的眼眶湿润了。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妃子,而是太子的母亲,是整个大胤未来的圣母皇太后。 然而,好景不长。老皇帝的健康一天不如一天,前来奉承的亲族和朝臣夫人也是络绎不绝。 后宫之中谣言四起。 有人暗中议论,说黎氏与朝中的某些大臣走得太近;有人说她想要干预国政......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黎氏只是低着头,更加谨慎地处理自己的言行。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母妃?” ——思绪被太子拉回。 黎氏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太子大了,是该娶妻纳妾,这是好事。你近日忙,今日若空闲便留下陪我吃个饭吧。“ 翌日朝会,圣旨一下,殿前顿时跪拜之声此起彼伏,群臣无不欣喜。 而在这喜悦的背后,各大家族早已暗中较劲,为自家女儿争取机会, 争相邀请曾经在宫里担过女官或者太妃们身边的嬷嬷到府里来教导待选秀女。 这是一场权力的角逐。 侯府为林钰请来了教习女官郑嬷嬷,教导她相应的礼仪。 又请了京中琴棋书画有名的四位女先生。 云锦云珊也跟着一旁学习。 除了这些之外,她俩作为婢女还要替主子先单独学习一些夫妻婚后的相处之道。 宫廷礼仪也极为讲究。 林钰要牢记不同身份、地位有不同的服饰规定,遵守等级制度。 太子妃:袆衣(以黄色为底色,绣有莽纹); 良娣:褕翟(青色为主色,绣翟纹); 其他侍姬:根据品级穿着不同的颜色和纹样的衣物; 包括礼服、常服等,即使是常服,也有严格的款式和颜色规定。 举止要端庄,待选秀女需要学会如何在宫中行走、站立、坐姿都要符合礼仪。 行走时要轻盈缓慢,不可快步疾行。站立时要保持直立,双手垂于身前或持帕。 与人交流时要用谦卑的语调,尤其是在与皇帝、太后或其他妃嫔对话时。 以及朝见礼仪:当皇帝临幸或者举行重大活动时,向皇帝行跪拜礼。 包括“拜倒在地”、“三叩首”等。 行礼时要保持姿态端庄,不可随意抬头或动作过大,腰间的禁步不可发出声响。 第18章 侯府林钰入选,被册封为良娣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在春节、端午节、中秋节等重要节日,需要敬献礼物,参加宫中举行的宴会。 待选秀女需要学会弹奏古琴、下棋(如围棋、象棋)、绘画(主要是花鸟山水)、鉴赏书法和诗词。 这些不仅是个人修养的体现,也是在宫中获得恩宠的重要手段。 也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隐忍克制,尤其是在面对权力斗争、情感纠纷时要保持冷静。 再有,饮食礼仪上,在宫中进食时要注意坐姿、用筷方式以及食物的摆放。梳洗打扮上,头发的梳理也有严格的规范,这次选妃,秀女均要梳“乌云飞鬓”的发型...... —— 侯府中,林钰正坐在绣房内,面前摆着一盏铜镜。 郑嬷嬷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篦子,正在为她梳理青丝。 “姑娘,这发髻要梳得整齐端庄。”郑嬷嬷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殿下很快就要冠礼了。选秀在即。” 林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妆台上的玉佩,她的目光落在镜中的身影上:一袭粉色宫裙,腰间绣着流云纹样,衬得她愈发清丽动人。 “嬷嬷,您说……我还有希望吗?”林钰轻声问道。 郑嬷嬷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继续梳理:“自然是有的。大小姐天资聪慧样貌出凡,又经侯府这般用心栽培,定能脱颖而出。” 冠礼之日,京城内外早已是车水马龙。 总政仰昭站在太和殿上,目光扫过下方跪拜的群臣。 他今日身穿莽袍,头戴冕旒,威严不可侵犯。 “宣旨!”内侍高声喊道。 老皇帝的声音通过黄绫传达到场每一个人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治国以文德为先,治家以礼乐为本。今值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盛世,太子乃国家储君,位居东宫,理当选贤良淑女以为佐。兹有各家进献秀女,朕深察其才德,特命太子择取: 一位太子妃,以正东宫之仪; 二位良娣,以辅太子之政; 二位侍才,以全宫中福兴。 此诏既下,吉时已到,端严谨选,不得有误。钦此!” 三声钟响传来,云珊站在宫外的马车旁,抬头看着层层峦峦的宫阙。祈愿一切顺遂如愿。 三日后,侯府传来喜讯。 一个宫中内侍带着圣旨前来,他的脚步轻快而有力,手持圣旨,面带喜色,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本官奉旨而来,特来报喜!” 恭贺侯府大小姐林钰入选,被册封为良娣。 侯夫人和小姐时,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永安候女德行昭昭,才情卓卓。 今有林氏嫡长女,德行兼备,才华横溢,特此钦封为太子良娣之职。 尔其克修厥职,辅佐东宫,匡正言行,以成贤淑之德。钦哉!” 话音刚落,府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恭贺大小姐被选入宫中,册封为太子良娣!” 侯爷和夫人连连道谢,婢女家丁也激动得热泪盈眶。林钰则跪地叩首,直到云珊搀扶方起身。 内侍站在一旁,嘴角扬起一抹笑,眼中带着几分敬意,语气中带着几分由衷的祝贺。 侯爷恭敬地将内侍请入正厅,并命人献上茶水。内侍接过茶盏,略显局促地润了润喉咙。 带着一包银白之物和几分不舍的表情离开了侯府,心中默默祝愿这位年轻的女子能在东宫平安喜乐。 那天,侯府炸了锅—— 整个侯府瞬间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林钰被册封为太子良娣的消息,无疑让这侯府无比荣耀。 半晌后,一个快马疾驰而来,蹄声嘚嘚,在侯府门前骤然停下。 一名身着锦袍的家丁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将一封密信递交给守门的侍卫。 侯爷早已等候多时,闻言微微颔首:“果然是她。” 侯夫人正在沐兰居与林钰交待琐事,听到侯爷传唤,带着林钰去了正厅。 母女二人来到正厅,还未坐定,管事已将信件内容详细禀报: “太子妃人选已定,是英国公的孙女皇甫景琅。品行端庄,举止得体,乃是一代才女。” 他目光深邃,若有所思:“英公在朝为官四十余年,门生遍天下,足可左右朝廷风向。” “是啊。”夫人接口道,“先太子余下的羽翼虽多,但无人能与英公抗衡。英公德高望重,若再将权柄交于其后代,更能巩固地位。” 林钰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点头:“太子妃既要德才兼备,又要能服众,确是皇甫小姐最合适不过。” 侯爷站起身来,在厅中踱步,沉声道:“英公此举,既是为家族计,也是为朝廷计。” 夫人与林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不过,英公既然能压制住先太子的羽翼,必有其过人之处。” 母女三人相互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与警觉。 在一座庞大府邸内,十七岁的皇甫景琅正端坐在书房中。她继承了英国公的政治智慧,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冷静与果断。 “祖母,您看府里这账本和东西四院的事宜条目处理的如何?”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锐气。 英国公夫人抬头仔细翻了翻,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景琅,你的理事才能日益精进。” 两人相对而坐,一老一小细细商榷着事。 皇亲宗庙内,一女子跪拜祈祷后,去了斋房。 她是先皇侄女郡主娘娘的独女,崔婉儿,自小与太子熟识,在太子还是靖王时,以表兄妹相称,如今却被册封了他的良娣。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头的毛笔,目光不时扫向窗外的园林。 这场权力的博弈,也将她席卷其中。 再过几日,林钰即将入住东宫。 侯府上下为此忙碌不已,夫人更是亲自操持,生怕有任何疏漏。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夫人的庭院中,园中的兰花含苞待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香气。 忽然,夫人身边的蔺姑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神色凝重地禀报:“夫人,奴婢有件事需要与您商量。” 第19章 晋升一等管事婢女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夫人正在翻看女戒,闻言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蔺姑姑身上:“什么事?说吧。” 蔺姑姑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回禀夫人,关于大小姐即将入宫一事,夫人不是一直担心燕尔新婚……” “嗯?”夫人放下手中的医书,眉头微蹙,“说下去。” “是这样。”蔺姑姑凑近一步,神色愈发严肃, “奴婢方才得到消息,教坊司的雨浓姑娘手段高超,在内帷之事上颇有功底。” 蔺姑姑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夫人请看。” 夫人接过纸笺展开一看,上面描绘的尽是衽席之间的夫妻云雨,她眉头微挑:“这是……” “昨日奴婢已付重金与雨浓姑娘商定一事”蔺姑姑解释道, “让云珊乔装前去学艺。那边并不知道我们是侯府的人。” 夫人合上纸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你倒是想得周全。”” 蔺姑姑带了云珊进了正厅。 云珊听闻后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手指微微颤抖,回道:“是。” “我已经安排好了。”蔺姑姑连忙说道, “云珊扮成商户丫鬟的模样,明日就去教坊司。雨浓姑娘那边也有旧人可以打点,不会有阻碍。” 而云珊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的兰花出神。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去学那些手段……”云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羞耻, “大小姐前程要紧,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在东宫平安顺遂......” 次日清晨,云珊换上一身粗布丫鬟的衣裳,头上戴了一顶旧式的青纱帽,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她跟着夫人安排的人悄悄出了侯府,在城南的一条幽静小巷中,登上一辆马车。 “去教坊司。”云珊对车夫说道,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几乎认不出。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云珊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那些被选入教坊司的女子,大多精通各种手段。 而她现在要去学习这些手段,为小姐偏辅铺路。 “到了。” 车夫停下车,云珊低头走下马车,抬头望去,眼前规模宏大、装饰华丽。 门口站着数名侍卫,目光如炬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云珊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被带到了教坊司的一处偏厅,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正在床上歪着,应是雨浓姑娘。 “你是来学艺的?”雨浓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云珊行礼:“回姑娘的话,小女子是来……” “不用多说了。”雨浓挥了挥手,她站起身来,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我教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学的。” 云珊心头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雨浓满意地笑了笑,开始为云珊讲解御夫之道的各种技巧,从言语到举止,从心机到手段,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格外详细。云珊用心听着,将这些内容牢记于心。 “记住,”雨浓最后说道,“在后宅中,最重要的不是美貌,而是手腕。你若是想保护你的主子,那就必须比别人更懂得如何鸳鸯戏水。” 云珊默默点头,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云珊站在院中,望着远处的天空,翻腾着无数思绪。 翌日清晨,小院内一片忙碌。院中初放的海棠花,纷乱争艳。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云珊换上一袭华丽贵气的侯府一等婢女的衣裳,那深红色的绣金丝袆衣,衬得她身形挺拔,气质不凡。头上挽起一束精致的发髻,插着几支明珠钗环,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云珊站在铜镜前,轻轻抚摸着绸缎般的衣料,心中五味杂陈。十二年的光阴啊,恍如昨日。她还记得自己躺在破庙里,那濒死的夜晚,那个差点饿死的宋阿山。 后来被卖进尚书府做奴婢,从倒夜香的小丫头做起,一点点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这十二年来,她亲眼目睹夫人和姨娘们香消玉殒,见过后宅中为了争宠而迫害胎儿的惨剧,经历过政权更替下百姓流离失所的苦难。 这些记忆如同一把利刃,始终悬在心头。 如今,她是“云珊“,身份也从一个卑微的奴婢,变成了尚书府的一等管事大婢女,会有小丫鬟叫她一声“云珊姑姑”。 “云珊,“门外传来云锦轻声提醒的声音,:“祝贺你,你终于也升为一等管事了。“ 云珊微笑:“小姐和云锦姐姐待我最好。“ 不日,她俩即将随小姐入东宫,成为良娣身边的近侍。 云珊望着窗外景色,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前方的路绝不会平坦。 大小姐是个单纯的人,美丽活泼,却也天真,人世间的疾苦少有经历,太过善良,容易被算计。 云锦心思细腻,擅长打理琐事,以后可以负责日常起居和奴仆管理。 自己呢?自己就得事事帮小姐想周全,尽力去经营,运筹帷幄。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自己要帮她抓住太子的心,但又不能太过明显,以免引起其他妃子的嫉妒和防范。 其次,要避开东宫中那些明枪暗箭,尤其是那些心机深沉的妃子们。 最重要的是,想要在东宫扎住脚跟,要确保小姐能怀上孩子,并且平安诞下公子。 与此同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小银盒。 那里面装着她精心准备的保胎妙方和其他教坊司的秘方,她知道,一旦进入东宫,这样的东西只怕再难寻觅。 云珊睁开眼睛,目光坚定,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口, “小姐...“云珊在心里默默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想着,她正要伸手拂去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就听见身后传来林钰轻快的脚步声。 第20章 李崧中榜云珊贺喜 教坊司中现故人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我有件事要托付给你。“ 林钰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会试结果今天就要放榜了,你想不想知道李崧表哥中不中吗?“ 云珊转过身来,看着林钰眼中闪烁的光芒,“小姐放心,奴婢一会去打听。“ 林钰摇着手,撒娇道:“你早去等着放榜嘛,“ “奴婢这就去,必定尽快回来。“林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书房理她的嫁妆。 云珊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认真地整理起行装。她在鬓角别上一枝海棠,这是她第一次以一等侍女的身份出行——去见李公子,自然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放榜了!今科贡士共二百七十人——” 随着一声洪亮的宣告,两个身着绿袍的文官在官兵的簇拥下缓缓前行。 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动,夹杂着欢呼声、惊叹声和马蹄声,整个街道都笼罩在一片喧嚣之中。 云珊被推挤着向前移动,她的心跳得厉害,目光急切地扫过一排排名字,仿佛每一道笔画都在考验她的耐心。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油伞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榜单上那些墨迹有力的名字上,显得格外刺眼。 “找到了!”云珊一声欢呼,几乎要跳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与她同时喊出了“中了”。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正朝自己微笑。 那人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朝气。 云珊愣住了。这不正是李崧吗? 李崧快步走到她面前,抬了眉眼,歪着头问:问:“姑娘特来替我看榜?”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连忙低下头,轻声说道:“回、回公子的话,奴婢是受夫人和大小姐之命特来查看的,恭贺公子高中——” 李崧却不肯让她说完,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引至人少的角落。 四周喧闹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两人的对话在耳边回荡。 “李崧笑着问道,“我方才看到你站在人群中,目光急切地寻找我的名字。” 云珊被他这样一问,更是忸怩起来,低声说道: “是……是有些着急。夫人和大小姐都对公子的才华赞不绝口,奴婢这次来,也是想第一时间得到公子的好消息。” 李崧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光芒:“多谢你们挂心。” 他说着,忽然注意到云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你手心有些出汗,是太热了吗?” “...”云珊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这次来得急,还没吃早饭吧?” “你且在这等我一下。” 李崧说着,转身快步走向一辆华丽的马车。 他对着车厢的窗棂深深作了一揖:“爹,娘,孩儿中了!”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 片刻后,李崧回到她身边:“这喧闹的地方待久了确实让人着急上火。” “我这就带你去一家清静的小楼,咱们边吃边聊。” 云珊连忙回道:“公子您不必为奴婢……” “不必?”李崧回头看了她一眼,用扇子点了点她眉间的观音痣,“你今天特意来为我道贺,我也要请你吃饭才是道理。再说了,咱们也算半个同窗,难道我高中了连顿饭都不请?” 云珊被他这样一说,拗不过他的坚持。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李崧不时地为她指指点点: “这家茶馆不错,这家布庄新进了一批料子……”仿佛要将整个京城的热闹都分享给她听。 到了楼上雅间,李崧亲自为云珊斟了一盏茶,笑问道:“你可知道半月后的殿试?” “是的,奴婢也听说了。” 云珊点头,“这次科举竞争激烈,公子能从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实在是才华横溢。” 李崧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谦逊:“谬赞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 云珊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却也没有追问。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竟出奇地融洽。 李崧说着话,时不时地为云珊夹菜添茶;而云珊则细心地为他布碟倒水,两人之间的默契仿佛早已超越了主仆之分。 “啊!差点忘了。”云珊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大小姐特意让我带给你准备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公子笑纳。” 李崧接过锦盒,轻轻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方上好的端砚和一支狼毫笔。 他的目光在这些东西上停留片刻,忽然抬头看向云珊:“这些都是你选的?” “是,奴婢记得公子的喜好,选了这只紫檀木的狼毫。” “你都记得?”李崧忙收下: “多谢夫人和表妹的期许,未放榜便着你准备了贺礼。” 他仔细端详后合上锦盒,“改日我定会登门道谢。” 云珊点点头,心中有些隐隐的期待,看来,入东宫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二人又聊了一些林钰入选备嫁的事后,走出茶馆,云珊跟在身后,听着他对街旁新上店铺的介绍。 在这条曾经让她恐慌孤单的街上,和这样的人同行,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夜幕降临,教坊司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弦乐阁中,金碧辉煌的墙壁上挂满了灯笼和绘有花卉的丝绸帷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混合着酒水和脂粉的气息。 一支由十几名乐师组成的乐队在舞台中央演奏着动人的曲子,乐声悠扬,令人沉醉。 奢华的装饰和精湛的表演,吸引着众多贵族和富商前来消遣。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诱惑与欲望,舞女们在灯光下翩翩起舞,琴声悠扬,歌声婉转。 小月今年二十八岁,正在为一群客人弹奏古筝,她的指尖在琴弦上游走,曲声婉转悠扬。十二年前,因家境贫困,她被卖入教坊司。 起初,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绝望,但为了生存,她学会了如何在客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美丽与风情。 第21章 教坊司 弦乐阁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夜幕降临,教坊司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弦乐阁中,金碧辉煌的墙壁上挂满了灯笼和绘有花卉的丝绸帷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混合着酒水和脂粉的气息。 一支由十几名乐师组成的乐队在舞台中央演奏着动人的曲子,乐声悠扬,令人沉醉。 奢华的装饰和精湛的表演,吸引着众多贵族和富商前来消遣。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诱惑与欲望,舞女们在灯光下翩翩起舞,琴声悠扬,歌声婉转。 小月今年二十八岁,正在为一群客人弹奏古筝,她的指尖在琴弦上游走,曲声婉转悠扬。十二年前,因家境贫困,她被卖入教坊司。 起初,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绝望,但为了生存,她学会了如何在客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美丽与风情。 她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擅长弹奏古筝,因此在弦乐阁中颇受欢迎。 突然,一阵喧闹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她的表演。 公子哥李茂带着朋友们大步走了进来。 李茂自幼生于富商之家,虽然家世显赫,但从小便不喜经商之道,偏爱诗酒风流。 及至成年,更是将家中积蓄挥霍于教坊司中,成了城里有名的“花公子”。 他的出手阔绰,在京街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常着一袭青色锦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朵朵梅花,腰间挂着一串沉香玉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那张面容更是风流俊秀得令人移不开眼:眉如远山,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角微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笑起来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春风吹拂过的杨柳,说不出的轻佻又倜傥。 每到夜晚,除了需官员手令的教坊司外,各大娼馆酒肆里必定少不了他的身影。 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大把银钱丢进戏台上的钿盒里,为那些侑酒的舞姬、歌伎打赏。 若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他更是出手大方,一串玛瑙手钏、一斛珍珠璎珞,随便一件便能让周围的人眼红不已。 他会一边品着美酒,一边与身边的舞姬说笑打趣,时不时还吟上几句诗来助兴。若是有人劝他少喝些,他必定会笑着摇头:“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样的好时光,如何能错过?” 只是,这般花团锦簇的生活背后,却少有人知道,李茂的豪爽之下藏着一颗孤独的心。 他挥金如土,看似活得潇洒快活,实则内心渴望着一种更为深刻的情感连接——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娼寮酒肆中寻到过的真挚羁绊。 今晚,他第一次跟着纨绔官员子弟来教坊司寻欢作乐。 众人迅速围上,他的目光迅速扫视全场,在看到小月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这位姑娘你可会跳舞?”李茂走到小月面前,微笑着问道。 小月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愣了神,接着泪水直流。 十二年的颜笑日子早已让她学会了敛收心性,这一番常态的举动,也让旁边前来劝酒的雨浓看在眼里。 小月她闭上眼睛,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轻盈起舞,她的动作优美流畅,仿佛一只翩翩的蝴蝶。 她的舞蹈比以往更加投入,仿佛在宣泄内心的情感。 雨浓却发现,李茂却只直勾勾的看着小月的眼睛,她的心揪了起来。 做她们这一行,可不能扫了公子哥的兴致。 雨浓借着人群的力道一滑,坐在了李茂的怀里,想引开他的注意力。 风流公子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明白她的意思,自己本是寻乐,何故要让美人担惊受怕。 随着夜色渐深,教坊司内的客人逐渐散去。 小月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好心情后,准备休息。 雨浓轻轻叩响了小月房间的门。 房间里飘散一股清幽的香气,混合着酒水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小月”雨浓轻声叫道,手上端着一个青花瓷碗,里面盛着浅黄色的梅花酒,酒面上漂浮着几片干梅。 小月正在靠窗的小塌上坐着,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还带着些许红润,显然是刚刚哭过。 看到雨浓端着酒进来,她立刻起身接过酒碗,福了福身,低声说道:“今日多谢姐姐为我解围。”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雨浓将酒放在小月手边的几案上,顺手拿起帕子替小月擦了擦眼角, “我看你白天在台上失态,心里也难受。只是不知——”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在这院中谁人心里都有那个不敢揭开的伤疤。 小月低头看着碗中的梅花酒,泣不成声,想到了李茂眉间那颗与妹妹相似的痣,与雨浓说起了十二年前被卖到教坊司前,她曾有个妹妹与她一起讨生活。 她低头看着碗中的酒液,手指微微颤抖,酒杯差点从指尖滑落。 雨浓见状,赶紧伸手稳住酒碗:“你的妹妹与那个李公子相似?” “是……”小月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风中的一片枯叶,“他眉间那颗痣,与我妹妹很像。” 这句话刚出口,小月再也忍不住,她放下酒杯,用帕子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雨浓见状,赶紧坐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妹妹……”雨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 “十二年前……”小月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的记忆,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只给阿山抢来了半张饼,便和她分开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不知道妹妹是否熬过了那个冬季,现在是否还活着。 “自那日起,如今已十二年,若是还在人世间,应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小月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雨浓伸手替她擦去泪水,她的手指摩挲着酒杯,再一次轻声问道:“你妹妹……也长着那样的痣?” “妹妹,前几日我见到了一位侍女,她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眉间也有一颗水滴状的红痣。” ———— 第22章 良娣入东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而少坤宫则如同一座精致的江南庭院,小巧玲珑却别有一番天地。 宫门两侧悬挂着重重珠帘玉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隐约露出内部雕花门窗后的亭台楼阁。 院内更是种满了海棠树,此时正值花开时节,粉白相间的海棠花瓣随风飘落,如同一场浪漫的花雨。 这些海棠或含苞待放,或繁茂绽放,国色天香,娇艳欲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为这座偏殿增添了几分婉约与典雅。 梓储宫的大气华美与少坤宫的精致典雅遥相呼应,一者如天上星辰,一者似人间仙境。 两座宫殿虽风格迥异,却共同构成了一幅令人屏息的画卷,就像这东宫之中的妃嫔媵嫱,虽主次分明,却也各自绽放着独特的光彩。 少坤宫内,早有四名衣着华丽的侍女和一位年纪稍长的姑姑在院内等候。 那姑姑约莫三十多岁,身着墨绿色绣金边宫服,头戴玉簪,面带微笑,端庄稳重。 四位侍女身着飞纹宫装,腰间系玉带,梳着双螺髻,低眉垂首,举止得体,尽显东宫的高贵典雅之态。 四位侍女与姑姑一齐屈膝行礼:“参见良娣,愿良娣平安喜乐。” 林钰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起身。 云珊与云锦紧随其后步入庭院,两人皆穿着月米汤娇色、琅玕紫缀边的侯府侍女装,头饰素雅银簪配绢花,也是精致非常。 她们走到那位姑姑身边,与之欠身行礼,动作谦卑而优雅。 那年长姑姑微微颌首,脸上露出慈和的笑意:“奴婢姓庄,二位云锦云珊姑娘一路劳顿。” 主仆三人随后步入正殿。 正殿内装饰考究,红木雕花,宫灯熠熠。纱窗轻轻摇曳,为这宫殿增添了几分灵动之气。 云锦下令将嫁妆箱搬入西厢房,按照东宫规矩摆放。 待几个侍女各自忙碌去,林钰唤了庄姑姑进来细细询问。 庄姑姑本是服侍先前太妃的人,因太妃生性寡淡,年前将一众侍从多半遣散,她便被安排在少坤宫中做指引之事。 久经宫中事宜的她,对东宫知之甚深。 林钰仔细盘问了庄姑姑和侍女仆从的身份来历,又问及太子的喜好与禁忌。 她微微停顿,目光闪烁,“殿下向来宽厚仁慈,待下人从不苛责,但最厌恶冒犯规矩之人。良娣务必要多加留心。” 林钰又见姑姑将明日之事事无巨细的阐述,心下了然,不愧是宫里的老人。 林钰依照惯例,在少坤宫内再次向仆从们重申规矩:一奴不事二主,既在少坤宫服役,便当心无旁骛,仆从们个个垂首称喏。 林钰亲自从库房取出银锞子,分发给仆人。随后,只留下云珊和云锦在侧。 三人围坐在暖阁内的小几旁,面前摆着精致的点心茶果。 林钰一边用箸夹起一块糕点,一边缓缓道:“明日大典流程我已经与你们演练过数遍,但事关重大,仍需再确认细节。“ 云珊认真点头:“是,奴婢牢记于心。“ 云锦也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紧每一步。“ 林钰微感疲倦,合上眼睑稍作休息,云珊和云锦则轻手轻脚地退到一旁。 暖阁内的空气渐渐沉淀,在轻微的呼吸声中,三人进入了一个短暂而安宁的小憩时光。 寅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东宫已然灯火通明,正门大开。 二百三十六个鎏金烛台映得帐殿恍如白昼,玄色织金帷幕重重垂落,九重鲛绡后隐约可见双龙捧日纹的鎏金屏风。 太子端坐在镜前,任由十二名尚服局女官为其整理十二章纹衮冕。 卯正时分,随着九声净鞭响彻云霄,金辂车缓缓驶出东宫正门。 车前三十六名虎贲卫手持朱漆画戟开道,后有十二匹雪白骏马牵引的礼乐车,八十一面编钟随着车驾行进奏响《永和之章》。 朱雀大街上积雪被提前三日清扫,此刻却重新铺就百丈长的暗红氍毹,百姓隔在十步开外的朱漆栅栏后翘首,忽见金辂车窗隙间闪过半张玉面,顿时跪倒一片:“太子千岁——“ 此刻太子妃府邸的琉璃阁内,袅袅沉香中,梳头嬷嬷正为太子妃戴上九树花钗。 铜镜映出少女明艳面容,花钗上衔珠凤鸟随动作轻颤,垂落的珍珠流苏堪堪触及肩头蹙金绣的翟鸟纹样。 “臣女拜别双亲。“其父引着女儿自西厢转出,她母亲攥着帕子强忍哽咽。 太子妃三叩首时,发间步摇也未发出丝毫声响。 凤辇启程时,盏明角灯次第亮起,将朱雀大街照得恍如白昼。 戌初的合卺礼将在紫宸殿东暖阁举行。 “吉时到——“ 司礼监尖细的唱喏刺破晨雾。 列队两侧的媵妾们齐齐屈膝,林钰身着良娣册封喜服在左列首位。 太子在凤辇前站定,伸手时冕旒垂珠微微晃动,掩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 太子妃指尖探出辇帘,在太子掌心轻叩三下。 “臣妾拜见太子妃——” 随着林钰等人清越的嗓音响起,丹墀上跪倒一片茜色云霞。 紫宸殿前七十二级台阶铺就的缂丝红毯上,太子夫妇的衣摆纠缠出纹路。 礼部尚书捧着的金册文牒,百官朝贺,王宫贵女执礼,大婚顺利举行。 待仪式结束,太子携手太子妃步入正殿内室,众人退避。 东宫各院的喜灯亮了一宿,子时的更漏声穿透茜纱窗时,少坤宫内的烛芯爆开第三朵灯花。 林钰倚在填漆戗金美人榻上,望着窗外彻夜不熄的龙凤喜灯,鎏金灯罩将朱红窗棂映得如同浸了血。 云锦捧着鎏金手炉过来时,恰见自家主子揉着发疼的额角。 “按祖制,太子妃要独占三日侍寝“林钰指尖划过退下的喜服上的绣纹, “三日后该轮到崔家姐姐,还是...“ 话音未落,云锦已噗嗤笑出声:“良娣莫不是瞧着正殿的红烛,心里猫抓似的?“ 跃动的火光映出林钰眉间的羞色,二人嬉笑了一番。 云珊一旁提醒正在嬉笑的二人:“今日册封礼上,您站在众媵妾首位不假。但侯爷嘱咐过,太子如今既要倚仗英国公旧部,又需平衡崔氏宗亲,咱们镇北侯府这把刀——“她将铜剪往缠枝莲纹冰裂釉瓶里一掷,“该藏在鞘里时才最锋利,“云珊停住了话,屈膝行了个礼,欲言又止。 第23章 太子大婚夜 经文出意外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林钰直起了了歪在榻上的身子说:“云珊你我虽只相处两年,却与我有过生死之交,我们主仆三人以后也要像在侯府里一样,无外人在时,我只当你们是姐妹。” 云珊听闻,起身说: “若论制衡,太子既需要太子妃家英国公背后的旧势力,也倚仗侯爷这样的从龙功臣,而西院的崔良娣更是代表了皇室宗亲的体面,黎杨二位背后站着六部新贵。若论情分,如今您几位位同时入宫,还是崔良娣与太子自幼相识要亲近一些。然而——” 窗外忽有灯笼晃过,三人霎时噤声。林钰望着游廊下渐近的人影,算着时辰,想着是庄姑姑来取自己为太子和太子妃亲手誊录的祝祷子嗣绵延的《福录》。 果然,庄姑姑扣响了门:“良娣万安,“庄姑姑的嗓音裹着夜风卷入殿内,“该请祈福录入宗祠了。“她身后的小宫女五儿提着羊角灯,昏黄光晕里,云珊闻到他身上有股异香。 “愿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福泽绵长。“ 林钰奉上经卷,待脚步声消失在游廊尽头,云珊突然压低嗓音: “奴婢方才未尽之言——崔良娣昨日往太子书房送的是青梅酿。“她拨亮烛台,火光跃上林钰骤然收缩的瞳孔,“而咱们侯爷曾说...太子最忌酸物。“ 二人疑惑:“崔良娣该更知太子喜好,何故?” “奴婢猜测,崔良娣并不愿争宠,既如此,您在未有把握站稳脚跟之时,也不要做争宠的出头之鸟,惹百家注目。” 林钰倚靠在床头,任由云锦云珊给她捶腿捏肩。 “太子与我的缘分,不过始于三页盟书。“她突然开口, “我知你的意思,即使一直稳妥些不去争宠,因着父亲,太子也不会过分冷落于我。只是,林家送我入东宫,我若只当个摆件的,也愧对家里。“ 三人不语,思索良久,直至窗外有守夜太监提着灯笼经过,云锦提醒道:“良娣该安寝了,凡事我们慢慢考虑,明日一早要去给太子妃请安。“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声,正殿寝殿内已漫开沉水香。 太子妃正在一脸娇羞的为太子穿衣,将去宫中请安奉茶。 廊下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太子自小的奶妈赖姑姑,现在任职东宫后院的管事。 “老奴有要事禀报。” 赖姑姑跪在满地双喜纹地毯上,发间赤金福寿簪还在簌簌颤动。 她手中捧着的乌木托盘里,盛着昨夜未燃尽的《福录》残页,焦黑边沿蜷缩如鬼爪, “林良娣的经卷焚烧时...窜起三尺高的黑烟,火盆里的银丝炭都成了灰紫色。“ 太子正系蹀躞带的手骤然收紧,青玉组佩撞在紫檀案几上,惊得太子妃忙松开了手。 这种事着实触碰到了太子的逆鳞。一方面这在大婚当日出现这种事情实属不吉利,另一方面他一向不喜后院女子挑事搅的家宅不宁。 “查。”太子将白玉扳指重重叩在妆台上,铜镜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凡经手笔墨之人,押送途中接触者,连带洒扫的粗使——” 话音戛然而止,太子妃忽然将暖茶敬给他,温声细语道: “殿下,大婚第二日若为此事劳师动众,怕是会传到陛下耳中。” 太子妃劝着,继续说:“不如此事交由臣妾去办可好?” “好。”太子应下,遂向后两步坐到榻上。 太子妃向前问道:“四位妹妹用于誊抄《福录》的笔墨与绢纸均是天家统一配发,想必是林良娣那卷被做了手脚。” “太子妃说的是。” “所以此事也许林家妹妹并不知情。姑姑先去少坤宫,将此事与林家妹妹说明,让她自行先排查院里的可疑之人。切记不可声势过大,不可惊动其他几位妹妹,一具内情待殿下与我去宫中拜见了父皇母妃后再商榷。” 赖姑姑明白最后那半句话的意思,不可打草惊蛇。遂领了差使,带着两个家生奴前去少坤宫。 少坤宫内,云锦正在为林钰对镜绾发。 铜镜边缘錾刻的缠枝莲忽被晨光映亮——庄姑姑提着鎏金食盒立在帘外,盒盖上凝着昨夜未化的霜花,“良娣,““总管事赖姑姑来了,说要事秉明。“ 林钰将赖姑姑请进堂内,待赖姑姑详细说明了事情头尾后,林钰让云锦前去闭了少坤宫的大门,借着安排琐事的由头去检查丫鬟的耳房。 云珊回了话: “姑姑,此事明显是奔着我们主子来的。经文何等重要,我们主子一直珍重对待的。” 说罢去捧出雕花紫檀匣,内里整齐放着纸墨:“姑姑明鉴,这余下的纸墨我们主子都好生珍藏,不敢污了半分。“ 接着又说:“昨日是奴婢陪着良娣亲手将《福录》送到庄姑姑手上,那时经文由庄姑姑细细检查过,并无问题。” 庄姑姑适时上前接话:“老奴接经卷时,这朝阳纹的经文还泛着御墨香。奴婢也当面打开核对过,却无纰漏。绢纸上也是印有殿下私印的,这确实做不得假。” “是,老奴也看过这未燃尽的一点残页,绢纸材质确实未有更换。”赖姑姑笑着硬应和, “太子妃殿下也说明了,这事发生对少坤宫最是不利,二位殿下自是相信林良娣的。” “我自当对得起太子与太子妃二位殿下的信任。”林钰示意云珊继续说下去。 “今日这事,虽有我们主子的清白,却也是和我们少坤宫沾了关系,姑姑请放心,少坤宫会查明。” 继而转身:”庄姑姑昨夜一路护送经文,途中可经他人之手?” 庄姑姑忙解释: “奴婢敬着经文直接去了殿堂,与其他院里的姑姑一起守着各自经文,待到吉时一起焚烧。中间并未由他人经手,昨日整夜又有家仆守在院中各处,良娣和赖姑姑可前去询问。如若是有谁言语不一,老奴愿同那斯同去受刑辩个是非。” 林钰听后,她对这位刚认识的庄姑姑并不信任,只是若真让她被扣了去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皱了眉头: “若庄嬷嬷所言为真,哪一步出了纰漏?” 第24章 云珊助破五儿案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堂内一片安静,各自思索。 云珊突然想到昨夜提灯的婢女五儿身上隐有异香,她自小便嗅觉强于旁人,越回想越觉得那香气不对。 于是上前去仔细嗅了残页,果真与昨日五儿身上味道一致。 这边云锦早已将侍女召集在院中看守,听到林钰下令,便携着五儿进来,又去搜了五儿的贴身衣物。 果然在一块绣帕上发现了无色的粉末,那东西不仔细看确实发现不了。 云珊确定了粉末就是洒在经文上的异香一致后,将绣帕递给了来姑姑,退到了林钰旁边。 跳动的烛火映出五儿惨白的脸,林钰冷着脸看着她,两个呼吸后,五儿额头重重磕在冰裂纹的地砖上,“奴婢招!” 据她所言,她在半月前与其他三个侍女一同被安排进了少坤宫,却被人用她阿娘阿弟性命相逼,做了他人的眼线。 林钰一边质问,赖姑姑一边忙记下笔录。 “昨日人多眼杂时,一遮面侍女塞给了她这方手帕,只说找机会撒到林良娣经文上......” 她颤抖着声音:“奴婢实在是被逼的啊,昨夜在廊下拐角处,趁着风起,抖在了经文上。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昨夜里确实风大,奴婢特意走的很慢,生怕摔了经文大不敬。”庄姑姑满脸歉意的看着林钰。 事情既已明了,林钰指尖叩响了案上的歙砚,问赖姑姑太子妃的意思。 赖嬷嬷立时堆起满脸褶笑,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撞在鎏金托盘上叮当作响:“良娣明察秋毫,云珊姑娘洞若观火...“ “只是这丫头...“她突然掐住五儿后颈, “还需押下去好生看管,待回禀了太子妃殿下,由殿下定夺。“话音未落,五儿突然挣脱,直往柱子撞去,云锦眼疾手快用身体挡了住。 林钰被这一举动惊到,更不敢留下五儿在自己宫中,赖姑姑将人捆绑好塞进夜桶,由两名家生奴悄悄押走。 人走之后,林钰松了口气,起身扭了扭身子,嘟嘟囔囔的骂着五儿。 云珊却继续说了几句: “主子,今日这事虽有惊无险,却实为对方阴毒的一招。您还记得当日月老庙遇险一事吗?侯爷说暗处的敌人可能是逆臣余孽,也可能是红眼旧势。主子在明处,今又贵为良娣,想必日后还会发生不料之事,” “而今日这事,若我们未能揪出五儿,庄姑姑便会被带去,恐会受刑,即使娘娘那边心如明镜还主子清白,庄姑姑也难保会和主子离了心。” 云锦一边理着林钰的衣着,一边说:“奴婢瞧着,庄姑姑是个可以商量事的人。她们不管是谁,定是想着断少坤宫一臂。咱们还是找个机会探查究竟的好。” 林钰蔫蔫的歪回到床上,她一向明事理,也知事态冷暖,但十六岁的她不愿将人往恶了去想。 她喜欢流水潺潺的故乡,她喜欢飞跃的毽子。 如今两件事逼着她抛去天真的幻想,以后不得不隐藏起天性处处谨慎。 —— 这边太子和太子妃回到东宫,赖姑姑禀明了原委,太子给了侍卫一个眼神,那人飞身离去。 不一会儿,便将一纸带血的认罪书带了来。 太子妃虽也是簪缨世家见过手段的,却也震惊太子手下的侍卫做事如此利索。 “回殿下,刑罚刚上第三波,那厮全招了。与她交接之人她不知道名字,只知那遮面侍女耳后有颗红痣,穿着打扮是咱东宫普通侍女。” “查一下此奴。这个五儿处置了吧,大好的日子,别让发出声音。”太子冷冷的下了命令。 太子妃唤了林钰前来,林钰整理好衣冠。云锦将她鬓间累丝金凤簪扶正,簪尾垂落的珍珠堪堪触到锁骨——美的明媚却不夺目。 “良娣请。“ 小太监推开描金门扇的刹那,龙涎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钰端庄行了一个大礼,云珊云锦紧随跪地,举止规矩,不敢抬头。 林钰耳垂上的明月珰泛着光,恰如北疆朔夜悬在狼牙旗角的弯月。 随着屈膝行礼的动作,绯色宫绦扫过青金石地砖,衣摆荡开一朵绽放的海棠花。 太子目光扫过她耳垂上的明月珰,又顺着两缕丝垂的青落目光移至她颈侧霜雪般的肌肤上,眼神勾出蜿蜒的河流。 “免礼。”太子温柔的声音听的林钰心头一颤。 “好妹妹快坐,这雪顶含翠是你家乡的茶。“太子妃言毕,婢女端着霁蓝釉茶盏奉上茶。 “此事已分明,让你受委屈了。“ 太子忽然开口,手中把玩的羊脂玉镇纸映着烛火,在他下颌投下摇曳的阴影,眼睛却未从林钰身上移开。 林钰缓慢抬头的,不小心对上了太子的视线,脸颊一红,泛起一片朝霞。 太子妃轻笑一声打破沉寂:“殿下听闻此事便知妹妹是被人盯上了,只是还是要查出个究竟好堵他人的嘴,还妹妹清白。” “妾身谢殿下、娘娘厚爱,不曾有委屈。“林钰再度行礼时,腰间禁步纹丝未动。 烛火透过十二幅鲛绡屏风映在她面上,将那句“不委屈“镀上柔和的辉光——恰似冰裂纹梅瓶边缘也泛着这般温润色泽。 太子指节叩在黄花梨螭纹案上,震得羊脂玉的笔洗里漾开涟漪: “倒是孤该赏你。听闻你擅弈,把西暖阁的冷暖玉棋子送去少坤宫,闲时孤与你手谈一局。“ 云锦闻言指尖微颤,含羞诺诺。 太子妃闻言,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便说: “尚宫局新贡的霞影纱染着云雷纹,正合妹妹的冰雪之姿。妹妹带去裁件新衣,该准备起来了。” 林钰回到自己宫里后仔细端详着。 云锦展开霞影纱的刹那,流霞般的鲛绡上漾开菡萏色的涟漪。 这是是皇室之人爱穿的寝衣布料,色泽柔美,轻飘飘,穿在身上肌肤若隐若现。 五日后,鎏金莲花更漏指向申时三刻,云锦正将鲛绡帐换成鸾凤和鸣纹样,赖嬷嬷高兴地踏进少坤宫,声音清脆得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给良娣道喜了。“她笑得眼角堆起褶子,露出新镶的鎏金牙套,“太子爷酉时三刻移驾来少坤宫,尚寝局已送来缠枝莲纹合欢被。“ 第25章 林钰侍寝 崔氏道出真相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林钰一脸娇羞,绞着绀青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帕角银线绣的沙枣花浸了手汗。 “主子莫慌,教习嬷嬷都教过的。只是这头一次侍寝很是重要,前些日子夫人让奴婢去教坊司学了一些,奴婢细细说与主子听可好?” 林钰轻轻点了点头,又埋到怀里。 云珊咬了咬嘴唇,一一道来。 汤池里漂浮的夜合花瓣突然打着旋儿下沉,水面倒映出云珊开启鎏金错银匣的动作——匣中云珊准备好的依兰香丸裹着层晶亮蜜蜡,内里透出星点赤色。 低声暗凝眉。 翌日,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少坤宫中已站好端着盥盆的侍女。 林钰服侍太子穿好了鞋,屈膝温声送太子去上朝。又带着云珊前去给太子妃行礼敬茶,留下云锦作为大宫女将太子赏赐之物一一登记在册。 云锦望着廊下鱼贯而入的鎏金朱漆礼箱,腕间翡翠算珠碰出清越声响——这已是今晨第三箱赏赐了。 “这是暹罗进贡的九曲玲珑塔。“小太监掀开织金软缎,羊脂玉雕的七层宝塔泛着冷光。 云锦指尖抚过塔檐时,忽觉第三层飞檐处有细微凸起——借着晨光细看,莲花纹里竟嵌着琉璃。 又捧着鎏金戥子心里默默惊叹:这匹冰蚕丝怎么透着蓝光? 日头攀上飞檐时,云锦的湘妃竹狼毫已在洒金笺上记满七页。 林钰和云珊也回到了殿中,看着一堆刺眼的珍宝,六目相对,不知如何言语。 待收拾完毕,林钰吃了满满的一桌,云珊云锦也大快朵颐。 刚想小憩时,云锦掀起湘妃竹帘,瞥见崔良娣和黎杨二位喜笑颜开,缓缓走进入院中。 黎良鬓间的累丝金凤步摇微微发颤,杨承徽捧着的鎏金手炉飘出缕缕莨菪香。 都是美人。东宫里,以后太子登基后,他身旁之人也必定尽是美人。 “给妹妹道喜了。“崔良娣倒是面上不露太多情绪。 她今日特意带着着那支金累丝红宝鸾鸟簪前来——正是去年林钰及笄时,镇北侯府献入东宫的贺礼。 黎杨二人献上了锦盒。 待一阵虚与委蛇后,已日影西斜时分,崔良娣独留少坤宫“唠唠旧事“。 崔婉儿神色凝重,欲言又止。林钰见状温声说道: “今日也聊得够久了,妹妹们先回吧。”,紧接着又道:“云锦替我送送二位妹妹,云珊,你留下陪陪我。”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云锦带着婢女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这微妙的表情,却被眼尖的云珊捕捉到了。 云锦自幼便服侍林钰,陪伴十余年,那感情应是和她对颜玉一般。或许在云锦看来,自己是半路和尚,本是主子心善才留下敲了钟。可如今这一年间,林钰对自己越来越重视,尤其是刺杀一事之后,侯府又抬了自己做一等管事侍女,与云锦平起平坐,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待众人离去,屋内只剩下林钰、云珊和催婉儿三人。 林钰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向催婉儿,轻声说道: “崔姐姐今日送我如此重礼,现又留下单独说话,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妨直言。” 催婉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坚定起来,缓缓说道: “林妹妹,我今日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五儿,是我们崔家安排在你身边的人。” 林钰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轻轻挑眉,问道:“哦?这是为何?” 崔婉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自削弱宗亲的令旨颁布以来,皇室宗亲的势力大不如前,子嗣也少有身居要职。而如今,以林家为首的新臣势力日益壮大,朝廷局势风云变幻。崔家身为旧臣世家,在这波云诡谲的局势下,不得不做出选择。宗亲要崔家想办法瓦解你林家的势力,防止新臣坐大,威胁到皇室与宗亲和旧臣的利益平衡。” 林钰静静地听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崔婉儿,说道:“崔姐姐,你今日将此事告知于我,不怕崔家怪罪吗?” 催婉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林妹妹,我虽出身崔家,但不愿看到崔家卷入这无谓的争斗。五儿这事我事先不并知情,今日一早才知事情全貌。我今日冒险相告,是知你定会追查到底,与其那时你我二人生出嫌隙,不如现在据实相告,也赌你许是能信我。” “崔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知多少人知情。若太子盘问起来,今日你与我言明之事我只能装作未知。” “这其中利害我明白的,你愿不主动去向殿下揭发崔家,我记你的情。 待崔良娣走后,云珊说:“主子,这崔良娣看着不像是自愿进这东宫。只是我们也不好被她三言两语轻信了,日久见人心,还是先防着些好。” 林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 云珊心疼的看着她,她深知,身处这复杂的朝堂局势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林钰已经无法再做无忧无虑的侯府千金了。 不过,也经此一事,云珊知道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或许,她真的能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只是这一回,多亏她们主仆三人齐心协力,才得以有惊无险地度过难关,主仆之间若有了隔阂,那将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方才云锦离开时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如同一根细针扎在她的心上。 倘若下次再有居心叵测之人妄图挑拨离间,凭借着裂痕,或许就能轻易地在她们之间制造矛盾。 第26章 云珊解云锦心疾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到那时,在面对那些明枪暗箭时,又如何能从容应对?林钰将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每一次抉择都可能关乎生死存亡。 云珊微微皱眉,她必须尽快化解与云锦之间可能出现的问题,无论如何,都要维护好这份情谊。 云锦细心地服侍林钰睡下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寝殿。 刚走到殿外,云珊便轻声唤了一句:“云锦姐姐。” 她拉着云锦的手,将她引到一处较为安静的角落,才缓缓开口道: “姐姐,今日我见你出门之时,脸上似有不悦之色。可是遇上了什么烦恼?” 云锦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浅笑,说道: “许是这两天累着了,面色便不大好看。妹妹不要多心,好好照顾主子便是。” 云珊听了这话,索性直接打直球: “云锦姐姐,这两年来,你对我处处照顾,事事提点,我心里都记着。这两年,也幸得主子垂爱,主子待我们那份心意重如千金。今日若因为我而让姐姐心生不悦,那一定是我的问题。姐姐若真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莫要憋在心里,咱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云锦听到云珊这番真挚的话语,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似乎被触动了,她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多了几分坦诚。 “云珊,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直言吧。” 云锦轻轻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跟随主子已有十余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她。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我以为自己在主子心里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主子有事总是习惯喊我在身旁,我也早已将这份主仆情分视作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她抬眸,望向远处,陷入回忆, “可如今,我看到主子对你越发器重,许多事情都愿意交付于你去办,那种被分走倚重的感觉,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云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也努力想要克制这种情绪,可它就像野草一样,在心里不知不觉地生长蔓延。今日既然你主动问起,我便和你言明。” 云珊静静地听着,眼中浮现出理解的神情。她轻轻握住云锦的手,温柔地说: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感受。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敬重的姐姐,你对主子的忠心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 云锦轻轻反握住云珊的手,那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此刻她内心的柔软与释然。她抬眸,目光中满是真诚,缓缓开口说道: “你如此这般毫无保留地与我言明,倒显得是我太过小气了。” 云珊轻轻摇了摇头,神色认真而恳切,再次郑重地对云锦说道: “姐姐,咱们身处这复杂的府中,本就处处是暗流涌动。若生了嫌隙,那无疑是给了心怀叵测之人可乘之机,到时候不仅会伤了彼此的情分,更可能连累到主子,坏了少坤宫中的安稳。” 云珊稍稍顿了顿,似是在整理思绪,而后目光坚定地看向云锦,缓缓接着说道: “何况,姐姐,我的志向并不在此处。我自幼经历诸多坎坷,那些过往的岁月让我无比渴望自由,期盼着能有朝一日恢复良籍,再寻得良人。即便在这宫中做到最高等的姑姑嬷嬷,也并非是我心之所向。如今我尽心尽力辅佐主子,只盼着待主子在这复杂的局势中站稳脚跟后,能向主子求个恩典,放出宫去。” 云锦听着云珊这一番肺腑之言,眼眶渐渐湿润,滚烫的泪珠不由自主地垂落下来,二人相拥。 这一刻,所有的嫌隙都在这无声的拥抱中消散。仿佛那些小小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彼此的情谊在这坦诚的交流后愈发深厚,在往后的日子里携手并肩。 在那场万众瞩目的殿试结束后,李崧凭借着出类拔萃的才学、沉稳大气的风度,在众多饱学之士中脱颖而出。 圣上对他的表现赞赏有加,太子亦对其才华青睐不已。 经过一番慎重考量与商议,最终,圣上与太子共同决定,授予李崧翰林院学士之职。 李崧自此踏上了仕途新征程,开启了人生的崭新时代。 当林钰听闻这一喜讯后,心中亦是欢喜。她唤来云珊吩咐道: “表哥如今高中,获圣上与太子赏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且去街上采买些宫中日常所需之物,在采买之余,也替我向他道一声喜。礼数要周全,莫要失了分寸。” 云珊领命,心下忍不住的欢喜。 精心准备一番后,便出了门。此时的街市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云珊一边留意着采买清单上的物品,挑选着品质上乘的货物,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见到李崧后该如何得体地传达贺喜之意。 一路上,百姓们还在纷纷议论着殿试的佳话,这也让云珊愈发感受到这份荣耀的分量。 这边云珊正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朱雀街的李府方向走去。 此时,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马车声,那声音由远及近。 云珊下意识地侧过身去,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装饰颇为精致的马车正朝着自己这边驶来。 待马车靠近,车帘缓缓被一只修长的手挑起,露出了李崧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庞。 他目光落在云珊身上,轻轻扬了扬手,声音温润地唤道:“云珊,且上轿来。” 云珊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她欠了欠身,礼数周全地回应道:“李学士,如此叨扰,实在不好意思。”她的眼神中满是真诚的祝贺。 说罢,便轻提裙摆,款步登上马车,身姿优雅而利落。 待她坐稳,李崧轻轻放下车帘,马车微微晃动了一下,便在街道上缓缓前行,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在空气中回荡。 李崧微微欠身,回以谦逊的笑容:“不过是侥幸罢了,多谢姑娘。” 第27章 李崧任职翰林院 云珊偶遇同街游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我家良娣听闻这喜讯后,也甚是欢喜,特意让我在向您道贺呢。” “有劳表妹记挂了,她在东宫诸事可还顺遂?” 提到林钰,云珊微微敛了神色,认真地说道: “目前来看,东宫还算平稳,只是这宫中局势向来复杂多变,主子她每日也是谨慎应对。不过您放心,主子聪慧过人,定能处理好各方事务。” 两人就林钰的近况和东宫的处境又交谈了几句,气氛融洽而和谐。 忽而,李崧似是想起什么,抬眸看向云珊问道:“话说回来,今日姑娘上街所为何事?” 云珊拍了下脑袋,像是才记起正事一般: “差点忘了,我是要采买些东宫中所需之物呢。” 李崧思索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既是如此,我陪姑娘一同采买吧。这街上人多繁杂,有我在,也能方便些。” 云珊微微一怔,未等她言语,李松率先起身,轻轻撩起车帘下了车。 两人并肩走在热闹喧嚣的街道上,周围是琳琅满目的商铺和来来往往的人群。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这寻常的逛街之行染上了几分温馨而美好的色彩。 当两人漫步至一家首饰铺子前时,李崧看到云珊盯着一只琉璃簪子,便直接拿起插在云珊发间。 “琉璃配美人,相得益彰。” 说罢李崧正认真地掏着钱准备付账,却见云珊动作迅速地朝店家扔出银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云珊已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拉着他跑了起来。 李崧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任由她带着自己穿梭在人群之中。 自颜玉出事后,云珊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跑着,笑声洒落在身后的街道上。 这半天的闲逛,让他们都沉浸在轻松愉悦的氛围里。 不知不觉间,李崧带着云珊来到了上次一同吃饭的那家饭馆。 走进去,熟悉的环境勾起了之前的回忆。 两人落座后,李崧像 是突然想到什么,偏头看向云珊,轻声问道:“你自小爱吃糕点,可会做?” “会的,奴婢做的糕点虽比不上那些厨娘,但也还算可口。” 李崧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起身走向店家,不知与店家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回来笑说:“我已包下那边一间小厨房,不如你亲自做些糕点让我尝尝?” 云珊有些意外,但想着李崧对自己多次出手相助,又于危难之际对颜玉雪中送炭,让自己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便笑着走进小厨房,她洗净双手,熟练地挑选食材,开始动手制作。 李崧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递个物件,眼中满是专注与欣赏。 在云珊的用心制作下,不多时,精致的糕点便新鲜出炉。 她小心翼翼地将糕点装盘,端到李崧面前。 李崧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后,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 “果真美味,这手艺实在不错,只是不知我是第几个有此口服之人?” 云珊轻轻放下手中的糕点,抬眸看向他,如实答道:“回李学士,这糕点我曾与颜玉小姐做过。” 李崧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意,“这么说来,你只与我一个男子做过这糕点?” 云珊听闻,像是被点中了心思,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 她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慌乱中带着一丝娇憨地回应道: “公子对奴婢恩重如山,让奴婢做个糕点,奴婢当然会尽心尽力。”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些许羞涩的颤抖,那模样好似一只受惊又可爱的小鹿。 李崧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泛起阵阵涟漪,笑意更浓了几分,目光也愈发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仿佛此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美好。 他目光带着几分促狭与笑意,半开玩笑地说道: “谢我的话,要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以身相许的。” 这句话在耳边回荡,云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平复下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 “公子清风霁月,现又拜翰林院,定然是要找贵女结亲。”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以后公子不要再与奴婢们开这样的玩笑了,传出去会耽误了公子的姻缘。”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婢女,即便心中暗暗倾慕,也深知两人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为妾吗?那些后宅中姨娘们的悲惨境遇时常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不愿将自己交付于那样充满算计与无奈的境地。 所以,她也只能狠下心来,说出这番看似理智的话语。 李崧听着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喉咙口止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岔开了话题。 之后,二人坐着马车前往了东宫而去,直到在宫门不远处云珊下了轿撵。 待她往前走了几步后,隐约感觉背后的目光灼烧。 李崧温柔且专注地看着她背影,似是鼓足了勇气说道: “姑娘若是哪一日出宫来,可愿陪我度过一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有些喧闹的宫门口显得格外清晰。 云珊一下子愣住了,她转身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看到了那眼底深处的真挚与期待。 这番真挚的告白,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让她心底那架关于情爱与生存考量的天平,在刹那间发生了倾斜。 那一刻,冲动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满心只想着不顾一切地放手一搏,即便只能嫁与李崧为妾,即便未来可能会在那深宅后宅中耗尽青春、虚度光阴,她也觉得值得。 毕竟,眼前这个男子,是她情之所钟、心之所系。 然而,热烈的情愫终究没能敌过理智的回归。 不过片刻,她便从那股冲动中渐渐冷静下来。 现实的种种犹如一盆冷水,将她彻底浇醒,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份感情与自己未来的路。 她缓缓朝着李崧恭敬地行了一个奴婢的礼,转身离去。 第28章 皇帝日薄西山 太子大权在握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转眼间,八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般飞逝而去。 在那座庄严肃穆、弥漫着腐朽与威严气息的皇宫深处,皇帝已在病榻上缠绵许久。 他的身体如同一座历经风雨侵蚀的古老城堡,正在缓缓崩塌。 曾经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如今黯淡无光,深陷在眼窝之中,仿佛生命的烛火即将熄灭。 随着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廷的诸多事务也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逐步移交到太子手中。 太子正值盛年,意气风发,有着自己的抱负与见解。 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手段,逐渐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大权在握。 起初,太子对皇帝还保持着应有的敬重,每有大事必亲自前往皇帝寝宫禀报,聆听圣意。 然而,随着手中权力的不断累积,太子心中的想法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太子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大刀阔斧地推行着新政,他的举措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给朝廷带来了新的气象。 一些陈旧的律法得到了修订,官场的风气也因他的严正治理有了些许改观。 这些新政涵盖了诸多方面,从吏治整顿到经济改革,每一项举措都直指朝廷多年来存在的积弊,意图从根本上扭转一些陈旧的局面。 然而,新政的推行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很快便触动了旧势力的利益根基。 那些在旧体制下盘根错节的老臣们,习惯了以往的行事方式和利益分配模式,如今新政的实施让他们手中的权力逐渐被削弱,能够获取的利益也大不如前。 还有众多宗亲,他们向来享受着优厚的待遇和特权,新政中的一些规定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约束,甚至削减了他们的部分财产。 这让他们大为不满,心中的愤懑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随时可能爆发。 在朝堂之上,也时常能看到他们以各种理由对太子的新政举措提出质疑和反对,试图以此来阻碍新政的进一步推行,朝堂上下因此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对峙气息。 太子身处新政推行的重重阻力之中,深知若想让新政得以顺利实施,势必要在朝堂之上培养一批坚定的支持者。 于是朝堂之中,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面对那些不断反对新政的大臣,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采取扶持亲信的策略,以此来增强自己在朝堂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在他精心挑选的亲信阵营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他母族的亲戚。这些人因着与太子的亲密血缘关系,在利益的捆绑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太子新政的有力拥护者。 太子对他们委以重任,将诸多重要的职位交付于他们,期望借助他们的力量,在朝堂上形成一股能够与反对势力相抗衡的强大力量。 母族亲戚们进入朝堂后,迅速在太子的支持下站稳脚跟。 他们在各种事务中积极响应太子的新政主张,与太子的其他亲信相互配合,在朝堂上为新政的推行摇旗呐喊、出谋划策。 这一举措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朝堂上的力量格局,原本一边倒反对新政的声音得到了遏制,新政的推行也因此迎来了相对缓和的局面。 但与此同时,这种因亲情纽带而形成的政治势力崛起,也在朝堂中引发了一些新的暗流涌动,不少人对此心怀忧虑,一场新的博弈正悄然拉开帷幕。 有一次一位深受皇帝器重的老臣当众质疑太子的一项重要决策,言辞激烈,直指太子此举过于冒进,可能会给国家带来隐患。 太子脸色一沉,毫不退让地反驳回去,他目光如炬,条理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还隐隐透露出对老臣倚老卖老的不满。 老臣气得浑身发抖,恳请皇帝出面主持公道,让太子收回成命。 沉默良久,皇帝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虚弱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此事,容后再议。”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场激烈的交锋暂时平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以及朝堂上两股势力的暗潮涌动,并不会就此停歇,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 东宫这边,近日这段时日,鲜少能见到太子的身影。 在前朝风云变幻、各方势力激烈角逐的大背景下,这股无形的争斗浪潮已然悄然蔓延至东宫后院。 原本看似宁静祥和的后院,实则也因前朝的复杂局势而暗潮涌动,弥漫着一股隐隐的紧张气息。 这一日,林夫人特意来到东宫看望林玉。 母女俩一番寒暄过后,林夫人脸上浮现出几分凝重之色,她压低声音,郑重地对林玉说道: “如今朝堂之上局势动荡不安,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不断。你在这东宫里务必稳住自己,凡事谨言慎行,切不可出现任何纰漏”, “至于前朝之事,你切莫与太子提及,以免被扣上干政的帽子,引火烧身。” 林玉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认真,将母亲的话一一记在了心上。 云珊不禁想起当年尚书府一事,她深知风云诡谲中,能稳住是最重要的。 林夫人走后,林钰和云锦云珊主仆三人悄悄地商议起来近日东宫动向。 在这后院之中,三位身份特殊的女子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势力阵营。 太子妃,出身于世家大族,她的背后是那些在朝堂上根基深厚的旧臣老臣们。 而林钰她所代表的是朝堂上新兴崛起的臣僚势力。 至于崔氏,她出身皇亲贵族,与生俱来便拥有着尊贵的身份和特殊的地位。 除此之外东宫之中近来又有了新的动向。 黎氏原本在东宫的女眷里并不十分起眼,可因着她是太子母妃一族,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使她近来颇得东宫太子的宠爱。 在太子那难得于东宫休憩的两天里,都是黎氏陪伴在他身侧。 每当太子在书房处理事务时,她便打花枝招展的在一旁侍候,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婉贤淑,将太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第29章 太子妃装病退避 林良娣初理东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这情形让东宫的其他女子看在眼里,心中各有思量,而黎氏的得宠,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东宫后院里泛起了层层涟漪。 平日里,这几位女子在东宫后院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日里见面时,脸上皆带着得体的微笑,彼此寒暄问候,一派和睦融洽的景象。 然而,她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如同明镜一般,深知这表面的平静不过是假象。 前朝东宫,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日,日光透过层层帘幕,太子妃半倚在榻上,神色略显疲惫。 见到林钰进来,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她走近些,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本宫近日身子着实不适,这东宫的大小事务,怕是难以周全,还得麻烦你来主理几日。” 林钰领命退下,待屋内只剩下她与云珊,林钰终于忍不住,眼中满是疑惑: “太子妃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太子妃聪慧过人,岂会不知当下局势?朝堂之上,那些老臣屡屡对太子发难,英国公却始终未出面声援。她身为英国公的孙女,夹在其中难以平衡,如今放权内敛,自是怕引火烧身。” 林钰听了云珊这番分析,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看向云珊: “你这丫头,瞧着年纪没比我大多少,心思却这般通透,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幸亏你是跟在我身边,若是到了别人院里,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厉害角色。” 云珊听闻,眉眼弯弯,俏皮地朝着林钰福了福身: “主子,如今您暂理东宫事务,这可是个不小的差事呢。您可有打算?” 林钰缓缓开口: “事情自然是要办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母亲叮嘱过,在这敏感时期切不可过于出头,事事做到八分好便足矣。太子妃在此之前将诸事打理得极为出色,我万不可越过了她管事时的风采。” “主子您说得在理。”云珊神色间透着几分神秘: “既然主子说我一肚子弯弯肠子,那奴婢可不能白担了这个恶名声。奴婢这里有个不算光明正大的主意。”她微微凑近林钰,声音压低了几分。 “你是说,让黎氏帮我理事?” 她轻蹙眉头,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黎氏得宠后的种种张扬行径。 云珊笑着说道: “主子,这里面的门道可不止如此。您既然决定凡事只做到八分好,那剩下两分的瑕疵总得有人来背锅。” 她稍作停顿,接着道: “那黎氏,这几日得了宠,花枝招展,行事高调。要是咱们给她下放些权力,依着她那张扬的性子,她自己就会闯出祸事。到时候,主子您只管专注处理好其他事务。太子和太子妃若怪罪下来,那也是她肆意妄为所致,怨不到您头上。” 说罢,主仆二人看着管事对牌,相视一笑。 这协理东宫事务的担子一挑起来,云锦便被卷入了忙碌的漩涡之中。 少坤宫作为掌管府中物资发放与人员调配的关键所在,各院的侍从前来领取月银、支取生活必备品,人来人往。 每一笔物资的发放、每一个人员的支取记录,都需要严谨对待。 云锦全神贯注,手中的笔不停地在账本上记录,仔细核对每一项信息,深怕出了一丝差错。 繁杂的事务让云锦忙得晕头转向,只觉一个脑袋不够用。 云珊看着云锦被如山的事务缠得脱不开身,忙得焦头烂额的模样,心里满是不忍,当即就要上前帮忙分担。 云锦见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语气诚恳又坚定: “妹妹,这事儿再多,我咬咬牙总能应付得过来。咱们分工明确,各有职责,你就一门心思照顾好主子,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要是咱俩乱了套,被心怀不轨的人钻了空子,哪件事上坑了主子,那咱们后半辈子都难辞其咎。” 云珊听了这番话,心中动容,明白云锦确实已将前些时日的不悦放下了。 云珊几步上前,拉着她走到一旁的僻静角落:“姐姐,” 云珊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狡黠, “主子心里门儿清,您处理这些事儿那是游刃有余,可还是特意让我来告诉您,待会儿做事别太实心眼儿,找个由头装装病喊喊累,才是正理儿。” 云锦一听,先是一愣,随即满脸狐疑,忙不迭追问: “你这丫头,莫不是又想出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了?快别卖关子,跟我说实话。” 云珊嘴角一勾,把计划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云锦便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面色苍白,身形微微颤抖,走起路来都显得有气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安抚好云锦去休息,林钰转身便径直去找了黎氏。 见到黎氏,林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惫与焦急的笑容: “妹妹,云锦突然病倒,我这边实在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想来想去,妹妹你一向做事稳妥,又心思缜密,不知可否帮我处理各院月银供奉的领取之事?” 黎氏一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与得意,忙不迭应道: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如此信任妹妹,是妹妹的荣幸。” 事态的发展果如云珊所预判的那般,自从黎氏接手各宫月银发放事务后,她手下的侍女便如同换了副面孔,行事愈发嚣张跋扈。 她们面对杨氏的婢女时,下巴高高扬起,说话的语气满是不屑,趾高气昂的模样好似自己成了这东宫的主子。 杨氏与黎氏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矛盾的火苗自然也烧到了晚间。 夜幕降临,两边的侍女时常因一些琐事发生争执,争吵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杨氏实在不堪其扰,决定去找黎氏,希望她能管束一下自己的下人,她言辞恳切地说道: “妹妹,咱们同住一个院子,本应和和睦睦。可你手下的侍女与我的人时有冲突,妹妹能否约束一下她们,也好让这院子里安宁些。” 第30章 黎氏权欺杨承徽 太子暗迫英国公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黎氏娇声回应道: “姐姐呀,您是不知道妹妹每日忙得晕头转向,这东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我操心,哪里能事事都照顾周全呢?姐姐您多担待些吧。”她根本没把不得宠的杨氏放在心上。 杨承徽心里清楚,如今正值敏感时期,不宜生事端。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满心的委屈与愤怒默默咽下,告辞离开。 在这表面平静、暗潮汹涌的东宫之中,矛盾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天彻底爆发。 冬日的寒风凛冽,像刀子般刮过东宫的每一处角落。 这日,杨氏的陪嫁侍女芳菲去黎氏手下负责分发物资的银喜取份例。 银喜将本该发放给杨氏取暖用的白银炭,换成了劣炭,而那本应是完整貂绒的份例,如今竟全是拼接在一起的边角料,毫无保暖可言。 芳菲平日里就饱受黎氏等人的欺压,今日看到这些东西,积压已久的委屈与愤怒再也抑制不住。 她冲上前去质问道:“为何给我们的都是这些残次品?” 银喜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双手抱胸,仰起头,尖着嗓子嘲讽道: “你们房殿下可曾踏足过?要那么好的炭火和貂裘有什么用?殿下用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殿下这月可只来过我们主子房里,好东西当然得留给我们,你们就将就着用这些吧!” 芳菲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挥起拳头便和银喜厮打起来。 一时间,院子里乱作一团,叫嚷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这场因物资引发的冲突,彻底将杨氏与黎氏之间的矛盾推向了白热化。 杨氏她身为贵女,自幼养尊处优,哪曾遭受过这般接二连三的羞辱。 此刻,满心的委屈与愤懑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无法忍受,决定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脚步匆匆,穿过曲折的回廊直奔林钰的住处。 见到林钰的那一刻,杨氏眼眶瞬间泛红,声音也微微发颤: “姐姐,太子妃如今身子抱恙,不敢去打扰她,可这黎氏姐姐实在欺人太甚!她的婢女三番五次地刁难我的下人,分发的物资也是残次品,还口出狂言,对我和我的人肆意羞辱。还望姐姐您能出面帮忙处理,为我主持公道。” 说着,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才没让它们落下,言语间尽是无奈与求助。 林钰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和声安抚:“妹妹先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她轻轻拍着杨氏的手背,言语轻柔,试图平复杨氏的情绪, “在这深宅大院里,磕磕碰碰的事难免会有,你且放宽心些。” 说罢,林钰转头看向一旁的云锦,微微颔首示意: “你把我那份例里成色好的物件,给杨妹妹送去,就当是给妹妹压压惊。”云锦领命,匆匆离去。 而后,林钰面露难色,无奈地对杨氏说道:“妹妹,这事儿牵涉颇多,我实在做不得主。你们二位都是尊贵之人,我贸然插手,怕是不妥。依我看,也只有请太子妃来定夺,她处事公正,必定能妥善解决此事。” 这场由物资引发的纷争,本是林钰协理事务期间唯一处理得稍有瑕疵的事,却被她巧妙地如踢皮球一般推了出去。 林钰前往太子妃居所时,神色间满是谦逊与自责。 她微微欠身,低垂着头,声音中带着几分诚恳的懊恼: “娘娘,我能力不足未能将东宫诸事妥善处置,出了这样的乱子,实在有负您的信任。” 那副恭顺又愧疚的模样,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云珊也跟在身后跪地不起。 太子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无奈之下只能传召黎氏前来。 经此一遭,这场风波才缓缓淡去,可东宫里的暗流,却依旧在平静的表象下暗自涌动。 林钰在这一个月里,有条不紊地操持着东宫事务,而太子妃也仿佛被病痛纠缠,整整病了一月之久。 一日阳光正好,太子却突然在白日里匆匆返回东宫,脚步急切,径直朝着太子妃的寝殿奔去。 云珊微妙得从随行的侍从那打探了消息,说是太子特地请了太子妃的母亲前来探病。 林钰心中顿生疑惑,眼中满是思索: “太子此番举动,怕是另有深意。或许是想让太子妃出面,劝说英国公在朝堂上有所动作,好平衡各方势力。” 云珊轻轻点了点头,又低声补充道:“也有可能是胁迫。” “胁迫?这从何说起?”林钰满脸不解,追问道。 云珊微微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只是往最阴暗的地方去揣测,主子且随便一听。” “太子妃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莫说咱们,整个东宫都无人能确定,更何况远在宫外的英国公呢?既然请病一月于殿下,今日当着殿下的面,母女相见,太子妃为了周全,定然要将病态装到底,否则便是欺君。” “可好好的人现在病成这样谁人不会多想呢?哪怕她如何向皇甫夫人诉说与太子夫妻和睦,其母心中难免会起疑,猜测是不是太子胁迫她这样说的。” 林钰听后,心中豁然开朗: 英国公向来不喜卷入朝政纷争,此次面对朝堂局势一直未表态,但英国公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一子,而其子也仅有太子妃这一个女儿。 如此一来,太子此番以亲情为引,行血脉威胁之事,再加以恩威并施,英国公面对这般局面,怕是不得不慎重权衡,在朝堂上做出选择了。 “咱们殿下可真是心思深沉,这一招压的英国公毫无还手之力。” 林钰低声嘟囔着,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与惊叹。 在这深不可测的东宫权力漩涡中,每一步都暗藏玄机,而太子这一步借事走势,实在是精妙。 云珊静静地看着林钰,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开口: “主子,奴婢知道您对殿下一片真心,殿下平日里对您也宠爱备至。可这深宫里局势变幻莫测,若有一天,殿下为了局势所需,也将您当作棋局中的一枚棋子,那您该如何是好呢?” 第31章 朝臣预断外戚 云珊策护林钰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林钰闻言,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云珊微微蹲下,心疼的抚摸着林钰的肩膀,想起了曾经她陪着林钰满怀憧憬地在月老庙虔诚求姻缘。 那时的林钰,期许着能与良人相伴一生。 可如今身处这复杂的宫廷,所求得的这段姻缘,究竟是福是祸难以捉摸。 随着太子母族的势力日益膨胀,朝堂之上的局势也愈发微妙起来。 终于,宗氏与旧臣们不再互相掣肘,他们联合起来一同发难。 他们先是向皇帝罗列了太子母族众人诸多恶行,其中既有强抢良家美女,使得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的残暴行径; 也有私占大量良田,让众多百姓流离失所的贪婪恶行。 这些恶行或真或假,被一一揭露出来,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朝廷都为之震动。 更有老臣言辞恳切、直言不讳地进谏道,外戚势力过度干预朝政,长此以往,恐怕会引发巨大的祸患。 “圣上啊,西汉末年,王莽专权,凭借外戚身份逐渐掌握大权,最后篡汉建新,导致天下大乱!” “圣上,外戚过强实乃治国大忌。东汉后期,梁冀等外戚势力权倾朝野,搞得朝政腐败,民不聊生,为东汉灭亡埋下祸根。” 后来,甚至将矛头指向了后宫: “如果后宫黎妃掌权,老臣曾听闻不少官妇与黎妃娘娘私交密切,多有往来。圣上啊!若黎妃勾结外戚势力干预朝政,最后引发政变,我天朝必将陷入动荡啊!” ...... 一时间,太子母族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后宫深处,黎妃独坐于寝殿之中,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此刻,她满心皆是忧虑,那细长的柳眉紧蹙在一起,眼神中满是惶惶不安。 自从听闻前朝那些风声,她便如坐针毡,心中的恐惧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她深知,在这深宫内院,皇帝的心思犹如变幻莫测的天气,难以捉摸。自己的命运,就像悬在半空中的丝线,随时可能被皇帝轻轻一扯而断。在这复杂的宫廷局势里,自己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甚至可能是拿捏太子的一个软肋。 倘若皇帝真的忌惮太子母族的势力,为了巩固皇权,他会做出怎样残忍的决定? 甚至一个令人胆寒的念头闪过——皇帝会不会效仿汉武帝那般,为了稳固江山,太子登基的同时,狠下心来杀掉太子亲娘、斩除外戚以绝后患? 这一日,太子依照惯例前往黎妃处拜谒请安,黎妃犹豫片刻后,她终是长叹一口气,将近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担忧与恐惧一股脑儿地倾诉而出。 “皇儿,皇儿!我们该做好两手准备了......。倘若废太子逼宫的实情被皇帝察觉,到了那时,咱们可就彻底沦为任人拿捏、毫无反抗之力的鱼肉了!” 太子静静地听着,随着母妃的话语,他的神情也愈发凝重,眉头紧锁。 他握住黎妃颤抖的双手: “您好好在宫中待着,今日您就向父皇告病,重病在床无法下榻。即使有召也不要前去。剩下的事孩儿自会去处理。” ——— 朝局掀起的风波,如汹涌浪潮般迅速蔓延至东宫,人心惶惶。 这几天,每至夜深人静,云珊总是被噩梦纠缠。 梦中,尚书府昔日被抄家的惨烈场景一次次清晰上演,那混乱的场面、悲凉的氛围,如同刻刀般深深镂刻在他心头。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悲剧在林钰身上重演。”每次惊醒后,云珊脑海里只有这一句。 她必须要有所行动。 于是次日一早,她向林钰告了病假,她孤身一人离开了东宫,脚步匆匆,径直朝着侯府赶去。 抵达侯府后,见到了林夫人。林夫人挥手遣散了身边的奴仆。转眼间,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云珊神色凝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语气诚恳又急切:“夫人,奴婢斗胆,想与夫人商议一件要事。” “讲。” “就眼下这局势来看,良娣独自身处东宫之中,实在危机四伏。万一真有那么一天,逆臣攻入东宫,恐良娣难以逃脱!” 林夫人听闻,顿时怒容满面,厉声呵斥道:“大胆奴仆!竟敢如此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云珊低着头,不敢有丝毫辩解,只是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磕头,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林夫人的情绪稍稍缓和,声音也不再那般凌厉: “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钰儿担忧,这局势的险恶我又怎会不清楚?可如今侯府一旦有什么举动,稍有不慎,便可能将灾祸引到我钰儿身上啊!” 云珊依旧低着头,语气坚定地说道: “奴婢明白其中利害。奴婢亦知道,真有难以抉择之时,于夫人而言,世家大族所崇尚的'从夫殉情的女子气节'定然比不过良娣的性命。眼下奴婢倒是有个不太周全的办法——如有暴乱之日,奴婢带着良娣逃出京去,隐姓埋名,只求保命。” “——好!是个忠烈的好丫头!” “还请夫人帮忙,准备两匹快马安置在东宫西角门外。此事良娣并不知晓,倘若走漏了风声,一切罪责,奴婢一人承担!” 商定具体行动之后,林夫人让人备好一盆混着浓浓乌头碱和水银的药汁,安排了一名签了死契的老奴,以药汁将其毁了容。 “你且去在东宫西角门外安置一间小院,备好两匹快马,待见持我手令之人,放马于她。只要我侯府在一日,定保你的儿子女儿一生无虞。” 这边待云珊出了侯府,此时街市已渐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 她目光警惕地在各个摊位间穿梭,先是在一家不起眼的布庄仔细挑选了三套农户常穿的便衣,那衣物质地粗糙,款式普通,满是农家的质朴气息; 第32章 圣上骤驾崩 宫变爆实情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又来到药铺,压低声音向掌柜要了一包天南星。这味药毒性特殊,若使用得当,能让人脸部短暂几天浮肿得难以辨认。 待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妥当,云珊才匆匆赶回少坤宫。 她仿佛真的生了一场大病,疲惫地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的种种,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这一晚,她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连日来的紧张与疲惫,仿佛都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渐渐消散。 第三卷 皇帝到底还是降下了那道旨在削弱外戚势力的圣旨。 然而,这道圣旨终究没能跨出宫门一步。 太子早已安排好一众死士,在关键之处设伏拦截,硬生生将这道圣旨和皇帝的近侍给扣了下来。 太子快步走到龙榻前,皇帝已经病入膏肓,连药都喝不下去了,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见太子来了,也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并未说话。 太子示意周围的宫女太监退下,随后,缓缓拿出了手中的圣旨。皇帝见此,脸色瞬间大变,挣扎着要起身。 太子看着皇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然后说:“父皇,您还是歇歇吧”。 这下,皇帝是彻底被激怒了,瞪大了眼睛要起身却只是徒劳,只能用微弱的声音吼道:“你,你想干什么?” 皇帝费力地想要坐起身,他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拽着床边的黄带子,拼尽全力让自己向上靠了靠,似乎这样才能积攒些力气说话。 皇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太子,声音中透着绝望与愤怒,质问道:“你,你想干什么?是要弑父杀君吗?” 太子神色平静,轻轻整理了一下衣冠,而后,缓缓地、却又无比郑重地,向皇帝行了一个臣礼。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帝,说道:“儿臣不敢。只是有些话,儿臣觉得,还是在父皇驾崩之前说明白比较好。” 皇帝死死地瞪着太子,那眼神中,满是怨毒与愤恨,哪里还有半分父子之情。 太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手中的圣旨缓缓放到火上,看着那明黄色的纸张,在火焰中一点点被吞噬,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儿臣逐渐掌控政权,对我朝而言,实乃好事一桩。难道,除了儿臣,父皇还想扶持其他皇子吗?” 皇帝终于憋出两个字:“...来人!” “来人?呵呵,来什么人?”太子坐到皇帝床边将他父皇的手塞进了被子,缓缓开口道: “您的那些近侍因假传着打压外戚的圣旨,儿臣已经帮您处理掉了。哦——对了,父皇,还有您那心爱的小儿子,现在正在母妃宫中吃酒呢。想是贪杯,这会儿还醉着呢吧,也来不了。” 然后,皇帝怒目圆睁,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沙哑地吼道:“你这逆子!还想逼宫不成?” “逼宫?儿臣正要和您说这事呢。父皇,您可还记得彼时废太子被指逼宫,意图篡位?” 皇帝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疑惑。 太子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当初,您对大哥诸多不信任,屡屡折他羽翼,大哥虽心中满是愤恨,但念及父子之情、君臣之义,从未有过弑父杀君的念头。他只把源头归到儿臣身上,多次刺杀儿臣。” “然而,儿臣却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让你们彼此的猜忌日益加深。最后假令说您命在旦夕,急需他携兵前来相救,大哥一心担忧您的安危,丝毫没有怀疑,当即带着太子亲兵匆匆赶来宫中。” 太子的眼神中此刻多了几分肆意,继续说道:“可您呢,自始至终都不信任大哥啊。见到他带兵前来,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拿下囚禁于东宫。这一切,难道不是您一手促成的吗?” 皇帝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眼前这个曾经看似乖巧的儿子现在如此陌生。 “父皇,儿臣自始至终都从未有过要害死大哥的念头。那时儿臣就在想,让大哥平静地度过余生,也不失为一种结局。”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在感慨命运的无常,而后继续说道: “您心中始终忌惮着大哥曾经的势力,担心有朝一日他的势力卷土重来,威胁到您的皇位。在您的眼中,权力的稳固高于一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这权力的天平上,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低沉而有力: “您一杯鸩酒结束了大哥的生命,您可曾在赐下那杯毒酒的那一刻有过对父子亲情的一丝眷恋?”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太子的话语如重锤般一下下敲击着皇帝的内心。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 太子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皇帝,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愤,还有一丝嘲讽。 “父皇,儿臣自小就勤奋刻苦,功课剑术、文韬武略、治国之策,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在您看来,儿臣只是一块磨刀石,被您有意地放在大哥的对立面,您故意在朝臣面前夸赞儿臣打压大哥,让他不得不将儿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太子忽然转身,眼眶泛红看着皇帝,一字一句满含悲愤: “这些猜忌、排挤,儿臣都默默忍下了!可您如今竟将那冰冷的利刃,无情地指向我的母妃!母妃这二十年来,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您为何还是不肯相信她?” 太子一桩桩的指控、一句句的言辞,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皇帝。 在这接连不断的冲击之下,皇帝胸口憋闷,一口气竟迟迟上不来,溘然长逝。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太子那带着愤恨又悲伤的哭泣声在空气中回荡,“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儿臣,儿臣还有话......儿臣...” 太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诉说着这场皇家悲剧背后的悲凉与荒诞。 第33章 都城惊云现 宫院满庭风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他静静地伫立在宫中,久久不愿离去。他就那般守在皇帝的榻前,时间缓缓流逝,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他始终纹丝不动,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殿外,亲卫焦急地徘徊着,终于忍不住轻声询问。 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外响起,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份凝重,可太子却仿若未闻,依旧守在那里,仿佛要将这多年的恩怨都在这无言的守候中做个了断。 许久之后,他缓缓抬步,轻轻推开了殿门。 殿外的亲信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太子出来,立刻恭敬地上前。 太子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周围,压低声音问道:“外面的事情,可都处理妥帖了?” 亲信微微躬身,语气沉稳而坚定地答道:“回殿下,一切都如您所料,均已被我们控制住。” 原来,在今日起事之前,太子早已暗中通知了一个少年将军从边关调度,带领着军队在京郊城外悄悄待命,只等关键时刻一举行动。 而在城中,也早有太子安排的人手,他们里应外合,悄无声息地将局势牢牢掌控。 这一场看似毫无征兆的风云变幻,实则都在太子的筹谋之中,每一步都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崧的父亲中书令李寅,文官之首,也已经有条不紊地将一众文臣都召集起来,稳稳地留在了宫中。 此刻,宫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一位文臣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安与揣测。 李寅深知,局势瞬息万变,他们必须在此等待太子的到来,以及那至关重要的圣旨颁布。 他目光如炬,严肃地扫视着每一位文臣,严令众人不得轻举妄动,更不可以传递任何消息。 在这紧张的氛围下,大多数文臣都选择了听从安排,但仍有那么一些人,今日称病不来。 这些人心中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无人知晓。 除了这些文臣,朝堂上还有几位手握兵权的旧臣武将,他们在朝堂上向来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东西两街的持兵大臣可有异动?”太子问道。 “回殿下,林侯爷已悄悄带兵将他们困在府内。那些称病的文臣也都在掌控之中。” 永安侯的兵训练有素,将各个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出去,府邸内的武将们如同瓮中之鳖。这些武将们被困在府内,既无法自由行动,也完全无法向外传递任何消息,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猛兽,空有一身本领,却施展不开。 太子点了点头,再次开口询问道:“京中的百姓,可有什么异动?” 在这局势动荡之际,百姓的安稳至关重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估的后果。 亲信恭敬地回应道:“回太子殿下,一切安好。金吾卫依照您的吩咐,对外宣称是东宫丢了重要物件,需要全城排查。百姓们听闻后,都各自安置在家中,如今街上几乎无人走动。” 太子轻轻点头,紧绷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 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缓缓抬眼,目光如炬地望向正前方,眼神中透着坚毅与决然。 沉默片刻后,他薄唇轻启,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走,是时候要给那些朝臣一个交代了。” 话语落罢,他率先迈开步伐,身姿挺拔而从容,朝着前方走去。 身后的亲信卫兵们立刻紧随其后,众人步伐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太子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为自己的未来,也为这朝堂的走向,做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断。 ——— 东宫之中,时间仿佛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中度过,迟迟未能收到任何消息。 太子妃坐镇自己的宫中,神色凝重,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她严令各院不可轻举妄动,所有的仆从必须老实地待在自己的院中,不得随意走动。 东宫之外,也一片死寂,静谧得可怕,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未知与危险。 林钰和云珊云锦此刻正窝在少坤宫内,三人大气都不敢出,她们只能静静地待着,直勾勾地望着门外,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传来的消息,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会让他们的心猛地揪起。 就这样过了许久,云珊突然轻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之前准备好的三套便装。 她抬眸看向林钰,随即将自己和侯夫人所谋划的计划毫无保留地一一告知。林钰和云锦听着,脸上的神情逐渐从诧异转为震惊。 半晌回过神来,林钰才猛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云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与感动:“谢谢姐姐替我筹划,你这份心意,我铭记于心。” 她擦干眼泪,却又说:“只是如今局势复杂,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们绝不可轻举妄动。一旦行事稍有不慎,只怕会连累了父母兄弟。” 云珊轻轻拍了拍林钰的背,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轻声说道:“奴婢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咱们就先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三人相拥片刻后,缓缓松开,目光交汇间是一份共克时艰的默契与决心。 就在众人满心惊恐、惶惶不安之时,东宫那厚重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一名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阔步直入,高喊:“殿下已无忧,局势已经被控制住,奏请太子妃!”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春日里的第一缕暖阳,瞬间穿透了笼罩在东宫之上的阴霾。 原本惊恐万分的人们,脸上的表情由难以置信逐渐转为惊喜,紧接着,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如释重负般爆发开来。 宫女们忍不住欢呼雀跃,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太监们则兴奋地交头接耳,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侍卫们也纷纷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手中的兵器也不再因紧张而颤抖。 第34章 少年将军见卿卿 心喜云珊黛眉轻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太子妃听闻动静,迅速吩咐将各宫的侍妾们召集到前殿。 待众人齐聚,少年将军再次抱拳,声音洪亮而沉稳地汇报道:“回各位主子,殿下让臣前来禀告,目前局势已然稳定,东宫之外,布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各位不必惊慌。” 在众人正感怀劫后余生之时,林良娣独独凝视着眼前这位少年将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情绪已然有些失控。 一旁的云珊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主子这异样的神情,心中不免疑惑。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云锦,眼神中满是询问。 云锦轻声解释道:“这便是那位良娣同龄的庶弟,咱侯府唯一的公子,林骁。只是你入府的时间尚短,所以还未曾见过他。这些年,他一直跟着廖将军在边疆历练。此番想来是被太子召回的。” 云珊听闻云锦的解释后,心下顿时明了。她不动声色地再次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位将军。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英气。那利落的眉眼间,满是蓬勃的少年朝气,仿佛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虽瞧着不过十六岁的模样,可那举手投足间却已尽显意气风发之态。 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待中宫诸事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林骁迈着沉稳的步伐,随着林钰移步至少坤宫。 殿内烛火温柔地摇曳着,晕出一片暖黄光晕。一旁恭敬垂首、默默伺候的云珊身姿轻盈婀娜,走动间似弱柳扶风。那眉眼间流转的灵动秀丽,宛如春日里最烂漫的繁花,瞬间牢牢吸引住了少年的目光。 姐弟二人在那雕花的檀木椅上缓缓坐下。屋内静谧,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似是为这久别重逢的时刻添了几分柔和。 二人眼中满是复杂情愫,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林骁率先开口,声音里藏不住岁月沉淀的感慨:“这些年啊,一路跌宕起伏,起初还想过跑回家呢。想起那些过往,真是恍若隔世。” 林钰轻轻点头,目光中满是追忆:“是啊,历经诸多风雨,好在如今姐弟能平安相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细细诉说着各自这些年的经历,每一个字句里都饱含着对彼此深深的关切,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岁月长河中的流淌。 寒暄过后,话题渐渐转移。 林骁微微皱眉,神色中透着几分忧虑,率先询问起东宫之事: “如今朝廷局势大变,不知阿姊在这东宫之中如何?”林钰缓缓将所知的情况一一告知。 而后,林骁又问起侯府::“林府如今怎样?我回京之后事务繁杂,还没来得及回去看望父亲和大夫人,二位身体可好?” 顿了顿,接着问道:“还有我庶母,她身子骨可还硬朗?” 林钰认真地回答着弟弟的每一个问题,将林府的大小事宜都详细相告。 在这一问一答间,流淌着的是对家人深深的牵挂,即便身处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与宅院之间,那份亲情始终是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存在。 云珊上前奉了茶,少年抬眸看着她,眉间那颗嫣红的观音痣,恰似点睛之笔,为她整个人又添了几分独特的雅致。 少年将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锁住,呆呆地凝视着,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他打趣地看向林钰道: “姐姐,这位侍女瞧着实在十分眼生,可是头一回见?” 说话间,他的目光仿佛被磁石吸引,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云珊身上,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好奇与探究。 林钰轻轻抬眸,目光在云珊身上停留一瞬,而后笑意盈盈地看向林骁,半是嗔怪半是玩笑道: “亏你在外头历练了这么久,怎么回来还是这副轻狂的样子,也不收敛收敛。” 她抬手指了指云珊,眼神柔和,“这是我身边的一等侍女云珊,两年前入侯府的,对我贴心至极。” 原本安静立于一旁的云珊,赶忙上前,朝着林骁盈盈一拜。 “见过将军。” “你当真生得极美。” 林钰听了,思索片刻,便寻了个由头让云山先退下。 待云珊身影消失在殿门后,林钰轻声道:“李崧也这么说过,””所以你莫要打云珊的主意,小心表哥打你。” “——他现在打不过我。” 林钰只当是一时兴起开玩笑,没理会,继续说道:“这个丫头聪明着呢。”随后与他说起过往那些经历,林骁不禁感慨万千。 随后,二人又聊起了其他事情。 林骁拜别了姐姐,信步走到院中,抬眼便瞧见云珊正专注地看着花草。 他轻轻走近,悄悄打趣道:“人比花娇,姑娘这般还不如对镜观赏。” 云珊闻声微微一怔,心里觉得他不过是个纨绔公子,便只是恭敬地行了行礼后,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林骁却急忙跨出一步,迅速闪到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姑娘何必走得这般着急?我自小投身行伍,不擅言辞,姑娘莫怪,”“可今日见到姑娘,便知何为一见钟情了。” 这番直白的话说出后,他望着云珊,等待着她的回应。 云珊忍不住嗤笑一声,抬眸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与无奈。 “将军如今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就已经懂得情爱了?”她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至于一见钟情,那不过是画本子里的老套罢了,将军以后再和人聊天,还是学些新花样吧。” 说罢,她福了福身,抬眸间带着几分疏离与客气,试图再次离开这个略显尴尬的场景:“奴婢得去侍候良娣了,将军且在这儿好好欣赏这景致吧。” 林骁有些无奈地甩了甩自己的高马尾,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云珊那时还不知道,这一次与林骁的匆匆相见,竟会在对方心中掀起如此波澜。 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光里,那份悄然滋生的爱意,如同荒原上破土而出的种子,在林骁心里深深扎下了根。 第35章 新帝继位 赦天下封后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此后,无论是白日里处理军务时,还是夜深人静独对明月时,每一次回忆起她眉眼间的温婉,眉心间那颗独特的观音痣,爱意便如藤蔓般肆意生长,逐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这一切,都在少年将军的心底暗自汹涌着。 命运的丝线却已悄然交织,故事也由此开启了新的篇章。 这庄严肃穆的宫廷之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太医们神情肃穆,经过一番仔细而严谨的查验后,最终确认皇帝是因正常的病体衰竭,在岁月的侵蚀下,身体逐渐承受不住,耗尽精力而亡。整个过程,皆合乎常理,不存在任何蹊跷之处。 一旁的史官,身着素服,手持笔墨,在竹简之上认真而详尽地记录下皇帝驾崩这一重大事件,每一笔都郑重万分,以此留存史实。 原本,朝中有些朝臣对太子心存不满,暗中揣度着各种心思,企图在皇帝驾崩之际寻机发难,阻止太子登基。 可如今,他们失去了借口与理由,只能暗自作罢。 太子神色凝重,换上缞服,召集了朝中重臣齐聚朝堂。 待众人到齐,他缓缓起身,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宣布了皇帝驾崩的死讯。 朝堂之上的朝臣们先是一阵惊愕,仿佛被重锤击中。紧接着,一阵哀呼响彻殿堂。 那声音里,有真切的悲痛,为逝去君主的哀伤;也有出于自身立场的复杂情绪。 说不好究竟有几分是真心为皇室的变故悲恸;又有几分是在为自己与家族的前途命运而忧惧,整个朝堂瞬间被笼罩在一片悲戚的氛围之中,哭声此起彼伏,似是要将这沉重的消息传至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中书令李寅率先做出表率,神情庄重,高呼之声响彻朝堂:“国不能一日无君,请太子继位!” 紧接着呼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在朝堂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太子微微抬手,神情凝重而沉稳,缓声开口道: “此事暂且搁置。当务之急,是要先将父皇的葬礼操办妥当。在此期间,由我暂代监国之职,总理朝中诸事。待父皇丧礼完毕,再举行登基大典。” 礼部的大臣官员们日夜的筹备与安排。 终于,迎来了太子继位的盛大时刻。 这一天,皇宫内庄严肃穆又喜气洋洋,宗政仰昭身着华丽庄重的龙袍,迈着沉稳坚定的步伐,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位。在众人的见证与朝拜下,正式登上皇位,开启了属于他的时代。 皇帝登基之后,当即颁布了几道旨意。 其一,册封太子妃为皇后,林钰、崔婉儿为妃,黎氏与杨氏则册立为嫔。 其二,母妃黎氏册立为圣母皇太后。 其二,施行大赦天下之令。对于死刑犯,只要不是犯下谋逆造反重罪者,皆可减罪一等,改判流放;而流放之境的人,得以返回原籍。 其三,开恩科,加春闱。旨在广纳天下贤才,为朝廷注入新鲜血液,扩充官员队伍,辅佐朝政。 大赦天下和加设恩科的消息如春风般迅速传开,融化了这寒冬的雪。 整个朝堂内外瞬间忙碌起来,各级官员们深知责任重大,纷纷投入到相关事务的处理当中。 刑部要梳理符合大赦条件的囚犯名单,地方官也得着手安排辖区内的相关事宜,一时间,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忙碌景象。 与此同时,册封的消息也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东宫激起层层波澜。 初春时节,雪还未融尽,东宫上下都陷入了一片躁动之中。 宫女们穿梭不停,太监们也脚步匆匆,女官们也扎在东宫在为即将到来的仪式做准备。 林钰晋升了妃位,被安置进了宫中的琉华宫,这座宫殿别有一番景致。 云珊云锦作为一等宫女,尚衣局的女官按宫服给二人匹配了两套套合乎身份的衣服。 一袭淡蓝色绣着浅紫色兰花的宫裙,裙摆处用金丝线精心勾勒出细密的纹路。领口袖口都镶着一圈细软的狐毛,梳着流云髻,发饰简洁却不失优雅,二人只将赏赐的珍珠发簪斜插其中,珍珠随着她们的动作轻轻摇曳,不至于过分招摇却也撑得起侯府和林妃的脸面。 云珊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见宫人们正忙碌地穿梭其中,进行着最后的布置。 殿内的桌椅皆已擦拭得一尘不染,雕花的窗棂上挂着轻薄的纱幔,随风轻轻飘动。床榻之上,铺着柔软的锦被,绣着精美的花纹。 案几上摆放着珍贵的瓷器和雅致的香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为整个宫殿增添了几分清幽的氛围。 那边太子妃荣登皇后之位,入住了象征着尊贵与威严的凤仪宫。 凤仪宫气势恢宏,朱红色的宫墙高大而庄重,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宫门两侧,立着威严的侍卫,彰显着这里的与众不同。 走进宫内,庭院宽阔整洁,宫殿内部装饰得极尽奢华,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彰显着皇家的高雅品味。 皇后的寝殿里,那张华丽的凤榻更是引人注目,榻上的帷幔用的是最上乘的丝绸,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每一根羽毛都仿佛活灵活现。殿内的珠宝玉器琳琅满目,摆放得井然有序,无不彰显着皇后身份的尊崇。 新帝将一切的尊贵与殊荣都给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似乎是在向百官传达着一个清晰且强烈的讯息: 他与皇后之间情谊深厚、恩爱非常。而如此深厚的感情之下,那些依附于皇后和以英国公为首的老臣势力,自然也不会因以往之事受到惩处。 大赦天下的消息,似初春时节一场迅疾的风,毫无保留地传遍了各州各府。 原本在外流浪漂泊的颜烈,也因此有了归乡的契机,一路辗转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当他踏入京城城门的那一刻,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却带给他无尽的陌生感。 第36章 颜烈归京逢故人 李茂入仕偏无门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此时的他,满身褴褛,破旧的衣衫遮不住生活留下的沧桑。 胳膊上,一条条已经愈合的伤痕纵横交错,仿佛在默默诉说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颜烈怀揣着一丝希望,开始寻找父亲往日那些在京城为官、曾经与颜家来往亲密的人。 他首先来到了张大人府上。 张大人曾与父亲称兄道弟,颜烈以为凭着往昔的情分,定能见到张大人。 可门房上下打量他一番后,便冷冷地回复:“张大人今日事务繁忙,实在无暇见客。”那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嫌弃。 他又去了郑大人府上。这次,郑大人倒是见了他。可刚一落座,便话里有话地说: “颜公子啊,如今这世道不同往日,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 话未说完,便有下人来报说有要事相商,赠与他一身衣服一包碎银,颜烈便被匆匆“请”出了府。 颜烈咬紧牙关默不作声换上新衣,踏出府门的瞬间,抬手便将那碎银直直丢向看门仆人,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多方打探,有人告知,颜真夫家郑家已然被贬,却性命无忧,暂且安好。 可关于颜玉,听闻却是另一番凄凉景象。据说她被唐家休弃后,生活陷入绝境,如今已然香消玉殒。 接连碰壁,与这些消息堆积在一起,如同一记记重锤,一下下敲在颜烈心头。 他站在繁华却又对他如此冰冷的京城街头,看着人来人往,满心凄凉。曾经家族的荣耀已如过眼云烟,如今的他,走投无路,在这熟悉的地方,竟找不到一丝属于自己的温暖与依靠。 “呵呵,人道盛世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遇春!” 他悲声一语,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闭着眼睛伫立着,仿佛与这人世间分离开来。 这句感慨却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这位兄台,可有什么烦心事?”突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颜烈缓缓睁开眼睛,转头望去,只见是一位身着极为华丽、贵气十足的公子。 颜烈心中暗自思忖,这定是世家子弟。他轻轻垂下头,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却并未开口作答。 在这繁华京城,他满心的沧桑与无奈,又怎是能随意倾诉的呢。 见颜烈沉默不语,李茂微微挑眉,再度开口:“兄台,这世间十有八九皆是不如意事,倒不如与我一般,看开些。” 颜烈听了这话,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位公子李茂。 只见他容貌极为俊秀,虽周身透着几分纨绔子弟的随性不羁,可细细瞧去,那眉眼间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书生意气。 颜烈微微沉吟,缓缓开口道:“兄台气宇不凡,想必是哪家的新贵公子子。而我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在这世间能苟全性命已然不易。公子身处云端,我却在泥沼之中,咱们并非一路人。” 话语里满是无奈与怅惘,仿佛在倾诉着自己生不逢时的感慨,那声音在风中飘散,带着几分落寞。 “哪里是什么贵公子,我只一介商人,空有几个银钱。”李茂说着,直接搭上严烈的肩膀,热情洋溢地说道: “兄台独自在此伤怀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与我去畅饮几杯。把心中的不快都倾诉出来,岂不快哉!” 当晚,两人在酒肆里推杯换盏,喝得酩酊大醉。 席间,颜烈问道:“李兄可也是壮志难酬?” “近日京中文友皆在谈论新帝登基,特开放恩科。这一切,却与我不相干,” 李茂拎起一酒壶,潇洒地站起身来,脚步轻移间顺势转了一圈: “我不过是个商人之子,虽自恃胸怀一腔抱负,满心壮志,却处处碰壁,根本没有入仕的机会。” 他们毫无保留地倾诉着彼此的过往与心事,从年少梦想谈到当下境遇,越聊越投机。 不知不觉间,竟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密无间。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情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愁——” 第二天,李茂将一柄剑扔在颜烈脚边。 颜烈满脸疑惑,抬眸看向李瑁。李茂笑着开口,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我瞧你这身形气质,定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 “眼下或许才华与本领无处施展,但也不该就此消沉、自甘堕落。人生之路还长,处处皆有转机。” “可我——”颜烈刚开口就被李茂给断了, “颜兄若是暂时没有别的打算,不妨考虑护我左右。咱们携手同行,说不定能在这纷繁世间闯出一番天地,你意下如何?” 颜烈看向那柄剑,端详着,也迟疑着。 剑身修长,线条流畅至极,宛如灵动的游龙,泛着清冷的光泽,又似凝结了千年寒霜,在日光下折射出锐利光芒,仿佛能穿透人心。 剑柄由上等乌木精心打造,质地温润细腻,握在手中极为称手。剑鞘上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每一处线条都勾勒得恰到好处,镶嵌的宝石璀璨夺目,与剑身相得益彰,尽显这把剑的非凡与珍贵。 他终究按捺不住,伸手拿起了那把剑。 只见他脚步轻移,手腕微微一转,剑刃便如灵蛇出鞘。紧接着,他施展开来,一连甩出几个漂亮至极的剑招,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剑在他手中仿若有了生命,随着他的身形舞动,带起阵阵剑风,剑花闪烁间,当真如神龙摆尾般威风凛凛。 那身姿,那气势,帅气非凡,一举一动都透着令人惊叹的潇洒,仿佛整个世间都在他的剑下熠熠生辉。 李茂不禁拍手叫好,笑着说道:“我琢磨着它应能入颜兄的眼,果然人剑相合。” 颜烈轻轻收起手中的剑,敛去了眼中因身世而起的感慨,郑重地说道:“多谢李兄美意。只是这剑价值不菲,我实在不能平白收下。如今我身无长物,拿不出相应钱财,” 他整了整衣袖,双手抱拳,朝着李茂深深一拜: “这剑且算作我向你借资买下的。日后我亲手将买剑的钱奉上,还望李兄到时莫要推辞。”他言辞恳切,目光坚定。 第37章 宫门有喜事 几家遂忧愁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李茂也爽朗地笑道:“好好好,都依颜兄!”他目光温和而真挚, “你既已答应留在我身边护我周全,我又怎能少了给剑客的月钱呢?从今日起,我每月都会给颜兄发放月银,还望颜兄别推辞才是。” 二人开怀大笑着,一同离开了酒肆。 再次置身于街道之上,颜烈只觉整个京城的氛围与昨日截然不同,或许是自身心境已然改变,此刻映照在身上的阳光恰到好处,明亮而不刺眼。 京都中突然传开一则令人振奋的消息:黎嫔有孕了。 这一喜讯迅速传遍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乃至地方各州,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这可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登基之后的第一胎,身份尊贵无比,承载着皇室传承的重任与整个国家的期望。 消息传到黎家,黎氏一族瞬间沉浸在喜悦的海洋中。家人们笑逐颜开,奔走相告,为家族能有如此荣耀而倍感自豪。 黎太后得知后,亦是满心欢喜,当即决定要为这未出世的皇孙送上一份特殊的祝福。 她不仅破例邀请黎家所有女眷入宫,更是精心筹备了一场盛大而奢华的宴会。 宴会上,宫中张灯结彩,宫女们穿梭其中,精心摆放着珍贵的瓷器和精美的菜肴。 一道道珍馐美馔被端上桌,每一道都堪称是御膳房的杰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宴会现场,丝竹声声,悠扬的音乐萦绕在整个宫殿。 太后端坐主位,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亲切地与黎家女眷交谈,对自己母族的这群女子关怀备至。如今她是圣母皇太后,再也不用谨言慎行。 黎家女眷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整个宴会场面热闹非凡,彰显着皇室对这个新生命的重视与期待。 庄姑姑一字一句的汇报着宴会的情况。林钰呆呆地听着,直到庄姑姑说完整件事,又劝了劝:“娘娘福泽深厚,也定会有皇嗣的”,她都没有说一个字。 待庄姑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云珊微微欠身说道: “娘娘宽心,如今这局面,不正和我们一直期望的一样吗?” “过去这一年,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后宫亦是暗潮涌动,娘娘您深谋远虑,一直小心谨慎,不敢有孕。好在如今率先传出喜讯的是黎嫔,而非崔妃。如今黎嫔有孕,对我们而言,实乃一桩好事。” 见林钰不语,云珊神色关切且郑重,接着娓娓道来: “娘娘,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无疑是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可这被太多双眼睛盯着,福祸难料,实则并非易事。” 稍作停顿,云珊条理清晰地继续进言: “依奴婢看,当下有几件要事,咱们得提前谋划周全。” “其一,切不可与黎嫔走得太近,虽说她有孕是喜事,咱们送礼祝贺也得适可而止,点到即止就好。而且,一定要与崔妃一同前去道贺,‘一人不进庙’的道理,咱们千万要时刻谨记。这世间人心复杂,免得无端被人算计。” “其二,太后娘娘向来偏爱黎氏,如今对黎嫔腹中的龙种,必定是宝贝得紧。往后在份例和规矩上,若有逾越娘娘之处,哪怕心里委屈,咱们也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隐忍一时。毕竟,在这深宫里,冲动行事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林钰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此次为黎嫔庆贺的宴会操办得过于招摇。这前朝的言官大臣们,向来对皇亲权贵的言行极为关注,对这般奢华的宫宴,指不定会如何议论呢。毕竟,这皇家之事,既关乎国事,亦是家事。” 云珊又斟酌着开口:“倘若陛下或者皇后娘娘提及诸如宴会和太后之事,不知娘娘打算如何应答?” 林钰回了回神色,看着云珊云锦二人,缓缓说道:“届时,只诚挚祝贺,勿妄加评判。” 云珊微微欠身,脸上满是恭谨,应和道:“娘娘所言极是。” “如今陛下对娘娘宠爱有加,可这后宫之中,步步惊心,咱们必须时刻谨言慎行,稍有差池,便可能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一旦被传出娘娘对太后行事指指点点,那可就麻烦了......” 而云珊的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她心中所想的是“何况君恩似流水,花无百日红”。 “云珊说的这些在理,我心里也清楚。只是,抛开言行这些顾虑不谈,本宫着实有些羡慕黎嫔。” 林钰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轻声说道: “她本就有太后庇佑和新贵黎氏一族撑腰。若她这一胎诞下的是男儿,那便是皇长子,日后地位恐怕真会在我之上。”她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接着道: “我倒不是在意争个高低,只是我若一直无所出,那些曾经,那些辅佐陛下登上储君之位的从龙之臣,甚至同父亲一起为陛下厮杀过的武将,恐怕会对父亲施压。” 云锦微微向前一步,神色关切且笃定地道: “娘娘不必过于忧心,即便日后黎嫔因这一胎尊贵起来,可只要娘娘您也有了子嗣傍身,后宫的局势自会重回平衡。” “是啊,子嗣在这深宫里,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呐,”林钰依然忧愁。 云珊默默点头,心中十分清楚,诞下皇嗣无疑是站稳脚跟、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所在。 稍作思忖,她抬眸望向林钰,斟酌着开口问道: “娘娘自小身体康健,若想诞育皇嗣,必定能够如愿以偿。只是奴婢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娘娘可有考虑过何时备孕呢?” 林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轻蹙起眉头,示意云珊继续说下去。 云珊见状,微微欠身,语气愈发凝重: “娘娘出身永安侯府,府中妻妾相处和睦,您更是宅心仁厚。可奴婢先前在尚书府中当差时,却亲眼见过诸多为争宠而致使胎儿不保的凄惨之事。那些手段防不胜防,令人胆寒。这后宫之中,争斗只会更加残酷。所以,何时要孩子,其中的时机和门道,还需咱们细细思量......” 第38章 林钰身怀有孕 皇后急走偏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深宫内,红墙映日,琉璃瓦烁烁生辉,可这看似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却满是波谲云诡的暗潮涌动。 一个月后,皇后端坐在凤仪宫的主位之上,神色凝重,她将负责给黎嫔安胎的太医唤至跟前。 皇后目光如炬,紧盯着太医,声音虽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黎嫔腹中胎儿究竟是男是女,你如实道来。” “启禀皇后娘娘,黎嫔怀的是个公主。” 皇后听闻,微微颔首,眼中的忧虑瞬间消散,她轻轻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这几个月中,只要谁稍微不合黎嫔心意,便被扣上“不尊皇嗣”的名头,有个小太监因为搬来了黎嫔不爱闻的百合花,便被打了板子丢到掖庭,听说皮肉开花,没几天就死了。 好在林钰躲得远远的,黎嫔只拿杨嫔作威作福。 时光悄然流逝,黎嫔顺利诞下公主。母凭女贵,晋升为妃位。 这本该是后宫添喜的好事,可此后,后宫却陷入了一片寂静,其他娘娘皆无喜讯传出。 林钰一直蛰伏着,想静静等待皇后那边先传来怀孕的消息,所以自己一直按兵不动。 崔妃与皇帝是自小的表兄妹,可这份情谊在这深宫里却有些微妙。她与皇帝相处时,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 而杨氏呢,入宫许久,却一直不得宠,在这偌大的后宫中,她如同被遗忘的角落,无人问津,每日只能对着孤灯残影,暗自伤神。 皇后这边,却愈发着急起来。 “皇后近些时日总是问太医要备孕的方子,喝了许久没见动静,今日竟然将太医骂了一通。” 庄姑姑小心翼翼地向林妃汇报着。 在这时间上,朝堂上六部大臣又上奏,劝说皇帝广纳秀女,开枝散叶。 皇帝以为先帝守孝为由,拒绝了这一提议。可此提议一出,后宫众人更是人心惶惶。 云珊作为林妃的贴身丫鬟,每次陪着林妃去给皇后请安,都能明显感觉到皇后的变化。 从前温婉端庄的皇后,如今脾气愈发暴躁,稍有不顺心便大发雷霆。 云珊心中暗自思忖,若是真举行了秀女大选,皇后所承受的压力只会更大。 在这深宫里,女子的命运就像风中的柳絮,身不由己。即便尊贵如皇后,表面上母仪天下,风光无限,可背后却要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她要平衡后宫纷争,还要应对朝堂的期望。每一个笑容背后,都藏着无尽的苦涩;每一次决断,都关乎着自己和家族的命运。 这后宫的故事,就像一本厚重的史书,每一页都写满了权谋与无奈,而故事的结局,又将何去何从。 深宫内,岁月悄然流转,时间又过了一月,林钰竟意外有了身孕。 起初,林钰满心惶恐,不敢将这消息上报。她深知,在皇后之前怀孕既是福泽,亦是危机四伏的开端。 可近几日皇帝接连召幸,她只能战战兢兢地向皇帝说明,自己可能怀有了身孕。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唤来太医,待太医把过脉后,向皇帝奏明了林钰确实怀有龙种,且已有一月有余。 消息传开,后宫瞬间炸开了锅,而最着急的当属皇后。 她一直渴望诞下龙嗣,稳固自己的中宫之位,如今林钰有孕,且还是男孩,这让她倍感压力。 为了能尽快怀孕,皇后甚至托自己的祖父和父母,寻来了宫外的医科圣手。 这天,皇后手中紧握着一张药方,侍女心青在一旁轻声说道: “老夫人说这药方极为灵验,只是服药期间切不可忧思过重,也不能为这后宫之事烦恼。若怀上龙嗣后,更要静心养胎。” 皇后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或许是这药方真有奇效,又或许是皇后的虔诚起了作用,一月之后,太医判诊出了她的喜脉。 皇后欣喜若狂,但很快,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让谁来管理后宫之事呢? 黎妃在后宫势力已然庞大,皇后绝不可能放权于她,否则后患无穷; 林钰虽一直对皇后恭敬有加,但人心难测,况其兄弟屡建战功,也不得不防。更何况让怀孕的妃子操劳后宫事务,皇帝恐怕也不会应允; 杨氏资历尚浅,毫无管理经验,自然也不在考虑之列。 思来想去,皇后将心思落在了崔婉儿身上。崔婉儿出身皇室宗族,自幼跟随长公主们在后宫长大,对后宫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定能应付自如。 而且,她性格不争不抢,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中,算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于是,皇后端坐在凤仪宫,神色凝重地宣崔氏进殿,将管理后宫的职权郑重地暂时托付给了她。 这一决定,乍一听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后宫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平日里就明争暗斗不断,这权力的交接,无疑是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尤为关键的是,如今先帝国丧已然过去一年半,选秀之事迫在眉睫,而此事恰好落在崔妃理事期间。 第39章 庆功宴上花似锦 公子无意公主恩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夏末,暑气仍在徘徊。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仿佛连时间都被这黏腻的暑气凝固。 忽然,一阵凉风卷过,细密的秋雨淅淅沥沥地飘落。雨滴带着丝丝凉意,洒落在皇宫的每一寸土地上,也洒进了每个人的心里,瞬间驱散了那股恼人的燥热,让所有人都神清气爽。 就在这惬意的氛围中,一声激动的捷报传遍了整个皇宫。林骁率领将士们在边疆浴血奋战,出奇制胜,使得这场战争比预想中提早两个月结束。 皇后也确定了怀的是皇子。这些消息如同耀眼的光,穿透了层层阴霾,皇宫内外欢庆。 皇帝龙颜大悦,他刚登基一年有余,国家正处于百废待兴之时,前两年又遭遇灾荒,国库并不充盈。这场战争提前两个多月结束,着实能为国库节省一大笔开支。 于是即刻下令,召林骁返京,要在宫中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琉华宫内,主仆三人亦在谈论林骁得胜回朝之事,心中满是欢喜。 “只是,娘娘,奴婢有些疑惑,既然是庆功宴,召集王公大臣前来便可,为何此次召集的多是大臣们的子嗣?除去几位年轻且刚成婚的郎君外,更多的竟是未婚公子。”云珊道。 林骁打趣地说道:“说不定是咱们陛下心情愉悦,想要当一回姻缘神呢。” 这边,皇帝正在崔妃宫里进膳,商量着宴会的详细事宜。 “这次的庆功宴定要完事妥当,”皇帝说, “虽明旨在给林将庆功,朕实则想借此契机,把不同势力大臣的子嗣召集到一起,尝试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崔妃点着头,一边为皇帝布菜,一边恭敬地说:“臣妾知道了。” 皇帝看到她对自己依然冷冷的,便也只交待了一句他的亲妹妹长公主宗政朝华也到了待嫁的年龄,借此机会让公主相看,便离开了。 尚膳局和尚仪局的女官忙碌了一整日,终于宴会当日,华灯璀璨,殿内一片金碧辉煌。皇帝携皇后高坐在宴会正中央,他目光平和地扫视着众人。 皇后有了身孕,虽精心装扮,却仍难掩几分疲惫之色,她微微浅笑,端庄之中透着一股即将为人母的温柔。 左侧,嫔妃们依次落座,众嫔妃们打扮得俏丽动人,身着华服,佩戴着精致的首饰,一颦一笑间倾国倾城。 长公主更是格外引人注目,她头戴华丽冠冕,一朵硕大娇艳的牡丹花别在发间,那独一无二的姿态,彰显着她尊贵无比的身份,雍容华贵之气扑面而来。 再看右侧,京城贵胄家的未婚子嗣们皆盛装出席。那些青年才俊们,身着裁剪得体的锦袍,或素色淡雅,或色泽鲜亮,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家族的底蕴与他们对此次宴会的重视。锦袍上精致的刺绣,在灯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他们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与风采。 此次宴会的主角林骁,端坐于青年才俊最前列。他高束马尾,眉眼间英气十足,分明的棱角勾勒出坚毅面庞,那上面满是独属于少年的青云之志。 林骁入座后,其余公子也按序纷纷就座。坐在林骁身旁的,正是他的表哥,中书令嫡长子,翰林院学士李崧。 与其他公子相比,李崧的穿着并不张扬显眼。 他身着一袭扎染暗花符文的直裰长袍翻开一侧领口,暗线的花纹在光影下若隐若现,透着一种内敛的雅致,头上仅用一支玉簪挽发,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 然而,他举手投足间,却满是浑然天成的贵气。动作优雅从容,浅笑间温润如玉,那股独特的书生之意尽显,真可谓公子世无双,在一众公子中自有一番别样风采。 李崧刚入座,便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投射过来。他下意识抬眼望去,不偏不倚,正好与云珊的目光交汇。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只一眼,云珊的脸颊瞬间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红晕,恰似天边绚丽的晚霞。脑中不断回响着李崧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姑娘若是哪一日出宫来,可愿陪我度过一生?”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如鼓擂动。年少的暗恋最是隐藏不住,慌乱之中,云珊急忙垂下头,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额间那颗观音痣,在这慌乱间,宛如一只受惊的蝶,仿佛要随着她的悸动,翩翩飞出。 也是这一眼,被林骁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里满是笑意。他满心以为云珊是因见到自己而害羞,连周身的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将自己那令林钰都感觉诧异的温柔地落在云珊身上,然后顿觉不妥又匆忙移开。 宴会中,皇后夸赞起长公主头上的牡丹,直言那花儿艳丽非常,就如同长公主一般,皆是国之珍宝。 听闻此言,崔氏当即提议以“花”为令,行飞花令之戏,为这热闹的宴会再添几分雅趣。 长公主先来一句“花近高楼伤客心”,接下来一位贵胄子弟对“落花时节又逢君”, 紧接着节奏快起来,让这宴会异常精彩: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花开对语应相问,不是村中旧主人。”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 皇帝满脸笑意,目光柔和地环视着眼前这和谐融洽的场面,一切正如他心中所期。他带着几分欣喜看向崔氏,眼中满是赞许。 崔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目光,立刻恭敬地回以一礼,姿态得体而谦逊。 这时,长公主轻启朱唇,开口说道:“今日诸位公子才学不凡,着实令人钦佩。不如我们再提升些难度,接下来所对之令,不再借名家之作,皆需各位现场原创。”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度,瞬间让在场众人的兴致又高涨了几分。 长公主先起了一句:“月临花径照幽怀。”众人拍案叫好却并未接住这一句,险些将气氛掉在地上。 李崧见状,起身作答:“花映青天心向远,霞披翠岭志凌云。” 接下来几句,竟成了二人之间的双角戏。兴致之时,长公主举起了酒杯邀敬李崧,皇帝看着自己的妹妹的举动,心下了然。 第40章 云珊羞说心中事 黎氏刁难琉华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林钰察觉到李崧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的云珊身上。 宴会结束后,四下无人之时,她便与云珊,轻声聊起了心事。 “云珊,”林钰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笑意,“表哥他对你有意。” 云珊闻言,心下猛地一惊,脸上瞬间泛起红晕。欣喜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她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惊喜交织的复杂情绪。 林钰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三年前入侯府时,我便看出他的心思了。云珊,你对表哥可有男女之情?” 云珊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犹豫片刻后,小声说道:“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对李学士有任何奢望。” “这可不是什么奢望,”林钰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若你们两情相悦,那便是一段佳话。” 云珊微微低下头,思索片刻后说:“奴婢想先多陪主子几年。” “好好好,”林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愿意陪着我自然是好的。到时若表哥应允,我便安排你轮值休沐,一定让你每个月都能陪我些日子。” “只是——”林钰眼中的欣喜里悄然添了几分关切,目光温柔地落在云珊脸上, “只是这世家规矩严苛,男婚女嫁讲究门当户对。云珊,你若也倾心于他,我便为你向圣上请恩,让你嫁给他做贵妾,你觉得可好?” 这话仿若一道惊雷,直直劈在云珊心间,令她一时愣在原地。 贵妾,那是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身份,自己不过是个奴婢,如今竟有机会成为他的贵妾,这份尊贵,实在是她现下难以触及的。 林钰瞧着云珊满脸的震惊与无措,并未着急要她答复,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夜渐深,如水的月色透过窗纱,轻柔地洒落在屋内,也悄然笼罩在云珊的心头,搅乱了她的心绪,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思索之中。 夜日遮罗袖,怯羞敛黛眉。 云珊静静地回想着,从七岁那年与李崧相识,时光悠悠流转,直至如今。 在漫长的相处岁月里,李崧从未以主仆的身份对她有过丝毫压迫。他向来对自己关怀备至,眼神、言语,都满是真切的关照。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桩桩件件都在诉说着李崧的情意,那情意真挚而热烈,绝无半分虚假。云珊深知,这份感情无比珍贵,是她在这尘世之中的温暖。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了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即便日后要在那深宅后院中面临诸多未知的艰难,是不是也该拼死一搏,去守护这份情谊?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如此,或许才不辜负两人这些年的缘分,对得起自己心底这份深沉的暗恋。 自崔妃协理后宫以来,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输皇后主理之时。此次庆功宴,她更是筹备得尽善尽美。不仅赢得皇帝的高度关注,崔妃还获赏众多珍贵赏赐。 这一情形,犹如在后宫中点亮了一盏明灯,让众人清晰看到皇帝对崔妃愈发重视。至此,即便崔妃只想如往昔般低调度日,可如今也被推到了众人目光聚焦之处,难以再置身事外。 自从黎妃诞下了皇帝的第一位公主之后,皇帝时常前往她的宫中,尽享弄璋之喜的欢乐。在公主百日礼结束后,皇帝格外恩宠,赐给黎妃“惠”字,以表对她的嘉许。 今时后宫格局,相较初入宫时已大不相同。皇后稳居正位,惠妃次之,位在林妃与崔妃之上。此间变迁,恰似风云流转。 在随后的一两月里,黎氏于宫中深居简出,一心静修养胎。她本无意卷入后宫的是是非非,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段特殊时期。 然而,这后宫向来风波难测,即便她刻意躲避,那些是非纠葛还是如影随形,主动找上门来。 自从惠妃获赐尊字,身份更上一层楼后,惠妃时常传林妃去她宫中叙话,以往惠妃为嫔,林氏为妃时,惠妃见了林妃总是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可如今时移世易,地位的反转让两人相处有了微妙变化。 林妃每次接到惠妃的邀请,即便心中万般不愿,也只能应下,毕竟尊卑有别。 一回,林妃正犯呕难以行动,本想婉拒,却被惠妃身边的嬷嬷嘲讽: “林妃娘娘这是仗着有孕,连惠妃娘娘的面子都不给了?咱们惠妃娘娘怀大公主的时候,可是对您恭恭敬敬的。” 云锦欲辩驳一二,被林钰按下。林妃知此时绝对不能多生事端,只能由云锦搀扶着拖着身子前往。 到了惠妃宫中,惠妃看似亲切地拉着她嘘寒问暖,言语间却处处暗讽林妃往日风光不再,还提及林妃曾在小宴上与李崧眉眼交意。 因着最后一句污蔑,林妃又气又恼,脸色煞白,差点动了胎气,只能强撑着场面,在这场暗流涌动的会面中艰难周旋。 云珊听完云锦描述着今天惠妃的刁难,满心愤恨。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后妃被污蔑与其他男子有私情,即使是表兄妹,这等罪名一旦传入皇帝耳中,后果不堪设想。在这深宫内院,皇帝的恩宠便是一切,一旦遭疑,君恩消散,再难挽回。 云珊越想越觉得后怕,惠妃心思难测,指不定哪日就会把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一旦如此,林钰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这些,云珊不敢有丝毫耽搁,心急如焚地赶到林钰身边,一到跟前便重重跪下,两眼含泪说道: “娘娘,您把我和李学士的事先一步秉明陛下吧!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奴婢,即便陛下不允我嫁他做妾,也无足轻重。可娘娘您万不能因我担下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啊!” 她满心担忧,只盼能护黎妃周全,让这场无端的风波平息。 主仆三人反复思量后,觉得似乎唯有这是最好的解决之法了。林钰看着跪在面前的云珊,目光坚定,轻声温柔地说道:“你且放心,待陛下召见,我定将此事道出。无论如何,也要为你谋得一个名分。” 第41章 皇后怒惩多事黎 杨嫔巧阻毒鱼羹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黎妃闹事的消息却在这晚钻进了皇后的耳朵里。 “你扰乱后宫,成何体统!”皇后的语气愈发严厉,“本宫念你初犯,罚你一个月俸禄,以儆效尤。” “皇后娘娘,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臣妾绝无扰乱后宫之意。那日,不过是和林妃在言语上有些冲突,一时激动,绝不是有意闹事。”惠妃急忙解释道: “臣妾定会亲自去找林妃,将这误会解开,还望皇后娘娘明察。” “若再有下次,本宫绝不会轻饶。” 惠妃连连称是,待皇后示意她退下后,她缓缓起身,脚步略显沉重地走出宫殿。 她吩咐小厨房精心炖了一碗凉羹,用珍贵瓷碗盛放,碗未加盖,里头精美的莲花造型展露无遗。此外,还备上好几盘精致糕点,让侍女们给林妃送去赔罪。 侍女们特意选行人多的大道,一路招摇,专往人群密集处走,逢人便说这是黎氏向林氏示好的羹汤,面子功夫做得十分周全。 林妃望着那碗还散发着丝丝凉意、造型别致的凉羹,正准备伸手端起,浅尝一口这份来自黎妃的“歉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寝宫的宁静。 杨嫔神色慌张,裙摆随着她匆忙的脚步肆意飘动,还未进门,便大声呼喊:“姐姐且慢!”林妃伸出的手猛地停住,脸上满是疑惑与惊讶,转头望向匆匆闯入的杨嫔。 杨嫔快步走到林妃身边,胸脯剧烈起伏,林妃知她有要事要说,遣散了侍女,独留了心腹云锦云珊。 “姐姐,刚妹妹从廊道经过,瞧见那侍女一路上多次将这凉羹展示给旁人看,这一路来来往往人多眼杂,妹妹实在担心中间有人暗中经手触碰,对这羹汤做了手脚,还是检查一下更为稳妥!” 说着,她不等林妃回应,便迅速拿起勺子,从碗中舀起一勺凉羹,紧接着,手指一抬,利索地拔下头上那根熠熠生辉的辟毒簪子,毫不犹豫地插入了勺中的凉羹里。 不过短短片刻,原本光亮如新的簪尖,竟诡异地泛起了一层暗沉的色泽。 “啊!”林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愤怒,手中的丝帕被她下意识地攥成了一团。 杨嫔也吓得手一抖,勺子掉到了羹碗里。 回过神后,林妃连忙起身,拉着杨嫔的手,感激地说道:“妹妹,今日多亏了你,不然姐姐可就……” 待杨嫔告辞离开,林妃唤来了向来沉稳有主见的庄姑姑。四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你们说,究竟会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这宫中下毒?” “会不会是和娘娘您有过节的人?最近这段时间,娘娘可曾和谁起过冲突?” “若这毒是在做羹的时候下的,那惠妃的嫌疑最大。她与娘娘近来有些过节,这事儿宫里人都知道。” 庄姑姑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沉稳,不紧不慢地说道:“依老奴看,她若自己下毒,还派贴身侍女来送,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没有必要把把柄送到咱们手里。” “这么说来,问题极有可能出在送羹的路上。那些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凉羹的人,恐怕脱不了干系。” “若是这样,事情倒也简单。只需让那送羹的侍女仔细指认一路上接触过凉羹的人,咱们再逐一排查,想必很快就能揪出下毒之人。” 林钰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忧虑,缓缓开口: “听杨嫔说,这凉羹一路上被太多人看到了,而且碗口一直敞开着。下毒之人未必需要直接碰触,远远地就能把药撒进去。如此一来,涉及的人多,排查起来谈何容易,还很难保证不会有漏网之鱼。” 云珊思索片刻,面露担忧之色:“娘娘考虑得极是。要是到最后查不出个所以然,旁人岂不会认为是咱们故意诬陷惠妃?到时候,咱们可就百口莫辩,还会落得个恶意中伤的罪名。” 林钰微微颔首,神色凝重:“我担心的正是此事。若真是路上有人动手脚,那此人必定老谋深算,早就想好了逃避追查的办法,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老奴心中有个猜测。”庄嬷嬷目光深邃,缓缓说道, “她们特意往人多的地方走,甚至不惜绕远路,有没有可能这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故意混淆视听,扰乱咱们的调查方向。”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或许就是想嫁祸给路上那些无辜的宫女,好让自己置身事外。” “若真如庄姑姑所言,那下毒之人还是惠妃宫里的人?”云珊紧跟庄姑姑的思路,继续梳理着线索,试图在这一团乱麻中找到真相。 庄姑姑摇摇头:“这只是老奴的一种猜测罢了。前朝就曾出现过类似的事情,用的便是这般手段,借他人之手,掩自己之罪。”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许久,只觉得愈发扑朔迷离。 林钰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神色略显憔悴。庄姑姑见状,连忙说道: “娘娘,您腹中皇嗣为重。既然此事咱们不想大张旗鼓地公开去查,那您先好好休息,养养精神。我们再从长计议,暗中调查,务必将这幕后黑手揪出来,给娘娘一个交代。” 待林钰缓缓睡下,云珊轻手轻脚地靠近那碗引发轩然大波的凉羹,她微微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触碰到碗沿,开始细细地嗅闻。 羹汤浓郁香气扑面而来,香料、食材混合的味道十分浓烈,几乎要将其他气息全然掩盖。 云珊眉头紧锁,屏气敛息,努力在这股浓郁的味道之外,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鼻尖因长时间专注的嗅闻而微微发红,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丝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腔——是马钱子! 刹那间,少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三姨娘温柔又严肃的面容浮现在眼前,耐心教颜玉和她辨认各种药材,尤其着重提醒马钱子的毒性: “误食马钱子,初期便会头痛、烦躁不安,呼吸也会急促起来,连吞咽都变得困难;若是再严重些,牙关会紧紧咬住,最后甚至会窒息丢了性命。” 云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目光惊恐地看向那碗凉羹。 她深知,即便只是在这羹汤里放入极少量的马钱子,以林钰如今怀有皇长子的特殊身体状况,一旦误食,后果不堪设想,恐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皇长子就要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云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地盯着那碗凉羹,眼中满是愤怒与决然。 “还是有人坐不住了!”她在心底怒吼,“竟敢对皇长子下手,这笔账,我定要替娘娘讨回来!”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云珊和庄姑姑开启了一场悄无声息却艰难重重的调查。每一步行动都如履薄冰,生怕引起旁人的怀疑。 她们先是从送凉羹的侍女入手,仔细询问她一路上的细节,包括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处停留的地方。而后,悄悄制造机会去接触那些被提及的人,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试图从细微之处找到破绽。 然而,因为行动要极度隐秘,不能引起任何人的警觉,调查进展得异常缓慢。她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见缝插针地去收集线索。 几天过去了,她们几乎将所有能排查的人都暗查了一遍。尽管如此,却一无所获,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谁是下毒之人。 为了不落下任何一个可疑之处,她们甚至借着回赠惠妃好意的名头,前去观察惠妃的侍女。 那天,阳光正好,云珊端着两盘精心制作的酥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踏入了惠妃的寝宫。 “惠妃娘娘安睡,不便打扰,只这酥山融化得快,可否借贵处冰桶一用?” 云珊礼貌地询问着惠妃的侍女,语气轻柔,让人无法拒绝。得到允许后,她端着酥山,看似随意地走向厨房旁边的冰桶。 在放置酥山的间隙,云珊的目光迅速扫过小厨房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她留意着厨房的食材摆放、器皿的清洁程度,甚至是厨娘的神情和动作。 然而,一番探查之后,竟丝毫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调查无果,云珊满心困惑,回到寝宫后,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她反复思索着每一个细节,却始终想不明白,下毒之人究竟是谁?又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的? 这件事一直没有结果,使得她们对除了杨嫔之外的别宫的人都产生了了怀疑,不敢再轻易相信。 无形中,她们对惠妃的敌意也在不断增加,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惠妃依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第42章 李崧难拒君臣事 牡丹恩降府院来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这日,云珊还在思索着毒羹一事,皇帝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政务,信步走来琉华宫。 林钰和云珊宫门口候着,见皇帝来了,急忙行礼。 林钰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向皇帝说起李崧和云珊的事,还没等她开口,皇帝便笑着说道: “爱妃,今日有一件大喜事,和你也有关。朝华看上了李崧,朕已经赐婚了,以后你舅舅家与皇室,可就更是亲上加亲了。” 林钰闻言,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皇帝见状,爽朗地大笑起来:“爱妃不必如此震惊,哈哈哈。不光你觉得惊喜,那些平日里总爱使绊子的老臣,也是高呼万岁。” 林钰连忙回过神,恭敬地回道:“陛下圣裁,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她的声音平稳,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可心底却泛起了层层涟漪。 待皇帝离开后,林钰转过身,看到云珊的眼眶微微泛红,神色间满是落寞。 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 “陛下赐婚,此事已成定局,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表哥他无法抗拒,若是拒婚,莫说官职不保,恐怕那些老臣还会趁机对李府施压,到时候李家上下都要陷入困境。” “云珊,你也知道,我朝驸马,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既然你和表哥无缘,有些事我不能禀明陛下,长公主心高气傲,若是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云珊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微微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娘娘,我明白的......” 是夜,万籁俱寂,风吹过宫殿的檐角,发出呜呜的声响。云珊独自坐在窗前,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她的身上,宛如一层冰冷的霜。 她想起与李崧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都化作了苦涩的回忆。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悄然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红泪偷垂,满眼百事非。 就像一场易碎的梦,被现实的洪流冲击,支离破碎,徒留满心的伤痛与无奈。 她回忆着一幕幕,那时李崧向她表白,她突然恨自己为何没有放下一切与他做妾。 “心绪凄迷,而今才道当时错。”云珊喃喃地呜咽着,一夜无眠,泪水湿透的席巾。 ——— 云锦从李府道贺归来,悄悄打听打听,只知晓李崧在祠堂中长跪不起,已有整整一日。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云珊便起身梳妆。她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张憔悴不堪的面容,眼眶微微泛红,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 她念及李崧的深情厚谊,心里五味杂陈,酸涩与感动交织。那些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令她愈发难过,心中仿若被一块巨石沉沉压住,喘不过气来。 强打起精神,云珊细细盘好了头发,起身打开房门,缓缓走到庭院之中。 院里那些曾经娇艳盛放的夏花,竟在一夜之间凋零近半,残花败叶散落一地。前几日还弥漫着的暑气,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凉意。 云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浑身发冷,连忙转身快步回到屋内,添了一件袖衫,而后匆匆前往林钰的寝殿,换下了守了一夜的云锦。 云锦已经服侍林钰梳洗完毕,林钰见到云珊,便指了一下已经包好的礼品,让云珊今日跑侯府一趟,她想吃母亲做的梨膏了。 知主子是想让自己散散心,云珊出了府。 她仿若一截被风随意摆弄的枯木,脚步虚浮、身形踉跄地在街上走着,几次转弯都迷迷糊糊忘了,多花了两刻钟才到侯府。没料到,在侯府外竟碰上了林骁。 “云珊?好巧啊,我刚去表哥家里道了喜”。 云珊扯出一个苦笑,向他行了礼。 林骁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想起林钰之前和自己提及的那些事,心中便对云珊不开心的缘由猜出了几分。 他不假思索,大步上前,一把夺过云珊手中的物件,随后拉住她的手腕来到马旁,动作利落地上马后,顺势将云珊拉到身前,一甩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将军——娘娘让我来.......”没等她说完,林骁便说:“没事的。抓紧了!” 一声驾马,云珊下意识的扯紧了他的外袍,二人很快来到了城郊。天高地阔,云珊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回来了几分魂魄。 “得遂田园乐,睡到饭熟时。边境的几年,最让人畅享的便是如此,”林骁见她不语,一步跨到她面前,甩了一下马尾,看着她的眼睛说: “云珊,你我悲喜不同,我是高兴的。” 云珊不解,但也没开口问,只觉没有力气,便坐了下来。 “你不问问我原因吗?” “想必将军是为李学士高兴。” “非也非也——” “嗯?” “我之前还担心你嫁给表哥呢。”林骁直表心意,让云珊摸不清这话的真假。 “将军?” “嗨,什么将军,我不过是侯府一庶子,大夫人膝下已有一个五岁的嫡子,以后我也没有爵位承袭。如今一点军功在身,日后好单独立府罢了。” 说罢,他冲着云珊一笑:“你直接叫我林骁就好,姐姐——” 云珊一时间脑子很乱,她不知自己听到的话是否幻听。她也没有力气勉强,便顺着林骁的话,喊了一声:“林骁”。 林骁才惊喜了一下,云珊话说出口便意识到不对,忙补了一句:“林公子。” 林骁瞧着云珊疲惫的模样,也不愿为难她。于是挨着云珊坐下,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天上的流云缓缓飘动,他的话语在微风中时断时续,从儿时趣事,聊到眼前这秋日的旷野。 过了半晌,林骁说累了,往后一仰,直挺挺地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面朝澄澈天空,缓缓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片刻宁静。 云珊也觉着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在方才紧紧拽着林骁衣袍时耗尽了。 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倦意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往旁边稍稍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歪倒下去,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便轻轻响起。 第43章 骁珊田边遇童叟 尚衣局中查端倪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小娘子这是怎么啦?” 云珊在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一个带着关切的苍老女声悠悠传来,声音里裹挟着几分乡野间质朴的温暖。 紧接着,熟悉的清朗声:“我娘子赶路累着了,稍作小憩,并无大碍,多谢您挂念。” 云珊一听便知,这是林骁在说话。 老妇人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年轻人呐,可得懂得心疼人。这天儿才刚转凉,累得出了汗,要是不注意,身子可就遭罪喽。” 云珊的意识渐渐回笼,眼皮缓缓睁开,眼前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农妇。 她身着粗布麻衣,衣角还带着田间劳作留下的泥渍,手中握着一把锄头,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 刚睡醒的云珊,身子像被抽去了筋骨,软绵绵、懒洋洋的。 她费力地用手肘撑着身子,缓缓直起,侧歪着头,朝着农妇轻轻点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轻声说道:“多谢大娘关心了。” 起身发现身上多了一件林骁的外衣,再看林骁,只穿了一件内衬宽袍,袖子还高高的扎起。就这身打扮,二人孤男寡女的,若说只是主仆,或是朋友,定无人相信。 顺着林骁指去的方向,云珊看到夕阳的余晖像是被谁打翻了扎染罐子,肆意倾洒在广袤的田野上,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暖烘烘的金边。 忽然,云珊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林骁身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一丝好奇,让林骁莫名有些慌乱。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急忙摆手,语速飞快地解释道: “哎?——别这么看我呀,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正人君子。这天色渐晚,日头就要下去了,这风一吹,寒意也跟着上来了。我就只有身上这件外袍能给你避避寒,你可千万别多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紧紧环抱着他自己,像是生怕云珊误会他有什么不轨企图。 云珊瞧着他那着急上火、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是想着,林骁虽是身份尊贵的公子将军,却没有一点主子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与他一同待在这田间,闻着泥土的芬芳,感受着自然的质朴,内心少有的平静,仿佛那些宫廷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和今日那洪水般的痛苦,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这边云珊刚悠悠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就听到不远处那头发花白的农妇扯着嗓子,对着大树下的小孙女喊道: “丫头,可千万别捉那赤蛤蟆,有毒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担忧。 此刻,那小姑娘双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用小帕子包着的赤蛤蟆,听到奶奶的呼喊,吓得小手一抖,赶忙松开手,把那赤蛤蟆放生了。 农妇见状,又气又急,跺着脚数落道:“你这败家的皮猴子呐,那帕子可不能要了,得拿去烧了,那赤蛤蟆的毒洗不干净的!” 云珊原本还沉浸在这乡野间的烟火日常里,听到这话,脑海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回了神。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嘴里开始反复念叨着妇人说的“有毒的!”“洗不干净的!”, 突然,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林骁,神色凝重,语气急促:“林公子,劳烦您速速送我回去,娘娘那边我有极为要紧的事要禀告!” 云珊匆匆赶回琉华宫,神色凝重,闭紧门窗后将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向林钰和云锦道出: “此事一旦泄露便是重罪。那马钱子的汁液,必定是出自某位主子身旁心腹之人的手笔,想来不是贴身的一等、二等侍女,便是自东宫陪伴一起的姑姑。” 话语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钰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云珊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那汁水毒性极强,制作之人心里肯定清楚得很。要是不小心粘在衣服上,谁还敢再穿?” 三人围坐一处,低声商议起来,不一会儿,便敲定了一条对策。 次日,天刚蒙蒙亮,云珊就和庄姑姑在厨房里拉开了一场“好戏”。只见云珊满脸焦急,手中端着的羹汤微微晃动,庄姑姑则眉头紧皱,满脸怒容。 “云珊姑娘啊,老奴这宫服,你可得赔!”庄姑姑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满是心疼与气愤。 众人定睛一看,云珊和庄姑姑的外衣上,赫然出现了几个被炭火灼烧出的破洞,在这庄重的宫服上显得格外刺眼。 “好好好,我着急给娘娘送羹汤,一个不留神,竟把咱们的宫服给烧了。姑姑放心,我一定赔。” 云珊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愧疚的神情。 二人随即换上了仅有的另一套宫服,各自抱着这件被烧坏的衣服,径直前往尚衣局 “姑姑,这赶制一套您新的宫服,需要二两银子,姑娘您这一等宫袍则要三两。”一位身着九品司衣服饰的女官,语气平淡地说道,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哎呦,这么贵啊!”云珊佯装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声调, “可前几日听别的宫里说,赶制一套才八钱银子啊!” “哪有的事?!”女官一听,立马变了脸色,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二位的宫服都是要严格按宫规制作的,用针用料都马虎不得,怎能和那些粗使宫女和小太监的服饰相提并论。” 见二人还在那儿犹豫不决,面露难色,女官又耐着性子补充道: “数日前,杨嫔娘娘身边的二等侍女来预定一套新衣,也是二两银子,这些我们尚衣局都记在账册上,做不得假!” 云珊和庄姑姑对视一眼,心中暗自窃喜,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二人连忙陪着笑脸,说道:“是是是,应是奴婢听错了。还望尚衣大人别与我等一般见识。” 云珊将旧衣物交给庄姑姑让她先回去,自己又特意绕路去了御膳房要了两个新品小菜,以此掩人耳目防人起疑,才回了琉华宫。 第44章 世事难测心难料 西汴小国罢贡朝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林钰听闻,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脱口而出:“怎么会是她!” 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呆愣在原地。 回想起那日,杨嫔从那高耸的假发顶上,慌忙拔下自己的辟毒簪子。那簪子的尖头并未与她的真发有丝毫接触,一切看似毫无破绽。 而在试毒之后,杨嫔像是被吓得慌了神,手一抖,那被测出有毒的羹勺便顺势掉进了羹碗里。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如今想来,却充满了疑点。 “可杨嫔刚拔下簪子时,那簪子并无异样啊。”云锦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说道,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当日的每一个细节。 “不,宫廷古籍中有记载,有一些隐色的法子,遇到水才会显现出颜色。”庄姑姑神色凝重,语气笃定地解释道。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原来,那毒不在羹汤里,不在碗边,也不在勺中,竟然藏在那小小的簪子上! 四人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杨嫔一向被黎氏压迫,无力还手,竟然用此奸计来让林钰来替她报仇?! 谁能想到,杨嫔平日里看似柔弱无害,竟有如此的心机,好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自此云珊她们皆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守护着林钰和她腹中的胎儿。 每日清晨,庄姑姑总是第一个起身,亲自前往御膳房,为林钰挑选最新鲜的食材,监督御厨精心烹制既营养又合林钰口味的膳食。 她仔细询问每一道菜的用料和烹饪方式,生怕有一丝一毫会对林钰和胎儿不利。 云锦则留在宫中,寸步不离地守在林钰身边,为她准备安胎的汤药,每一碗汤药,她都要亲自尝过温度,确保不凉不烫才端到林钰面前。 她们不仅守护着林钰的衣食起居,对于其他宫殿的一举一动,也悄然留意着。 云珊时常借着采买的机会,与其他宫的宫女闲聊,从只言片语中收集后宫的消息。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便立刻赶回琉华宫,与庄姑姑商议对策,确保林钰不会受到丝毫威胁。 在这样的环境下,林钰的少女心性几乎消失殆尽。曾经那个天真烂漫、对宫廷生活充满憧憬的她,如今时常坐在窗前,望着宫墙出神。 云珊也向庄姑姑讨来了一些不常见的典籍,开始学习各种宫廷礼仪和生存之道,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 而朝堂之上,这几日阴霾密布,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西境的附属国西汴,局势突变。新皇赵桓虽年纪轻轻,却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自去年登基,短短一年,便将西汴国内的民生事务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生活逐渐安稳。 然而,或许是年少轻狂,亦或是野心勃勃,前些日子,西汴竟突然停止了向澧朝的朝贡,这一举动,无疑是对澧朝威严的公然挑衅。 近几日,事态更是急剧恶化,西汴军队在边境蠢蠢欲动,最终拉开了战事的帷幕,战火瞬间点燃,硝烟弥漫。 与此同时,北境的战事才刚刚结束不久,朝堂之上,对于如何应对西汴的挑衅,皇帝和朝臣们各执一词,争论得面红耳赤。 主战派慷慨激昂,认为应立即出兵,以雷霆之势镇压西汴的叛乱,维护澧朝的威严与领土完整;主和派则忧心忡忡,担心连年征战会让百姓受苦,国力受损,主张先通过外交手段进行斡旋,避免战争的爆发。 皇帝每日,天还未亮便早早起身,与大臣们商讨对策,皇帝耐心倾听,权衡利弊。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连饭食都顾不上好好吃。 到了深夜,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御书房的灯火依旧通明。 皇帝坐在案前,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眉头紧锁,手中的朱笔不停地在奏折上批改着。常常忙碌到深夜,他才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息。 在这样的忙碌之中,皇帝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踏入后宫半步。整个后宫,仿佛被他暂时遗忘在了角落。 妃子们也只能在各自的宫殿中,默默等待着皇帝的召唤。可是,皇帝只将崔妃唤去问了两次秀女选拔之事,每次也都是匆匆询问几句,便又将心思投入到政务之中。 就连月圆人团圆的十五当晚,按照惯例,皇帝本该前往皇后宫中,与皇后共度良宵。然而,这一晚,皇帝依旧忙碌了一天,身心俱疲,直接在御书房睡下。 听说皇后当晚特意让宫女前去送点心,却被大太监以皇帝“不准任何人进”为由拦下了。 林钰二十多天未曾见到皇帝,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也夹杂着浓浓的思念。 云珊看着她时常坐在窗前,望着御书房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担忧。 两年的相处,林钰已经对皇帝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盼望着皇帝能来到她的宫殿,与她诉说这些日子的疲惫与烦恼,她也想为皇帝分担一些忧愁,给予他温暖与安慰。 数日后,朝堂上关于西汴之事的纷争终于尘埃落定。 皇帝思虑再三,权衡利弊后,毅然颁下旨意。 先是派遣朝中能言善辩之士出使西汴,以温和友好的外交态度进行示好。为求和平,甚至同意了西汴不再朝贡的无理要求,决定暂且不开启战端。 此决策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几位热血激昂的臣子义愤填膺,当堂直言陛下此举太过怯懦,有失大国威严。 皇帝闻言,龙颜震怒,强压怒火,即刻给这些臣子批了长假,严令他们近些时日不必再上朝议政,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死寂。 这一决策确实精准浇灭了边疆即将熊熊燃烧的战火。 当西汴小皇帝收到澧朝递来的橄榄枝,听闻不必再履行朝贡义务,大喜,将当初提出“不朝贡”观点的官员提了官。 一场剑拔弩张的战争危机仿佛消弭,两国边境也短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百姓们从惶恐解脱,重新踏实过上日子。 第45章 崔妃选秀事周全 皇后暗生忌念添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宫墙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辉,崔妃身着一袭绣满繁花的宫装,步履轻盈,身姿优雅地穿梭于后宫的重重宫殿之间。 此次选秀,对于后宫而言,无疑是一场意义非凡的盛事。 自接到旨意起,她便全身心投入其中,安排宫人和女官教导秀女们宫廷礼仪,一招一式,皆严格规范;甚至连秀女入宫的路线规划,她都考虑得细致入微。 在她的悉心操持下,选秀之事进展得一帆风顺,每一个环节都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此时,在琉华宫内,林钰慵懒地斜靠在榻上,手中随意把玩着陛下前些日子赏赐的一枚羊脂玉佩。 那玉佩莹润剔透,触手生温,本应让人心生愉悦,可她的思绪却被窗外突然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打断。 正疑惑间,庄姑姑匆匆走进来,微微福身,轻声说道:“娘娘,新一批秀女入宫选秀,崔妃娘娘特意邀您前去观礼,这会儿现场热闹非凡呢。” 听闻此言,林钰随即缓缓起身,在云珊云锦的侍奉下,精心整理妆容与服饰,而后乘坐仪仗前往选秀宫殿。 她来到偏殿,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寻了个既隐蔽又能将现场局势尽收眼底的绝佳位置,优雅落座。 放眼望去,只见一群妙龄女子身着华丽的服饰,在宫人的引领下,正缓缓走来。 她们的神色紧张中又隐隐带着几分期待,脚步微微发颤,却又努力挺直脊梁,试图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殿内,陛下高坐龙椅之上,面容威严庄重,却又不失温和之色。他的目光如炬,在一众秀女身上徐徐扫过,仿佛在审视着大澧未来后宫的模样。 秀女们依次上前,盈盈下拜,行礼、答话,声音清脆悦耳,却因紧张而带着些微颤抖,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下一位,户部侍郎之女高瑶。”随着太监的唱名,一位身着淡粉色罗裙的女子盈盈而入。她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眉眼间透着一股灵动劲儿。 云珊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好一个标致的人。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行了大礼,声音清脆悦耳:“臣女高瑶,见过陛下。” 陛下微微颔首,询问了些关于诗词歌赋女戒女则的问题,高瑶对答如流。 又有几位秀女入场,各有千秋。有的温婉动人,有的端庄大气,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佳人。 云珊立在林钰身侧,目光中满是疼惜。她瞧着自家主子林钰,正望着那群年轻貌美的秀女,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林钰与陛下相处已久,早生了深厚的男女之情,自怀有身孕后,这份爱意更是如春日繁花,愈发浓烈。云珊了解她的心思,此刻瞧着这情景,心里明白主子心里定是不好受。 这后宫,从来都是这般残酷。新入宫的秀女风华正茂,笑容明艳,不懂旧人的眼泪与落寞。 选秀结束,崔妃与陛下于御书房商议册封之事。 此次选秀,事事顺遂,堪称完美,皇帝心情大好,对崔妃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当即下旨厚赏,绫罗绸缎堆满了崔妃的宫殿。 新晋秀女中也有不少主动讨好巴结崔妃。崔妃看着这些年轻稚嫩的面孔,不动声色,面上笑意盈盈,对每个秀女都温和以待,将这场周旋应对得滴水不漏。 在琉华宫那静谧的内室之中,柔和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碎金。 云锦双手稳稳端着一盏还氤氲着袅袅热气的香茗,走到林钰身旁:“娘娘,您向来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备受宠爱,实在不必为此忧心忡忡。” 林钰轻轻摇了摇头,眉眼间满是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怅然与清醒,悠悠叹道: “历经了诸多波折,我又怎会不明白,单靠陛下的宠爱,又怎能保我一世周全?如今新人入宫......”林钰叹了口气,躺下了。 另一边,崔妃正端坐在书案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新入选秀女的名单。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将每一个名字都核对再三,确保无误后,才将名单恭恭敬敬地呈到皇后的宫殿。 皇后高坐在凤椅之上,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那份名单,每一个字都不放过。良久,她微微点头。 得了皇后的首肯,崔妃开始安排秀女们的住处。每一处安排,都充分考量了宫殿的位置、规模以及周边环境,尽显她心思的缜密与周全。 琉华宫也迎来了才人高瑶。林钰得知此事后,立刻吩咐下去,安排人将西偏院收拾出来,以供高才人居住。 云锦作为琉华宫的掌事宫女,领命后即刻忙碌起来,带着宫人将房间里的每一处灰尘都清扫得干干净净,陈旧的床榻被褥被撤下,换上了崭新的、绣着精美花纹的用品。 林钰还特意派人前往司农局,在众多花卉中精心挑选了几盆正开得娇艳的鲜花,吩咐宫人将它们放置在西偏殿房间的案几上。 高才人初入琉华宫,踏入西偏院的那一刻,只觉眼前一亮。她缓缓走到床边,轻轻抚摸着崭新的被褥,眼中闪烁着光芒,轻声说道:“云锦姑娘,多谢你如此费心,将这里布置得这般好。” 云锦闻言,脸上绽开一抹温婉的笑容,福了福身,恭敬回道:“才人客气了,都是我们娘娘特意安排的,就盼着您能住得舒心。” 崔妃这三个月,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小事务皆处理得恰到好处。 前些日子操办的宫宴,不仅菜品精致、流程顺畅,还融入了别出心裁的节目,让满座皆欢;还有那复杂的赏赐事宜,经她之手,公平合理,无人有怨言。 除了惠妃偶尔恃宠而骄,她无力插手外,几件大事办得极为漂亮,连太后也有所耳闻,忍不住对她多加褒奖,一时间,崔妃在后宫风头无两。 然而,这一切却让皇后坐立难安。眼见着一个个妃子逐渐势大,皇后更是如坐针毡。此时,皇后腹中胎儿渐稳,她终于按捺不住,向崔妃示意收回管理后宫的权柄。 崔妃收到示意后,她乖巧地将手中权力上交,还把这三个月来详细的账册、条理清晰的理事记录等,一并恭敬地呈给皇后。 当晚,皇后检查着账册。账册上,每一笔开销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理事记录里,解决的每一个问题、处理的每一件纠纷,都一目了然,足见她的用心与负责。 皇后贴身婢女心青劝道:“娘娘,您如今身子重要,还是安心安胎为好,这些琐事,往后再慢慢处理。” 皇后却苦笑着摇头,神色忧虑:“心青,你不懂,如今这后宫形势复杂,我哪里还有心情安胎?只有权力牢牢握在手中,我方能安心啊。” 心青看着皇后疲惫又坚定的面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退下,准备皇后审阅账册所需之物。 后宫的争斗,从不会因一时的平静而停止,这一场权力的交接,不过是新的纷争的开始,未来的日子,又将在这重重宫墙之内,上演精彩的故事。 第46章 澧朝兴衡山之谋 西汴衰国之根本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正值新一波秋收与播种的农忙时节,西州府却呈现出一番异样景象。 朝堂之上,宗政仰昭神色倨傲,态度强硬地对外宣称,要为太后打造一座规模宏大、举世无双的墓室,以彰显太后生前的尊贵地位和皇室的无上荣耀。 而打造如此宏伟的墓室,急需大量的铁器。然而,西州境内的铁矿资源并不丰富,难以满足这一庞大的需求,宗政仰昭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以两倍于平常的高价向西汴大肆收购铁器。 此令一出,朝臣们心中虽满是愤怒和不满,却因种种原因敢怒不敢言。 有的畏惧宗政仰昭的权势,生怕自己一旦发声反对,就会招来无妄之灾;有的则是担心触怒皇帝,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和家族的命运。 而皇帝此时也忍受着极大的压力,一方面他深知此举过于铺张浪费,会给国家财政带来沉重的负担;另一方面,他又难以向朝臣们言明其中道理,受到各方势力的掣肘。 很快,这一消息便如一阵狂风般在西汴迅速传开。西汴的商人们向来精明,他们敏锐地从这一消息中嗅到了巨大的商机。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纷纷率先行动起来。 平日里寂静的街道变得热闹非凡,商人们奔走相告,四处张贴招工告示。他们开出了比以往更为优厚的待遇,吸引了大量的劳工前来应聘。 一时间,西汴的各个打铁工坊里人头攒动,炉火熊熊燃烧,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仿佛奏响了一曲财富的乐章。 百姓们看到铁器如此好卖,利润颇丰,家中男丁也按捺不住,瞒着官府偷偷投身其中。 朝中大臣们见打铁收入不菲,又想着当下太平无事,竟让自家府兵也加入打铁行列,短短时日便赚得盆满钵满。 西汴小皇帝并非毫无察觉,他召集众臣商议,明确指出必须留出足够人手从事农业生产,以保障国家粮食安全。 然而,各州县的官员们却都舍不得放弃这难得的发财机会,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纵容更多农户弃田打铁。 甚至连家中妇女也放下纺织活计,参与到打铁热潮中。一时间,西汴境内打铁作坊林立,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官府的税收确实大幅增加,面对这看似繁荣的景象,小皇帝被这吹大的金银泡沫迷了眼,原本要制止的念头也被搁置一旁。 却不知,一场潜在的危机正逐渐逼近,而沉浸在虚假繁荣中的西汴,浑然未觉即将到来的风暴。 仅仅两个多月后,澧朝西洲突然宣布铁器采购已足,不再购入。与此同时,还切断了西汴往东出口他国的边境商业通道。 这一连串的举措,如同一记重锤,打得西汴措手不及。 那些百姓们辛苦打造、精良无比的铁器,瞬间没了销路,大量积压在手中。百姓们焦急万分,只能低价抛售,可市场上早已饱和,鲜有人问津。 凛冬时节,气温骤降,棉衣价格飞涨。百姓和官府此前靠着卖铁器赚来的钱,此刻又不得不悉数掏出来,去换取保暖的棉衣棉被。 本以为熬过寒冬,来年便能迎来转机,可一场大雪降临,让“瑞雪兆丰年”成了莫大的讽刺。放眼望去,田地里因大量农户弃农打铁,早已没多少庄稼。 无奈之下,官员们只得打开粮仓放粮救济。但那些此前赚得盆满钵满的官员,又怎会心甘情愿看着自己口袋里的钱,因抗冬救灾哗哗流走? 不少人竟昧着良心,借着开仓放粮的机会,大肆抬高粮价。本就艰难的局面,迅速恶化,百姓苦不堪言。 时间匆匆,仅仅又过了一个月,百姓们终究没能撑到开春播种。许多人家连粮种都已吃光,食不果腹的他们,在绝望中发起了暴乱。 此时,国库粮仓的储备也所剩无几,官府只能以“储备粮种”为由,拒绝继续救济。 西汴陷入了绝境,曾经因盲目追逐利益而忽视农业的恶果,在此刻彻底爆发。即便有钱的商人,也四处碰壁,根本找不到渠道买到粮食。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时刻,澧朝西洲的一个黑帮,悄然开了个口子,对西汴宣扬:“三千两白银,就能帮一个人办理澧朝的户籍。” 这消息如同在平静湖面投入巨石,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有个商人,曾在秋日因卖铁大发横财,当时财大气粗,竞价买下青楼头牌做妾室,风光无限。 可如今时过境迁,为了换取钱财,他竟动起了卖掉这个“宠妾”的念头。 他焦急地在市场上挂牌售卖,可多日过去,无人问津。 饥饿的压力如影随形,商人渐渐失去耐心,此刻他只想着家里能少一张嘴吃饭,无奈之下,只能以极低的价格抛售。 那天,那女人哭天喊地,死死拽着门框不愿被带走。她的手臂上,那只有花魁才能拥有的百花彩纹,在这萧瑟破败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的人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有人摇头叹息,有人麻木旁观,而西汴的混乱与衰败,在这一幕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澧朝皇宫之中,琉华宫正沉浸在一片紧张又满含期待的待产氛围里。 林钰的产期日益临近,皇帝特地下令宫人,务必让她安心待产,任何人不得将琐事说与她无故打扰。 云珊和一众伺候的人,自然也是事事小心,将林钰的起居照料得无微不至。 她们心里清楚,林钰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宁静,关于西汴的种种乱象,她们也绝口不提,仿佛刻意将琉华宫与外界的风雨隔绝开来。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一切都有条不紊,听不到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好似外面的动荡与这里毫无关联。 皇帝除了满心期待着皇嗣的降临,朝堂上的事务已然让他分身乏术,实在无心再顾及后宫诸事。他整日被各类政务纠缠,忙得焦头烂额。 后宫新添了八位秀女,管理上更需谨慎。皇后本应适当放权,可她却不愿松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一边要操持宫廷里大大小小的繁杂事务,另一边又正处于怀胎晚期,身体愈发沉重,疲惫不堪。 第47章 关蓉肌理烹生香 肉作馄饨人争尝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西汴国,这个在岁月中挣扎求生的国度,终究还是未能逃脱命运的无情摆弄,如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在风雨中轰然崩塌。 在这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一位商人正艰难地捱着日子。 此刻,他腹中饥饿如焚,肠胃似被无数蚂蚁啃噬,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对食物的渴望。 无奈之下,他将目光投向了家中祖传的玉器,那温润的光泽,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换取一斛粟米、延续几日性命的筹码。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眼神麻木而空洞,仿佛灵魂已被这乱世抽离。 走在破败的街道上,他将那玉器紧紧护在怀中,如同守护着自己最后的希望。 街道两旁,断壁残垣,昔日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荒凉与死寂。 偶尔有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仿佛在为这即将逝去的国度哀鸣。 转过几个街角,一家馄饨肉铺映入他的眼帘。那扑鼻而来的肉香,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勾住了他的脚步。 他忍不住上前,心中涌起一丝疯狂的念头:在这即将饿死的绝境中,何不痛快地吃上一顿肉食,也算不枉此生。 然而,当他走到铺子前面,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 那两三个壮硕屠夫的刀下,一块印有“百花彩绘”的肉皮,赫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熟悉的图案,如同噩梦一般,瞬间将他拉回到数月前的温馨时光。 那时,他的小妾正依偎在他身旁,肌肤如雪,那“百花彩绘”的纹身,在眼前浮动。 “什么!”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炸雷在耳边响起。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肉皮,试图确认这只是自己因饥饿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那清晰的纹路,那熟悉的色彩,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连连倒退。 怀中的玉器也在这慌乱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世界。 他踉跄着转身,一路狂奔,嘴里先是大喊大哭,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悲愤。那哭声,仿佛要将这乱世的不公与残酷,都宣泄出来。然而,很快,他的哭声又变成了大笑,笑声癫狂而又悲凉。 “——啊哈哈哈哈啊......”那笑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在废墟中的乌鸦。它们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仿佛也在为这乱世中的悲剧而哀号。 他就这样笑着、跑着,渐渐远去,消失在这破败的城市中,只留下那破碎的玉器在诉说着这乱世的残酷与悲凉。 而西汴国的衰败,也如同这商妾的命运一般,成为了历史长河中一段惨痛的记忆,令人唏嘘不已。 朝中小皇帝坐在上堂,脚下的形势却宛如狂风骤起的湖面,波涛汹涌,纷争不止。 朝堂之上,群臣各怀心思,声音嘈杂如乱麻。 有朝臣满脸惊惶与感慨,忍不住高声叹道: “那裴公,历经三朝风雨,为我西汴鞠躬尽瘁,如今竟因药膳匮乏,倒在家中。想他一生功绩赫赫,这般结局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攘攘,或摇头叹息,或交头接耳。 在这混乱之中,不乏一些利欲熏心的奸臣。他们眼中只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全然不顾百姓的生死存亡。国难当前,他们却将其视为敛财的良机,大肆高价售卖粮食。每一粒粮食,都沾染着百姓的血泪。 也有人他们家中的粮库堆积如山,部门的粮仓更是满满当当,可却紧闭仓门,任由百姓在饥饿中苦苦挣扎。这些奸臣养尊处优,依旧肥头大耳,脑满肠肥,在这国之危难时刻,尽显贪婪丑恶之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忧国忧民的忠臣。眼见着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他们心急如焚,却又无力回天。在这艰难困苦的局势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身形日益消瘦,衣带渐宽。 坐在龙椅之上的小皇帝,看着朝堂上这混乱不堪的景象,满心焦虑,曾经对国家的美好憧憬与满满信心,在这短短数月间,如同被狂风骤雨侵袭的楼阁,瞬间崩塌。 曾经繁荣的国家,如今变得千疮百孔,从高高在上的朝堂到市井街头的平民百姓,皆被恐惧的阴霾所笼罩。 整个西汴国,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小皇帝深知,若再不采取行动,国家必将万劫不复。 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他最终咬咬牙,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命使者前往大澧求和。 使者领命而去,散朝后,小皇帝一人望着空荡荡的朝堂。作为一国之君,只能在这重重困境中,怀揣着一丝希望,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 大澧的朝堂之上,庄严肃穆的氛围中,迎来了从西汴匆匆而来的使者。 此时的大澧朝臣们,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之态尽显。他们仿若战场上凯旋的英雄,带着一种胜利者特有的傲然。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那西汴使者,看着他在朝堂之上不断地鞠躬作揖,姿态卑微。 于大澧而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皇帝终是松了一口气,经此一事,也收服了不少臣民的心。 西汴使者看着不过二十多岁,年轻的眼睛却深邃的很,满脸恳切,言辞中满是无奈与焦急。 他小心翼翼地向大澧皇帝诉说着自己国家如今的艰难处境。从民生凋敝,百姓食不果腹,到朝堂混乱,内忧外患交织,每一句话都饱含着西汴国的苦难与挣扎。 他声声祈求,希望大澧皇帝能够念及两国百年交好的情分,看在往昔岁月里彼此互通的份上,能够伸出援手,拉西汴国一把。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静静地听着使者的陈词,脸上神色莫测。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唯有西汴使者略带颤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那是一个国家在生死边缘的求救。 第48章 西汴臣服割城池 林钰诞下皇长子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经过一番外交斡旋与细致商议后,皇帝终是开了金口: “西汴向来是我朝附属国,朕心怀天下,实难容忍治下有任何一名臣民因饥馑而丧命。” 这话言外之意便是,去岁两国制定的西汴独立为国的决策不复存在,西汴从今往后便又只是大澧的附属诸侯国。 那使臣只得张口瞠目,却不敢有异议。 言罢,便定下了两方共同议定之结果: 其一,过往西汴割让于大澧之城池,今大澧悉数收回。与此同时,西汴需再割出十二座城池予大澧,以此作为邦交之协定。 其二,西汴嫡公主需嫁入大澧,入宫廷为妃。以公主和亲之举,缔结两国永好之约,使情谊如磐石般稳固。 其三,此后两年,大澧将肩负起帮扶之责,即刻向西汴运送大量粮食与药物。 其四,大理愿倾囊相授,将农作物高产之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西汴。并选派一批精通农事的能工巧农前往西汴,他们将身体力行,助力西汴在最短时间内实现田地丰收,恢复往昔的生机。 此一番举措,既彰显了大理的大国风范与仁义之心,也为两国未来的关系勾勒出了新的图景。 大澧双瑞同至。 琉华宫中,林钰临盆,此乃宫中头等大事。 庭院内外,众人皆严阵以待,如铜墙铁壁般将庭院守护得密不透风。 云珊与云锦侍立在林钰床前,神色凝重。 云珊手心满是细密的汗珠,却一边强自镇定,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林钰,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与疼痛,一边牢牢盯着稳婆递来的东西。 这数日来,云珊翻医书药理,她信不过任何人,一早她便检查了所有的备药,现在连助产汤,她也先尝了一口。 云锦她们已将诸多事宜反复演习,此刻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既警惕地留意着周围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又满心关切地关注着林钰的状况。 为确保万无一失,特意请来了两位稳婆。其中一位,是宫中女官依例举荐;另一位,则是侯夫人忧心忡忡,恳请皇后恩典,方才得以进入宫中。 皇后欣然答应,只说要登记在册,不可携带宫外之物。 这两位稳婆相互照应,又彼此监督。毕竟女子生产,变数极大,稍有差池便可能危及性命。若真有意外发生,有侯府自家的稳婆在,皇后亦可免去诸多干系。 殿外,数位在太医院素有盛名的太医恭敬候着,摒气凝神,仔细捕捉殿内传出的每一丝动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胎儿偏大,但有惊无险。在一番忙碌之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一个小生命终于平安降临。历经艰辛,终得圆满,众人皆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皇帝在处理完与西汴至关重要的事务后,便迫不及待地朝琉华宫赶来。 刚至殿外,那清脆有力的婴儿啼哭声便清晰地传入耳中。 恰在此时,稳婆笑意盈盈地打开殿门,高声宣告:“喜得皇子,母子均安!” 刹那间,殿外众人纷纷跪地,整齐响亮的声音响彻殿宇:“恭迎大皇子!” 皇帝脸上顿时绽开了难以抑制的喜悦笑容,满心皆是欢喜。他当即下旨,对在场众人一一厚赏,以表心中的畅快。 待内殿整理妥当,皇帝迈着轻快的步伐步入内室。 奶娘正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子等候。小皇子睡得正甜,模样粉雕玉琢,可爱至极。虽双眸紧闭,可那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已然透着一股英气。 皇帝凝视着小皇子,眼中满是慈爱,转头对林钰柔声道:“此子生得周正齐全,瞧这眉眼间,颇有几分像你。” 林钰额上薄汗未干,却难掩脸上那为人母的温柔与幸福。她轻轻抬眸,含情脉脉。 皇帝缓缓开口道: “今日,西汴之事尘埃落定,我朝顺遂;皇儿又平安诞生,此乃双喜临门,实是护国安稷的祥瑞之兆。朕意赐名宗政稷祥,愿他日后能肩负江山社稷之重责,保我朝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大皇子平安降生,这一喜讯如春风般迅速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众人的反应却各有不同,恰似这后宫中错综复杂的人心。 皇后此时身子也已沉重,行动多有不便,故而不宜亲自前来道贺。 但她礼数周全,第一时间便命心青送来了丰厚的贺礼,彰显着皇后的威严与气度。那贺礼之中,每一件皆是精心挑选,价值不菲,既表达了对大皇子诞生的祝贺,也隐隐透露出皇后在后宫中的地位与心思。 崔妃、杨嫔等一众妃嫔,依着宫中规制,不功不过地前来琉华宫贺喜。她们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献上各自准备的贺礼,言辞间满是祝福之词。 而惠妃的表现却颇为与众不同。自始至终,她都迟迟没有露面。众人皆知,她心中定是有所不满,故而不愿前来。 直到傍晚时分,才传来消息,说她身上不爽利,只是让婢女送来了贺礼。 云锦不禁微微皱眉,轻声说道:“这惠妃却真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主子,如此行事,也太不懂得收敛。” 林钰轻轻颔首,神色平静地说道: “这人虽时常心怀不轨,却不过是个愚蠢之人罢了。行事张扬无度,却偏偏城府欠缺。如今我们既已对她有所了解,平日里多加提防,倒也不必太过担忧她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说罢,她微微一顿,目光转向云珊,神色严肃起来: “只是,云珊,那杨嫔所送来的贺礼,你且去细细检查一番。连同与她同一宫殿之人的贺礼,都要仔细查验。” 言罢,又吩咐云锦将这些人的贺礼单独存放,以防万一。 云珊听着,嘴角浅浅勾起了微笑。她心里一直当亲人对待的善良主子,终于是个谨慎心细让人放心的姑娘了。 夜幕悄然降临,后宫中弥漫着一种别样的静谧,皇后这边生了心病。 她眉头紧锁,轻声问道:“陛下真的说,希望大皇子日后能肩负江山社稷之重责?” 身旁的心腹之人连忙回道:“是。咱们的人亲耳听到陛下亲口说的。” 皇后听闻此言,心中一阵紧张,只觉心悸不已。心青见此情形,急忙上前扶住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 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皇后的心中思绪万千,那关于未来储位之争的担忧,如同阴霾一般,悄然笼罩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 第49章 使臣西汴辞官去 麦草绿染大江西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使臣回到西汴复命后,向皇帝递上了辞呈。 他的内心备受煎熬。 家族三代皆为朝中显贵,自小,他便立下宏愿,要发奋苦读圣贤之书,成为能尽心竭力辅佐西汴皇帝的股肱之臣,为朝廷鞠躬尽瘁,为百姓谋福祉。 两年前,他拒绝了世袭荫封的优渥待遇,选择与众多文人士子一同踏入那竞争激烈的科考。 凭借着过人的才学,他力压群雄,以西汴科举榜首的傲然成绩踏入仕途,一时间风光无限。 意气风发士,鲜衣少年郎。 众多世家大族纷纷登门拜访,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皆欲与他结下姻亲之好,以壮家族声势。 一次盛大的宴会上,他邂逅了那个令他一眼万年、倾心不已的女子——西汴的嫡长公主,当今小皇帝的同胞亲姐。 她能看透他藏于心底的孤傲,理解他的抱负与坚持; 而他,也深深爱上了她的善良纯善,她的一颦一笑,都似春风化雨,润泽着他的心田。 那段时光,他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他满心期许,要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尽全力施展于治世安民之上,为这江山社稷添砖加瓦。 他暗自憧憬,待来年春日,繁花似锦之时,便风风光光地将他心爱的姑娘迎娶进门,与她携手走过往后的岁岁年年。 “哥哥赏个泥饼吧!”一个女孩的祈求声将他思绪拉回。 “很快,你就不用挨饿了。”他蹲下身,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 月前,西汴朝廷正值用人的紧要关头,局势艰难,竟无一位合适的文臣甘愿挺身而出前去澧朝,有人怕死,有人怕折弯了腰碎了风骨。 长久以来的饥饿,也如蚀骨之毒,一点点瓦解了兵将们的斗志。 曾经那些英勇无畏的将士们,如今连前往澧朝西州,以强攻之势掠夺物资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那日朝堂,他望着这江河日下的景象,心中满是悲戚与愤懑。呵,所谓的文臣武将,所谓的西汴皇庭,竟已衰败至此。 最终,他决然地穿上了那套象征着使命的使者官服,即便明知前方是敌国的羞辱与刁难,也毫不退缩。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他讥笑着,步履浮动着,回想着。 出使前夕,小皇帝的旨意传来。言辞恳切又带着几分急切,命他务必设法换来两年的粮资,以解国内燃眉之急;还要求他全力打破两国之间商贸的封锁壁垒。 甚至让他,不论澧朝提出何种条件,只要是在十二座城池的范围之内,他皆可应允。 这一次外交之行,他拼尽了全力。 他多么想用自己毕生所学,在谈判桌上舌战群儒,力挽狂澜。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如同一堵冰冷的高墙,横亘在他面前——他手中没有任何足以支撑谈判的资本,他只能低声下气地祈求大澧的怜悯。 只是, 只是他不曾想过,这次的出使,竟然使他拱手将公主送给他人。 愧疚与痛苦翻涌着,既无颜面对他的公主,更无法直视曾经那个心怀壮志、高傲自负的自己。 推开了府门,他望着皇帝送来的玉器、佩剑、古籍等赏赐,还有那随行的美女,他满心皆是苦涩。 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赏赐的美女和府中的小厮退下。随后,他伸手在那堆赏赐之物中翻找。 最终摸起一把匕首,没有丝毫迟疑,抹向了自己的脖颈。 飞向太阳的几点红,落在了西汴的田地上,长出了一片麦苗。 ———— 澧朝的粮食以及农耕所用的麦苗,已经随着使者,越过浩浩大江,来到了西汴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上。 小皇帝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下令,让百姓们即刻耕种,切莫错过了春雨滋润的大好时机。 救济粮也踏着尸骨进了官府的粮仓。百姓们望着,端着碗踮起脚盼着。 有人欢呼雀跃,为终于能摆脱饥饿的威胁而庆幸; 有人满心愤懑,忍不住咒骂着这命运的波折与无奈。 也有的人,在长久的饥饿与意志被消磨之后,这一顿顿饱餐,竟像是一种无形的腐蚀剂,让他们心中滋生出了彻底的奴性。 于是,竟有人不顾尊严地拍手叫好,甚至向着大澧的方向,高呼祝愿大澧皇帝万万岁。 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满是悲凉与荒诞,像是给使者奏响的奠歌。 一名书生背离着人群,走向了官府的外墙角。 他用石子,刻下了一篇视死如归的篇章。 【夫民族之气节,国之根本也。 若无骨气,似大厦无基,虽有华表,亦难久立。 当此之时,谄媚之风盛行,屈膝之态常见,众人皆失其刚正之气,唯知趋炎附势、苟且偷生。 如此纵国之疆域尚存, 然民无奋进之心,士无慷慨之志,军无勇毅之概。 朝堂之上,尽是阿谀奉承之徒; 市井之间,多为蝇营狗苟之辈。 譬如折翼之鸟,困于樊笼,虽欲高飞,却无力振翅。 国之未来,不过黄粱一梦,终成泡影耳。】 西汴皇宫之内,一片忙碌,众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公主的和亲大礼。 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珍奇异宝堆积如山,皆是小皇帝为其姐姐远嫁澧朝所备的丰厚嫁妆。 小皇帝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眼神中却难掩一丝无奈与算计,他一口一个“皇姊”亲昵地唤着,声音在宫殿中回荡。 “皇姊,此番远嫁澧朝,切不可使小性儿。到了那澧朝,定要想尽办法博那澧朝皇帝的欢心,凡事能忍则忍,切不可因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皇姊,如今西汴内忧外患,国力衰微,实是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动摇了。还望皇姊以大局为重,为西汴谋取几年的安稳。” 小皇帝的话语中,虽满是关切之辞,可那隐藏在背后的功利之心,却昭然若揭。 公主静静地伫立在一旁,一袭华美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却难掩她眼中的落寞。 她微微颔首,神色平静,轻轻地福了福身: “陛下放心,臣定当不辱使命,为西汴鞠躬尽瘁。” 自今日起,她只知君臣之礼,再无姐弟之情。 说罢,她转身望向那宫墙之外,那高高的宫墙,不仅隔绝了她的自由,也斩断了她心中的温情。 曾经,她也憧憬着能与心爱之人携手相伴,共度一生,可如今,命运却将她推向了这遥远的异国他乡,成为了西汴与澧朝之间政治博弈的筹码。 国命在身,她连求死都不能。 第50章 崔妃一语道破迷 云珊心路始觉醒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大澧后宫,近日因西汴公主即将入宫为妃一事,气氛悄然生变。皇后深知此事关乎后宫安稳与朝堂局势,便召集众妃嫔齐聚。 众人入得皇后宫中,分席落座毕,话题便如春日里破土的新芽般,悄然指向那位即将入宫的异国公主。 有妃嫔眸光闪烁,满是好奇之色道:“也不知那公主究竟生得何等姿容。听闻异国之人多身形高大,莫不是这位公主竟有七尺之高?”言罢,面上尽是遐思之态。 旁侧一人则凑近几分,压低声音,神色间满是揣测: “你们说,这位公主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癖好?听闻有些异国之人饮食大异于我等,会不会有生食血肉之习?”语毕,还轻轻摇头,似是对这猜测感到不可思议。 又有一人开言,语气里满是感慨:“依我看,这位异国公主自当有着别样风貌。想我大澧先前曾有一位胡人妃子,姿容出众,深得先皇万般宠爱。” “如今这位异国公主远嫁而来,其美貌才情恐非常人能及,只怕我等都要避其锋芒,甘居下风了。”言罢,微微叹息,面上似有几分忧虑之色。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这位神秘公主展开种种新奇又大胆的臆测。宫室内,此般热烈且略带戏谑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皆因这位尚未露面的异国公主而沸反盈天。 一声宫女的传话,皇后自那层层叠叠的莲帐之后款步而出,月份已然大了,身旁有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皇后身子大不如前了。云珊低着头,却在心里数着皇后的脚步,即使是孕晚之人,那步伐也不似二十多岁。 待众人稍稍安静,皇后轻启朱唇,凤目平和却不失威严: “西汴公主此番入宫,实非她本心所愿。她远离故土,孤身至此,往后诸位妹妹需与她和睦相处,切不可生出事端。” 惠妃素来心直口快,听闻皇后此言,微微蹙起秀眉,满脸疑惑之色,忍不住开口发问: “堂堂一国,去岁还在猖狂叫嚣,今年竟真让嫡公主前来和亲?怎会在短短半年间国力便亏空至此?” 惠妃的话语中,难掩对西汴国的轻视,“朝臣百姓,竟连与我大澧抗衡半年之力都无?” 此时,杨嫔依旧如往昔那般,怯生生地向前一步,声音轻柔且带着几分颤抖: “惠妃娘娘,此等朝政之事,您胆识过人敢直言,可妾身等实在不敢妄听。”杨嫔说着,微微垂首,眼波流转间满是谨慎。 云珊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暗自讥笑。 她深知杨嫔这副模样不过是表象,看似处处隐忍退让,一副柔弱无害的姿态,可每一句话都似藏着深意,不经意间便给人挖好了坑。这背后递刀子的人,最是阴险。 皇后轻轻摆了摆玉手,神色温和:“如今西汴公主即将入我大澧后宫,此事往后也与后宫息息相关,杨嫔不必如此避讳。” 皇后此言一出,众人皆微微一怔,随后各自陷入沉思。 平日里鲜少与人往来、言语不多的崔妃,正安静地坐在林钰身侧。在这略显静谧的氛围中,她缓缓道出自己的见解: “即便这近两年西汴国用赋税稍有起色,可其国库积累终究有限。” 见众人不语,她接着说:“少时在先太后宫中,曾听女夫子说,国若想强盛,广袤的国土与充足的农力是根基所在。唯有立足于此,方能长久地开拓出其他。也唯有如此,面对他国制裁时,才有较强抵御之力;即便遭遇封锁,也能自给自足,不至于轻易陷入困境。” “那西汴一边陲小国,国土不过是我大澧一洲之地,前史不丰,后继无常。今被我皇以‘衡山之谋’徐徐阉之,的确没有还手之力。” 崔妃这番话条理分明,见解独到,言辞间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睿智。众人听闻,先是一阵惊愕,随后纷纷投去赞赏或若有所思的目光。 这漫长的时光,在崔婉儿身上沉淀下的,是远超常人的智慧与沉稳。她于这后宫的一方天地里,默默观察、静静思索,将世间诸多道理看得如此清晰透彻。 皇后微微颔首,顺着崔婉儿之言缓缓说道: “崔妃这一番言语,着实道出了关键之处。这半载以来,我朝为此事耗费巨大。虽说我朝幅员辽阔、税产雄厚,但此笔花销亦不容小觑......心青,颁布懿旨。”皇后突然身体疲乏,只得让侍女替她下令。 “皇后懿旨——” 众妃嫔连忙起身跪拜。 “往后自凤仪宫起,上下皆需厉行节俭,节省开支。此后半年,宫女太监月银减半,另撤除各宫苑小厨房,撤除各宫苑所聘花匠使,一应所需皆由六部女官按位份配置。” ———— 是日崔婉儿一番鞭辟入里的剖析,恰似一道霹雳,直贯云珊心魄。云珊素日里所见女子,皆难望其项背,晚间不由得暗自惊叹: “果真是在这深宫中浸淫二十载岁月所育出的人物,见识与智谋远非常人可及。” 云珊仿若大梦初醒,方觉自己这数月以来的求学问书,尽皆困囿于后宫之中的琐碎争斗,时刻提防着奸佞小人。虽趁着闲暇时光,将诸多宫闱传记通读了个遍,却终究如那井底之蛙,所见所闻皆为一隅,眼界何其狭隘。 而崔妃其人,向来于后宫之中不与人争名夺利,举止间自有一股令人心生敬意、不容轻慢亵渎的气质。无论是皇后之尊、皇帝之威,亦或是其他妃嫔,皆对她另眼相看,不敢有丝毫轻慢。 一个念头如电石火光般在云珊心中闪现,直击灵魂深处。她渴望挣脱这后宅女子间争风吃醋的狭小圈子,想要试着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此番念头,并非仅仅为了护林钰周全,更是她内心深处的真切渴求。 往昔岁月里,自己心心念念,不过是挣脱奴籍枷锁,换得那所谓的自由身罢了。可如今细细思量,方悟从前所想皆有差池。 真正的自由,绝非仅从身份上摆脱束缚,而是源自心底的彻底解放。是要从内心深处挣脱种种禁锢与拘泥,寻得那份无拘无束的大自在。 于是次日,云珊将先前阅完的书籍尽数归还于庄姑姑,而后欲向其借阅一些历史典籍。庄姑姑闻言,面露难色道:“这可没有啊。” 言罢,又不禁掩唇轻笑,打趣道:“云珊姑娘这是打算考取功名不成?” 云珊一时语塞,心中也觉自己此举有些脱离实际,荒唐可笑,只好强按下心中所想,默默将那渴望暂且深埋心底。 第51章 百商应借征诏令 李茂捐八百万银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西境既定,澧朝遂将精力聚焦于国家生产发展。 不过,此前迭经灾荒、战乱,加之与西汴对峙半载,耗费巨大,国库空虚。 虽然,自地方官员至后宫嫔妃,皆厉行节俭,裁撤冗费。 然而,所省之资相对国库亏空而言,不过九牛一毛,无济于事。 另一方面,百姓生活方才有复苏之象,此时也无法增加赋税,若是增税,恐致民怨。 种种缘由之下,于是朝廷颁诏,令各级官员向各地商贾富户借贷。 诏曰:“凡商户捐赠银五十万两以上者,朝廷将其列为当朝扶持产业,树立商号声誉。若捐银百两以上,可赐其家族一人九品副职,司职当地商行监管事务。” 圣旨既出,百姓与商户皆议论纷纷。 有几个豪商巨贾慷慨解囊,捐资百万两;亦有稀微商户捐银五十万两。但是,其余商户多捐银数百至数千两不等,仅仅表达以响应皇命的态度。 琉华宫内,也正热议着那道新颁的政令。 林侯爷身为外戚,率先垂范,慨然捐出了自家田铺一整年的税收。见此情形,其他嫔妃的母家也纷纷响应,或多或少地有所捐赠。 此时,云珊匆匆入内,欲向林妃娘娘禀报所探得的消息。 林钰见状,便吩咐乳母将大皇子抱至别处,殿内只留下了她与云珊、云锦二人。 云珊轻声禀道:“娘娘,皇后娘娘的母家至今尚未有所表态。” 林钰微微颔首,解释道:“皇甫家子嗣本就不旺,加之英国公平日里治家极严,家族旁支之人也未将心思放在田庄铺子的经营管理之上。” 她略作思忖,继续说道, “若依国法细细彻查,恐怕这些世家大族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敛财手段。不过,皇甫家定是清白的,断无此类行径。” 二人点头,云珊开口道: “娘娘说的是。不过单靠各家官员集资,恐怕难有显著成效。毕竟在这节骨眼上,谁家若拿出一大笔钱来,万一被言官参上一本,那可真是惹祸上身,自找麻烦了。 “可那些商户个个腰缠万贯,陛下已然下旨,愿以捐银百万两换得一官职,为何响应者寥寥,如此冷清呢?”云锦面露疑惑,不禁开口问道。 林钰轻蹙眉头,压低声音缓缓解释道:“这用八万两银子换来的不过是个斜封官罢了,少时,父亲便提起过那些斜封官,” “既不能世袭传承,亦无法获得晋升之途。况且,即便是捐了钱得了官,其子孙后代依旧摆脱不了商籍的身份。” “那岂不是依然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也无法参与武试求取功名?” “如此一来,自然对那些商户没什么吸引力。”云珊微微点头,附和道: “商行之中本就有其自身的管理和领头人物,那些家中能够拿出百万两银子的商户,大多已经是当地商行的行头,在商界颇具势力。” “云珊说到点子上了,这九品小官所能带来的权力,在他们眼中,恐怕实在是不值一提,无足轻重啊。” 林钰神情忧虑,面露不忍之色,叹道:“可是,本宫实在不忍看着陛下为了此事焦急劳神。云锦,不如就将本宫的嫁妆拿出一半,去典当换些银钱,也好为陛下分忧解难。” 云珊连忙劝阻道:“娘娘,宫中诸事繁杂,平日里需要打点之处甚多。您若将嫁妆捐了出去,日后若有急需用钱之时,可就难办了。” “再者,娘娘若是率先捐出嫁妆,这岂不是越过了皇后娘娘的风头?况且咱们林侯爷已经带头捐出了田铺税收,若是娘娘再如此行事,恐怕会有人指责娘娘逾越了尊卑之序。” 三人正这般议论纷纷之时,忽听得一阵敲门声,原来是庄姑姑前来,带来了新的消息。 “听闻有一位姓李的大商人,竟捐出了八百万两白银!”庄姑姑一边快步走进殿内,一边激动地用手比划着,神情中满是惊叹。 “陛下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悦,打算宣召这位商人进宫,好好地褒奖一番呢。” “八百万两?!”林钰等人闻言,皆是一惊。 这八百万两白银,可抵得上邺州一整年的税收了啊,要知道,邺州可是澧朝五州之中最为富庶的一州。 “究竟是何方巨富,竟有如此雄厚的财力?”云锦满脸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钰微微皱眉,暗自揣测说道:“李姓?莫不是南州经营瓷器琉璃生意的李家?听闻,他家公子李茂这几年来到了京都。我还未出阁时,便听表哥李崧提起过李家的事。” 不经意间提到李崧,云珊的心还是不由得隐隐作痛。 她暗自定了定神,缓过神来,开口闲聊道:“如此豪掷八百万两的大手笔,不知这位李姓商人究竟所求为何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林钰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已过去两年多的时光,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已悄然爱上了皇帝。如今,皇帝烦闷时她便跟着忧愁,皇帝开心时她也随之喜悦。 ———— “草民叩见陛下,草民不求封官之赏。”李茂在殿前恭敬跪下,言辞恳切。 “哦?李公子竟有这般赤诚的家国情怀,实乃我朝之幸事。”皇帝微微抬手,温和示意他起身回话。 然而,皇帝言毕,李茂却依旧长跪在地,神情凝重,似有重要之事欲言又止。 皇帝见状,微微颔首,示意他但说无妨。 “陛下,草民斗胆,愿冒死进一言。陛下以捐银百万赐予官职,此乃朝廷莫大之恩赏,然而对于诸多商户大户而言,这般激励恐尚显不足。” “哦?”皇帝面色平静,不置可否,淡声道,“继续说。” “自先帝之时起,便时有斜封官册封。然而,这些斜封官在朝中常遭众臣鄙夷轻视,既无实际权力,又无晋升之可能;” “在商行之中,还流传着这样一句戏言:‘一朝获封斜封官,十载银钱难收回。朝中同僚皆讽嘲,商界同行亦嗤笑。’” “大胆!休得妄言!”掌事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厉声呵斥李茂。 皇帝轻轻摆了摆手,安抚道:“无妨,让他继续说。” 李茂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说道: “草民此次捐赠八百万两白银,并非为一己私利谋官讨封。若说草民心中所求,倒是确有一事,想恳请陛下恩准。” 第52章 李茂跪求商入仕 皇后惊胎险临盆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李茂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陛下,我朝商户之众,约占百姓总数的十之有三。虽商户之微,犹如蝼蚁,但其影响力却在商行和民生间无处不在,不容小觑。” “然长久以来,商户子弟世代不得入仕,致使商行唯利是图之风渐盛。在对子嗣的教导上,也仅仅局限于经营之术,忽视了其他方面的教育。” “如此一来,不仅朝廷政令难以在商户阶层顺畅推行,更不利于陛下推行的'教化之广敷遍被,暨众庶素养之进益'。” “陛下,若朝廷能降下一道恩旨,准许商户之子凭借才学参与科举,即便每届仅设一个名额,也定能让众多商户看到希望,备受鼓舞。” “当商户们看到了入仕光宗耀祖的曙光,必定会更加心甘情愿地接受朝廷的管理与约束。如此,无论是对于商户自身的发展,还是对于朝廷的统治、国家的繁荣,皆为幸事。” 李茂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生怕话未说完便被拖出殿去。 言毕,他连连磕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紧闭双眼,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抬头去看天颜。 李茂言罢,偌大的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轻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流转。 一旁的太监偷偷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茂,不敢呼吸。 少顷,皇帝缓缓抬起头,目光沉稳地看向李茂,吐出一个字:“准。” 旋即,他微微坐直身子,继续说道: “但此事监管务必从严。需彻查其三代族人,核验其历年税收,且要经地方官员细细考察其人品操行。唯有此三项皆无差错,方可准许其参与层层科举考试。” 说罢,皇帝扬声唤道:“传中书令!” 皇帝的旨意传遍了宫廷内外。 各地张贴的诏令前,挤满了商户和学子,有人高声读着旨意: “商户子弟参与春闱,不单设考点。其考卷与天下士子之卷一同呈交主考官批阅。若有实才进入殿试者,从中则取最优者一人,列入榜单。” 这是一项意义重大的变革之举。 对于天下众多商户而言,这是一个能够逆天改命、改变家族命运的宝贵契机,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光明的大门。 ———— 李茂刚出了大殿,太监便急匆匆进殿汇报英国公病入膏肓的噩耗。 英国公乃皇后的祖父,在朝中更是德高望重、权柄极重的肱股之臣,其地位举足轻重。 皇帝身为孙婿,即刻命千牛卫贴身护驾,匆匆赶往皇甫家府邸探视。 而英国公病重的消息不知就怎么传到了皇后耳中,一时着急,突然提前临盆。 众嫔妃们听闻纷纷紧闭宫门,生怕稍有不慎便被卷入这复杂的局势之中,惹来无端的麻烦。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得知消息后,也慌慌张张地匆匆赶来。只是脚程远,又需要先记录登记,再换取入宫通牌,还未抵达后宫。 所幸的是,有经验的稳婆早已提前入宫。 与此同时,心青迅速传达皇后令,司药局的女官们急忙准备好一应可能会用到的药品先抵达了凤仪宫。 林钰听闻皇后提前临盆的消息,连忙唤来云珊,神色凝重地说道: “本宫当初生产之时,皇后娘娘曾拨了许多人手守在琉华宫,这份恩情,本宫一直铭记在心。如今皇后那边提前发动,陛下又不在宫中,仓促之间,恐怕会有准备不足的地方。” “云珊,你熟知药理,心思又极为缜密,你前去帮忙。” 云珊听了令刚要前去取,却心中有些担忧,转身回来轻声提醒道: “娘娘,您就不怕万一皇后那边出了事,到时候咱们琉华宫也脱不了干系吗?……” 林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并无恶意,自然无需担忧。你只管做事谨慎些便是。若真的有人想趁乱生事,多你一人在旁盯着,本宫也能放心一些。” “喏,奴婢定当小心行事。” 云珊再次觉得上天对自己不薄,让自己遇到了林钰。尽管在这后宫之中经历了诸多风雨,褪去了曾经的天真无邪,但主子依然善良如初。 林钰又传令调遣了一支宫中左羽林军去严守各宫宫门,以防有人趁乱闯入,扰乱后宫的秩序。 云珊迅速拆下自己所有的配饰,快步跑去凤仪宫。 由凤仪宫姑姑搜了身后,便立在殿门口,和女官们站在一起,谨慎的盯着四周。 殿内,稳婆焦急的呼喊声穿透厚重的宫门:“快些,催生汤药!”尖锐的声音中透着慌乱与紧张。 然而,那急需的催生汤药此刻还未煎熬好,时间紧迫,一个小女官慌慌张张地,只好将准备好的催生丹递上。 就在这时,云珊眼疾手快,神色慌张地一把拦下,她转身面向掌事姑姑,急切地说道: “姑姑,这催生丹药性峻猛,娘娘自怀孕以来便气血不足,贸然服用,怕是大不合适啊!” 掌事姑姑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信任,可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让小女官将丹药送进殿内,只能在原地犹豫不决。 “用保生无忧散!快!”云珊心急如焚,大声朝司药局的女官们喊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小女官不敢耽搁,赶忙端出保生无忧散。可那掌事姑姑却伸出手,一把按下,仍在犹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药局的五品女官司药奉御拎着裙摆,气喘吁吁地匆匆跑来,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用保生无忧散!听这位姑娘的!”那急切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中回荡。 掌事姑姑这才让人赶紧将保生无忧散递进去。 司药奉御跑到众人面前,微微弯着腰,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后,赶忙向那掌事姑姑解释道: “太后娘娘今日头疾发作,微臣一直在旁侍奉,听闻皇后娘娘生产,心急如焚,这才匆忙赶来。”她喘着粗气, “幸亏这位姑娘精通药理,这催生丹药性太过猛烈,确实不适合皇后娘娘。若是真的服用了,只怕生产之后娘娘难以维持啊。” 说着,刚刚端着“催生丹”的小女官脸色煞白,双腿一软,慌忙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 云珊见司药奉御神色镇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周围的人,安排各项事务。又有太医们也匆匆赶来,她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又想着,瓜田李下,若是不慎被谁往身上洒了什么东西,到时候恐怕有口难辩,自己定要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于是她默默地退到了院中,躲开了拥挤的人群,静静地在空院上等内殿传来的消息。 经过一番紧张的折腾,终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穿透了厚重的宫门,传入众人耳中。 那司药奉御更是笑着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一时身子瘫软,坐倒在地上。 而正是这一次机遇,给云珊的人生开启了新的篇章—— 第53章 皇后令礼谢林妃 司药局招揽云珊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皇后终于成功诞下了一位皇子,二皇子取名为宗政稷安。 只这二皇子小脸苍白,气息微弱,看起来体质十分孱弱。 太医们神色凝重,女官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夜聚在一起,仔细商讨着适合小皇子婴儿时期的养护方之法,力求能让小皇子健康成长。 皇后在历经生产的剧痛之后,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 她 从一开始,对方就一直使用枪械攻击,并且差一点就让自己送命。 其实我很想知道陈识是不是也难受,昨天他亲我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那里不一样了,亲的那么长时间会动情是肯定的。我继续胡思乱想,甚至想到,他走的那一礼拜,有没有跟唐思什么什么的。 那么,为什么我要斩杀?为什么要清除虚假?为什么要思考脑子里的种种不真实? 崔湜明白了太平公主的意思:若是假意示好引君入瓮,之后呢?圣人就算有手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林海馨的话,秦宇才不会冒险留了林啸天一命。 “你师傅之前一直跟鹏程地产的人对着干,为什么突然要帮罗志强祈福了?”沈严问刘令。 如果不是这么多意外和巧合,恐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我在许易眼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无极门与太一教有什么区别吗?”张浩问道,无极门冒似也是以阴阳为基础。 陈识不在,司辰也出去买午饭,练习室里就剩下我和许尼亚的时候,唐思来了。分明是夏天,她却穿了衬衣长裤,还背了一个特大的包。 离岛也没有继续追击,她看了一眼那些飞行中的还未脱离自己射程的四个封号斗罗和两个魂斗罗,然后扶住了因为魂力消耗过大而脸色有些发白的戴华栋。 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发现,眼前这一幕,宛如电视片段一般,不断地切换在他眼前。 “那个金属工艺品还原了吗?”乔嫣惦记着那堆熔化的金属液体,特别到支队长办公室询问尉迟弘。 “难道不是吗?”尉迟弘瞅着她,他的样子很疲惫。但是,那对眼睛却如此深情的闪着光芒。 在他身后,是他一路走来的,扭曲的空间碎片,就像是碎玻璃一样,折射这片空间趋于混沌的力量。 钱嫔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走了进去,显然是很鄙视药儿和菊儿。 李肃忙着休整人马,待弄好之后,便也开始歇息,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应该是我被你烧熔了才对。”他翻身压上她,两人又是一番狠狠的痴缠。 自从徐麻子,唐松等人登门造访过王伟之后,这酒店中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很警觉。 “皇上何时给臣也唱一曲?”邢无云已经许久未看见她,回来之后又遇到她毒发,如今所有的思念就像是全都溢满在喉咙,一股脑地全部涌了出来。 最后,从中间的一辆轿车里,走下来一名身穿花衬衣的精壮男人。 而中央这边,同样也是没钱,战事一起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洋大人又把关税也盐税全额扣下了。于是袁世凯也是绞尽脑汁给前方在筹饷,就差没把铁狮子胡同的总统府给卖了。 到底这满天神佛想干嘛?洪荒又是哪里?猫猫既然认得神剑山,是不是说洪荒跟现实有联系?游戏是异空间? 几个准圣NPC也都一脸尴尬,的确,现在众人的命运都系在陈枫身上,还有什么资格来感慨或者来羡慕嫉妒恨? 第54章 李崧婚后回宫宴 云珊执礼断相思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长公主新婚满月,便携驸马一同回宫,欲向圣上请安。 时近正午,阳光透过琉璃瓦的缝隙,洒落在宫廷的每一寸土地上。皇帝特为公主与驸马李崧设下家宴,以表皇恩。 受邀赴宴者,有林钰主仆三人,大皇子尚在襁褓,由乳母抱于琉华宫悉心照料,故而未能出席。 还有惠妃携其女大公主亦在座中,崔妃、杨嫔及后 毕方等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转过精英的头颅,对视与刑天之躯肚脐上的双目对视,脸色猛然大变,脚步蹬蹬蹬的后退。 叶凌芸何其聪明,立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更是猜出了胡远超是受人指点,而她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便是李昱。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的时间,血刹幡与雷鸟的本命术法轰击在了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接着那一击雷霆就没入了血刹幡中,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思雅嘴上嫌弃,但点的比谁都多,一来二去,这一个早餐竟然点了四五千块。 但是下班呢,也不能够卡着整点来,万一陶醉要是想要提前出去一会,那还需要等自己过来,那算怎么回事。 当初陈芊芊弟弟为自己挡了一刀,他就已经明白了,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像陈芊芊的弟弟一样,死了。 看着这条短信,这条短信是一个未知号码发送过来的,李湛犹豫了下,先安排同学们自习,然后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这种人是权利更高的人赐下来的,比如皇上。 爷爷说过,他命格如此,虽然觉得有点不爽,但老人家不会害他。 赵卫红得格外注意这部分内容,并将其按照新训二连现有的人员构成进行替换,着实是费力又费脑。 江鱼腻腻歪歪的倒在他身上不想起来,哈斯塔也没推开她。索性一起坐在床上,让她枕得更舒服些。 赵匡胤连忙上前虚扶一把,转头吩咐了几句后,他带着范于秀等人朝着扎营的地方走去。 狱长老此刻心中一喜,不管如何,只要能将雪王狮镇压,便能找到林凡的尸首。 林凡相信,只要自己以神识融入这真法种子,其中所蕴含的的元神,将瞬间将自己吞噬掉,然后夺舍重生。 这令梅元生也是一惊,这话别说传到方堃那里,就是萧芷她们也和他没完呢。 苗振东戴着一副很酷的墨镜,悠然自得的驾车吹着口哨。林翰坐在副驾驶,一副抓心挠肝穷凶极恶的表情。林飞又惹了一个大篓子,这次甚至比上次有过之无不及。 孔凡等人此时已经到了半空,半天不见俩人上来决斗,陡然看到下面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防御冰墙。 这一次情况更加的糟糕,近四十万的大军出征,需要的粮草数量巨大,阿合马已经竭尽全力保证大军的开销,但很多时候,还是愁得睡不着觉。 因此他先一步就找到了江大少,这个买卖的规模明显甚大,一般人运作起来怕是根本就不好应对。林翰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请出江俊杰坐镇就十分必要了。 江汉知道肃亲王谁都不相信,派来这么多禁卫军跟着,说是助阵,其实也是监视,再加之自己大喇喇的说出刚才那番话,估计回去也会被当做有二心给处理了。 原来是出门时,秦真将蛋糕放在篮子里面准备就那样提着去,结果经秦川提醒,若是就这样拿去,这东西可能一点点边边都到不了大丫嘴上。 然而,这一击并未吓退其他区域的亡灵生物,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有大量的亡灵生物顶着绿油油的魂火朝着林伊冲了过来。 皮笑肉不笑的将想要跑路的一连长扣下,魏刚回过身来,注视着赵卫红的身影,眼神骄傲。 而赵卫红也没有闲着,十指交叉,眼神闪烁,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他怕的是在首都的干部瞧不起声声,届时会找各种借口逼迫她主动提出离婚。 “这些都不重要,我们首要任务是救人,即便这里是景区,也应该在那恒天木业的掌控之内。 重重揉了揉赵卫红的脸蛋,魏刚指了指一连长身旁的五位新兵,阴恻恻的开口道。 他轻轻一捏,发现水蜻蜓内部是空的,如同捏气球一般轻而易举地捏扁了,他这才发现这只是一道蜻蜓空壳。 这样她就更觉着傅城不喜欢她,她在他面前都哭成了这样,他还这么用力,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人。 由于不用上学,彼得将他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当超级英雄上面。 轩辕霞的脸色肃穆,她朝着传送阵注入一道能量之后,传送阵开始发出了淡淡的光芒,而破界碑此刻表面上也有光芒流转,似乎跟传送阵遥相呼应。 “绫罗线!”叶默的身体出现了凝滞,这是一种特殊的宝物,这种宝物具有极其强大的粘附效果,就是连神灵都会受到影响。 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B,在一个非常大的国企,而且还是总公司,他的工作十分之轻松,公司里面的领导,也是政府直接派过来的,级别很高。 我手中断情刀发出一丝微光,我大喜,正要开口继续招回他的情魂。 进去之后,不打人,先砸东西,几下一搞,顾客们肯定惊慌失措要跑路,OK,让他们跑,反正一帮人此行就是来找凯撒麻烦的,犯不着节外生枝得罪旁人。 第55章 和亲公主入后宫 皇儿百日林晋升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是日风和日丽。 西汴的和亲公主踏入了大澧的皇宫。 皇帝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给予了极高的礼遇,彰显着对两国交好的态度。 随着车门缓缓打开,身着华丽服饰的西汴和亲公主款步走出。 她的身姿端庄优雅,宛如一株盛开在宫廷中的幽兰。那薄如蝉翼的纱布轻轻遮着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周身散发的独 在他们的身边,还有几个太监端着不少的奏折。单从数量上看,就够他喝一壶了。 而这种能力,是在华夏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曾达到过的程度。 随着那传旨太监离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朱瞻基的身上。 “你那没正行的表嫂不是说,你破了油皮我会让人给你送药吗?”送药的人自然就是吕循了。 对于他的身份我一直很好奇,哪怕我成为了罗生街的主人,对他的身份我也依然是不清楚的,我只知道他常年在罗生赌场,而且只要经常在罗生赌场的人都与他相熟。 “乖,哥哥会等你长大的。”妖孽依旧紧紧的抱着,脸上迷死人的表情,把我放床上。 “哈哈哈,兄弟,你莫要逗俺了,你能帮俺卖出去?俺老张在这条街上,就是个活招牌,别人不找俺买,会找你买?”张飞大笑。 项云笑眯眯的说道,边说眼睛边盯着猪肉铺这边上空出来的一大块位置。 而燃灯道人听闻后更是面露笑容,不由心中暗叹这孔宣当真是会说话,看来对方是服软了。 但他脸上却缠满了黑色的、绷带一样的东西,根本看不出他长什么模样。 “富人不知穷人饥。”夜摇光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想和魅说下去。 当然也是看江雅现在怀上了才会问的,这要是换了从前,肯定不会提怕她听了心里难受的。 “你这蝼蚁,竟敢——”天道那高高在上又淡漠无比的声音再次传来,可它还没有将话说完,便被混沌天尊打断了。 夏秋向来不喜欢纷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先前的她虽然也修炼,但到底还是没有逼自己。 莱姆并不懂自己的主人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主人的命令,也从不是他一个智脑系统可以质疑的。 毕竟,真武门的实力远远不是一个任家可比的。若是真武门当真下定了决心要灭任家满门泄愤,只怕任家很难抵抗。 “主人~~~我可以少吃一点。”西瓜已经爱上呆在封星影身边的感觉了。一句话,跟着封星影,有肉吃。 “封星影,你比怪我,怪只怪你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居然敢纠缠麟哥哥。他和你,一个如天上的白云,一个如地上的烂泥。 “先生,先生!”周豪呆了呆,一头扑到栏杆上,急切而渴望的冲陈炎枫伸着双手。 平雀仙子看着眼前的少年,连自己的灵兽都召唤不来。只觉得那一身的灵力也是虚晃的,修为根本不行。便只说道:“现在天色晚了,你们就先住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说罢便出了门,大门也应声就关上了。 又是一片箭雨尖啸而来,山洞入口已是密密麻麻一片,色彩斑斓的毒烟瞬间充满山洞之内。 “没没没……姐夫你误会了我,我没偷听!真的你相信我姐夫!”苏秘满脸堆笑的说道。 激活后的附属生化人,要是不用仪器检验,是很难发现异常之处的,和饲养的傀儡差不多,激活需要饲主的血液。 第56章 公主明察细入微 云珊生死几濒危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宴会结束后,长公主便借故将云珊唤来。 长公主端坐在亭中,神色端庄却透着一股威严,令人心生畏惧。 云珊神情拘谨,微微弓着身子,细碎的步伐缓而又缓,而后缓缓俯下身,螓首低垂,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她看着云珊,直接开口道: “我与驸马婚后,夫妻恩爱却不似想象中那般美好。听说你和驸马 季清和程兰找了多年,季谨丞音讯全无,亲戚们纷纷劝慰帮忙,也还是一无所获。季谨丞成了季清和程兰心中的一根刺,稍微触碰,就痛得不能自已。 “唐先生,你今天也很帅。”张暖暖朝着他眨了一下眼睛,有些俏皮。 就算这次能侥幸不死在这里的话,从此心头也会蒙上一层阴影,再也不能人道了。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天庭依旧不断的涌现出一尊有一尊的强者,令人震惊不已。 这些个从日本国讨饭,才来的老爷、少爷兵,就知道吃和喝,哪有当年的大日本皇军,所向披靡,一泻千里的精神和劲头? 也是,她肯定天天在练功吧,不知道练的什么,居然可以与君城打了个勉强的平手。 夜深了,张暖暖敷了张面膜准备睡觉,看着还在办公桌前忙碌的唐正,突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样子。 “想什么呢?”古逍遥的俊脸突然在她面前不断的放大,吓了楚四一跳。 董冽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会是这样一副景象,胜过他以前所看过的所有美好的景致。 纸鸢的话让叶凡心里越发觉得那少年真的是她这具身子的亲人也说不定,当下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再次询问道,却见纸鸢摇了摇头。 用魔法能量和斗气显然都不太适合。尤一天看得出星天使的体质极为持殊,一般的魔法能量或者斗气对星天使毫无帮助。 蜀山创派者长眉真人在几百年前将蜀山掌门之位传给弟子齐簌溟,蜀山与昆仑少林三派联合,目前实力还在那无量青云两门之上,隐隐执地界修真之牛耳。 我知道徐明辉不值得我认真,更不值得我生气,但是听到他那番伤人的话,我心里还是有一股忍不住的抽痛,只因为他颠倒黑白的那副无耻嘴脸。 今天天气不错,温度不高不低,比较适合进行户外活动。曲庙乡通往桐木乡的公路已经全部封了,每一段路上都有在编人员在看着,免得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窗外正在淅淅沥沥飘着细雨,深秋的雨,格外的寒意逼人,刺入心脾。 谢天华本身是不愿意去京城发展的,因为他在深圳都已经混熟了,都已经摸清了门路,对赚上大钱很有信心。 徐明辉耷拉着头不住地冲我点着头,此时他一点往日的精神派头都没有了。 “从开始到现在,本帝的左手,只用了四根指头,那么,现在,本帝便用第五根指头。”中年男子说着话,虽然夸三还完全没有明白,本帝这到底算是什么称呼,远古莽荒世界还没有一个帝王。 道祖鸿钧天道生变。也就是说,天道感应到冥河的血誓,正式与冥河达成盟约,当然,代价是冥河地所有一切。包括生命。 “皎皎,你说这一片土地开出来,种出来的粮食真能跟江南媲美?”高严说。 我想着,不知这尸棺生气了,还是因为铁胆走了过来,突地跳了一下,吓得我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第57章 林骁送来千层羽 惠妃发配小宫女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没过几日,林骁又遣人送来了一方千层鹅羽。 那鹅羽质地极为特殊,纯白胜雪,莹润无暇,仿若羊脂美玉一般纯净。且其轻盈至极,似有若无,即便微风轻拂,也能悠悠然飘起,当真是世间罕有的奇物。 林骁信中言明这鹅羽乃是边境的副将托人不远千里带来的。 “这稀罕物件,与姑娘娇俏可人的模样相得益彰,故 “夏叔,你这几天身体恢复的怎么样?”王玮先是开口对夏吉国问候到。 “术,你真厉害。几句话就把他吓走了。还给我们示范怎么使用传送阵。”冰雪眼光神采奕奕,语气倾尽温柔。 直至再次来到极海之上,翼魔皇这才停下,对着身后的宁岳缓缓开口。 沈强和沈暖都一脸懵懂的望着二老的背影,在他们的记忆中,沈老门主一直都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很有修养,特别是传位给门主之后,都没见过沈老门主黑过脸了,更别谈如今这么烦躁的模样了。 高森大妖王在返回据点之前,在脑海里面幻想着一座坚固的宏大的雄壮的战斗堡垒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宁岳伸出一只手掌,掌心处两块红色水晶,宁岳直接将其丢入口中。 张掌柜让火果部的百姓看完包袱的东西,再次重新包了回去,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有没有我所说的东西,大家都可以回自己的住处去找找,自己认为比较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拿过来。 宁岳内心也是一喜,这太极图刚刚承受住那攻击后没有任何不妥。 当陈贤等人走出山洞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不过明镜般的月亮悬在他们头顶,银色的光辉洒在雪地之上,好像要把整个后山都照亮了一样。 只是有一点唐姨没想到,王玮已经不是当初的王玮了,而是成长为一个神医。 看到这一则通知之后,林城奇立刻使用源纹的超级计算机能力,调查了相关信息。 “我觉得应该是的,在试炼的前一天,她很难得的在上课的时候睡觉。那时候她的样子,似乎很虚弱。”凯利想起那天的情况。 此人很古怪,一身黑色长袍,宛若古代的装扮,而此时他的眼眸中射出两道寒芒,冰冷的气息带着恐怖的杀机。 下一刻,众人重新回到龙虎山,在九游的带领下,再次见到清远。 “我明日就走”杨林说了一句便朝王志才冲了过去,看来李哥在幸存者们的心中还是有分量的,到现在没有人站在王志才那一边。 紧接着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型微有些瘦弱的年轻人,走上擂台。他的对手很强壮,一米九左右,魁梧的身材,三十岁上下,两人都是都是赤手空拳。 海魂当然知道东南西第一圣人巴诺,虽然修为不如自己,但在东南亚却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不只是我想知道她想干什么,其他人也想知道,都十分安静的看着我们,连莉可也难得的安静下来。 “告诉兄弟们,向山上进发,都打起精神来,这密林凶险,说不定会随时有日本人出没!”戴安澜说完副官便传达了戴安澜的指示,戴安澜也带着自己的残部向缅甸密林深处走去。 朱瑄乐也看完了信笺上的大白话,这次却是没再跟欧阳伦比什么,因为她注意力完全被“八音盒”三个字吸引了。 之后就是这边三人在剥蒜,那边传来曹原呼哧呼哧吃面条的声音,哎呀,那吃的香的,连巩明霞都下意识的吞口水。 冯睦殷红的视野中,竟隐约能看见弹道的虚影,他猛然错步,用最粗浅的步法,硬凭着恐怖的力量和暴涨的速度,躲闪开九颗子弹。 尼玛,谢建勇还有宋昌海那几个挂着研发总监名头的王八蛋,三天两头就催促进度……还时不时来两句带毒的心灵鸡汤,说什么年轻的时候要努力,不然老了想要努力也努力不了。 又是两个黑色圆球飞出,这一次,段浪脱下外袍一卷。却不料第一个炸开的黑色圆球里面是石灰粉,但第二个里面却是爆血散。 一遍又一遍的在“货物”的脑海中回荡不休,仿佛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将某种无形却可怖的力量,烙印进他们的脑浆,识海,灵魂的深处。 这意味着,等到明年的时候,智能手机的保有量就能达到总数好几千万台的程度,这已经能初步支撑起来手游产业了。 但因为赵婆子这一闹,村民们便异常团结,别说是举人,恨不得李志远立刻中个状元回来。好让青河村眼红下。 “应该的。”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让人印象深刻的低沉磁性。 王阿姨将自己的饮食习惯说了很多,不是怕巩明霞做饭不对口味儿,而是怕她有负担,所以一次性就说清楚了。 这三天里还算是安全,严峻偶尔会睁开眼睛透过石块搭建的门缝朝外看看,好在这里比较隐蔽暂时没有什么生物发现。 金浮沉垂头丧气,身上的威严气息早就在桔子扇他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饱受摧残的失败者。 说完,脑子里急速旋转,要是不赶紧让他送点东西,这老头恐怕真要把仲晓塞给自己。 “谨儿,你放心。我不管他是谁,父亲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断,不得好死。”周霸天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暴躁的气势,让房间内变的极为压抑。这股结丹高手的气息,让不少人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第58章 窈儿命断十五岁 云锦撩开心中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可巧,没两日,便传来了窈儿悬梁自尽的消息。这宫女的奴籍还在后宫,人就活生生没了。 此消息传入皇后耳中,她顿时怒不可遏,凤颜含霜。身为后宫之主,皇后最是重视宫规法度,如今竟发生这等罔顾人命之事,当下便命人速速传惠妃前来。 惠妃匆匆赶来,神色间虽强装镇定,却难掩一丝慌乱。 起初,面对皇 这一拳,并非如之前一般,只是肉身之力,而是加上了潘尚武强悍的修为波动,强大而凶猛。 两个时辰后,大船返航,墨水很是兴奋地问庄少游:“将军,你看这船您还有何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好改进。”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却没想过庄少游这个外行真能提出什么建议。 “别怕,我把绳子‘弄’断,不会伤到你的。”还是像以前一样对雪莲柔声的说道。 南宫旭见太子放他一马,对着太子的背影说道:“谢太子殿下,恭送太子殿下!”等太子走远,南宫旭才站起来,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心想,自古只听说伴君如伴虎,怎么伴个太子也让他有这种感觉呢? 一万冲锋的铁骑在距离联军百余步的位置一分为二,一路向北,一路向南,转向分开,犹如两条舞动的巨龙一般,迅捷、流畅又气势澎湃。 “干了!”既然来到这里,要是什么都不捞显然对不起自己,既然要玩,就玩大的,把这里‘弄’的天翻地覆的话,说不定有什么大奖励,当然,李风最为觉得依靠的正是这十九骑地狱骑士。 反之说沐方锦的态度她也不是不明白……但辛夷终究还是不敢朝那个方向想去。雍鸣雁那晚对她说过的话,如今依旧恍若耳畔,辛夷不敢打包票自己真的喜欢或不喜欢雍鸣雁……或是说在他们两个中自己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石青听她的坦白心里暗笑,要是这样的话她帮自己还算是有点可信度,要不实在是难以理解这样一个精明的人会帮着外人跟家人耍这种把戏。 满满之前是与凤炎在统一位置上,但是现在凤炎却是赶到了红衣的身边,就胜利满满落最后面垫底了。 又是一囧,满满都说不出话了,谁在面对危险时还会对制造危险的人说自己准备好了? “一座座异宇宙,都有各自的本源,如果有修行者死在其中,真灵也是回归异宇宙的本源的。要复活,只要抵抗异宇宙本源反噬即可。”芒涯主宰道。 “疾!”,老怪物可不想此宝毁在这里,为了得到这东西,他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地,忙一指点出,想要召回宝物,然而林轩岂会让他如意。 “夫君,怎么,这一次蟠桃会,你也打算参加了?”芊芊仙子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之色,鼐龙真人多情可是天下闻名,虽然这些年,脾气已经该了许多,但若是没有自己管束,谁知道,会不会故态重萌? 五大杀戮之皇联合起来,威能绝对要远远超越了一尊杀戮之王!他们对抗自己,根本就不是那种硬碰硬,他们想要依靠时间,将自己慢慢的拖垮。而这,对于陆峰的突破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帮助。 苏青晨暗叫不好,眼前这少年最少都是灵师修为,根本不是自己能敌得过,这该怎么办呢?在苏青晨心里略显的有些急。 “刺”的一声,那块石头准确无误地打中鲜桃,鲜桃摇晃两下,径直落了下来。 白净、细腻的指尖,在这一刻,竟呈现出某种半透明的晶体状态。 “让他进来。”苍老声音中,庭院大门无声打开,镶嵌在墙壁内侧的宝珠散发出淡淡光线,照着夜中薄雾,令此处陡然多了几分阴森之气。 魔猴说:是呀,我是说不杀你,但是我没说上一次,这次我可没说。 三人知晓,莫语不会喜欢太过热闹,长街两头都已安排了人手,否则四季城三大巨头一起在门前恭迎的举动,必定会引来各方势力的关注。 第九番队自从任务回来后,几乎没有什么庆祝活动,虽然第九番队成功完成了任务,但是损失六名队员对第九番队而言却是极大的打击,相比任务而言,番队众人更看重队员们。 毕竟娱乐公司的老板,即使是在自己旗下当红的艺人家里住,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二人的相去皆不太情愿,二人的分别显得那么的迟缓。他们之间犹如有一个磁性吸引着,真是难舍难分。 “可我觉得她不是自愿的,他们年龄相差这么大,花貂姑娘怎么可能会喜欢他?”白金乌说道。 听到韩三坪提出的条件,窦唯在心中稍微计算了一下,便美滋滋的想道。 “太气人了!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还要遭到毒打、恐吓,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白金乌说道。 苏中荷又给皇后娘娘讲了很多,无非是一些离蝉撞柱、包扎把脉、谎报有喜、皇上赏金、离蝉卖娇等等,不再一一赘述。 这里战得热火朝天,而周边人则是看的大呼过瘾,智者相对,可见一斑。 鹊试着走向一边,结果业主对方说的那样,仅仅只能在原地踏步。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车夫大哥把马车已经套好,过来叫梁先生和白金乌上车。 听了我的话,一走一过就杀人迅速退了两步,躲过了BOSS的攻击,但是这一次司护战将的攻击落空之后,突然将大锤高高举过头顶,而发出一声怒吼顿时释放出了一个技能。 也就在景元话音刚落之际,三尊石像直接炸裂了开来,在原地竟是出现了一扇,一拂尘,一剑。 第59章 黎族自大触龙鳞 杨嫔落井下重石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黎氏一族在这两年间已然势力庞大,与地方官员和商户之间也盘根错节,诸多子弟在朝为官,备受皇帝恩宠。 然而,有一些品行不端的宵小之辈,自恃家族势力,狂妄自大,行事乖张跋扈。 平日里,这些黎氏的恶徒们在民间作威作福,视普通百姓如草芥。 他们横行乡里,强占民田,将那些世代耕种土地的农民们驱 看着欧内尔。邦奇离去的背影,颂参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乌云,他预感到自己在这里的平静生活又要结束了。 2月15日上午,皇帝御座厅,富歇迎来了拿破仑对自己的最终审判。 最后一次,在与加的斯政-府交涉无果后,韦尔斯爵士最终放弃了这部分努力,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上述两支地方部队。 但是狼无法接近马车,所以第一项是无法完成的——而第二项,在艾尔利克的魔力增幅下。马的耐力可以支撑它跑个四五天没问题,而那个时间过去了,艾尔利克等人早就离开了草原了。 奢华而又沉闷的马车内,德赛在单独面对自己的妻子玛丽亚,却感觉无话可说,干脆掏出怀表来打发时间。萨克森公主也同样烦闷,选择将目光转到车窗外,风景如画的华沙街景。 话音刚落,路西法身前的三大主宰的身体竟然一点点地化成了齑粉,随即在身体被全部吸入一颗神秘的珠子之后,而这三颗珠子也正是三大主宰最为珍贵的神格。 孙宏杰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于是跟方天风告辞,带着随行人员离开。 冯奕枫没有令水川幸子失望,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实力最低微,根本就不可能在总裁争夺战中胜出的堀茂平扶植起来,大肆扩张势力,统揽了整个东京都的大部份地下势力,终于有了跟他俩位哥哥扳手腕的能力。 “徐大哥,这不太好吧!”面对劈头盖脸的骂声,余志恒也有些尴尬。 总之最近医院经常爆满就是了,搞得走着大街上两分钟都能看到一辆巡逻警车从自己身边溜过去,最近动荡的情况少了,治安也就渐渐的平稳下来。 他疯狂地催动阵符,想要停止能量聚集,并指挥幻灵死士,对陈潇发动攻击。 陈玄通一句话直接转向玄武帝莫麟,而且看似平平无奇,但却大有施压之意。 如果不是传讯的波动容易被人察觉,他们也不用憋在这里三年了,而且叶正风也只是打算潜入一次而已,等到计划开展之前,他都不会再出入蓝逸城,一次他还有信心做到,若是两三次,那就是找死了。 远方的佐世保基地,一众自卫队将领,还有远程指挥的樱岛首相,尽皆目瞪口呆。 “把这碗汤给喝了吧。”在进了大殿后,就有一只碗递到了王大山的面前。碗里黑乎乎的卖相不怎么好。 凌渡宇出发的时候,胡媚儿和青蝶也跟着一起走了。有这样的好玩的事情,胡媚儿和青蝶就不在家中带着了。 百里登风闻言,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而幽姬也是一副惊诧莫名的表情看着伊菲丽娜,有些愣神。 “唉!萧羿,你为什么就这么傻呢?我活着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像你这么逆天的奇才,我原本还希望你能够在祖界中大放异彩,可你为什么要自己跑去送死!”离坤忍不住在心中叹气道。 第60章 云珊考取九品官 初任司药局药侍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立冬刚过,京都的寒意愈发浓重,街头巷尾弥漫着清冷的气息。 然而,司药局外却热闹非凡,一场备受瞩目的女官选拔在此拉开帷幕。 司药局掌管着宫廷内的医药事务,能成为有品级有俸禄的女官,不仅意味着拥有一份荣耀的差事,更有机会接触到珍贵的医药知识和资源。 因司药局在宫门内,对参选考生的审查很 尹伊定定的看着枫景,张嘴要说话忽然听到机械臂里发出一种怪音,身体猛地如软下去。 而且能够穿透修炼室特别加厚的墙体,并且这话语似是面对整个宗门的成员所说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传音了,这种力量,已经超出宗门大部分的想象了。 贺郑选择的是【缩地法】,其实这一门算是他进展最慢的密武了,不过他不说,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而且贺郑能感受到,精神力的增长,这只是他蜕变附带的一点功效,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变化,但是真要描述出来却是难以做到了。 只是他上去发现自己进不去那建筑之后,只能把希望放在了江寒身上,而江寒想上去的话,也只能走这里,所以他折回来的时候,想顺便帮江寒开开路。 苏菡本来对高明微信求加已经失望,眼看到了午休时间,正打算去餐厅,却听手机滴滴响了。 说实话,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跟这两位相处,所以只是单纯的希望,一切顺利的结束,仅此而已。 而一直跟在叶青空后面的男子,则在叶青空的示意下走到了2号木屋前。 宋昌金将关闭城门的方法告诉了罗猎,想要关闭这座城门,必须要潜入水下,找到位于水下联动城门的铁链,放松绞盘,城门就会落下。 因此在得知有人可能会找升龙派的麻烦之后,原本情绪就不佳的贺郑却是不由的杀意凛冽。 在母胎强化之前郝运不靠内气的话也达不到这种速度,但是在经过母胎强化之后,郝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蕴藏了多少潜能。 雷兽定睛一看,发现一把漆黑的剑正在停浮在半空中,那条巨龙见到那柄剑眼睛忽然金光一闪,朝着那柄剑喷了一口金光。 “是家人,你在唧唧歪歪那就没得便宜做了。”徐风鄙视的露出白眼,柯努斯歉意的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怪癖,他是不想管了。 激战中的几人冷不丁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纷纷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就在徐风认为自己要交出神逆的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上而下向徐风飞了过来,徐风一看,是自己的血翼魔虎。 期间,不少百姓涌上来,送水送饭,搬来桌椅板凳,让众人坐下休息。 第二道提示响起,总算把技能学到了,接着徐风点开技能栏,在技能栏上除了帝灵的职业技能之外,还有玩家额外学习的,目前徐风额外学习的技能有两个,熔炼奇术和黑暗吞噬。 街面巨大的青色石板上很干净,天空是一张巨大的蓝色天井,角落一些不起眼的石头都有徐风高,街道上非常安静,只有徐风自己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 那天7点40分左右,孙大彪子骑着他那挚爱的摩托车出门赴约,并且还跟他家里人说,帮他把菜热了放锅里,等他回来喝酒。 第61章 李茂小月心意浓 奈何官妓不允通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教坊司内,弦乐阁中灯火摇曳,丝竹之音袅袅。 李茂又一次为了歌舞姬小月一掷千金。 名贵的佳酿摆满了桌案,他只是笑着请小月为自己舞一曲、奏一支曲儿,言辞间满是温和。 还记得初次相逢,小月望向他的眼神,并非寻常歌姬那般的讨好与奉承。 那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复杂情绪,似哀怨,又似期许。 而纪暝自然最先想到了就是虫洞,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相关的准备,并且把宝都压在了人工虫洞,成败可就在此一举。 仅仅听到一个名号,不可一世要杀掉叶尘枫的韩天宇却转身离开。 一品方丈早就想解决这间鬼屋的事了。虽说大家都说是“鬼屋”,不过,总的来说还较平静。现在,新掌门的大徒弟前来要求捉鬼,他感觉捉鬼的时机到了。 而罗睺亦是有些疲于抵挡,虽然手持弑神枪和诛仙阵图,但是八柄顶级先天灵宝的威势本就不弱,加上在圣人的神魂操控之下,威力就更加的不凡了。 自己记载某个地方环境优美,趴在那里超享受,另一个妖神去了就差点吐槽死他。 此话一出,围绕在王晨身旁的那些男子脸上顿时就是露出惊喜之色。 差不多时间里,被轰走的周家凯和那青年帅哥也到了楼下,回头看一眼楼上,周家凯摇摇头,拿出一根烟还没点,大帅哥就主动凑火机帮忙。 西伯侯这一家子已经会被推恩令搞的头大无比了,可帝辛的推恩令则更彻底,那是要在西伯侯国,所有大奴隶主贵族阶层,都下令推广的。 顾时晏勾唇,也看向她,眼前的人姿容绝世,清冷自持,神仙般的人物。 大约深入山林二百里左右,突然一阵嘹亮的歌声自远处传来,伴随着歌声的隐约还有阵阵清脆的敲锣声。 距离汐云来到圣战界,一路走了初到王家与若雪结为夫妻,勇闯皇家秘境,荣升天赐少将、上云侯,每日修练也才过了三个月而已。 一天天“好兄弟”、“我们是一个整体”等等说着,却从未对人坦白过。 这话看起来没头没尾的,但水大娘子知道,凭借宋煜的聪明和悟性,提醒一句也就够了。 星妍儿带着装有冰鳞的灵戒离开了会客室,马上便去安排了拍卖的事宜。当晚,拍卖开始,整场拍卖只有冰鳞一件商品,但仙器的吸引力依旧让整个会场座无虚席。 不仅来到了教坊司,还能见到心目中十分好奇的人物,尽管依然保持着优雅,但嘴却有些笑得合不拢。 苏晓晓垂下嘴角,捏着眉心,胸口一阵阵发疼,疼的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好,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戴老大!”唐三脸色一变,他是真的没想到,玉天毅竟然从一开始就做出了计划。 “赶紧收尸,把事故原因找出来给人家亲属一个交代!”顾乾坤有些不屑,自己的这个师弟虽然医生不错,但也不可能比他强多少。 血,从李长空的脑袋里流了出来,渐渐的呈圆形朝四周扩散开去。这要是在喧嚣的街头可能还有救,而在这大部分已经搬离了的棚户区里,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那么李长空应该就是要去见阎王了。 “道友此言何意?”似乎是听出了玄含烟话语中隐含着某些隐晦之意,淳于代天眨了眨眼睛,惊讶地低声问道。 第62章 颜烈街头见云珊 故人话心酸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任药侍已经近五十天,这职位恰似天造地设般合她心意。 每日早早起来,略施粉黛,便投心去煎药配药、辨药识药,她尽展所能,如鱼得水。 往昔潜藏于心底的才情与聪慧,皆因这药侍之责而得以彰显。每一次精准施药,都令她心中的底气渐厚。 于这药庐之中,她竟然觅得了那源自灵魂深处、愈发笃定自持的 “忧儿找到,刚才有路人打电话来说找到忧儿了。”梓枫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对婉茹说道。 第一,是中夙国的分裂,并且立场坚定的站在了南中夙燕王的阵营上。 叽叽喳喳的很乱很烦,凤凰皱着眉头,听肥羊的话,秉着不惹是生非的心思,不搭理他们!而怀里的吱吱,她抱的更紧了。 第一个等级是‘游魂’,它们长相与人没有两样,而且生性随和,是生前没有任何怨气而死的,并且可以自己超度自己上天堂,是肉眼无法看见的,它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魔龙殿将仙宫弟子屠戮之后,竟然将仙宫的财物搜刮之后使用蛮力将仙宫给毁坏了,仙宫也是彻底毁灭了。 大门打开的时候,皇后娘娘抬眼眸看了一眼,怔怔的看着季如烟的时候,手中的木槌子,不由的掉在了地上。 “我觉得它对身体好,就想买去给平叔他们尝尝!”我微微一笑,回道。 在谷颜离开后他就准备了两件卧室,一间公主房就是现在这一间。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病症的呢?”宛凝竹不停的晃动着自己的手腕,凝神问道。 这个连猜都不用猜,她刚才不是明明白白的就说了要屠城了吗?但是屠城的方式,大家却是丝毫未知。 想到那让人无比心疼的脸蛋,他甚至无法酝酿起一丝安定的信念。 井上织姬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刘霸道在沙漠里失踪的事情,她可是知道的,为此事她还伤心了良久,此番再次看到刘霸道,心里那种大喜,自然是不用提了。 “清思,来了。”瘦弱的男人抬起头,清瘦的连庞上面透露着莹润的光泽。 “大哥。公司出了点事,需要你去处理下。”林涛把抱歉的目光投向了唐玉龙和萧恬。 李靖点头:“不知道真人如何称呼?”道人曰:“贫道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是也。 光绪帝地软弱。让帝党成员顿时失去了主心骨。不过这些老家伙们地狡猾和忍耐却不是一般人能有地。皇帝软弱。那么大臣们自然要让皇帝挺起腰杆来。于是再次计划着利用维新变法来设计针对后党成员地圈套。 过了好一会,白里恩才终于挣扎着出去了,透过从魔法阵中喷出的红黑光芒,魏炀隐约看到了外面的情况。 青菱仙子有些恼怒了,但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这是青菱仙子身为公主的涵养,喜怒不形于色这种事情,她早已经会了。 “不用,不用。还是看缘分吧。走我们喝我们的酒去。”秋梦飞拉着唐玉龙就往酒吧内走去。 这世上有很多的人都认为自己的力量非常的强大,或者说自己的自控能力是非常的强大的,再看到其他的一些人经受不住诱惑,而纷纷跌倒的时候,他们却是相当的强悍,认为自己绝对完全的没有任何的问题。 “当然是麻婶客栈最好了,麻婶的客栈,可是酆都城里,最好的客栈呢!”赵无极说道。 第63章 姊妹终相见 骁珊话心言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楼下丝竹管弦之音方歇,云珊便直直地盯着那厢房之门。一双美目满是焦灼与期盼,似那即将干涸之人盼着甘霖。 未几,走廊之中传来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像一颗颗鼓点敲在云珊的心上。 紧接着,厢房的门“呀”地一声被猛然推开—— 小月星眸之中泪光盈盈,一双素手抬至半空,脚想踏进来,却又踌躇,朱唇微 眼看明天就是黄道吉日了,今天自然是要准备妥当的,感受到有强者出现在自家地盘上,天真子立刻就率人过来,谁知道赶过来,就发现了十多个大乘期的高手,天真子立刻就是眼前一烟,好嘛,这些兽修者是要来干什么? 哥哥盯着电视屏幕,没做声,电视上面演的什么,他既没有看见也没听见,心思也不知在哪里。 堂堂S级牛头怪兽,实力之强连人类王者御雷法师都挡不住,如今却一个青铜一锤弄死。 “吼!”阵型突然蓝光爆闪,强大的魔灵力直往四周以波浪形式疯狂散去。 只见黑暗般的阴影中,一头体格还要雄壮,手持血色双刃斧的恶魔从逆魔的身后走出。 海上的夜景是不能用胜景来形容的,漫天的繁星、海上升起的一轮明月、偶尔划破长空的耀眼流星、仍然孜孜不倦飞翔的海鸥以及海浪拍击岸边岩石的声音都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副美好的海上夜景图。 清明走了,张兰回卧室哄孩子,无意中一挪枕头,发现那下面有一千元钱。那是她让清明带着花销的钱,被他又悄悄地塞回到枕头底下了。 随着紫梦然的一声大吼,一阵冲天巨响,血红色爆炸以两人为中心向周围散开。 远处忽然有音乐声传过来,放眼望去,不远处通火通明,人声鼎沸。 王老九的脾气暴躁,心里明白,这是秦北风救下了他,要不,今天他可能真要归西了,说道:“你认识晓彤?她哪里去了?”说完,前后左右找彤萱的身影。 “马工的判断不错,地下城果然倒向了变种人那边。”兵工厂里的人一阵紧张骚动,不足两千人类,对付五六万的变种人,还没有天险可守,有些人甚至萌生了弃城而逃的想法。 因为经常拍广告,郭碧葶根本没有时间看电视,所以前段时间吵得沸沸扬扬的琉璃果,她虽然偶尔听到,但过后也就忘了,根本没往心里放。 好在这个奇行种白大褂只是把她当作了空调,并没有什么趁热的大胆想法。 “哈哈!本大人我好久都没有吃过人了,今天拿你们来填填肚子!成为本神兽的食物,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说罢,黑麒麟张开硕大的巨嘴扑了过去。 九转炼魂诀突破后,他控制魂兵的手段更多,不再局限于单向的直线射击。 张三有点词穷,就耍嘴皮子胡搅蛮缠这点来说,肖大爷可是纵横情场十数载练过的。 不过接下来就没这么顺利了,青云似有察觉一直盯着她,夏娆不敢冒险。 看向紫凌天,道:“你为何要杀我儿”。王安军声音低沉,眼中最后满是怒火的说道。 柳长老顺着手一指,众人疑惑地看向能量球,此时,画面中那紫色的真气席卷的更胜,直接形成一个屏障,将整个高台都席卷了进去。 丑陋的狐蝠跌跌撞撞地扭动着身体,它不得不收回翼膜让开道路。 第64章 林骁收寇匪 军功换一人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寒冬腊月,寒风凛冽、呵气成霜。 邺州与苍州的交汇之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叠嶂。这原本风景秀丽、宁静祥和的地方,却在此时被一片阴霾所笼罩,只因这里竟然闹起了穷凶极恶的寇匪。 山势实在太过险要,每一座山头都犹如天然的堡垒,只要寇匪们占据有利地形,便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邺州与苍州 叶晓娇原本都睡了,结果听到外面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顿时觉得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距离过年越来越近,供销社里买东西的人也很多,两人约好了找不到就在一楼门口等着这才分开。 “这又是谁的宇宙?”一位神王注意到他的宇宙附近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过考虑到他至今从未使用过的【回溯穿越】功能,离开之后又不是不能回来,倒也不必过于纠结。 其实玲珑也不知道要带什么好,她想着郑家人都在京城,家里条件又好,见过的好东西比较多,她也拿不出什么让人经验的贵重礼物,索性还是带了些吃食。 轻轻吹了一口气,出现了一个戒指,这颗能量晶体镶嵌在戒指上。 “怎么回事?我怎么被丢出来了?”一位尊者也是一脸懵,他进入大殿后藏在在角落,好不容易苟活下来,却被踢出大殿。 他们不会为了宁暖不顾一切,得罪霍家,就算是喜欢宁暖,也会权衡利弊。 三声敲门声立即停止了全家人天伦之乐节目。李凤琴去开门迎进来一个老熟人,孙猴子一看急忙走向前与他握手寒暄。 就像独木舟在大海中行驶,遇到飓风一样,完全没办法掌控自己的位置。 清脆的爆响,传入他的耳中。下一瞬,他的弟弟,拥有着一重剑尊巅峰修为的琅兴,就尸首分离,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命呜呼。 衡州地界。回雁峰下。阳光洒落林间。光线随着绿叶的摆动在地面跳跃。远远一辆马车缓缓驶來。林鸟蹁跹掠过。 凌嫣然也很是奇怪,不知为何,从看到秦焱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和其他男人不同,于是一直都在帮他。甚至,因为莫兴河的缘故,这一路上,她们两个还一直没有说过话。 为了杀死拜月,共同像吊坠许下了愿望的,但是后果是双双变成飞鸟。 而姜舒毕竟和秦焱接触时间短。无法判断出,但听到白筱筱这么说,也是喜出望外。毕竟,白筱筱可是在她最危急的时候出场,差一点为自己命丧黄泉的救命恩人。当然,虽说白筱筱是受人所托。 在轻松写意、毫无迟滞地拿下了本场比赛的杆位之后,即将迎来正赛红灯熄灭的老叶不禁在心里暗暗地喊道。 她倒不是完全在演戏,主要是一晚上的压力,面临的生死危机,让她的精神时刻紧绷着,现在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发泄了出来。 王鹏急着去找胡昕,好应对将要出现的背叛呢,暂时没那个心思。 而太阳,也第一次从西边升起,并且十分迅速的升到了天空正中。 “如果我说好,你不会是徒增伤感,如果说不好,你又能怎么样呢?不说这个了,还得谢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宫漠离觉得必须亲自道谢,不然现在的她已经在地下了,鹰涛说再被拉扯一会,血流完了她就再也救不活了。 胡一到说完便爬到了车后座,李昊龙坐在了驾驶位置。将车窗摇下一点,把冲锋枪伸了出去,对着迎面而来的车扣动了扳机。 第65章 云珊托物予林骁 醋起争赢佩入腰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扭捏着,不经意间触碰到腰间的布袋,脑海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有件重要的东西要交给颜烈。 她终究率先打破了这略显沉闷的宁静,看向林骁,轻声说道: “公子,我这儿有个玉佩,本打算托李公子转交给颜烈,我,我想先去把东西给他。”语毕,她轻退两步,缓缓转身朝着车厢 墨非离嘴中的死人指的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个亲自将他送入地狱深渊的男人,这个他亲手杀死的男人。 在他们看来,只要到了岗上村,那一切就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至于现在,谁要是来约束他们,那就约束吧。 不过目前来说国家近百年来并没有什么大的修真者作乱的事情,就从这一点来说林晨的猜测并不能当做真理。 当然,为了给苍龙门争取更多准备的时间,徐扬自己可不打算现在就离去。 可现在为了避免谈另一件更难的事,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拿出来谈谈,而且她心里还有另外一番想法。马翔,与马家,陈双双恨上了马翔,心里想的不过是找个时间,找个机会,把马翔揪着揍一顿出气。 一盏茶后,苍龙门成年组的第四场比赛,他们与五比二的比分,输掉这场比赛。 秦觉没有回应男人的话,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牵着秦初离开。 在随后的两天时间里,回味居位于青源镇的这处分店,不但继续给予消费者打五折的优惠,而且还送出不少现金折扣券。 包括兽人入侵艾泽拉斯,以及他们的失败,黑暗之门的毁灭,古尔丹的失踪等等,全部告诉给了耐奥祖,这些消息让老萨满眼中闪过光芒。 “多谢前辈。”秦飞扬没有拒绝,他们决定好的事情,凭借他也不可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就比如现在,在新洛丹伦王国的白塔港的街道上,就出现了很多驾驭着五颜六色的甲虫坐骑,招摇过市的贵族子弟或者是退伍军人们。 花火原脑海深处轰然炸开:她不知道怀溯存为什么需要一位夫人,但原来,早在斗兽场上,她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而被盯上的原因只是怀溯存亲自招她入军而已。 “能不能回去都是另说了,接下来就看曼拉肯究竟想要做什么了。”秦飞扬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睡觉。 我的话让眼前的侯爷和世子们眼前一亮,有资格继承高丽国君之位的也只有他们。 赵光光的技术虽不行,但好歹速度惊人,一向灵活的金刚猿士兵也无法跟上他的身法。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无论是和赵旭云生活,还是和阮青生活,这里都曾经是我的家。我这么说并没有什么错。 可是眼瞅着飞鸿帝国内乱,南疆补给断绝的天赐良机,只要能够早点补充粮草,阳城昭信就能咬掉飞鸿一大片广袤富饶的土地,让贫穷的火凤帝国北部疆土重焕生机,这时候的崇明王就很讨厌了。 梁善听了却是俊脸一红,从赌场出来后他刻意不提唐明硕的一事,一方面是因为乐婷叫来唐明硕确实没帮到他什么,当时他已然决定出手区区一个黑道大佬他有一百种方法整的他服服帖帖,因此乐婷此举反而更像是救了唐家。 说着回过头冲林教授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只手去拉房门的同时,人却顺着门缝无声的闪了进去。 第66章 李嫋拒婚亲命嫁 公主倾诉心中话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这日如往常一般,在司药局里专注地熬制着药丸。 平日里,这样的活儿总是她与李嫋一同协作完成。可李嫋已告了病假已有三日,云珊便特意抽出半天时间,前往李府探望。 她手持拜帖,恭敬地递给门房婆子,随后在婆子的引领下,朝着内院走去。 当踏入李嫋所居的院子时,走在前头的婆子脚步一顿,面露犹 “耿会长也有什么话想说么?”她转身,将长剑刺入地面中,似笑非笑的问道。 若非如此,他不会让于忧登堂入室,更加不会将汤姆当成自己亲生儿子。 张家良对黄士良的担忧不置可否,他并不认为何振对自己利用有什么问题,官场上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最后大家共同达到自己的目标吗? 思来想去,武越还是觉得镜花水月有点不靠谱,波及范围太广,不好控制。 "嘿嘿,老板,今天主要是来散心,我安排了一些年轻人培着。"黄陆腆着脸道。 如果她和上一世那般手中有人,不必太多,只要有二、三得用之人,又何必跟姜家虚与委蛇,拖延到现在? 洛天幻走到那个被爆头的玩家尸体前,将尸体上的资源背包取了下来,那背包里面可装着洛天幻需要的资源。 能做的事情有,方法有很多,素意想着,但是提利昂已经放话出来,任何行为都是多余,甚至有可能弄巧成拙,唯有静观其变才有最终掌控全局的可能。 顾千行吓得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人生中第一次……他觉得与死神擦身而过。 段伟祺看着,嘴角翘了起来,听她说着说着,越来越高兴,藏不住笑容,揽过她用力吻她。虽然他有些大男人,觉得这些奔波劳碌的事该他做,但她愿意这么宠他,他很高兴。 汽车窜出去了,抬起头来的德瑞克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后,单手按住按钮将车窗降下,随后掏出手枪架在胳膊上,连喘气都来不及的他迅速转动了方向盘。 这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事情,谁让老大的实力更加强大呢,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下,波塞冬很清楚自己只能踏踏实实的跟着老大。 孩子们玩的很开心,统领现在也是‘坐享其成’,它现在有了藏身之处了,它可以躲在这里忽然间蹿出来吓唬人了。 雪巨魔虽然长于敏捷,但是其攻击力还是很强,至少对于20多级的玩家来说,也就几下的事情,特别是蛋白,奶水告急和左手写寂寞这种法师走向的布衣,近身一两下就让你变成灵魂状态。 当天夜里,各大网络媒体便纷纷将这条新闻放在了官网首页最显眼的位置上。 “嘶——”唐宗明倒吸一口冷气,诚然,两千万美金在林风这种人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在唐宗明他们眼里看来就不一样了,两千万美金可是他们辛辛苦苦赚好长时间的钱。 当然,或许也不排除,苏毓胆子大,认为对方也会这样想,所以他就偏偏这样做。 这种臆测的话周末往往都不怎么回答,而是冲着伍德探出了自己手里的啤酒瓶,在伍德同样拎着酒瓶伸手过来,两个啤酒瓶‘叮’一声传出脆响时,他又灌了自己一口,不为酒精,为解除不能说话时的尴尬。 莫紫宸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萧索之意,轻轻向他依偎过去,以示安慰。 李河顿时就吃瘪了,很是尴尬地看着我们。大家这时候都保持沉默,应该是不敢惹王铭怡,李河就一直给我使眼色,应该是要我帮忙,一副事情完成定有重谢的表情。 听到刘聪的声音我停下身形,抬头朝前方看去,看清之时我顿时一愣,因为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由黑雾组成的墙。 出现的这一个幻影战士,手臂上面,大腿上面全是长长的土黄色毛发,看上去活脱脱像一只人形的猴子一般,只是那脸部不一样而已,那脸看上去倒是真正的人。 “不错,林天涯正是这次前往毒雾森林的四个弟子之一,不过其他的三个弟子都已经在十天之前回来了,而那个新晋弟子林天涯却至今未归!”江海涛恭敬地回答道。 想到这,我有些失望,毕竟一个男的现在连那事儿都弄不了还说啥?不过更多的还是心疼,蓝菲人家没招我没惹我,我又是勾搭又是强制的,把人家弄成现在这坏心情,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谁没没注意到,埋在上官墨怀里的白雪丽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挥舞着已经饮血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挥向了地上的林芳菲。 不过慢慢消肿之后,苏亦晴原本的样貌渐渐显露出来,苏亦晴也越来越有信心,心情也开朗起来。 不过圣虚他们都在,而且我还看见了馗,馗此刻正坐在圣虚的身边,馗给我的感觉比以前更加强大的。 而他,却偏偏在意着,更确切的来说,那天,在法华寺中看到她抱着卢卡斯的时候,他是在嫉妒吧。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其实同时负罪感也强了,毕竟还真不是啥事儿没有,虽然是被动地,我也把孟瑶摸个差不多了,我顿时觉得特别愧的慌。 可能刚才看到了那个孩子,心里动摇了吧,涯的眼神坚定起来,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起身走到了谷寻身边,深吸一口气,向外看了看。 冷寂沉有些担心,毕竟他刚下手有点儿没有轻重,本就白希的人儿,这会儿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就像是遭遇了一场家暴。 第67章 李嫋悟亲道 鼠疫药难寻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亮,云珊匆匆赶到司药局。 踏入备药房,便瞧见李嫋头上裹着一层洁白的纱布,正哼着轻快的小曲,手脚麻利地忙碌着。 云珊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打趣道:“哟,咱们的李娘子这是凯旋而归啦,怎么还带了点‘战绩’在身?看来这一仗打得甚是激烈呀!” 说着,她快步上前,轻柔地接过李嫋手 大早上的起床就来了这里,她还没吃早餐呢,这要是在以前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要当妈妈了,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了。 曲染此时此刻眼底已经染了泪珠,泪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滑落了,是感动的泪水,也是满满的感激和幸福,她的身边有这么一帮人,当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以至于才会拥有到他们。 如果没有东河神作为支撑,那么整个萧家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地位了。 而贺明汐在下车的时候,便已经急切的转身,她来不及回答,也无从回答,甚至是无地自容的就是想要匆匆的远离他们。 开始的时候,她把把都赢,还让他担心了一下。后来看到她有赢有输,仿佛设计好的一般,他才知道原来她没有说假话,是真的会赌钱。 “那?你没有进一步跟他们解释解释咱村的基本情况吗?”豌豆问。 “一定会的。”上官云天一脸认真的保证,他答应过夜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什么?他早就到了,怎么不来找我呢?”夜凰有些郁闷了,她可是慕容绝唯一的徒弟呢。他来了她的地盘,竟然不找她,这说得过去吗? 不过这些尸体却是刚好相反,正常人应该显露出来的东西是一点也没有,反而本来应该是完全看不到的内脏等等的器官却又是到处也是。 “你想要改学剑道,与其不远万里跋涉求师,还不如就近择一名师呢?”风无痕向叶修暗示风婕淑可以做这个剑道名师,传授叶修剑道本领。 叶修掀开帘布,看到一名一身绸缎锦衣的年轻公子哥端坐在马车车厢里,正一脸愠怒之色,瞪着掀开车厢帘布的叶修,架子气势十足,一看就知道贵胄家的子弟。 “叶修,要是我萱萱表姐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周雅静捡起桌子上的一支筷子朝叶修扔了过去。 有一次,鲁班与妹妹鲁姜比赛建筑的本领,一夜之间,就在百花谷附近的交河上,造出了一座鲁公桥。 他们明显的并不是这样子的人,他们就是滑头的人,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是想要能够活下去,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哪怕是把身边的队友推给丧尸他们也在所不惜。 当然这八十车东西不会像上次荀彧带过来的这么好,更多粮食,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搞个七八十车,曹操还没到那个财大气粗的地步,但是粮食对曹操可不是个问题。 两人再次分开,马龙的身体刚刚落地,带着一声呼啸就又飞扑了上去。 白虎和玄武上前一步,在擂台下直视着李长老,掷地有声的反击着。 每一次碰撞,双方均大吼来提升气势,增强自己精神能量聚集速度。 马龙皱了皱眉头,没想到黑羽竟然如此执拗,自己说的那些话估计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战斗飞鸟,再来一次,飞冲落地!”连续两次飞冲落地被躲开之后,卡露乃还是要使用飞冲落地,飞冲落地自然又一次被躲开了。 清风看看洞顶,有天光透进来,照的洞里能见度不低。洞壁上的壁虎都看的清楚。 他被那二流子一打扰,也静不下心来修炼了,打开宿舍里的电脑搜素租房信息。 赵攸怜被他骂得一怔,本就急火攻心,又受了这份委屈,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兰心月将脑袋斜靠在幽璇的肩膀上,身子因为脱力而不住地颤抖着。 “那么萧老弟可有应对之策?”看到萧木没有推诿,青剑皇继续问道。 “不行,你先走!我的无影还在那里!”千莫陪第一次脸上露出着急的模样。俗话说,修炼之人,需要一个东西来稳定自己担心。千莫陪找到了,这个东西就是自己的配剑,名无影。 他活了这么大,不知给多少人看过病,还从遇到过这种被鬼附身的情况。 “是一个很嚣张的挑战者!”在敲架子鼓的光头男生露出笑容喊道。 “回来吧,去吧,夜黑魔人。”夕痕也收回了自己的耿鬼,拿出了夜黑魔人,“夜黑魔人,用黑洞!”夕痕毫不犹豫直接就使用了黑洞,对方的耿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陷入了黑洞,沉睡了。 “什么枭雄,魔皇抬爱了,刚才魔皇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想必也是认为我们兄弟二人仍然与您有一战之力,想要杀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龙拳笑道。 听到古凡这样说,云翼部将士们的情绪才平复了许多,谢羽翔和孟无痕心里早已经暗暗对古凡竖大拇指了。 钟离尘满脸疲惫,身上的华服被树枝勾破看起来破败不堪,钟离尘停下脚步望着一望无际的崖底,想起自己听到苏瑾在江城的消息时自己没日没夜的从京城赶到江城。 “不要慌,马上摆阵!”龙拳临危不乱,立即下令摆出雷霆枪阵,希望能抵挡火莲花的攻击。 这场战争看似亏本,但是在英明神武的大首领带领下,大家硬是抗下了各种死神胁迫一样的难关,硬生生的闯出了一条生路? 姬发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一伙人在争吵什么事情,自然发表不了任何见解。 苏瑾知道钟离尘心中所想,但现在自己已经是洛王妃了,一举一动都看在别人眼里,若是自己与钟离尘走的太近,被人抓住的把柄,以此来制造议论,那样对钟离尘也不好。 沈心怡了一眼顾祎。直接走了过去。到了顾老爷子身边坐下了。沈心怡一坐下顾祎都不用让的。拉了把椅子坐到中间了。椅子背朝着前面的。骑着就坐下了。双手往上一搭。就等着他们怎么了。他最后再补充。 迟疑再三,大汉终于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管她呢!大不了被暴打一顿好了,总比没了没了骨头少了筋强。 鎏金的花瓶,朱漆的架,名贵的陶瓷,考究的地毯,大堂中间悬挂一副巨扁:清风朗月,如此大费周章的摆设,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与奢华。 第68章 云珊妙计促农植 效佳擢升药直长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不妨,只管说来。”皇后的声音轻柔而温和,眉眼间带着一丝鼓励的笑意,似一缕春风,轻轻拂过云珊的心头。 云珊微微敛了敛心神,向前迈了几步,身姿挺拔却又不失恭敬。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微臣出身微末,曾历经贫疾之苦,对农户对朝廷政令之态略知一二。” “因教思尚未广被至底层,许多农 “公子!”后头的催雪惊呼一声,江深没听见,他抬步进了客栈大堂,抬眼就往四周扫。 李春华现在有点春风得意的感觉,今天他感觉自己发挥的很完美。 周桃树看到唐心怎么说,也实在不好拒绝,于是只好点头答应了。 入夜,温婉蓉情绪不好,精神不济,早早睡了。覃炀进屋时,她也没醒。 性冷淡患者:易夫妻感情破裂,造成家庭矛盾,严重的会成为犯罪的诱因。 ……第二天早上,秦渐很有觉悟的早起,然后离开了别墅,在周围开始了晨跑。 杜皇后亲自关心婚事,足以重视程度,温婉蓉知道躲是躲不过,算算日子,离处暑还有大半个月。 “跟你说实话吧,不管如何,这个责任都有你的一份,我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知道,还有谁参与了这个事情,也就是你的同谋。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一个办公楼的办公室里,高豪杰面见了自己等待已久的客人。 “我一个姑娘家都不介意,你个大男人还婆婆妈妈的?”撇了撇嘴,怀玉突然出手,一把就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扯便将他半个身子揽在了怀里。 “离朔,我离开一会儿。”米潇潇趁着灵七吧啦吧啦说过个没完没了的时候,跟离朔知会一声,就离开了原地。 苏妍心吃了一点水果后,拿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开始等午餐,等孩子下来。 等到能动了,韩烨立刻弹身而起,马上从纳玉中调出一些料理内伤的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行走在这片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的森林中,韩烨等人时刻保持着警惕,很怕是有事呢么林中野兽突然冲出来袭击,尤其是阿心,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鞭子,很怕鞭子另一头绑着的罗田突然刷出什么花样再次逃跑。 郭凌牵着马也随时注意着祖父的状况。前方的将士都在激动地行礼,郭帅也还在挥手、点头。 “漂亮姐姐饿了吗?那我们去吃东西吧!”泽轲厮笑呵呵的说着,可惜,想要在米潇潇这里转移话题,明显是行不通的。 果然,张正义一出来,就看到一道紫光从天而降,不是杨胤还能是谁。 那禀报的侍卫,离蚩邑以及晏琯青远远的,从侧面绕过,一路奔跑一路喊道。 陌离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说完有挥去几个玄术,霎时周边的温度陡然下降。 她吃过东西便请了明方进来,把七堂伯一家子的近况说给他听,又提了提自家的事。 整片天地被迅速挤压,周围的君主大帝浑身一震,吐血倒飞出去。 来到西凉,他没有带着任何猛将,只因随时可以召唤,根本用不上再带别人。 大概内容为一位姑娘接到电话后,在家迅速敷了张面膜,然后漂亮地去跟男朋友约会。 只见此时的秦秀将手中抱着的十万斤墩子放到了百万斤墩子上面,而在十万斤墩子上面,还有一个万斤墩子。 一路走过的商铺不在少数,不是卖早点的铺子基本上大门都还紧紧关着,要么是鎏金黑底的大招牌,要么竖挂着的布帆,要么是面圆溜溜的旗帜,总之琳琅满目,各有各的特色。 第69章 颜烈苦练功渐长 皇子病皇后劳伤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自那日林骁与颜烈于众人面前酣畅淋漓地比试了一场剑术之后,林骁便对颜烈的功夫上了心,时常有事没事就往李茂家中跑,一心想着找颜烈再斗上几回合拳脚。 每次一到李茂家,还未进门,那爽朗的声音便先传了进去:“颜烈,今日可有空与我过过招?”颜烈也从不怯战,总是欣然应下。 在交手的过程中,林骁愈发察觉 自那日林骁与颜烈于众人面前酣畅淋漓地比试了一场剑术之后,林骁便对颜烈的功夫上了心,时常有事没事就往李茂家中跑,一心想着找颜烈再斗上几回合拳脚。 每次一到李茂家,还未进门,那爽朗的声音便先传了进去:“颜烈,今日可有空与我过过招?”颜烈也从不怯战,总是欣然应下。 在交手的过程中,林骁愈发察觉 突破一丈的长度之后,内气触手的扭动越来越微弱,“活性”越来越差,影像也逐渐虚幻。 用上了以往不曾出现的钢琴贯穿全曲,还有合成器风琴般的音色,不是故意营造高大上的感觉,而是作为情绪的铺垫渐渐推进,跟随着佐藤润一的情感逐渐得到宣泄。 而最特别的,是桥本奈奈未,她不时看着斋藤飞鸟,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在聚灵阵的牵引下,三阶中品永泉山的大部分灵气,都向着他闭关的洞府汹涌而来。 所以长时间的等待,没有任何意义,也会让两人承担的风险成倍增加。 飞行妖兽浑身骨骼尽碎坠落在地,高飞转瞬间出现在韩峰身前,拳头毫无花哨轰了过去。 但是佐藤润一觉得很开心,因为自己还是被需要的,堀未央奈的信任和依赖就像沙漠里的那一股甘甜的泉水,让佐藤润一恢复了不少的活力。 为了族人的生存,为了家族的延续,纪家将所有希望放在了纪天海身上,期待着他飞升成仙,寻找新的出路。 神识扫视着,代表元神雏形的红色大光球,刘玉暗暗点头,感到比较满意。 佐藤润一明显不希望让话题停留在自己身上太久,撵开了搞事的熊本佳伟人后,不给乃木坂酱消化的时间,继续宣布最后的名单。 但谢池铖不仅没有半分心痛,还有些高兴,直接打了一个电话给银行,将卡的额度提高。 亦阳的确很想和“龙王”交手看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时候。既然战术已经执行得这么成功,那还等什么呢? 虽然现在系统经过了两次升级后,李宽完全能够朝着这个大唐的至尊之位而努力了。 他放下她,微笑关门,没有丝毫的犹豫,这种温柔总是让安念楚不习惯,她对于他的印象总是停留在那段不好的记忆中。不管他现在如何温柔,她还是害怕他那一面到来,她害怕他忽然某个时刻转变。 即使是当时等级最高参赛队伍最强的s系列赛之中也同样没有那么多的战术演变,如今习以为常的对线在当时而言便是“高深莫测”的战术,判断一个上单是否能够carry比赛的标准仅仅就是他线上能够单杀对方。 “你为什么要偷它?阳间的东西不能出现在阴间,阴间的东西更不能在阳间出现。”就在江东通过界壁缝隙慢慢挪动石人时,突然博物馆深处的一道铁门内传出来一声十分沙哑的声音。 消极避战厉千仇并不是上上之选,这个事实在第一局比赛之中唐浩就已经发现了,因为对方的强势一味的选择退让反而会助长其嚣张的气焰,而一旦野区开始萎靡不振那么上中下三路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莱丽诧异的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出去四年了吗?”听见莱丽说自己出去了四年的时间,秋玄的心里顿时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十年八年的,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如果荣玥还在等秋玄的话。 第70章 英国公死皇甫忧 林钰发觉眼线留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 在皇后娘娘身体每况愈下、忧心二皇子病情之际,祸不单行的噩耗再次传来—— 皇后的祖父,那德高望重的英国公,竟溘然长逝。 在这深宫之中,消息如飞鸟般难以封锁,即便众人想尽办法想要瞒住皇后娘娘,可终究还是无法做到。 说起皇甫家,向来以纯臣著称,满门忠烈,忠心耿 不过机场的工作人员好像提前收到消息了一样,对于我的刀并没有过多的盘问,只是确认了一下我的身份之后就把我放了进去。 “放下你手中的由基拉,便可饶你一命。”一个中年人率先发难。 我拿手电筒一照,背后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额头的汗也慢慢流泪下来。 要知道秦天皇朝三倍的天地元气,就已经让人无比羡慕了,比太叔家族布置大量聚元阵后的秘地还要浓郁。 梓旻的一句疑问让蓝羽不由地提高了警惕,只见妙蛙花十几根藤鞭似漫天游龙撕咬着冰面,啪啪作响,冰屑飞舞,随着冰面被砸出了口子,每根藤鞭下去都会荡起冰砾,只见顽皮蛋的速度越来越慢,再没有先前那般浪得飞起。 难怪这花容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如此不凡,原来是华府培养出来的。 还有,经过了刚才的一顿干呕,她现在看到老鼠的话,会很不舒服的。 自从上次和陆御宸谈过话之后,顾青青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顾笙了,顾笙也没有联系过她。 “你当我傻子吗,按照我们约定的,应该要七万三千多吧。”梓旻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三个继续在海面上找把,我上直升机去找,有消息马上联系我。”说完,我师傅爬了上去。 抱着这个想法的吴良从刚才的回忆中挣脱了起来,刚想昂首阔步的向着前方迈动,却发现了前方已经排列成了一排的队友们! 待到两人哭够了以后,想到众人以后,这个耗费了许久时间的宴席才开始。 姜游吞了下口水,他自然不是这么没有定力,而是此时此刻在林芊的手上,一颗眼珠子正盯着他,透出浓浓的恶意。 好在草草的所谓“生气”、“伤心”大半也不是太认真的,顾暖暖一进来还没哄,它就眼睛亮晶晶的,等她再一开口则马上就破涕为笑了。 很显然,玩家难以承担物价的大幅度波动。当然,在资源丰富的主地图无所谓,但是在各种限制的血腥平原上,玩家就玩不起这种高难度了。 弗兰奇肆无忌惮的笑声停止在了布鲁偌的手下,只见布鲁偌左手扛起了弗兰奇,右手扛起了乌索普,然后将乌索普扔到了空气门的内部。 “哼,妈现在可偏心你和俊豪了,我这个没地位的已经就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能说了。”陶佳人又妒又恨的白了原春花一眼扭着身子也回屋里去自己生闷气了。 冬去春来,万物开始复苏,柔和的春风拂过将冰冻的天地消融,春雨过后天空格外的明朗,好似就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般。 正如他刚才对阿努比斯的坦白,这的确是个局,专门针对阿努比斯的局。 世家之所以根深蒂固,连国家也得退让三分,就是因为拥有庞大的资源,用来处理这类事情轻而易举。 “秀秀,你还有何话要说?”村长背着手走到她的跟前,郑重地问道。 刚刚云泽的玩笑话,在童乖乖听了后,便把腹黑大爷的话当真了。 第71章 汴良妃拒怀子嗣 药里偷添避孕方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云珊便已按时上值。还未等她将今日要处理的药务梳理清楚,便见凤仪宫的小太监匆匆赶来,神色颇为急切,尖着嗓子喊道:“宋药直长,皇后娘娘有请!” 云珊心中一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皇后那日益憔悴的面容和二皇子病弱的模样。她也顾不上整理手中的药册,慌乱地将其往桌上一放,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小太监往凤仪宫赶去。 一路上,她的心都悬在嗓子眼,脚步急促而凌乱,心中不断祈祷着皇后和二皇子千万不要有事。 一进凤仪宫,云珊便顾不上喘口气,立刻焦急地开口询问皇后的身体状况,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娘娘,您和二皇子可安好?”当得知皇后和二皇子并无大碍后,云珊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马上又警惕起来。 皇后坐在榻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轻声说道: “云珊,陛下有意想让汴良妃生子,如此一来,大澧和西汴的关系便能更加牢固,也能给西汴的臣民们吃颗定心丸。” 皇后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云珊,接着说道:“所以,本宫将这事全全交予你,从今日起,便为汴良妃熬制安胎药,务必精心对待,不可有丝毫差错。” 云珊连忙领旨,刚想告退,却见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云珊见状,便静静地竖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皇后开口。 过了片刻,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陛下的意思,最好是让汴良妃生个女儿。”皇后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丝悲戚,“此事关系重大,不可泄露。你定要心中有数,在用药上多费些心思。” 云珊恭敬地随太医一同前往汴良妃的寝宫。 踏入宫殿,只见殿内布置典雅,处处透着一股温婉的气息,墙上涂了西汴特有的椒漆,帐上的走绣也是西汴的纹络。 皇帝对这和亲公主的确是尊重,也给足了体面。 太医神色专注,为汴良妃请过平安脉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轻声禀道: “娘娘凤体康健,脉象沉稳有力,只需悉心备孕,定能早日顺遂心意,得偿所愿。” 言罢,太医微微皱眉,手持毛笔,对着药方反复斟酌良久,方才落笔书写。 云珊接过药方,细细端详,留意到其中一味紫石英需先精心煎熬两个时辰,而艾叶则要在服用前浅熬焖制不超过一刻。 她心中暗自思忖,这方子看似简洁,但若每日需煎服两次,若是自司药局熬制再送来,单是火候的掌控和次序的推进,恐怕就会有所耽搁。 于是,她恭敬地将为难之处如实告知汴良妃。 汴良妃弯起一抹端庄的浅笑,神色一如往昔那般从容优雅。她静静聆听云珊说完,轻轻颔首,补充道: “这并非难事,承蒙陛下厚爱,宫中自设小厨房,药直长尽可在小厨房内安心熬制药剂。” “本宫亦知晓你在司药局还有诸多要务在身,忙碌之时,派个得力的药仆前来操办此事即可。” 云珊微微思索,自己确实事务繁杂,除了查验败热散相关事宜,皇后那边的药也丝毫不能懈怠。如此看来,也唯有汴良妃所言的这个办法最为妥当。 她微微屈膝行礼,感激地说道:“多谢娘娘体谅,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刚开始三日,云珊连轴忙碌,亲自带着一名药仆于汴良妃宫中小厨房内,一丝不苟地逐步教导药仆如何熬制药剂。 在汴良妃先后六次服药后,太医为其请脉检查,确认身体无恙后,云珊便抽开了身,只每次往药炉中添加药材时,会亲自赶来,仔细掂量药材的用量。 云珊也生怕出现纰漏,每在药成之时,必得先检查后,再交给汴良妃的贴身婢女,由她端去。 这日,云珊于汴良妃宫殿之外恭敬候着,依照惯例,前去询问并登记用药后的感受。 恰在此时,宫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一名侍女双手端着已然喝完的药碗迈步而出,看样子是准备前往厨房将其刷洗干净。 那侍女抬眼瞧见云珊,微微欠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云珊亦微微颔首还礼,就在这一瞬间,因着她极其敏锐的嗅觉,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飘入鼻中。 她心中不禁一紧,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侍女手中的药碗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与疑惑。 她带着那侍女一起进了殿中。 “娘娘,微臣有事要禀告。”云珊将那药碗放在桌上,又牢牢抓着那侍女的手。 可没想到,汴良妃只是愣了一小会,便让那侍女先退下了。 “娘娘?” “与她无关。” “娘娘知道这汤药有异?”云珊错愕。 “这多出来的一味‘柿子蒂’是我自己要加的。” “可娘娘?这‘柿子蒂’若连续服用七日,便会避孕——”云珊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她猜到了什么。 “宋药直长是个机敏善良的,本宫知道瞒不过你。” “本宫不愿生子。” 说着,汴良妃缓缓起身,拿起了戈壁石串把玩着。云珊认出那是西汴的东西,当时汴良妃还送过一串给林钰。 “本宫是个和亲公主,虽说陛下对我恩宠有加,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给足了我和西汴的脸面。可我心里清楚,我不过是一件贡品罢了。” “陛下恩善,想予我一个孩子。可我无法让自己爱上他。” “每每与皇帝亲热,闭上眼睛时,眼前浮现的都是西汴的尸横遍野” “稚童饿的皮包骨头” “老妤为省口粮悬梁自尽。” “这些事就像横亘在陛下与本宫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 “我这一生,或许只能安安分分地做个横在大理和西汴之间的蛛线。但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也沦为贡品,成为牺牲品。” “宋药直长,若以后你知道你的孩子一生被掣肘监视,一世不得快乐,还会让他出世吗?” 这仿若重锤般直击内心的质问,在空旷的殿内悠悠回荡,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云珊的心弦。 云珊转身,缓缓朝着琉华宫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似灌了铅般沉重,步伐迟缓而滞涩。 此刻,犹豫与纠结在她心中蔓延开来。自入宫以来,她还是头一回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竟不知是否该将此事如实秉明皇后。 第72章 李茂高中传喜信 云珊喜见玉与青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宫门内外多的是可怜的妇孺,云珊到底是难以越过心里的坎。 云珊一直走到琉华宫门口,才做出了决定。 想着这事不能连累林钰,她便匆匆折返司药局。 这件事,她就先烂在肚子里,只做好自己熬制汤药一事,照常端给汴良妃的侍女,其他不再过问。 阳春时节,新的春闱大考如期拉开帷幕。 往昔,这科考之场多是世家子弟一展才学的舞台,间或有出身平凡的白丁书生怀揣着梦想踏入,而今年,却与以往大不相同,许多身着绫罗绸缎的商户员外之子也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这肃穆的考场。 科考严抓考风考纪,力求选拔出真正有真才实学的贤才,规矩森严,气氛凝重。 春闱的三天时间里,仿佛整个京都都被一种紧张的氛围所笼罩。官府派遣了一批卫兵严密地守护着考场内外。 李茂也在这批其中,皱眉思索,奋笔疾书。 烛光映在脸上,李茂是有压力的,他虽满腹才学,却也只是头一次参加春闱,何况还需要为天下商户做个表率。 可喜的是,李茂一路披荆斩棘脱颖而出,成功中榜入选。 这可是商户之子能参加科考这一新政策施行以来,第一个得以入朝为官的商户子弟。 消息顺着清风迅速传遍四方,人们纷纷赞颂。 “这李员外人品端正,当年慷慨捐赠八百万为朝廷和商户谋福利,如今看来更是真有才学。” 一时间,他名声大噪。 虽说还不知会被分配何种官职,但这已然给天下商户带来了莫大的鼓舞,无形中凝聚成一股力量,朝廷对商户的管理也因此更为便捷。 喜讯传入宫中。 李茂与小月情意相投,虽尚无名分,但在云珊心里早已将李茂视作姐夫。 于是,约得一个机会,她赶忙前往李府道贺。 踏入府中,只见姐姐小月精心打扮,容光焕发,这两个月被李茂照料得面色红润、气血充足。 云珊满心欢喜,正想向李茂表达对姐姐的照顾之情,说话间,李茂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颜烈。 颜烈身后还跟两位戴着斗笠帷帐的女子。 众人进入内殿正厅,李茂吩咐仆人关上门,遣散下人,不许任何人进入内院。 这时,两位女子取下帷帐,云珊惊讶地发现,竟是颜玉和甘青。 她激动得眼泪直流,连忙上前拉住二人的手。颜玉和甘青心中也是一阵喜极而泣。 “李公子与你们相识吗?”云珊不解的看着几人问道。 颜烈在后面接口道:“他不相识我相识啊” “颜玉是我的亲妹妹,我们关系可比你近多了。自你上次和我说完她的消息,我便私下里找了李崧。” “人李学士可不像某人啊,倒是信得过我,庄子都和我说了。” 说着白了云珊一眼。云珊只笑着应道:“是是是,我小人。” “今日我们兄妹也才见上一面,正巧你也在。” 随后,云珊与颜玉、甘青又聊了会儿家常,接着众人摆了一桌小宴,共同庆贺李茂考取功名。 尾声,云珊拉着颜玉询问日后打算。 颜玉轻叹道:“其实这些年在庄子上倒也安稳,没什么大事,如此倒也好。” 甘青在旁忍不住说道:“虽说姑娘年少时遇人不淑,但在李家庄子上,有个青年对姑娘可是真心实意,我都看在眼里呢。” 颜玉赶忙制止甘青继续说下去,“我已嫁过人,何必再提男女之事。” 颜烈听闻,劝道:“若那人真的很好,不妨试着敞开心扉。咱大澧的婚政也没说被休的女子不许再婚,这是合情合法的。” 颜玉面露忧色,“最大的问题是唐文尧如今还在京都。自从被他休弃后,虽一直有我已死的传闻,但他不信,还几次派人四处搜查我和甘青。” “多亏了李公子相助,我们才能保全。我只想苟且度日,不想再生是非。” 云珊听了,心中满是感慨,众人也都陷入沉思。 这一场小小的聚会,既有金榜题名的喜悦,又有人生波折的无奈,而情谊在这其中,愈发显得珍贵。 “别说我了,你俩也该嫁人了。可惜我如今拿不出体己为你二人添置嫁妆。”颜玉话题一转,众人笑着便也不再沉闷了。 片刻后,颜玉和甘青还是戴了帷帐,包裹的严实出了李府,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牛车。 云珊不舍得看着她二人离去,身后小月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云珊顺势歪头靠着姐姐。 “若不是颜玉席间说了这些事,我竟不知你年少时过得如此惊险。何必瞒着我呢!” “阿姊,那些已经过去了,我不在意的。现我有如今的造化,想着定是爷娘保佑。” 自六岁懵懂之年起,云珊的人生便似那不受控的车轮,在岁月的泥沼中被生硬地拉扯着,日复一日,毫无停歇地往前滚动。 那漫长的时光里,无数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她生命中闪现,有被命运捉弄的无奈,有独自面对困境的彷徨,有求而不得的心酸。 这些经历,似无情的刻刀,在她的身心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无情地蹉跎着年华。 却也如一双无形的手,在磨难中推着她跌跌撞撞地成长,让她从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逐渐成长为一个内心坚韧、能独当一面的女子。 如今,岁月的风浪暂时平息,她所珍视的人都处于安稳之境。 姐姐终于觅得一方宁静,远离了那些曾经的纷争与苦难,脸上也渐渐有了平和的笑容; 颜玉也在经历风雨后,平安无恙,往昔的伤痛并未击垮她; 林钰,凭借着皇子在侧,又深得皇帝的信任与倚重,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站稳了脚跟。 细数身边之人,自己所能守护的人皆安好,这于云珊而言,便是在这变幻莫测的世间,所能拥有的最大幸事。 哪怕曾经经历过再多的艰辛与痛苦,此刻,心中也满是温暖与慰藉,只愿安宁长久延续。 “阿山,瞧这时辰,离入定还早。林将军昨日来和颜烈比试剑术,我瞧着那胳膊上印出血了。” “什么?!” “那两个人每次耍起功夫来,都真刀真枪的。昨日林将军还与李公子约好今日来参宴的,看着样子,虽说是个武将,到底见了红要好好修养了。” 小月说罢,拍了拍云珊。云珊慌忙找姐姐备了药前往侯府。 第73章 云珊侯府探伤 皇后病危托孤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当听到小厮禀报说云珊进了侯府来找自己,林骁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就赶忙出来相见。 远远瞧见云珊快步走来,他便一如往常受伤后见客般,强撑着露出一抹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迎上去,乍一看,倒真像是没什么大碍。 可云珊见他脸上血色欠佳,便知他伤重,径直询问他伤得如何。 眼见着被她识破,又瞧出她的心疼,林骁心中那点狡黠之意又冒了出来,于是慢慢地换作一副伤势沉重的模样,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还故意微微皱眉,似是在极力忍耐着疼痛。 见状,云珊赶忙上前扶住他,他顺势倚靠着,心里暗暗窃喜。 到了寝殿,云珊焦急地催促他让自己看看伤势,林骁依言露出了肩膀上的伤。 “最近练剑时太过投入,用力过猛了些,本来无事” “这荫出来的血倒不是颜烈伤的,原是先前的旧伤被牵扯起来,就又复发了。” 林骁没有说出昨晚遇到刺杀的事。 “嗨!本来今日还想着去李茂那儿恭贺他高中呢,这下可好,只能耽搁了。” 云珊听着,眉头紧锁,满眼心疼地说: “养病才是最要紧的呀,你看你这伤,新伤叠着旧伤,也不知道这几年落下了多少病根。” 说着,眼眶渐渐泛红,那模样,林骁直勾勾瞧在眼里,便顺着她的视线把胳膊上的衣服扯下,将胳膊上那一道道或深或浅、记录着过往岁月的伤痕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云珊眼前。 “这些,当时都可疼了。” 云珊一下子被眼前这满目疮痍惊到了,她只觉得脸上一阵发麻,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那种心疼难以言说。 云珊走后,林骁的两名带刀近卫瞻前和顾后自房棱上下来。 “将军,我瞧着这姑娘与你很是亲近,为何不将昨日之事告知与她,好让她也多个防备?” 此话倒是点了林骁,“我只想着莫让她担忧,竟大意了。那些草匹贼寇若是知道她是我重要之人——” “瞻前,这几日云珊或许会往返宫内外频繁,你且去护她周全。” 从林府回到宫中,云珊一夜未眠。 “他身上的伤口,总觉得透着古怪。”她心里琢磨着,那创口形状诡异,颜色也隐隐泛着乌青,怎么看都不似寻常剑伤,倒像是被淬过毒的利刃所伤。 次日清晨,天光初亮,她便匆匆踏入私药局细细翻阅典籍里疗伤、解毒的药方。 “辟毒散?”“茯疮药?”李嫋正轮值,看着她在配这两个方子,不解的问:“谁受伤了?” “林骁。” “哎呦,你二人这传闻我早就听说,之前只当是阻我长嫂猜忌的谋略,没想到竟是真的啊。此间尚有真情在~” 云珊只要摇摇头笑着,不再解释。 她也不记得从哪天开始,心里默许了二人的感情,扭捏不如迎接,便任由情爱之树在心底扎根生长。 “汴良妃那边的备孕药算算时辰应是快好了,昨日我便没经手,心里不放心,你帮我盯着这炉子,我去去便回。”嘱托了李嫋,自己遂往汴良妃处去。 “你且去,这边我会一直看着。那是皇后娘娘交由你一人的差事,却是该当心的。” 她二人原只当今日这丹炉房中没有他人,竟没想到墙角外有只穿着青绿衫子的耗子,将这些都听了去。 整整几个时辰过去,辟毒散和茯疮药是做好了。 可望着那细腻的药粉,云珊又犯起愁来,她深知林骁在外奔波,瓶瓶罐罐携带不便,稍有磕碰还容易破碎。 云珊思索再三,将熬好的药粉一分为二。一份装入精巧药瓶,另一份制成细小药丸,又思虑着圆滚滚的小药丸着急用时不易拿取,便做成了六面骰子的模样,取名“救命子”。 一晃眼,十数日便消逝殆尽,云珊得以稍作休憩,数月来的疲惫渐渐褪去。 这一夜如往,云珊正在琉华宫歇着,子时刚过,琉华宫内众人皆在沉沉睡梦中。 一阵突如其来、急促至极的砸门声瞬间撕裂了这片静谧。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犹如炸雷,一声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贵妃娘娘,宋药直长——” 云珊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多想,她匆忙起身,迅速穿好衣装。 这边云锦也伺候好林钰简单装束好了,三人来不及多做言语,在宫女焦急的引领下,朝着凤仪宫匆匆赶去。 一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当她们赶到凤仪宫时,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一紧。 凤仪宫殿外,跪满了人。 两位太医个个低头垂目,神情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匍匐在地,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影显得格外佝偻。 司药局三名当值同僚也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在这寒夜中,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吓得。 云珊搀扶着林贵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能感觉到林贵妃身体的僵硬。 又有几位太医脚步匆匆地赶来,加入到殿外等候的队伍中,使得这原本就沉重的气氛愈发压抑。 皇后的病情急转直下,已然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此刻正躺在殿内,如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看这情形,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心青从殿内疾步走出,径直来到林钰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娘娘有旨,唤贵妃与宋药前去。” 内殿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夹杂着几分令人压抑的死寂。皇后静静地躺在榻上,形容枯槁,往日的威严与风采已消失殆尽。 她瞧见林钰走来,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清泪,想要转头看向林钰,却已是力不从心,只能微微颤动着嘴唇说道: “妹妹,让你大半夜过来,实在是叨扰了。可我,怕是......撑不过今夜了,有些话、有些事,非得请妹妹帮忙不可。” 皇后一直端庄恪守,这次却没以“本宫”自称。 林贵妃见状,赶忙半跪在榻前,双手轻轻握住皇后的一只手,眼眶瞬间红了: “娘娘,您不是身体渐好起来了吗?怎么突然就......” 皇后微微摇头,“我这身子,自己心里最清楚。心病难医,忧思过度,太医们早就和我说过了,是我自己不争气,” 林钰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云珊也在一旁默默跪下。 皇后缓了缓气息,目光恳切看着林钰,忍不住抽泣: “妹妹,我别无他求,只膝下有一子......二皇子自小在娘胎里就落下病根,身子骨一直不强健。” “如今我若去了,实在放心不下他,我想......我想将他托付于你。” 第74章 皇后殡天 帝后诉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娘娘?!能得娘娘如此信重,臣妾定当尽心尽力,凡事以二皇子为先,断不会被任何人委屈了去!” 皇后皱着眉忙说道:“不,不,妹妹。莫替他争取什么,我只想让他平安长大——” “宋药......” 云珊慌忙跪着挪向前,“娘娘,微臣在。” “好.......我知你对贵妃忠心,如今将孩儿托付琉华宫,万望你操劳些,千万......千万保他康健......” 云珊将头磕在榻上,郑重立誓:“微臣起誓,定会全心照看二皇子,如有一丝异心,阿娘于九泉不宁!” “好......好,”皇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只是,姐姐,陛下可会允准啊?”林钰拂去眼泪,低声的问着。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陛下,自会求天恩。” “圣上驾到——”一声尖锐的声音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皇帝急匆匆进了殿中,林钰与云珊忙退到一侧行礼。 “皇后,朕来了。”皇帝直坐到榻前。 “恕臣妾无礼......”皇后悲伤的看着她的夫君,“且让妹妹先出去吧,臣妾......有几句话想对陛下说。” 云珊扶着林钰退到殿外,林钰身子软软的趴在云珊肩上哭,此时院中已然跪满了六宫妃嫔。 昏黄黯淡的烛火摇曳着,将皇帝与皇后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 皇后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饱含着无尽的眷恋与哀伤,凝视着皇帝,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她才用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飘散的声音说道:“陛下,臣妾怕是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 皇帝眼眶泛红,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才艰难开口:“皇后莫要这般说,朕已命太医院全力医治,你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却又温柔的笑意:“陛下,莫要骗臣妾了。这些年,能伴陛下左右,臣妾已然无憾,只是......” 皇帝轻轻搀扶起皇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 “有件事,如巨石般压在臣妾心底,愧疚不已。” “当年在东宫局势波谲云诡之时,臣妾没能......没能为陛下去劝说祖父,尽快为陛下争取到更好的局面。”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臣妾心里多年。今日若再不吐露,恐怕......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陛下可曾怪臣妾。” 皇帝静静地听着,眼中并无责备,反而满是理解与怜惜。 他温柔地说道:“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皇甫家的家训朕自然是知晓的,向来只为当朝君王尽忠,不站储君皇子。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实是不易啊。” 既说到此事,便顺着把心底里的话都聊开了。 “臣妾......臣妾斗胆向陛下言明,这么多年来,臣妾心底始终未敢将您当作寻常夫君对待。在臣妾心中,君臣之礼大于夫妻之义......” “朕明白,你我二人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在这皇宫之中,诸多事情身不由己,若再去强求那寻常夫妻之间的情分,恐是奢望。” “自嫁与朕,从东宫到如今的后宫,你事事都处理得井然有序、妥妥当当,堪称天下女子的表率,担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朕心中谢你。” “可是,陛下,臣妾后悔了。” “当臣妾看到陛下与林贵妃之间情意绵绵之时,才恍然明白,夫妻之间本应是那般相互倾心,真心爱护。” “臣妾也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独自幻想,能与陛下之间多一些......多一些寻常夫妻间的温情,而不是只以并肩同行之谊。” “可是啊,臣妾知道挽回不来了,到底是一开始便错了。” “夫君——容我唤您一声夫君吧......”皇后微微颤抖着身子,依偎在皇帝温暖的怀抱里,两行清泪悄然滑落,那晶莹的泪珠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无尽的哀伤。 “如今,万事皆休,我唯独放心不下咱们的孩子。” “这些时日,我思来想去,唯有将他托付给林贵妃抚养,臣妾方能安心,”皇后强撑着力气, “林钰妹妹心地纯善,为人仁厚,定不会亏待了咱们的孩子。” 皇帝听闻,神色复杂,却沉默不语。 皇后见状,心中一紧,似乎用最大的气力急切地又恳求道:“夫君,我别无所求,只愿他能一生平安顺遂,健健康康地长大。” “若咱们的孩子能远离夺嫡纷争,不被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势力所裹挟,只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便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皇帝沉思良久,看着怀里的妻子气息一点点微弱,最终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皇后的意识似一缕游丝,在虚实之间飘荡,恍惚间,往昔的岁月如轻烟般漫上心头。 回溯年少,她于京城贵女之中才情卓然,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为众人典范,是当之无愧的世家女子楷模。 那一日,李崧等人相约出游,她实在厌倦了被困于车厢的拘束,便悄悄换上骑装,满心期待着能如鸟儿般自在出行。 可还未跨出府门,便被双亲发觉了,长辈们眼中的威严与愠怒如冰冷的霜雪。 十岁的她那一日在闺房中长跪了五个时辰。 自那以后,她行止有度,如同被丝线束缚的皮影,不敢有丝毫逾越。 待嫁之时,家中所教诲的,尽是身为太子妃的职责、如何母仪天下以保家族颜面,甚至在关键时刻要以家族利益为先,却从未有人告诉她,该如何在夫妻情分里做一个妻子。 “好,想,骑一次马啊......” 皇帝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示意太监拿来了二皇子桃木雕的小马,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皇后手中。 七七四十九声钟鸣回荡皇宫内外,如泣如诉。 第75章 皇帝疑心林家 侯爷主动辞官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皇后骤然离世,后宫原本维持的权力天平瞬间失衡。 如今,林贵妃手握两个皇子,其家族又握有兵权,在后宫权势不容小觑。 另一边,高才人有了身孕,恩宠日益加深,也逐渐在后宫崭露头角。 崔妃因行事得力,膝下育有一位大公主,同样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 如此一来,后宫的权力格局面临着重新洗牌的局面,在皇后的丧礼结束之后,朝中大臣以及皇室宗亲里的长辈们纷纷进言,劝说皇帝重新册立皇后。 这半月来,皇帝驾临琉华宫的次数愈发稀少,这一日,实属难得,皇帝竟在晚膳时分来到了林贵妃处。 林贵妃一如往昔,悉心地为皇帝布菜。可就在她将菜肴轻轻放入皇帝碗中的刹那,皇帝忽然抬手,用筷子挡了一下。 紧接着,他抬眸直直看向林贵妃的眼睛,开门见山地说道:“近日朝中大臣屡屡进言,催促朕尽快册立皇后。贵妃对此事有何看法?” 林钰心中猛地一紧。她分明从皇帝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满满的试探,往日里相处时那温和柔婉的情意,此刻已消失殆尽。 “立后这等大事,还请陛下圣裁,臣妾实在不敢妄言。” 可皇帝却不打算就此拘束话题,紧接着便又说道:“有朝臣进言,称贵妃有担当大任之才,堪当母仪天下之责。” 听闻此言,林贵妃心中慌乱,手中筷子忙搁于桌上,赶忙向皇帝行礼。 “臣妾深知自己行事远不及先皇后那般周全。相较之下,看理后宫,崔妃更为合适。” “况且,先皇后懿旨,要臣妾悉心照料二皇子。陪这两个孩子平安长大,才是臣妾当下首要职责。臣妾实在分身乏术,难堪重任。” 皇帝凝视着她的神情,端详了好一会儿,半信半疑,他默默用完饭,未表一言便离开了。 待皇帝离开琉华宫后。林钰匆忙唤来云珊,将此事与她言明。 云珊听完,心底不禁“咯噔”一下。 “若是陛下心里对我起了疑,这疑虑怕是极难消除。绝不能任由这猜忌进一步加深。”林钰忧心忡忡地说道。 云珊点头,帮着分析:“如今的局势摆在这儿,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琉华宫,他们二人之中极有可能诞生未来的储君。如此一来,朝臣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呢。” “更何况,侯爷在南州时带出了不少边境守兵,林骁又屡建奇功。这般势力,难免会让陛下和朝臣担忧外戚势大。” 林钰不住点头:“我明白,这些事已经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所谓高处不胜寒,实在没有办法。” “娘娘,再这么拖延下去,对咱们只会更加不利,毕竟树大招风。” 林钰迎上她的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娘娘看来,若假以时日此事可能缓解?” “恐是不能够。这种事,哪里敢去用时间去赌!” “既如此,还请娘娘与林家当机立断,断尾求生。” “断尾求生?” “娘娘,若想在这宫中长久立足,侯爷那边恐怕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比如兵权和势力。或许,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此事很难抉择,娘娘请仔细斟酌!” 自皇后托孤以来,为了不让林钰陷入麻烦,林骁和林父都刻意避免与后宫互通消息。所以这半个月来,琉华宫对侯府的情况一无所知。 两日后,李崧随公主进宫,趁着合适的时机,他悄悄向林钰透露了皇帝约谈林侯的事情。 “当时我伫立御书房外,陛下只留下侯爷一人,所以具体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这消息让林钰意识到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当机立断托李崧传信。 李崧将林钰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了林父: “女儿不孝,如今局势难以预料,为了保住全家老小,还请父亲主动辞官,带着母亲和幼弟离开京都,从此做个闲散之人。” 林父也是个极为睿智的人,接到消息后,行动迅速,当天,他就“生了重病”。 连夜向朝廷告了病假,声称自己梦到了已故的老父亲老母亲,二老斥责他不孝,多年来都未曾去祭拜宗祠,若再不前往,这病恐怕难以痊愈。 皇帝第二天退了朝便去侯府探望。 只见林父病容憔悴,状况似乎十分严重。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此刻已如一张毫无血色的薄纸,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其眼眶深深凹陷,四周泛着乌青,像是被人重重击打过一般。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层层渗出,将几缕头发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似是在梦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原来,林父昨日已经服下云珊备好的药丸,又一夜强撑着不眠。这药力的病症只在表象呈现,颇为巧妙,脉象浮弱与有梦魇之症的迹象相似,没个十天半月很难恢复。 皇帝自然清楚林父这是在做戏,不过这正合他心意。 于是,皇帝假意劝说道:“爱卿怎得病得如此厉害!你今要辞朕离京,朕实在离不开你啊,大澧也需要你这样的肱骨之臣。” 林父却言辞恳切,拖着病体挣扎着从床榻上滚落,重重地跪在皇帝脚下,苦苦恳求。 皇帝见状,只好装作无奈,最终答应了他辞官的请求。 皇帝收回了林侯爷手中京都守卫的兵符,而后在南州的温县拨给了他八百亩良田。 林父为了将戏做的真实,就连府兵也遣散一大半,交由京府统一筹配到各家,只留下一些老弱的家丁看着宅院。 此事安排妥当后,皇帝担忧林父这一路上会遇到危险,便特意派遣自己亲自点选、刚上任的温县督军负责护送林侯爷一行。 这位督军虽说官职不高,却是皇帝极为器重的近臣。他本是自幼便跟随皇帝的侍卫,与天威情谊深厚,关系非比寻常。 第76章 林侯爷抵达温县 林钰晋升贤贵妃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林家人抵达温县后,主动张罗了一场饭局。席间,林侯爷把自己昔日的几个守将旧部,与当地县令,还有一路护送他过来的新上任督军都请了过来。 酒过三巡,林侯爷借着酒劲,神情认真而郑重地劝告那些将士们,要好好追随新督军,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将士们也都纷纷表态,表明自己忠心于朝廷,必定会全力辅佐督军。 林侯爷接着故作生气的牢骚了一番当值太累,整日盼着得以清闲,警示在座的任何一位将士,只要还为官任职,都不许私下到自己府上做客。 “如今老夫只想做个逍遥自在的田园之人,不想再被这些官场琐事所烦扰,若是有人连老夫这点心愿也不给满足,老夫定要将那厮打出府门!”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听闻之后,皇帝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随后,皇帝举行了隆重的后宫封赏大典。 在这次大封六宫中,皇帝特意赐给林钰“贤”字,从此她便以贤贵妃的尊号示人,地位尊崇,可谓位同副后。 与此同时,后宫其他嫔妃也各有变动。 崔妃晋为崔贵妃,与贤贵妃一起协理六宫。 怀有身孕的高才人被晋封为高嫔。 从府邸就跟随皇帝的杨嫔则荣升为杨妃。 经过这番人事调整,后宫的势力格局彻底重新洗牌。 热闹非凡的册封仪式结束后,众人散去,喧嚣归于平静。此时,唯有贤贵妃林毓独自坐在榻上,双手紧紧抱着双膝,神情落寞。 云珊和云锦见此情景,满心担忧地上前询问:“娘娘,今日如此大喜之事,您为何看上去还是这般落寞呀?” 林钰微微垂眸,眼神中满是怅然,缓缓开口道: “这几年时光,我竟不知不觉间将满心的情意都倾注在了陛下身上。” “刚入东宫之时,那份时刻保持的警惕与提防,如今已淡去许多。经历了此番种种事情,我心里实在害怕得很。” 说着,她的眼眶渐渐泛红,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哽咽: “我满心只想着把陛下当作自己的丈夫,从未奢求过他能长久如最初那般恩爱于我,只盼着夫妻之间能互不猜忌、和和美美、不相背离。可如今看来,这竟成了难以实现的奢望。” 云珊和云锦听了,心疼不已,只能轻声劝慰。那些安慰的话语虽真挚,却在林钰此刻的伤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们只希望能让娘娘宽心一些。 册封大典的第二日,阳光柔和地洒落在琉华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林骁承蒙天恩,得以进宫恭贺姐姐林钰晋升贤贵妃。 踏入宫殿,他依照君臣之礼,恭敬地跪地行礼,林钰看着眼前熟悉又恭敬的弟弟,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说道:“林骁,快起来吧。” 待周围的下人退下,宫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人。林钰命人摆上一桌精致的点心,几人围坐在桌前。 她看着眼前的弟弟,不禁感慨万千:“还好有你在京城陪着我,不然在这京都里,我可真就举目无亲了。” 林骁微微皱眉,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轻声劝道:“阿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其实在皇后病危之时,父亲便已经料到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他老一直担心我林家势力独大,重蹈黎氏宗亲的覆辙,为此忧心忡忡。” “父亲与我心里一直在权衡,若是没和阿姊沟通好,便贸然主动辞去势力,会不会对你不利。毕竟,在这宫中,娘家的助力有时至关重要,可若真到了你需要的时候却给不了,那该如何是好。” “直到那日,阿姊将消息传给父亲,才知道你们的心思竟如此契合,随即便果断辞官。如今看来,我林家侯爵还在,三弟也能世袭。这已经是将家族的损害降到最小的办法了。” 说完,林骁转头看向云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调侃道:“也多谢这位漂亮姐姐的‘神丹妙药’,父亲用了之后,效果显着,还直夸赞是‘辣手催冬’呢!” 云珊听到这番戏谑,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而后又郑重轻声问道:“侯爷如今可都大好了?没留下什么隐患吧?” 林骁笑了笑:“放心吧,我父亲久经沙场,是个硬朗的兵将,这点药效对他的身体无碍。” 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聊了近些时日的事情。时辰不早了,云珊送他出宫门。 两人朝着宫门外走去,轻柔的风悠悠地吹拂着,撩动着他们的衣襟,那衣袂飘飘的模样,宛如一幅灵动的画卷。 林骁腰间佩戴的玉坠也随着他沉稳的步伐,有节奏地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云珊的目光不经意间不自觉地多看了玉佩几眼。 思绪飘飞间,想起了他和颜烈为了玉佩打赌的事情,只觉得实在有趣,她忍不住唇角上扬,轻轻抿了抿嘴。 林骁敏锐地察觉到云珊的目光,见她看着自己的玉佩发笑,像是护宝贝似的,赶忙伸手拽了拽玉佩,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个东西可是我自己凭本事赢来的,还不回去的,你莫要打它的主意。” 话落,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格外柔和,目光专注而深情地看着云珊,缓缓开口: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要与你说的。前段日子你来给我换药,我隔两天就能见到你,满心欢喜。当时并未多想,却没想到,这竟在我身体里落下了病根。” 云珊听闻,心中一紧,脸上瞬间浮现出担忧之色,连忙紧张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你病了吗?” 林骁微微点头,故作无奈地说:“是啊,这半月来见不到你,我竟害了相思病,宋药直长,可有什么解药能解我这相思之苦啊?” 云珊被他这么一调侃,顿时觉得这人实在是淘。她轻啐了一口,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眼神中带着几分娇嗔,轻声说道:“这皇宫之中,将军还是小心一些吧。”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沉浸在静谧而美好的氛围中,岁月好似格外温柔,静静相伴着林骁和云珊。他们一同走过的这段路,每一步都印刻着彼此间那悄然滋生的情愫。 一步一随,两人之间虽没有过多言语,可这份无言的默契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不知不觉,已走到宫门口。林骁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被拉得长长的,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云珊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直至林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之外,再也看不见分毫。 轻轻叹了口气,云珊带着那一丝淡淡的眷恋,不舍地转身,朝着琉华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与林骁相处的点点滴滴,而这份刚刚萌芽的情感,也如同春日里的繁花,在她的心底悄然绽放,等待着下一次的相遇与延续。 第77章 唐文尧攀附尚书 欲强狄女被罢黜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在繁华喧嚣的京都,唐文尧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 身为吏部侍郎的他,平日里行事八面玲珑,在任上虽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绩,倒也不曾犯下过错,一切都处理得中规中矩。 然而,他最让人惊叹的本事,是无论是朝堂之上讨论政务,还是私下里闲谈,总能恰到好处地说出狄辕心中所想,行事也总能暗合狄辕的心意。 一来二去,狄辕对他极为赏识和信任,日常出入常常带着他,还多次热情邀请他到府中,一同参加宴会。 在那些宴会上,珍馐美馔摆满桌,丝竹之音绕梁不绝,唐文尧也因此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谁也未曾料到,唐文尧竟渐渐打起了狄辕女儿的主意。 狄辕仅有一个嫡女,名唤狄桉苒,从小就被狄辕捧在手心里宠爱着,要什么有什么,自小到大一帆风顺,没受过丝毫委屈。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东方白芍药。 唐文尧有意无意地接近狄桉苒,几句甜言蜜语,几次深情撩拨,便让涉世未深的狄桉苒陷入了情网,一颗心全系在了唐文尧身上。 此后,狄桉苒一门心思认定了唐文尧,非他不嫁,整日在狄辕面前哭闹撒娇,求父亲成全自己的婚事。 狄辕知道唐文尧是二婚,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内心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在他眼中,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完全可以匹配更好的人家,更何况唐家无论家世还是门第,本就与狄家有着差距,这让狄辕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门亲事。 狄桉苒见父亲坚决反对,哭得梨花带雨,苦苦哀求,可狄辕依旧不为所动。 唐文尧得知此事后,奸计顿生。一日,他身着素净的衣衫,再次来到狄府,他径直走到狄辕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姿态十分卑微。 “狄大人,我自知出身平凡,又有过一段婚姻,实在是高攀了狄小姐。但我对小姐的爱意,日月可鉴,绝无半分虚假。若大人实在介意我的过往,我愿意辞去官职,从此做狄家的上门女婿,一生守在小姐身边,以报答大人的恩情,护小姐一世周全。” 唐文尧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声叩在狄辕的心坎上。 狄辕看着跪在地上的唐文尧,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唐文尧愿意为了女儿放弃官职,甘愿入赘狄家,这让狄辕心中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 在唐文尧的苦苦哀求与狄桉苒的软磨硬泡之下,狄辕终于被打动了。 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有这份决心,我就同意这门亲事。但你记住,若是日后敢负了我女儿,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狄辕也定不会放过你!” 唐文尧听闻,心中大喜,连忙叩谢狄辕的成全,叩拜自己的前程。 听完关于唐文尧与狄辕联姻之事后,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眉头紧蹙,心中的忧虑愈发深重。 吏部掌管官员任职,若狄辕与唐文尧通过联姻紧密勾结,一家人把控吏部,那势力一旦坐大,后果不堪设想。 “这唐文尧平日倒是不显山漏水,爱卿对他可有了解?” 李崧恭敬回道:“陛下,这唐文尧曾‘大义灭亲’告发颜敬,颜敬获罪后又紧忙休掉了发妻赶出府。” “爱卿为何这般了解,可是相熟?” “微臣不敢欺瞒,唐文尧发妻颜玉自小与微臣同一私塾上过学,当日颜玉被休,嫁妆尽数被唐文尧霸占,微臣不忍见死不救,便将她安置在了庄子上,只做寻常农户。” “这倒也无妨,我朝律令,外嫁之女不必随娘家获罪,这么看来这唐文尧倒是个决绝的。” 这般行径让皇帝对其人品存疑,绝不能将吏部大权交予这等之人,否则朝政恐被腐蚀。 “李爱卿,唐文尧与狄辕之事不可任其成,你想个办法将这唐文尧贬黜京都,永世不得返京。” 李崧沉思片刻,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臣有一计。虽边境战事虽已平息,但战后百废待兴,地方官员贪腐严重,百姓苦不堪言。正缺一个‘边疆吏治巡察使’和‘巡查副使’的临时官职,此职位需深入边疆,条件艰苦,且要直面诸多棘手问题。” “陛下可任命唐文尧为没有兵力的‘巡察副使’,责令他限期整顿边疆吏治。唐文尧习惯了京都的繁华与安逸,骤然被派往边疆,必定难以适应。而且,边疆吏治积弊已久,想要在短期内整顿出成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他在巡察期间稍有差池,便可借此为由,以渎职之罪将他贬黜,永不得返京。”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唐文尧与狄辕可能形成的势力威胁,又能以整顿吏治之名,彰显陛下对边疆百姓的关怀。” 皇帝听闻,拍案道:“好,就依爱卿之计!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务必做得周全。” 圣旨尚未下达,唐文尧却不知如何知道了风声,那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踱步至深夜,最终狗急跳墙。 夜色如墨,一间暖房内弥漫着迷情香,丝丝缕缕地撩拨着人心。桌上摆放着一壶暖情酒,酒香与迷香交织。 唐文尧将狄桉苒约至此处,此刻的他,彻底没了希望,满心只想着生米煮成熟饭,逼狄家救自己。 他拉着狄桉苒的手,脸上堆满深情,急切说道: “阿苒,我对你的心意你知道的。如今我遭此大难,只有你能救我,只要我们在一起,你父亲定会想办法保我。” 狄桉苒心中慌乱,却也被他的话语搅得情思涌动。 见狄桉苒有些犹豫,唐文尧软磨硬泡,甜言蜜语不断。 可狄桉苒毕竟是大家闺秀,虽倾心于唐文尧,却不愿在没有婚媒时就委身于他。 她推开唐文尧,眼中满是挣扎与抗拒:“文尧,不行,这样不合规矩,我们得明媒正娶……” 唐文尧哪还听得进去,他本就借着酒劲,此刻权欲与情欲彻底爬出,脸色瞬间变得狰狞,猛地将狄桉苒推倒在床上,恶狠狠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今日你必须属于我!”狄桉苒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可哪里敌得过唐文尧。 “嘶啦”一声,狄桉苒的外衫被撕开,她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狄桉苒又羞又怕,泪水夺眶而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救命,眼见着清白不保,这时暖阁的门被踹开了。 看到眼前这不堪的一幕,狄辕怒发冲冠,咆哮道:“唐文尧,你这畜生!”唐文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慌乱解释,可话语毫无逻辑,结结巴巴,更显心虚。 原来,狄桉苒虽一心想与唐文尧双宿双飞,但出于对家人的愧疚,离府前留了封辞别信在房中,狄辕看完信,心急如焚,匆忙召集府中护卫,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暖阁。 狄辕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任的唐文尧竟如此禽兽不如。 便决定不再姑息,将唐文尧这几年为官行事的种种纰漏一一整理,写成奏折上报给皇帝,言辞恳切,痛陈唐文尧的恶行与不端,只对他与自己女儿之事丝毫不提。 最后,还向皇帝请罪,自责看走眼,举荐了唐文尧这样的人。 皇帝看到奏折后,虽然猜到了导火线,却也没有拆穿,当即下令将唐文尧罢黜,贬到南州荒地做一个九品随记。 唐文尧就此跌落谷底,这辈子再也掀不起风浪,只能在那荒芜之地,为自己的贪婪与罪恶买单。 第78章 李茂任命户部 拒世勋娶小月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颜玉听闻唐文尧被贬出京都的消息时,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阴霾终于得以消散。 这几年,曾经那段被休弃的日子,如同噩梦般笼罩着她,让她在庄子里长久地自我封闭。 如今,这份沉重的枷锁终于被卸下,她也渐渐有了走出庄子的勇气,也愿意到集市采买物品,重新感受生活的烟火气。 庄子里有个皮肤粗糙黝黑的青年,心思细腻,对颜玉关怀备至。 他自幼父母双亡,生活的磨难并未消磨他的善良。自两年前起,他便主动帮甘青和颜玉干各种农活,从翻地播种到收割晾晒,样样都做得尽心尽力。 在这相处的时光里,他与颜玉互生情愫,只是颜玉始终因自己被休过的经历,自卑与顾虑,迟迟不肯答应他的追求。 上次家兄颜烈的耐心劝说倒让颜玉慢慢地改变了想法。现下,颜玉终于决定放下过去的伤痛,走出阴霾,答应了青年。 婚事就在庄子上办,没搭什么排场,宾客也不多,只几个红色的贴喜,两只红烛,却也显得温馨。 云珊因当日司药局当值实在不得闲,只能将精心准备的贺礼托颜烈带去。 新郎官十分懂礼。在婚礼仪式上,除了大舅兄颜烈外,他也恭恭敬敬地给甘青行了大礼。 “这些年多亏有您护着我娘子,往后我便把您当作亲姨姐一般敬重。” 甘青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坐在上座,她觉得自己只是奴婢受不起这般大礼。 “这些年一直有你护着我,陪着我,这只怕是比亲姐姐还亲,你就安心坐这上座吧。”颜玉见状,眼眶微红,拉着甘青的手说道,甘青这才不再推辞。 李崧念及与颜玉的少时情谊,精心准备了一堆丰厚的贺礼。然而,那青年虽家境贫寒,却是个有骨气之人。 “李公子当年出手搭救我娘子,已是再造之恩,这些贺礼万不敢再收。”李崧几番劝说,青年依旧坚持,最终经过一番迂回,青年只留下了一些芍药苗, “只这些芍药苗留下罢,草民种在院子里,往后花开时,便能常想起李公子的恩情。” 颜烈则直接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颜玉手中,那青年见状,赶忙想要阻拦。颜烈却豪爽地说:“这是给自己家妹妹的体己,是她一人的嫁妆,你可别拦着。” 这场简单而又热闹的婚礼,预示着颜玉新生活的开端。 李宅这边一片肃穆,任命诏书正被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任命李茂为户部官员,掌管各州往邺州的漕运税收,官居七品……” 这一职位,看似品级不算高,实则权力颇重,手中握着的是关乎一州经济命脉的关键事务。 李茂本就富甲一方,如今有了这一实权官职傍身,自然成了京城众多家族眼中的乘龙快婿人选。 那些曾经显赫一时,却因种种缘由家道中落或欠了国库的勋爵之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他们盘算着,若能将家中庶女嫁与李茂,不仅能给女儿寻得一个好归宿,还能借此与李茂攀上关系,为家族的复兴寻得一丝转机。 于是这几日,媒婆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李茂府邸,脸上堆满了笑容,极尽谄媚之能事,将各家小姐的才情、品德夸得天花乱坠。 然而,面对这些纷至沓来的提亲,李茂却不为所动,他一一婉言拒绝。 就在众人对李茂拒绝亲事一事议论纷纷时,李茂突然放出消息,自己即将大婚,要娶曾在秦楼楚馆的宋阿月。 此消息一出,京城瞬间炸开了锅。那些勋爵之家觉得颜面尽失,原本以为自己抛出橄榄枝,李茂定会欣然接受,却没想到他不仅拒绝,还选择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一些朝臣也认为李茂此举太过放肆,他们觉得李茂拒绝世家联姻,是对朝廷权威的蔑视,更是对那些有意攀亲世家的侮辱。 “李大人,你不过是个商户出身的七品小官,如今这般已是造化,竟敢这么打脸各家世勋,真是不识抬举!” “陛下,李茂身为朝廷命官,竟要迎娶秦楼楚馆的女子为妻,此等行为实在有伤风化,辱没朝廷颜面,望陛下严惩!” 群臣的指责声如潮水般向李茂涌来,他试图为自己和宋阿月正名,可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容不得他把话说完。 皇帝私下召见他,劝说道:“李茂啊,朕也知道你重情重义,但这娶妻毕竟关乎家族颜面与朝廷体统,那女子若实在合你心意,纳为妾室也未尝不可,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幽静的御书房内,却听得李茂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在臣心中,她早已是相伴一生的唯一。此生非小月不娶,若要辜负了她,臣实在做不到。”说着扑通跪下叩响了头。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臣子,想着若真让李茂与哪个早该倾覆的朝廷蛀虫之家联姻了,倒是助长了财欲风气,现如此这般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便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朕就当不知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小月虽未出李宅,却也在婆子处听到了一些消息,自是满是忧虑与自责。 李茂的仕途本应一片光明,若因为自己而毁于一旦,那她岂不是成了李茂的拖累。 想到这,她悄悄收拾好行囊,打算在深夜不辞而别。就在她轻手轻脚准备出门时,李茂突然出现,一把拦住了她,急切地问道:“小月,你这是要去哪儿?” 小月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公子,我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你的前程,放我离开,对你好。” “我不让你走,相信我,外头那些纷纷扰扰都能解决的!” 两人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小月终于不再坚持离开,犹豫着说:“那要不,我们偷偷办一场婚礼,就邀请几个人,这样或许不会再惹麻烦。” 李茂看着她,破涕为笑,忙不迭地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赶紧定个日子。” 婚礼当日,天刚蒙蒙亮,朱雀街就渐渐热闹起来,原本只说是低调举办的婚礼,却不知怎么,半个朱雀街的商户纷纷赶来道贺。 他们敬重李茂的为人,感激他平日里的关照,李茂高中以来更有商户将李茂的画像挂在自家孩童的私塾中。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自发挂上了鲜艳的红绸缎,微风拂过,绸缎轻轻飘动,一片喜庆。 李茂见状,便也不拒绝商户的好意,遂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喜庆的大红喜服,整个人容光焕发。 小月坐在房中,听着外面的热闹,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孩童们在一旁嬉笑玩耍。 这场婚礼的风光程度,竟远超那些京城贵女的奢华婚礼。 第79章 小王爷一心求道 皇帝放母子出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送姐姐出嫁,她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衫,颜色仿若春日初绽的花蕊,清新而柔和,衬得她肌肤胜雪,整个人显得端庄又不失灵动。 今日她得给姐姐撑体面,便精心梳理了发髻,插上一支温润的玉簪,又轻施粉黛,这般用心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愈发明艳动人。 林骁的目光自云珊踏入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看着云珊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大方,越看越觉得她光彩照人。 席间,趁着众人灌酒李茂,他举起酒杯,向云珊示意打招呼,可云珊却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眼神放空,对他的举动毫无反应。 林骁见状,便穿过熙攘的人群挪到云珊身后,轻声说道:“看着你姐姐结婚,怎么,想不想自己做新娘?” 林骁的这句话,如星火坠落幽潭,刹那破碎了云珊手中平静的酒面。 颜玉和小月的幸福出嫁,在云珊心中种下了对婚事期待的种子,此刻被林骁这么一提,那些朦胧的憧憬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她的思绪缓缓飘远,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身披嫁衣的模样。 幻想里,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微风轻拂,繁花似锦。她穿着绣满吉祥图案的嫁衣,头戴着红绸。身旁的林骁,身着一袭朱色长袍,身姿挺拔,英气逼人,正一脸深情地看着她,周围是亲朋好友们的声声祝愿。 云珊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竟如此天真纯情地幻想与林骁的婚礼,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恼羞成怒,下意识地用胳膊肘狠狠怼向林骁,却触碰到了林骁紧实有力的肢体,那充满力量感的触感让她更加慌乱。 她急忙转身抬头,却发现林骁近在咫尺,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拳之隔。 林骁抿着嘴,眼中带着笑意,似是在欣赏她这害羞的模样,还微微挑了挑眉,故意逗弄她。 ——— 一回到皇宫,便听闻了一件令人咋舌的新鲜事:皇帝的幼弟,那位平日里存在感极低的小王爷,竟一门心思求道,铁了心要出宫。 说起这位小王爷,在宫中的经历也颇为曲折。 小王爷自幼便和废太子关系极为要好,而小王爷的母妃与废太子的母后,也就是先皇的发妻,是姨姐妹,自废太子出事后,这层关系让他在宫中的处境微妙起来。 当年老皇帝骤然离世,彼时他年纪尚小,和母妃被邀至黎妃宫中赴宴,直至先皇驾崩后送葬仪式上,这个小王爷才由侍卫“护送”下出了黎妃宫殿到灵前跪拜。 从那之后,他和母妃便像是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在这皇宫之中生存。由于年纪小,又一直没有分府出宫,他们只能深居皇宫一隅,尽量不引人注意。 皇帝登基后,小王爷和他母妃深谙局势,行事愈发低调,就像被遗忘在皇宫角落里,只求平安度日。 所以平日里,这个小王爷乖巧懂事,也没展现出什么过人的本事,诗书礼易骑射可谓是样样不精,这两年他皇兄偶尔去询问功课,老师们直摇头,“还不如前些年。” 或许正因如此,皇帝对他还算不错,没有过多为难。 但谁能想到,如今刚满十五岁的他,竟一门心思扑在了求长生、研习道教上。 皇帝得知此事后,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他能打消这个念头,继续留在宫中安稳生活。 可小王爷心意已决,对他皇兄的话充耳不闻。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他竟在皇宫里公然摆起了道场,一时间香烟缭绕,道士们的诵经声在宫中回荡,引得宫中众人纷纷摇头。 皇帝实在是无奈,看着这个执拗的弟弟,知道再强行挽留也无济于事。思来想去,只得给他安置了一座府邸,让他提前带着母妃搬出了皇宫。 这离奇的事儿,算是在后宫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给琉华宫添了几分慵懒。林钰坐在皇子寝殿内,身姿优雅,身旁的云珊等几位正围坐在一起,轻声交谈着。 林钰目光温柔地看向并排熟睡的两位皇子,虽才四月,今日却暖得很,她一边亲自轻轻为他们扇着羽扇,一边缓缓开口: “太妃本就是皇室宗亲,小王爷又是陛下唯一的弟弟,你们说,能让他上进些什么呢?” “他在这宫里,唯一明智的活法,就是别太优秀,安安稳稳的,不要妄图改变命运罢了。”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雨沉淀的通透。 说罢,她微微顿了顿,手中的羽扇依旧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带起丝丝凉风,拂过两位皇子稚嫩的脸庞。 两个皇子睡得正香,连身上的寝衣都是同一款式,看起来格外可爱。 “你们想想,”林钰接着说道,目光从皇子们身上移开,看向众人, “万一他真的在宫外混出什么名堂,那些以前支持废太子的亲族,心思可就活络了,恐怕会千方百计地怂恿他立功。” “是啊,再万一真立了大功,到时候,他怕是进退不由己了。在这权力的漩涡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云珊只觉得,羽扇轻轻晃动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愈发显着这日子太过美满了。 “败热散”的筹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推进,一众兵士如今熬制起药丸来,已然是章法有度。 云珊如往常一样,仔细查验着当日运回司药局的几石药丸。就在这时,汴良妃身边的侍女匆匆赶来。 那侍女神色焦急,福身行礼后急切说道:“宋药直长,娘娘身子忽然间很不舒服,烦请您即刻随我前去。” 云珊听闻,心中一紧,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随着侍女前往汴良妃的宫殿。 踏入殿中,只见汴良妃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可身上却严严实实地盖着厚厚的被子。 “娘娘怎么了?细细说来。” “前两日娘娘便觉得小腹发冷,只以为是月事要来,便没当回事。今日一早,娘娘腹泻不止,身子直冒冷汗。奴婢想去请太医,可娘娘因着......助孕汤药一事,不敢让太医查出端倪。” “娘娘那‘柿子蒂’还在用?!” “......是,陛下皇恩浩荡,近些时日娘娘颇得圣宠......” 云珊忙到榻前为汴良妃擦着汗,“娘娘,娘娘可能开口说话?” “宋药......我小腹痛,身子无力,冷得很......” “娘娘,我医术不精,比不得太医们,还是?——” “不!不可......欺君之罪,本宫宁死......”说着,汴良妃痛苦的呻吟着。 第80章 汴良妃腹痛难忍 杨妃心疑来探病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心急如焚,她深知此事一旦暴露,汴良妃和自己都将万劫不复。 她强作镇定,一边用手轻轻拍着汴良妃的后背安抚,一边在心中疯狂思索对策。 为汴良妃把脉后,云珊咬着牙说道:“娘娘,若您信得过我,我们先止痛,先换个温和的调经法子把身子养好。” “好......” 云珊转头对着侍女说:“蒲黄、五灵脂、延胡索、香附、乌药、益母草,这些药厨可有?” “五灵脂和延胡索咱们宫里没有,奴婢去司药局去取。” “好,找药佐李嫋再拿两颗‘驱寒祛淤丸’。” 那侍女快步离开后,云珊这边还在拿着烤温的玉石为汴良妃暖着小腹,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一个小太监高声通报: “杨妃娘娘驾到!” 云珊和汴良妃皆是一惊,杨妃此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她之前对黎才人的手段云珊见过,绝非善类。此番前来,不知是何用意。 云珊迅速整理好汴良妃的衣衫,然后站到一旁。 杨妃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眼神却在屋内四处打量:“妹妹这是怎么了?听闻你身子不适,姐姐我可担心坏了。” 汴良妃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容:“有劳姐姐挂念,不过是些小毛病罢了。” 淑妃走近,目光落在汴良妃苍白的脸上,假惺惺地说:“妹妹可别硬撑着,不如宣太医来瞧瞧,可别耽误了病情。” 汴良妃忙摇头:“不,不必......若是随意宣召太医,万一惊扰圣驾,怕是不妥。” 云珊心中一紧,怕被杨妃看出端倪,忙上前一步说道: “杨妃娘娘,我方才已为汴良妃娘娘诊断过,只是普通的癸水寒症,我已开了药方,就不劳烦太医了。” 淑妃瞥了云珊一眼,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药直长,能有多大能耐?万一耽误了汴良妃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汴良妃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捂着肚子蜷缩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云珊顿时心急如焚,好在侍女及时折返,她顾不上理会一旁冷眼看着的杨妃,赶忙接过一颗药丸,动作迅速地研磨成粉末。 兑上温水后,小心翼翼地扶起汴良妃,声音中满是急切与关切:“娘娘,快把这药喝了,喝下去或许能好受些。” 杨妃冷眼旁观,锐利的目光不住地在云珊和汴良妃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紧接着,她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宫女心领神会,故意撞掉了汴良妃侍女手里捧着的另一颗药丸。 杨妃眼疾手快,抢在汴良妃之前捡起药丸,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 这一系列动作全被云珊看在眼里,她心中暗自思忖,果然这杨妃对药理颇为精通,当年那辟毒簪子试毒一事,背后捣鬼的定就是她。 杨妃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后,想必是确认了这药丸确实是针对月事之症的良药,便将药丸还给侍女,脸上瞬间堆起虚假的笑意,娇声说道: “姐姐真是辛苦了,咱们做女人的,可实在是不容易啊。” 虽说嘴上这般说着,杨妃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一旁虚情假意地念叨个不停。云珊充耳不闻,只一心吩咐侍女赶紧去熬药。 不多时,草药煎好了,云珊轻轻搀扶着汴良妃,耐心地让她慢慢喝下。 没过多久,汴良妃的腹痛明显减轻,身上也不再那般冰冷彻骨,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逐渐泛起一丝红润,痛苦的神情也随之舒缓了许多。 汴良妃虚弱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云珊的手,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声音微弱却饱含深情: “宋药直长,这次可多亏了你……杨妃姐姐,今日劳你操心了,玉树,替我好好送杨妃回去。” 杨妃见此情景,一时间找不到继续刁难的借口,可她心里疑虑未消,眼睛仍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二人,最终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 “既然妹妹已然无恙,那姐姐就先行告退了。咱们离得近,下次有什么需要的,来找我就行。” 云珊望着杨妃离去的背影,一直紧绷如弦的神经刹那间松懈,双腿一软,重重地瘫坐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一脸凝重地看向汴良妃,言辞郑重:“娘娘,那‘柿子蒂’万不可再继续服用了。” 汴良妃眉头紧蹙,眼中满是无奈:“本宫也未曾料到,竟腹痛到这般地步。可......宋药直长,你可有绝孕的好法子?” 这话一出,云珊只觉如芒在背,此事从一开始就危机四伏,犹如在悬崖边行走。 但既然当初自己选择替汴良妃隐瞒,如今便如同两人共乘一舟,命运相连,这算是把云珊架到火上烤了。 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云珊还是试探着劝着: “娘娘,依我对您身子的探查,日后想要有孕恐怕已经很难,不如就顺应天命吧。若到时真的怀有身孕,或许也是命中注定。” “不,我怕,我不想就这么顺应。宋药直长,你就帮帮我吧!若是日后出了任何差错,本宫一人承担,绝不让你受到牵连。” 汴良妃情绪激动,身子往前探着,几乎是带着哭腔,以恳求的语气对云珊说道。 云珊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 “娘娘若执意如此,在‘民偏药籍’中倒是提到,酸浆草有避孕的作用。将酸浆草捣烂取汁,每次侍寝前服用,侍寝后再外用。”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只是,这个法子虽说对身子伤害较小,却需要长期使用,因而怕是需要大量的酸浆草。司药局不敢担这个责任,还请娘娘派人自行采买。” 云珊言罢,缓缓起身,郑重地向汴良妃行了一个大礼: “娘娘,杨妃今日这突然到访,只怕是起了疑心。还恳求娘娘您务必想法子,帮我辞去为您煎制助孕汤药的差事。” “我本出身自贤贵妃宫中,如今这般行事,咱们心里自然清楚,娘娘您是一片良善,可若是被旁人察觉,一旦传扬出去,只怕会有人给贤贵妃扣上‘后宫争宠,迫害皇嗣血脉’的大帽子。到那时,即便我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说到此处,云珊眼眶微红,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哽咽: “求娘娘体谅我的难处!” 说罢,她往后退了一步,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云珊现身为七品女官,寻常面见皇帝与贵妃都不必行叩首大礼,可如今却为了这桩棘手之事,向汴良妃如此恳请。 汴良妃见状,心中五味杂陈,沉默片刻后,终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好。” 第81章 李嫋聊宫外时事 药丞探云珊私密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回到司药局后,坐在案前,眉头紧蹙,心中满是疑惑。 这杨妃以往一贯善于藏拙,行事也总是借他人之手,自己在背后操控,像个隐匿于黑暗中的棋手。 可如今行事风格却大相径庭,不再畏畏缩缩,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良久都找不到答案。 直到李嫋趁着四下无人之时匆匆赶来,与她私下聊起: “你可听说了?杨家公子科举高中,陛下念及他姐姐自潜邸时便追随左右,现又居宫中妃位,前几日恩赐了杨家公子从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官位。” 云珊微微颔首,若有所思,“这职位香得很啊,难怪这两日见杨妃面若桃花,整日喜上眉梢的。” 李嫋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透着些许俏皮, “这还不止呢!刑部尚书因年事已高,辞官回乡养老去了,他举荐了杨妃的父亲升任三品刑部尚书,陛下不仅允了,还将杨妃的母亲封为三品郡夫人。” “昨日,杨家还给我父亲送了帖子,邀请我父兄去参加升迁宴会呢。”说罢,李嫋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这可真是一朝飞龙在天,风光无限啊!”云珊感慨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谁说不是呢?”李嫋一边手持方子,仔细检查着药仆熬好的药,一边接过话茬, “我还记得年少时,她母亲总借着各种由头带她参加各家夫人举办的花会、绣场。那时,她母亲逢人就说我们年纪相仿,‘合得来’,每次都非要让她与我坐在一起。” 李嫋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接着说: “可昨日,杨家送来的帖子上,只请了我父亲中书令和我长兄驸马爷。至于我二哥李柏和我这个‘拒嫁逆女’,怕是入不了人家的眼喽~”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轻轻摇了摇头。云珊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轻声劝道: “嫋嫋,宫里不比李府,隔墙有耳,日后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再聊了。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大祸。” “是是是......” 两人就此打住,转而闲聊起其他事情。 云珊好奇问道:“长公主如今应该怀胎五个月了吧?” 李嫋笑着点头,“没错,我长嫂对我实在是好。如今我能在这司药局落得一身自在,全亏了这位通情达理的嫂子。” “自她怀孕以来,事事都格外小心。除了章太医每两日来请一次平安脉,日常的饮食、花卉,总要一一问过我才敢用。我自然也得上十二分的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话匣子一打开,李嫋就收不住了,接着眉飞色舞地说道: “我最高兴的是,长嫂怀孕后,我长兄渐渐把心思都放在她们娘俩身上了。每次上朝之前,必定会关切长嫂有无不适;休沐无事的时候,更是整日都陪在院子里。” “前几日,长兄第一次感觉到长嫂腹中的胎动,兴奋得在院子里直转圈,还拉着我一起,给我簪子都甩掉了。当时那模样,半点没有往日‘中书令嫡长子’的矜贵架子。” 云珊静静听着,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李公子与公主皆是良善之人,理应得这岁月静好。 “哎?对了,还有一件事,简直让人惊掉下巴!” 李嫋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兴致勃勃地俯身,凑近云珊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知道吗?小王爷刚刚立府,就搞了一个特别大的道场,还请了东西四街好多官员去听所谓的‘长生之道’。这事儿可太稀奇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哪些官员去了啊?”云珊听闻,不禁随口问道,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好奇的神色。 “好像还真不少人去凑这个热闹呢。东街的顾家,那可是京都有名的世家大族,还有司南伯丰家,这两家可都是带头给足了小王爷面子,大大方方地去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拜礼上只写了‘立府之喜’,对于‘长生之道’这事,却是只字未提,言官倒是拿这件事没办法。”李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这些人家听说是京都传承了四五代的世家,好像还与太妃母家有着姻亲关系吧?”云珊微微皱眉,思索着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所以他们这么给小王爷面子,说不定也是看在这层关系上呢。” “不过我父兄都没去凑这个热闹,我也就没办法打听到那个‘道场’到底有多热闹啦。唉,可惜世间只有一个我李嫋,没办法分身去一探究竟,实在是遗憾呐~” 李嫋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带着几分笑意。 两人正聊得起劲,突然,高嫔宫里派了人过来,说是要核验娘家送来的食物、衣料,看看有没有对胎儿不利的东西。 药丞得知后,便派了李嫋前去处理此事。 李嫋无奈地耸了耸肩,对云珊说道:“得嘞,这差事又来了,下次再接着聊!”说罢,便匆匆跟着来人离开了。 李嫋前脚刚离开司药局,药丞便如鬼魅般在云珊身边晃悠起来。 她身着一袭青绿色的衫子,那颜色鲜亮刺目,让她顿感一阵心烦意乱,眼睛也愈发觉得晃得厉害。 云珊知道这药丞一直不甚喜自己,平时也是避着。现下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开口问道: “药丞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药丞仿若未闻,并没有直接回应云珊的询问,而是没头没脑地抛出一个问题: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云珊见状,只得耐心地一一回答,将自己在司药局日常负责的调配药材、监督熬药流程等工作内容,条理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这些工作内容不过是司药局里最寻常、最无关痛痒的琐事,药丞听着听着,便有些不耐烦起来,猛地摆摆手,示意云珊停止讲述: “行了行了,别讲这些了。我问你,为何汴良妃不愿意让你继续去熬制汤药了?” 听到这个问题,云珊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警惕起来,眼神如鹰隼般紧紧盯着药丞。 药丞被她这般目光注视,似乎有些心虚,眼神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旋即强装镇定,扯出一抹看似随意的笑容,解释道: “你可别是在这差事上出了什么差错,给咱们司药局抹黑丢脸,事情没办好,才被良妃嫌弃了吧!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司药局的名声可就难听了。”说着,还故作担忧地轻轻摇了摇头。 第82章 杨妃送礼琉华宫 皇子喘疾来去匆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自那日起,便隐隐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儿,往后对这个司丞更是多留了几分心眼。 当晚,云珊处理完手头事务,便赶忙来到林钰宫中。她神色凝重,脚步匆匆,一进门便迅速关上了门。 确认四下无人后,才走到林钰身边,压低声音,将今日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当然,汴良妃避孕一事被她谨慎地略过不提。 “娘娘,”云珊微微皱眉,眼中透着担忧, “杨妃从前势单力薄之时,就善于利用他人做自己的爪牙,心机深沉,可不是往日的黎妃能比的。我看她近日行事越发大胆,不得不防啊。” 林钰听后,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听你这么一说,这杨妃确实得更加提防着。” 云锦补充道:“今日她还派人来琉华宫送礼,说是给咱们娘娘贺喜她父弟高升的回礼,回礼哪里需要单跑一趟送来,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指捏着衣襟。 云珊连忙接话:“娘娘,咱们宫里现有两位皇子,尤其是二皇子,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差池。杨妃送来的东西,必须得小心谨慎地查验,绝不能掉以轻心。” “云锦已经一一查验过了,她宫里送来的东西,本宫一向是单独收着,不敢有丝毫马虎。” “可确有一事,本就想着等你落了值说与你的。”林钰回忆起下午的事,仍心有余悸,不自觉地轻皱眉头,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后怕。 “午后时分,二皇子忽然微微咳喘起来,可把本宫急坏了。赶忙宣了太医过来,太医仔细瞧过后,说并无大碍,大概是不小心吸入了什么东西,遮到了肺。好在施针之后,就见好了。” 云珊一听,神色瞬间凝重,警惕心骤起,她迅速赶到皇子的偏殿。 轻轻推开房门,见二皇子正安然熟睡,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小脸红扑扑的,不见一丝病态,这才长舒一口气,高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地。 林钰看着云珊的反应,也跟着紧张起来,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或许没那么简单,“唤二皇子的贴身侍女和乳母”。 乳母一进偏间,知道定是因着今日二皇子咳喘一事,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焦急地说道: “贵妃娘娘明鉴啊!老奴从凤仪宫起就一直跟随着二皇子,把小主子当成自己的心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绝对不会做任何对小主子康健不利的事儿啊!” 这乳母为人忠厚老实,当初可是皇后千挑万选才定下的,底细早就和林钰详细交接过。此刻,她满脸焦急,眼眶泛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不停地颤抖着。 另一位负责近身铺床、浣洗溪褥帐的侍女见状,也跪地急切地表着忠心: “贵妃娘娘,奴婢对二皇子那可是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呐!” 可她这一跪,动作幅度极大,瞬间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嗅觉敏锐的云珊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云珊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一把利剑,紧紧盯着那侍女,厉声问道:“这时节,琉华宫中唯有芍药与海棠盛开,你身上这股丁香花香究竟从何而来?”那语气不容置疑,仿佛要直接看穿侍女的心思。 侍女听闻,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猛嗅了几下自己的衣物,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云珊姐姐,奴婢真的不知道啊!这花香......奴婢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不知是怎么沾染上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游移不定,双手也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林钰瞧着侍女的模样,心想她向来老实,便和声说道:“你起来吧,把今日一天的行动路线详细说来,一点都别落下。” 侍女忙不迭起身,定了定神,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 “今日正午日头正好,奴婢像往常一样,给小主子换了被褥,抱到院中晾晒。当时乳母在一旁看着小主子,奴婢便去了小厨房,煨了一砂锅米粥。之后回到偏殿,换了乳母,伺候小主子喝粥。” “......” “从清晨到掌灯,奴婢所做的事,就是这些,绝无隐瞒。”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回想着,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细节。 林钰和云珊等人静静听着,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林钰秀眉轻蹙,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你今日未曾踏出琉华宫半步?” 侍女神情恭敬,连忙答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未曾出去过。奴婢深知小主子体弱,平日里能不外出就不外出。哪怕是出了咱们宫,回来之后也必定会换上一套洗净的衣衫,才敢再来照顾小主子。这可是先皇后当时下的严令,奴婢一直牢记在心,从不敢有丝毫违背。” 云珊似乎捕捉到了关键线索,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追问道: “那你今日可曾接触过什么人?正午之后,杨妃来过咱们宫,她可与你交谈过?” 侍女回忆片刻,连忙说道: “姐姐这么一提,奴婢想起来了,杨妃娘娘未曾与奴婢直接碰面,可她身边的侍女却是和奴婢闲聊了几句。说的都是些‘伺候小主子一定要格外上心,这被褥最好天天晒’之类的话。” “她期间还伸手摸了摸褥子的一角,一个劲儿地夸赞料子柔软。” “奴婢见她碰过了褥子,心里不踏实,便立刻收了让人去清洗,又赶忙拿出一床干净的晒在一旁。如今小主子用的,是她未曾碰过的那床。”侍女说完,微微喘着气,似乎在等待着众人的回应。 林钰微微点头,“倒是个心细的丫头,你别紧张。本宫也是因为太过担心二皇子,所以才多问了几句。”说完,林钰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云珊,你刚才似乎话里有话,是想说什么?” 云珊压低声音说道:“娘娘,今日我观察到杨妃对药理颇为精通。再联想那侍女身上的丁香花香,我怀疑她是故意在侍女身上涂了压过了香气的丁香粉,目的就是要把这害喘疾的粉带给二皇子。” “这背后怕是大有文章,杨妃一贯心思深沉,她若真这么做,恐怕是打算不再遮掩,要与娘娘正面交锋了。” 第83章 李嫋心事显露 云珊计探杨妃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次日当值,云珊瞧出李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信口打趣:“昨晚梦到什么了,这般失魂落魄?” 李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反应格外激烈,忙不迭摆手否认:“没有没有,你可别乱说!” 这慌乱的反应成功勾起了云珊的好奇心,她嘴角一勾,调侃道:“哎哟喂,李三小姐,难不成是心里......?” 听闻此言,李嫋慌乱地捂住耳朵,像是这样便能隔绝这些打趣,可那迅速爬上脸颊的绯红,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秘密。 云珊倒也没再追问,她心里明镜似的,李嫋这般情态所为何故,毕竟自己也曾经历过情窦初开的阶段,个中滋味,再熟悉不过。 李嫋见她不再多问,心里竟有些不自在,反而伸手轻轻推搡着云珊,主动开了口: “昨日我去高嫔娘娘宫中当差,娘娘身怀六甲,陛下恩准她娘家人进宫探望。” 云珊点了点头,接话道:“嗯,这事儿我知道。” 李嫋接着说道:“她娘家人搬来了好多东西,我在那儿一样一样仔细查看着,还得不时叮嘱身旁的侍女,结果一转身,差点摔了。” 云珊眼睛一亮,一脸戏谑地问道:“哟?难不成有哪位公子英雄救美了?” 李嫋连忙摆手否认:“没没没,你又打趣我,你自小就知道我的身手,那叫一个敏捷。就是当时被吓了一跳,踉跄了几步,倒是没真摔着。” “哦?然后呢?”云珊追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然后......”李嫋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我就发现,不管我走到哪个桌子或者箱子前,那位高家公子总会提前用手握住边角。他怎么......怎么能如此心细体贴。” 云珊顿时来了兴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高家公子?莫不是当初你父亲替你相看的那位?” 李嫋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嗯。” “咱们的李三小姐当初不是把人家给拒绝了吗?”云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哎呀,那时我又不认识他嘛。”李嫋跺了跺脚,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你们俩这事儿多半是没可能了,真是命运弄人呐,这可如何是好呀。”云珊一边摇头,一边假装惋惜地轻叹。 “我......我也没说要嫁他。”李嫋又羞又急,转身跑开了。云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思忖,这二人的缘分,看来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云珊不经意间转头,目光触及那位钟药丞,刹那间,昨日杨妃种种与眼前的药丞在她脑海中猛地关联起来。 她心中暗自揣度:“这两人,难不成是一伙的?” 回想起昨日在汴良妃宫中与杨妃的碰面,当时只以为杨妃针对的是汴良妃,现在才明白,她的矛头实则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此一来,杨妃最终的目标,恐怕就是林钰。云珊深知,自己一旦行差踏错,杨妃必定迫不及待地除掉自己这个眼中钉。 自己若倒下,下一个遭殃的,或许就是云锦,又或者是庄姑姑。这般念头一起,云珊心中一寒,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此刻,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着钟药丞,转瞬之间,一个试探的法子在她心中悄然成型,势必要验证心中这份猜测。 钟药丞每日当值的时候,总喜欢将那支紫毫笔拿在手中把玩。 那笔杆修长,木质温润,最惹眼的是笔尾镶嵌着的一颗珠子,绿得近乎发蓝,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日复一日,钟药丞对这珠子爱不释手,时时摩挲,如今已被盘得油亮,仿佛一件珍贵的传世珍宝。 这天,趁着钟药丞离开当值之处,云珊迅速行动起来。 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中装着的,是调制好的西北特有的马麝精油。 这马麝精油的来历可不简单,是之前林骁在西北时,偶然间发现了这种稀罕玩意儿便带了回来,觉得云珊定会喜欢,便特意送给了她。 云珊轻轻拔开瓶塞,用指尖微微蘸取了些许精油,而后精准地朝着那支紫毫笔上的珠子滴去。 一滴晶莹的精油稳稳落在珠子上,瞬间晕染开来,旋即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气。 这马麝精油的味道极为特别,初闻时带着一丝野性的醇厚,而后又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关键是其香味异常持久,经久不散,除非用皂子反复清洗数遍,否则根本难以去除。 不过,好在马麝本身就是一味常见的药材,即便这精油沾染在钟药丞身上,旁人闻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她在调配药材时不小心沾上的,并不会无端生疑。 云珊做完这一切,迅速将琉璃瓶藏好,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只等着看这场试探会引出怎样的结果。 云珊一回琉华宫,便立刻将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林钰。 林钰听完,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这几日我便让云锦多往杨妃宫里走动走动。杨妃那日不是还说让我常去坐坐嘛,这回就遂了她的愿。”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一个午后,云锦来到司药局的月牙门外,遣药仆进去喊云珊出来。 她特意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生怕司药局里弥漫的药香沾染到自己身上半分。 云珊匆匆赶来,云锦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说道: “我今日去杨妃处,好像闻到了你说的那种特别的味道。” 说着,她还像只扑火的飞蛾般使劲扇动自己的衣袖,往云珊面前凑:“我特意在那儿多待了一会儿,你鼻子灵,快闻闻看。” 云珊觉得好笑,伸手按住云锦扑腾的“翅膀”,无奈道:“姐姐,我又不是汴良妃养的哈巴,哪能闻一下就辨出来。” 话锋一转,她神色一凛:“既然你有所察觉,那我便亲自去一趟杨妃宫中。” 云珊设法从一个药侍手中接过了今日前往杨妃宫中送助孕汤的差事,小心翼翼地端着汤盅,稳步朝杨妃宫走去。 一踏入内殿,那股熟悉的马麝精油香味便裹挟着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浓郁的味道,应是钟药丞待了许久。 杨妃的目光瞬间被云珊手中端着的汤药吸引,眼神里满是警惕,不着痕迹地给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心领神会,上前接过汤盅,佯装不小心,“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 “蠢东西!”杨妃杏眼圆睁,假装嗔怪道:“这可是宋药直长亲自送来的,这般心意竟被你糟蹋了!” “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请罪:“奴婢这就前往司药局再取一份。”说罢,便起身与云珊一同往外走去。 第84章 林钰卸下六宫事 专心抚育双皇子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既已察觉杨妃与钟药丞暗中往来,琉华宫众人自是多加了几分防备。 其他倒也罢了,唯有二位皇子,定要倾尽心力,护其周全。 林钰心中主意既定,便前往崔贵妃宫中,打算与她商议,将主理六宫的大权尽数交付于她。 刚踏入宫门,便瞧见大公主正撒着欢儿小跑,崔贵妃则身着利落衣衫,袖口扎得紧实,头上未戴繁复簪钗,显得格外干练。 两人一大一小,恰似两朵鲜嫩花蕊,正围着那亭亭玉兰树欢快地转着圈,笑声清脆。 林钰见状,一时竟有些不忍打破这份美好。 望着她们,想象中自己与儿子嬉笑玩闹、你追我赶的温馨场景仿若就在眼前,笑意不自觉地爬上了眉梢。 “贤贵妃来了?”崔贵妃眼尖,一眼瞧见林钰,停下了脚步。 可大公主正跑得起劲,收不住脚,一头直直地撞到了崔贵妃腿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两位主子款步迈入正殿,随后轻轻合上了殿门。 林钰率先开口,声音轻柔且带着几分恳切:“崔姐姐,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想与你商谈。” 历经数年相处,林钰深知崔贵妃为人妥帖善良,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端睿皇后仙逝之后,陛下便将六宫管理的重任交付于我们二人。咱们分工明确,凡事皆能相互商量、彼此配合。崔姐姐处理事务公正严明,全赖有你一同担起这重担,换作旁人,我怕是早已乱了阵脚。” 崔贵妃听出林钰话外之意,许是有事与后宫管理相关。关切问道:“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可是出了什么状况?不妨直说。” 林钰微微蹙起眉,神色间悄然闪过一抹忧虑,语气徐徐,透着几分凝重: “姐姐,你可曾留意,近日杨妃行事作风大改,全然没了往日低调,这般反常,恐怕......” 崔贵妃听闻,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挺直了脊背,认真思索后说道: “这几日她确实活跃得很,走动频繁,笑脸盈盈的。想来是家中父兄得了提拔,她面上有光,姐姐刚说她意图生事,可有什么具体的迹象?” 林钰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大致说了一遍,末了,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但这事和杨妃脱不了干系。” “她若是直冲着我来,我自然不会畏惧。只是我最担心的是她拿皇嗣的安危做文章,若是真出了什么闪失,我如何向陛下和端睿皇后交代?”林钰忧心忡忡,眼中满是担忧。 “姐姐的顾虑我懂,我膝下亦有大公主。” 林钰连忙拉住崔贵妃的手,恳切地说:“所以我思量再三,决定把主理六宫的大权全部交付给姐姐。我呢,就一门心思照顾好两位皇子,直到他们年岁稍长,送去崇文馆读书。” 崔贵妃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姐姐竟如此信任我?” “既然姐姐开了口,我便应下。只是这大权在握,责任重大,我一人处理起来难免疏漏,需要有个人从旁协助。” “哪位妹妹?” “正是杨妃。”崔贵妃语气沉稳,试探着看着贤贵妃。 “为何是她?”林钰满脸疑惑,忍不住追问。 “其一,如今后宫位分,你我之下便是杨妃。汴良妃和高嫔。高嫔有孕在身,身子娇贵,实在不宜操劳这些事务;” “其二,杨妃父兄高升,陛下对她想必还有其他嘉奖。我们主动提议让她协理六宫,陛下大概率也会应允;” “其三,不如就她负责照料高嫔的胎,兼顾着其他才人媵嫱的份例事宜。只咱们俩宫中与六司还放在我这理事。这样可好?” “这是她头一回理事,肯定想做出成绩,自然会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如此一来,姐姐那边也能轻松些,不必时刻防备。” 林钰静静听完崔贵妃的一番分析,不禁点头赞同。 崔贵妃向来行事谨慎,懂得先保全自身,不让皇帝起疑,再谋求解局之法。 也正因如此,即便她与陛下关系不算亲昵,却依然能赢得陛下和六宫上下的敬重。 杨妃自领下差事,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每日都铆足了十二分精神,行事做派十分高调,一心想在皇上面前大展身手,证明自己的能力。 就连高嫔的安胎药,她都特意派人每日仔细查验,不放过丝毫细节。 自那之后,林钰这边确实鲜少再见到杨妃的身影。 立夏悄至,天气逐渐暖热起来。林钰全心照料下,二皇子气色愈发红润健康。 只是二皇子先天不足,在娘胎里时身体就较弱,虽然和大皇子出生时间只差几个月,身高却矮了将近半个头,身子骨也不甚壮实,总要林钰多费些心思。 林钰主动卸下主理六宫的差事,皇帝知晓后,回想起前些时日对她无端猜忌,心中不禁自觉亏欠于她。 这些时日,皇帝前往琉华宫的次数明显增多。 云珊结束当值,常能看到皇帝与林钰陪伴着两位皇子在宫中嬉笑玩闹。 他们笑容真挚、其乐融融,处处洋溢着温馨。 这一幕如此和谐美满,让人恍惚间忘却了此处是规矩森严的皇家内院,只以为是寻常富贵人家共享天伦之乐。 自卸下负责汴良妃助孕汤的差事,云珊便一头扎进败热散的相关事务里,再无旁骛。 为保障败热散的制作进度与质量,她常常跟随奉御大人前往宫外的宅子监督工匠们干活。 那宅子是专门用来制作各类御药的工坊,来来往往皆是负责搬运药材、熬制药汤的士兵。 这些士兵大多不拘小节,或许是因劳作时燥热难耐,总喜欢袒胸露背,大大咧咧。 云珊见此情景,心里满是不自在,实在不好意思与他们多有接触。 一日,奉御大人瞧见云珊刻意与士兵们保持距离,便笑着打趣道: “你瞧瞧,这儿这么多壮小伙子,其中还有不少京都子弟前来历练,就等着立个功出去求个官职呢。就没有一个能合你心意的?” 第85章 云珊偶见马伯 颜烈转投林骁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见云珊笑着不语,奉御便猜了:“丫头心里有人了?” 打趣完,奉御转身去忙,留下云珊自己用很小的声音“嗯”了一声。 在司药局众人夜以继日的努力下,败热散的制作进程飞速推进。仅仅用了半年时间,便成功制出五百石。 司药奉御满心欢喜,赶忙将这一喜讯禀告给皇帝。皇帝听闻,龙颜大悦,对司药局的成果赞赏有加。 回顾这半年,云珊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除三次沐休外,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如今,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崔贵妃特意请了御旨嘉奖,不仅对每个人的功绩给予了肯定,还贴心地给司药局的众女官批了半月的假期。 为了保证宫中日常医药事务不受影响,司药局只每日精心安排好两名轮值的人员,确保万无一失。 云珊一松下来,反而身体病了,只觉得浑身无力,困乏难耐。 在琉华宫睡了一整日,也没缓过来。 醒来已经是天亮,她去照看了二皇子的药膳饮食后,便想着出宫去找一下姐姐。 云珊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只觉浑身的紧张都卸了下来。 以往当值,她总是被时间追着跑,时刻担心错过什么,行事匆匆。 如今无事催促,脚步都不自觉变得轻快起来,心中满是惬意,开始慢悠悠地溜达,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西角门对面。街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可就在这一片繁华之中,有一扇紧闭的门格外惹眼。那扇门陈旧古朴,门上挂着一个略显褪色的葫芦,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看到这个葫芦,云珊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在东宫的时光。那时,她求侯夫人为林钰安排了喂马老伯和两匹矫健的骏马。 而这葫芦便是那老伯安置之所的标识。 云珊站在门前,久久凝视着那个葫芦。林侯爷夫妇和幼子虽然离京了,但这个老伯竟然留了下来,一直安安稳稳的只喂马。 云珊不禁感慨起,林侯爷的手下人的忠心。倒也没去打扰这个老伯,转身去找了小月。 可巧刚一进李府,便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云珊心里一惊,“怕不是出了事?” 过了雕墙后却看到是林骁在和颜烈比试。 阳光倾洒,林骁手持长枪,枪风呼呼作响,引得周围家仆阵阵叫好。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云珊的身影,动作瞬间停了下来,生怕自己的动作吓到她。 颜烈也收了势,见状不禁笑出声来,调侃道: “你可别小瞧她,她胆子大着呢,哪里这么容易被吓到。” 话音刚落,云珊已经从小厮手里接过汗巾,递向林骁,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瞧你,练得满头大汗。” 林骁伸手接过汗巾,露出一脸幸福的笑。 一旁的颜烈看着这一幕,故意“啧啧”两声,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打趣道:“世风日下。” 林骁顺势正了正神色,认真说道:“行了,说正事。如今李茂谋得了官职,身边自有官兵护卫,你这贴身剑客可不就没了用武之地?” 颜烈摩挲着枪,不言语。 “不如跟我去军营闯荡闯荡,凭你的身手,还怕不能闯出一番天地?” 云珊在一旁轻轻点头,接过话茬劝道: “是啊颜烈,林骁说的在理。热血男儿总好过每日无所事事。” 颜烈闻言,下意识地摩挲着手里那把寒光闪烁的剑。 一瞬间,往昔那些艰难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他最落魄、几乎失去活下去希望的时候,是李茂递给他这把剑,拉了他一把,。 想到这儿,颜烈微微摇头,刚要开口拒绝。 恰在此时,李茂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满脸无奈,苦笑着说: “颜兄弟,你可别拒绝。我和小月新婚燕尔,本应甜蜜相处,可你总跟在我俩身边,外人都传出我男女通吃的谣言了!” “你这般好身手,窝在我这儿实在屈才,不如出去为自己拼个前程。” 颜烈一听,心里明白李茂是不想让自己有负担,他沉默片刻,重重地点头,声音略带哽咽: “好,李兄,我今日便改换了这门庭,你日后自当小心。” 林骁收了个身手极为厉害的小弟,兴奋得不行,便向李茂要了几坛珍藏的美酒。 庭院里,林骁、颜烈与云珊围坐在石桌旁,面前的酒坛散发着醇厚香气。 三人碰杯,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甘甜,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他们聊流放之苦,谈朝堂风云,又豪言壮志回荡在小院。 不知不觉,入定时分早已过去,想要出府已是不便。 小月笑意盈盈地为他们安排了客房,就在宅中偏院。 踏入偏院,一阵清幽花香袭来,只见院中央挺立着一棵高大的木芙蓉,繁茂的枝丫上挂满了粉色的花朵,层层簇拥,如同天边云霞。 客房在木芙蓉旁,两间相邻,不远处还有个小池塘,水面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 云珊今晚心情格外舒畅,几杯酒下肚,脸上泛起红晕,只觉屋内燥热,那酒的后劲才慢慢上了头。 她起身来到院子,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也撩动了满树芙蓉。 走到树下,仰头凝视着那些娇艳的花朵,思绪飘远。 想起在尚书府初见高高大大的腊梅,那时年少,并未在意树上花的美; 到了林府,院里的海棠树让她第一次留意到满目垂丝海棠花的精致与端庄; 后来在东宫,那棵棵白玉兰更是让她常常驻足。 原来,不只是暖阁中精致盆蕊的美让人心动,长成大树的繁花才更是肆意绽放在蓬勃生机里。 热烈而磅礴,不易被摧残。 正想着,一片花瓣被风吹落,晃晃悠悠地飘向地面。 云珊头沉沉的,身子像是被施了咒,目光追随着花瓣,下意识伸手去接。 脚下却突然一滑,“噗通”一声掉进池塘。她先是慌乱挣扎,很快发现水只到腰间,便稳住身子。 趁着酒意,便索性站在水中,望着飘落的花瓣,嘴角微微上扬,静静等待着那片花瓣落在自己发间。 还没等来花瓣,她便被一只手环着肩膀拎到了岸上。 林骁见云珊浑身湿透,狼狈又娇弱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听她解释,心急如焚,一个公主抱将她稳稳抱起,大步流星往房间走去。 一进房,他轻轻将云珊放在床上,又迅速拿起被子,仔仔细细地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圆滚滚的粽子。 云珊本就醉酒,而又被池塘的冷水一激,冷热交替之下,此刻脸颊绯红如熟透的苹果,娇艳欲滴。 林骁看着眼前这只露出个脑袋,脸蛋红扑扑的“小粽子”,一颗心瞬间被柔情填满,只觉得她可爱到了极点,情不自禁自语: “真想就这么把你捆着,搬回家里去,种起来。” 云珊虽醉意朦胧,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下意识很认真地回了一句:“微臣遵旨,定好好栽育。”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往前要弯腰行礼,全然忘了自己被裹得动弹不得,一个不稳,整个人直愣愣往前栽去。 林骁赶忙伸出手稳稳托住云珊的脑袋,云珊窝在他温暖的手心里,眼皮越来越沉,慢慢进入了梦乡。 林骁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柳,帮她撩开那几缕因方才折腾而贴在脸上的碎发,而后,手指又轻轻落在她眉间的痣上,轻轻摩挲着。 在睡梦中,云珊仿佛置身于一片广袤的田野。阳光暖烘烘地洒在身上,周身是柔软的草地,鼻尖萦绕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芬芳。 她惬意地舒展着身体,身旁几株狗尾巴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毛茸茸的穗子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的脸颊,酥酥痒痒的,惹得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令我心安处,便可付余生。”喃喃的一句梦呓,拨动了林骁半夜的心弦。 第86章 林骁守长夜 云珊吐真心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次日,天光熹微,云珊只觉腿麻难耐,下意识轻轻扭动了几下身子,缓过劲儿后,起身打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愣——林骁竟靠在自己门前的柱子上睡着了。 “你这是……梦游吗?”云珊又惊又奇,抬手轻轻拍了拍林骁的肩膀。 其实,林骁在云珊开门的瞬间就已苏醒。 多年行军打仗的经历,让他对周遭的动静极为警觉。 看着云珊迷糊懵懂的模样,他忽然玩性大发,决定逗逗她,便佯装熟睡,一动不动。 见林骁毫无反应,云珊又拍了拍。就在这时,林骁顺势往一旁倒去。云珊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匆忙扶住了他。 “姐姐怎么一大早便占我便宜。”林骁缓缓睁开眼,目光带着几分促狭,直直地看向云珊。 “我哪有?!”云珊急忙反驳。 可话一出口,才惊觉此刻两人姿势实在太过暧昧,双手还环在林骁腰间,脸颊瞬间滚烫。 林骁瞧着她害羞的模样,兴致愈发高涨,继续调侃: “姐姐,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女子这般抱过。”说罢,故作委屈地轻叹一声,“今天清白算是没了,你可一定要对我负责。” 这人怎么突然这般无赖! 云珊一瞬间气恼,本想狠狠怼回去,可对上林骁那副看似无辜,实则满是戏谑的模样,鬼使神差般,竟认真思索起来。 片刻后,她抬起头,神色郑重,目光坚定地看向林骁:“好,我负责。” 这下轮到林骁呆滞了,张着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显然没料到云珊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云珊瞧着林骁那副呆愣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角轻扬,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半开玩笑地说道: “将军可是堂堂二品京都五门守将,我不过一介小女官,只怕是高攀不上呢。” 这话虽是玩笑口吻,却藏着她心底最深的隐忧。 林骁官职颇高,位高权重,更何况他还有个贵妃亲姐姐。以他的身份,若论及婚嫁,皇室贵女都能与之匹配。 反观自己,虽说如今已是七品药直长,可女官的官职仅限于宫中,与同等品阶的朝臣相比,分量就轻多了。 就拿李嫋来说,她虽是八品药佐,可在外,旁人依旧尊称她一声李府三小姐。女官身份与中书令女儿的身份相较,实在是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况且自己出身平凡,身后并无家族势力作为倚靠,于林骁日后在官场的晋升毫无助力。 一想到这儿,云珊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她深知,若真谈及嫁入林家为妻,以自己这样的条件,十有八九会被林骁的父亲严词阻拦。 话一出口,云珊便如梦初醒,心中暗悔,怎么就把心底的顾虑脱口而出了。 她微微低下头,轻轻摇了摇,似是要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都甩出去。 很快,她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瞧我,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公子不会当真了吧?” “不,云珊,我从未有过丝毫犹豫。” 林骁目光灼灼,紧紧锁住云珊的双眼,急切又认真地说道, “你方才说愿对我负责,我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一时竟忘了回应你。” 他微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而后郑重地吐出每一个字:“能与你成婚,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是我心之所向。” 看着云珊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与惊喜,林骁抬手轻轻捋了捋她鬓边的发丝,接着坦诚道: “我刚刚只是在琢磨,你我二人的婚事可能会遇上哪些阻碍。”这话一出口,正好戳中云珊心底的隐忧,仿佛林骁已将她的心思看透。 二人竟然没注意到,颜烈此刻正惬意地坐在偏院月牙门的顶上,一条腿随意地垂在门洞边,双手悠然交叉,饶有兴致地瞧着这场好戏。 清晨的微光洒落在他身上,更衬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林骁像是有所感应,猛地心头一紧,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了颜烈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 “啧啧,都说林将军耳聪目明,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我在这儿都坐好一会儿了,你才发现。”颜烈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悠悠地开口调侃道。 云珊听到声音,心头一震,慌乱地循声望去,发现颜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刹那间,羞意如潮水般涌上脸颊,慌乱之下,手一松,也顾不上其他,转身便往屋内跑去,“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依我看,你们这些人呐,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像我流放那几年,每天唯一操心的就是自己明天还能不能活下来,哪会顾及这些。什么父母之命,什么官场争斗,全都是些累人的俗事。” 颜烈一边摇头,一边感慨。 “既然彼此相爱,那就不应该有什么能阻挡。你看李茂,多洒脱,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他端起石桌上的隔夜茶盏,轻抿一口,言语间满是对李茂的赞赏。 “那茶......无事”,林骁想拦着,却发现一整盏已经进了狼肚子。 二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林骁微微皱眉,神色忧虑: “李茂在婚事上的果敢,确实让人佩服。” “但我和他情况不一样。我也不想让云珊受委屈,得想个周全的法子,让我父亲心甘情愿地同意这门亲事。” “这样一来,云珊以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都能好过些,我也不想因为这事儿,让她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屋内,云珊静静地靠在门后,屏气敛息,将林骁的这番话听得真切,只觉得有他这份心意,便已然知足。 第87章 长公主梦魇 回宫中临盆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第二日,云珊返回皇宫。 还未到宫门口,便瞧见那儿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侍卫们身着鲜明甲胄,神色冷峻,手持长枪,有条不紊地对每一个进宫的人进行检查,其严格程度远超以往。 队伍里,几个身着公爵府服饰的仆人正站在那儿排队候检。她们带着许多箱笼包裹,堆得小山一般高。 轮到云珊时,她也未能幸免。侍卫将她采买的东西一件件翻出,布料、脂粉、小物件一个不落,好不容易才进了宫。 云珊心里想着许是有事发生,匆匆赶回琉华宫。 云珊一脚踏入宫门,瞧见云锦正匆匆疾走,她几步上前,急切拉住云锦的衣袖,问道:“今日我进宫,那侍卫检查得异常严苛,几乎将我采买的物件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云锦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是长公主要临盆了。她铁了心要回到幼时常住的曦云宫生产,宫里在为此忙碌筹备,为保万无一失,这才加强了宫门禁戒。” 云珊秀眉轻蹙,满是不解,追问道:“回曦云宫生产?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按道理,李府也能周全安排呀。” 云锦凑近云珊,神神秘秘地开口: “说来,你可能都觉得玄乎。昨日你外出不在,长公主身边的贴身近侍前来找咱们娘娘商量这事,我在一旁伺候,才知晓了内情。” 她顿了顿,目光警惕地扫视一圈,才接着道: “从上个月开始,长公主便莫名心神不宁,李府特意备了轿辇,一路小心护送长公主前往观音殿诚心祈福,以求庇佑。可谁能想到——” “当日敬香时,接连几次,那香都无缘无故折断了。” 云珊喃喃道:“这……这确实不是好兆头。” 云锦重重地点点头,接着说: “谁说不是呢!打从那日回宫后,长公主夜里就噩梦不断,太医院好几位太医都被召去把脉问诊,虽说都称长公主与腹中胎儿并无大碍,可长公主心里始终像压着一块大石头,难以安宁。” 云珊满脸忧虑,叹道:“一直这么忧心忡忡下去,恐怕对长公主和腹中胎儿都不利啊。” “就在昨日,李府外来了个清风道骨的术士,径直上前叩响了门环。他一见到李府管家,便开口说自己算出李府即将有文曲星降世,只是长公主与腹中胎儿命格皆尊贵非常,李府现有的风水格局不利于长公主在此生产,怕是会有波折。” 云珊满脸狐疑:“这说法听起来怪玄乎的。” 云锦撇了撇嘴,神色不屑,叹道: “嗨,这种事哪能有什么依据,我看啊,估计是不知从哪儿探听到长公主近来的心病,想着来诓点赏钱罢了。可长公主这一个月来吃不好、睡不香,整日担惊受怕的,也不知怎么的,竟就信了这术士的鬼话。” “不过说起来,那术士倒真像是有点门道。被请进府里后,他拿出一个罗盘,在府中四处走动,测算一番后,竟说出李府当年有两任姨娘在府中不幸落胎,还有一位更是一尸两命,母子俱陨的旧事。”说到这儿,云锦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珊瞪大了眼睛,满脸不解,追问道:“这是真的吗?这种府里的私密事儿,都过去快二十年了,按道理早该被遮掩得严严实实才对,他怎么会知晓?” 云锦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间仍带着几分震惊,说道:“怪就怪在这儿,他说的竟全都丝毫不差,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当年呐,李府有个受宠的妾室,原本是中书令书房里的侍女。” 云珊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通房?” 大家族里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未成婚的男子身边常安置几个通房侍女,只等成亲后便抬为妾室。 “没错。”云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她比李老夫人更早怀有身孕,还是个男胎,起初胎象稳稳当当,一切看着都顺遂。谁能料到,临盆前她突然被梦魇缠身,大半夜慌慌张张地跑出门,竟一头撞上了假山石,当时就见红了,最终没能保住孩子,一尸两命,实在是凄惨。” “还有一个姨娘的事儿,咱们娘娘没仔细问,那侍女也没再多说。” 云珊暗自思忖,这背后恐怕少不了后宅里的勾心斗角。这些腌臜事儿,她小时候在尚书府时就见识过。 再瞧这李府,嫡系子女只有李崧、李柏、李嫋三人,不难推测,李老夫人手段必定强硬果决,方能将府中诸事把控得如此严密。 长公主虽说在皇宫中见多了权谋争斗,可一旦关乎自己和腹中胎儿,再理智的人也难免乱了分寸,如此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术士说,李府之局不可解。因有魂灵不愿离去,始终纠缠。长公主这才申请入宫来生产。” 云锦抬手撸了撸滑落的袖子,动作间满是忙碌后的疲惫。云珊走到她身后,伸手轻轻帮她把束带重新系紧,动作轻柔又仔细,口中说道:“忙了一大早吧,你也歇会儿,别累坏了。” 云锦微微侧身,冲云珊笑了笑,旋即又恢复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叹气道: “咱们娘娘昨日才接到长公主回宫生产的消息,一大早就赶忙去请示陛下了。偏巧陛下明日要去祭天,崔贵妃与杨妃等各宫主位都得一同随行,这事儿就只能全权交给咱们娘娘来处理了。” 云珊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轻声应和道:“之前还想着,娘娘推掉了不少宫中琐事,能清闲些,这下可好,崔贵妃她们顾不上,重担又落到琉华宫了。” “谁说不是呢。”云锦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可那曦云宫常年无人居住,生产所需的一应物品,什么都没有,就算现在着手准备,也得耗费些时日。” “嗯,估摸着也是。”云珊点头表示认同,“如此一来,怕是得让长公主等上几日了。” 云锦应道,“听说三日后,长公主的轿辇就会直接入宫,直抵曦云宫。这不,今天一大早,李府就开始往宫里运送各种东西了。” 原来如此。云珊想着,好在自己正好休沐,这两日帮忙检查着东西。 只是不想,第二日圣驾銮驾刚离宫,李府便递了进宫的帖子。 第88章 公主皇宫产女 云珊夜半惊梦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长公主决定今日便搬入宫中居住。”林钰合上帖子说。 “为何?曦云宫还未妥当啊!”云锦忙回道。 “昨日傍晚她盗汗,身上发抖。那术士说不能再待在李府了。” 说罢,便让庄姑姑带着手令去迎接。 她身边的众人也随之而动。李嫋也跟随长公主一同入了曦云宫。 云珊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紧紧相随,准备随时听候差遣。云锦那边也和宫女们加快速度,收拾完了正殿,先让长公主去休息。 匆匆忙了半日,一切总算踏实了。 当天夜晚,铅灰色的暮云如巨大的帷幕,缓缓将紫禁城笼罩其中。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呼啸着穿梭于宫墙之间,那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更添几分紧张与不安。 “稳婆!稳婆!传太医——” 一声长喊划破了夜空。长公主却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众人惊慌失措,赶忙围拢过来,才发现长公主竟然提前要临盆生产了。 原来,白日里长公主此次入宫,不敢乘坐车轿,便着八个下人抬着轿辇来,路上费了不少时间。 在抵达宫门外时,又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那宫门外竟有洒落的黄豆。 抬轿辇的小厮在行进过程中,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长公主本就心悸,这下更是惶惶不安,以致提前发动。 一时间,寝殿里灯火摇曳,一群人神色匆匆、脚步慌乱。 宫女们进进出出,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手中紧紧攥着干净的布巾,脚步急促得带起一阵风。 太医们眉头拧成了“川”字,守在殿外。 云珊在内殿和李嫋一起陪着长公主,她盯着周围的人,察觉到一丝异样,目光落在了负责接生的稳婆身上。 按理说,稳婆应是长公主仔细挑选过的极有经验的,当是稳得住场面的。 可现在她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眼神飘忽不定,指挥时声音也微微发颤。 她先是大喊长公主胎位不正,接着竟说要用手先把胎位转回去。她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动作急切又慌乱。 云珊心里“咯噔”一下,这长公主的胎,太医一向说是无事,云珊李嫋二人也是司药局里着训过接生流程的。 她和李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此时长公主的痛苦呻吟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揪着众人的心。 李嫋忙拦着稳婆,云珊没有丝毫犹豫,请示了太医。太医深知情况危急,隔着屏风,一步步指挥着让云珊二人快速判断着长公主的状况。 “胎位是正的!太医!”李嫋大声喊着。 长公主的护身侍女两三下便将稳婆压了下去。 云珊二人则全神贯注,按照太医的吩咐助产。 李崧在寝殿门外,像一只被无形的罩笼虚困住的困兽,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凌乱,鞋底与青石板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尽管秋风凛冽,可他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转瞬即逝。 寝殿内,灯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似鬼魅般不安。长公主的痛苦呻吟不时传出,每一声都如重锤,狠狠砸在李崧的心上。 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凝重的空气,李崧猛地停下脚步,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眼眶也微微泛红。 此时的长公主,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靠在床榻上,汗水浸湿了她的发丝,一缕缕贴在她憔悴的脸颊上。 憔悴至极却透着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温柔。云珊站在一旁,神色疲惫却难掩欣慰,她的双手还残留着接生时的紧张与忙碌。 长公主缓了缓神,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云珊身上,轻声说道: “云珊......多谢......”她的声音微弱,却饱含着真挚的感激。 云珊连忙摆手,谦逊地说道:“公主折煞微臣了,能帮上公主,是我的福气。” 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自这件事之后,长公主与云珊之间那原本若有若无的隔阂,如春日里的薄冰,悄然消融。 长公主,就这样成了云珊生命中的贵人,在后来的一次变故中改变了她的命运轨迹。 李崧坐在床边,看那小小的襁褓之中,婴儿正安静地睡着,粉嫩的小脸,如同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可爱极了。 他给云珊郑重行了一礼,“你护了我妻儿周全。”而后轻轻握住长公主的手,眼中满是温柔与感激:“夫人,辛苦你了,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往后的日子,定是和和美美。”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庭院里,给这宁静的夜晚披上了一层银纱。屋内,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事毕,云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琉华宫。彼时,林钰正安排着留在皇宫的媵嫔们,严令她们不准去打扰刚刚生产的长公主,一切道贺事宜都要等陛下回宫之后再行安排。 云珊只觉疲惫如汹涌潮水,将自己彻底淹没。她甚至连脸都没洗,便径直倒在榻上,很快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陷入了一个诡异而不祥的梦境之中。 梦中,月色如水,却透着丝丝寒意。 云珊行至一处静谧的池塘边,瞧见一个宫女独自盘坐在池畔,正悲戚地哭泣着。 那哭声如杜鹃啼血,声声泣诉着无尽的哀伤,让云珊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与怜悯。 云珊忍不住走上前去,轻声搭话:“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那宫女仿若未闻,依旧将头深埋在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云珊见状,心中疑惑更甚,她又走近了些,伸手轻轻拍了拍宫女的肩膀。 刹那间,那宫女缓缓抬起头,云珊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 只见宫女的双耳不翼而飞,鲜血正顺着那空洞的耳根汩汩流下,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惊悚。 云珊惊恐地叫出了声,双脚发软,连连后退。 慌乱之中,云珊不小心碰到了另一个蹲在地上的宫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待她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却见这个宫女身着一身素白的孝衣,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烧着纸钱。幽微的火光在夜风中跳跃,映照着宫女那毫无血色的面庞,显得阴森而又诡异。 “你们?!”云珊见状,惊得瞪大双眼,忍不住失声惊呼,“皇宫之内严禁烧纸钱,要是被发现,可就大祸了!快把火灭了吧!”她心急如焚,声音里满是担忧与焦急,在这寂静的梦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那身着孝衣的宫女仿若未闻,对云珊的警告置若罔闻,只是僵硬地继续烧着纸钱,神情木然。 紧接着,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直愣愣地向前方指去。 云珊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刹那间,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密密麻麻几百个宫人,皆身披麻制丧服,头戴白色孝巾,正齐刷刷地蹲在地上烧着纸钱。 幽微的火光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好似几百只鬼火在飘荡,映照着他们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庞,死寂又阴森。 纸钱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此刻听来,就像来自地狱的低语。 第89章 太监集结夜行 羽林卫守各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从梦魇中惊醒,一声带着惊悚意味的喊叫脱口而出,在寂静的寝殿内突兀地响起。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缓了好一阵,那如擂鼓般的心跳才逐渐恢复平静。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清冷的银辉,将室内物件的轮廓朦胧勾勒。 云珊赤着脚,轻轻走下床榻,脚步虚浮,像是还未完全从那可怕梦境的余韵中挣脱。 她行至桌前,倒了一杯水,仰头饮下,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随后,她移步窗边,缓缓坐下,目光望向那一轮高悬的圆月。 今夜天气极好,澄澈的夜空中不见一丝云翳,繁星闪烁,静谧又安宁。月光如水,温柔地倾泻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一层梦幻的薄纱。 这本该是个美好的夜晚,可云珊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按宫廷规矩,皇帝携后妃们前往祖祠祭祖,需三日方能归来。此刻的后宫,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喧嚣,反而寂静得有些可怕。 后宫像是被一层寒霜笼罩,安静得只能听见偶尔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云珊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思绪飘飞,放空自己。 许久,她打了个哈欠,抬手正欲放下床帐,准备睡下。 可刹那间,原本静谧的宫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乱,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划破寂静。 她顿住动作,披上外衣,开了房门到院中,竖起耳朵细听,只听见琉华宫外面传来阵阵骚乱,像是有一群人在匆忙奔走。 影影绰绰有不少影子在晃动,有影子透过宫门细细长长的挤到院子里。 这大半夜,竟有太监集结起来,三五成群地在各宫外走动,脚步匆忙且杂乱。 庄姑姑也察觉到了异样,自房中出来,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宫门外,神色严厉,呵道:“都给我回到各自岗位去!成何体统!” 然而,她的喝令如泥牛入海,那些太监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我行我素。 庄姑姑见劝说无果,又瞧了瞧已经睡下的林钰,赶忙转身,神色焦急地对云珊交代几句: “你们在这儿千万小心,别乱跑,娘娘那,你去和云锦一起陪着,我去司礼局找女官。”说完,便匆匆离去。 庄姑姑一路小跑,赶到司礼局,向当值的女官说明情况。女官不敢耽搁,迅速持令派遣一支卫兵前去驱赶,并打算给这些太监记过。 可谁也没想到,当卫兵赶到,要求太监们散开时,那群太监竟突然抽出藏在身上的断刃,寒光闪烁。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原本就混乱的局面愈发不可收拾。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危险的气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而这夜晚,注定不再安宁。 突然,一阵尖锐的刀剑碰撞声和急促的警钟鸣响,如利箭般划破寂静夜空。 云珊意识瞬间清醒。“不好,娘娘,出事了!”她在林钰床前低呼一声,忙跑去小皇子寝殿。 琉华宫的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众人慌乱起身,脸上满是惊恐与茫然。 云珊顾不上整理衣衫,几步冲到床边,将还在懵懂中的两个小皇子紧紧护在身后。乳母们也慌忙给小皇子们塞了塞被褥,挡在他们身前。 此时,林钰也从内室匆匆走出,神色慌张。 宫外传来阵阵喧嚣,夹杂着呼喊与惨叫,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 庄姑姑自侧门溜进来,忙给林钰汇报: “娘娘,出大事了!外面一群太监神色凶狠,他们似乎早就密谋好了,一呼百应,冲向了各个宫。” 说话间,外面点起了熊熊火把,映着宫墙的红,把将黑夜照得如同夕阳。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惊慌的面孔。 留在宫中守卫的右羽林军迅速集结,与叛乱的太监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 士兵们身着铠甲,挥舞长刀,奋力拼杀;太监们虽身形单薄,却手持利刃,疯狂反扑。 鲜血溅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洇染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石味,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皇宫陷入了混乱与恐惧的深渊。 林钰深知事态紧急,必须马上传旨宫外搬救兵,当机立断命令两名侍卫持手令书信火速出宫。 侍卫领命,一路疾行而去。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瞬都煎熬难耐。 许久之后,其中一名侍卫慌慌张张折返回来,声音带着颤抖与惊恐: “不好了!宫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四个宫门都被重兵把守,皇宫内大半卫兵都随皇帝出宫祭祖,眼下仅存的兵力,虽然暂时还能抵挡,但敌人攻势猛烈,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主子宫人恐有性命之忧!” 这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间,危险的阴云愈发浓重。 此刻,局势混沌不明,林钰与长公主那边因为混乱阻隔,根本无法互通消息、协同对策,被孤立在各自的困境中。 琉华宫宫门紧闭,偏门也都抵上了插销。云珊小心翼翼地爬上琉华宫内靠着外墙的大树。 好在这树喜秋,尚枝叶茂密,恰好能为她提供些许遮掩。 她透过层层枝叶向外张望,只见羽林卫严阵以待,守在琉华宫门外,暂时还未出现变故。 就在这时,羽林卫的一名带刀副将匆匆跑来禀告,声音急促: “将军发现了关键端倪!我们杀死的几个带头闹事的太监里,有一个竟是小王爷宫中的人!” 这一惊人线索,瞬间让危险的气息再度升级。 众人只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 云锦的双眼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云珊也是脸色煞白如纸,一点点爬下树来,护在林钰身前,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难道小王爷要造反?” 她颤抖着声音,艰难地说出了几人心中共同的疑虑。 “如果真的是这样,宫里除了羽林卫,只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还有皇子和主子们......” “高嫔怀的是公主,这宫中都知道的。许是无妨......罢!” “只是我们宫中两位皇子......” 众人低声颤抖着说着心里的恐慌。 云珊望着窗外那被血色月光染红的夜空,恐惧如同藤蔓般在心底疯狂蔓延,每一阵吹过的夜风,都像是裹挟着死亡的气息。 第90章 云珊护送皇子 老伯副将守院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娘娘,”云珊神色慌张,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快速凑到林钰耳边,压低声音急切说道: “若是叛军真的逼宫,二位皇子不可待在咱们宫里了!”话语里的焦急如同滚烫的火焰,灼得空气都仿佛要燃烧起来。 林钰的身子猛地一震,她下意识地抱紧身边的皇子,像是要用自己的身躯为他们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云珊见状,深吸一口气,接着快速说道: “娘娘,不如让羽林卫副将护送您,带着皇子们从西角门偏洞出去。出去之后,去找那个养马的老伯。您还记得吗?就是东宫动荡的时候,侯夫人特意安排的那位。” “他的门上挂着一个葫芦,娘娘只要看到那个葫芦就找到人了。”云珊补充道,催着林钰尽快做出决定。 然而,这实在是一件关乎自己和皇儿生死存亡的大事,还涉及大澧仅有的两位皇子。林钰眉头紧锁,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与挣扎。 她深知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可若是不冒险一试,留在这随时可能被叛军攻破的皇宫,皇子们的性命更是危在旦夕。 她的双手不自觉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赌局,她输不起。 林钰和云珊她们目光交错着,彼此眼中都透着深深的忧虑,几人不再言语。 “陛下那边许也是被偷袭了,”云珊打破沉默,声音低沉且充满担忧,“都这么久了,消息竟然一直没有传来。” 这可怕的猜测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林钰心头。 皇帝率领大半兵力出宫祭祖,本应是安全的行程,如今却音信全无,想必是遭遇了极为棘手的状况,很可能也陷入了苦战。 时间在焦虑中缓缓流逝,一盏茶的工夫悄然过去。 林钰紧咬下唇,贝齿几乎要嵌入肌肤。终于,她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看向云珊和羽林卫副将,压低了声音吩咐着: “你们二人带两个皇子,即刻从西角门偏洞出去,去找养马的老伯。” 云珊闻言,面露惊色,急忙劝道:“娘娘,您一同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林钰轻轻摇头,眼神中透着决绝:“我必须留在宫里。若是我也离开,一旦叛军发现皇子和我都不在,必定会大肆搜捕,到时候所有人都危在旦夕。我留下,还能稳住局面,为你们争取更多时间。” 云珊眼眶泛红,她明白林钰所言在理,只能重重地点头,跪地起誓一定要护好皇子,平安归来。 起身后几人慌忙去准备。 云珊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那一小包“凝神安息散”,这是一种用曼陀罗花、合欢皮等多味药材精心研磨调配而成的药物,能让人迅速陷入沉睡。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粉融入温水中,而后哄着两个年幼的皇子喝下。看着皇子们稚嫩的脸庞逐渐染上倦意,缓缓睡去,林钰的心中满是酸涩与担忧。 时间紧迫,云珊和副将不敢耽搁。二人迅速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农户衣服,又在外面套上太监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不适感。 云锦她们也为两个皇子撤去华丽的装束,挑了两件褐黑色的衣衫,急匆匆为他们穿戴好。 几人轻手轻脚地来到琉华宫西偏门,门锁碰撞,发出细微声响,让人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开了个小口,他们紧张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忙让云珊和副将抱孩子出去。 借着墙影,二人佝偻着身子,在灌草中前行,灌草的枝叶划破了云珊的手,留下一道道血痕。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引来叛军。他们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汗水湿透了衣衫,后背一片冰凉。 终于,他们来到西角门的洞前。洞口狭小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 他们抱紧孩子,侧身钻进洞中。 洞小逼仄,又护着孩子,手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爬出宫后,顾不上片刻的喘息,二人几下便褪去了外面的太监服,塞到了洞中,又拿灌草盖住了洞口。 二人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农户衣衫,他们轻轻抱起熟睡的皇子,抬眼望去。 宫门外已然杀声震天,一片混乱。 浓烟滚滚升腾而起,火光将天空染得通红。士兵与叛军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云珊和副将抱着皇子,在黑暗中一路疾行,终于走到了那扇挂着葫芦的门前。 云珊抬手,在门板上叩击五重三轻,这是与养马老伯约定好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老伯探出满是伤痕的脸,瞧见二人,微微点头,侧身让他们进去。 马厩里,两匹健壮的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老伯迅速将缰绳交到副将手中。 副将环顾四周,只见街巷间人影攒动,喊杀声越来越近,叛军应是守在了各个街口。 他心中一沉,深知在这重重包围之下,带着两个年幼的皇子骑马突围,根本没有一丝胜算。短暂思索后,他果断改变计划。 老伯带几人进屋,挪开了角落的大斗缸,露出了下面的暗门,老伯示意他们躲进去。 云珊二人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抱着皇子,顺着狭窄的梯子爬进粮室。里面弥漫着粮食的气息,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副将上去后,将斗缸重新盖好,让老伯灭了蜡烛,二人一起守在院中。 厮杀声、叫骂声逐渐清晰,如汹涌的潮水,一阵紧似一阵地朝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逼来,声声入耳,揪扯着人心。 云珊瑟缩在黑暗的粮室里,四周弥漫着粮食发酵的气味,怀中的两个皇子尚在睡梦中,稚嫩的脸庞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却让她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怜惜。 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头顶那扇暗门,像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精神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第91章 叛军围琉华宫 长公主被圈禁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皇宫之内,气氛剑拔弩张。叛军竟从宫门后山强攻而入,来势汹汹,锐不可当。 林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宫中佯装哄着孩子。她动作麻利地将被子层层裹起,巧妙塑成幼子的模样。 昏黄摇曳的烛光,将一对“母子”的身影,清晰映照在窗上,乍一看,与真人毫无二致,几乎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而此刻,琉华宫外杀声震天。 羽林军主力正殊死抵抗,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穿梭,勉强抵挡着叛军一波又一波疯狂的进攻,每一刻都像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不知还能坚守多久。 凄厉的喊杀声交织着沉重的战鼓,每一声都狠狠撞击着宫墙,直逼曦云宫。 长公主刚生产完,本就虚弱不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打湿了鬓边的发丝。 但生死存亡之际,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在李崧的搀扶下,毅然迈出宫门,直面叛军。 叛军阵营中,那个右眼有刀疤的将领格外醒目。 长公主一眼便认出,他曾是废太子的旧部,按理说早该流放。此人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手中长刀血迹未干,一步步逼向长公主。 战场局势急转直下,己方兵力远逊于叛军,若是硬抗,只怕败局似乎已近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高声朝着叛军喊道:“且慢!你们身为臣子,为何带兵闯入皇宫,犯上作乱?” 那右眼有道狰狞刀疤的将领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长公主,事到如今,也无需隐瞒。我们是奉小王爷之命,今日就是要为废太子讨回公道!” 长公主秀眉微蹙,佯装不解,继续追问: “公道?废太子犯下大错被废,这是先帝的旨意,你们此举,难道是要公然违背先帝遗命?” 刀疤将领神色一滞,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咬着牙道: “先帝被今日的狗皇帝蒙蔽,才会错废太子。如今小王爷不忍大哥蒙冤,决心拨乱反正!” 长公主不动声色套出叛军底细后,大脑飞速运转,表面上却神色自若,继续与叛将周旋。 她镇定地开口,声线平稳: “将军,我不过一介女流,不管这皇位上坐的是当今陛下,还是小王爷,我始终都是大澧的长公主,何苦为难我呢?” 见叛将神色稍缓,她接着道: “再者,当年之事,对错已难分辨,可我从未参与其中,将军若无端多杀害一皇室血脉,日后史官秉笔直书,恐成将军一生的污点。” 长公主微微一顿,直视叛将双眼,加重了语气: “将军若一心辅佐小王爷,想必是盼他成就大业。若是小王爷日后登基称帝,我在皇室宗亲中威望颇高,关键时刻登高一呼,必能为新皇的登基免去诸多阻碍。小王爷定会赞赏将军深谋远虑。” 叛将听后,眉头紧蹙,沉思良久。他权衡一番,觉得长公主所言句句在理,若贸然动手,恐生变故。 于是大手一挥,下令:“暂且围住曦云宫,不许伤害长公主一家!” 曦云宫的危机却暂时得以缓和。 云珊蜷缩在昏暗的地下粮室里,周遭弥漫着粮食特有的气息,此刻却让她愈发心慌意乱。 她不停地搓着手,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林骁和皇帝的身影,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是深陷险境,还是已经化险为夷? 云珊根本不敢细想,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默祈祷,期望上天能眷顾他们,让一切平安。 一旁的老伯突然伸出手,急促又用力地给副将比划着,示意床板夹层藏着两把剑。 副将心领神会,顺着老伯手指的方向,摸索到卡扣,轻轻一按,“咔哒”一声,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剑柄。 拿到剑后,副将赶忙在锅底抹了一把漆黑的锅灰涂满脸颊,与老伯一同躺在那张破旧的床上。 老伯躺在外侧,副将在内侧,右手始终伸在床板之下,紧紧握住剑柄,肌肉紧绷,时刻准备着抽出剑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云珊的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深知,两个皇子的安危关乎着自己和姐姐等人的性命。若是皇子出了事,她们也绝无活路。 她一夜未敢合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头顶倒扣着的粮缸,思绪纷乱如麻,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这一夜仿佛没有尽头,好不容易天还未亮,二皇子却醒了。 二皇子身子孱弱,云珊之前下催眠药时,实在不敢多放剂量。此时,二皇子饿得“哇哇”大哭,那哭声在狭小的粮室里格外刺耳。 云珊心急如焚,在这局促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最终只能将大皇子小心翼翼地藏在粮室深处,自己抱起二皇子出去找吃的。 老伯动作麻利,迅速熬了点粥浆糊。云珊这边刚喂完二皇子,哄他睡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副将耳朵一竖,瞬间从床上坐起,右手握紧剑把,全神贯注。好在脚步声在门前短暂停留后,渐渐淡去。 “看样子,他们怕是要挨家挨户搜查了。”副将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道。 云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伸手拿过老伯的遮灰巾,稳稳地裹在头上,仔细地将眉毛和眉间那颗显眼的痣严严实实地盖住。 紧接着,她又迅速拿起碗里剩余的粥浆糊,伸出手指蘸了一些,轻轻捏住两只眼皮,缓缓往下拽,把眼皮与眼尾处的皮肤粘在一起。又涂在脸颊和嘴角,拿手扇干了后,形成了常劳作的皱纹模样。 突然,一阵急促的“砰砰砰”砸门声传来,那声音好似重锤,狠狠敲在云珊的心尖上。 她瞬间紧张得手脚冰凉,喉咙像被堵住一般,望向副将时,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我们一家四口,靠跑跑腿送糕食为生。” 副将和老伯心领神会。副将立刻放下手中紧握的剑,故意歪着肩膀,装作一副憨态可掬又毫无威胁的样子,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伸手准备开门。 第92章 三人智斗叛军 小院难料生死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叛军。 他们满脸不耐烦,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副将用力推搡了一把。 其中一个叛军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地吼道:“家里人都给我出来!我等是中书令李家的侍卫,现有要事盘问你等!” 嚣张的语气,仿佛他们就是这世间的主宰。 云珊心中暗自冷哼,“这些人倒是会给李家泼脏水。” 云珊强装镇定,抱着孩子从伙房缓缓走出。孩子刚吃了点米粥,这会消停了,在她怀里安静地窝着。 云珊抱着孩子,微微弓着腰,脸上堆满谦卑的笑容,朝着那两个叛军不停地行礼,眼神中满是敬畏与顺从,可心底却紧张得如同绷紧的琴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一个叛军满脸横肉,上前一步,伸出粗糙的大手,猛地拽住云珊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左右打量了一番,随后又随意地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 云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好在二皇子平日被皇后和林钰藏得极好,家宴国会都不曾露面,生怕沾了病气,这些人都不认识他。 “你们是干什么的?今天夜里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另一个叛军大步走到老伯面前,一把揪起老伯的衣领,怒目圆睁地质问。 老伯呜呜呜地指着自己的嗓子,脸上露出焦急又无奈的神情,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副将见状,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 “官爷,我阿爷是个哑巴。今天真没见到啥人。平时我就跑马给人家送送酒楼的吃食,今晚上外边这么吓人,我们忙关了门,没敢出去看。”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几个旧钱板,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那钱着实少得可怜,两个叛军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其中一个直接一巴掌将钱打翻在地,啐了一口道:“别搁这寒碜我们!” “是是是,官爷都是大人物,哪能轮得到草民孝敬。” 副将依旧满脸赔笑,点头哈腰,腰几乎都要弯到地上了。 两个叛军在房子里里外外巡视了一圈,每走一步,云珊的心就跟着悬起一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们伸手将桌上的物件随意拨弄,稀里哗啦的声响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随后,其中一人走到角落,抬腿朝着压着暗室门的粮缸不经意地踢去。粮缸却纹丝不动,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一把扯下缸盖,抽出腰间的佩剑,恶狠狠地朝着缸内猛刺,每一下都像是刺在云珊他们的心上。 “祖宗啊,千万别醒。”云珊心里祈祷着。 好在大皇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终于,那两人走了。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珊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忙不迭地打开粮室的门,急匆匆地下去查看。 昏暗的粮室里,大皇子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又懵懂地看着她。 “殿下!您醒了!”云珊又惊又喜,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稚嫩的声音清脆地回道:“嗯。” 云珊后怕得要死,她蹲下身,双手握住大皇子的小手,神色凝重地说道: “殿下,幸亏您没说话,咱们现在处境危险,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您都不要出声好吗?” 大皇子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乖巧地点点头,脆生生地说:“嗯。” 云珊紧闭双眼,任双泪横流。 不愧是将门和皇帝的血脉,大皇子真的是一个稳得住的好孩子。 一个时辰仿佛被拉成了一年。 终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晨光如同纤细的丝线,一点点渗透进黑暗,缓慢地驱散着浓稠的夜色,新的一天悄然而至。 副将趁着这片刻的安宁,赶忙端来一些粥,小心翼翼地递给大皇子和云珊。 云珊这一天一夜里心力交瘁,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力,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外面的嘈杂声似乎慢慢远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前匆匆掠过,随后,小院又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这短暂的安宁让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可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就这样又熬过了两个时辰。 突然,一阵叩门声打破了平静。 “马伯——开门。” 老伯的双腿好似灌了铅,步子迈得极为艰难,颤颤巍巍地朝着门口挪动。 他到了门前,小心翼翼地凑近门缝,眯起眼睛,紧张又仔细地往外张望。 刹那间,他的双眼瞪得滚圆,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紧接着,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急切地伸手去开门,由于太过激动,动作显得笨拙又慌乱,好不容易才打开了门。 已经喑哑许久的嗓子,此时不受控制地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激动与哽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与欣喜。 屋内的副将本就神经紧绷,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听到门外传来的声响,他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夹杂的军械碰撞声,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迅速摸起身边的剑,紧紧握住剑柄,剑身微微颤动,映照着他警惕的目光。 看到老伯这一反常的激动态度,他满心疑惑,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瞧。 下一秒,他激动地大喊起来:“林将军!林将军!” 林骁下了马,快步走进屋内,他的战甲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斑驳的血迹与尘土混在一起,彰显着昨夜的凶险。 “可算找到你们了,叛军已被击退,陛下也平安无事!” 副将对他礼毕,迅速起身快步走向压在暗室入口的粮缸。粮缸缓缓挪开,露出了暗室入口。 暗室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光线昏暗,仅有的几缕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映出模糊的人影。 “是你吗?”云珊早已站起身来,双臂下意识地将两个皇子紧紧护在怀中。 林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她愣住了,眼中的惊恐瞬间化作难以置信的惊喜,嘴唇微微颤抖,却又被激动哽住了喉咙 “——你来了!你来了......” “我来了。” 第93章 云珊护皇子听赏 云锦忆昨夜惨状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的视线触及到那个熟悉身影的瞬间,紧绷的神经陡然断裂,双腿一软,整个人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下去。 意识消散前,她只觉天旋地转,黑暗如汹涌潮水将她彻底吞没。 再次睁眼,云珊发现自己身处琉华宫那熟悉又安稳的床铺之上。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自己的衣服上,袖子和腰间血迹斑斑,干涸的血渍暗沉发黑,像是狰狞的伤疤。 “这应是林骁配甲上沾的吧。”她喃喃自语,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到晕倒前,那时林骁的手匆忙搭过来。 云珊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周身的酸痛与疲惫,艰难地撑起身子。 她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门,入目竟是一片死寂。琉华宫仿若被抽去了生气,安静得有些诡异,连平日里最寻常的鸟鸣和宫人的细碎脚步声都消失不见。 一瞬间,恐惧如冰冷的藤蔓,顺着她的脊背迅速攀爬,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歪歪扭扭地朝着正殿奔去。 正殿屋内空空荡荡,林钰并不在。云珊的心猛地一沉,犹如坠入无底深渊。 就在这时,乳母的声音从偏殿门外传来:“姑娘,娘娘和云锦她们去御书房回话了。” 云珊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缓,赶忙朝着偏房跑去。推开门,看到两位皇子正安然熟睡,已经换了衣衫。 她望着眼前的场景,眼眶微微泛红,她使劲朝着自己的腰间狠狠一扭,“嘶——”,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却忍不住笑出声,这不是梦,她们真的活着回来了! “姑娘,总管大人传话来说,你醒了以后也去回话。” 云珊不敢耽搁,赶忙回到自己房间,洗净脸上的血污与疲惫,梳理好凌乱的发丝,换上了官服,匆匆前往御书房面圣。 一路上,羽林卫身姿挺拔,如同一棵棵苍松,坚守在各处。可往日里穿梭忙碌的宫女太监少了很多。 偶尔遇到几个宫女,她们都面色木然,机械地打扫着宫院,整个皇宫仿佛被一层压抑的阴霾笼罩,不见一人言语,寂静得让人窒息。 御书房外,云珊看到庄姑姑等人早已侯在那里,皆跪在地上。这架势,虽她有官品在身,也还是快步走到庄姑姑面前挨着,一起缓缓跪下。 “娘娘和云锦在里面。”庄姑姑轻声说道。 云珊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开始打量起周围,这一看,她心中涌起一丝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少了菲页她们三个?” 庄姑姑闻言,神色一黯,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云珊瞬间明白了,心中一阵刺痛,这三个与自己共事数年的宫女,终究是殒命在这场残酷的战乱之中了。 庄姑姑像继续低声说道: “咱们宫里的情况还算好的。羽林卫主力护着,只死了外间的两个太监和三个宫女。其他才人那就惨多了......高嫔......高嫔娘娘,落了胎了!” “什么?!”云珊忍不住惊呼出声,“高嫔娘娘月份已然大了,她还好吗?” “唉,”庄姑姑的声音里满是悲戚,“只瘫在床榻上,太医说,怕是下半辈子不能自己下床了!” 云珊只觉一阵眩晕,心中五味杂陈。这场战乱带来的伤痛,远比她想象得还要沉重。 一柱烟的工夫转瞬即逝,掌事太监便宣云珊入内。 云珊迈进殿内,即刻行礼:“微臣叩见圣上,拜见贤贵妃娘娘。” 言罢,她起身,动作间不经意地用余光扫向林钰。见林钰并无大碍,只是双眼哭得红肿,眼下眼皮还有些浮肿。 皇帝开口询问躲避叛军的种种细节,声音沙哑,显是这一日操劳过度。云珊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如实回禀。 “宋药此次临危不乱,全力护我皇儿周全,实乃我大澧的功臣。”皇帝缓缓说道。 “西角门马伯之事,贤贵妃都已告知朕。他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人,朕便赏他个恩典,抬为良籍,再赐南州温县良田五十亩,跟他老主子去罢。” “臣妾代马伯谢过圣恩。”林钰轻声开口,声音微弱,想来是此前担惊受怕,损耗了不少气血。 随后,皇帝将目光转向云珊:“宋药未雨绸缪,护驾有功,你想要何种赏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君恩,云珊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思索片刻后,她沉稳地回道:“护皇子安全,本就是微臣的分内之事。皇恩浩荡,又蒙上天眷顾,幸保万全,微臣别无所求。” 皇帝目光落在云珊的官服上: “朕瞧你这身官服颜色都淡了——传旨,擢升七品宋药直长宋云珊为六品药丞,赏赐黄金百两。” ———— 回到琉华宫后,云珊几人围坐在榻前,神色凝重,心有余悸。 “见娘娘安好,我这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林钰苦笑着,脸上满是悲戚:“差点,你就见不到我了。” 她顿了顿,声音发涩,回忆起当时场景,仍心有余悸。 “叛军来势汹汹,像汹涌潮水般瞬间席卷各宫。但凡有宫人敢抵抗,他们便挥刀相向,一时间,惨叫不断,血流成河。” 云锦给林钰递了暖手炉,接着说了下去。 “今日晨曦时,场面惨不忍睹。宫门上溅满斑斑血迹,墙外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残肢断臂散落,浓烈血腥味弥漫,熏得人直作呕。” 云珊想着自己一路上并未见到尸首,便知道定是皇上早就稳住了局面,宫人才有足够的时间清扫过了。 只几个时辰,仿佛能掀过这一场血战。 闻道京都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云锦接着说: “咱们宫,昨夜羽林军差点就守不住了。叛军为逼娘娘交出两位皇子,在咱们宫里杀一儆百,已有五个宫人遇害!” “好在!好在,关键时刻,二少爷的几支穿云箭只见箭不见人,生生把叛军吓得惊慌失措、自乱阵脚,这才被羽林军趁机拿下。” “可叹菲页,”林钰满脸懊悔,自责不已,“之前我还提防她,没想到生死关头,她毫不犹豫挡在前面,拼了命用身体死死抵住宫门插梁,被叛军一刀刀刺穿……是我误会她了。” 她缓了缓情绪,对云锦吩咐:“云锦,给这些可怜人的家人各送五十两银子,把他们生前贴身物件仔细整理好,一定要送还到家人手上。” 第94章 琉华宫内聊宫事 榆树边上问实情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听说高嫔娘娘......”云珊话到嘴边,却又犹豫着停住了,神色间满是不忍与迟疑。 “这妹妹实在可怜。”林钰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悲悯, “本是在京都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又正怀着身孕。昨日那混乱血腥的场景,把她吓得不轻,下身大片见红。偏当时又找不到太医和药官,就那样硬生生地失去了腹中胎儿,连她自己也……” 林钰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云锦和云珊见状,急忙上前,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扶着林钰躺下休息,又赶忙差人去传太医。 之后,云珊独自走在宫中,望着这一片凄冷荒芜的景象,怅惘与麻木地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间,一棵数百年的老榆树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这才恍惚回神,暗自思忖自己要去哪里,哦,是要去司药局。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云珊?”她回过头,看见林骁正站在不远处。 林骁心急如焚,几步便跨到了云珊面前,眼中满是关切与自责,脱口而出:“这两日可把你吓坏了吧!都怪我来晚了。你这会儿可休息好了?” 云珊神色有些恍惚,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迷茫:“林骁,我总觉得整件事好不真实,像在云里雾里,根本分不清真假。” 二人走到一旁的石凳边,林骁动作自然又体贴,迅速卸下身上的袍子,仔细地铺在石凳上,才示意云珊坐下。 他的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云珊,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今早看到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这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厉害。” 云珊扯出一抹苦笑,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当时狼狈的模样,有些自嘲地说:“我当时那副样子,肯定丑极了吧。将军见到了,怕是后悔了吧。” “是啊,我后悔了。”林骁故意拖长了语调,话锋陡然一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一字一顿道, “我后悔没直接杀光了那群乱臣贼子,没能早早找到你。” 云珊定了定神,将话题转到叛军上:“那些叛军被收押了吗?” “活押了三千多人,数量实在太多,城里的牢房根本塞不下,只能先送到城郊的军营看押了。”林骁耐心解释道。 云珊犹豫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压低,神色谨慎:“是……小王爷?”这件事过于敏感,到现在宫里都没人敢轻易提及,想必是上面严令封锁消息。 林骁警觉地回头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微微凑近云珊,低声说道: “小王爷和太妃被关在太妃之前住的宫里。除了太妃,他府里的人,全都被暗中斩杀了。” “陛下留他一命?”云珊满脸疑惑,这位皇帝一向杀伐果断,如今小王爷造反逆国证据确凿,竟然还留他性命,实在令人费解。 “咱们陛下,终究还是不甘心啊!”林骁微微叹了口气,神情复杂, “陛下对这位唯一的弟弟,一向恩重宠溺,想必是定要亲自问个明白,讨个说法,才肯罢休。” 皇帝屡次遭受亲情的背叛与伤害,这般滋味,任谁尝了都难以释怀。 “那叛军首领,曾是先废太子的麾下将士,我与他还一同参加过同一届武笔试。当初他兵败之时,企图自杀,是我把他拦了下来。”林骁回忆起往事,神色平静,却又带着几分感慨。 紧接着,他神色一正,认真地看向云珊,叮嘱道:“这会儿,这些人正在接受审问。云珊,你千万别对这件事产生兴趣,这可是陛下的逆鳞,触碰不得。” “好,你也是进宫面圣回话吗?”云珊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我已经将叛军的人数、处理情况向陛下禀告过了。这会儿得了圣恩,正要去见阿姊。你陪我一起去吗?” 云珊轻轻摇了摇头,从石凳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得去司药局,宫人伤势惨重,那边正缺人手呢。” 二人就此道别,云珊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司药局。 那钟药丞瞧见云珊进来,不屑地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呦,宋大人来了啊,可真是福大命大,这升官就跟吃饭一样容易。” 云珊权当没听见,巧妙避开她的不友好,径直走到里殿,向司药奉御领了差事。 这时,李嫋快步来到她身边,先是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拽了拽,仔仔细细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伤,才如释重负地紧紧抱住了她。 “嫋嫋,听说长公主和李学士都还好?”云珊关切地问道。 “我兄嫂一家三口都平安无事。只是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宜挪动,还在曦云宫调养着。我刚从那边过来,你放心,婴孩也一切安好。” 李嫋笑着回答,接着又补充道,“不过——等落了班,我再跟你细细说。” 原来,昨夜局势危如累卵,长公主为保身边人的性命,不得已对叛军虚与委蛇,恭敬有加。 甚至,她还说出了“愿意拥立小王爷”这样的话。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这的确不失为一种解燃眉之急的权宜之计。 然而,陛下这些年屡次遭受亲情的背叛,内心已然千疮百孔。这消息传入陛下耳中,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也难免让他心生不满。 曾经的手足情深,在皇权和接二连三的背叛中,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 “陛下是个明君,待过些时日,定会想通的。”云珊一边说着,一边为初次踏入自己房间的李嫋端上一杯雨前龙井,语气轻柔,满是劝慰。 “我相信兄嫂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定能化解这困局,走出这艰难的一局。”李嫋微微点头,眼中虽有忧虑,仍自我宽慰着。 “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云珊话锋陡然一转,脑海中浮现出长公主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不禁疑惑道, “叛军为何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要让长公主入宫呢?” “此事长嫂猜测,不过是两点原因。” “其一,人质与权力制衡。把兄嫂困于宫中,便能以此逼迫我父亲,使其不敢轻易带动群臣勤王。毕竟投鼠忌器,父亲定会有所顾虑。”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稍作停顿,又接着说: “其二,便是正统之争。小王爷才16岁,尚无子嗣。你知道胡亥屠戮血亲的故事吗?” “嗯,史书记载,胡亥在赵高的教唆下,为稳固皇位对兄弟姐妹展开了血腥屠杀。他先是在咸阳的闹市区将12位兄弟斩首示众。而后又在杜邮用碾刑将6位兄弟和10个姐妹折磨致死。公子将闾等三人被囚禁于内宫,最后被逼自尽。共屠杀尽了22位兄弟姐妹。” 云珊一边说着一边瞪大了眼睛,“小王爷竟然连长公主腹中怀着的宗室血脉都不肯放过?” 李嫋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最难揣测。长嫂也实在不愿相信,可如今局势如此,又由不得人不多想。” 她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庆幸,接着说道:“好在嫂嫂生的是女婴,那些人或许觉得女婴对他们构不成威胁,这才暂且放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95章 司药局招新人 钟药丞携私欲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几日后,小王爷在深宫内悄无声息地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事人人心知肚明,却都三缄其口,仿佛他从未在这宫中存在过,一切痕迹被迅速抹去。 经此动荡,整个皇宫百废待兴。 恰逢这几日正值休沐,到了当夜里,局中只有两名药侍当值,另有两个药仆,也死在叛军刀下。 叛军闯入搜查时,将司药局翻了个底朝天,瓶瓶罐罐散落一地,药材也撒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崔贵妃当机立断,下令招揽宫人和工匠,为皇宫的重建与恢复注入生机。 于是,司药局再度迎来新一波招试。 云珊身着新领的六品药丞绿色官服,与钟药丞一同主管此次药试。 前来应考的考生有数十人,她们背景身份各异,有的是地方州县精心推举而来,有的则是太医院的亲属女眷,有着家学渊源。 人群中,一个梳着双鸾鬓的十五岁考生,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灵动劲儿,却又让人隐隐觉得不对劲。 云珊不经意间多盯了她一会,这一注视,让那民女瞬间紧张起来,手猛地一颤,手中的药方竟直接落在了地上。云珊见状,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看她。 然而,三轮笔试过后,钟药丞却对这个考生赞不绝口,称她谨慎有礼,药理学识丰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云珊心中满是迟疑,虽然这姑娘三场考试都对答如流,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姑娘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云珊暗自揣测,这人怕是与钟药丞有着某种裙带关系。 而司药局选拔出来的人,日后将直接负责六宫众人的汤药食补,责任重大,绝不能让无能之人混入其中。 于是,云珊只说自己与钟药丞意见不一,这入选名单还得呈报给奉御大人定夺。 到了奉御大人亲自问试的环节,那姑娘瞬间原形毕露。 面对典籍药理的问题,她支支吾吾,竟一道也回答不上来。 奉御大人勃然大怒,当场将她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还明令禁止她今后再参加药试。 随后,奉御又将钟药丞叫了进来,严肃地质问她是不是私自售卖了考题。 一时间,司药局内气氛紧张起来。 “微臣冤枉啊!微臣与她素昧平生,真的不相识啊?!”钟药丞顿时慌了神,双手慌乱地摆动着,急切地辩解,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奉御大人冷哼一声,不为所动,立刻派人找出了那姑娘的身籍帖子,翻了一遍后,紧紧盯着钟药丞,质问道: “倒是和你是同乡啊,钟思?你还敢说毫无关联?” 钟药丞被这一问,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矢口否认。 奉御大人见状,命人展开调查,可一番粗略查探后,确实没有找到确切证据能证明钟思售卖考题。 奉御大人心中暗自权衡,如今宫中刚刚历经变故,正是需要稳定的时候,实在不宜再生事端。 思索再三,她最终只是严厉地警示了钟药丞一番,以“查人不明”的由头,罚了她三个月俸禄。 经此一事,原本关系就不怎么融洽的云珊和钟思,矛盾进一步激化。 钟思认定是云珊故意针对自己,才引发了这场风波。与云珊碰面时,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敌意,关系愈发恶劣。 “钟药丞可不是有容人之量的,你小心点罢!她这几日一直盯着你犯错呢!”李嫋小声提醒道。 新到任的四名药侍,乍一看药理能力都还算不错。 他们性格各异,或活泼开朗,或沉稳内敛,但个个都透着股机灵劲儿,眼里有活儿,脑瓜也转得快。 其他三个倒还好,只有一个叫范窈的药侍,和钟药丞筛选出的名单对不上。 司药局上上下下忙乎了一整天进行彻查。一番折腾后,那个梳着双鸾鬓的药侍落榜,范窈成功进入司药局。 这下可就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大家都暗自猜测,说范窈是云珊的门生,私底下都把她们二人的关系默认成了师徒或者同党,仿佛这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门道。 云珊为这事苦恼不已,多次向众人解释,表明自己和范窈并无任何特殊关系,对待四位药侍也向来一视同仁。可成见一旦在人们心中扎根,就如同生了根的野草,怎么也拔不掉,解释反而成了越描越黑,让误解愈发加深。 这天,竟有药仆为了讨好,主动凑到范窈跟前,抢着帮她分担事务,那副谄媚的模样十分扎眼。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钟司丞撞见。 在随后的药理学堂上,钟司丞毫不留情,话里带刺,公然冷嘲热讽: “在咱们的医药野史上,记载着这样一则故事。” 钟司丞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向范窈的方向,缓缓开口, “说是有一位员外,被腿疾缠身,寻遍诸多名医,皆摇头叹息,无药可医,哪怕尝试了针灸疗法,亦是毫无起色。” “哎~就在员外深感绝望之时,有个跛脚和尚找上门来,称自己能治好员外的腿,不过,这治疗可得付出点代价。”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接着说道:“这和尚的法子奇特得很,只需把员外的小腿敲断,再将他侍仆的小腿接上去就行。” “这简直是华佗在世啊!”众人闻言,纷纷咋舌,满脸皆是震惊之色。 钟司丞掩嘴轻笑,继续讲道:“这侍仆一听,便问道:‘那我的腿该从哪儿找呢?’和尚不紧不慢地说,把你家狗的后腿换上不就成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讲得绘声绘色。 “侍仆又发愁道:‘这狗腿太细了,这可如何是好?’和尚便支招,让他用金子打造一个罩子,套在狗腿上。员外也说,要是这金罩损坏或者掉落了,会给他补好。” “打那以后啊,这侍仆就常常在众人面前显摆他那条套着金罩的‘狗腿子’,那得意劲儿就别提了,引得其他奴仆竟纷纷跑去巴结他。” 故事讲完,众人瞬间心领神会,这明摆着是在暗讽云珊偏袒范窈,还有那巴结范窈的药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带着别样的意味,斜斜地朝范窈投去。 李嫋听的咬牙切齿,借着腹痛便先下了堂。 云珊知道后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往脑门上冲,被钟司丞这等卑鄙的含沙射影气得脸色微微泛白。 第96章 林钰开解宋云珊 街头男装应时兴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恼怒地回到琉华宫,心思全然被钟司丞那番羞辱占据,以至于云锦明明就在前方插花,她却恍若未觉,径直闷头走了过去。 “宋大人回府啦?”云锦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故意拿话打趣,想逗她回神。 云珊这才猛地回过神,转过头来,没好气地说道: “我刚刚走神了,什么宋大人啊,再乱说撕了你的嘴。” 那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没消散的烦躁。 待云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明后,云锦轻轻皱了皱眉头: “听着不痛不痒,好似无关紧要,实则是如鲠在喉啊~” 她又接着提议道:“要不,咱们请示一下娘娘,看看她觉得该如何处理?” 此时的林钰正坐在暖烘烘的小暖炉旁,手里拿着针线,专注地给皇子做小鞋子。 “娘娘——”云珊走进来,先行过礼,随后也没客气,自顾自地坐在旁边。 林钰见她来了,顺势就把手里还未完工的小鞋子丢到她手里,笑着说道:“你来的正好,给这小人儿做的东西,竟比给大人做的还难,快帮我瞅瞅。” 几人围坐在一起,一边手上不停歇地做着活计,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心里的烦心事。 林钰静静听完云珊的讲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这是难以避免的。那些不了解事情真相的人,只看到你和钟药丞因为这个药侍起了冲突,就会认定你是在偏袒她。如今,不管实际情况究竟怎样,范窈都只能算是你麾下的人。” 林钰微微仰头,陷入回忆,说起了往事: “父亲当年在南州点将的时候,虽说已经把擢升和比试的规则都公示得清清楚楚,选拔出来的将领也都是由先帝亲自任命的,可直到现在,那些人依旧被视作父亲的心腹。” 说到这儿,她笑着看向云珊:“没想到啊,如今咱们的云珊大人,也碰上了这种任用官员引发争议的事儿?” “娘娘也来取笑我。”云珊佯装嗔怒,娇俏地撒了个娇,屋内的气氛也随之轻松了些许。 云珊把大眼睛凑到林钰跟前问道:“那娘娘,这么说我就大大方方收下范窈,不用特意避嫌啦?” 林钰嘴角上扬,耐心地说道: “恩威并施这招可以用起来。一方面让她安心,另一方面也要严肃地告诉她,做任何事都得比别人多留个心眼儿。要是出了差错,你可绝不轻饶。” 说完,林钰俏皮地眨眨眼, “都说事事皆学问,这官场就像一篇大文章。可惜本宫对做官这事儿懂得不多,你不如去问问我家那位‘孙猴子’?” 这时,云锦一脸笑意,迫不及待地分享道: “今天二少爷寄家书来啦,说是剿灭叛军立了大功,向陛下讨了个宅院,就在西街城门边上呢!” 云珊满脸疑惑,忍不住发问:“他为何要搬出去住呀?”按道理,侯爷一家都不回京都,侯府由他打理是顺理成章的事。 林钰笑着伸手轻轻推了推云珊,调侃道: “不如你找个时间亲自去问问他?”紧接着,又话锋一转,“我这二弟年前刚行完冠礼,如今二十一了,你也二十三啦,难不成真打算一直陪着我,到二十五岁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呀?” 悠悠几日,宫内关于机构和人员的换新之事便尘埃落定,六司也重新步入正轨,恢复了正常的当值与休沐安排。 云珊从皇帝赏赐中,拿出二十两黄金,以寻常女子的装束,自司药局出了宫门,打算去送给姐姐。 踏入热闹繁华的街市,云珊瞬间便察觉到百姓们的穿着打扮悄然有了变化。 街头巷尾,不少妙龄女子身着男装,身姿轻盈,行走间尽显别样风采。 这些女子外穿圆领袍衫,袖口窄小紧致,行动起来格外利落。有的将衣领潇洒地外翻,更添几分随性自在。 与男子所穿不同,她们的袍身并未刻意追求宽大,长度恰到好处地延伸至脚踝,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简约大方的美感,一举一动都透着飒爽英姿。 衣服的颜色丰富多样,相比娇艳的菊兰鹅黄,素色的淡雅宁静、淡蓝的清新柔和、浅绿的生机勃勃、褐色的沉稳低调似乎更受青睐,这些颜色在女子身上巧妙搭配,展现出独有的韵味。 下身的裤子修身合宜,于脚踝处微微收紧,恰到好处地塞进靴子里。 “倒是方便了许多。”云珊心里想着。 再看发型,以往样式繁杂的飞鬓假发如今已难觅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简洁利落的双耳鬓,亦或是模仿学堂中读书人模样的发髻,尽显清爽干练。 更有一些心思细腻的女子,在腰间系上一条配有美玉的宫绦,举手投足间,文雅之气扑面而来。 云珊瞧着眼前这番新奇景象,满心好奇,遂向身旁成衣铺子的掌柜打听起来。 “唉!前段日子东西两街乱成一团,那些叛军简直禽兽不如,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掠夺女子。” “打那以后,我这铺子里,男子的服饰配件反倒更多地卖给女子了。”掌柜一边擦拭着柜台,一边无奈地感叹道。 云珊不禁感慨,世事无常,竟是这般严峻的形势逼迫着人们寻求生存之道,谁能想到这不得已的应对之举,竟无意间引发了女扮男装的潮流。 “姑娘,你也来看看呗!咱这儿的成衣,料子上乘,质量可好了,遇上小雨都能挡一挡。” 见云珊身上衣料做工不俗,那掌柜的直把她带到内间的成套的成衣前。 “你瞧瞧这图案,对雉、斗羊、游麟,多华丽大气,寓意也好。还有绣着翼马纹、含绶鸟纹的袍子,就是我瞅着姑娘你这般纤细娇柔的模样,可能穿着不太合适。” 云珊被勾起了兴致,选定了一套绣着兰花草的青绿色装束,清新雅致,合她心意。 随后她将头发由下至上仔细梳理整齐,在头顶处巧妙地向外翻转,利落又不失俏皮的单刀半翻髻就此完成。 “真是有钱在手,底气十足啊” 云珊如同一发家商户般,一路走一路采买,琳琅满目的好物让她爱不释手,直到双手实在拎不下更多东西时,颜烈伸手来将重物接了过去。 第97章 云珊街上遇颜烈 知晓瞻前守护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呦~宋小郎君这是暴发了?要买下整条街不成?” “好巧啊!”云珊看着从后面匆匆跑来的颜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你今日怎么有空在街上?自从你跟林骁去了军营,可真是难得一见。” 颜烈自然而然地接过云珊手中采买的物品,嘴角微微一勾,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倒霉呗。将军特意派我今天来保护你的安全。” 云珊闻言,秀眉轻皱,眼中满是疑惑:“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话刚出口,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美目圆睁,“你该不会从宫门口就一直尾随我吧?” “哎,可别这么说。”颜烈急忙摆手,佯装委屈,“什么叫尾随啊,宋大人可别折辱我的高风亮节。我今日是替瞻前当值,暂时保护你一天,你可得好好珍惜。” “瞻前?那是谁啊?”云珊听得一头雾水,停下脚步,歪着头,满脸困惑地看着颜烈。 “你竟然不知道?瞻前是林骁自幼相伴的带刀侍卫,身手比林骁还要厉害几分。当然……跟我比,倒是不相上下。”颜烈扬起下巴,神色间带着几分自得。 云珊静静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从她去探望林骁伤势的那天起,这个叫瞻前的侍卫,就奉林骁之命,暗中保护自己了。 云珊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自己有一日竟成了他人心尖上如此重要的人?上天对自己确实是善良。 而且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林骁,没想到竟有这般细腻柔情的一面。 可喜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从那天起就要保护自己? 是自己身边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还是林骁在暗处树敌,担心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哎,不知道就别瞎琢磨了。早知道你会想这么多,我就不说了。” 颜烈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瞻前接了这差事,倒也乐意,毕竟这差事的月银比以前多不少呢。” 云珊见他这般态度,心里瞬间明白了几分,想来此事大概率涉及军情机密。她本就聪慧识大体,便很识趣地不再追问,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那怎么偏偏是你今日被派到我这儿来了?难不成你们在军营里还有轮岗这一说?”云珊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笑意,半开玩笑地问道,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些。 “今日……就是在军营里待得烦闷了。”颜烈目光闪躲,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没有说出事情的实情。 实际上,这两日他一直在负责审问叛军。 在那些被押解的人中,有一个将领极为特殊,脸上烫着醒目的“囚”字。 每次提审时,那将领尽管声音沙哑,却始终坚定地为废太子正名。 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之处鲜血淋漓,连牙齿都被打掉,血水浓稠地从断牙处不断涌出,可他依旧紧咬牙关,坚决不承认自己的行为是“逆天之举”。 无论用什么刑罚逼供,他都丝毫不肯屈服,态度强硬得超乎想象,这让颜烈感到棘手又困惑。 颜烈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审讯室那昏暗压抑的场景中。 “先太子一向是先帝的掌中之宝,本就是要继承大统的,太子怎么会逼宫造反!” “是狗皇帝宗政仰昭,是他污蔑先太子!是他离经叛道!是他逆天而行!” “这个皇位是他偷来的,哪来什么天命所归?!” 那叛军将领满脸血污,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颜烈的心上。 颜烈站在一旁,听着这些激烈的控告与辩解,握着鞭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内心开始动摇起来。 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迷茫,记忆的阀门也随之打开,往昔的种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年,颜家虽在官场中也有些灰色地带,手上不太干净,但远不至于到抄家斩首的地步。 在京都这个官场的大染缸里,除了开国功勋又是三朝元老的皇甫家,又有哪家是真正能禁得起严查的呢? 而颜府一夜之间被抄家,自己被流放,真正的原因是追随了废太子,被扣上了“逼宫造反”的罪名。 如果这叛军所言属实,那岂不是意味着父亲是被冤枉的? 至少罪不至死? 自己也本不该遭受这些苦难,或许依旧是颜府中备受宠爱的公子。 回想起流放的日子,颜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那些日子里,食不果腹是常态,饥饿如影随形。 四姨娘在饥寒交迫中死在了自己的脚边,自己只能凭借自小结实的体魄苦苦支撑。 一路上,遭人白眼,被人嘲讽。哪怕历经万难回了京都,也是人走茶凉,一片唏嘘。 从昔日的荣华富贵瞬间跌落至尘埃泥沼,巨大的落差曾让他尝尽了世间冷暖。 想到这里,颜烈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手中的鞭子悄然滑落。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犹豫之情溢于言表。 林骁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想到颜烈的悲惨经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 这才安排他来替瞻前的班,让他暂时远离这些叛军,帮他摆脱内心的困境。 “不过,林骁最近是不是很忙?”云珊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心底却暗自想着,这次恐怕又见不到他了。她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叛军数量众多,查底细、收押、审问,还有造册登记,桩桩件件都得操心。将军近日实在抽不开身。”颜烈如实答道。 “哦。”云珊轻轻应了一声,那一丝刚才没隐藏下去的失落毫无防备地涌上心头,连语气都不自觉地低落下来。 “啧啧,这还没成婚呢,就开始抱怨郎君夜不归啦?”颜烈瞧出她的不快,半开玩笑地打趣道,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将军确实有件事还真得你帮忙分担。” “什么事?” “街头靠近城门那儿,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几年前那家犯了事被抄查,宅子不大,跟当年咱们颜府比起来小太多了,所以当年那些受赏的功臣都没看上它,就一直空着。” 颜烈似乎是背下来的这段话,毫无感情,“将军前几日得了陛下恩赏,这宅子便赏给了他。你要是今天有空,就去帮他看看,琢磨琢磨该怎么打理,像府里的陈设、植被这些,要怎么布置。” 这确实是林骁交代给他的任务,毕竟这宅子日后是云珊和林骁二人居住,林骁想听听云珊的想法。 “我……这样不太合适吧……”云珊嘟囔着,她虽对林骁有意,可还未正式成婚,参与宅子的布置,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 “别扭扭捏捏的,真够磨人的。” 颜烈说着,加快脚步向李宅走去。云珊见状,急忙迈着碎步小跑跟在后面,宽松的裤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第98章 小月求子心切 道出家中之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二人来到李府,恰逢李茂也在,正与小月一同填词牌。院中枫叶打着旋儿悠悠飘落。恰好有一片枫叶,不偏不倚地掉落在摊开的宣纸上。 淡淡的墨香和柔和的光线一起洒在纸上,与枫叶的红相互映衬,让人沉醉其中,不舍打破这份美好。 瞧见云珊和颜烈进来,小月抬袖遮了遮脸,连忙将握着笔杆的右手从李茂手中抽了出来。 “你们俩可真不见外,都不吩咐家丁通传一声。”李茂笑着打趣,言语间满是熟稔与亲近。 颜烈放下了东西,被李茂拉去了醴泉室。“新得了几坛子好酒,快与我饮上一海!” 云珊跟着小月进了内室,径直从袖中取出装有二十两黄金的钱袋,递向她。 “阿姊,前几日陛下恩赐了些金银,我在宫里用不上,你拿着。” “你姐夫从不曾让我手头紧过,你快自己收着!”小月急忙推辞,又把钱塞回云珊的布兜。 “阿姊,这意义不同。你出嫁时,咱们没能准备像样的嫁妆,我知道你和姐夫都不在乎这些,可备着些,往后行事也更方便。” 云珊劝着:“以后要是我有了外甥女,她出嫁时,你总得把自己的嫁妆给她,代代传承,这是京都里盛行的,如此才显得更珍重,不是吗?” “这些钱虽说买不了什么珍宝,但置办几间铺子还是足够的。我自己宫里留的很充裕,就算有急需用钱的时候,也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说罢,云珊再次坚决地把那二十两黄金拿出来,放在小月面前。 小月轻抚着金子,幽幽叹了口气。 “阿山——”她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神色落寞地说道:“帮我把下脉,看看我有生育的希望吗?” “怎么了阿姊,我听说教坊司里分工明确,你当时只是乐姬,难道……” 云珊满脸疑惑,心中隐隐不安,话到嘴边又咽下,生怕触动小月的伤心事。 “不曾。”小月拍拍云珊的手。 “我算是幸运的。” 提及往事,小月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虽说如你所言,教坊司里乐姬本不必遵从云雨欢事。可那些权贵要是强行逼迫,官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雨浓自小也是知书达理,本和我一同弹琵琶、填词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厄运。有一天,她被一个官员强行霸占,从那之后,就被调到了东厢廊房。”小月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哀伤。 “东厢廊房?”云珊不禁重复了一遍,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东厢廊房的官妓,都是明码标价,供人过夜的。” 小月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为雨浓的遭遇感到痛心疾首,“有一次,有个客人也想对我......是雨浓不忍我如她一般的遭遇,将他勾了去,我才得以保全。” “雨浓姑娘,我和她也曾有过一次相处,她长得极美。身处泥淖,却能为旁人挡雨,真乃难得的大义之士。” 如今除了唏嘘,又能如何呢?只可叹命运却如此捉弄人。 “不过阿姊,既然你不曾服侍过别人,那就没喝过那种伤身子的绝子汤,为什么还担心自己不能生育呢?” 云珊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伸出手,为小月搭脉。她眉头微皱,专注地感受着脉象的起伏,片刻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阿姊,虽说我医术不算精湛,但从你的脉象来看,身体十分康健,比我当初见你时调养得好多了,照理说是不用担心子嗣问题的。” “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我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小月满脸困惑,眼中满是忧虑, “你姐夫康健,他年少时也颇为风流,在南州的时候曾有过外室,还生了一个儿子,如今都四岁了。只是那外室不安分,被你姐夫捉奸在床,两人才断了往来。” 云珊听闻这消息,心里猛地一震,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毕竟李茂挥金如土,才情出众,又时常出入烟花之地,有个外室和孩子,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见云珊一时沉默不语,小月急忙解释起来: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和我相识后,他就再没和外面的女人有过往来。阿山,你可千万别把他当成那种花心浪荡的人。比起那些妻妾成群的男人,你姐夫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难得了。” 小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云珊的手,仿佛生怕她会误解自己的丈夫。 云珊看着姐姐焦急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瞧她这姐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郎君,生怕旁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误解,这般着急地为他辩解。 真真是情爱碰不得,陷进这烟火人间便难以自拔了。 “那外室生的孩子呢?” “你姐夫心里始终有些疙芥蒂,不太愿意和那孩子亲近。但那毕竟是公爹的第一个孙子,当初你姐夫坚持要娶我为妻,公爹反对的时候,公公逼着他让那孩子认祖归宗,进了祠堂。” “稚子无辜。我曾想着把他接到京都来,好好照顾他,可那孩子不愿意认我。唉,现在这样分隔两地,或许对大家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小月的语气中满是遗憾,却也透着些许释然。 云珊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又将话题转回到小月的身孕之事上。 “阿姊你别担心,怀孕这事儿急不来的,一定要放宽心。我给你列个好方子,先好好调理调理身体。”云珊说着,便取出纸笔,认真地写下两个良方。 “这些都是宫里用来备孕的好方子,我看阿姊你的脉象,挺适合用的。不过还是得找个大夫再诊下脉,确定没问题了才能用。”云珊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小月。 说到此处,云珊不禁陷入沉思。不自谦地说,自己虽对药理颇有钻研,但在实际为患者配药时,仅靠对药材和药方的了解远远不够。 毕竟,每一位患者的症状、体质都不尽相同,若是不能准确判断病情,仅凭借药理知识配药,很可能无法药到病除,甚至还会适得其反。 她意识到,不能只局限于药理知识,还得精通望闻问切这中医四诊之法。 第99章 云珊初探新庭院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正值午后,日光倾洒在庭院里,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颜烈酒意上头,脚步虚浮却难掩豪情,在这洒满阳光的庭院之中,耍起了醉剑。 只见他身形灵动又不失刚劲,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剑,都裹挟着凌厉的气势,较之前更添几分雄浑力量,扬起的劲风甚至吹得周围的花草簌簌作响。 云珊站在一旁,手轻轻搭在石栏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虽不懂剑法,但颜烈的一招一式里,时而迅猛如奔雷,时而又迟缓得似陷入沉思,那其中藏着的纠结与挣扎,她却能真切感受到,就好像那些剑招是颜烈内心的直白倾诉,让她忍不住去揣测他心底的故事。 突然,颜烈剑势一转,剑气凌厉,直直斩断了一支秋长寿。那花本肆意绽放着,有着鸢尾般的优雅姿态和烈火般艳丽的色彩,此刻却被剑气裹挟,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的剑上。 颜烈的动作猛地顿住,目光死死地盯着这朵花,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往昔的岁月。 良久,他缓缓放下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朵花,像是捧着一段回忆。 云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想到今日颜烈是被林骁派来保护自己的,又联想到小王爷和废太子之间复杂难明的关系,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缘由。 那些深藏在权力斗争背后的无奈与伤痛,都在颜烈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有些事,安慰不得,哪怕是善意的提及,也只会是反复地揭开伤口。 云珊捣了一只北枳,端给了颜烈。“喝点这个,解解酒。” 颜烈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哀伤。 他接过碗,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了声:“多谢。”便仰头一饮而尽。 那酸中带着一丝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竟缓解了些他心中那郁积烦闷。 “你和李夫人聊完了?走,跟我去将军的宅子,一堆事儿呢。” 林骁的府邸离李宅并不远,二人没有骑马,只选择徒步前行。 午后的街道热闹非凡,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来来往往。穿梭在人群中,脚步声被嘈杂的人声所掩盖。 “真好,离阿姊近。” 日头高悬,府邸门口,一对崭新的石虎威风凛凛地蹲守两侧,石材泛着冷硬的光泽,连雕琢出的纹路都清晰锐利,显然刚安置不久。 下人们脚步匆匆,正忙着搬运石板,石板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之中有人瞧见颜烈,赶忙点头行礼。云珊目光扫过这些人,皆是生面孔,想来都不是侯府原来的旧部。 踏入庭院,一棵老槐树率先映入眼帘。 树干粗壮,枝桠蜿蜒盘旋,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舒展着筋骨。它扎根极深极广,绵绵绕绕占据了庭院的一角,繁茂的枝叶在地面投下大片阴凉。 “这府院应是建了很久了。” “前朝留下的,这棵树有四百年了。” 悠悠岁月,物是人非,争来斗去不过一生之须臾。 庭院里还残留着未清理完的杂草,在日光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枯叶堆积如山,几大马车都还未装完。 一侧的草地被翻整过,黑黄的泥土散发着质朴的气息,一看便是适合种植花卉的好地方。 园子东侧,一座八角亭格外惹眼,这也是云珊最喜欢的地方。 亭子旁紧挨着一个鱼池,靠近鱼池的那一侧没有围栏,仅比池子高出一脚的距离。 此时的鱼池散发着阵阵臭味,死水已被清理干净,能瞧见底部附着着厚厚的藻类,一片狼藉。 云珊盯着池子,思索良久。 颜烈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开口说道:“这个将军说,你会喜欢。” 云珊回过神,眼中闪烁着,“嗯!如果这个池子能引活水就好了吧?” “这事将军已经着人去做了,东墙外便是环着城西的河流,打通再做个固磊,两个月便能做好。” 云珊轻轻颔首,“他想得真周到。” 日光渐斜,洒下一片暖煦。颜烈抬手唤道:“老伯,来一下。” 一位头发花白却身形干练的园匠闻声,立刻小跑过来,恭敬说道:“大人,您吩咐。” 颜烈侧身看向云珊,眼中带着几分温和:“云珊,你看看需要哪些花和树,种在什么位置,这老伯在园艺上造诣很高,你敞开了谈说,” 云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接下来的半下午,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的构思,时而比划着花草的种植布局,时而又描绘着树木的排列造型,专注投入。 园匠老伯一边认真聆听,一边不时点头,还给出一些专业又实用的建议,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不知不觉间,天边的云朵慢慢挂上了绚丽的晚霞,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肆意晕染。 忙碌了许久的云珊坐在八角亭中,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菊花茶,轻抿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疲惫也随之消散。 云珊自小便做的一手好糕点。 她靠在亭柱上,望着天边变幻的彩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林骁那高大粗犷的身影,心中想着:以后可以变着法子给林骁做一些精致的吃食,那粗汉子,虽然好像对美食没什么兴趣,多换换口味,说不定也会喜欢呢。 经历了诸多波折后,安宁显得尤为珍贵,让她愈发渴望这种没有波澜的平静生活。 “今日不回宫了吧?”颜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拎起云珊旁边的一壶菊花茶,仰起脖子直接灌到了嗓子里。 云珊瞥了他一眼,放下了自己空了的杯子,“不回了。” 颜烈打量着她这身“公子哥”的装扮,露出赞赏之色,“倒省了些麻烦,你跟我走。” 不多时,二人各自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马蹄声起,他们飞驰穿过城门。 城外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鬓角的发丝,也吹走了心底残留的阴霾。 “你说带我去军营?这可合规矩?” “军营外有帐子,带宋小爷去尝尝那军中烈酒!” 第100章 西郊帐子里 林骁仆仆归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西郊的练兵大营设在城外十里之处,二人抵达营外,颜烈递上令牌,随后将云珊安置在最外围的一个帐子里。 帐内十分整洁,仅有一张木床、一套桌椅、几支笔墨以及一个架子。架子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从匕首、长枪到弓箭,近战远战的武器一应俱全。 “咱们将军值夜时,不爱待在军营主帐,总是把自己的营帐扎在这最外围,说是这样一旦有任何消息或是风吹草动,便能更及时做出反应。”颜烈解释道。 “这是……林骁的帐子?”云珊满脸震惊,林骁身为二品武官,这帐子竟如此简朴,毫无奢靡之气 “这些兵器上竟然都没有刻铭纹?”身为将领,云珊深知他们大多喜欢给自己置办几套威风凛凛的装备,铠甲与剑柄上通常会雕刻一些猛兽祥瑞,长枪的红缨旁也往往会缀上玉珠作为点缀。 “将军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平日里何曾见他有一点装饰?”颜烈翻了个白眼,“除了赢了我的那个坠子。” 颜烈曾经心里暗自琢磨,这个向来不喜佩戴任何饰品的人,为何每天都随身带着自己的玉佩,甚至一度怀疑他有断袖之癖。 之前每次冒出这种猜测,颜烈都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他可是颜家的独苗苗,可千万不能被有断袖之癖的人看上。 “你家将军,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云珊心里思量着,比起林骁对自己的关怀,自己对他的关心似乎少了些。 成熟人的心不会生出幼稚的富贵病。感情本就是相互的,哪有人天生就该一直被偏爱,只有给予足够分量的回应,这份情谊才能长久深厚、历久弥新。 “他喜欢吃草。” 颜烈留下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迈出了帐子。他方才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帐子外刚刚挂起第一盏灯。 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处,多有不便,所以颜烈便守在了帐子外。 这个颜烈,身上既有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傲气,又带着江湖剑客的正义与侠气。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无拘无束,实则心思细腻得很。 云珊便也隔着帐子向他问道:“听说你得了官职?” 此次剿灭叛军,颜烈跟着林骁一路为皇帝出生入死。当时颜烈挡在皇帝身前,将射来的箭羽削落,箭头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尽管颜烈刻意遮掩,云珊还是瞧见了他耳旁那道飞箭留下的疤痕。 “百夫长,有点俸禄。”颜烈语气平淡地回答。 “百夫长?”云珊心中满是疑惑,听闻其他几位在平叛中斩杀十数名叛军,或是擒获叛将的人,都被升了更高的官职。 “你别忘了我姓什么。”颜烈不痛不痒地给出一句解释。 云珊瞬间了然,果然,宗族的牵绊在各朝各代都是难以忽视的。 “百夫长已然很好了,陛下给了我一个晋升的平台,往后的路也就更明朗些。” “你和幼时真的不一样了。”云珊感慨道。 外面的颜烈,听到这话后,陷入了沉默,不再言语。 此时,风声乍起,帐子的两个角被风掀起,就像两只巨大的白蝶,在疾风骤雨中奋力狂舞。 一阵急促的停马声传来。 “他幼时是什么样的啊?”那熟悉的声音穿透风声飘进帐内,云珊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走出帐子。 就在掀开帐帘的瞬间,恰好一头撞进了林骁的怀里。 林骁被她这么一撞,两只手还握着双剑,高高举着,僵在那里,像根木头似的,既不敢放下手中的剑,也不敢随意动弹。 云珊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彼此温热的鼻息萦绕,即便凛冽的秋风也无法吹散这份温暖。 颜烈眼疾手快,赶忙把林骁手中的双剑抽走。这下林骁更显尴尬了,两只空落落的手悬在半空中,脸上发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门口风大,你……你进来吧。”云珊说完这句话,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原本就是林骁自己的帐子。 “哈哈,谢宋公子相邀。”林骁顺着她的话,借机下了台阶。 “我近日实在抽不出空入城,得知你出宫来了,便想着让颜烈把你带过来,就是想见见你。”林骁解释道。 “这几日,你一定忙坏了吧?”云珊关切地问道。 “其实还好,就是审问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手底下那帮人动作倒挺麻利,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说着,林骁便开始解自己肩头的铠甲。 云珊下意识地想帮他解甲,林骁却往后躲了一下,说道:“脏,我自己来就行。” “陛下赐我的那座府院,你去看过了吗?”林骁的语气中满是期待。 云珊自然知道他是等着自己夸赞,也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真的是极好的,位置绝佳,庭院大小正合心意,那棵老槐树生机勃勃,还有那八角亭和鱼池,更是精妙绝伦。” “我就猜到你会喜欢!以后,那就是我们自己的家,好不好?” “我们……自己的……家?” 这几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对云珊来说却是那样陌生,却又恰恰是她一直以来无比渴望的。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林骁顿了顿,接着说道。 “陛下问起了我的终身大事。” “啊?难道陛下要给你赐婚吗?”云珊几乎是带上了一丝哭腔质问道,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情绪会如此失控。 “我倒是盼着陛下能赐婚,把你我二人赐婚在一起,圣眷浓,我父亲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林骁看到云珊低头揉捏着自己的袖口,经过一路风尘仆仆的骑马赶路,双耳旁的发丝早已耷拉下来,此刻正垂在脸侧,像一只被雨淋了的小兔子般惹人怜爱。 越看越觉得她可爱,担心她多想,便继续说道: “云珊,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一个女子在这世间,能做到六品女官,简直是凤毛麟角。” “只是这尘世太过俗套,那些自以为清醒的人,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世俗观念的束缚。他们讲究所谓的尊容,讲究门当户对,却忽略了人最根本的能力,也漠视了夫妻之间最根本的情谊。” “不过,我是清醒的,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我心里清楚,除了生死,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妄。” “如果被安排一段没有感情的婚事,在那看似富贵却如泥潭般的生活里,与不爱的人相看两厌地苟活一世,那才是最大的痛苦。” “所以,我跟陛下说了,今生我只想娶你一人。” “你……你真的跟陛下这么说了?!陛下……陛下他怎么——”云珊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第101章 醉酒,三人,夜话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却又不容抗拒地覆盖了西郊练兵大营。 营中的火把星星点点,在夜风中摇曳,橘红色的火光跳跃不定,将士兵们高大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映在营帐和地面上,影影绰绰,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肃穆。 偶尔有几声战马的嘶鸣划破夜空,旋即又被风声吞没,整个军营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 “还是原子你脑子灵活,上次你说的蜀地局势将变,大概什么时候爆发呢?”万云君又问道。 这让张若风皱起眉头,他心想:最后一句话才是打这个电话的重点吧。 能量护罩大开启只是维持了几分钟,便即消失无踪,看来开启能量护罩需要消耗能源过于巨大,也就测试一下便算了。 而此时,一个黑巾蒙面浑身黑衣的人轻松一跃,跳过了城墙来到了皇宫内。他身高九尺,身材高大魁梧,看步伐身形,就知道是个武艺高强的男人。 也是,无问西东这种题材可能口碑会不错,但是就故事性而言,会劝退一部分人,这是必然的结果。 “唉,好吧,空城你也是一个隐藏的大土豪。”林雪二人摇了摇头叹息道。 只有青鸾眼角不易察觉的看了鹰老七脚下的“死狗”一眼,心中虽有惊讶,但对林雨的话不由又相信了几分。 “这位道友,这“黑光兽”是何物?为何在下从未听说过?”一旁一位修士突然问道。 “这里,喏,你看,”阿黄伸手一点眼前那个彷如热力升腾的空白点,空白点立时像舞台开幕一般,倏地打开一道门帘,现出一个圆拱形的门户,看得见里面荡漾着流动的五彩色泽。 “这样,等地种完了,大家有意愿留下来帮忙干活的,咱们再商量。”赵原听到大家争吵的声音,也有些头痛。 这让他很是苦恼,但是后来又想想,如果真有这么简单的话,那三叔就不会要他来寻找了。 面对着凯杨,在众人面前一向很洒脱的佳瑜变得有些懦弱不知所措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就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是就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从嘴里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故意延长拖慢时间过来的。 “这得要多虔诚呀!才能磨出两个这么深的脚印!”骆轻雪靠着叶子峰的肩,看着被供奉进来的地砖。 听欢心说着七月的好话,乔预面色舒缓了一些,对欢心的态度也好多了。 “如果真要谢,那你也选个礼物回赠给我吧!”对于储凝的这个谢,林宇浩倒挺受用的。 好歹段誉他便宜老爸段正淳,也是个万花丛中过,一叶不沾身的泡妞高手,段誉之前对他那些便宜妹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角色。 然则正在她要抓到匕首时,手掌却握了个空,匕首缩进了鸟头内。 “我爹跟我说我现在可以催动渡笙镜了,不然,我用渡笙镜帮你看看你的身世吧,看看你究竟从何而来,你的爹娘是谁,要不要?”南空浅试探性的问道。 “你们早知道我们会过来?”秀川芳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难道是个圈套?那周启发呢?也是和他们一伙的?不然事情哪有这么巧。 阿泰忙朝郭子仪道谢,然则如今的大唐,早已与大食渐缔结关系,数代过去,中土皇朝,何曾会在乎一个失势七十余年,未能复国的萨珊?最无奈之事,便是明知毫无希望,却仍无法放下。 第102章 林钰助云珊学医 杨妃养钟思妒心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次日清晨,曦风轻拂,营帐的帘幕被缓缓吹开,一缕日光轻柔地洒落在云珊身上,她这才悠悠转醒。 云珊起身走出营帐,才发现林骁已然不见踪影。 昨日颜烈醉得人事不知,云珊本有一些想要细问林骁的事情,却根本没有机会。 “算了,只能等下次再找他好好聊聊了。” 随后,云珊走向帐外的卫兵,礼貌 算了,QB摇了摇头,埃米尔可能被什么新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而老机械生命体估计有什么事要做就走开了。 经过宙合境来袭,杀机锁定,又默默消失的情况,三个虚洞级不敢继续停留,也不敢随意泄愤。 他的声音像是某种开关,重新激活了神官们当机的大脑,所有人都发出惊恐的呐喊,扯开衣袍碍事的下摆,朝着山下疯狂的奔跑起来。 踏浪而来的机械军团同时架起肩炮,第一排肩炮汇聚光芒的时候,无论是艾丽格、还是派普·乔、或者中下级的卡勒特成员,已经开始在脑海之中想象下面将会发生的一幕。 然后,经过商议,两大势力直接结成了联盟,准备一起对付风灵和雨灵大军,或者更准确的说,一起对付接下来很可能发生的更危险的情况。 漆黑寒冷而又严酷的真空,波澜不羁的蔚蓝星海时不时卷起浪花,无以计数的星辰碎片构成海洋,无可形容的庞大吸引力将缤纷光线、宇宙尘埃以及类似海水的莫名物质汇聚在一处,容不得半点逃脱。 “这……就是夕阳……”还是零下意识喃喃的声音将林艾从那股恍惚中带了回来。 这不是在跟他召唤出来的鬼神打吗?怎么剑影他妈的竟然直直向着自己这边刺过来了? 二十分钟之后,两个男子轻飘飘的飞上四米高的院墙,然后如同一片落叶一般无声无息的落了下去。 意识回归本体,身体砸落地面,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这是意识在空间破灭时受到冲击,被轻微震伤。 参加过上次除魔的人员都知道真魔气的难缠,单打独斗我们吃亏。 店员们听到老板说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的玩一下精神头立马就提了起来。 比赛是淘汰制,由各派的代表从签筒里抽签来决定比赛对象,胜者进入下一轮比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听着觉得新鲜对马上要来到的斗法大会也期待起来。 LadyMiller非常照顾我,在学校里总是给与我很多参赛的机会,也总是带着我进出各大时装展览,让我在大学期间就开始渐渐地在时装界崭露头角,从而也就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墨漓服用了火琉璃变成谪仙,惹得天帝大怒,曾被天帝禁锢在人间闭门思过。 沐添香看着这座茶楼,这么好的生意便让给她做胭脂水粉了,连她自己都有些于心不忍。 杨煌并没有觉得奇怪,之前他就感觉到角落中有十多道非常强大的气息了,黑衣人的出现倒是没有吓到他。 “无法什么……奥……沉奈默同学你醒来了……”正要听齐亦后面的话,却在眼神乱瞟的时候看到了,带着松醒表情的沉奈默。 “那,男孩子每个月都要来一次的叫什么?”我不耻下问,继续逗弄他。 “大姐,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和爸妈还都担心呢!等你回去了,就让爸妈和村长好好说说。”袁浩一直跟在姐夫身边,不得已才半夜找来的。 第103章 云珊太医院随诊 钟思司药局刁难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云珊开启了忙碌而充实的学医之旅。 每天破晓时分,天色尚暗,她便起身开始洗漱梳妆。为了行事方便,她总会熟练地换上一身男装,将自己装扮成太医院药仆的模样。 那一身粗布麻衣,虽然质地普通,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利落之感。 她把头发束起,戴上一顶小帽,镜中的她,俨然就是一个精神抖擞的小厮。 白天,太医院里总是人来人往,常有宫女和太监因前来瞧病。 太医院那边得了林钰的令,对此事也颇为上心。 云珊紧紧跟随着她的老师———一位名叫司徒臻的小太医,一同坐诊。 这司徒臻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三岁,却已经在太医院里小有名气。他身形清瘦,面容白皙,一双眼睛透着灵动与机敏。 说起司徒臻的从医经历,颇具传奇色彩。 他家中祖母本是妇科圣手,在江湖上行医多年,声名远扬。 祖母深知,一直让司徒臻跟着自己漂泊江湖并非长久之计,便费尽心思,托人找了门路,将他送进了太医院。 初入太医院时,司徒臻也只是跟在院正大人身边的一个普通从八品医者,但他对医术和药理有着极高的天赋与热情。 别人闲暇休息时,他在研读医书;别人抱怨辛苦时,他在琢磨病症。短短两年时间,他便凭借着出色的表现得到了众人的赏识,成为了院正大人的得力助手。 云珊十分珍惜跟着司徒臻学习的机会,每次坐诊全神贯注,仔细观察着如何询问病情、如何诊断、如何开方。 偶尔,院正大人出诊时,也会带上她一同前往。在旁认真旁听的云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将所学的知识一一牢记心中。 不想自己白白领着司药局的俸禄,每到傍晚,云珊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司药局。 此时的司药局,已经被暮色笼罩,但她顾不上休息,径直走向存放药材和药丸的地方,开始核验当天送来用于抽查检验的败热丸,常常忙碌到很晚,索性就住在了司药局。 那一盏昏黄的油灯,陪伴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见证着她在医学道路上不断奋进的身影。 这天,太医院内落了清闲,云珊便提早回了司药局。刚过了拱门,就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氛,抬眼便对上了钟思那充满敌意的目光。 钟思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手中依旧把玩着笔杆子上那颗绿得发蓝的珠子,一步步朝着云珊逼近:“宋云珊这身衣服,是太医院的吧?到底是攀上高枝了,这是觉得司药局已经容不下你这尊了?” 云珊微微皱眉,心中虽有些不悦,但还是保持着礼貌,欠身行礼道:“钟大人这话说得云珊实在不解,学医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为宫中众人效力,怎会有其他心思。” “效力?”钟思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不过是仗着贤贵妃的势,在这司药局里耀武扬威罢了。” 李嫋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心里嘀咕着,谁整天耀武耀威的还不知道呢,一时没忍住,便怼了上去。 “钟大人慎言,云珊一直恪守本分,从未有过僭越之举。此次学医也是奉御大人的安排,若钟大人有疑问,大可以去问奉御大人。” “你少拿奉御大人来压我!”钟思被李嫋的话激怒,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云珊的脸上, “你以为有贤贵妃和奉御大人撑腰,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告诉你,在这司药局里,我钟思也不是好惹的!” 云珊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钟思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钟大人身为司药局的司丞,如此行事,恐怕有失体统。若是让旁人看到,还以为司药局内部不和,有损司药局的声誉。” “哼,你还知道声誉?”钟思双手抱胸,满脸不屑,“你去学医的事,在司药局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说你不安分,想往上爬。听说有个年轻的太医,整天你二人形影不离,真不害臊!” 云珊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钟大人若是对我有意见,不妨明说,这般无端指责,我难以接受。”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本事,别仗着贤贵妃娘娘的势啊,呵呵,你以为这司药局里人人敬你,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云珊只觉一股怒火“噌”地从心底往上冒,烧得她脸颊发烫,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然而钟思那句话语却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没错,自己绝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给林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想着,云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移步到一旁的椅子前,稳稳地坐下。 随后,她伸手优雅地做出一个“请坐”的姿势,看向钟思,声音虽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钟大人,您在司药局任职已久,是前辈,我宋云珊一向敬重您。但今日您说的话,实在是有些难听了。既然你我同为六品女官,不如把这一年来,你我二人交办处理的差事表拿出来,当着各位同僚的面,仔细瞧瞧我宋云珊可曾少做了哪一件事?” 此言一出,原本各司其职、忙碌不停的司药局众人瞬间被吸引。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像被磁石吸引一般,好奇地围拢过来,想要一探究竟。人群中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都在期待这场对峙的发展。 钟思听到云珊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发虚。她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云珊的目光,嘴唇微微开合,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能色厉内荏地嚷嚷道:“都散了,都散了!有这闲工夫看热闹,不如赶紧去做自己的事!” 待众人渐渐散去,李嫋快步走到云珊身边,微微凑近,轻声说道:“好几次她当值的时候私自出去,既没有记录,也没有报备,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完,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继续道,“还有这几日,她找了各种借口,去查了你的领事册子。” “什么?”云珊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吃惊与难以置信。六品女官的领事册子,按规矩只有奉御大人有权查看,如今钟思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找事? “你册子记得完整详细,我猜她是没查到什么纰漏。” 云珊急忙走到存放领事册子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拿出来整理。一边翻看着,一边焦急地问李嫋:“你可留意到她有没有专门查看哪段时间的记录?” 李嫋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她不让我靠近。官大一级压死人呐,我平日里但凡多说一句,她就阴阳怪气地叫我李三小姐。” 云珊仔细地一页页翻着册子,还时不时放到鼻尖轻嗅。册子保存完好,由于钟思查看时太过小心,竟没有哪一本显示出被着重翻阅过的痕迹。 放下册子,云珊的心中却愈发沉重。 山雨欲来吗?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云珊心底蔓延开来。自己做事已经很小心了,只怕小人难防。 若是一味被动,太过愚蠢,看来,自己得盯着点这个人了,看看能不能握住她什么把柄。 第104章 云珊忆钟思身世 恍惚太医院纠葛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夜幕降临,云珊躺在雕花床榻之上,锦被之下的身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可这宁静的夜色却无法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心。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一个名字——钟思,一个让她心生警惕,却又不得不深入探究的女人。 “我该从何处入手去查这个钟思呢?” 云珊在心中暗自思忖。对于钟思,云珊深知要小心提防,她就像潜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与她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必须要静悄悄地展开探查,不能让人察觉。 钟思大约三十一二岁,生得一双凤眼,顾盼之间明艳动人,那眼神里却时常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精明与犀利。 云珊曾向庄姑姑打听过她的身世,她本是先太妃的远房亲戚。其父亲是专门负责管理一县药田的县官,是个开明的人。 钟思作为家中的大姐,自幼便跟随父亲在药田间穿梭忙碌。她帮忙登记管理药田,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积累了不少药理知识。 比起那些只知诵读《女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钟思身上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份别样的傲气。 后来,钟思嫁为人妇,可她的郎君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还喜好出入花街柳巷,整日花天酒地。他动辄以“三从四德”来约束钟思,让钟思吃尽了苦头。 而钟思年少时,偏偏是个对爱情有着美好憧憬,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如此截然不同的观念,使得夫妻二人之间矛盾频发,争吵不断。 有一次,她的郎君竟在盛怒之下提剑相向,扬言要杀了她。后来有一日,那男人醉酒后失足跌下山崖,这场噩梦般的婚姻才就此终结。 那时的钟思还不到二十岁,便成了寡妇。自那以后,钟思便扬言不再二嫁,也不愿意拖累娘家,要自己谋生。 可是对于官员之家来说,民间女子从事的厨娘、牙婆等六职毕竟难登大雅之堂。她的父亲无奈之下,只得数封家书寄往太妃娘家,苦苦哀求,最终为钟思求得了入司药局的举荐资格。 进入司药局后,起初的日子还算顺遂。因先太妃受宠,钟思也跟着沾了光,在司药局里如鱼得水,周围的人都对她恭维有加、追捧不已。 她享受着众人的簇拥。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先太妃势力逐渐衰弱,钟思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曾经的热闹与追捧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的冷漠与疏离。 习惯了被人瞩目的钟思,如何能忍受这般落差?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不惜掏出自己的积蓄,竭尽全力地拉拢同僚,靠着这一番苦心经营,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安稳。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恩泽四方,钟思也因此晋升为六品女官。 这些年来,这女官身份成了她最为得意的资本。每逢春节假期回乡之时,她都被家乡的人众星捧月般对待,引得一众年轻女子对药理之事心生向往。 “毕竟是个傲气的女人。” 云珊心想,或许是自己进入司药局后,让钟思感到了威胁,察觉到局面不再受她掌控,所以才屡屡着急上火,处处针对自己吧。 庄姑姑在这深宫里历经沧桑,对宫里的老人了解颇深。据她所言,钟思在宫里的人事关系倒也简单。 先太妃去世后,她便再没有什么亲近的亲人了。 她还在宫外置办了一个小院子,那院子虽不大,却也算是她在这冰冷皇宫之外的一处小小避风港,平日里落了值就回家。 云珊在床上辗转许久,终究还是下了床榻。她披上一件外衣,在清冷的月色下,缓缓踱步到桌前。 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她下意识地拿起笔,在纸上无意识地比划着,脑海中却全是钟思的身影。 钟思和杨妃走得极近,这一点云珊她们早就有所察觉。 杨妃为人阴险狡诈,行事又极为谨慎,想要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简直难如登天。更何况杨妃身为主子,身份尊贵,云珊平日里躲着她,不被她暗中算计伤害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那么,钟思身边的其他人呢?她那些鞍前马后的药仆药侍们? 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辈,就像一群围绕着腐肉飞舞的蚊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聚在一起。钟思不蠢,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成为钟思能开言秘密的人。 云珊一边思索着,一边在纸卷上随意地画着。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画的竟是太医院门口的貔貅。 云珊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太医院! 今日,李嫋对云珊说,钟思这几日总是在同僚面前诋毁她,添油加醋地编造故事。 说云珊在哪一天认了个年轻帅气的太医做师父;哪一天药包落地时,两人一起弯腰去捡,指尖不经意间相碰,难保不会就此暗生私情。 云珊心中疑惑万分,这般细节的事情,钟思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她在太医院有极为亲近之人? 可是,以钟思那爱显摆的性子,若真在太医院有熟人,平日里早就四处宣扬了,又怎么会从未对人提起过呢? 除非————他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光! 借着这如水的月色,云珊落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这些名字的主人,皆是有家室的,并且与钟思年纪相仿。 钟思是个对爱情有着执着追求的女子,按常理来说,是绝不可能轻易舍弃自己的尊严,去做他人外室的。 “那么,如果真的存在私情,这个人必然有着非凡之处。” 要么有着出众的才华,能与钟思在精神上深度共鸣; 要么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无论是温柔体贴的性格,还是英俊不凡的外表,都足以让钟思为之倾心; 又或许,这个人在权力的漩涡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能够给予钟思在这深宫中难以获得的安全感与庇护。 云珊快步到床前,弯下身去从床底的樟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瓶林骁送她的马麝精油。 “明日,再帮我一次吧!” 第105章 云珊随司徒出诊 吴家夫人小月病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次日,晨曦微露,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云珊便匆匆赶到了司药局。 她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脚步轻缓,耐心等待着绝佳时机。待周遭无人注意之时,她迅速掏出藏在袖中的马麝,小心翼翼地将其滴在钟思笔杆上的珠子上,完成这一举动后,又迅速将东西藏好。 趁着四下无人,她快步走进更衣室,迅速换下身上的衣物,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便朝着太医院走去。 脑海里回想着昨天记下的那几个人,今日都当值,她思索着,那钟思如此珍视的紫毫笔,会不会是他心仪之人所赠?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来到太医院,以帮太医们整理医书为由,开始仔细查看他们的桌面。 正当她挨个理着时,司徒臻走了过来,对她说道:“东街吴大人家里请了太医院的贴,他家夫人月事不调,你随我去出诊。” 云珊左右两手吃力地拎起沉重的药箱子,跟在司徒臻身后。司徒臻两手空空,步伐悠然地在前面走着。 云珊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提议:“以后咱骑个马吧?” 司徒臻回头,一脸坦然:“骑马?我不会。” 云珊满脸震惊,追问道:“司徒大人不是自小便和祖母游医吗?难不成是徒步跨过山川五州的?” “驴车。祖母身材矮小,年事又高,马上不去。遇到紧急情况时,便解了驴子,飞驰而去。” 说着,还潇洒地甩了甩袖子。云珊听了直摇头,驴子是怎么飞驰而去的呢? “那你会骑驴吗?”云珊又问。 司徒臻头一扭,皱着眉回答:“当然!” 云珊接着劝道:“那您能学会骑马的。您这官要是以后越做越大了,到时候各府闻名相邀,您忙起来日行两万步的也不是个办法啊,万一耽误了病情,您这心里怕是过意不去。” 司徒臻听后,眼睛一转,“那你送我匹马吧,我捉襟见肘。” 云珊一听,心里暗自叫苦。 院正大人原本给自己按打杂药童批了月银,云珊当时不好意思拿,便摆着手推脱。谁知竟被司徒臻以“学费”为由拦下私吞,这会又来讹她一匹马,真是个无赖。 二人来到吴府,递上令后,被下人引领着进了吴夫人的寝殿。 一踏入屋内,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原来屋内燃着数盆上好的乌金炭,比外面暖和了许多,云珊刚一进去,睫毛上便瞬间挂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夫人畏寒如此?”司徒臻礼貌地询问。 吴夫人略带疲倦地回答:“大人见笑,每次月事,便是如此,手脚冰凉,现到了冬日更甚,半夜还冒冷汗。” 司徒臻听后,伸出手为吴夫人把了一脉,又看了吴夫人的脸色。随后,他微微凑近,眼珠子看着吴夫人,眼神示意她将下人退下。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时,司徒臻压低声音,严肃地开口:“夫人数月前可曾小产过?” 吴夫人一听,顿时惊慌失措,忙矢口否认:“大人怎么如此污我!” 云珊在路上听司徒臻说起过吴家的事,吴大人被派去边塞,与唐文尧是同一时间。吴大人虽得到升迁,却只言“边塞不比京都”,便留下了夫人在京都“安养”,只带了两个妾室前去。 “夫人,不可对医者虚言。我与我的药仆二人,绝不可能将各家私密之事说出,这是太医院行医准则。”司徒臻耐心解释道。 吴夫人听后,面露犹豫,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神态,司徒臻心中已然明了,点了点头说:“夫人小产后讳医,落下小月子病了。这身体气血亏虚厉害,我给你开方子,需得吃上半年。” 司徒臻一边说着方子,云珊一边迅速拿起纸笔,认真地记录着。 “先按此方子吃上一月,月后我再来诊断看看是否需要改方。在这期间不可再沾冷水,更不可用大补之物。”司徒臻叮嘱道。 云珊写完后,没有放下笔,反而另将方子拆成了两个,走到吴夫人身边,小声补充了一句:“这每个方子的后三味不入药,其它合在一起煮。仅凭这两方子,药铺猜不出什么。” 吴夫人抬头,目光与云珊交汇,嘴角微微抿起,感激地点了点头,眼眶一红,落下了两滴泪。 离开吴府后,司徒臻看着一路上默不作声的云珊,神色一反常态,严肃地说:“咱们这行,想要好好活着,医术是其次,守口如瓶是首要。” 云珊连忙点头:“我知道厉害,谢师父指点。”此时她手里还拎着沉甸甸的两个箱子,只能微微点头行礼。 司徒臻瞟了一眼她被箱子勒得指节泛白的双手,问道:“很累吧?” 云珊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以为他要帮忙接过一个箱子。 然而,司徒臻却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买马去。” ...... 回到太医院后,司徒臻与云珊二人刚一落座,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接踵而至的事务淹没。 司徒臻匆匆整理着此前的病案记录,与此同时,又有接连不断的宫女前来问诊。 司徒臻示意云珊独自为宫女诊脉,自己则在一旁适时补充提点。 “学得倒是挺快。”司徒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开口说道,“我瞧你对女子病症尤为专注。” 云珊认真地点点头,抬头看着司徒臻说: “宫外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女子身患妇症之时,常常羞于向男大夫袒露病情。我学医的初心,便是‘坐诊闺门户,广开妇人言’,希望能帮到这些女子。” “口气不小。”司徒臻嘴角微微上扬,虽似调侃,眼中却满是欣赏。 言罢,他转身拿起一张纸,提笔写下四本医书的名字, “这四本医书,皆是大医者的专着,专门论述各种妇人之症,你务必认真研读,若有不解之处,随时问我。” 日影渐渐斜,已至西墙外。 云珊看了一眼人满的太医院,“今日怕是无法继续探查了,”无奈之下,只好匆匆赶去司药局。 第106章 钟思发觉马麝香 院副无子不纳妾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可是不巧,几日后,云珊都没有在谁身上发现马麝的香味,这天趁着落值前,云珊回到司药局,想打探一下情况。 “这几天钟思如何?” 李嫋一听到钟思的名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可以大聊特聊的话题。 她凑近云珊,兴致勃勃地说: “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碰了她那根‘命根子’,就那笔杆子上的珠子,被弄脏了,好家伙,可把大伙骂了一顿呢!” 云珊听了,心下一动,看来这马麝香浓,是被钟思发现了。 云珊试探性地问李嫋:“发现是什么原因弄脏的了吗?” 李嫋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没听说,不过估计是谁不小心把东西滴上去了吧!咱们司药局整日干的都是搬运各类药材精油的活,这么多事,谁又能处处小心,躲着她那宝贝呢。” 李嫋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她宝贝那东西的很,马上就拿去用皂角洗了数遍,我瞟了一眼,她手指肚都洗皱巴了。” 云珊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那便好,看来暂时没有露出什么大的破绽。她点了点头,思索着其他办法。 第二日,云珊往返书阁搬运医书。除了太医们需要的几本,云珊还借了司徒臻和她说的几本研治妇症的书。 云珊抱着一沓厚厚的医书,小心翼翼地走着,路过太医院门口时,突然,一本医书从她怀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手里还抱着其它的东西,一时不方便弯腰去捡。 就在这时,一位太医伸出手帮她捡起了那本书。 “多谢!”云珊抬头,看到是太医院的院副,不禁微微一愣,随即说道, “文大人?多谢!劳您了!” 文大人面容和善,他轻轻将医书放在云珊怀里那一沓上。 就在这时,云珊突然注意到他袖口里手腕上的串子。 那串子是阴沉木制成的,泛着独特的绿色波纹,在一串木珠中间,有一颗绿得发蓝的玉珠子,格外显眼。 这颗珠子的颜色和质地,竟和钟思的如此相像。 文大人自她面前走远,云珊却愣在原地。 难道是文大人?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很快,她又开始自我怀疑。 文大人与他夫人琴瑟和鸣,夫妻感情深厚,一向受众人赞许。 虽说他夫人嫁与他十几年无子,但他还是坚持不纳妾,这事在京都贵妇圈子里广为流传,大家都对他的重情重义称赞有加。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和钟思暗通款曲? 回到太医院的药房后,司徒臻见她今日话少,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身子不适,伸手为云珊把了把脉。 “这身子壮得像牛,也没毛病啊,今天怎么还偷懒了?” 云珊回过神来,看着司徒臻,犹豫了一下问道:“咱们太医院中人,如果问诊抓药,可需登记付诊药费?” 司徒臻听了,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按理是要的,可身体是否有恙,太医们心里自己多少清楚些,少有互相问诊的情况。就算偶有病症抓药,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还真监督着哪位大人多拿一两味药呢!” 司徒臻以为云珊发现了谁偷拿药材,便好心提醒她,“咱管好自己就行了,别多事。” 云珊听了,若有所思。她心中暗自猜测,会不会是文大人自己不能生育呢?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云珊找机会问了庄姑姑。 “这文夫人早年求子心切,文大人判定她身子不适于生育,但她还是坚持让文大人给她开方子,还避开了文大人曾向司药局讨要过助孕的药丸。” 庄姑姑一边擦着手,一边回忆着说道, “这事当时很多人都知道,她一心想为文大人生个孩子,连道士的符咒都信过。” 庄姑姑说完,好奇地小声问云珊:“你为何突然问他们夫妻二人的事?” 云珊不想多事,连忙掩饰道:“随便问一问。这文大人一直没有子嗣竟然还不纳妾,实在是世间少有。” 庄姑姑点了点头,直了直腰,继续说: “可不是,那时候众人都只劝着文夫人给丈夫纳个妾,生下个孩子寄在自己名下,也是不错的。可文大人知道了后,直接明言说,答应过老泰山,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众人便只夸他重情义,守诺言。” 庄姑姑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感慨的神情,“可文夫人那年着魔一样,司药局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有钟大人,不厌其烦地给文夫人换着各种药丸。听说文夫人那时还邀请她入府,常聊些体己。” “可后来,也没多久,许是发现自己彻底没有子嗣缘分了,便断了念想,不再求医问药,二人来往也少了。” 云珊听着庄姑姑说起往事,心下渐渐有了数。 她心里有了几个想法。 一来,钟思曾多次入府,有机会结识文大人。文大人今年约摸三十八,与钟思年岁倒也相合。 二来,文大人不纳妾的态度,这着实是能吸引到钟思的。 三来,钟思药理知识丰富,文大人医术精湛,二人若是走得近了,难保没有惺惺相惜之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钟思确实要藏匿着二人关系。毕竟这文大人是院副,名声和医术同等重要,更何况他最大的美名便是宽爱妻子。 有了具体的目标,云珊平日便开始留意着文大人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文大人确实很爱惜那串珠子。 净手时,总是先摘下珠子放在桌面上。盘的久了的阴沉木,是不好沾水迹的,所以这习惯倒也合理。 只是,就连小憩时,文大人也将它摘下,放置在抽屉中的绢子上。 “文大人一向这么爱惜他那串子吗?”云珊装作不经意地问司徒臻。 司徒臻随口说着:“听说是文夫人给他求来辟邪的。” 云珊听了,琢磨着:真的是“夫人”吗?哪位“夫人”呢? 实情已经显露。既然钟思这么在意着二人名声,那么此事便是极好把控的软肋了。 第107章 林骁获赐婚 云珊喜上眉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时光匆匆,两个月转瞬即逝。 司徒臻有心栽培云珊,期望她能独当一面。但凡碰上宫女太监们的一些轻微病症,便有意让云珊作为主诊,自己则在一旁悉心观察,适时予以点拨。 起初,她诊脉时还有些紧张生涩,手指搭在患者手腕上,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中透着一丝忐忑。 但随着经验的不断积累,她愈发沉稳自信。如今,她诊脉时神色从容,眼神专注地感受着脉象的细微变化,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医者的风范。 司徒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她的显着进步深感欣慰,暗自赞叹她的聪慧与努力。 尽管潜在的隐患仍如阴霾笼罩,钟思也总是紧紧盯着云珊的一举一动,但好在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 这一天,云锦来到太医院,兴奋地喊云珊回琉华宫,说是有天大的好消息。 一路上,云锦嘴角始终上扬,笑意藏都藏不住,手还时不时捂着嘴,任云珊如何急切询问,她都故作神秘,缄口不言。 一到琉华宫院子里,庄姑姑眼尖看到云珊,赶忙放下手中正忙碌的活计,快步上前,带着几分欣喜地推搡着云珊,让她快去林钰的正殿。 只见林钰今日容光焕发,心情格外舒畅,殿中焚着暖香,袅袅烟雾更添几分温馨祥和的氛围。 “娘娘,您唤我来可是有要事?”云珊满脸疑惑,眼中满是不解。 “是有要事,而且是大喜事!”林钰眉眼含笑,拉着云珊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以后啊,咱们就真真正正是一家人了!” 云珊闻言,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念头:难道说,自己和林骁的婚事定下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呢?”林钰笑着招手,示意云锦端来一个匣子。 这匣子十分精致,约有一个手臂长短,外观采用镂空雕刻工艺,工匠精心雕琢出繁复精美的花纹,线条流畅细腻,配上色泽温润、五彩斑斓的螺钿镶嵌,在光线的映照下,螺钿泛出梦幻般的光晕,流转着绚丽色彩,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分量也似乎不轻。 林钰打开匣子,第一层摆放着一套精美绝伦的珠宝头面。 那冠子主体由金丝打造,栩栩如生,每一片羽毛都雕琢得细致入微,上面镶嵌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珍珠大小均匀,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两侧垂下的流苏上,点缀着珐琅石,红的似火,蓝的如深邃海洋,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匣子下面有两个小巧的抽屉,各自配有暗锁。 林钰演示了一遍开锁方式,打开第一层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两张地契和两个铺子的经营契。 林钰拿出这些契约,说道:“如今你要出嫁,虽说嫁进的是我林家,但这嫁妆我还是得为你好好准备。本来你和云锦一人有一间铺子,这第二份是云锦转赠给你的。” “我身无长物,只好借娘娘的花献你这尊佛。”云锦笑着,亲昵地挨着云珊坐下。 云珊连忙谢过林钰,又转头看向云锦,眼中满是感激与犹豫:“好姐姐,娘娘对咱们恩重如山,这东街的铺子价值连城,你何必给我呢?” 云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认真说道:“我此生誓要做娘娘最忠心的追随之人,就想着一辈子在这宫中陪着娘娘。若是真缺什么,娘娘自然会周全我。就算以后有个造化,能在娘娘千岁之前离世,娘娘也定会为我妥善安排后事。” “你就别推脱了,人各有志。云锦陪着本宫,我们俩都欢喜。”林钰说完,轻轻合上了第一层抽屉,随后打开了第二层。 只见里面放着几张银票,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拨浪鼓。 “这银两不算多,”林钰笑着拿起那个拨浪鼓,解释道,“这是皇儿给你的,稚子玩笑,本宫想着这寓意也好,就当祝你们早生贵子了。” 云珊看着这满满一匣子承载着深厚情谊的东西,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承蒙大殿下好意。娘娘,这银两我就不拿了,陛下当日已经赏赐我黄金百两,足够我置办嫁妆了。” 林钰轻轻摇了摇头,温柔地拍拍云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是你的。你我相识七年,这些年历经患难,一路相互扶持,早已亲如手足。我就是你的娘家人,成婚比你早,就托大些,自家姐妹出嫁,我自然要为你添妆。” 云珊深受感动,站起身,缓缓滑坐在林钰脚边,将头轻轻靠在她腿上,满心的感动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是,你既然做了这左将军夫人,不论是出于避嫌还是身份规制,婚后都不便住在这琉华宫中了。好在你司药局的差使在,婚假一过,自是按常当值,你我倒也时常见得。” 云珊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林钰。“我一直都在的娘娘,您有事无事,只要传个令,就算天涯海角,哪怕是再关到那官牙子的囚笼里,我也会变成只鸟儿飞来的。若是到了那阴曹地府,我也只管向那鬼差说:我们娘娘召唤我回去,娘娘可是仙女,你等若是不放我,误了仙女的事,日后要下十九层地狱的!” 云珊逗着林钰,想让她开心点。 “你呀,这张嘴。本宫在,怎会让你和云锦落魄到那种地步。” 林钰回想着自己嫁给皇帝后的点点滴滴,和云珊说:“本宫从没有后悔过真心爱慕陛下。咱们陛下是难得的圣明之君,又有玲珑骰子心,先皇后去世后,陛下曾对我说,知我心悦于他,这对他来说是很珍重的情谊。” “云珊啊,你和二弟真心相付,我看在眼里。这是好事,你说人这一辈子,图金银,不过俗物;图名声地位,不过是虚壳。可这真心,唯有真心,却是什么都换不来的。你们这婚事,本宫高兴。” “待定下了婚期后,你便出宫,到你姐姐家住着备嫁。一应出嫁事宜,本宫也无从为你操持了。想必你姐姐自会为你筹备完全。” 林钰说着也眼角噙着泪:“想到当年,本宫十六七岁,父亲母亲为我入东宫做良娣,日日劳心,生怕哪里做的不够,抹了我的脸面。现在二老离京安置于南州,见上一面怕是难了。” “你的迎娶定是要回南州,于二老家中完礼的。若有机会,多待几日,替我好好尽尽孝道。” 林钰似有很多话要嘱咐,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 “好了好了,陛下圣旨估计很快就到了,你现在这药仆的装扮可不宜接旨,赶紧去换身官服吧。” 换上那身六品司丞的官服,青绿色的衣袍上,银线绣就的云纹在烛光下隐隐闪烁,领口与袖口处细腻的滚边,彰显着官服独有的庄重与精致。 云珊端立在琉华宫的正殿之中,身姿挺拔,仪态端庄,然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早已翻涌。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攥紧,时不时轻咬下唇,眼睛紧盯着殿门的方向,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能引得她心底雀跃。 她的心就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早已飘飘然飞上了云霄,满心的期待与羞涩交织,双颊也因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宣旨太监满脸笑意,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殿前,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骤然响起:“六品司丞宋云珊接旨——” 这一声宛如洪钟,瞬间划破了周遭的宁静。云珊与众人听闻,急忙疾步来到院中,整齐地跪地,恭迎圣旨。 太监展开明黄色的诏书,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乾坤定位,阴阳和而万物生; 家国同构,夫妇睦则社稷安。 今有六品司丞宋云珊,性秉纯良,才思敏慧,临危之际,从容不迫,尽显巾帼之风范。 于败热丸筹备一事,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堪称女官之楷模。其德其才,朕甚嘉之。 左将军林骁,忠勇双全,屡立战功,为朝廷肱股之臣。 今朕念其二人皆为社稷栋梁,结秦晋之好,夫妻同心,共襄盛举,同助社稷之昌隆。 特赐婚令二臣缔结良缘。钦此!】 云珊满心欢喜地接过圣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随即将事先准备好的喜包递上,里面是一锭成色十足的黄金和一把色泽鲜艳的红果。 太监接过喜包,笑容满面道:“恭喜宋大人了!咱家就不叨扰贤贵妃娘娘了。”言罢,便告辞离去。 云珊双手虔诚地捧着圣旨,周围祝福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她心中暗自思忖,陛下在圣旨中提及的功劳,此前早已有过赏赐。而这次的赐婚,想必是林骁费尽心思才求得的。 赐婚本是与夫家通即可,林骁必定是还特意请了陛下,才有这单独给自己的旨意。 只是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契机和理由,或者说——什么代价,竟能让陛下恩准了这桩婚事? 第108章 府院初成 林骁云珊言婚期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心中藏着许多疑问,那些疑问如同疯长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让她无法释怀。 而这些疑问的答案,她知道,唯有一个人能给她——林骁。 终于,这天司药局休沐,云珊像是一只渴望自由的小鸟,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这宫中的束缚,去寻找心中的答案。 只是太医院那边,司徒臻用顺手了她这个灵巧的“医仆”,好在司徒臻是个有些贪吃的家伙,云珊深知他的喜好。 于是,她许了一只廖记炖扒鸡,换来了宝贵的一天假。 云珊出了宫后,她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深吸一口气,试着喊了一声:“瞻前侍卫在吗?” 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她四处张望着,眼睛里满是期待。 突然,一转身,一个黑黢黢的大影子出现在面前,吓得云珊心里猛地一咯噔,差点叫出声来。定了定神,她才看清是瞻前侍卫。 “我,我想见林骁,他空闲吗?” 瞻前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跟自己走。二人来到马店,租了两匹马。 心有喜事,心情自是大好,一路上,路边的景色如同一幅幅画卷在她眼前快速掠过。 他们向着城边林骁的新府邸而去。云珊这是第二次来到这府院,眼前的景象让她眼前一亮。 只见整个府邸焕然一新,一点没了当时的颓败感。大门朱红色的漆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门环擦拭得锃亮。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不再突兀,反而与门庭匹配至极。 “林左将军府”云珊读着这几个字,牌匾应该是新挂的,“这字不像是大家书法。” “将军自己的墨宝,颜烈给他雕拓的。” “......” 走进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棵老槐树。它显得更加茁壮了,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意象光与影。 云珊不禁感叹,这棵老槐树仿佛也变得年轻了不少。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虽然还未到季节,但它们的根系已经牢牢扎住,像是一个个充满生机的小生命,在默默地积蓄着力量。 云珊想象着,到来年春日,这里定是个花团锦簇的景致。五颜六色的花朵竞相开放,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香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吸引着无数的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院子里只有几个园丁还在操持着,看到云珊,行了礼自觉退开。 墙边那一汪活水注满的池子清澈见底,能看到池底的沙石。 池子旁的八角亭新涂了红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艳。亭前和池子交汇处,上方搭了遮阳帐子,亭子中还有个摇椅。 “林左将军蛮会享受,炎热的夏日,坐在摇椅上,摇着一把蒲扇感受着微风的吹拂,听着池子里鱼儿跳跃的声音,想想就惬意啊!” 没人回应,云珊一转头,瞻前又不见了。 过了一个月牙门,里面的景象让云珊更加惊喜。竟然种了十几棵海棠树,品种不一,但都是壮硕的。 秋海棠和垂丝海棠间隔穿插着,云珊心中一算,这样,自来年四月到十月,整整大半年,院子里都是海棠盛开的景象。 她想起自己和林骁提过的对院子的设想,没想到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还有那个园丁老伯,竟然能将自己描述得天花乱坠的样子陈铺成现实。 “他有心了。”云珊喃喃道。 这,就是我以后的家吗? 日后,在院子里散步,一起欣赏四季的美景,一起度过每一个平凡而又温馨的日子,这样幸福的人生,会这样暗戳戳地包裹着这个姑娘。 在这一刻,怕是神仙,也难比此刻的云珊更幸福了。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幸福,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冬日的阳光,如丝如缕,轻柔地洒落在林骁的府邸庭院之中。云珊静静地伫立在这片宁静的天地里,目光游移在四周的景致上。 内殿此刻自己独自进去怕是不妥,云珊便知趣地留在了院子里。 暖煦的日光倾洒而下,给整个庭院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云珊只觉周身被这温暖所包裹,倦意也渐渐袭来。 走到躺椅旁,缓缓坐下,惬意地摇晃起来。 虽说正值寒冬,可云珊身着毛茸茸的衣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今日又恰逢好日头,无风的天气更是让这份温暖得以肆意蔓延,她慢慢闭上眼睛,全身心沉浸在这暖冬的美好氛围之中。 “外面冷。” 不知何时,林骁悄然来到了她的身后,轻声说道。彼时云珊正悠然地在摇椅上晃着,听到声音,她猛地回过神来,瞬间意识到自己这般姿态似乎有些不太雅观,急忙挣扎着想站起身来。 可越着急,手脚就越发不听使唤,显得笨拙无比。她在摇椅里翻腾了两下,却依旧被困在其中。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交汇,刹那间,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满是亲昵与默契。 林骁伸出手,向云珊递去,给她借力。云珊握住他的手,顺势站起身来,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毛领子,动作间带着几分羞涩。 “怎么不穿我送你的孔雀羽衣?不喜欢吗?”林骁微微歪着头,眼中满是关切地问道。 “那东西,我喜欢得紧。只是担心太过招摇,又怕穿出来不小心蹭到弄坏了。”云珊的声音轻柔。 林骁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发现她头发上有一片枯叶,想必是在逛院子时不小心掉落的,便自然而然地伸手轻轻为她摘去。 云珊也不扭捏,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侧头,那一刻,时光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静谧而美好。 “你,欢喜吗?” 林骁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眼中满是期待。云珊心里明白,他说的是陛下赐婚一事。 “我,很欢喜。”云珊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骁,眼神里写满了真诚与幸福, “得你这般珍重我,是我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幸福的喜悦之下,云珊的心中也藏着诸多疑虑与担忧。 “只是,此事为何会这么顺利?” “不是我菲薄自己,你我毕竟是门不当户不对,是不是你许诺了陛下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老侯爷那边又是什么态度?” 她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眼中满是探寻的神色。 林骁看着她,微微抬了一下眉,那动作仿佛在说“这里不便细说”,随后示意云珊进内殿去详聊。 内殿中,装扮的典雅素朴,家当不多,看起来也不像是下人每日整理打扫的样子。 “这府院,除了园丁,竟然没有其他仆役?”云珊一边看着,一边随口问道。 “待婚事归来后,我想让你帮我挑选。” 林骁脸上又换上了那副俏皮不正经的笑容, “若是我只招男仆,你这未来主母怕是诸多不便;若是我招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女婢,夫人心生醋意,疑了我可就不好了。” “谁……谁是你夫人,还没……” 云珊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又羞又急地伸出手想去遮掩他的嘴,却被他一只大手稳稳地握在手里。 “你我婚事京都皆知,不算逾矩。”林骁握着她的手,紧紧不肯松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云珊在内殿角桌旁坐下,抬眸看向林骁,眼中依旧带着坚持。 林骁的表情微微变得严肃起来,他注视着云珊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在这大澧,我林家,尽管父亲辞官,但长姐抚养两个皇嗣,又身居高位,不愿我林家树大的不止是我们自己。” 云珊明了,刚要开口,林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而,声音压得更低,说: “这两年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家托媒婆,想与我林家结亲。那些人中,要么是新贵,如同我林家一般,正处于如日中天之势;要么是旧爵,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 说着,朝着宫里的方向拱了拱手:“不会愿意看到我与他们中任何一家结亲。若不是宫里的默许,我也很难平静地拒婚到今日。” “但你不一样,云珊。你立过功,于社稷有利,陛下对你屡有褒奖赞了。而且,你无根基牵扯,背景干净纯粹。就算说有势力,那也是我阿姊,本就出自我林家。我与你结亲,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 云珊听后,心中虽明白了几分,但仍追问道: “不对,如果只是这个原因,怎么上次见你时,看你表情觉得此事艰难?这两个月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嘻嘻。”林骁只是笑了一声,并未作答,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什么小秘密。 “圣旨于我是天大的恩赏,得你如此帮我抬身价,到底付出了什么?或者以后要付出什么?” 云珊不肯罢休,眼中满是执着,见他不语,甚至直接伸手摇晃他的胳膊。 林骁拗不过她,只好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怕说了你会不高兴。再过几日,军事移交完毕,我就交了符,离京。” “什么?” 云珊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嗔怒,直接甩开了他的衣袖,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你怎可为了我辞官!你让我以后如何自处!” “好好好,不生气。” 林骁急忙陪着笑脸,耐心解释道, “不是辞官,我要去南州边境。小王爷……你想一下,他年岁轻,虽然是个聪明城府的,但毕竟多年一直避养势力,至少不敢明着与军政大臣苟且。” “如果只是他母族的老势力,他哪有胆量敢造反逼宫。是南夷国,有人与我大澧早有暗通,这次与小王爷联了手。所以,陛下命我前去......我只能说这么多,其他涉及军事机密……” “我知道严重性,绝对不会与第三人说,娘娘那也不会说。只是,会有危险吗?”云珊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夫君可是曾叱咤北境的阎罗,不会有事的。” 林骁试图安慰她,可话一出口,两人却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心里都清楚,打仗哪有不流血的,每一次出征都是生死未卜,更何况这是深入敌境的潜伏任务。 “那我们的婚期……”云珊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 “新娘子着急嫁人啦?” 林骁又开始讨打地打趣,试图缓解这压抑的气氛,但看到云珊担忧的眼神,他又认真起来, “云珊,等我自南夷凯旋,我们就成婚。” “嗯。好,我等你。” 林骁欲言又止, “父亲那——毕竟是陛下赐婚,我大不了被他罚跪宗祠。只是,你我婚事要回南州操办,如果到时候父亲或者侯夫人有为难你,我怕不能每时每刻护着你,云珊。” “此事先斩后奏,是我不尊孝道,只是要连累你与我一起受着了。若是不开心,我们就早几日回京都。” “无妨,侯爷和侯夫人都是仁善的。”云珊偏过头,看着林骁,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姨娘呢?” 林骁无奈地用嘴巴扯出一个“一”字, “云珊,我曾经想过用军功将我阿娘提为贵妾,可阿娘以断绝母子关系相逼执意不愿如此。阿娘曾是侯夫人的陪嫁,对侯夫人敬畏有加。按照规矩,你我成婚之日,她不能出席。待婚礼后,我想带你去好好拜她。” “应该的,我也会在心里尊姨娘为婆母。后宅生存不易,姨娘是个有大智慧的。” “瞻前侍卫,以后就不必了吧。我自己会注意的,何况如今太平,不会有事。”云珊想起了这事。 “云珊,这京都可能远比你预想到的要复杂。此事暂时放下,他护着你是领了军令的。”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夕阳的余晖已经透过窗户洒进内殿,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时光悄然流逝,直至天色渐暗,他们才不得不分开。 回去的路上,云珊路过了廖记烧扒鸡店,买了三只烧扒鸡。她想起今日太医院当值的除了司徒臻,还有两个人。 第109章 一只烧扒鸡 一串阴沉木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踏入太医院,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院副文大人正端坐在案前专注地审阅着医案。他依然一袭素净的长袍,面容清癯,眉眼间透着几分儒雅。 云珊想着,是时候验证心中的猜测了。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手中那只热气腾腾的扒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文大人今日当值啊,真是辛苦。”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文院副闻声抬起头,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温润的君子笑,目光落在云珊手中的扒鸡上,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云姑娘有心了,只是当值期间,不便收受。” 云珊依旧笑意盈盈,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带着扒鸡转身离开,前往司药局。 她想着,如果文大人和钟思真有私情,文大人今日不出宫,依照常理,钟思或许也会给自己安排当值吧?带着这样的揣测,云珊迈进了司药局的门。 云珊一眼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绿色身影,钟思正站在药柜前,云珊脸上立刻堆起友善的笑容,“钟大人当值啊。” 然而,钟思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云珊走近,她晃了晃手中的扒鸡,笑着说道: “我今日在廖记买了只烧扒鸡,还是听太医院的大人推荐的,说这家很好吃。” 钟思这才抬起头,目光淡淡地瞟了一眼那只扒鸡,语气里透着一丝冷淡:“哪个太医?” “司徒大人啊。”云珊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钟思的表情。 果然,钟思的脸色微微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显然对司徒臻并不感兴趣。 “可是文大人——”云珊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钟思。只见钟思的手猛地顿住,等着她说下去。 云珊没有说,只叹了声气。 “文大人?哦,是太医院院副吧,他怎么了。”钟思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追问着。 云珊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只扒鸡本来是带给他的,他没收,钟大人笑纳了吧。” 她心里清楚,就钟思那多疑的性子,怕是担心扒鸡里被下了毒,肯定不会收的。果不其然,钟思只是冷淡地拒绝了,云珊放下扒鸡,转身离开。 心中已然笃定,与钟思关系密切的,就是文大人。 接下来的几天,云珊一直关注着宫外的动静,她算着时间,林骁应该已经悄悄离京了,此事很隐秘,毫无风声。 “也不知道给他准备的救命子,够不够用。” 云珊心中满是忧虑,她本想再多准备一些,可钟思像盯梢似的盯着她,稍有不慎就可能走漏消息,只能无奈作罢。 “一定要平安啊。”云珊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一天午休时分,太医院里一片静谧。太医们各自在榻上或躺椅上休憩,云珊正在外间坐诊。 这时,一个宫女神色憔悴地走进来,双手不停地颤抖。云珊仔细询问后,判断是体寒所致。司徒臻在一旁耐心指导她施针:“手要稳……” 就在云珊聚精会神准备施针时,突然,一声尖锐的传唤打破了平静:“宋云珊——咱们宫有请。” 崔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大步走进来,神色冷峻,那架势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云珊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强装镇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劳烦公公等我诊完这一人。”试图拖延时间,好让自己能冷静思考对策。 “不必了,几位娘娘和钟司丞都候着你呢,速跟咱家去。”太监不耐烦地甩了甩拂尘,目光如刀般盯着云珊,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云珊心中一紧,表面上却依旧沉稳:“好,容我进去净一下手。” 走进内室,云珊的脑子飞速运转。 钟思也在,还有杨妃? 难道他们是要合谋对付自己? 她目光慌乱地四处搜寻着。突然,她看到文院副正躺在榻上熟睡,呼吸均匀,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 云珊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走到榻前,伸手轻轻拿起文院副腕上的阴沉木串子,迅速套在自己腕上,用宽大的袖口遮住。 她心里清楚,这串阴沉木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 一路上,云珊试图从太监口中探听些消息,可那太监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云珊的心跳越来越快。 云珊被带到了宫殿之中,殿内气氛压抑,钟思站在堂下,看到云珊进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崔妃端坐在正中间,神色平静却又透着几分威严;杨妃坐在右侧,眼神里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芒。 云珊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说道:“娘娘们万福。” 她低着头,目光偷偷扫过众人,心中暗自揣测着他们的意图。 “宋云珊,钟司丞检举你有违宫规,犯下错事。此事涉及汴良妃,本宫已命人请贤贵妃和汴良妃过来。” 崔妃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云珊的心上。 云珊心中猛地一震,汴良妃? 难道是汴良妃避子一事被发现了? 可这件事做得极为隐蔽,怎么会突然被钟思抓住把柄? 一种久违的恐惧涌上心头,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贤贵妃林钰在云锦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林钰的目光落在云珊身上,眼中满是关切和疑惑,似乎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崔姐姐,这是怎么了?”林钰笑着焦急地问道。 还没等崔妃开口,汴良妃也到了,走进殿内,她微微福身:“三位姐姐安。”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神色却有些紧张。 殿内一时间安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崔妃挥了挥手,遣散了婢女,云锦也不放心地看了云珊一眼,缓缓退出了殿外。 云珊孤零零地跪在殿中,四周的目光像一道道枷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钟司丞,”崔贵妃示意钟思说话。 “微臣举发宋云珊谋害皇妃,动摇皇室宗嗣根本!” 第110章 逆局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林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柳眉倒竖,眼中满是怒火,厉声呵斥:“大胆女官,竟敢污蔑我琉华宫中人!真当本宫的人是可以随意诋毁的吗?” 将门虎女威严溢。 崔贵妃见势,赶忙起身,双手虚扶着林钰,轻声劝慰:“贤姐姐莫要动气,先坐下。既然她前来状告,不妨听她说完,到底有没有污蔑,让宋云珊当面辩驳,也好还大家一个清白。” 说着,便拉着林钰的手,缓缓让她坐下。 林钰虽坐了下来,可目光依旧死死地瞪着钟思,那眼神冷得像冰,仿佛能把人冻结。 随后,她又将视线转向杨妃,杨妃原本正垂眸思索,被林钰这么一盯,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可林钰却不放过,紧紧盯着她。 “钟思,你说。”崔贵妃神色严肃,目光直直地看向钟思,她本就不喜欢后宫中那些喜欢生事的人,此刻语气中更是透着几分不满。 钟思微微颤抖着,向前迈了一步,高声说道: “宋云珊在为汴良妃娘娘熬备助孕汤期间,滥用职权,私自添加了一味‘柿子蒂’,使得助孕汤变成了避子汤。此等行径,丧心病狂,阴险至极!” “放肆!” 林钰又是一声怒喝,这一声吓得钟思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打哆嗦,头也低得几乎贴到了地面。 “有何凭证?”林钰冷冷地问道,目光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钟思。 钟思哆哆嗦嗦地从袍子里掏出一个丝绢包,双手呈上,说道: “微臣前几日去汴梁妃宫中,偶然发现梨树下的土有些异样,便翻了翻,竟发现了药渣,基本上都是柿子蒂,中间还夹杂着其他药材的碎痕。微臣回去后仔细探查那方子,又在宋云珊的备药册子中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方子,唯独少了这味‘柿子蒂’。” 说着,便将丝绢包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些带着泥土的草药。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林钰看着眼前的人证物证,心中虽愤怒,但还是强压着情绪,想听云珊如何辩解,便暂时没有再说话。 崔贵妃表面上依旧神色平静,可心里却咯噔一下!她深知此事的严重性。 若真如钟思所说,那可就是坑害皇妃、断人子嗣的大罪,往深了想,甚至可能被认为是林钰为了维护自己的独宠而指使云珊动手,这后宫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杨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阴阳怪气地说: “天呐,这药可不能私自改啊!宋云珊怕是无心之失吧。” 虽说听着像是在为云珊开脱,可话里话外却又一口咬定了是云珊做的手脚。 汴良妃低垂着眼帘,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她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微微颤抖着。 她心里明白,这事若是认了,自己和西汴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皇帝怕是会对自己和西汴都起疑心,自己一人的生死事小,若是因此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如何对得起西汴的臣民。 “宋云珊,这事你可认?”崔贵妃看向云珊,神色平静地问道。 “微臣没有做过。”云珊神色坦然,语气坚定,“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接触过柿子蒂,我只是负责正常的制药流程。我没有支取过,没有添过到药里,更没有埋过。” “贵妃明鉴,我身边有药仆一直跟着煎药,全程她都在。煎好后,也是由汴良妃娘娘贴身宫女端去的。”云珊条理清晰地陈述着。 “传二人。”崔贵妃立刻传召,随后又转头看向汴良妃,问道, “汴良妃,你是苦主,你怎么看?” “妹妹不知此事。”汴良妃依旧微微垂眉,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云珊听罢,心中一紧,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早就料到汴良妃会这么说,可刚才还是心存一丝幻想,希望她能念及往日相助的情分,说出此事是她自己宫中的事。 “汴良妹妹肯定是不知情的,咱都知道汴良妹妹对陛下真心实意,心里定是想为咱们陛下诞下一儿半女。若是知情,怎会还容忍他人一直谋害自己,是吧,妹妹?” 杨妃说着,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看向汴良妃。 汴良妃抬眼,给了她一个勉强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娘娘,证人到了。”一个小太监在殿外高声通报。 “传。”崔贵妃声音平静,却透着威严。 药仆和薇儿走进殿内,药仆是个年轻的婢女,她一脸茫然和恐慌,虽努力保持着镇定,可身子还是微微颤抖着,眼睛不停地在众人脸上打量,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线索。 “你是负责给汴良妃煎助孕药的药仆?”崔贵妃看着药仆,轻声问道。 “回娘娘话,是奴婢。那段时间,每日熬药皆是由我全程盯着火候,宋大人斟酌添药。”药仆战战兢兢地回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药剂中可有‘柿子蒂’?”崔贵妃接着问。 “啊?不曾有!柿子蒂性寒,绝不可添进去。奴婢和宋大人都知道这个药理,不曾在汴梁妃小厨房中见过这味药材。” 药仆连忙解释,一边说一边跪拜在地,生怕自己的回答稍有差错。 “那药可经他人之手?”林钰追问道。 “每每熬好,都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薇儿姑娘亲自端去!”药仆回答得毫不犹豫。 见她说的和云珊的陈述一致,林钰和云珊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云珊依旧紧绷着神经,站在一旁,仔细听着所有信息,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薇儿,每次药都是你亲自端去,伺候汴良妃喝下?”崔贵妃审问着薇儿。 “回贵妃娘娘,是奴婢。”薇儿语气平淡,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和她的主子汴良妃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从刚才进殿,她便猜到了事情的走向,在殿外时她也一直留意着殿内的动静。刚才药仆回话时,她又和汴良妃眼神交流了。 呵,人人都想自保,哪里还会在乎别人的清白与生死。 云珊心里一阵苦笑,当初主仆二人那般真诚地求自己,还立誓若出了事,会自己承担。如今,却都选择了沉默。 第111章 险胜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既然如此,云珊便不得不逼她们一把。 “娘娘。”云珊拱手面向崔贵妃,神色恭谨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沉稳,崔贵妃抬了抬眼皮,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微臣与汴良妃娘娘相处有段时日,深知娘娘‘一心求子’。” 云珊说着,目光却紧紧追着汴良妃,故意停顿,那眼神是在提醒对方,自己对她一直避子的事了如指掌。 “微臣与汴良妃无冤无仇,况且,这是交给我一个女官独自负责的差使,我又怎会这般实名地陷害娘娘呢。”云珊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崔贵妃听后,缓缓颔首,觉得这话确实在理。 汴良妃猛地抬头看向云珊,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尽管她极力掩饰,但内心的慌乱还是难以藏住。 她心里明白,此事若不解开云珊的嫌疑,自己那见不得光的秘密怕是要被扯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安静时刻,薇儿突然“扑通”一声,重重地朝汴良妃跪下,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奴婢该死!此事,是奴婢所为!”薇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云珊心中一震,看着这个忠心的仆人,心想:她这是要独自揽下所有罪责? “那柿子蒂是奴婢下的!奴婢不敢让此事被他人知晓,只能每次把药渣里的柿子蒂挑出来,埋在梨树下。娘娘,娘娘可以派人去挖。” 薇儿一口气说出了药渣的藏匿之处,在此之前,并无任何人向她透露过,这话一出,云珊身上的嫌疑顿时弱了许多。 “你不是汴良妹妹的陪嫁吗?!怎么能这般祸害主子?!莫不要傻傻给别人当替罪鬼!” 杨妃紧紧咬住不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温柔不见血,却刀刀夺命。 “事到如今,奴婢不敢扯谎。娘娘您身子一直不好,您的母后当年生第三胎时,出血不止,母子俱损,不治而亡。奴婢实在不敢让您去冒险,宁愿您一生无子,也只求您平安百岁!” 薇儿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哀,穿透了这寂静的空间。她就那样看着汴良妃,脸上挂着视死如归的微笑。 汴良妃张着嘴,满脸惊愕地看着薇儿。 片刻之后,她缓缓闭上双眼,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你!怎么能如此自作主张!陛下待我西汴不薄,本宫爱慕陛下,也感恩于陛下,一心想诞下两国血脉,你这样做,把本宫置于何地啊?!” 汴良妃带着哭腔,强装着愤怒,那愤怒之下,涌动的是主仆间深深的不舍与悲戚,两人泪眼相对,眼神交织,仿佛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唉!”崔贵妃叹了口气,“既然此事已经清楚了,本宫回禀陛下,再做定夺吧!” 她挥了挥手,命人将薇儿带了下去。 汴良妃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哭声,肩膀微微颤抖。 “汴良妹妹,这罪奴虽是你的陪嫁,可到底触犯了宫规,罪不可恕。你也别太伤心了。”林钰轻声劝慰。 “如此,宋药丞便无罪——”崔贵妃刚想让云珊起身,话还没说完,就被钟思抢了先。 “娘娘明鉴!汴良妃当日腹痛后,召了宋云珊,她———” 钟思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云珊有意露出的那串阴沉木,尤其是那颗蓝绿色的珠子,一下子让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大胆,为何吞吞吐吐!”崔贵妃眉头一皱,已然有些不悦。 “微臣......微臣猜测,定是宋云珊办事不力,自那日后,汴良妃娘娘便不再让我司药局为她宫中备药。”钟思犹豫了一下,临时改了口。 崔贵妃皱着眉头,满脸嫌弃,不想理会这个多事之人。 “你在说什么啊?钟大人。”杨妃满脸震惊,忍不住直接质问钟思,很显然,这并不是二人之前串通好的戏词。 钟思“扑通”一声跪下,紧闭双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能再说出宋云珊应是知晓汴良妃避子的事,因为她知道,宋云珊已经发现了她和文副院的关系,她绝不能让文副院身败名裂。 “钟思,你检举柿子蒂一事,确有实情,可若再为了针对宋云珊胡搅蛮缠,本宫定不轻饶!”崔贵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这时,崔贵妃的贴身婢女在殿门外高声喊道:“娘娘,大公主醒了,吵着要见您。” 崔贵妃假装揉着腰,笑着对几个妃子说:“本宫这就去照顾大公主了,各位不妨尝尝本宫这新茶。” “不了,崔姐姐劳累,本宫也回了。” 林钰说完,走向云珊面前,又意味深长地剜了杨妃一眼,杨妃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即便涂着脂粉,仍难掩苍白。 ———— 这真的算是有惊无险吗? 可有些事,一旦事情出现了裂缝,就再也回不到未被抖落出去时的模样了。 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 汴良妃和薇儿的解释,陛下会信吗? 而且,这次是钟思失算了,她事先根本不知道云珊已经洞悉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以至于一时之间慌了神,完全没了应对的办法。 但谁能保证没有下次呢?下次再碰上这种事,以钟思的心机,难保不会把所有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到那个时候,云珊又该如何招架她的明枪暗箭呢? 琉华宫内,林钰静静地坐在榻上,双眼注视着云珊。云珊走上前去,像个犯了错等待训诫的孩子,乖乖地与林钰对视。 “你向来不是个意气用事、不顾后果的人,今日这事儿,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掺和在里头?”林钰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与审视。 “娘娘,这件事我确实没有动手去做,但我——知情。”云珊毫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 “糊涂啊!”林钰忍不住骂了她。 “娘娘,当时汴良妃苦苦哀求我不要说出去,要是我那时不答应替她隐瞒,恐怕当场就会和她结下深仇大恨。” 云珊急忙解释自己当时的为难处境,“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拦下倒药渣的薇儿,要是一开始就装作没看见,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 “娘娘,云珊负责照顾汴良妃,既然发现有人对她用药不对劲,肯定得查个清楚,不然,这罪责还是会落到她头上。”云锦赶忙在一旁帮着说话。 林钰听了,神色缓和了一些,气也消了不少。 云珊见状,连忙接着说: “娘娘,今日我怕得要命!生怕那杨妃和钟思把您也牵扯进来,让陛下对您起了疑心。您今日为我出头的时候,我心里急得直想拦住您。娘娘,这事您一定要罚我!” “你也明白她们是冲着我来的,在我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她们针对的目标。说到底,你不过是她们想斩断的我的左膀右臂罢了,罚你做什么。”林钰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与心疼。 “咱们娘娘心疼你还来不及呢。”云锦笑着打起了圆场。 “只是以后,你们自己的事,尤其是宫里的事,不准再瞒着我。”林钰一脸严肃,向二人下了命令。 “是,娘娘。”“是,娘娘。” 第112章 风起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临傍晚时分,太医院里,众人都在忙着收拾整理自己的档案,一片忙碌嘈杂。 云珊趁着这个时机,悄然来到文院副面前。她神色平静,当着文院副的面,伸手将那串阴沉木递了过去。 文院副看到自己找了近半日的串子,先是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抬头狠狠瞪向云珊。 然而,云珊一脸坦然,无畏无惧地与他对视。文院副心下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愤怒渐渐转为狐疑和猜忌,他谨慎地伸出手,拿回了那个串子。 云珊心里清楚,钟思一定会把此事的全部经过告诉文太医,自己也没必要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虚与委蛇了。 就在一炷香之前,云珊已经将钟思与文院副二人的事情告知了林钰,林钰甚至还将那串阴沉木画了下来。 “娘娘,钟思和杨妃二人阴险狡诈,无孔不入。有这个把柄在手,或许可以牵制她们一二。” 次日一大早,崔贵妃称身子不适,宫女前来传云珊前去诊治。 云珊满心疑惑,自己的医术虽说有所进益,但按照常理,嫔妃们身体不适,应该找那些数一数二的圣手太医才对。 她暗自思忖,难道是妇科方面的病症?云珊来不及多想,提起药箱,做好登记后,便跟着宫女匆匆而去。 来到殿中,云珊还没来得及行礼,崔贵妃便示意其他人退下。 “娘娘?”云珊见状,不禁紧张起来,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崔贵妃抬手示意她靠近些,说道: “云珊,昨日之事,本宫已和陛下说明。你是个聪明人———” “娘娘请直言。”云珊恭敬地回应道。 “本宫且问你几个疑团。” 崔贵妃目光紧紧盯着云珊, “一,太医诊断汴良妃已不适宜生育,以后恐难有子嗣。你照顾她许久,可知她的身体状况?如若知道,为何不上报?” “娘娘?我......” 这个问题就像一记重锤,瞬间揪住了云珊的心,她刚想开口解释,崔贵妃便抬手示意她不必回答。 “二,贤贵妃对此事知晓多少?” “娘娘不知!”云珊一时情急,顾不得尊卑,直言回应。 “如何证明贤贵妃毫不知情?”崔贵妃语气平缓地追问,云珊顿时哑口无言。 片刻后,云珊镇定下来,说道: “娘娘,贤贵妃娘娘昨日审讯时才初次知晓此事。若有人污蔑贤贵妃清白,就让他拿出证据来,到时候,微臣定能揭露其伪证!” 云珊的意思很明确,检举之人理当举证,哪有让受检举者自证清白的道理。 “可如果是陛下有此一问呢?” 崔贵妃突然靠近,抬眼看着云珊,声音里既不是审问,也不是侦查,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云珊顿鄂。 “三,宫变那两日,你既然能护着长公主平安诞女,为何高嫔足月的那胎,却受惊吓而流产?” “娘娘?!冤枉啊!妇人生子之事,微臣如何能够操控?长公主先临盆,那时兵变尚未发生,微臣自是领了贤贵妃的令前去......” 云珊慌忙解释,可说到“领了贤贵妃的令”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娘娘?这三个问题,看似是在问我,实则皆暗指贤贵妃?”云珊着急地问出了心中所想。 她明白,这三个问题恐怕是皇帝在询问昨日之事时表露出来的,崔贵妃如此聪慧,必定是察觉到了其中隐藏的危险信号。 然而圣意不可揣测,云珊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这事不能再深究追问。 崔贵妃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带有任何情绪地夸赞了一句:“你是七窍玲珑心。” “娘娘今日私下召我前来,想必没有让贤贵妃娘娘知晓。既然如此,娘娘是想护着贤贵妃?” 云珊意识到崔贵妃可能并无恶意,心绪也渐渐平缓下来。 “本宫不愿独自做大。”崔贵妃倒也直言不讳。 这几年来,崔贵妃一向不争宠、不献媚,也不与其他妃嫔交恶,每每遇事,总是设法周全保全。 她一步步高升,看似顺风顺水,实则是前人一个个落幕,才将她推到了如今的位置。 哪怕现在掌控六宫主理大权,她也要分一杯羹给杨妃,对外做出“互为监督”的姿态。 云珊瞬间明白了崔贵妃的意思,她要保全贤贵妃,让二人能继续在后宫分庭抗礼。 正所谓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前朝重臣还一直盯着皇后之位落到谁家,各方势力互相掣肘现在多足鼎力已是平衡。 只有后宫势力平衡,才是最能长久稳固的局势。保全贤贵妃,实际上便是保全她自己。 “娘娘,您是这宫中最为豁达聪慧之人,依现在的情形,您认为我当如何才能更好地保全贤贵妃?” “你既然信本宫,本宫便多说几句。” 崔贵妃看着云珊,问道, “你对于贤贵妃而言,就如同狮虎之羽翼,这宫中众人皆知。你在,既是林钰的软猬甲,也是别人眼里的爪牙。有些事,经不起起疑的。昨日那般,即使还了你和贤贵妃的清白,难道就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诋毁吗?” 崔贵妃语重心长地提点着云珊: “这贴身的软猬甲,完好时,自是护身符;可若是锈了,便成了扎伤肉身的刑具。若再有人借力推了一掌,生锈的钢刺刺入骨中,得了破伤,宋药丞,可有丹药能确保医好?” 云珊听着崔贵妃这一语双关的话,缓缓摇了摇头: “各方灵药皆不可断言一定能痊愈。若是溃烂入了血脉、腐了骨,便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风声起,开殿门时,只觉得寒气侵体。 从崔贵妃处出来后,云珊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太医院。 今日,她本已打算好了,等手中的事情了结,便辞去太医院的差事,回到司药局,与文院副的事避着。 可如今看来,皇帝若是将几件事都算到她头上,那么在司药局多待一天,多发生一件事,这疑虑便会越滚越大。 到那时,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恐怕还会连累林钰。 一步一步,脚下的石板路仿佛变得崎岖难行,好几次都险些崴了云珊的脚。 云珊抬头看着天空,阴云已经笼罩了宫墙。 人不与天争,在暴雨来临之前,唯有躲避。 第113章 辞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腊月寒冬,冷风如刀,割着太医院的每一处角落。 琉璃瓦上覆着厚厚的积雪,屋檐下冰锥垂挂,在黯淡天光下泛着冷光。院内几株枯树,枝桠在寒风中瑟缩颤抖,只剩几片枯黄残叶,还在顽强地与寒冬对峙。 “你要离开?”司徒臻手中的毛笔猛地一顿,墨汁溅落在翻开的医书上。他满脸震惊,手中的笔都忘了放下,双眼瞪得滚圆。 “你如今在妇症和炎症方面的造诣,进步确实显着,平日里你的刻苦钻研我都看在眼里。只是距离炉火纯青的境界,还有一段路要走。依我之见,你不妨再潜心进学一段时间,如此定能更上一层楼。” 司徒臻语重心长。 “师父,我实有不得已的缘由,必须离开。” 云珊恭恭敬敬地唤了这一声“师父”,让司徒臻颇为诧异,他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云珊一番。 略一思忖,以他闯荡江湖多年的阅历,瞬间猜到云珊所说之事必定万分紧急。他心中轻叹,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有些苦衷不足为外人道,便不再多加劝阻。 “那你稍等片刻。”司徒臻挽起袖口,露出白皙的小臂,在这寒冬里,竟也有一层薄汗。看来这两日,云珊不在,他忙得很。 他动作娴熟地拿起毛笔,饱蘸浓墨,挥笔泼墨间,洋洋洒洒地写下一整页医书典籍的名字。 字迹刚劲有力,笔锋游走如龙蛇。 “其他的都不难购置,这几本医书在坊间的书肆便可寻到。唯有这第一本,仅宫中藏书阁有藏,寻常人难以触及。” 说着,他将笔尖轻点在第一本医书的名字上,一滴墨珠悄然落下,迅速将名字晕染开来,配上他那俊字,好似一幅洇染的水墨画。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吹得窗棂嘎吱作响,案上的纸张簌簌抖动。 “嗯?”云珊提醒他说下去。 “不妨事,这本,今夜我帮你誊抄一份。” 云珊听闻,急忙抬手阻拦,神色间满是感激与歉意: “我今日便去藏书阁借阅吧,不敢劳烦师父。师父平日里对我悉心教导,已然让我受益良多,今夜我自己誊抄就好。” “你?借阅?”司徒臻轻轻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怕是难如登天。我之前申请了数月,往来公文不知递了多少,才好不容易借阅成功一次。藏书阁规矩森严,这等妙刊孤本岂是轻易能借阅的。” “那师父今日有把握借到?”云珊满心疑惑地问道。 “短短四十多页,上次我已然背下来了。”司徒臻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云珊向来知晓他勤奋好学,小小年纪便遍览医书,可未曾料到司徒臻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心中不禁暗暗惊叹,这人的聪慧简直非比常人。 抬眼望向窗外,那几棵枯树依旧傲然挺立,见证着宫中无数的变迁,而人却如匆匆过客,来去匆匆。 这天下聪慧之人众多,宫外应也有不少能人异士吧,云珊暗自思忖,物换星移,时光匆匆,不知宫外又是怎样一番日新月异的景象。 云珊清楚司徒臻平日里对钱财看得极重,虽不知他攒月银有何用途,但一向是精打细算,连一文钱都不愿多花。他的节俭在太医院里是出了名的,添置一件新衣衫都要斟酌许久。 于是,她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稳稳地压在司徒臻刚写好的那页纸上,说道: “师父,徒儿这数月的学费,就此与您结清。多亏师父这段时日的倾囊相授。” 金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司徒臻犹豫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快速将其收下,换上平时言笑模样,说道:“宋大人果然财大气粗,多谢您的赏赐。” 云珊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折好,动作轻柔,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放入斜挎的兜里。又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将各类药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最后,她环顾一圈太医院的太医们,这些熟悉的面容,点滴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脸上带着平静而美好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感恩,也有一丝淡淡的离愁。 转身,她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去,寒风灌进她的领口,冻得她打了个寒颤,而太医院的那几棵古树依旧静静伫立,见证着这一场师徒的离别。 “她这是?”一个小太医满心疑惑地询问司徒臻,眼中满是不解。 “她已然学成,再多留也无益处,我也终于解脱了,明日便向院正大人交差。” 司徒臻语气轻松自然,除了文院副,其他人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寻常的学成出师。 云珊先将医药箱送回琉华宫,脚步匆匆,一路上寒风凛冽,刮得脸颊生疼。 路边的宫墙覆雪,愈发显得冷峻森严,像是在提醒着她这宫中岁月暖不热的冰冷。 “云珊,瞧这天色,马上就要下雨雪了,有什么事不如晚点再去办?”云锦见她脚步匆匆,赶忙出声提醒,语气里满是关切。 云珊脚步不停,回了一句:“不了,事急。”说罢,便要迈出琉华宫。 “哎——”云锦赶忙叫住她,“拿着。”说着,朝她扔过去一把油伞。 云珊伸手接过,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不对劲......”云锦低声对庄姑姑说道,眼中满是担忧,望着云珊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司药局这边,今日李嫋不在,范窈正在整理册子。这范窈做事极为仔细,每日送来抽检的败热丸,她都要仔细掂量重量,容不得丝毫差错。 “宋大人。”见云珊进来,范窈立刻恭敬行礼,姿态谦卑,言语间满是敬重。 对外,云珊已然默认范窈是自己的门生,平日里也多有教导。 见她正在查验败热丸,云珊开口点拨:“用试药簪子扎几颗,放入烧热的黄酒中细细闻味,这对检验丸类药性很有帮助。这法子是我多年经验所得,你且试试。” 范窈与云珊一样,嗅觉极为灵敏,天赋颇高。这方法旁人或许难以学会,可范窈试着检验了一颗,便心领神会,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大人这个时辰过来,可是要检查今日的分量?” “不了,这项事,以后我便不再负责了。你跟我这段时日,对败热丸的制作、功效和检验已然十分熟悉。明日,我便向奉御大人推举你,接替我来查验。” 云珊从未为范窈徇私过,只是想着自己即将离开,得帮她一把。不然,白白让她担了自己跟班的名声,日后遭人欺负笑话,这绝非云珊所愿。 况且人心难测,云珊历经诸多波折,不会轻易相信相识仅一年的人。 像范窈这般心思细腻之人,对外又算是自己人,若是临走前不给些好处,日后万一心里失衡,被他人利用来对付自己,那造成的伤害可比一般人要大得多。 “大人是有什么新差事要接手吗?”范窈猜测道,想来是云珊分身乏术。 云珊看着她,笑了笑,只说:“是有新差事,只是不便透露。” 司药局以前也有女官出宫,前往行宫或者王府长住,担任药官三五年之久。既然自己要走,就要走的正常,不能留下污点,人言可畏,不明说反倒能让人少些猜测。 范窈帮着云珊收拾了一些东西,又帮她送回琉华宫。 云珊于房中悉心整理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动作轻缓而细致,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她在宫中的回忆。 就在这时,林钰款步走了进来。 “云珊。”林钰在榻上安然落座,而后轻轻抬手,示意一旁的云锦将殿门关上,声音柔和却又带着几分探寻,“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珊曾郑重向林钰承诺,宫中诸事定不会隐瞒。于是,她郑重其事地走到林钰面前,双膝缓缓跪地。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林钰见状,连忙抬手示意她起身。 “娘娘,我已然被人盯上了,对方不把我逼入绝境、置于死地,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云珊毫无保留,直言不讳道, “崔贵妃日前言语之间,隐隐有所提点,陛下恐怕已然对汴良妃一事心存疑窦,甚至将高嫔落胎一事也牵连其中,一并追究起来了。” “什么?”林钰闻言,眉头瞬间紧紧蹙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竟然怀疑我?”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身为枕边人,本不该遭受如此猜忌,可她的丈夫贵为一国之君,身处高位,注定要在这重重猜忌与权谋中孤独前行,做那孤家寡人。 云珊宽慰着,“娘娘,咱们陛下心思细腻且缜密,自然不会无端冤枉您。只是世间险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倘若日后杨、钟二人,亦或是潜藏在暗处的其他敌人,处心积虑设下圈套等我踏入,偶尔一两次或许我还能侥幸防住,可万一稍有疏忽,中了他们的奸计,那前前后后的诸多事端,怕是纵有百口也难以辩解清楚了。” 云珊神色凝重,将自己心底深处的忧虑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所以,你打算离开?” 林钰问道,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 “你本是一介平民女子,从低微的奴籍,历经无数艰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六品女官之位,实属不易。这些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丝毫懈怠,难道真要就这样舍弃吗?” “娘娘,承蒙圣恩,我与林将军良缘既定,终有一日会喜结连理。杨、钟二人既然已经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必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煽风点火。到那时,我若还继续留在宫中,流言蜚语定会如汹涌潮水般向我涌来,甚至还会牵连到您,只怕有人会污蔑娘娘在宫中暗自培植势力,与外戚相互勾结。” “我总不能既要又要吧?小小命格,哪里是这世间少有的大福之人。”云珊玩笑着,歪头对林钰和云锦说。 “你值得!本宫又怎会惧怕这些流言蜚语?”林钰摆摆手,挺直脊背,神色坚定。 “娘娘,您自然是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此事关乎重大,实在不能轻易冒险啊!想当初,老侯爷深明大义,毅然决然辞去官职,才得以保住林氏一族的平安。” “如今,我也应当效仿老侯爷,哪怕只是向陛下表明一个态度,让众人皆知琉华宫绝不豢养私臣。”云珊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看着林钰紧蹙的眉头,云珊稍作停顿,而后继续劝道: “娘娘,我在司药局和太医院这些年,潜心钻研,学到了不少医术和药理知识,尤其是在妇症方面,也算略有心得。” “但这些医术在人才济济的宫中,或许并不显得多么出众,各宫之中也并不缺我这一个编外的、无正统出身的‘野生’医师。” “然而宫外的情形却大不相同,宫外女医本就稀缺,江湖上虽有一些颇有名气的女游医,可在京都这样的繁华之地,她们却难以立足,处处受限,京都女子需要有人能为她们端起一碗药,而我,想去做那个人。” “这,便是你一心想做的事吗?”林钰凝视着云珊的眼睛。 “是,娘娘,去实现我的价值,乃我所求。” 三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凝重与不舍。 “此事终究是让杨妃得了逞?!”云锦愤恨着,“这个杨妃,向来算无遗漏,这几年来屡屡耍奸!” “想必她本来要的是审我刑我,拉娘娘下去。我们也算是挫了她锐气。陛下不喜宫中生是非之人,这次她明着来,陛下难道不知道她是背后之人吗?一贯的柔弱,怕是装不下去了吧,她这次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了。幸而,如今是我主动辞官,未伤娘娘分毫。” 良久,林钰缓缓起身,伸出手,轻轻拉起跪在地上的云珊,温声道: “好,本宫会寻个恰当理由,与陛下好好商议此事,定要让你的辞官之事办得妥妥当当,不落任何把柄,不被他人无端议论、说三道四。” 一声惊雷轰然炸响,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暴雨。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云珊缓缓走到床前,静静地坐下,双眼凝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思绪万千,仿佛这场暴雨能够将她在宫中这几年的所有痕迹都一并冲刷殆尽。 她转身,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 “飞鹰四十岁自断其喙,换得强力延寿三十年。人,亦不能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 写完,她轻轻放下笔,转身,在雨声的陪伴下,缓缓睡去。 第114章 杏林巾帼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第二日早朝结束,暖金色的阳光倾洒在巍峨宫殿之上,皇帝来琉华宫用早膳。 云珊今日向奉御大人请了一天假,不必去当值,难得能在这忙碌的宫廷生活里偷得半日清闲,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中理着已经收拾好的行囊。 没过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云锦前来传唤云珊。 “云珊,娘娘唤你过去呢。” 云珊身着官服,神色恭敬又略带紧张地匆匆赶到正殿。此时,皇帝刚用完膳,她赶忙跪地行官礼,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颤抖:“陛下万岁。” 宫女正端着漱口水伺候皇帝漱口,皇帝接过漱口杯,缓缓漱完口,随手将杯子递给宫女,声音平淡却仿佛裹挟着无形的压力问道:“钰儿说,你想辞官?” 云珊微微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微臣愿以自己的微薄之力,为民间妇人尽心尽力。” 皇帝闻言,微微挑眉,上下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调侃道: “不日你就要成婚了,要是还把你困在宫中当值,那小子怕要急坏了。” 说罢,他的目光移向一旁的林钰。林钰捂着嘴轻笑,眼中满是温柔笑意,脸颊微微泛红,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到时候新婚燕尔,想必是不愿受相思之苦的。” “笔墨。”皇帝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锦和云珊急忙抬上桌案,小心翼翼地摆好文房四宝后,二人退下。 林钰也净了手,拿起墨锭,上前为皇帝研磨。 皇帝起身,负手而立片刻,随后大步走到桌案前,提笔蘸墨,笔锋游走间,在绢纸上挥毫写下“杏林巾帼”四个大字,笔力苍劲,气势不凡。 停笔之后,他微微颔首,留下一句“送你了”,便背着手,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他的背影挺拔,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孤傲。 众人恭送皇帝离去,待皇帝身影消失在殿外,殿中只剩下主仆三人。 “多谢娘娘,为我争取到这御赐墨宝。”云珊满脸感激,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轻轻扇着绢纸上未干的墨。 小心翼翼收起皇帝墨宝后,她来到林钰旁边坐下,目光在林钰脸上缓缓游走,神情颇为复杂,有对即将离别的不舍,也有对林钰深深的担忧。 “娘娘身居高位,却不独揽大权。如今陛下恩宠正浓,又有子嗣相伴。两位皇子在您的悉心照料下,身体日渐健壮,二皇子的气色比起刚到琉华宫时,好了太多。” 云珊说着,又看向云锦, “云锦向来心思细腻,管理琉华宫从未出过差错。且为人和善,不爱生是非,平日里与众人相处融洽,哪怕是面对杨妃,也始终恭敬有加,在外人面前从不乱言,这点我远远比不上。” “庄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她见多识广,人缘好且心地善良,宫中之事无所不知,又历经两朝,早已看淡生死,是个极为稳重的人。” “按理说,我不该有什么不放心的。但娘娘,您别怪我多嘴,今日您就当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就算这话大逆不道,我也一定要说。” 林钰见云珊一脸紧张,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温柔地笑了笑,温声道:“无妨,你有什么担忧,直说便是。” 云锦起身,神色警惕地打开殿门查看一番,确认无人后,又将门关紧,动作迅速而利落。“殿外没人。” 云珊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娘娘,我只一件事放心不下,就是您心里的平衡。” “平衡?”林钰面露疑惑,秀眉微微蹙起,眼中满是不解。 “娘娘,咱们一路走来,虽有阻碍,但也算顺遂。那日崔贵妃和我谈及制衡之术,我便多琢磨了些。” “您与崔贵妃势力相当,相互制衡,又有杨妃和汴良妃分担宫事,如此一来,后宫局势得以平衡,这是极好的。” “二皇子来到您膝下后,吃穿用度与大皇子相差无几,一碗水端平,两位殿下之间也兄友弟恭。” “只是,娘娘,您对陛下投入的感情,可能在心里平衡吗?” “您将陛下视为夫君,可陛下终究先是君主,再是丈夫。自古君王多猜忌,如今也不例外。”云珊越说越激动,眼中满是忧虑。 林钰听了这番话,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与无奈,轻声道: “因陛下对林家的猜忌,心里也曾觉得冷,可这情爱之事,一旦深陷其中,就难以自拔。何况陛下恩宠不断,我也难以免俗。” “娘娘,我知道这些话可能会让您心里不舒服。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云珊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陛下如此宠爱长公主,却只因宫变时的自救之言,说愿意尊小王爷为新帝,至今陛下对长公主心存疑虑。” “李嫋曾跟我说,长公主女儿百天的时候,陛下赐名‘佳顺郡主’,长公主当时就表示,等郡主五岁时,就送进宫中,给皇子公主做伴读。” “这封郡主一事六宫皆知,可这入宫做伴读一事,却从未听闻。”云锦接过了话,微微摇头:“五岁就离开母亲去做伴读,这也太小了,长公主怎么舍得?” “长公主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她这么做,分明是主动向陛下交人质。看来,她的处境和圣宠,已大不如前。” 林钰明白云珊的言下之意,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娘娘,崔贵妃自幼在宫中长大,在这后宫中摸爬滚打了二十年,她最了解陛下。” “好,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我有一天会伤心难过,一蹶不振,被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受到伤害。”林钰抬起头看着她。 “娘娘,爱意是装不出来的,这本是陛下最需要的迎合。只是切莫过了去,即便情谊难以割舍,也要做到三分无心。万一,我是说万一,哪日圣眷不在,咱们也要稳住心神。”云珊急切地说道,双手紧紧握住林钰的手。 “......好。” 云锦见林钰心情低落,此事也已聊透,便笑着岔开话题,试图缓和气氛:“也别这么悲观了,云珊,你是不是该去司药局递交辞呈了?” 第115章 出宫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将自己的要紧物件仔细收拾妥当,满满装了三大袋子和两个箱子。云锦帮她把行李送出宫门后,云珊便租了个马夫和轿子,离开了这深墙宫苑。 出得宫来,只见世家门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路上行人如织,大包小袋地购置年货,马车穿梭纵横,叫卖年货的摊位鳞次栉比。 云珊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看到有人在售卖平安结。“是啊,已经年二十七了。”她轻声呢喃。 云珊按捺不住,下了马车,来到平安结摊位前。 摊主热情招揽:“年兽要来了,姑娘买个平安结吧,都是请庙里的大师父颂过经文的,灵验得很呐。” 云珊挑了一个绣着祥云图腾的平安结,紧紧攥在手心。 年兽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如今大澧一片太平,即便年兽真到了京都,也自有官兵将它降伏。 只是,南方蛮夷之地的人和山兽,会不会更为凶狠残暴?云珊望着南方,心中默默祈祷。思念如潮水般涌起。 她想林骁了。 马车缓缓停在李宅门外,此时已有不少官僚和商户前来给李茂拜早年。 门口的小厮腰间都系着喜庆的红绸子,脸上堆满笑容,都快笑得僵硬了。见云珊的马车停下,一个小厮赶忙迎上前来。 云珊掀开帘子走出马车,小厮惊喜地唤道:“姨小姐?您今日怎么有空出宫啊,还带了这么多年礼?”小厮客气地询问,又唤来两人帮云珊搬“年礼”。 云珊苦笑着,没有作答,只是掏出些碎银子递给小厮们,说道:“大过年的,给大伙打打零嘴吃。” 走进院子,只见院中摆放着不少商户送来的红珊瑚、玉雕等年礼。 云珊不禁感叹:“这些商户可真阔绰。” 旁边的仆人解释道:“小姐,咱们主君念及南州匪患和边境冲突,免去了一成与咱们常年合作的南州瓷户掌柜们的抽成。这些,是几个商铺多的掌柜们孝敬的。” 云珊点点头。 她这姐夫,听闻这些年的行事常常惹得老爹头疼不已,不热衷于敛财,却爱仗义疏财。 可世人提起他,打心底里敬佩这位科举入仕的员外。云珊亦是满心钦佩,在这追名逐利的尘世中,能坚守善良、心怀天下的人,实在少见。 路过几个身着貂裘的少年身旁时,他们瞧不出云珊的身份,只觉她气质不凡,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子,便暗自猜测,她不是富豪家的千金,就是新贵官员家的小姐,纷纷拱手行礼。 云珊一一回礼。 其中有个身着金丝狐裘、头戴暖玉束冠的男子,见云珊容貌秀丽、举止端庄,竟看呆了。 云珊回礼时,他还直勾勾地盯着,云珊见状,只当他是个浪荡公子哥,赶忙快步离开。 来到正殿,只见李茂正在与宾客们觥筹交错。云珊知道此时不便打扰,便先前往右侧殿。 右侧殿里,满满一桌妇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云珊看向坐在主座的小月,抬了抬眉,俏皮地笑了一下,随后退到一旁。 “阿山!”小月惊喜地跑出来,拉住云珊的手说,“你这么早就放年假啦!” 小月拉着云珊就想往殿里走,要把她介绍给众妇人认识。 云珊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阿姊,你先忙着,我可能要在这儿暂住一段时间,家里方便吗?” 小月愣了一下,暂住?一段时间?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小月紧张地看着云珊问道。 “没事,阿姊,是好事。” 小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叫来婢女把云珊安置在偏院。 再次住进这个偏院,一切都没变,却也都变了。 云珊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树,树干被裹上了红色棉巾,寒风拂过,一片枯叶也不剩。 池子里虽被仆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但水面已经结冰,看似坚固的冰面下,毫无生机。 “变的不是这院子,而是我的心境罢了。”云珊摇摇头,自嘲刚才的多愁善感。 走到门前,她轻轻摩挲着那根柱子。 曾几何时,林骁就靠在这根柱子上睡觉,也是在这里,她和林骁许下了终身之约。 窗子上已经贴上了春节的剪纸,有剪成一对飞鱼的,有剪成牡丹花的。 云珊整理好行囊,斜靠在榻上,看着窗子上的喜庆,听着外面的喧闹声。 这治世下的京都,可真是热闹又繁华啊。 不知不觉间,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云珊缓缓睡去。 在梦境里,林骁就站在她面前,眉眼含笑,深情地凝望着她,说道: “我给你打做了一只蓝色毛的狐狸,等年后回来,就给你做成衣裳。”云珊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提醒他:“你可得小心些,异类山兽的血肉说不定有毒。” “阿山?”小月轻柔的呼唤,宛如一阵微风,将云珊从甜美的梦境中缓缓拉回现实。 “阿姊,前殿的事忙完了?”云珊睡眼惺忪,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慵懒。 “各家夫人们都回去了。你呀,快好好跟我说说,最近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小月一脸关切,目光紧紧地盯着云珊,满是不容拒绝的架势。 在小月的再三追问下,云珊将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崔贵妃转述的皇帝那三连问。 “那杨钟二人总是刁难我,我在宫里做任何事都得步步小心,实在活得不自在。我就想着能自由自在些,所以辞了官,带着我的那些金元宝,来投奔阿姊啦~” 说着,云珊像个小孩子一般,娇俏地撒着娇,双手紧紧抱住了小月的脖子。 “好啦好啦,快收起你的金疙瘩。你能来陪我,你姐夫肯定也高兴。”小月轻轻拍了拍云珊的背,眼中满是宠溺。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此时,李茂那边的应酬也结束了。云珊跟在姐姐身后,恭恭敬敬地向李茂行礼拜年。 待二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李茂看着云珊,和声说道:“小姨就安心住下。趁着过年,能来和我们团圆,这可是件大好事。” 闲聊片刻后,李茂开口问道:“日后有什么打算?” 第116章 杏林春堂梦 医者仁心长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岁末的寒风在街巷间肆意穿梭,云府内却暖意融融。 云珊坐在厅中,神色间透着几分坚定与思索,缓缓开口:“我打算置办一个医馆。” 她微微皱眉,认真思考着继续说道,“只是我的医术还不够成熟,得聘请大夫坐诊,我在一旁跟着学习,打打下手,锻炼个一年半载的。” 李茂轻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接话:“我有个忘年之交,他原本是宫中的太医。早年间,因为照顾先太妃的胎,被人算计连累,不仅丢了官职,还沦为庶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感慨,“他姓冯,你可曾听说过?” 云珊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神色恭敬地认真回答道: “冯太医的事情我略有耳闻,他医术精湛,声名远扬。当年那件事,真假实在难以分辨,医官身处宫闱的各方势力之中,确实很难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那些不公。既然是姐夫的好友,那肯定是信得过的良医。” “好,那我过两天请他来府里,让他做你医馆的大夫。”李茂爽快地应下此事,为云珊的医馆立业添上了一块坚实的基石。 “那可太好了!能得到冯大夫的指点,阿山日后肯定能大有进益。”小月眉眼含笑,温柔地看着二人,眼中期许,笑容如同春日暖阳。 “这医馆的名字,小姨可有想法了?” “还没想好呢。”云珊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御赐的“杏林巾帼”拿了出来,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略带羞赧地说,“这是陛下亲提的字,我只怕自己担当不起。不过呢,我的初心就是为妇人行医。姐夫,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李茂看着那笔走龙蛇、气势不凡的字迹,忍不住连连称赞:“这个好啊!御赐之物!改日把这字拓描出来,用红木雕刻,挂在你医馆里,肯定气派!” 他沉思片刻,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医馆就叫【杏林春堂】。寓意着咱们的医馆就像春日,能给妇人患者带来百花绽放的生机。” 众人皆点头称妙,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悬挂在医馆之上的牌匾,熠熠生辉。 除夕夜,华灯初上,云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云珊终于见到了那位冯太医。 只见他身着一袭朴素的青布长袍,剪裁简洁却不失整洁,衣角与袖口处的针脚细密,看得出是精心缝制。 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几缕银丝悄然掺杂其中,更添几分岁月沉淀的韵味。他的面庞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微上扬,即便不笑时也带着几分温和之感。双眸明亮而深邃,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透着智慧与洞察世事的锐利。气质清兰,恰似空谷幽兰,在这繁华喧嚣的府邸中,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宁静气息,虽年过五十但精神头极佳。 云珊在李茂的介绍下,与他热情地聊了起来。 “女医可不常见,宋姑娘有这志向,可赞。” 冯太医声音温和,带着几分赞赏。当云珊提及医馆坐诊之事,他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云珊感激不已,忙提及月银之事,冯太医听后,忙摆了摆手推辞着: “你不嫌我身负污名,愿意聘用我做大夫,我已感激不尽。这月钱,不必了。药馆一开始不好经营,我只当做是入了股,与你三七分,成败咱们一起担着。” 云珊听后,心中满是感动,如此豁达又有担当的合作伙伴,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除夕晚宴热闹非凡。宽敞的厅内,朱红漆木桌上佳肴满桌,一道道美食琳琅满目。 金黄油亮的烤乳猪,皮脆肉嫩,香气扑鼻;鲜嫩肥美的清蒸鲈鱼,点缀着翠绿葱丝,鲜香四溢;软糯香甜的八宝饭,色彩斑斓,每一口都满是甜蜜。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与菜肴的香气交织,萦绕不散。 众人围坐,欢声笑语,碰杯声、交谈声此起彼伏,温馨与幸福在这浓郁的年味里肆意流淌。 晚宴后,小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拿出了一个锦囊红袋子,递向云珊: “阿山,今年除夕有你陪我,当真是幸福。我这个做姐姐的定要给你包个年福袋子。” “这么大的袋子呀。”云珊笑着打开,除了碎银和红枣外,里面有个婴儿帽子。 她疑惑了一瞬间,马上明白过来,笑弯了眉,惊喜地问道:“阿姊,你有喜了?” 说罢,云珊激动地抱着小月,又小心翼翼地放开她,关切地问:“几个月了?胎像可稳?” “还不足两个月。近日葵水推迟,本以为是近年根事情多累的。”小月笑的一脸幸福, “今日冯太医来,看着我脸色疲惫,为我诊了脉,才知。” “阿姊,我要做姨母了!”云珊笑弯了眼睛,爱不释手地揉捏着那顶小帽。 “这小帽布料极其柔软,却着实素了些。”云珊说。 “这是我成婚时,自己备下的。那时手里没什么银两,也不想用夫家的钱财,却也图个盼头,买了这素婴帽。” 小月拉着云珊的手,眼中满是温柔, “这年春几日,不宜去开张药馆,你帮你外甥儿,好好绣绣花样如何?”云珊心爱的看着这帽儿,用力地点点头。 “阿山,你之前给我诊脉写方子,着实受用。你在医药之上是很有天赋的,医馆定能开好。”小月鼓励着她。 “我想着,先跟着冯大夫学,待日后学成了,便在药馆后间,单独隔一个小室,为女子诊私脉。让那些难以开口之病症,大胆地说出来,我也想为她们检查身子,好好治疗。” “阿山,我有个不情之请。”小月看着云珊的眼睛,欲言又止, “教坊司中女子,向来不允许出来,身子有不痛快时,只能找外面大夫去教坊司。可那些大夫,对那些女子有偏见,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诊治。” “阿姊,我愿意去教坊司坐诊。”未等小月说完,云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些女子,定是良善之人。命运坎坷,受欺凌,本就凄凉,更不该病不得医。” 此时,外面炸起了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黑夜,乍亮乍亮。云珊与姐姐一同望向窗外,那绚烂的烟花映照着她们的脸庞。 “万家灯火,一片吉祥。”云珊轻声感叹道。 “是啊。”小月应和着,眼中满是对将来生活的憧憬。 在这烟火人间,云珊的医馆梦想正在悄然起航,而她那颗医者仁心,也将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为更多的人带去希望与温暖,就像这除夕夜的烟花,虽然短暂却能点亮漫长的黑夜。 也是从这开始萌芽,数十年后,她用自己的力量,在这世间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温暖痕迹,杏林春堂的名号传遍了大澧,让女医者们的光芒驱散病痛的阴霾。 第117章 巷子 铺子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京城,这繁华喧嚣之地,每一寸土地都似藏着无尽的故事与机遇。云珊站在偏院中,望着头顶那片湛蓝天空,心中暗自盘算着开药馆之事,而选址,便是这宏大计划的关键第一步。 初六,李茂带回来一个西街铺子地图。 “这四间未标明的空铺子,都可以选做药馆。”李茂指着那四间铺子的位置说。 “这图中,标角旗的是官府和衙门,标着祥云的是官员的府邸,标着元宝的是商铺,商铺都标了编号,”李茂将手指从地图中央移开,指到了地图最下方的十几行小字上,“这编号对应的商铺品类铺名,都在这最下面标着。” “多谢姐夫!”云珊仔细看着地图。“姐夫,我对经商并无经验,依你看,这四个位置,哪个更合适?” 李茂耐心的教起云珊,详细介绍了选址的依据。 “繁华的街道与热闹集市是绝佳之选。” 就如那东市,每日人潮涌动,叫卖声、欢笑声交织一片,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在此处开药馆,便如同将明珠置于众人眼前,能轻易吸引往来行人的目光,客源自然源源不断。 又或是那聚集着无数百姓的居民区,如城南的长乐坊,邻里之间相互帮衬,日常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对医药的需求从不曾少过,选在这里,便能贴近百姓生活,成为他们康健的坚实依靠。 “车马的便利,亦是不容忽视的要点。” 需要那往来求医者,无论是步履匆匆的赶考书生,还是神色焦急的妇孺老叟,都能轻松抵达。 恰似东直门那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人在此汇聚又分散,且道路通畅,不仅方便患者前来,紧急时刻,不至于耽误病情。 “若能与几间大的药铺相邻,便如同找到了可靠的伙伴。” 云珊这医馆,一开始必不能收揽齐全药材,那么病患经过诊断后,往往需要寻一处药馆抓药调养,药馆便能承接这后续的需求,相互成就。 “当然,同行的竞争也不得不防。” 城中各处药馆的分布,规模大小与经营特色得再细细查明。若有哪几条街巷已有了大大小小的医馆便如同战场一般,贸然进入怕是艰难重重。 “我便说这么多,这两日你且去四地勘察一番,具体如何必得待上半日,方能体会。” 李茂没有替她做选择,他觉得既然要经营医馆,就得让云珊从一开始便做好大掌柜。 未及午膳,云珊便着了一袭月白长衫,外罩玄色箭袖,腰间悬着玉坠香囊,策马踏入晨雾。 她特意将长发束作男子发髻,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琼鼻朱唇。马蹄声嗒嗒敲在青石板上。 有一间铺子太小,隔壁又是丧仪馆,云珊便不去考虑了,还剩下三间。 第一处铺子位于东市南侧,毗邻百年药铺“同德堂“。 云珊勒马驻足,见那朱漆门已然掉色,想必之前有人租赁过,前任掌柜营生不善,闭了店。云珊刚想去细看,却发现百步外赫然立着京都有名的“康安堂”的分馆,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似在提醒她此处已是医家必争之地。 第二处选址在西街尾巷,青瓦灰墙间夹着窄窄的石板路。云珊下马时,衣摆扫过墙角雪苔,见斜对角成衣铺的掌柜正踮脚挂幌子。 云珊踏入成衣铺子,店内衣物随意地挂着,布置简单。往来顾客多是普通百姓,挑选时对着价码小声嘀咕。 掌柜看到云珊,眼睛一亮。云珊身着的月白锦袍,绣着淡雅竹叶暗纹,面料柔软丝滑,在日光下泛着细腻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掌柜赶忙满脸堆笑,迎上去说:“姑娘一看就是讲究人,小店刚到了些好料子,成衣尽快,快随我到内间瞧瞧。” 在内间,掌柜小心翼翼地捧出几匹布。其中一匹宝蓝色的绸缎,上面织着简单的团花纹样,花纹虽不繁复,但也显得大气。 云珊伸手触摸,触感滑顺却带着一丝生涩,再仔细瞧,经纬线的密度并不高。 这让她想起在颜府做二等婢女时,穿的那些中等料子的衣物。那时她穿的常服,多是这种用普通丝线织就,经过简单印染和刺绣的布料,虽然看着还不错,但和上等料子相比,差距明显。 云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巷子不是达官显贵会来的地方。 刚才进到巷子时,她左右观察,附近确实没见到医馆的影子,于是云珊开口问道:“掌柜的,这附近可有医馆?” 那掌柜的夫人见她打量,又不像急切求医,便猜到了云珊的意图,于是热情招呼: “姑娘可是来寻铺面?这个位置好啊!前日张屠户家娘子腹痛,整条巷子都寻不到郎中,若您在此开药馆,可是积德的善事!“ 聊了一会,云珊对这巷子有了不少了解。只是这妇人,似乎很想推销这间店铺,云珊几句话便问出了,她是个铺牙婆,专门负责店铺的买卖。 那便不能只听她一人言。 云珊出了铺子,街上摊位上买了肉包子,与那小二攀谈起来。 这里住着许多做小买卖的市井人家。巷口豆腐西施每日天未亮便支起摊位,巷尾打铁铺的火星子能溅到半空,连角缝里的霜叶都沾着烟火气。 云珊又去茶楼要了盏碧螺春,听着说书人讲《白娘子盗仙草》的故事,忽见窗外走过几位结伴买药的妇人。 云珊上前去,攀谈了起来。 “姑娘,咱这巷子没有药铺,要去临巷,那里有个很大的铺子,药材很齐全的,价格也合适。” 临巷有个大药铺,倒也是不错的。这个巷子的确热闹,云珊觉得还不错。 待暮色浸染梁上瓦,云珊跨上马,还有个铺子,云珊想着今天一起看了吧。 她本想抄近道穿过歪脖巷子,却在拐过街角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闷声,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吁——“云珊闻声,猛地勒紧缰绳转身。 第118章 当年的杀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回到李府时,天色已微微黯淡下来,像是被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天边的余晖努力穿透云层,却只能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 偏院的地面上,还留有炮仗残余的红碎纸,像是一片片凋零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动,这盛世春节,热闹的余韵还在,竟然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云珊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她带着瞻前,脚步匆匆地进了殿中。 “那人是谁?”云珊神色紧张,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中满是不安与疑惑,急切地问道。 “这......”瞻前微微一怔,随后抬手挥了挥,轻轻关上了门。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一句两句说不明。姑娘不是鲁莽之人,今日我便与你说个明白。” “当日,姑娘到侯府中为将军上药,这事你还记得吗?”瞻前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云珊,眼中有着探寻的意味。 云珊微微眯起眼睛,稍微思索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场景,点了点头道: “是他与颜烈比试受了伤那次?我记得他伤得很重。” 也是那次之后,云珊愈发觉得刀剑无眼的残酷,心中满是担忧,才为林骁专门制备了“救命子”,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护他周全。 “是那次,不过,那伤口不是因为颜烈。”瞻前缓缓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凝重。 听到这番话,云珊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猛地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衣角:“是谁伤他?” “将军自年少便有从龙之功,陛下登基后,更是风头无两,屡建战功。所以,惹人眼红。” “那次的杀手,是废太子之前养的血滴子,本以为那群兵卫都已尽数收缴,可偏偏有人暗中救下漏网之鱼。” “血滴子?” 云珊轻声呢喃,她曾在兵书里知晓签了血契的死士,他们被训练得无七情六欲,只知服从命令,是极其可怕的存在,想到这儿,她的脊背不禁微微发凉。 “是,那群人自小便是层层厮杀选拔,本都是天赋极高的强脉之骨,最终能成为血滴子的人又不过百中之一。”瞻前表情愈发凝重,透露出对那些杀手的忌惮。 “那几名杀手功夫极高,当日我与顾后二人,被偷袭,谁料贼人只声东击西,朝将军杀去。将军那日刚与颜烈比试过,体力不济,又饮了酒,被贼人以毒萃过的剑重伤,险些丧命。” 瞻前缓缓描述着当日的惊险场景。 “那些杀手可都清除干净了?”云珊的声音微微发颤。 瞻前缓缓摇了摇头: “不能确保,一旦成为血滴子,便会被烧伤脸,哪怕是那几名杀手的尸体被检查了数遍,仍然发现不了蛛丝马迹,更无从去查背后指使之人。” “所以,姑娘,将军一直派我暗中护你。” 云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难怪,那日,他说京都远比我想象的要危险。”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林骁说这话时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又夹杂着丝丝酸涩,他应该是怕自己跟着白白担惊受怕吧!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危机,他独自默默承受,从未在自己面前细细说起过。 “那这次?” “刚才那人,自姑娘拐到歪脖巷子时,便取出了藏在鞋筒里的短刃,姑娘马骑得快,所以他才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下手。” 瞻前接着说道,“不过,此人未曾见过,不知是谁。他手臂上的山鬼刺青,倒是眼熟,我会让人暗中查清楚。”瞻前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他就这么死在巷子里,会不会给你和林骁招惹麻烦?” 云珊突然想到,那巷子虽然僻静,但尸首横在中间,不久就会被人发现,心中顿时又涌起一阵不安。 “他没死。” “将军离开前嘱咐过,他不在的时候,不要惹麻烦。” “那他岂不是看到了你?”云珊满脸疑惑,眉头拧起,不解地问道。 “我有意被他看清。”瞻前神色坦然。 云珊蹙起眉,眼中满是困惑,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明白。 “将军此次出行,只有亲近几人知道,连宫中贵妃娘娘都没递消息。我在京都,被人看到,于他潜行有利。”瞻前解释道。 是啊,瞻前一直是林骁的左右侍卫,整日穿一身黑衣,身形宽壮,极为好辨认。想必那些暗中盯着林骁的人,都知道瞻前的长相。 他在京都一直现身,别人自然以为林骁也在。即使发觉林骁近日没有踪影,也只会猜测他离京都不远。 可瞻前不在林骁身边,他身边还有谁?云珊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让她愈发不安。 这时,一阵寒风吹进了门缝,呼呼作响,像是一头猛兽在低吟,让云珊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这次,带了多少人?”云珊声音有些颤抖,强忍着内心的慌乱问道。 “此次任务为潜伏暗查。” 瞻前的回答意味深长,听他的言外之意,林骁此行危机四伏,凶险异常。 “那你不在,他?”云珊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脸上满是担忧与牵挂,压低的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哽咽。 “顾后和颜烈,还有死士跟着。”瞻前的话并没有让云珊感到多少宽慰。 风愈发猛烈,一次次狂吹着门,门剧烈晃动了几次后,猛地被吹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起风了,这次霜雪来的紧。”瞻前望着门外被狂风吹得摇曳的树枝,“明日姑娘别出门了,要去哪里,我替姑娘去探查。” 云珊的思绪却飘向了远方,飘到了林骁的身边。 南蛮之地,虽然气温不似大澧这般冷,但毕竟是冬日,她不禁担心起林骁穿得暖不暖,若是受了伤,可带够了药? 若是有了伤口,那深山里制毒致幻的野物和迷障,会不会让他的身体难以恢复?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满心满眼都是对林骁的担忧与牵挂。 在这寂静的殿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都在诉说着对他的思念与关怀。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希望所有的危险都能远离他。这份牵挂,在这寒风呼啸的夜晚,愈发浓烈,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 第119章 林骁与教坊司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天暗了,云珊点了烛火。 瞻前伸手拎起那柄寒光闪烁的剑,自觉想要离开。 他的身影被烛光拉长,在墙壁上微微晃动,刚迈出一步,却猛地顿住了脚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扯住。 “姑娘,你不要自责。”他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低沉而温和,带着几分劝慰,直直地落入云珊的耳中。 云珊闻声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 平日里的瞻前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寡言少语,话语都似是被锁在了心底。 可今日,他却如同换了一个人,已经破天荒地和她说了许多话。云珊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的瞻前竟像是能看穿她内心的一丝思绪,主动出言安慰。 云珊的确在为林骁出行之事自责,这份自责如同一把尖锐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她的心。 她认定,是林骁为了求皇帝赐婚,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娶她云珊,才毅然决然地请缨去做这危险之事。 “如何能不自责呢?”云珊苦笑着,笑容里满是苦涩与无奈,声音也微微颤抖,“若他有个好歹,我定不能轻易放过自己。” 听到这话,瞻前缓缓转过身,走到桌案旁坐下。桌上的烛火轻轻跳动,映照着他的脸庞。 云珊抬头看向他,这一次,她在瞻前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那神情里,有担忧,有对往事的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姑娘,将军出行,并不是完全因为你。” 瞻前的声音平稳,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换来求娶你的御赐恩典,只不过是将军顺着陛下的意思自己递上去的台阶。” 云珊紧紧盯着瞻前,目光中满是探寻。 只见瞻前话语一滞,像是在斟酌着用词,神情中又多了一丝关怀,那关怀如同春日里的暖阳,轻轻洒在云珊的心头。 “将军怎么舍得让你因此事内心煎熬。只是他有事不便明说。今日,我便自行做主,将一些隐秘之事告知姑娘,切记,任何一人都勿言。” “好,我起誓。”云珊神色庄重,她缓缓面向苍州路的方向,抬手起誓,声音坚定而决绝: “我以娘亲亡灵起誓,今日之事绝不与任何人说。”誓言在屋内回荡。 “将军曾多次前往教坊司,这事姑娘应该也知道。”瞻前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目光始终没有从云珊的脸上移开。 “......我只见过一次,他常去吗?” 云珊语气中泛起一丝不悦,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曾经她偶然撞见林骁从教坊司出来,尽管林骁房中无人,可那时的她心中便埋下了疑惑的种子,如今这颗种子在瞻前的话语下开始生根发芽。 “在小王爷之事前,将军常去。” 瞻前怕云珊多想,忙紧接着解释,语速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将军并非泛情风流之人。” “哦。” 云珊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疑惑,她的思绪已经被瞻前的话牵引。 “将军自幼有一个交好的发小,功夫也是一等一的,二人有惺惺相惜之意。” 瞻前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仿佛回到了那段年少的时光, “那人比将军大三岁,从军之时,废太子看上了他的计谋和功夫,将他招揽在了麾下。” “那时局势对废太子有利,将军也曾恭贺过他前途无量。” 瞻前继续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感慨, “果然,他后面一路擢升,一直做到废太子的亲卫统领。而将军那几年在边境,与他并未往来。” “所以,林骁后来和他有牵连?” 云珊尝试着理解他们的关系,顺着瞻前的话脑海里不断勾勒着林骁与那个发小的过往。 “后来废太子兵败,那统领全家被处死,连府中一岁的婴孩也没能留下。” 瞻前的声音低沉而沉重,带着几分悲痛, “兵败之时,他已经看到败局已定,当时与将军对峙,他偷偷告诉了将军,他有一个知音,未娶未纳,应不会被连累,希望将军日后帮他保全。” “然后,他就死在了将军的剑下———将军并未想杀死他———是他自己,借力冲向了剑锋。” 瞻前说着那段悲壮的经历,声音微微颤抖,往事数年已久,可还似就发生在眼前。 京都的那场变故,鲜血染红了土地,也在瞻前的心中留下了重痕。 “那知音可寻得?” 云珊急切地问。 瞻前点点头,“将军后来找到了那女子,那女子已有数月身孕。当时,逆党的剿灭行动翻天覆地,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 瞻前回忆着,神情里带着几分凝重, “将军思来想去,认为教坊司可以乱人眼目,便将她想办法安置在了教坊司的后院独住。” 云珊顺着这些话,回想着前前后后的一些可疑之处。 难怪那时见他在教坊司,房间中却并无其他女子; 难怪外面传言他是个年少风流的将军。 云珊想着,应该是林骁故意将自己包装成留恋烟花之地的人,才能好好地安置那女子。 可教坊司如何愿意帮他收留有孕的女子?这个疑问在云珊的心中盘旋,她忍不住开口问。 “那管事的官役,只当是将军自己的外室风流债,以为将军未娶妻便有外室和私生子,怕被侯爷发现才托他藏着。” 瞻前耐心地解释着,“将军许了些好处,他便帮忙做了这事。” “因着圆了这个缘由,将军才需要常常去教坊司,‘私见’那女子。” 瞻前的话让云珊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林骁的敬佩与爱意。 相识了数年,云珊总能在不经意间,因着一件又一件事,一次又一次爱上他。他的善良、他的担当,都如同璀璨的星辰,在她的心中闪耀。 “后来呢?”云珊急切地想要知道后续。 “后来,此事被陛下知晓了。” 第120章 采买 开张 买奴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瞻前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将军进宫以军功换取李夫人良籍时被发觉的。好在这事办得隐秘,因为将军的从龙之功和林氏一家的死心塌地,陛下也没有降罪。” “所以呢?”云珊觉得这件事情没有结束,她的直觉告诉她,后面还有更复杂的事情。 “后来,小王爷又逼宫,那些兵力中大多数是当年追随废太子之人。” 瞻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那女子之事,便又翻了出来。陛下被小王爷背刺后,便想将朝中废太子和其他党羽连根拔起,所以这些逆党才被审讯了这么些时日。陛下有令,追不到背后人,不允许他们死。” “直到前段时日,有人供出了朝臣中有人与南蛮势力勾结。” 瞻前继续说道,“此事将军报给陛下后,陛下愤恨,势必要将所有卖国造反之人斩草除根,还提起了将军和那女子之事。” 瞻前将这些秘事全部说出,“所以后来的事,姑娘应该能猜个明白了。” 这些事,一环接着一环,如同一张紧密的大网,将林骁和云珊都笼罩其中。 皇帝之意,便是让林骁前去南夷。 所以,自己在宫中即使步步谨慎,明明是杨钟二人暗害自己,皇帝却疑心自己。 原来,因着自己和林骁的关系,怕皇帝早就盯着自己了。 一个人,总会有做的不全面的事,而如果一开始便被冷眼疑着,那做的一丝一毫的不妥便都会被放大。 深夜,雪果然下了起来。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一片片洁白的羽毛,轻轻地覆盖着整个世界。今日知晓了这许多事,云珊担忧着林骁久不能眠。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雪花,思绪万千。 林骁在远方是否安好? 他多久能归来? 这些问题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小月特地前来给云珊添了上好的银丝炭。屋内的炭火熊熊燃烧,暖意渐渐弥漫开来。 “今日夫君在友家住下,我来陪你赏雪。”声音温柔而亲切,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小月和云珊一起睡下,亲人在侧,霜雪便少了几分冷意,多了一些安好。 亲眠浅笑安如梦,烛摇暖帐温馨共。 窗外雪纷扬,念君心暗伤。 盼归音信早,遥祝行程好。 待得俊郎回,红妆迎凤媒。 ——— 天刚破晓,晨光熹微,李府的庭院还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静谧之中。 云珊在睡梦中悠悠转醒,她一夜断断续续的不能好眠,除了思念远方之人,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医馆选址的事。 一早瞻前便来了。 云珊出了房门时,瞻前自廊檐上飞身下来,他的动作轻盈敏捷,像是一只灵动的野猫,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姑娘不必去那间探查了,周围菜场多,道路狭小,局促拥挤,过于闹腾,不适宜做医馆。。” 瞻前的声音低沉而简洁,话一说完,他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多......谢。”云珊的声音略带迟滞,等她反应过来,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时,瞻前早已没了踪影,她甚至来不及与他多说上一句话。 云珊稍作收拾,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俊俏的小生模样。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头戴一顶黑色方巾,腰间系着一条青色丝带,铜镜中的她,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乍一看,还真像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随后,她借了李府两个小厮,朝着昨日看上的热闹的平民巷子走去,打算找牙行谈谈价钱。 到了巷子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映入眼帘。街边摆满了各种小摊,有卖菜的、卖布的、卖小物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云珊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找到了牙婆。 “姑娘,这是考虑好了?” 牙婆子瞧见云珊进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她那肥胖的身躯微微颤动,肚子上的赘肉也跟着抖动起来, “咱这个铺子啊,主人是七娘子。七娘子的规矩,只租,不转卖。” “七娘子?” 云珊听过这个名字,但对她并没有详细的了解,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牙婆见她这副模样,便来了兴致,开始绘声绘色地给她介绍起七娘子来。 “这七娘子可是咱们西街前首富陈爷的第七女,自小就跟着陈爷经营生意。陈爷对这个小女儿那可是偏爱得紧,曾说出‘三个儿子换不来一个小七’这样的话呢!” 牙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十五岁的时候,她因着父母之命,嫁给了盐商王家。这盐商虽然也是商,但却是官商,整日和官府打交道,自然是有一定的权力在手的。所以啊,为了抬高七娘子的身价,陈爷将西街整整两条巷子的铺子都当做了女儿的陪嫁。” 牙婆一口气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老妇我呀,已经跟七娘子做了十五六年的牙婆了,这价格绝对公道。”牙婆放下茶杯,拍着胸脯保证道。 “租金多少银钱?”云珊神色平静,没有露出丝毫表情,淡淡地问价格。 “这铺子前面店面八两白银一年,后院的小阁间五两白银。要是姑娘一起盘下,便十二两白银即可。”牙婆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旁边的小厮一听,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这个位置,又不是什么金贵地段,哪里值得十二两?” 小厮一脸气愤,觉得这牙婆实在是太黑心了。 云珊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小厮和牙婆争论。见那牙婆还在啰里啰嗦地介绍这儿位置多么多么好,她便不紧不慢地起身,装作要走的样子。 “好好好,十两就十两。”牙婆见云珊要走,心里一急,连忙松口道。 她可不想放走这单生意,这十两银子的租金,虽然比她预期的少了些,但也还算不错。 珊交了银钱,签了租契。耳边还是这牙婆啰里啰嗦的“亏了呀”,“七娘子要骂人的”等等牢骚话。云珊也不理会她,拿了钥匙,便带着小厮去了铺子。 到了铺子,云珊先给了那两个小厮一人一两白银。 “姑娘,使不得!”二人摆手想要拒绝,云珊便耐心地劝着,“这二两是你们俩帮我砍下来的,且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麻烦二位,收下吧。” 二人笑嘻嘻的揣到了怀里,干起活来很是卖力。 小厮把原先的锁卸了下来,与一式三把钥匙一起装到了箱子里。随后,云珊又换上了自己备好的新锁。她看着那崭新的锁,这将是她开启医馆事业的一把新钥匙。 小厮们开始快速地打扫铺子,一时间,尘土飞扬。这小小的铺子看起来不大,可打扫起来却颇费功夫,近一个时辰过去了,才终于打扫干净。 三人采买了一应物件,有桌椅、药柜、药材等等。云珊精心挑选每一件物品,力求让医馆看起来既整洁又专业。他们让柜橱掌柜派了两辆马车,将这些物品运了过来。 一番倒腾,待再迈进杏林春堂,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古朴与温馨。 一进门,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厚实的乌木诊案,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木香。诊案后是一把雕花红木椅,供冯大夫坐诊使用,椅前两侧各放一把稍小的木椅,方便患者就坐。 诊案斜对面,靠墙而立着一排高大的枣木药材柜,抽屉整齐排列,每个抽屉上都贴着工整的药材标签,当归、黄芪、茯苓等常备药材一应俱全,伸手可及。 铺子的一角,挂着一幅淡青色的布帘,将其与外界隔开,形成一个私密隔间,里面摆放着一张简易的木床和必要的检查器具,专为女患者或需私密诊治的患者准备。 整个铺子的布置,既实用又充满人情味,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云珊对医馆的用心,让人一踏入便心生信赖与安心。 一切收拾妥当后,云珊看着空荡荡的匾额,沉思片刻,然后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在匾额上题了字:“杏林春堂”。 她的字写得刚劲有力,又不失飘逸,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她对医馆的期许。小厮们将匾额高高挂起,看着那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云珊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明日,便请冯大夫前来,咱们杏林春堂开张了。”云珊对小厮们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与期待。 第二日,天还未亮,云珊便早早地起了床。众人点了喜庆的炮仗,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为这条平凡的巷子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喜庆的红灯笼也被高高挂起,红色的灯光在微风中摇曳。 云珊带着小厮们,给左邻右舍互相打了招呼。她笑容满面,态度亲和,很快便和周围的商铺掌柜、小二们熟络了起来。在周围商铺掌柜和小二的贺声中,杏林春堂正式开张了。 新店不怕亏钱,就怕没有客流。为了打响第一炮,云珊特在姐夫的建议下,推出了三个新店期特别事宜。 第一个便是义诊施药。云珊让小厮们在城门口或集市等人群密集处张贴告示,告示上用醒目的大字写着:医馆将进行三日义诊,为贫苦百姓免费诊治,还会赠送一些常用的丸药。 即日便开始,小厮们一大早就出去拉人。不一会儿,药馆门外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免费的诊治。伙计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引导患者有序就诊。云珊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她知道,这是医馆树立仁善形象的好机会。 其次是坐堂医展示。冯大夫穿着一身整洁的长袍,端坐在医馆大堂。云珊特意张贴了冯大夫的诊史,以及他曾在太医院任过职的经历。当然,当年宫闱贬职之事被隐去了。 冯大夫现场为几位重症患者诊治,他一边诊断,一边讲解病理和治疗方法,他的医术高超,讲解得深入浅出,周围围观的群众纷纷点头称赞,这也吸引了更多的人日后想要来这里就医。 第三个,便是特色香囊赠送。云珊根据时节和常见病症,精心制作了精美的防疫香囊。这些香囊用五彩丝线绣成,上面绣着各种吉祥的图案,不仅美观,而且实用。 今日免费赠送,这其中,还夹杂着几个防疫的香薰和丸药。伙计们在热闹街区、茶馆等地发放,香囊上印有医馆名字和标志。人们拿到香囊后,纷纷好奇地打量着,很快,杏林春堂的名字便在人群中传开了。 热热闹闹的三天新铺子开张期,杏林春堂门庭若市,前来就诊和领取香囊的人络绎不绝。四个小厮差点忙不过来,云珊也在一旁跟着抓药,写方子。 云珊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中却暗自思忖,这样借李府的小厮不是长久之计。 她知道,随着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她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忙,她期待着杏林春堂能够在这小小的巷子里,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成为百姓们信赖的医馆。 于是,她又向人牙婆子提了要买四个男仆,两个女丁的事。 第四日清晨,市井刚从睡梦中苏醒,牙婆就引着云珊,穿梭在熙攘喧闹的街巷中。 “宋掌柜,前头就到啦,我给您挑的,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奴才!”牙婆一边走,一边用她那尖细且透着热络的嗓音说道。 很快,她们来到一处略显嘈杂的场地,周围站着不少待售的闲奴。 云珊目光扫过人群,神色平静,不疾不徐地给牙婆开口: “我要的人,得健康,不能有皮肤病和内症。为人机灵,做事踏实,可别是看着就满肚子心计的。” 牙婆连忙点头,满脸堆笑,旋即扯着嗓子吆喝,将几个人拉到云珊面前,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 “姑娘您瞧,这个阿福,力气大得很,干活又麻利;还有这翠儿,手脚多勤快,眼里都是活儿……”言语间,夸得天花乱坠,不免有些夸张。 云珊望着被牙婆拉上前的几人,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回六岁那年,在奴驿度过的那几日,寒意从心底泛起,即便此刻,仍觉冷得刺骨。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些人。以己度人,她太明白被挑选、被审视的滋味。 于是,云珊细细打量、询问后,选定六人,干脆利落地签好契约。 回到医馆,云珊耐心地给新奴仆们交代规矩,事无巨细。 待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晚,忙到很晚的她,才赶在入定前匆匆回了李府。 第121章 医馆三两事 名声随春起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两个月里,杏林春堂门庭若市,每日从清晨到傍晚,来看诊的人络绎不绝。 冯大夫凭借着高超医术,接连解决了多起疑难杂症。 有一位老者,乃私塾老先生,一生桃李众多,在白衣之家素有儒名。 他数月来咳嗽不止,多方寻医问药皆无成效,甚至夜里都难以安睡,身形愈发消瘦。 冯大夫为其仔细把脉,又观其舌苔,诊断为肺阴亏虚,虚火灼肺,开出滋阴润肺、止咳平喘的药方。几副药下去,老者咳嗽明显减轻,夜里也能安然入眠。 老先生特意写了一首颂诗,赠与杏林春堂,这事传开,也便将医馆名气打响了。 这日将要入定,医馆便也着急落锁,再晚了便不能在路上行走了。 此时一农夫带着妻儿踉跄着跑来, “冯太夫!冯太夫!看看我家稚儿!” 孩子的父亲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满脸焦急,一头冲进了医馆,孩子的母亲也紧跟其后,眼眶泛红。 冯大夫赶忙起身,安抚道:“莫急莫急,先把孩子放这榻上,慢慢说。” 孩子母亲带着哭腔说道:“大夫啊,也不知咋回事,孩子突然就腹胀腹痛,一直哭闹,怎么哄都没用,可把我们急坏了!” 那稚儿已经面色苍白,想必是腹泻严重所致。冯大夫神色专注,先是轻柔地摸了摸孩子的肚子,又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接着仔细地号了脉,随后说道: “孩子这是脾胃虚弱,脾胃娇嫩若是饮食不节,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孩子父亲连忙问:“那可咋办啊,大夫?” 冯大夫一边走向药柜,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莫慌,” 因着孩子太小,冯大夫不放心喊后厅的翠儿等人煎药,便先施针缓解,又自己前去煎药,待孩子恢复了气色后,已然天黑。 四人只好宿在医馆中。 几日后,孩子父母又来到医馆,不过这次,孩子在父母身边活蹦乱跳,一脸笑意。 孩子母亲激动地拉着冯大夫的手说:“冯大夫,真是太感谢您了!孩子吃了您开的药,好的这么快!您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 冯大夫笑着摆摆手:“孩子没事就好,以后多注意孩子的饮食。” 杏林春堂的名声像风一般迅速传开,不仅周边邻里口口相传,甚至还有人不惜隔着几条巷子赶来问诊。 渐渐地,一些特殊的患者也慕名而来。常有妇人戴着围帽,神色羞涩又带着几分焦急,前来求诊那些难以启齿的病症。 这正是云珊擅长的领域,她总是温柔又耐心地将妇人引入私密隔间,轻声细语宽慰她们,缓解她们的紧张与不安。 在仔细检查后,她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给出精准的治疗方案,还不忘贴心地给予调养建议,让妇人们满怀忧虑地来,带着安心与希望而归。 这些时日,云珊得闲便也跟在冯大夫身旁学诊,观察冯大夫的诊断手法、用药思路,遇到疑惑便及时请教,成长速度惊人。 她多年来苦学药理和医理,如今在这三个月的实战中,终于得到充分的运用与提升。 一日午后,日头高悬,闷热难耐。医馆里依旧忙碌,云珊正帮着冯大夫整理医案,这时,一阵喧闹声从门口传来。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匆匆走进来,男子满脸焦急,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大夫,救救我妹妹,她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冯大夫和云珊立刻上前查看。女子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脉象十分紊乱。冯大夫眉头紧皱,仔细地为她把脉、查看瞳孔,又翻开她的眼皮观察。 云珊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一番诊断后,冯大夫也面露难色,沉吟片刻说道: “像是体内气血突然逆乱,又夹杂着邪毒入侵,一时难以判断根源。” 云珊听后,鼓起勇气说道:“冯大夫,我看她口唇青紫,四肢末梢发凉,会不会和心脉瘀阻有关?再结合她的脉象,是不是可以先试着用活血化瘀、开窍醒神的法子?” 冯大夫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你分析得有几分道理,不妨一试。” 于是,云珊迅速和医馆伙计一起准备药材,按照两人商讨的药方配药、煎药,喂药。 过了一个多时辰,女子的面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男子喜极而泣,连连向冯大夫和云珊道谢。 这次成功的救治让云珊信心大增,此后,云珊在冯大夫的指导下,也逐渐能够独当一面,杏林春堂在这一方土地上,成为了平民百姓们心中温暖而可靠的存在。 然而,杏林春堂名声日隆,每日前来求诊的患者摩肩接踵,门槛都快被踏破。这等盛景,却让同行们心生妒意。 尤其同样以“平价药诊”为济生堂,往日里也是门庭若市,如今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济生堂的掌柜周福,是个心胸狭隘之人,看着杏林春堂抢走自家生意,恨得牙痒痒,便在背地里打起了歪主意。 他先是买通了杏林春堂隔壁杂货铺的伙计,让他四处散播谣言,说杏林春堂用的药材以次充好,冯大夫的医术也是徒有虚名,之前治好的病人都是花钱雇来的托。 一时间,市井间流言纷纷,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开始对杏林春堂产生了怀疑,原本热闹的医馆,来的人渐渐少了些。 生意有起落,也着实正常。况她们这一行,药柜染尘埃,说明百姓们身康体健,不是坏事。云珊一开始便没太在意个中缘由。 这天春日高悬,杏林春堂的两辆马车满载着新鲜药材,正缓缓从城外驶向城中。 突然,道路两旁草丛一阵晃动,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猛地窜出,直冲向马车。 为首的大汉故意用力撞向第一辆马车,马匹受惊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车剧烈摇晃后轰然翻倒,刚收购的新鲜药材滚落一地。 第122章 “父母官” “仁义衙”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你们干什么!”伙计们又惊又怒,跳下车与其中一人厮打在一起。 扭打间,阿福扯掉了那人的腰牌藏在袖中,又借着势抓伤了他的耳朵。但武力不敌,还是被歹人重伤在地,爬不起来。 另几个大汉却不说话,直接冲向第二辆马车,对着车上的药材一阵乱踩乱踏。伙计们冲上去阻拦,却被大汉们用力推开。 “光天化日,竟敢如此蛮横!” 一个伙计愤怒地吼道。大汉们冷笑几声,其中一个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 “识相的就赶紧滚,以后别再来这儿收药材!” 说罢,这群大汉迅速消失在路旁的树林中。 伙计们望着满地被踩踏损坏的药材,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无奈之下,只能赶忙收拾好剩下的药材,匆匆赶回杏林春堂报信。 杏林春堂内,云珊听完伙计的哭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柳眉倒竖,眼中满是怒火: “太过分了!周福竟如此不择手段!” 初次遇到这种事,难免心急。又因得知了药材以次充好之事,云珊知道惹到小人了。 冷静下来后,云珊理着思路: “当务之急是找出证据,让谣言不攻自破。”云珊对身旁的小厮说道,“你们先去拜访之前治好的患者,收集他们的亲笔证词。” 伙计们一家一家地走访,耐心地向患者们说明来意。患者们听闻杏林春堂遭遇不公,纷纷义愤填膺,毫不犹豫地写下证词,有的还主动提出愿意帮忙作证。 云珊干脆闭店一日,怕众人不在,奸人对冯大夫不敬,或者来医馆里捣乱。 她马不停蹄地赶到药材供应处。 “还望各位能为我们杏林春堂的药材品质作个证明,如今有人恶意中伤,我们实在是委屈。” 云珊拿出了采买药材的单子,上面有各家掌柜的字迹。 这件事,他们推脱不掉,若是不理睬,只会被人攀扯上他们的药有问题,于己不利,于是当即开具了药材品质的证明。 而歹人拦路抢掠药材,已然触碰到了大澧律法。回到医馆,云珊一边安排加强伙计外出的防备,一边派人向官府报备,详细说明近期发生的恶意破坏事件,请求官府介入调查。 瞻前在去的路上拦住了云珊,“姑娘不知这父母官嘴脸,你去状告恐会被推诿。”说着,拿走了云珊的状子,飞身去了府衙。 云珊速速跟去,却追不上他的踪影。 也不知道瞻前与那官爷说了什么,又或者只露个脸,不用多说什么,总之,那父母官竟然已经摆好了公堂,等着云珊前来。 公堂上,气氛庄严肃穆,云珊身姿挺拔,毫无惧色地站在堂中。父母官端坐在高堂之上,目光锐利地扫视众人,倒是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子。 云珊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拱手说道: “大人,民女乃杏林春堂的云珊。近日来,我杏林春堂屡遭恶意破坏,罪魁祸首便是济生堂的周福。此前,民女察觉到苗头不对,便已向官府报备。” 这官仔细翻阅诉状,又眼神恍惚瞟着堂后。云珊不知瞻前正在堂后喝着这父母官珍藏的毛尖,只觉得这个大人脸色愈发凝难看。 云珊见他不语,接着愤慨地陈述: “周福暗中指使手下,在我杏林春堂采购药材的必经之路上使绊子。我医馆的伙计去城外药农那儿收购新鲜药材,返程途中,突然窜出几个大汉,故意撞翻马车,药材散落一地,还被踩踏损坏不少。那些可都是治病救人的药材啊,他如此行径,实在是丧心病狂!” 说着,将当日伙计扯下的歹人腰牌交了上去:“那日我堂伙计抓伤了一人的左耳,流血不止,官爷可派人去查。” 堂后传来熟悉的一声咳嗽,那官爷便猛拍惊堂木,怒喝道:“你们四个速去取证!你们二人将周福等人带上堂来!” 周福被衙役押解着上堂,一开始还佯装镇定,矢口否认,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父母官。 应是没想到,那官竟冷冷道:“周福,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到何时?” 随着官府将收集到的证人证言、勘查记录等确凿证据一一摆出,周福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无法狡辩。 “周福,你为一己私利,恶意破坏他人营商,行径恶劣,扰乱民生秩序,今判你……” 听到判决结果,周福瘫倒在地,懊悔不已,而云珊则长舒一口气。 衙外的众百姓拍手叫好。瞻前在堂后拍了拍那官员的肩膀,“富大人果真是个为百姓着想不畏强权的好官啊,我定如实告知林将军。” 那官员点头哈眼,笑着却比哭都难看。 这作乱之人已经落网,可口碑一事还得扶起来。 医馆内,云珊和伙计们连夜忙碌。将收集来的患者亲笔证词精心整理,做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云珊还把药材供应商开具的品质证明张贴在医馆最显眼的位置。 为了进一步澄清事实,云珊特意邀请城中有名望的药师前来鉴定药材。 鉴定当日,医馆外人头攒动。药师仔细检查了每一种药材,最后当众宣布:“杏林春堂的药材,品质上乘,无可挑剔!”百姓们纷纷点头。 与此同时,云珊在医馆门口摆起了义诊台,冯大夫身着素袍,稳稳地坐在诊台前,为百姓们耐心答疑、免费诊治。 云珊则站在一旁,声音清脆而有力,讲述着一个个患者的真实案例。康复的患者也踊跃上台,分享自己在杏林春堂的治疗经历。 “我之前的顽疾,跑了好多医馆都没治好,没想到在杏林春堂几副药就见效了!”一位老者激动地说。 百姓们听着,看着,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那些曾经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也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彻底不攻自破。 一场恶黑,处理的得当,倒是成了一场好宣。而阿福的机敏良善,也被云珊记在了心上。 第123章 医药行会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一旁的冯大夫捋了捋胡须,看着热闹的医馆,感慨道:“经此一事,咱们杏林春堂能有如今的声誉,全靠云姑娘你。” 云珊连忙摆摆手:“冯大夫,我不过做了该做的,医术上还得靠您多多指导。咱们往后还得继续努力,钻研医术。” 二人互捧着,云珊拿起来一个单子给冯大夫看,俏皮的说: “二掌柜呀,这来往问诊的不止有白衣布丁,农妇田妪,这一个月,瞧着一些东几巷子的富商家也有人来,所以,我打算多进些好药材,到时候问清他们的打算,再写方子。” 冯大夫点头,“这药材好,着实有利于病症恢复,如此很是合理。” 此后,云珊每日打烊后,都抽出时间,关在房里研读医书、整理当日的病例。 云珊给阿福派了个单独的差事,让他走访京郊附近药农和药商,引进一些价高但对症常见病的药材品种。 这阿福的确是个头脑灵活的,多次以低于京都普通药铺的进价,采购了药材。云珊瞧着他学着认药材也快,便觉得是个好苗子,想着让他学学认字。 随着药材种类的不断丰富,杏林春堂能治疗的病症也越来越多,云珊总是耐心地接待每一位患者,和冯大夫一起坐诊。杏林春堂成了远近闻名的仁医之地,云珊也只想着稳稳地走在救死扶伤的道路上。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晌午时分,杏林春堂里热闹依旧,药香弥漫。抓药的伙计熟练地称药、包药,不时回应着患者的询问。云珊穿梭在人群中,一边安抚着焦急的患者,一边查看新到的药材。冯大夫坐在诊台前,认真地为一位老者把脉。 好不容易忙完一阵,云珊才得空坐下喝口水。这时,小厮匆匆跑来:“云姑娘,李大人来了。”云珊连忙起身迎接。 李茂走进医馆,环顾一圈,笑着说:“掌柜这杏林春堂如今是越来越兴旺了。” 云珊苦笑着回应:“姐夫怪会打趣的,您是不知道,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好多事儿都顾不过来。” 走到内室,李茂收起笑容,神色略显凝重:“小姨,我此次来是想提醒你,这商道上,各行均有行会。医药行会那边怕是要有动作了。京都的行会向来强势,杏林春堂如今生意这么好,却还没加入,他们也许不会善罢甘休。” 云珊微微皱眉,无奈道:“我早有加入的打算,也知道这行会人脉广、消息灵通,对医馆发展有好处。之前就想着去拜会行长和几位行头,可实在抽不出时间,这事儿就耽搁了。” 李茂点点头:“理解你的难处,但你还是得尽快找个时间去一趟,不然恐怕会有麻烦。” ——— 另一边,在行会的议事厅里,气氛压抑。赵奎猛地一拍桌子:“那个杏林春堂,太目中无人了!揽走我们这么多生意,却连个入会的意思都没有,一分保护费也没交,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行头皱着眉说:“赵管事,我看还是先别冲动。杏林春堂如今名声在外,百姓信赖,要是贸然动手,怕是会引起民愤。” 赵奎冷哼一声:“那依行头之见呢?就这么算了?” 这时,一个手下匆匆进来,在赵奎耳边低语几句。赵奎脸色稍缓: “我已派人去杏林春堂探查虚实,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等摸清情况,再做定夺!” 这天,云珊正忙着帮冯大夫整理医案,眼角余光瞥见几个陌生面孔走进医馆。 那几人神色傲慢,眼神四处打量,一看就不像是普通患者。 云珊心中一紧,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人怕是来者不善。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勾起一抹热情的笑意,快步迎上前去招呼。 一番寒暄后,她知道了是行会的人,便陪着笑说道:“实在对不住各位,一直想去拜会行会,无奈店里太忙,耽搁至今。明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那几人听后,神色稍缓,简单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外面下起了蒙蒙雨。云珊起了床,精心挑选了一套素雅的衣裳,带着翠儿,两人手里拎着准备好的礼品,前往行会所在之处。 那是一座气派的宅邸,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张牙舞爪。云珊上前叩门,很快便有下人开门,将她们迎进前厅。 云珊和翠儿在厅中坐下,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出来迎接。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廊外的小雨在滴答作响。 云珊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便让翠儿催促下人去请人。 翠儿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小声对云珊说:“掌柜,那下人说会去通报,可我瞧着他也不着急。”云珊微微皱眉,却也只能继续等待。 又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毫无动静,连之前倒茶水的下人都不见了踪影。 云珊心中顿时明白,这是行会在故意给自己下马威,想让她知道得罪行会的后果。 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心想既然自己已经诚意前来,对方却如此不给面子,自己也没必要继续舔着脸呆在这儿。 于是,她轻轻放下礼品,带着翠儿转身离开。 “罢了,我们礼数已到。” “掌柜说的是,咱们不靠行会,杏林春堂也定能屹立得住。” 云珊离开行会宅邸后,却一路沉默。 云珊坐在医馆的后堂,手中的账本已经许久未翻动,眉头轻皱,满心都是愁绪。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医药行会的势力盘根错节,若真的就此交恶,杏林春堂怕是要面临一场大危机。 就说这药材供应,行会把控着与京郊药农、供应的关系,杏林春堂现在采买不多,偷偷零散的集结一些倒还好办。 若以后需求量大了,要是他们真的从中作梗,杏林春堂恐怕连一味好药材都进不来。往后抓药只能用些品质差的,疗效大打折扣,这不是砸了自家医馆的招牌吗? 第124章 捧杀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又或者,他们哄抬价格,逼着自己高价买那些普通药材,医馆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往外淌,长此以往,拿什么维持下去呢? 还有这京都里的百姓,向来信任行会。要是行会暗中使坏,到处散布杏林春堂的谣言,诋毁医馆的名声,那些不明真相的患者,还会放心来这儿看病吗? 上次那一家的流言蜚语,对医馆的影响便不小,若是行会联手,不堪设想。 再想到医馆的发展,云珊的眼神满是忧虑。行会手里攥着那么多珍贵的医书、药方,本来想着加入行会,还能借阅参考,提升医术,拓展医馆能治的病症。 最让云珊头疼的是,那父母官,瞻前的言外之意云珊听的明白,行会和官府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要是他们撺掇官府来找麻烦,隔三岔五派差役上门检查,故意挑刺罚款,医馆哪经得起这样折腾? 总不能每每拉瞻前去解决吧,这仗着林骁的势,万一被人戳了脊梁,可对他不起。 想到这儿,云珊长叹一口气,看来这行会,还非得想办法好好周旋不可。 冯大夫看出她神色不对,关切询问。 云珊将事情一五一十道出,冯大夫听后,捻须沉思:“这行会势力盘根错节,咱们不可贸然行事,还需从长计议。” 消了气之后,理智驱使着云珊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有两盒是宫里带出来的珍稀药材,用精致的锦盒包装妥当。 同时,她亲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表达对行会的敬重以及杏林春堂入会的迫切愿望,为之前的疏忽致歉。 到了行会,云珊将锦盒和书信一起递交给了看门的小厮。 不大一会,果然,里面传话让云珊进去。她不卑不亢行礼,“各位前辈,杏林春堂能有今日,离不开京都百姓的信任,更离不开行会的引领。之前因患者太多忙不过来,耽搁入会,还望海涵。这些药材是为行会寻来的,略表心意。” 这时,赵奎冷哼一声,随手翻了翻云珊带来的礼单,满脸不屑,将礼单狠狠摔在桌上,纸张被震得乱飞。 “就这些玩意儿,也敢拿来糊弄我们?当我们行会是街边的小药铺吗?”他斜眼瞟着云珊,眼神里满是嘲讽。 行会里的另一个管事也跟着附和:“哼,一封道歉信就想了事?之前对行会的无视,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揭过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刁难的话语如利箭般射向云珊。 中那行长赶忙出来打圆场,赔笑着说:“各位,人家姑娘此次是真心诚意来化解误会的,杏林春堂在京都的口碑大家也有目共睹,不如给个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奎打断:“行长不必如此仁善,今天这事没这么简单。” 云珊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和委屈,努力保持镇定,试图再次解释。可她每说一句,就被行会的人无情反驳,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在众人的轮番刁难下,云珊渐渐感到无力招架,脸色愈发苍白。 这一趟,她不仅没能缓解关系,反而感觉双方的矛盾更深了。 回到李府后,小月等着云珊吃晚膳,云珊推说身子不爽利,不吃了。 小月虽没有问过医馆的事,倒也心里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不如,让郎君找个时间,与行会走动走动?虽说这行会盘踞了京都数十年,但你姐夫的面子应该还是会给的。” “不麻烦姐夫。”云珊摇了摇头,“我自开张便没有透露我与姐夫的关系,每每回府也都是快要入定无人时。虽然知道瞒不了太久,但瞧着他们这架势,应该也没去查这一层。” “那御赐的提笔,可挂上了?”小月想着,那群人如何敢在御笔下造次。 “医馆还未知前路凶吉,不曾招摇出去,我的招牌砸了是小,辱了皇家事大。” “这事,我没经历过,虽然头疼但还没到万万不能的地步,让我自己再试试吧,阿姊。总归不能像个盘踞虫一样,老靠着你和姐夫。” 还未等云珊想到妥善之法,猝不及防的,医馆招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一日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杏林春堂的屋檐上。医馆里,冯大夫坐在诊台前,认真地为患者诊治,抓药的伙计熟练地忙碌着。 这时,医馆的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男子。他们穿着普通,神色却有些不自然,既不径直走向诊台,也不像是在等号,只是在医馆的各个角落随意走动。 云珊正帮着整理药柜,眼角余光瞥见这几人,心中微微一动,不过想着医馆人来人往,或许是好奇的路人,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几人一会儿凑近墙上张贴的医案记录,一会儿又和候诊的患者搭话,患者们大多礼貌回应,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几日后,京都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在热闹的茶楼里,高谈阔论之声此起彼伏。 那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正坐在显眼位置,其中一个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我跟你们说,那杏林春堂的冯大夫,医术简直是神了!前几日我家那久病不愈的老爷子,去了杏林春堂,冯大夫只开了三副药,吃了就好利索了,这不是赛过华佗再世吗?” 周围茶客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小声议论起来。 在酒肆中,同样的场景也在上演。另一个人扯着嗓子叫嚷: “别家医馆可别和杏林春堂比,我上次在东巷子医馆抓的药,吃了一点用都没有,纯粹是误人子弟!杏林春堂那才是真正为咱老百姓治病的好医馆!”这些话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城中传开。 更过分的是,他们来到其他医馆门前,故意大声宣扬: “你们这医馆不行啊,看看人家杏林春堂,再看看你们,差距太大了!”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医馆里的郎中们听到这些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没过多久,原本和谐的医行被搅得乌烟瘴气。几家被贬低的闲散医馆联合起来,气势汹汹地来到杏林春堂。 为首的王大夫满脸怒容,指着云珊质问道:“云姑娘,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最近到处都是捧你们杏林春堂、踩我们的话,那些人一看就是你们找来的!” 云珊一脸茫然,连忙解释:“王大夫,您误会了,杏林春堂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 另一位李大夫冷哼一声:“哼,不是你们还有谁?最近你们杏林春堂生意越来越好,就想打压我们,太不地道了!” 云珊努力辩解:“各位前辈,真的不是我们。我们一直都敬重同行,杏林春堂能有今天,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医术和对患者的用心,怎么会做这种恶意拉踩的事呢?” 可那几个掌柜和大夫根本不听,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声不绝于耳,场面陷入了僵局,医馆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第125章 捉神秘人 求女游医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李掌柜冷哼一声,满脸怀疑:“哼,那为何那些人只捧你们,还到处说我们的不是?这不是你指使,谁信啊!” 云珊坦然迎上众人的目光:“我理解各位的愤怒,可事实确实如此。不如这样,给我些时日,我定会查明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 夜幕笼罩着京都,这天云珊没有回李府,杏林春堂内,她坐在昏暗的烛光下,眉头紧锁,面前的茶水早已没了热气。 那些愤怒的医馆掌柜们已经离去数个时辰,她的思绪却愈发沉重,深知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杏林春堂怕是再无安宁之日。 见掌柜的还在案前思索,阿福和翠儿便也不着急到后堂歇息,只整理着药材,默不作声陪着云珊。 “阿福。” 云珊轻声唤道,声音里透着疲惫,阿福立刻从阴影里现身,垂手站在一旁。 “你明日去暗中跟着那几个可疑的人,务必查清他们的来历和背后主使。”云珊目光灼灼地看着阿福,阿福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阿福像个影子般紧紧跟着那几人。 终于,他发现这些人频繁出入一家不起眼的酒馆,与一个神秘人接头。 阿福悄悄观察,记下了他们每次会面的时间和大致情形,便匆匆赶回杏林春堂向云珊报告。 得知消息的云珊,决定亲自出马。她精心乔装打扮,换上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裳,头发随意挽起,脸上还刻意抹了些灰尘,活脱脱一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酒客。 云珊出门后,特意吹响了骨哨。这是瞻前前几日给她的,怕云珊在医馆中自己不便跟着。 傍晚,云珊走进酒馆,里面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和嘈杂的人声。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酒,眼睛却时刻留意着门口。 终于,那几个挑事者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和角落里的神秘人汇合。 云珊佯装喝酒,不动声色地靠近。 只听到其中一个人低声说:“这次可赚了不少,你们出手还挺大方……” “小声点!事成之后还有赏,只要继续搅乱捧杀那医馆就行……”云珊心中一紧,果然是受人指使。 就在这时,神秘人像是有所察觉,猛地站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就要抽身离去。 云珊知道不能再等,果断站起身,大声说道:“你们受雇于人,恶意挑起医馆纷争,到底有何居心?” 酒馆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神秘人脸色骤变,恼羞成怒,伸手就去腰间摸匕首,企图夺路而逃。 千钧一发之际,蒙着面的瞻前从暗处冲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将神秘人死死按在地上。那几个挑事者见状,吓得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在杏林春堂的后堂,灯火通明。 云珊面色严肃地审问着神秘人和那几个挑事者。 在威慑下,他们终于交代,一切都是行会的管事指使,目的是挑起那些没加入行会的零散小医馆内斗,让大家乱了阵脚,借他们之手,搞垮杏林春馆。 云珊拿到口供和相关证据后,马不停蹄地召集其他医馆的掌柜。众人来到杏林春堂,看着云珊摆在桌上的证据,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王大夫满脸愧疚,走上前说道:“云姑娘,是我们误会你了,实在对不住。” 其他掌柜也纷纷围上来,向云珊致歉。云珊微微一笑:“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如今我们知道了真相,当务之急是一起抵制这个不良管事。” 行会中,云珊他们将证词呈给了行长,那赵管事脸上煞白一片。云珊看着着他,表示自己心知肚明,又没说什么鞠了个躬离开了,给行会留了体面处理内部事。 黄昏,云珊快到李府时,瞻前鬼魂一般出现在面前。 “瞻前?我,没吹哨啊?你怎么在了?”云珊直白的一句问话,惹得瞻前直蹙眉。 “什么话,我又不是那军营中只听哨声的狗。” “呸呸呸,是我嘴笨,说错了话。只是你平日不太会主动出现,可是有事?” “将军已经近五个月不在京了,我担心瞒不下去,我近几日要去军营,刷刷行踪,制造点假象。你,你自己千万要注意。有事先别出头。我是领了军令状的,别给我惹事。我瞧着那个阿福会一点拳脚,出门让他跟着。” 说完,瞻前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摇了摇头,便消失了。 是啊,已经五个月了。李府中的海棠树都在暖阳的轻抚下绽放了。 云珊在偏院,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看着海棠花,一团团、一簇簇,宛如天边云霞,如她的思念一般,热烈又浓郁。 “他功夫好,人又机敏,定是平安的。”云珊心里劝慰着自己。却又焚香沐浴了,在第二日一早,去寺庙里请了一尊菩萨,摆在了自己的屋内,开始了供奉。 往常,她不信的。 小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云珊看着小家伙在阿姊肚子里踢着,心喜的很,也担心的很,每天早晨给小月把了平安脉,才肯前去。 行会收敛了,杏林春堂在这段日子里,依旧门庭若市。连续的忙碌,即便是经验丰富、精神矍铄的冯大夫,也渐渐有些吃不消。 好在云珊的医术已然能独当一面。 云珊在冯大夫身旁添了一把桌椅,自此,两人时常分开为病人诊治,默契配合,有条不紊。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许多女子前来医馆求诊时,出于种种顾虑,只愿意让同为女子的云珊为她们检查身子,甚至是问诊和开方抓药。 如此一来,云珊的工作量剧增,即便她一向是拼命十三娘,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每日从早到晚,她都被患者团团围住,连喝口水、歇口气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看着堆积如山的医案和络绎不绝的女患者,云珊意识到,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兼顾所有。 于是,她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招揽两名经验丰富的女医。 在她看来,江湖游医历经各地,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病症,想必积累了不少独到的诊疗经验。 若是能将她们招致麾下,不仅能缓解自己的工作压力,还能为杏林春堂注入新的活力,更好地服务女患者。 主意已定,云珊便开始行动起来。她先是让小厮在城门口、集市、茶楼等人群密集之处张贴告示,详细说明医馆的需求和月银。 告示上言辞恳切,承诺为女医提供食寝,丰厚的报酬以及共同钻研医术的机会。 同时,她还拜托常来医馆看病的患者帮忙留意,若有合适人选,务必及时告知。 几日过去了,虽然陆续有人前来询问,但都不太符合云珊的期望,都是会些皮毛的学徒,经验丰富的女医却没有一个。 “女医本就稀少,且多为游医,飘忽不定,不太好寻啊。”冯大夫劝慰着。 第126章 李嫋来访 公主援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清晨,阳光洒在杏林春堂的门前,那块招聘女医的告示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簌簌声响,可周围却冷冷清清,这两日已经不见有人驻足细看。 云珊时不时盯着告示,仿佛这样就能招来合适的女医。 “唉。”云珊长叹一口气,转身走进医馆。 冯大夫正在整理医书,抬眼看到云珊,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说大掌柜啊,要不先找两个女学徒,咱们累些,慢慢教,总会好的。” 学徒可以招,可一点点教,猴年马月才能自行坐诊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云珊摇了摇头,又有女子前来问诊,便又忙碌起来。 日子过去十多天了,每当日出日落,云珊都会习惯性地望向医馆门口,期待看到有女医前来接聘榜的身影,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云珊站在医馆门口,望着那张被风吹得有些破旧的告示,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的发丝被风吹乱,却浑然不觉。 “到底该怎么办呢?”她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疲惫与迷茫。 今日的阳光正好,又难得的空闲了半晌,杏林春堂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云珊坐在医馆大堂,对着面前的账本发愁,手中的毛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时不时望向门口,满心期待又满是无奈。 “钱是赚了,可赚的真累啊!” 正感慨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熟悉的呼唤:“云珊!云珊!” 云珊猛地抬头,只见李嫋一袭淡粉色的罗裙,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位气质不凡的妇人,她们身着青色和褐色布衫,发髻高挽,神色间透着干练与沉稳。 “李嫋!”云珊又惊又喜,急忙起身相迎,目光落在那两位年纪长一些的妇人身上,那两个妇人各自拎着一个大药箱子。 云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惊喜。 “快,快请进!”她热情地将众人引入医馆,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道:“这两位是……” 李嫋俏皮地眨眨眼,拉着云珊的手说:“先别急,等坐下慢慢说。” 待众人在大堂坐定,李嫋才笑着开口: “云珊,你开医馆的事儿早就传到我长嫂耳中啦。长公主知道你正为招揽女医发愁,就想帮你一把。长公主的奶妈本就是女医,认识几个在江湖上行医的,就让她联系了这两位,这不,我今天休沐,就一并带来了。” 云珊眼眶瞬间红了,感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 “长公主如此厚爱,云珊实在无以为报。” 她忙起身,对着两位女医深深行了一礼,“还望二位日后多多关照杏林春堂。” 两位女医连忙还礼,笑着表示愿为医馆出力。 云珊拉着李嫋来到医馆后院的亭子里。亭外,枝叶繁茂,暖阳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映在两人身上。 云珊给李嫋倒了一杯茶,感慨道:“也多亏了你,不然啊,我真难办了!” 李嫋摆摆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跟我还客气什么。”两人相视而笑,一时间,往日的情谊涌上心头。 云珊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宫中近来如何?” 李嫋微微凑近,压低声音:“杨妃有孕了。” 云珊微微皱眉,眼中闪过诧异,还没等她开口,李嫋又接着说:“但陛下好像并不高兴,自年后就很少召见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珊轻声叹道:“宫廷之事,向来复杂难测。” 李嫋点点头,不等云珊开口问,又补充道:“贤贵妃一切安好,两位皇子也安好,你放心。” 那两名女医,没等云珊安置,便很快净了手忙碌起来,云珊看着二人干练的样子,满意的很。冯大夫仔细看着二人望闻问切,两个女医也自知初来恐惹人不信任,每每开过方子也都交由冯大夫查验。 云珊难得得了闲,与李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宫中的琐碎日常、朝堂上的风云变幻,还有彼此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从午后到黄昏,不知不觉,日头渐渐西斜。 李嫋起身,不舍地说:“我该回去了。” 云珊也站起身,拉着她的手:“下次休沐,一定要再来。”云珊给李嫋包了两包巷子里做的地道的糕点。 临走时,云珊突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神色郑重地对李嫋说: “麻烦你带话给贤贵妃娘娘。” “好,何事?” “听说西州已经有瘟疫泛起,若是方便,请娘娘讨个旨意,允许宫外的医馆自己做败热丸。这败热丸对防治瘟疫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若是民间可以自行制成,也能提前多防备着。” 云珊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民间提炼技术比不得宫中,可让娘娘赐个名字区别于败热丸,免得到时候以次充好,乱了章程。” 望着李嫋离去的背影,云珊转身看向新到的两位女医,越看越喜,眼中满是希望与憧憬。 这两位女医不好与药铺里的伙计一同安置,云珊便先将她们安置在客栈,又找来牙婆要了一间带小院子的宅基住所。 “这地段离咱们医馆近,宋掌柜大可信得过我老婆子,不会问你多要租金”,那牙婆眨巴着眼,说:“一年,五两白银。” 云珊这几个月对市价有了很深的了解,便摇了摇头,砍了起来: “住宅不比商铺,多的是,不临街,弯弯绕绕的小巷子中。”不等牙婆反驳,又接着说: “我昨日看过了,那边还有几间在转租,有牙婆问我来着,我想着到底是在老姐姐你这知根知底的,还是先问问你。可是你这价格要的高了,我还是再问问看吧,” 那牙婆忙伸手比了个三,云珊笑着与她签了五年的契。 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温热,预示着夏天正快步逼近。 李府内一片宁静祥和,可又隐隐透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小月的肚子高高隆起,里面的小生命即将降临,李茂满脸忧虑又满心欢喜,不惜重金请来城里最有名的稳婆,早早安置在府中,就盼着能万无一失。 第127章 婚姻从不以女子的贤惠和宽容取胜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小月艰难诞下一女,稳婆欢喜报喜:“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李茂一颗悬着的心终落了地,眼眶泛红,疾步入内殿,见小月虽面色苍白却满是温柔笑意,襁褓中的婴孩正发出清脆啼哭,小手在空中挥舞。 李茂激动得声音发颤:“辛苦夫人了!” 几日后,李茂满心欢喜,于庭院中摆下庆祝家宴。 酒过三巡,兴致颇高的他起身抽出佩剑,在庭院中舞起剑来。只见他身姿矫健,剑花闪烁,时而如蛟龙出海,时而似雄鹰展翅,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舞毕,李茂收剑而立,满脸自豪地对众人道: “我这女儿,唤作李鸢,是我李茂的嫡女,乃我掌中至宝!” “好!鸢字李兄何解啊?”有人喝着彩问着。 “想必是李兄怕女儿日后嫁远,只好好在身边做个牵着线的纸鸢吧!” “鸢者,非纸鸢,乃翱翔九天之雄鹰,我与爱妻盼她将来能志存高远,自由无畏,不为世俗所拘!” 言罢,众人纷纷称赞,欢声笑语回荡在庭院,满是新生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期许。 ——— 这天,有个富商家里的仆人来医馆请云珊前去为她们的夫人诊脉。 云珊收拾好药箱,随着仆人匆匆赶到富商家中。内宅深深,云珊被领进一间布置奢华却透着压抑气息的房间。 夫人斜靠在榻上,面色苍白,神情倦怠。云珊为她仔细诊脉,眉头微微皱起,夫人这是肝郁气滞、忧思过度所致。 在开药方时,云珊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让夫人放宽心,莫要事事劳神。夫人苦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无奈。 接下来一段时间,云珊时常来给夫人复诊,渐渐知晓了这深宅内不为人知的故事。 夫人姓苏,名婉清,出身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端庄贤惠。 当初嫁入这富商之家,本以为是良配,能相夫教子,安稳度日,却没想到陷入了内宅的泥沼。 富商名叫赵宏业,生意做得很大,家中妻妾众多。 婉清入门后,秉持着一贯的温和善良,对待每一个人都宽厚有加。 她尽心尽力操持家务,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待其他妾室,也是能帮衬就帮衬,从不摆主母的架子。 起初,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贤惠宽容,就能换来家庭的和睦,丈夫的尊重。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那些妾室们见她好说话,便渐渐有了恃无恐。 有的故意在她面前争风吃醋,哭闹不休;有的则暗中耍些小手段,挑拨她与丈夫的关系。 其中有个叫绿绮的妾室,最为得宠。 绿绮出身贫寒,却生得一副娇俏模样,又善于撒娇讨好。她仗着赵宏业的宠爱,在府中肆意妄为,对婉清也多有不敬。 有一次,绿绮为了讨好赵宏业,故意在他面前提及想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赏花宴,还假惺惺地说: “姐姐管家向来辛苦,这次宴会上的事儿,妹妹我来操持,也让姐姐好好歇歇。” 婉清明知绿绮是想借机出风头,但还是微笑着答应了。 没想到,赏花宴当天,绿绮故意安排了一些刁钻的节目,还指使下人们故意在布置上出纰漏,让婉清在宾客面前出丑。 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婉清尴尬不已,只能强撑着笑脸应对。 赵宏业得知后,不仅没有责怪绿绮,反而埋怨婉清没有把宴会办好。婉清满心委屈,却只能默默咽下。 更让婉清痛心的是,赵宏业似乎永远不满足于家中的妻妾。 每一次他提出要纳妾,婉清虽然心中痛苦,却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想着,只要自己足够大度,丈夫总会看到她的好。可每一次她的包容,换来的只是丈夫短暂的夸奖,转身他又继续在外拈花惹草。 有一回,赵宏业在外面结识了一个歌女,非要将她纳为妾室。 婉清心中难过极了,但还是依照规矩操办了纳妾之事。本以为丈夫会因此收敛一些,可没过多久,赵宏业又开始频繁外出,对家中不闻不问。 在这样的生活中,婉清的病情日益加重。云珊看着日渐憔悴的婉清,忍不住劝道: “夫人,您莫要再这般委屈自己。婚姻之事,从来不是只靠贤惠和宽容就能圆满。您也该为自己想想,寻回自己的底气。” 婉清苦笑着摇头:“我又能如何?这深宅大院,便是我的牢笼。我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 云珊看着婉清,心中不忍:“夫人,您出身书香,腹中才华便是您的底气。这家中,您才是名正言顺的主母,该拿出主母的威严,莫要再让那些人肆意欺凌。” 婉清听了云珊的话,心中一动。这些日子,她在这内宅的压迫下,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和曾经的骄傲。 她想起自己幼时读的那些书,学的那些道理,难道真的要在这无尽的委屈中度过余生吗? 从那之后,婉清开始有了改变。她不再对妾室们的无理取闹一味容忍,该管教时便管教。 绿绮依旧时常挑衅,一次又在众人面前对婉清出言不逊。 婉清这次没有沉默,而是严厉地斥责道: “你身为妾室,却不知尊卑,肆意妄为。今日我若再纵容你,这府中还有何规矩可言?”绿绮被婉清的气势吓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赵宏业得知此事后,本想为绿绮撑腰,却发现婉清说的句句在理,且她的态度坚决,与以往的软弱截然不同。 不讨好,不恭维。他心中对婉清竟生出了一丝敬畏。 婉清又开始重新打理家中事务,将账目理得清清楚楚,对家中的开支和下人安排都做了合理调整。 她还利用自己的才学,为赵宏业出谋划策,在生意上也提出了一些独到的见解。 赵宏业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位夫人,并非只是一个温顺的管家婆,而是有着非凡的智慧和能力。 渐渐地,家中的风气有了转变。妾室们不敢再随意放肆,下人们也重新对婉清恭敬起来。 赵宏业对婉清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十几天来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心中的轻视渐渐被尊重和欣赏取代。 婉清看着家中的变化,心中五味杂陈。她终于明白,在这复杂的关系中,女子需要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要懂得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益。 而她,也终于在这内宅的泥沼中,似乎寻回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可命运没有一直眷顾这个女人。 第128章 谈花柳色变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自从婉清开始转变后,家中表面上平静了许多,可暗地里,命运的重击却悄然降临。 一日,婉清突然觉得身体不适,私密处瘙痒难耐,下身还流出秽物,腹部也时常疼痛。 她起初只当是寻常的病症,可随着症状愈发严重,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犹豫再三,她还是请来了云珊。 云珊为婉清仔细检查后,面色凝重,沉默许久后,轻声说道: “夫人,您这……像是感染了花柳病。” 婉清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泪水夺眶而出。 云珊看着悲痛欲绝的婉清,心中满是同情,她轻轻握住婉清的手说: “夫人,您先别慌,这病虽棘手,但也不是无法医治。只是,您得先告诉我,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婉清泣不成声,半晌才哽咽着将赵宏业又频繁外出寻欢作乐,还带陌生女子回家的事说了出来。 婉清泪水决堤,身子因悲恸而微微颤抖,满心凄苦终是再也藏不住,向着云珊哭诉起来: “云姑娘,你可知我这病从何而来?我有个猜想。” “我才知那赵宏业,前两个月竟与弯槐巷子里忠儿的老婆厮混在一起!”话落,她悲戚地闭上双眼,痛苦不堪。 缓了缓,婉清接着说道: “那女子也是命苦可怜,她那丈夫嗜酒如命,没钱买酒时,竟丧心病狂,将她送与他人家里陪侍一晚来换酒钱。赵宏业好赖不挑!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与她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一心操持家中事务,对他的荒唐行径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这般下场!” 婉清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崩溃,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厄运,染上这难以启齿的病症!” 说罢,她用帕子捂住脸,泣不成声,满心的委屈与绝望在这哭诉中宣泄而出。 云珊心中一阵愤怒,可此刻最重要的是安抚婉清。 “夫人,这不是您的错,错的是那不知检点之人。您一定要振作起来,配合治疗。” 云珊言辞恳切, “我会尽我所能为您医治,这病需要些时日,过程或许也会很痛苦,但只要您有信心,定能慢慢好起来。” 婉清绝望地摇头:“我如今这般,被这病缠身,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我本以为做出改变,这个家会好起来,可如今……” 云珊急忙打断她: “夫人,您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您出身名门,才学过人,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等着您。” “这病虽在世人眼中不光彩,但在我们医者看来,只是一个疑难杂症。这病的名字,不能成为您放弃自己的理由。” “您还有孩子,她需要您。您若就此消沉,那些想看您笑话的人岂不是得逞了?” 婉清听着云珊的话,心中涌起一丝挣扎。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是她在这世间最珍贵的牵挂。 看着云珊坚定的眼神,婉清咬了咬牙,缓缓说道: “云姑娘,谢谢你,我听你的,我会努力治病。” 云珊松了口气,安慰道: “这就对了夫人。往后我会定期来为您诊治,用药、调理的事您都放心交给我。这段时间,您就安心修养,莫要再操心府中那些烦心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婉清微微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只是那希望在这深宅大院的阴霾下,还显得有些微弱。 在云珊的悉心治疗下,婉清历经一个月与病痛的艰难抗争,病情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这一个月里,她谨遵医嘱,喝着苦涩的药汤,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只为能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 然而,命运却再次对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这段事情本告一段落,云珊也在医馆忙了起来。不想,婉清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又一次遭遇重创。 这天,赵宏业一脸踌躇地走进婉清的房间。看到丈夫的那一刻,婉清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赵宏业避开婉清的目光,支支吾吾地开口: “夫人,有件事我得和你说。外面有个女子,她……她怀了我的孩子。是,是个男胎。” 婉清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碎片四溅,茶水浸湿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赵宏业,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 “你怎能如此对我!”婉清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 “我为这个家尽心尽力,被你染了这脏病,好不容易病情才稍有起色,你却又带回来这样的消息!” 赵宏业低着头,嗫嚅着: “夫人,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她一个弱女子,怀着我的骨肉,是男胎啊!我这数年来一直难以有儿子。这母子俩实在可怜,你就当行行好,帮我照顾她安胎吧。” 婉清气得浑身发抖: “你让我如何照顾?我自己都还虚弱不堪,每日喝着苦药维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夫人,你一向大度善良,就再帮我这一次。”赵宏业竟“扑通”一声跪下,苦苦哀求。 婉清看着跪在地上的丈夫,心中满是悲凉。 曾经那个让她托付终身的男人,如今却这般无情自私。 “我大度善良,换来的又是什么?”婉清绝望地苦笑, “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屈辱。如今你还要我去照顾你和外室的孩子,把她们接进家门?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赵宏业无言以对,只是不断磕头: “夫人,求你了,孩子无辜啊。”婉清闭上双眼,泪水肆意流淌,心中满是纠结与痛苦。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而疲惫:“好,我答应你。但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出这句话,婉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在这场婚姻的泥沼中妥协了,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彻底千疮百孔。 婉清虽应下照料外室,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她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强撑着去安排外室的住处,购置一应物什。 外室住进府里后,仗着腹中胎儿,愈发骄纵,稍有不顺心便大吵大闹,还时常在赵宏业面前编排婉清的不是。 赵宏业偏听偏信,对婉清的态度愈发恶劣,稍有差错便厉声斥责。 家中下人见风使舵,知道主君在意男胎,对婉清的恭敬也淡了许多,背后的闲言碎语更是不绝于耳。 婉清身心俱疲,病情再度反复,可即便如此,她仍咬牙坚持,只为了维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也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容身之所。 然而,命运的打击接踵而至。 外室生产那日,却遭遇难产,赵宏业心急如焚,竟听信庸医之言,说是婉清心怀怨念诅咒了外室,才致此灾祸,对婉清大打出手。 婉清被打得遍体鳞伤,瘫倒在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狰狞的丈夫,她彻底绝望。 在男尊女卑、世道不公的时代,女子的命运如同浮萍。 婉清拼尽全力挣扎,却还是在丈夫的无情与世俗的压迫下,彻底败下阵来。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生命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最终缓缓熄灭,只留下这深宅大院里一段令人唏嘘的悲惨故事。 在这世间,女子寻觅良人,切要嫁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莫要轻信那浪子回头的戏言,因其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看似美好,实则虚妄。 本身良善之人,品性纯良,心怀担当,自会珍视枕边之人,与你举案齐眉,共担风雨,同赏天晴。于生活琐碎里,他会体谅你的不易,于人生波澜处,他能成为你的依靠。 可浪子呢?他们习惯了放纵不羁,在花街柳巷肆意穿梭,心似脱缰之马,难以驯服。 或许某刻,他们言辞恳切,信誓旦旦说要回头,可旧习难改,当新鲜感褪去,往昔的荒唐便会再度上演。 待那时,满心期许化作失望,深情错付只剩伤痛,独留你在泪水中暗自神伤,悔不当初。 在传统婚姻里,女子常被灌输以贤惠和宽容来维系家庭的观念,可事实却残酷地证明,这并非通往幸福的钥匙。 就像苏婉清,出身书香门第,端庄贤良,操持家中大小事务,对丈夫纳妾、妾室挑衅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丈夫的变本加厉、妾室的肆意欺凌。 即便她努力改变,重拾尊严,却仍难逃丈夫风流带来的恶果,感染花柳病。 这一桩桩事都在表明,婚姻不是单方面的无限付出。 女子一味贤惠宽容,若没有原则和底线,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忽视自己的需求和感受。 真正健康的婚姻,需要双方相互尊重、忠诚和理解,女子也应勇敢扞卫自己的权益,不被陈旧观念束缚。 第129章 朝廷允民间制备避瘟丸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那天,云珊为苏夫人开了新药方后,便踏上回医馆的路。 日光洒落在街道上,本应是熙熙攘攘的市井寻常,可街边行人的脸上却笼着一层难以忽视的忧色,彼此交谈间,皆是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似在传递着什么大的消息。 云珊心中疑惑,加快了脚步,随着人群的动向,不知不觉便被裹挟到了一处张贴告示的地方。 只见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那嘈杂的人声仿若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云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人群的缝隙中挤到了告示前。 抬眼望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宫里批准了民间制作“避瘟丸”,用以预防这次的瘟疫。 云珊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揣测,想必这个名字是贤贵妃娘娘为了区别于宫里的“败热丸”特意赐下的。 这次的瘟疫,虽然还未蔓延至京都,可西州那边的情况却已十分危急。听闻西州街头,病患遍地,许多人家门户紧闭,却仍难以抵挡疫病的侵袭。 听说,街头巷尾,充斥着痛苦的呻吟与绝望的哭号。 患病之人,起初只是发热、咳嗽,浑身乏力,可短短几日光景,病情便会急剧恶化,呼吸急促,面色青紫,直至生命消逝。 城中的医馆人满为患,郎中们日夜忙碌,却依旧难以应付如此众多的病患。药材供不应求,价格飞涨,普通百姓根本无力承担,只能在病痛中苦苦挣扎,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云珊看着告示,心中明白,通告中并未公开“避瘟丸”的配方,倒也没有颁布什么禁令。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延用自己在宫里就一直制作的“败热丸”的方子。 这一通告消息也迅速引起了药行行会的注意,行会紧急召开行头会,邀请诸多药行的掌柜、管事和资深药师齐聚一堂,共同探讨此事。 宽敞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而压抑。众人围坐于长桌旁,面面相觑,神色间满是犹豫与踌躇。 行会门头一次听闻这个“避瘟丸”,且价格等各方面都需要接受朝廷监督,如此一来,风险与机遇并存。 一时之间,竟无人敢率先拿出主意。 有的掌柜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思索着其中的利弊;有的药师则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试图从旁人那里寻得一丝灵感;还有的只是默默坐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与不安,不知该如何抉择。 云珊牢牢记得这配方,一回到医馆,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冯大夫。 冯大夫听后,微微颔首,神色间透着几分感慨,缓缓说道: “这方子我也有所耳闻,它是宫中传承下来的,可不简单呐。早在前朝,就曾依靠它有效抵抗过一次瘟疫,想来这次也定能派上大用场。” “只是自宗祖皇帝起,这些宫内的良方,便不允许私自流落民间。先皇当时也只是让司药局的女官研治。其实很多灵丹妙药,都是作为奖赏给到各个大臣,从不赠与药方和研治火候。” “咱们当今陛下,有前无古人的气魄。”云珊感慨着。 两人一番商讨后,决定在后院制作“避瘟丸”。 只是后院的两个大隔间如今住着伙计们,得先给他们另寻住处。云珊和冯大夫一合计,当机立断,将后院专门留了出来,用作药丸的制作场地。 随后,云珊赶忙找来牙婆,拜托她给伙计们寻觅平价的住所。好在牙婆办事得力,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安排妥当后,云珊把伙计们召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以后医馆打烊后,大家就可以回新住处歇息了。不过夜里还得有一人轮值,辛苦大家了。” 伙计们听了,纷纷感激不已,翠儿更是心直口快,直接说道:“云掌柜,这租房的钱,不如从我们月银里扣一些吧,哪能让您一个人出呢。” 云珊看着这个善良的姑娘,脸上笑意盈盈,温和地说道: “商铺难寻,这住所倒还容易租到。你们放心,这点钱,你们掌柜的我还是出得起的,就不用从你们月银里扣啦。”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心中对云珊满是敬佩与感激。 在云珊的悉心安排下,药丸制作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洒进后院,药材的浓郁气息便已弥漫开来。 有了两位女医与冯大夫一同坐诊,云珊也腾出手来与翠儿她们一起研制。 伙计们各司其职,有的熟练地分拣药材,有的专注地研磨草药,捣药的声音有节奏地交织在一起。 云珊则在一旁严格把控每一道工序,从药材的配比到炼制的火候,都容不得半点差错。 或许是朝廷那一道政令,薄薄的一张通告,上面的消息,却如雪花般纷纷扬扬传至各家各院,又或许是西州瘟疫肆虐的可怖消息,像阴霾一般笼罩在百姓心头,令人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般风声鹤唳的情形之下,云珊医馆精心研制的第一批“避瘟丸”刚一摆上柜台,便如同寒夜中的炭火、久旱后的甘霖,瞬间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焦急,纷纷解囊抢购,眨眼间,这些承载着生的希望的“避瘟丸”就被抢购一空,医馆门前只留下一片嘈杂与抢购后的狼藉。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随着“避瘟丸”渐渐有了成效,周边一些心怀不轨的药商开始坐不住了。 他们眼红云珊医馆的成果,暗中勾结,试图给云珊制造麻烦。 先是传出一些谣言,说云珊医馆制作的“避瘟丸”徒有其表,根本无法抵御瘟疫,甚至还可能对人体有害。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开始动摇,前来医馆求药的人明显减少,伙计们的士气也受到了严重打击。 原本在医馆门前特意摆放的“售丸档口”,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不再,如今冷冷清清。 医馆内,翠儿正满脸愁容地擦拭着柜台,阿福则在一旁唉声叹气。 阿福气愤地把抹布一扔:“这些药商怎么能这样,咱们的避瘟丸救了多少人,他们居然昧着良心造谣!” 冯大夫无奈地摇头:“人心隔肚皮啊。但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 这时,医馆门“砰”地被人推开,一个中年汉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手指着药柜大骂:“你们这黑心医馆,卖的什么假药!说能防瘟疫,我吃了还是染病了!” 云珊从里屋匆匆走出,神色镇定:“这位大哥,你先别激动。方便说说具体情况吗?你是怎么服用的,从哪儿买的药?” 中年汉子却根本不听她解释,一口咬定是药有问题,还说自己已经找了其他大夫诊断,就是这避瘟丸害的。 周围路过的百姓听到争吵声,纷纷围过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不会真的是假药吧?”“之前就听人说这药不行。” 第130章 行会相邀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心急如焚,她知道这肯定是那些药商搞的鬼,可一时又无法自证清白。 就在这时,一个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大声说道:“我可以作证,这避瘟丸有用!我之前西去买卖丝绸接触了染病的人,吃了这药,一直安然无恙!” 但中年汉子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要动手砸医馆的招牌。 阿福见状,冲上去阻拦,两人扭打在一起。云珊大声喝止,可场面已经失控,医馆陷入一片混乱,而那些暗中搞鬼的药商,此刻或许正躲在暗处,得意地看着这一切。 混乱之中,云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疾步走到医馆中央,猛地用力拍响了柜台,一声脆响穿透嘈杂,众人的动作一顿,目光纷纷投向她。 云珊高声说道:“大家静一静!我宋某无有过半点欺瞒之心。这避瘟丸已经经过朝廷官员的查验,售价也是朝廷压过了的,目的就是官民一心,共同防疫。” 说着,拿出了几批丸药的抽检单子,上面盖了特差大人的章。 “但今日,这位大哥坚称服药后仍染病,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不如随我去后堂,细细查验一番。” 那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仍梗着脖子不肯挪动脚步。 此时,一位身着官府差服的捕快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神色严肃,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听闻此处有人蓄意滋事,究竟是何缘由?” 云珊见状,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知。 捕快听完,眉头紧皱,转身看向中年汉子:“你口口声声说药有问题,可有证据?若无真凭实据,恶意诋毁医馆声誉,可是要吃官司的。” 另一个捕头拿出一张画像:“这个人认识吧,他已经都招了,这大日头的,你还是跟我们去衙门聊聊吧!” 中年汉子额头冒出冷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众人见了他这副模样,谁正谁邪一眼便知。 原来,云珊在发现谣言传播之初,便暗中留意可疑迹象,并向官府递了状纸。官府派人暗中调查,终于掌握了这些药商勾结造谣的铁证。 真相大白,百姓们纷纷唾弃那些黑心药商,转而向云珊医馆投来信任的目光。 医馆前再次排起了长队,伙计们也重振精神,忙碌在各自的岗位上,云珊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欣慰。 与此同时,药行行会那边也终于有了动静。 次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药行行会古色古香的大厅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云珊身着一袭简约而不失典雅的布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大厅。 几位资深药师早已等候在此,看到云珊进来,赶忙迎上前。 为首的是须发皆白的赵药师,他满脸笑意,眼中透着诚恳:“云姑娘,可算把你盼来了!你研制的避瘟丸在对抗瘟疫中效果显着,我们都佩服不已啊。” 云珊微微欠身,谦逊道:“赵老过奖了,云珊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能和各位前辈同行携手,是我的荣幸。只是以往听闻行会规矩严格,这次如此盛情,倒让我有些意外。” 云珊话外之意,对之前行会的冷态度,还记在心里。 一旁身形清瘦的孙药师叹了口气,说道:“唉,云姑娘,以往是我们拘泥于旧规,太过自傲。想着你一介女流......” “哈哈哈不提了!不提了!”行头打着圆场,“咱们明白,单打独斗成不了事。只有医药各铺子联手起来,共享经验,才能更好的预防,救更多的老百姓不是?” 云珊也是想加入行会的,便顺着他的意思接了下去。“行头和孙药师说得在理,我也正有此意。” 分享会正式开始,云珊站在台上,面前摆放着制作避瘟丸的各类药材和工具。 她拿起一株药材,条理清晰地讲解道:“这味药,在炮制时需用文火慢炒,直至表面微焦,这样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它的药效……” 台下的药师们纷纷认真聆听,不时有人举手提问。一位年轻的药师站起来,略显紧张地问道:“云姑娘,那在药材研磨时,力度和速度该如何把控呢?” 云珊耐心解答:“力度要均匀,速度不宜过快,保持一个稳定的节奏,和磨制阿胶粉一样,研磨得粗细适中,利于后续的制作。” 整个会间,讨论声此起彼伏,大家各抒己见,气氛热烈而融洽。 分享会结束后,众人仍意犹未尽。赵药师提议大家到后院的药房里,实际操作一番,将云珊传授的技巧运用到实践中。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后院药房里热闹非凡。 云珊穿梭在各个药案之间,仔细观察着大家的操作。 她走到一位中年药师身旁,只见他正熟练地翻炒着苍术,却因火候稍大,药材边缘微微泛起焦黑。 云珊轻声提醒:“火候再稍微小一点,这药的香味还未完全散发出来,再恰到好处地翻炒片刻,药效会更佳。” 中年药师连忙点头,依言调整火候,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纯正的药香弥漫开来,他感激地看向云珊:“多亏云姑娘提醒,这细微差别,可真是影响巨大。” 云珊半开玩笑的和那药师纠正说:“叫我宋掌柜~” 这时,药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药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了,我今天去郊外药田收药,那边有个感染瘟疫的患者情况危急,正趴着想偷草药救命,被我拦下了。咱们这儿有现成的避瘟丸吗?” 众人听闻,神色一紧。云珊立刻说道:“我这儿有刚制作好的,先拿去给患者服下,或许能缓解症状。”说着,她迅速取来药丸,递给药童。 “可,那人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来的,身上已经没了银钱。”药童支支吾吾的补充着。 “不妨事,救人要紧。”云珊脸上并未泛起什么波澜。 赵药师看着这一幕,感慨道:“宋不仅医术药理精湛,更是心怀悲悯。今日咱们学会了制作避瘟丸,往后更要把这份仁心用到实处,让更多百姓受益。” 众人纷纷附和,在这场与瘟疫的较量中,药行行会因为云珊的加入,凝聚成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而这力量,正化作一颗颗避瘟丸,为数月后的百姓,带去生的希望。 第131章 他的阿娘?他的阿姊?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得知云珊入了行会,小月特意让下人准备了一桌酒菜等云珊回府。 晚膳时,云珊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阿姊,你说我真的配得上这份认可吗?虽说进了行会是好事,可我心里总不踏实。” 小月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笃定:“你别瞎想,这是你自己的本事。” 云珊转过身,眉头依旧紧蹙:“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像是走了捷径。行会里那么多前辈,辛苦钻研,一步步摸索,才在药行站稳脚跟。” “我就靠着宫里的药方和经验,一下子就被接纳了,这对他们不公平。” 小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那些药方和经验,是你在宫里用心学习、积累下来的,又不是凭空得来。经验,信息,这些也是本事。” “你在制作‘避瘟丸’的时候,日夜守着,严格把控每一道工序,这难道不算付出?再说,你用这些救了多少人,这可不是假的。” 云珊咬了咬嘴唇,眼神里还是透着一丝纠结: “我知道自己努力了,也救了人,可就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总担心别人知道后,会觉得我名不副实,说我投机取巧。” 小月轻轻摸了摸云珊的头发,笑着说:“你要相信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为抗疫做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以后在行会里,多交流,多分享,把你的经验变成大家的财富,用实力证明自己。别老揪着过去不放,往前看。” 云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阿姊说得对。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既然进了行会,我就好好干,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 小月欣慰地笑了:“这就对了,我相信我妹妹肯定行!” 云珊将药方分享给行会后,整个医药行当仿佛被注入一剂强心针,迅速运转起来。行会雷厉风行,即刻统筹各大医馆药房,全力投入“避瘟丸”的大批量研治工作。 每一批新鲜出炉的药丸,都被郑重其事地呈交给特差大人。特差大人检查核对的严谨,不放过任何细微瑕疵,严苛程度让人心生敬畏。 卸下重担的云珊,只觉浑身松快,肩头的压力骤然消散。 她重新调配人手,安排翠儿和阿福专心负责药丸制作。 翠儿手脚麻利,心思细腻;阿福踏实肯干,任劳任怨,两人配合默契。而其他伙计,也都回归原本差使。 扫堂,跟诊,采买的伙计,搬运。 暖阳洒落在济世堂的每一个角落,微风拂过,门口的布幡轻轻飘动。 堂内,抓药的伙计熟练地称量着药材,捣药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云珊正坐在柜台后,仔细地整理着病人的医案。 这时,冯大夫从内堂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袭灰色长袍,手中摇着一把纸扇,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他走到云珊身旁,看着忙碌却井然有序的医馆,满意地点了点头。 冯大夫笑着开口:“云珊啊,瞧瞧这医馆,自从你入了行会后,愈发热闹了。” 云珊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是啊,冯大夫,不过也都是托大家的福,来找咱们医馆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这是好事儿。不过,最近我和两位女医忙得有些脚不沾地了。” 冯大夫轻轻摇着扇子,若有所思:“我正想说这事呢。如今这名声起来了,病人只多不少,以后你们怕是会更忙。我琢磨着,不如你招两个女弟子,跟着你们好好学习学习。” 云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有些担忧:“招弟子?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可我担心咱们自己没经验,教不好人家。” 冯大夫摆摆手,安慰道:“别担心,你医术扎实,为人又耐心细致,怎么会教不好?” “实在不放心,不如先招两个女医童,年纪小一些,先跟着你们仨打下手。给几年的时间去磨炼。” “让她们跟着你们,从最基础的药理、诊脉学起,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也能帮你们分担分担。” 云珊微微颔首,“这个办法好!待我空了好好琢磨一下。” “哈哈,急不得急不得!” 这天,女医端娘从一户人家回来后,把云珊拉到一边,悄悄说,“掌柜的,今天这户人家,有些怪。” 云珊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她拉到一边,“怎么了?” 端娘神色凝重,低声道:“我去瞧的那个姑娘,病得蹊跷,一直梦魇难醒,嘴里还支支吾吾说着‘是母亲不是姐姐’。” “床边有个襁褓,她母亲说襁褓里是她弟弟,还没断奶呢。可我给她诊治的时候,发现那姑娘的身体,分明像是生产过。”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依我看,她是在给自己儿子喂奶,对外却谎称是弟弟。” 云珊脸色一变,忙道:“这可是私宅秘事,咱们不该打听。” 女医却没有住嘴的意思,反而凑近一步:“这规矩我知道,但那女子梦语中还提到了‘林将军’。” 云珊心里一惊,林骁怎么会和这深宅中的隐秘之事扯上关系? 她忍不住问道:“你可听真切了?” 女医点头:“千真万确,我当时也吓了一跳。掌柜的,你说这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大秘密?” 云珊沉思片刻,道:“此事太过离奇,咱们先别声张。你且想想,那户人家还有没有别的异常之处?” 女医回忆道:“那家人对我虽客气,可眼神里透着戒备,尤其是那姑娘的母亲,我多看几眼孩子,多问几句那姑娘,她就紧张得不行。” “还有,那姑娘的房间布置得极为素雅,却在角落里放着一把精致的佩剑,剑柄上的纹路很特别,精致的紧。” 云珊心中一动:“佩剑?女子闺房放佩剑本就少见,若真有家族纹路,说不定能从这上头查出些线索。” 两人正说着,医馆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进来,神色慌张: “两位姑娘,我家夫人有请。就是今日您去瞧病的那家,我家小姐病情突然加重了。” 第132章 遗孀与遗腹子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和女医对视一眼,收拾药箱,跟着小厮匆匆前往那户人家。到了地方,只见宅子里气氛压抑,众人神色匆匆。 踏入那宅子二门,云珊便觉气氛异样。 庭院中,几个家丁正佯装打扫,他们身型壮硕,臂膀与胸膛高高隆起,举手投足间带着练家子特有的利落与沉稳。 云珊眼角余光扫到,这些家丁看似专注于手中活计,可那黑沉沉的目光,却如影随形,紧紧跟随着她和端娘的一举一动。 自他们身边走过,云珊只觉得后背隐隐发毛,莫名地忐忑不安起来。 女医快步走进姑娘的房间,一番诊治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珊在一旁看着,心中疑惑更甚。 这时,她不经意间瞥见床头的一幅画卷,画卷微微卷起,露出一角,上面似乎画着的是战场上的场景,隐约能看到一员武将的身影。 云珊趁人不注意,假装蹭掉了那幅画,捡起的时候轻轻展开画卷瞧着。 只见画中武将英姿飒爽,盔甲鲜明,而那面容,却不相识。 正当她想要细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在干什么!”云珊和女医一惊,转身,只见姑娘的母亲满脸怒容,正快步朝她们走来。 那母亲疾步上前,一把夺过云珊手中的画卷,眼神中满是惊慌与恼怒,“谁许你们乱动我家东西的!” 还没等云珊和女医反应过来,她便迅速将画卷扔进一旁的火炉,火焰瞬间吞噬了画卷,只留下缕缕黑烟。 云珊强装镇定,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实在对不住,我方才不小心碰落了画卷,想着捡起来整理好。” 那母亲冷哼一声,显然并不相信,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催促女医赶紧给姑娘诊治。 女医一边诊治,一边用眼神暗示云珊。 云珊微微点头,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病床上,悄悄打量起房间来。 她发现,虽然房间被刻意收拾过,但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透漏着画像中男子的身份,比如窗台上摆放着的一个精致的玉佩,样式古朴,明显是男子佩戴之物。 从那户人家出来后,云珊和女医都陷入了沉默。 回到医馆,云珊才开口:“此事必有隐情,那画中人不是林骁将军,看年纪和林将军相仿,或者稍大些,却被她这般匆忙烧掉,太可疑了。既然那女子梦话里提到林骁,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云珊开始四处打听那户人家的消息,她从街头巷尾的闲聊中得知,这家人是一年前突然搬来的。 家丁也是一起带来的,十几口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和邻里往来。 她又想起女医提到的那把佩剑和剑柄上的纹路,便回到李府后翻起了本朝的一些故事记事书本。 一直到深夜,云珊终于在一本画册子里翻到了一模一样的纹路。 “是她?” 云珊想起瞻前和她说起的往事。 林骁曾在教坊司里隐秘安置过一位故友的遗孀。那故友却是废太子的左膀右臂,在宫变时已经死了。 生前,故友结识了一位女子,两人情投意合,未娶去纳,女子成了他的外室。 ...... 而襁褓中的孩子,应该正是那位故友唯一的后代。 她们一家是一年前搬来的,推算一下时间,应该是女子离开教坊司后。 或许是诞下了孩子,啼哭的婴孩不便隐藏在教坊司了。 可是,可是为何?她母亲让她将那婴孩认作弟弟? 罢了罢了,这不过是人家的私事。 云珊换了中衣,睡下,在即将入眠时,云珊却突然想到: 这女子,难道身世上还有什么别的隐瞒的秘密? 此人是林骁保下的,若她身世有疑,会不会对林骁有影响? 想到这一点时,云珊来回翻身,不得安寝。 不急不急,此事要查明,需徐徐图之。 且她既然已经出现过在那女子的家里,想必已有密探将此事禀告上面。那么,倒正好不必避着此事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云珊方起身。 这边云珊正在洗漱,阿福在院中呼喊。云珊忙整理一下出来,问他可是医馆出了什么事,阿福摇摇头,又点点头,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小姐,医馆倒是没事,可门口来了个奇怪的妇人,身上带着伤,看着怪可怜,不肯看诊治疗,又不肯说咋回事。” 云珊快步走向前堂,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位妇人,身形佝偻,破旧的衣衫遮不住手腕处青紫的瘀伤,头发蓬乱,低垂的眉眼间满是惊惶与怯懦。 云珊轻声询问,那妇人许久才缓缓抬起头,露出半张红肿的脸,眼神躲闪,嗫嚅着:“大夫,求您,给我些不要钱的药就行,我……我没啥大事。” 云珊搬来凳子,在妇人身边坐下,和声细语: “你放心,在这医馆里,没人能再欺负您。你的伤得好好看看,万一落下病根可不得了。” 妇人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压抑许久的痛苦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妇人叫秀姑,嫁入王家十年,本以为是寻得良人,安稳度日,没成想却是噩梦的开端。 起初,丈夫只是在酒后稍有脾气,推搡几下,秀姑只当他是一时糊涂,选择默默忍受。 可日子越久,丈夫的暴力愈发肆无忌惮,拳脚相加成了家常便饭。稍有不顺心,无论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家中物件摆放有误,都会招来一顿毒打。 秀姑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的“完整”,一次次咽下委屈与痛苦。 直到前几日,丈夫因在外赌博输了钱,回家后将怒火全撒在秀姑身上,抄起棍子狠狠抽打,年幼的孩子吓得大哭,扑过来阻拦,也被推倒在地。 那一刻,秀姑望着受伤的孩子,心底涌起从未有过的勇气——她要逃,为自己,也为孩子。 趁着丈夫昏睡,她带着孩子,连夜逃出那个充满恐惧的家。 云珊听得眼眶泛红,心中满是愤慨与同情。她小心地为秀姑处理伤口,每一处青紫、每一道伤痕,都似在诉说着无尽的苦难。 第133章 家暴女 麻子男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伤口处理完,医者仁心,云珊又开了调养的药方,外敷内用,皆不敷衍。 还让阿福准备了些吃食。 那女子不愿意走,只说愿意扫撒洗碗,多躲几日。云珊想着,她身上这伤,得有个七八日才能好些,不然染了破伤怕是会危及性命,便答应她留了下来。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几天后,秀姑的丈夫王麻子便打听到她藏身于医馆,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气势汹汹地赶来,嚷嚷着要把人抓回去。 云珊和阿福想阻拦,却被一把推开,秀姑惊恐地瑟缩在角落。混乱之际,云珊赶忙让阿福跑去报官。 很快,衙役们将王麻子等人带到了衙门。 上次这梅大人在瞻前的示意下秉公执法了,云珊本能的对他有几分信任。 公堂之上,云珊本以为王麻子会得到应有的惩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父母官梅仁兴是个贪财如命的小人。 王麻子在堂下偷偷塞给梅仁兴一袋银子,梅仁兴瞬间眉开眼笑,清了清嗓子,对着秀姑厉声喝道:“你这妇人,无故离家,还污蔑丈夫殴打你,该当何罪!” 云珊难以置信,上前争辩:“大人,秀姑身上的伤痕就是铁证,邻里也都可作证,王麻子家暴恶行昭彰,您怎可黑白颠倒!” 梅仁兴却把惊堂木一拍,不耐烦道:“休得胡言,再敢扰乱公堂,一并治罪!”说罢,便判秀姑需跟王麻子回家,好好侍奉丈夫。 秀姑瘫倒在地,眼神空洞,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云珊脚边,死死抓住云珊的裙摆,泣不成声: “宋大夫,我该怎么办啊!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他肯定会把我往死里打,孩子也会跟着遭殃。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本以为能有一线生机,可现在……” 秀姑的肩膀剧烈颤抖着,话语里满是绝望与无助。 “我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哪怕他一次次对我动手,我都咬着牙忍了,就盼着孩子能有个完整的家。” “可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变本加厉地折磨我。这次要不是为了护着孩子,我也没有勇气逃出来。” 秀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紧紧盯着云珊,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宋掌柜,你是个好人,救救我救救我啊!”秀姑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着哭腔,几乎要昏厥过去。 云珊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女子的求救声一声声砸入她耳中。云珊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眼睁睁看着这女子被带了出去。 回到医馆,云珊思绪却久不能平。 如今这昏官收了她丈夫的钱,把她往火坑里推。她一个弱女子,没权没势,还带着个孩子,跑也不能跑,这日子难道要过一辈子吗? “大夫,您心善,医术又好,求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要是回去,我和孩子恐怕都活不成了……” 云珊只要停下手里的活,这声音,这场景便在眼前浮现。 医馆里,药香弥漫。冯大夫背着手,缓缓走到云珊身旁,神色关切又带着几分忧虑,开口劝道: “云珊啊,咱们身为大夫,本分就是钻研医术,力求药到病除,把病人身体上的病痛治好。至于其他的事儿,还是少插手为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云珊正整理着药材,听到这话,停下手中动作,一脸悲容地望向冯大夫: “冯大夫,可这治病救人,不就是咱们医者的使命吗?秀姑被家暴的遭遇如此悲惨,怎能忍心不管呢?” 冯大夫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云珊,你年纪还小,这世间的事儿,见得还是不够多。这世道啊,惨烈的事儿十有八九都落在女子身上,像秀姑这样的可怜人多如繁星。可咱们能救得过来吗?就算你这次帮了她,往后还有更多的人,你又该如何是好?” 惨烈之事十有八九都是女子。这淡淡的一句话却扎在了云珊心里。 云珊恍惚着,像是问冯太夫,又像是问自己::“冯大夫,若只能医治身体上的病症,却对人心的苦难、世间的不公视而不见。若一次次的医好女子身上的伤,却无意间为那些小人做了粉饰,让他们放纵,直到女子丢了性命,这般,可算得上是良医?” 冯大夫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这直白又尖锐的问题击中了内心深处。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有对云珊坚持的赞赏,也有对现实无力的喟叹。 就在这时,外面闹腾了起来。 王麻子带着几个歪瓜裂枣的混混,气势汹汹地闯进医馆,一脚踢翻了门口的药箱,草药散落一地。 他扯着嗓子,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叫嚷道:“这杏林医馆的宋掌柜,怂恿我爱妻离家,差点害得我妻离子散!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这医馆也别想开下去了!” 阿福从里屋快步走出,眉头紧皱,毫不畏惧地直视王麻子:“王麻子,你别颠倒黑白!你妻子是不堪你的家暴才逃离的,我们掌柜的不过是医者仁心,为她治伤。” 一个瘦猴模样的混混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呦~治病治到衙门去了?!” “少废话!今天不拿出个几十两银子赔给我们王大爷,这事儿可没完!”边说边伸手去抓药柜上的名贵药材。 阿福见状,冲过去阻拦:“你们这群无赖,我们何时欠你们银钱了?为何要赔?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来医馆撒野,欺负我们医馆!”却不防被身后一个小人推搡在地。 云珊扶起阿福,怒目而视:“你们莫要张狂,这是朗朗乾坤,岂容你们肆意妄为!再不走,我立刻报官!” 王麻子冷笑一声:“报官?你以为我怕?说到报官啊,要不是你多事,我也不用多损了那几十两银子去给那大人。” “而梅大人已经收了我的银子,你报了官又能怎样!”说着,还伸手去掀医馆的桌子。 第134章 瞻前训劣 秀姑出逃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王麻子一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云珊与阿福他们功夫不及势单力薄,满脸怒容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医馆被搅得一片狼藉。 突然,一阵破风之声呼啸而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粗壮的飞棍直直冲进人群。 飞棍来势汹汹,先是精准地击中了那个瘦猴模样混混的手腕,他正伸手去抓药材,这一下打得他惨叫连连,手里刚攥住的人参也掉落在地。 紧接着,飞棍在空中一个翻转,狠狠扫向另一个正准备再次推倒阿福的混混,重重砸在他的腿弯处,那混混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冷汗直冒。 王麻子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喊人撤退,飞棍却如长了眼睛一般,猛地朝着他的胸口袭来。 他躲避不及,被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整个人向后飞出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喘不过气。 几个混混见势不妙,哪还敢再停留,扶起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往医馆外逃窜。 王麻子也顾不上狠话,狼狈地爬起身,一边跑一边叫嚷:“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转眼间,几人便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医馆和满脸惊愕的云珊与阿福。 “瞻前?”云珊这才看清他的脸,“近些时日,你不是忙吗?” 瞻前白了阿福一眼:“你这功夫,太差劲了。”说罢从怀里拿了一本书扔给他:“这上面招式易学。” 阿福忙接了过去,像拿着宝贝一样小心端着。 众人去收拾了狼藉,瞻前跟着云珊来在角落里。 “军营是要去,可宋姑娘是将军交给我的头等大事。” 云珊原本疑惑林骁那个如此阳光的人,身边的侍卫怎么冷冰冰,现在相处久了,她发现这个瞻前底子里是和林骁一样的。 “可有,消息?”云珊压低声音问着,想从瞻前这听到一些林骁的讯息。 瞻前摇摇头。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云珊扯出一个笑,安慰自己,也安慰瞻前。 转身看着医馆,已然收拾的差不多,云珊心里下定了主意,这王麻子既然不打算放过自己,自己必须要先发制人了。 听说,秀姑又一次从王麻子家逃了出来。 这次,她慌不择路,一个人拼命跑出了城,满心都是对自由的渴望,却没料到,出了城才发现前路困难重重。 没有路引,她根本没法去更远的地方。 而在城中,王麻子发现老婆跑了之后,怒不可遏,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四处寻找。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云珊的医馆。 王麻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来到医馆,一脚踢开医馆的门。 “宋婆子!你把秀姑藏哪去了?赶紧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他恶狠狠地吼道,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云珊面不改色地说:“王麻子,你别在这里撒野。秀姑没来过我这儿。”说着掀开了内间的帘子。 王麻子哪肯相信,他一挥手,手下的人便开始在医馆里找起来。 “这瓶瓶罐罐都标了价,碰碎了要赔的。阿福,跟王员外身后记着。”云珊说罢,阿福就拿着纸笔跟上前去。 这王麻子上次见识了不好惹的瞻前,以为是她自家护卫,便也收敛了,只搜着人。 云珊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秀姑别被王麻子抓住,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对的办法。 王麻子找遍了医馆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药柜后面、床底下都没放过,可就是不见秀姑的踪影。 他不甘心,恶狠狠地威胁:“你最好别骗我,要是让我知道你把她藏起来了,你这医馆也别想开了!” 云珊毫不畏惧地瞪着他,“我说了不在就不在,你别想冤枉我!”王麻子见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愤愤地松开手,带着人离开了。 王麻子一行人走远。 云珊深知,若要扳倒王麻子,证据必须扎实,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秀姑曾说过,王麻子时不时会有一笔钱财到手,却不见做何生意。 云珊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她先是带着阿福来到王麻子常去的地下赌坊附近,乔装成卖茶水的小贩。 破旧的衣衫、粗糙的双手,再配上刻意涂抹的黝黑肤色,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小贩。 经过多日蹲守,她终于发现了赌坊里的一个秘密。 赌坊门口有个小厮,每日都会在巳时三刻准时出来,将一个账本模样的东西交给前来接应的人,而那个人便是当时跟着王麻子来捣乱的人。 云珊知道,机会来了。 这日,小厮又如往常一样出来交接账本。云珊深吸一口气,找准时机,一脚踢翻了自己的茶水摊。 “哎呀,这可怎么好!”云珊佯装惊慌失措,大声叫嚷起来。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杯盘碎了一地,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原本还算有序的街道瞬间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啊?走路看着点儿!” “这茶水溅我一身,你得赔!” 趁众人手忙脚乱之际,云珊身形一闪,巧妙地从接应人怀中偷走账本,动作快,无人察觉。 回到家中,云珊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仔细翻看账本。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详细记录着王麻子参与赌坊分成的账目,每一笔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时间、金额、分红比例,无一遗漏。 “这下可有了扳倒你的铁证。”云珊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笃定。 为了获取王麻子逼债伤人的证据,阿福四处打听那些被他逼债的受害者。 找到一位名叫李二的汉子,李二的家在城中最破旧的小巷里,房屋摇摇欲坠,屋内家徒四壁。 云珊走进屋内,看到躺在床上虚弱的李二,心中满是同情。 “我知道你被王麻子害得不轻。”云珊轻声说道。 李二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妹子,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娘病重,我实在没办法才借了那印子钱,可这利滚利,我怎么还得起啊。” 第135章 律法的缺失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王麻子带着一群打手找上门,不仅砸毁了我家的家具,还将我打得卧床不起。我这一家老小,以后可怎么活啊。”李二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云珊耐心劝说李二站出来作证:“李二你放心,只要你站出来,我一定会保护你和家人的安全。王麻子这种恶霸,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了。” 李二犹豫再三,脸上满是纠结:“妹子,我也想出口气,可我怕王麻子报复啊,他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有不少人像你一样被欺负。我已经掌握了他不少罪证,这次一定能将他绳之以法。” 劝说一番后,最终,李二咬了咬牙:“好,妹子,我信你,我愿意在公堂上说出自己的遭遇。” 云珊还不放心,她找到了一位卖货郎。 卖货郎正挑着担子准备离开,云珊急忙上前拦住他:“大哥,打扰一下,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 卖货郎警惕地看着云珊:“你想打听啥?” 云珊连忙解释:“大哥,您之前是不是在这里看到过王麻子带人打人的事?我在收集他的罪证,想将他告上公堂,为那些受害者讨回公道。” 卖货郎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是看到了,可那王麻子不好惹,我要是作证,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云珊看着卖货郎,目光坚定:“大哥,您要是不站出来,以后他还会继续作恶。听说你二弟还被他引着去赌坊,坏了性子?” 卖货郎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愿意作证,不能再让那恶人欺负人了。” 有了账本、受害者的证言以及目击证人,云珊带着这些证据,大步迈向公堂。阳光洒在她身上,映出坚毅的轮廓,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就此拉开帷幕。 公堂之上,气氛剑拔弩张。云珊一袭素衣,神色镇定,有条不紊地将如山铁证一一呈上。 她展开账本,指着上面的记录,朗声道: “大人,这账本详细记录了王麻子参与地下赌坊分成的账目,时间、金额都清清楚楚,足以证明他拉建非法赌坊,扰乱治安,危害百。”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公堂内回荡。 李二拖着病弱的身躯,艰难地向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大人呐,求您为草民做主!王麻子放高利贷逼我,我实在还不上,他就带着一帮恶徒砸了我的家,还把我打得卧床不起,如今我一家老小都没了活路,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说到伤心处,李二泣不成声。 卖货郎站出来,虽紧张得微微颤抖,但仍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小的亲眼所见,那日王麻子带着一群人,手持棍棒,对李二大打出手,手段凶狠,毫无怜悯之心,百姓们都吓得躲在家里,敢怒不敢言呐。” 王麻子站在一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铁青,却还在强装镇定,扯着嗓子狡辩: “大人,他们这是蓄意合伙污蔑我,我冤枉啊!我本本分分做着小生意,从不曾做过这些违法之事,一定是他们贪图钱财,想要讹诈我!” 那梅大人坐在公案之后,身着官服,神色不自然地微微变换着。他的目光在云珊等人与王麻子之间游移,手不自觉地在桌案下握紧。 此前,王麻子用丰厚的银钱贿赂了他,他本想着随便找个由头,替王麻子遮掩过去。 正想着如何开口偏袒,师爷匆匆走上前来,附身到梅大人耳边,低声急切说道: “大人,大事不好!衙门口密密麻麻全是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都要求严惩王麻子,为众人伸冤,如今已是群情激愤,您可得慎重啊!” 梅大人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目光下意识地向堂外望去,门外比肩接踵全是人。 传来的喧闹声仿佛重锤一般,他深知,这负责监察避瘟丸的特差大人近日常在街上走,若是不秉公处理,这民愤一旦爆发,自己的乌纱帽怕是难保,甚至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祸端。 此时,公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梅大人,等待他的裁决。堂外,百姓们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严惩恶霸!”“还我们公道!”的声音此起彼伏。 梅大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坐直身子,心中权衡再三,终于,他猛地一拍惊堂木,那声响在寂静的公堂内格外响亮。“ 肃静!”梅大人厉声道,“王麻子,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你开设赌坊、放印子贷、暴力逼债伤人,桩桩件件,罪大恶极,严重扰乱了地方安宁,损害了百姓的利益!” 他扫视一眼堂下众人,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判:“依照律法,判处王麻子入监十年,并赔偿受害者一应损失,以儆效尤!” 百姓们听闻,顿时欢呼起来:“大人英明!” “多谢大人为民做主!”欢呼声震耳欲聋,一波接着一波地传开。 而王麻子瘫倒在地,脸色如死灰一般,他知道,自己的恶行终于遭到了应有的惩罚。 云珊望着这场景,欣慰地笑了,笑中带着一些苦。 在这陈旧腐朽的世道,女子遭受的不公,实在令人心寒。单说家暴这事儿,便是一道难以冲破的枷锁。 哪怕是碰上心怀公正、一心为民的好官,面对家暴案件,也往往难以给出重判。 究其缘由,传统观念如同一堵厚实的高墙,横亘在公正裁决的道路上。 人们总秉持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陈旧理念,觉得家庭内部的纷争,是私密之事,外人不便插手,更不该过度干涉。 在这种观念的笼罩下,家暴行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保护罩”所庇佑,难以得到应有的严惩。 不像盗窃、抢劫这类罪行,证据清晰明了,律法条文的判处标准也十分明确。 发现家中财物被盗,失主能清楚指出丢失的物品;光天化日下遭遇抢劫,受害者能准确描述劫匪的特征和作案过程。这些案件事实清楚,按照律法量刑,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放印子钱亦是如此,放贷的金额、利息的计算、还款的期限,都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一旦违规,惩处毫不含糊。 可家暴呢?往往是在紧闭的家门内发生,除了受害者和施暴者,难有旁人目睹。 受害者多为女子,因恐惧、羞愧或是经济不独立等种种原因,不敢声张、不愿反抗。即便鼓足勇气站出来,也常常因为缺乏有力证据,让施暴者轻易逃脱重罚。 如此一来,家暴的阴霾便始终笼罩着无数女子,让她们在痛苦中挣扎,却难以寻得真正的庇护。 第136章 苏娘子自缢 花柳病恶言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掌柜的!掌柜的——”阿福跑着来喊,云珊看他这慌张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了?”云珊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扶住阿福。 阿福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稳住气息,带着哭腔说道:“苏……苏婉清悬梁自尽了!” 云珊脑袋“嗡”的一声,手中的茶杯险些掉落。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自己努力救治,一点点从病痛中好转的苏婉清,竟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方式。 “什么时候的事?你快说清楚!”云珊急切追问。 阿福定了定神,说道:“就在刚刚,她院子里的丫鬟发现的。听说她家里那平妻难产去世后,她丈夫一口咬定是她的错,对她非打即骂,家里的下人也都开始欺负她。今天早上,丫鬟去叫她,发现门怎么都叫不开,撞开门就看见……” 阿福说不下去了,眼里满是不忍。 云珊心中一阵绞痛,她想起苏婉清第一次请她前去医诊时,神色憔悴、眼神绝望,却还对生活抱有一丝希望,积极配合治疗。 后来花柳病上身,本本也有过轻生的念头,可最终在云珊的劝说下,也是吃了药,慢慢调理。 数月前云珊前去把脉,还喜于苏娘子的病症有所好转。 自己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好转,还曾为她感到欣慰,想着往后日子总会好起来。 可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在那根白绫上破碎。 “她丈夫呢?他现在在干什么?”云珊的语气仿若裹挟着三九寒冬的冰霜,冷得彻骨,那每一个字里都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苏娘子生前温婉却又满是凄苦的面容,一想到苏娘子遭受的种种,怒火便在胸腔中熊熊燃烧。 “他……他在操办那平妻的后事,” 阿福说到此处,脸上的肌肉都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话语里满是不忿与不甘, “对苏娘子的死,竟不闻不问,还说苏姑娘是畏罪自杀。” 阿福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苏娘子的为人,善良温婉,可以说是将三从四德执行到骨子里了。 “畏罪自杀?!”云珊听闻,嘴角扯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那笑容里尽是对赵员外厚颜无耻行径的不屑与鄙夷, “赵员外倒是宝贝着自己的脸面!为了护住自己那点虚假名声,就如此污蔑自己的发妻,简直枉为人夫!” 可怜苏娘子,曾经也是鲜活明媚的女子,有着自己的憧憬与期待,却在这深宅大院里被磋磨得没了生气,最终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般香消玉殒。 可即便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要被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如此抹黑,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 云珊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可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苏娘子就这么白白受冤。 云珊睁开双眼,目光中透着坚定与决然,她看向阿福,沉声道:“阿福,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苏娘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阿福重重点头,眼中满是赞同:“云姑娘,您说咋办,我都跟着!” 云珊沉思片刻,说道:“赵宏业既然想保住他的名声,那咱们就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如何对待苏娘子的。” “掌柜的,苏娘子的婢女刚被赶出了家,可要我前去追来?”阿福问。 “快去请!” 半个时辰后,阿福找到了苏娘子生前的贴身丫鬟。 云珊耐心安抚着她们惊恐又悲痛的情绪,细细询问苏娘子生前的种种细节,将那些能证明苏娘子清白与悲惨遭遇的线索一一记下。 赵家宅子外,一辆马车和云珊的马一同赶到,轿子里出来两个袖口扎了白布条的一男一女。 “看样子是苏娘子的父母,”阿福提醒着。 苏娘子的父母早已哭干了眼泪,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云珊抢在他们入门前拦了下来,轻声表明来意,可没想到,苏父苏母在短暂的惊愕后,竟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苏父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云姑娘,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这事儿,我们不想再张扬了。” 云珊满脸诧异,急忙说道:“伯父、伯母,苏娘子死得冤枉啊,怎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一定要让真相大白,还她一个公道!” 苏母抹了抹眼泪,悲戚地说:“姑娘,我们何尝不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可她已经去了,我们要是再闹,那些难听的话岂不是传得更厉害。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她死后还不得安宁,也不想苏家跟着蒙羞。” “这?——”阿福也吃了一惊,他虽然是奴籍,但幼时父母具在时也是体验过舐犊之情的,他不理解这有头有脸的人家,竟然对女儿的怜惜之情还比不过寻常贫民家。 “可怜苏娘子,竟被这般对待!” “呵,人人都要自己的脸面,那苏娘子的脸面当如何?” 云珊说着进了赵家,径直闯入灵堂,看着赵宏业假惺惺地在那哭嚎,怒火中烧,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赵宏业!苏婉清何罪之有?你把她折磨致自杀?” 赵宏业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甩开云珊的手:“你是哪里来的泼妇,竟敢在我府上撒野!苏婉清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儿和他娘,她以死谢罪,是她罪有应得!” 云珊冷笑一声:“好一个罪有应得!你婚后花天酒地,娶几房妾室也就罢了,还把脏病传染给苏婉清。她好不容易病情好转,你又强行娶那相好进门,让她照顾。如今出了事,你竟把过错全推到她身上,你如此薄情寡义,就不怕遭报应吗?” 那苏娘子的婢女也跟着诉说自己主子的良善的无辜,萋萋簌簌。 周围的下人开始交头接耳,对赵宏业指指点点。 赵宏业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没想到云珊会把这些丑事当众抖出。“你……你血口喷人,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赶出去!” 云珊被几个家丁架住,但她仍不屈服,大声喊道:“赵宏业,你今日所作所为,天理难容!苏婉清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的!” 阿福拼尽力气将云珊护在身后,二人却被逼着退到了外面。 云珊望着大门,对苏娘子惋惜,却只能落泪。 今日人多,希望那些人听了几人的言语,能信得过也留得住苏娘子的名誉吧!云珊心里想着,默默垂泪。 但是事情并不是云珊预料的样子,半日后,此事传开。 第137章 残庙访花柳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百姓中却有人听说苏娘子死前曾患花柳病,对她有一些有色眼镜,还离他们宅院远远的,背后诟病,把苏娘子说的很难听。 却不怎么说是因为苏娘子的丈夫从外面带的花柳病传给的她。 云珊意识到百姓们谈到“花柳病”色变,很少有人能正视这个病,更没几个人懂得男子带着花柳病却没有女子容易发病这个事实。 云珊看着那些对苏娘子指指点点的百姓,心中涌起一阵悲哀。她忍不住站出来,大声说道: “诸位,苏娘子何其无辜!她不过是个可怜人,被丈夫传染了恶疾,如今人都去了,为何还要对她恶语相向?”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云姑娘,这花柳病可不是什么好病,谁知道她平日里是不是不检点。” 云珊闻言,怒目而视:“你们可知道,这病多是男子在外寻花问柳带回,女子才是受害者!苏娘子的丈夫生前行为不端,如今却要苏娘子死后还担此骂名,这公平吗?” 然而,她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人们依旧窃窃私语,眼中的偏见没有丝毫减少。 云珊知道,想要改变这些人的观念绝非易事。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家正确认识这种病症,不再让无辜的女子遭受这样的误解和诋毁。 云珊传了信与司徒臻,想要找到更多关于花柳病的书册。 云珊传了信与司徒臻,想要找到更多关于花柳病的书册。 没两日,司徒臻就晃晃悠悠地来了,手里还把玩着个不知从哪淘来的小玉佩。 见了云珊,咧嘴一笑:“丫头,找师父我啥事啊?信里写得不清不楚。” 云珊赶忙迎上去,也顺着他的话恭敬了一下,说道:“师父,我想找些关于花柳病的书册,您见多识广,肯定能帮我。” 司徒臻一听,眉毛一挑,随手把玉佩揣进怀里: “花柳病?你打听这干啥?这病可不好沾手,无论是街头那些穷汉,还是深宅大院里的富贵人,都把这病当成忌讳中的忌讳。得了这病,人就跟被丢进脏泥里,再难洗净名声。” 云珊咬咬牙:“我知道,可就因为这样,那些患者才更可怜,我想多了解些,说不定能帮上忙。” 司徒臻撇撇嘴:“行吧,看在你诚心的份上,师父我就帮你一回。我那儿有几本相关的医书,《霉疮秘录》《外科心法要诀》,里面讲了些花柳病的事儿。不过提前说好,借阅费可不便宜。” 云珊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司徒臻爱财如命:“放心吧,少不了您的。” 司徒臻想了想,拍了拍云珊的肩膀: “唉,不是我不支持你,这事儿太难了。你研究这病,旁人可不会理解,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云珊眼神坚定:“我不怕,总不能因为怕被人说,就对那些受苦的人不管不顾。” 司徒臻耸耸肩: “得,你这倔脾气,和当年刚跟我学医时一模一样。行,有啥问题尽管来找我,不过记得,出诊费、咨询费可都得照付。” 说完,又摸出玉佩继续把玩起来,一副没正形的模样,可眼中却透着对云珊的几分赞赏。 云珊望着司徒臻,郑重地点头,将这份情谊暗暗记在心底。 待司徒臻离开后,她迫不及待翻开那些医书,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晦涩的医理,并未让她却步,反而点燃了她探索的热情。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珊一头扎进对花柳病的研究中。 她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研读,遇到疑难之处,便算着司徒臻的休沐时间,前往司徒臻的居所求教。 起初,司徒臻还会半开玩笑地抱怨扰了他清闲,可看着云珊求知若渴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地放下手中把玩的物件,耐心解答。 随着研究深入,云珊发现,要真正攻克花柳病,仅靠医书远远不够,还需接触患者,了解病症的实际表现。 这日,云珊整理了一提医书和药材,将斗笠的面纱往下拉了拉,试图遮挡住自己的面容,脚步匆匆地朝着城外一个花柳病人自发聚集的残庙走去。 一路上打听那残庙的具体方位,路人的目光如芒在背,那些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像冷风一样不断袭来。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像是送饭的。 他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说:“姑娘,你找错地方了吧,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 云珊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没有找错,我是来……来看望病人的。” 那人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看望病人?姑娘,你可知道这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得了花柳病的,脏得很,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别沾染上晦气!” 云珊咬了咬嘴唇,坚定地说:“我知道,我不怕。我学过医术,就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那人嗤笑一声:“帮上忙?别开玩笑了,这病谁沾上谁倒霉,这么多年少有人愿意来治,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赶紧走吧!” 这时,一位老妪从里走出来,他看了云珊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这老妪穿的倒是富贵,看着也不像是有病的。云珊不解的看向她,刚想开口解释。 那人连忙说道:“这姑娘非要进来看花柳病人,我看她就是犯糊涂。” 老者上下打量着云珊,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姑娘,你当真要进去?这病可不简单,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的,而且这些病人被人嫌弃惯了,脾气也古怪。” 云珊微微欠身,恭敬地说:“前辈,我心意已决。我知道这病难治,但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们。我虽然医术不精,但愿意尽我所能。” 老者沉默片刻,微微点头:“好,既然你有这份心,就进去吧。” 云珊走进去,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病房里,病人们或躺或坐,个个面色蜡黄、形容枯槁。 一个年轻的病人看到云珊进来,苦笑着说:“姑娘,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不怕被我们传染吗?” 第138章 书生试药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走上前,温柔地说:“我不怕,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们减轻些痛苦。” 另一个病人却冷哼一声:“帮我们?别假惺惺了,这么多年,花柳病人被人嫌弃、被人抛弃,早就没人把患病的当人看了,你也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 云珊眼眶泛红,急切地说道:“我是真心想帮你们。我知道你们受了很多苦。” 病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怀疑,有的嘲讽,但云珊没有退缩,她耐心地倾听着他们的痛苦与绝望。 病床上,躺着形形色色被花柳病折磨的人。 角落里,一位年轻男子面庞消瘦,眼眶深陷,面色如纸般苍白,透着不健康的青灰。 他的手臂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有的已开始溃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无力地蜷缩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微弱的呻吟,瘦骨嶙峋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着破旧的被角,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无助。 “这人病的很重,应该很久了。”云珊心里想着。 不远处,一位中年女子坐在床边,头发凌乱地散落着。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有几处溃疡。双腿浮肿得厉害,皮肤表面呈现出暗紫色的瘀斑,像是被重重锤打过。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麻木地承受着病痛,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半靠着,虽病症较轻,但额头上也布满了暗红色的丘疹。 他目光浑浊,双手微微颤抖,时不时咳嗽几声。 看起来是短时间内极速消瘦了,年纪没有很老,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疾病带来的无奈,在这狭小的病床上孤独地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转机。 靠窗病床上,还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乍一看与常人无异。 他正安静地翻着一本书,可凑近了,便能瞧见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红斑,恰似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痕迹,只是这些红斑排列并无规律。 他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几分知识分子特有的儒雅,却也藏不住患病后的忧郁与担忧。 他强装镇定,试图用礼貌的微笑掩盖内心的不安,询问云珊来此的目的。 云珊和他简单交流过,知道了他的患病时间较短,只是怕这病传染,自己家中还有身子弱的母亲,自己早早便过来隔离。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得的病。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不信,”那书生苦笑了两声,“我未曾去过烟花巷柳。” “我相信你,”云珊回应着,然后给他做了更消息的检查,同时和他说明除了男女欢愉外,还有很多可能传染花柳病的途径。 书生听着,一脸惊愕,放下了原本抵触的防备,眼中满是疑惑与探知欲: “姑娘,这病竟还有别的门道?我只当是自己一时糊涂,才遭了这罪。” 云珊一边记录症状,一边耐心解释: “是呀。母亲和孩子之间也会传染。有的女子怀胎时染了病,那肚子里的孩子可就危险了,就能穿过胎盘,让孩儿一出生就带着病根;有的还会在分娩时,害新生儿的眼睛出大问题。” 书生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忍:“这太可怜了,孩子能有什么错。那还有别的吗?” “血液也会传播。” 旁边几个人竖起耳朵也听了起来。 云珊抬眸,神色凝重, “要是伤口有流动血,又碰到了不干净的血,或者用了沾染病血的器具,都可能中招。” “像是有些不注意的纹彩描身的馆子,就容易在这上面吃亏。那些纹身刀具,每次都得煮熟了,再用酒浸泡过才能给下一个人纹。” 病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病容易传染,并不只是外面男女情爱,家中更容易串。家里的一些沐布,容易沾病,若是多人共用,尤其是接触私密部位。” 书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多亏姑娘告知,若真能活下去,也会和旁人讲讲这些,别再有人稀里糊涂染了病。” 旁边认真听着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妇人,坐在床边轻抚着衣角,姿态端庄。 她面容依旧姣好,只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脸颊上有淡淡的红疹,犹如酒后的红晕,却久久不散。 她的声音温柔,透着病弱的气息,轻声向云珊诉说着自己患病后的遭遇。 她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旁人发现自己的秘密,那些异样的眼光和无端的猜测,让她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即便病症尚轻,却也让她的生活陷入了无尽的阴霾,仿佛随时会被流言蜚语吞噬。 这天离开后,云珊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快速治愈的办法,让这些饱受折磨的人重获新生。 后来,云珊得空便来,阿福跟着,给他们煮药。 一开始,没人愿意去尝试,相信云珊这个陌生人。那个书生却合上了书,走到云珊面前,拿起药碗一干而净。 “味道苦了些,”淡淡的留下这一句,又回到窗边翻起了书。 两三天后,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但这书生身体也没有变差的痕迹,众人便也跟着喝起阿福煮的药。 庙里架起来两口大锅,一个煮药,另一个用来煮每次病人用过的药碗。 云珊叮嘱阿福,切莫让身上有伤口,还用羊肠给阿福和自己准备了两副手套,每次来都戴着。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那书生自己觉得身上爽利一些了,云珊给他诊脉后,也觉得他有所好转。 众人像是看到了希望,纷纷配合,阿福白日便留在这庙一天三次煮药,云珊两三日来一次为众人诊脉。 然而,云珊的行为很快在坊间传开,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涌来。 有人说她不知廉耻,竟去研究如此污秽的病症;也有人猜测她是不是自己染了病,才这般执着。就连曾经与医馆交好的邻里,也渐渐对她避而远之。 一日傍晚,左邻右舍正在收着摊子和铺子,几个妇人便扯高了嗓子,指着云珊,言语尖酸: “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整天和那些脏病人混在一起,也不怕脏了自己!” 第139章 云珊小讲堂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就在这时,司徒臻突然出现,他挡在云珊身前,吊儿郎当地笑道: “哟,几位大姐,我这徒弟可是在做救人的大善事。要是再乱说话,阻挡宋掌柜救人性命,小心口舌生疮,要入拔舌地狱!” 那几个妇人被司徒臻的无赖模样吓住,嘟囔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司徒臻转过身,看着云珊委屈的模样,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还撑得住吗?要是顶不住,就别硬扛。” 云珊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坚定地说:“我没事。只要能帮到那些患者,这些委屈我都能忍。” 司徒臻欣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从袍子里拿了一本册子给她。 “这是?” “我在宫里借阅典籍时,留意了些,这些是记录在册的一些花柳病的史实,你拿着留用。” 云珊将自己整理好的关于花柳病的知识讲给过往的百姓。 一开始,围观的人寥寥无几,还不时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有人在一旁冷嘲热讽。 “这姑娘年纪轻轻,讲这些羞人的病,也不嫌害臊!”一个大娘扯着嗓子说道,引得周围几人哄笑。 云珊只当没听见,清了清嗓子,继续耐心地讲解花柳病的传播途径、症状表现。 云珊后来干脆在巷子中的空地上,支起了一个台子用来讲医理病理给百姓。 当她第一次站在台上,准备讲花柳病时,台下冷冷清清,寥寥几人。 还没等她开口,就有人不耐烦地说道:“这花柳病,谁不知道不光彩,听你讲这些干啥!” 说完便摆摆手,快步离开。云珊望着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大家重视起来。 苦思冥想后,云珊想了个办法。她拿出一些银两,买了一些鸭蛋,又把翠儿她们一起煎制的避瘟丸收集起来一部分,将鸭蛋和避瘟丸一起装在了小麻布袋子里。 她站在台子上大声吆喝:“乡亲们,只要坚持听完当天一场病理讲堂,就能免费领取一份!” 这一招果然奏效,不一会儿,台下就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冲着这免费的鸭蛋和避瘟丸而来。 日子过去了五天,来听讲座的人越来越多。 可云珊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她看着台下的人群,有的人目光游离,有的人交头接耳,她担心这些人只是为了东西而来,根本没把她讲的花柳病知识往心里去。 这天,冯大夫得了空也来瞧瞧,看着云珊一脸愁容,便上前询问。 云珊把自己的担忧一股脑说了出来:“冯大夫,您说这些人会不会只是为了拿东西才来,根本没听进去我讲的东西啊?” 冯大夫笑着拍了拍云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云珊啊,只要人在听着,不知不觉间观念就会进步。你看,一开始没人愿意听,现在人这么多,这就是个好的开始啊。” 云珊听了冯大夫的话,心中豁然开朗。她开始更加用心地准备讲座内容,不仅详细讲解花柳病的症状、传播途径,还结合实际案例,生动地告诉大家如何预防和治疗。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她还制作了简单易懂的挂图,挂在台子旁。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过了半个月,云珊惊喜地发现,台下的听众渐渐有了变化。 那些一开始只为拿东西的人,也开始主动提问,甚至有的老妪来听的次数多了,都会抢答内容了。 “有效果,有效果就好!”云珊心里喜不自胜。 有个叫阿强的年轻人,之前总是漫不经心,后来却主动找到云珊,说自己有个朋友好像有类似症状,询问该怎么办。 云珊耐心地解答,并嘱咐他一定要让朋友及时就医,自己的医馆便可以接纳。 然而,云珊的行为也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集市上的一些药铺老板,觉得云珊讲这些医理,影响了他们的生意。 他们开始在背后诋毁云珊,说她讲的都是歪理,是为了博眼球。 甚至有一次,在云珊讲课时,他们故意在台下捣乱,大声喧哗,试图驱散听众。 云珊不在意这些,她本来也就没打算以后一直讲这些。 而且,瞧着台子下面的人,老面孔比较多,若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人,花柳病的病理传授效果也不会太好。 面对这个宣传花柳病知识的困境,云珊茶饭不思,在狭小昏暗的房间里踱步沉思许久,终于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新办法。 第二天,云珊早早来到巷口,将讲堂布置一新。她特意准备了一本厚实的册子和一支毛笔,摆在显眼位置。 待第一批听众到齐,她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说道: “各位乡亲,上一波礼已经结束。从今日起,只要您第一天来听了讲堂,就在这册子上签下名字。若是明日有新的朋友来听,只要能说出是哪位热心人劝来的,那介绍的和新来的,都能领到一份精美的礼袋子,里面可有实用的小物件!” 这话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个大叔扯着嗓子喊道:“姑娘,你这法子当真?别到时候诓我们!” 云珊连忙摆手,诚恳地回应:“大叔,您放心!我云珊说话算话,绝无虚假。” 旁边的阿婆也凑过来,半信半疑地问:“那要是我劝我家隔壁那小子来,能行不?” 云珊笑着点头:“当然行,阿婆,不管是谁,只要能劝新伙伴来,都能领礼!” 这一波宣传效果显着,次日,讲堂前人声鼎沸。不少孩子放学后,被家里大人拽着,一路小跑赶来。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拉着云珊的手,脆生生地说:“姐姐,是我爹爹叫我来的,说能领到好东西,哦不是,是学到好多有用的东西。” 云珊摸摸她的头,夸赞道:“真乖,你和爹爹都能拿到礼袋子啦!”看着讲堂里不断涌入的新面孔,云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眼中满是欣慰。 “幼龄启智正观念,训诫谆谆岁月延。 礼义熏陶如细雨,德仁教诲润雨田。 自小便能听些实在的东西,更是一件好事。” 云珊听着这吟诵,转头看了看,是破庙里的那个书生。 “你来了?”云珊笑着,招呼他坐下。 现在这书生已然痊愈,数日前便回了家,又找了几家大夫诊了脉,确实好的利索了。 “多亏了宋掌柜,”书生拱手致谢,“原本我以为要在残庙熬过岁月,不曾想还有还家的一天。” 云珊结束了今日的讲堂,将书生带到了医馆内。 第140章 书生苏御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阿福忙倒好了茶,给书生,开口问:“之前一直没问公子名讳,如今一来二去也熟识了,我叫阿福,敢问公子大名?” 书生接过茶杯,浅抿一口,抬眼露出温和笑意, “阿福兄弟,我叫苏御。实不相瞒,我家境贫寒,全靠母亲没日没夜刺绣,才攒下钱供我读书。她那双手布满老茧,都是为了我。” 阿福感慨道:“苏公子,你和母亲太不容易了,好在你争气,学业有成。” 苏御微微点头,神色却黯淡下来,“这些年虽苦,可读书识字,我也满足。之前顺利通过乡试、县试,层层过了,本盼着今年春闱能高中,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结果……” 苏御面露苦涩,“春闱前,我染上花柳恶疾,一开始高热不退,卧床不起,后来两天后,热消了些,可身子一天天的好不起来,眼看着春闱已经结束。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满心希望都落空了。” 阿福正想安慰,却见苏御欲言又止,神色纠结。 犹豫片刻,苏御还是低声说出自己患上花柳病的事,声音里满是羞愧与绝望。 “本以为人生就此毁了,不光科举无望,还可能连累母亲……” “幸亏遇到了宋掌柜和阿福兄弟,不收银两,不露鄙夷,为我医治。” 苏御察觉到云珊的目光,起身恭敬说道:“云姑娘,多亏了你和阿福,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大恩大德,苏御没齿难忘。” 说罢站起身,向二人深深行了礼:“这几日调整的差不多了,我打算重拾圣贤书,为下一次春闱做准备。” 云珊听着,只觉得心里流过暖流。司徒臻曾告诉她,救病人,不仅是治好身体的病,更要挽救积极生活的心性,她做到了。 云珊摆了摆手,温和地说:“苏公子,好好准备科举,以后的日子还长,定能实现抱负。” 阿福也凑过来,笑着说:“苏公子下次春闱,你肯定高中!” 此时,谁也想不到,这个被疾病和困境折磨的书生苏御,三十年后竟成了一朝的宰辅,更成了云珊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贵人,这份跨越岁月的情谊,也在民间传为佳话。 苏公子走后,云珊看着铺子的账册,朱笔飞舞着,不多时,摇了摇头,合上了册子。 冯大夫走来,给她说:“这前些日子卖避瘟丸的银钱,差不多都拿去破庙了吧!” 云珊点点头,“今日做讲堂的花费,也将咱们几位大夫赚来的给平了,兜兜转转,没有盈利。” 冯大夫捋着胡须,给云珊说:“这帐不好落在你一人头上,大掌柜近几个月不必与我分利了,这些亏损,我与你一同担着。” 云珊看冯大夫的样子,一脸认真,也并无任何为难之意,便笑着答应了。 随着又半个月时间过去,云珊的坚持与付出逐渐有了回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摒弃偏见,对花柳病的看法也悄然发生了转变。 他们不再谈之色变,而是以理性和客观的态度去重新认识和开聊这个疾病,也有人将知道的病人带到云珊的医馆来医治。 一日,医馆的门被轻轻叩响。云珊抬眼望去,是苏娘子的家母。她缓缓走进来,还未等云珊起身相迎,老妇人便快步上前,眼中含泪,身子都弯了些。 云珊见状,急忙伸手去搀扶,却被老妇人紧紧握住了手。 老妇人声音颤抖着说道:“宋掌柜,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我是苏娘子的母亲,若不是你在众人面前为我女儿正名,护住了她的身后之名,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啊!” 云珊连忙说道:“阿婆,您快请起,苏娘子本就无辜,我不过是道出真相而已。”在云珊的再三劝说下,老妇人才缓缓起身,又拉着云珊的手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才千恩万谢地离去。 看着老妇人离去的背影,云珊心中满是感慨。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掌柜的,这?”翠儿来收拾茶具时,看到了苏母留下的一包银子。 “这应是苏阿婆留下的,”云珊想让阿福拿起袋子去追上苏母,阿福刚拿起来,就发现袋子下面有封字条: “宋掌柜仁义,我女托梦让我替她聊表谢意,不必追还。” 云珊碎步快跑着出了门,街上已然没有了苏家马车的影子。 阿福称了称这袋银子,“掌柜的,足足有白银一百两!” 众人心喜,围着来看这白花花的银子。 云珊知道今日大家伙辛苦,又瞧着今日这天降银两,便从中拿了六两,分给了伙计们。 “这!一两!这比我们的月银还要多!”翠儿她们心喜的收下,马屁拍的一个比一个响。 如今,关于花柳病的正确观念已在百姓心中渐渐扎根,她的目的也已达到。于是,云珊和阿福等人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拆除了那个承载着无数希望与汗水的台子。 医馆内,云珊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将最后一位病人送走后,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关上了门。 小雨细密地泼洒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入定后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为这静谧的夜添了几分烟火气。 她今夜又宿在医馆。 之后,云珊又恢复了往日坐诊和出诊的生活。每日天刚蒙蒙亮,她便打开医馆的门,迎接那些带着病痛与希望而来的人们;暮色沉沉时,她才在昏黄的灯光下,整理着一天的医案。 忙碌的日子让她暂时麻痹自己忘却了许多事,可每当夜深人静,那份深入骨髓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 这天圆月,云珊与小月吃了晚膳后回了偏院。 夜已深,月光如水,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小院的每一寸土地上。 云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穿着单薄的衣衫,赤着脚,轻轻推开房门,走到了院中的石凳旁坐下。 她静静地望着那轮高悬于天际的皎洁明月,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那时,池水边,微风轻拂,吹起她的发丝,酒醉与池水让她难分真伪,就在她泡在池子里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一束光,跃进水中,有力的双臂紧紧将她搂住,带着她破水而出。 那是林骁,他湿漉漉的脸上满是焦急与关切,将她紧紧护在怀中,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也是在这个弥漫着花香的庭院里,林骁拉着她的手,郑重地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彼此。 “你何时回来呢?”云珊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这轻柔的夜风瞬间带走。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都说千里共婵娟,相思原来如此折磨。”她微微仰头,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凳上。 夜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撩动她的发丝,像是在无声地安慰着这个被思念纠缠的女子。 云珊抱紧双臂,望向远方,心中默默期盼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能早日归来。 第141章 瘟疫来袭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如意料中,瘟疫自西州突然串起,席卷邺州,直逼京都。 传播之迅速,比预料中还要凶猛,让人措不及防。 京都外,往日热闹的村落如今一片死寂。村口老树下,曾经熙熙攘攘的茶摊空无一人,摊主王老汉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家冷灶,满心绝望。 “这可咋活啊!”王老汉冲着老天悲怆地嘶吼,声音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 他的儿媳前几日开始发热,如今已昏迷不醒,家中积蓄都拿去请郎中,却毫无用处。 村里壮劳力死的死、逃的逃,田地荒芜,无人耕种,只剩些老弱病残,在这疫病阴影下苟延残喘。 “爹,二丫也开始发烧了,这可咋办呐!”儿子跌跌撞撞从屋里冲出来,满脸泪痕,声音带着哭腔。 王老汉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嘴唇颤抖着:“老天呐,你咋就不放过俺们这一家子!” 京都内,往日繁华的集市冷冷清清。街边小饭铺老板李二,正对着几笼卖不出去的包子唉声叹气。 “李二哥,这生意没法做咯!”隔壁布庄的孙掌柜耷拉着脑袋,走过来苦着脸说。 李二苦笑着摇头:“谁说不是呢,往常这时候,店里都忙不过来,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那些短工也没活干,都快揭不开锅了。” 不远处,几个短工正聚在角落里,面黄肌瘦,眼神中满是焦虑与迷茫。 “听说城南那边有个善人在施粥,咱们去看看?”一个年轻短工小声提议。 “别去了,指不定有没有疫病呢,去了再染上,更没活路。” 一个年长些的短工连忙劝阻,众人陷入沉默,只有无奈的叹息声。 贫民区里,低矮的房屋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疫病在这里传播得格外迅速。 “阿岚,你撑住啊!”一间昏暗潮湿的屋子里,一位年轻母亲紧紧抱着发烧的孩子,泣不成声。 邻居张婶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草药汤走进来:“他娘,把这药给孩子灌下去,兴许还有救。这是我好不容易从村头老中医那求来的方子。” “张婶,太谢谢你了,可这药真能行吗?”年轻母亲满脸泪痕,眼中满是无助。 张婶叹了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啥都不做强。”然而,没等孩子把药喝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药汤洒了一地,孩子的病情愈发严重,年轻母亲绝望地大哭起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京都富人区的深宅大院紧闭大门。他们早在这几个月买了一些避瘟丸存放至家中。 可也只是怕病来如山倒,药丸终究只是防备,哪里敢去拿性命去赌药性,只忙着与外面隔离。 贵妇们躲在屋内,丫鬟们忙进忙出,熏香、洒药,试图将疫病挡在门外。张府的夫人坐在雕花椅上,眉头紧皱,手中不停把玩着佛珠。 “夫人,库房里的艾香料快没了,要不要再去进些?”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 张夫人脸色一沉:“这时候还管什么香料!你赶紧派人去打听,哪儿还有好药材,多备一些回来。店铺生意先放放,保住咱们一家老小的命才是要紧事。” “可是夫人,店铺因为疫病都快撑不下去了,再把钱花在药材上……”管家面露难色。 “糊涂!”张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命都没了,要那些银子有何用?你要是办不好这事,仔细你的皮!” 后宫之中,也是一片人心惶惶。皇帝下旨让太医院全力防控,可宫人们依旧提心吊胆。 宫里相对安全,可总有宫人要出宫采买,谁都不愿意出宫,内务府太监总管高公公为此急得焦头烂额。 “都给咱家听好了,这采买的差事,今儿必须有人去!”高公公扯着尖细的嗓子,在一众小太监面前来回踱步,脸上的横肉随着他激动的情绪一抖一抖。 新来的小太监阿福缩在角落里,小声嘟囔:“公公,听说宫外疫病横行,去了怕是有去无回,求您开恩呐。” 这话一出,其他小太监纷纷附和,“是啊公公,我们家中老小还指望我们呢。” 高公公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少在这跟咱家叫苦!你们这群没出息的东西,不去采买,宫里吃什么用什么?都给我掂量掂量,抗旨是什么下场!” 这时,一向沉稳的太监刘弥站出来:“公公,我们并非有意抗命,只是这疫病实在凶险。要不,咱们跟上面求求情,等疫情稍缓再去?” “哼,说得轻巧!”高公公冷笑道,“上面怪罪下来,你们谁担得起?今天这事儿,谁都别想躲,我看就小弥子去,你新来的,正该表现表现。” 阿弥一听,“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汪汪:“公公,我家中父母年迈,弟弟还小,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活啊。”其他小太监也面露不忍,却又不敢再出声。 就在僵持不下时,御膳房的张厨急匆匆赶来:“高公公,这采买可不能耽搁啊,今儿要是没新鲜食材入宫,皇上怪罪下来,您这内务府总管怕是也不好当啊!” 高公公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中虽恼,却也知道张厨所言不假。 他沉思片刻,咬咬牙道:“这样吧,愿意负责这期间采买的,待瘟疫散去后,回来赏三十两银子,要是不幸染上疫病,家里老小,内务府养着!” 此言一出,小太监们面面相觑,有几个眼神开始动摇。 终于,一个叫顺子的小太监站出来:“公公,我去!”阿弥见状,也一横心:“公公,我也去!” 高公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算你们识相,记住,万事小心,宫里可都盼着你们平安回来。” 随着小太监们脚步迈出,这场冲突暂时落下帷幕,可宫外疫病的未知危险,又像沉甸甸的乌云,笼罩在他们和整个宫廷的上空。 这场瘟疫来的太匆匆,下发的败热丸尚需提前食用两日,才能更好的预防,便有不幸的人,先感染了。 “听说御膳房出去采买的的小顺子染上疫病了,已经被拖出去了。” 几个小宫女躲在角落里,小声议论着。“咱们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被传染了。” 一个宫女紧张地说。“是啊,要是染上疫病,就只能自生自灭了。”另一个宫女声音带着哭腔。 “别说了,上面怕引起慌乱,让瞒着这事,只咱们几个知道,可不敢传出去。” 各宫发放的败热丸,数量足够支撑两个月,这对此次瘟疫有着很好的预防作用,除了御膳房那个可怜人外,宫内一切平安。 内务府一声令下,各宫即刻进入隔离状态,宫门紧闭,只留特定通道供物资进出。 每日清晨,宫女们便开始在宫殿各处煮酒消毒,袅袅酒香弥漫在每一处宫闱角落,同时,熏艾的青烟也悠悠升起,为宫殿增添了几分肃穆神秘之感。 “奉御大人,你们司药局制作的这败热丸当真神奇,咱宫里上下竟无一人染病。” 林钰正在亲自用艾熏着两个皇子的褥子,脸上遮了厚厚的棉纱。 “这宫里的秘制,都是前人的智慧,微臣和司药局不敢居功。”奉御大人拱着手,将新制备的金艾敬上。 待她离去,林钰看着那败热丸发呆。 云锦看着她的表情,便猜到了林钰在想云珊。 “娘娘,那丫头机灵得很,在宫外不会有事。” 林钰点点头,“她应当是无恙的。”又想到宫外的避瘟丸,转头问庄姑姑,“京都的避瘟丸制作的如何,这几日外面情形如何?” “娘娘,只怕宫外的问题,不在药效上啊!”庄姑姑将听来的消息细细讲来。 宫外的疫病如阴霾般笼罩,朝廷虽然心急如焚下发了败热丸,一道道政令加急送往各地,力求让每一个百姓都能拿到这救命的药丸。 然而,世间总有贪婪之徒,政令虽到每个百姓,却有人暗中勾结,妄图垄断。 在京都的一处暗宅里,几个商人正围坐一桌,桌上堆满了账目和金银。 “这次朝廷的败热丸,咱们可得抓紧机会,只要控制住货源,就不愁赚不到大钱。”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商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得意地说道。 另一个尖脸商人附和着:“没错,那些小地方的药铺,都得从咱们手里拿货,到时候价格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就这样,大量的败热丸被他们想尽办法收入囊中,本应普惠百姓的良药,成了他们谋取暴利的工具。 好在民间还有一线生机,众多医馆药铺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经验和济世的仁心,自行研制出了避瘟丸,尤其是云珊的杏林医馆和医药行的各大药铺中的避瘟丸,预防效果极好。 这避瘟丸虽比不上朝廷的败热丸那般名声响亮,却也有着不错的防疫功效。 京都的大富大贵之家,平日里养尊处优,习惯了用珍稀药材、宫廷御药,根本看不上这些民间药,倒也没有伸手去抢。 但在这疫病横行的恐慌之下,人人都想囤货,生怕这瘟疫一年半载好不了。 一时间,避瘟丸的需求暴增。药铺里,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可制备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人们抢购的热情。 穷人们早早地就来到药铺门口排队,眼巴巴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盼着能买到几颗避瘟丸。 然而,黑心商人的出现,让穷人们的希望再次破灭。他们见避瘟丸供不应求,便开始哄抬物价。 原本几文钱一颗的避瘟丸,被炒得价格飞涨。那些有京都医药行盖印,被认为品质更有保障的避瘟丸,更是成了商人眼中的摇钱树,竟然能被卖到一两银子一颗。 “一两银子一颗,这不是要人命吗?”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手里紧紧攥着几文钱,望着药铺门口高悬的价格牌,老泪纵横。 周围的贫民们也是唉声叹气,他们每日辛苦劳作,也不过挣几文钱,哪里有钱去买这救命的东西。 林钰听着这些事情,皱起眉头,“人心最难以把控,律法自当严明。” 皇帝也和政令大人在御书房中商量着政策。半晌,御书房传来一声响亮的指令:“自今日起,哄抬药价,发国难之财者,杖杀!” 随着政令的下达,京都情况稳定了许多。云珊除了每日喷酒消毒外,和店里的伙计们夜以继日的制备避瘟丸。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一日,当值太监匆匆闯入御书房,“扑通”一声跪地,声音带着颤抖:“皇上,大事不好!礼部尚书王大人,听闻染上了瘟疫!” 皇帝批阅奏折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阴沉,“你说什么?王爱卿怎么会染上?他不是一直负责京中物资调配,甚少外出吗?” 太监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听闻王大人昨日还在朝堂上议事,今日便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太医院已派人前去诊治了。” 消息很快传遍后宫。永和宫的杨妃听闻,花容失色,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这可如何是好?连大臣都染上了,这疫病莫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她轻轻拍打着怀里娇小的女儿,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可怜人儿,“可怜我们二公主,怎么一出生就赶上这遭了殃的瘟疫!” 她身边的贴身嬷嬷连忙安慰:“娘娘莫慌,宫里防范如此严密,定不会有事的。王大人许是操劳过度,一时疏忽才被疫病钻了空子。” 杨妃却突然起身,传了指令,不准与它宫之人走动,并且将这两日去过他宫的宫人,都赶到吔庭去了。“告诉那几个人,瘟疫不散,就别回来了!” “可娘娘,他们几人并无......”嬷嬷刚想求情,看到杨妃怒目,不敢再多言。 宫外的疫病,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虽暂时被挡在宫门之外,但大臣染病的消息,让整个皇宫再度陷入紧张的氛围,每个人都明白,这场与疫病的战斗,远未结束。 第142章 生命中闯入逃瘟的念儿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瘟疫来势汹汹,却去如抽丝,两个月的抗瘟,已经让人精疲力尽,城外的情况却没有明显的好转。 京都城外,一片死寂与绝望如阴霾般笼罩。入秋的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扬起路边枯黄的野草和细碎的沙石,仿佛是大地在痛苦地呜咽。 与实际的病痛相比,恐慌才是最可怕的。道路上满是逃荒的人群,拖家带口,步履蹒跚,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与恐惧。 在这如蝼蚁般的人群中,有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女童,身形瘦弱,面色蜡黄。她紧紧地抓着破旧的衣衫,步子紧紧跟着,不敢掉队。 她跟着父母一路从家乡逃来,只为躲避肆虐的瘟疫。可他们县的败热丸,那救命的丹药,却被权贵和富人早早瓜分,像他们这样的穷人,连药的影子都见不着。 一路上,父母的身体越来越差,终于还是染上了疫病。看着孩子清澈懵懂的眼睛,父母心如刀绞。 他们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为了不让女儿被传染,只能忍痛让她跟着同乡的人先行一步,前往京都躲避灾祸。 分别时,母亲颤抖着双手,将仅有的一点干粮塞到女童手中,泪水止不住地流:“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到了京都,同乡的人各自散去,无人再理会这个小小的身影。 女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茫然无措,她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身上别说买药的钱,就连能换一口吃食的铜板都没有。 大早露水合着秋风起,她的手脚冻得通红,只能跟着人流,机械地挪动着脚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云珊医馆前。 医馆前人声嘈杂,求医的人排起了长队,伙计们进进出出,忙着抓药、煎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女童站在医馆门口,怯生生地张望着,眼神中满是渴望与无助。 云珊正在医馆内忙碌,一抬头,便看到了门口那个瘦弱的身影。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她想起了小时候同样在逃荒路上饥寒交迫的自己。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饥饿、寒冷、恐惧,如影随形。如今看到这个女童,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心中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她快步走出医馆,蹲下身子,温柔地问女童:“孩子,你饿不饿?” 女童嘴唇颤抖,嗫嚅着说不出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云珊心疼地将她拉进医馆,让伙计去拿来几个热腾腾的饼子,看着女童狼吞虎咽地吃着,眼中满是慈爱。 云珊先将女童安排她在一处角落休息,她自己去忙碌。 医馆里人来人往,皆是被瘟疫折磨的患者,抓药的伙计脚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女童就缩在角落里,睁着大眼睛看着云珊的一举一动,云珊能感觉到一直有目光火热的看着自己。 云珊抽空为女童倒了碗热水,看着她大口大口灌着的模样,心中满是疼惜。 待女童吃完,云珊轻声询问她家中的情况,女童抽泣,却少言少语,一想到父母,泪水又夺眶而出。云珊拍着她的背,“不急,不急,想说的时候再说。” 待排队的人少了时,云珊唤来伙计准备热水,打算先帮女童好好清洗一番。待热气腾腾的水准备妥当,云珊轻轻褪去女童那身破旧不堪、满是污渍的衣裳,扶着她慢慢踏入浴桶。 热水包裹着女童瘦小的身躯,她微微颤抖着,眼中仍残留着初来乍到的惶恐。云珊拿起布巾,轻柔地擦拭着女童的脸颊,原本被灰尘掩盖的肌肤逐渐露出白皙的底色。 洗去污垢后,女童的模样展露无遗,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又大又圆,眼珠黑得发亮,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只是此刻还带着几分怯意。 洗完澡,云珊为女童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碎花衣裳,原本黯淡的她瞬间焕然一新。云珊看着眼前这个标致的小姑娘,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触感细腻柔软。 随后,云珊拉过女童的小手,为她把脉。 指尖触碰到女童脉搏的那一刻,云珊微微皱眉,这孩子由于长时间的饥饿与劳累,脉象虚弱无力、紊乱不堪,但凭借着多年的行医经验,云珊能察觉出,这孩子底子是极为健硕的,只要调养得当,日后定能恢复生机。 看女童平静下来,云珊蹲在她旁边开始聊天。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呀?”云珊轻声问道,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 女童低垂着眼帘,怯懦懦地小声回答:“我……我叫念儿,家在清平镇。”回答完后,又赶忙低下头,似乎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到了午饭点,伙计端来饭菜,念儿只是拘谨地坐在角落,手里紧紧捧着一个饼子,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时不时偷偷打量着周围。 云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明白念儿初来乍到,还放不开。 于是,云珊亲自盛了一碗热汤,耐心地吹凉,待饭后,轻轻走到念儿身边,将汤递了过去,轻声说:“念儿,喝点汤,暖暖身子。” 念儿接过汤碗,小声说了句“多谢贵人”,声音小得如同蚊蝇。 “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云珊轻声说道,女童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花,那一刻,在这冰冷的瘟疫乱世中,她终于寻得了一丝温暖与依靠。 药香弥漫,高大的药柜矗立在墙边,一格格抽屉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各类药材的名称。 念儿站在药柜前,仰着小小的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茫然。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字迹,可对于不识字的她来说,这些字就像神秘的符号,无从解读。 这时,冯大夫匆匆走进药房,手中拿着开好的方子,径直走向药柜。念儿连忙侧身让开,眼睛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 大夫熟练地拉开一个个抽屉,抓取所需的药材。 念儿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夫,您怎么知道每种药在哪里呀?”大夫笑着回答:“这些药柜上都标着字呢,你看,这个是‘当归’,这个是‘茯苓’。等你识字了,也能很快找到。” 第143章 弥补幼时的甘棠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念儿听了,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小声说:“我不识字。”她心里明白,这些方子关乎病人的安危,自己绝不能擅自乱动,只能在一旁看着守着。 除了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搬运和打扫,她空的时候,也会轻轻拿起一小把药材,把小脑袋凑近,鼻尖微微颤动,仔细地闻嗅着。 那专注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手中的药材。 “这个味道,我们刚才发的丸药里有。”她小声的嘟囔着。 一旁正在整理药材的伙计看到了,忍不住打趣道:“念儿,你这鼻子比那狗鼻子还灵呢!” 念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又拿起另一味药材,闻了闻后,认真地说:“这个味道和刚才那个不一样,这个有点苦香味。” 伙计惊讶地挑了挑眉,说道:“嘿,还真让你说对了,这是柴胡,就是有股特别的苦香味。” 此时,云珊恰好走进药房,看到念儿专注闻药材的这一幕。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 那时,她刚到颜玉身边,年纪和念儿一般大。三姨娘总是带着她们这些小姑娘,在药房里教导识别药材。 “玉姐儿,这是人参,味道微苦回甘,你们仔细闻闻。”三姨娘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那时的自己,刚刚有了稳定的住所,也摆脱了死亡的追逐,对一切都充满了感激,好奇与敬畏。 云珊看着眼前努力又可爱的念儿,心中满是怜惜与感慨。 她缓缓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念儿的头,说道:“念儿,别着急,以后我教你识字,教你认药材。” 念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用力地点点头:“真的吗?掌柜的,太好啦!” 人这一生中,总有一些奇妙的羁绊,能在别人身上看到童年的自己,云珊之于念儿,便是如此。看着念儿天真懵懂的模样,云珊内心涌起的不仅是怜惜,更多的是想要弥补幼时自己的渴望。 曾经的云珊,因饥寒交迫,无可奈何入了奴籍。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每当夜深人静,那些记忆总会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做甘棠的日子虽然还不错,但在抄家的九天囚禁中,狭小昏暗的牢房里,潮湿的地面散发着腐臭气息,她蜷缩在角落,周围是绝望的哭泣和恐惧的抽噎。 每一天,她都在生死边缘徘徊,不知道明天迎接自己的是生的曙光还是死亡的阴影,命如飘萍,全然不在自己手中。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命运的恐惧,即便时过境迁,依旧如芒在背。 如今,看着念儿,云珊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念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不能让她入奴籍。 云珊深知,一旦入了奴籍,便如同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一生都要被束缚、被奴役,失去自由和尊严,想要换得一个良籍,难上加难。 既然决定要留下念儿,云珊便在心底盘算着,一定要好好让她做一个良籍的孩子。 她仿佛看到了未来念儿自由生活的模样,念儿可以在阳光下肆意奔跑,去学堂识字读书,不必像自己小时候那般,被身份所累,被命运摆弄。 云珊要给念儿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充满希望和可能的人生。她在心中默默规划着,等忙过这阵,便去打听办理户籍的事宜,为念儿寻一个安稳的身份,让她在这纷繁世间,有一方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能堂堂正正、自由自在地生活。 在京都城被阴霾笼罩了漫长的一段时日之后,时光悄然迈过了一个月的节点。 这一个月里,每一个京都百姓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时刻防备着瘟疫的再次肆虐。 好在,在败热丸和避瘟丸的双重守护下,那如恶魔般张狂的瘟疫,终于像是被驯服的猛兽,渐渐收敛了它的爪牙,势头得到了有效的压制。 清晨,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云珊医馆门口,早起的念儿正费力地将写有“今日坐诊”的牌子挂出。 云珊站在门口,望着街道,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与药味的混合气息似乎淡了许多。 “师父,您看,街上好像热闹些了。”身旁的小徒弟念儿,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云珊微笑着点头:“是啊,瘟疫总算过去了,这京都,也该活过来了。” 然而,街道的景象却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京都街道,如今一片萧条。 铺子的门大多紧闭着,两三个月的关停,使得许多店铺的门板上布满了灰尘与蛛网,像是被岁月遗忘的角落。 有些铺子的招牌甚至已经摇摇欲坠,在微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时间的艰难与沧桑。 “这可怎么好哟,我这店关了这么久,这些刚入秋的成衣已然卖不动了。这买药把积蓄都快花光了,重新采买这么些料,开张也不知道生意会咋样。” 不远处,一家成衣铺子掌柜唉声叹气地说道,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无奈。 旁边米铺的老板也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我这囤的米都快放坏了,真要重新开张,还得进新货,可哪还有钱呐。” 这时,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忍不住说道:“大家都难,可总不能一直这么关着吧。我看呐,得赶紧想办法重新开张,不然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说得轻巧,开张的钱从哪儿来?”布庄老板没好气地回道,“而且这瘟疫虽说现在控制住了,但百姓们手里都不肯出钱买这些身外之物,没人愿意花钱,我们重新做成衣又能怎么样!” 众人叹息着,一场瘟疫让小家小户的百姓们握紧钱袋子,没有心思上街采买,只想着好好的守着各自的银钱,图个安稳,别再遇到什么病痛时,拿不出闲钱来。 第144章 政令促消费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一场长达四五日的降温袭来。 朱雀大街的石板缝里积着霜雪,往日喧嚣的商铺半数紧闭,偶有几个裹着破棉袄的行人匆匆而过,连鞋底碾碎冰碴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阶,云珊裹紧身上的夹袄,攥着银钱袋往成衣街走去。 远远望见“锦绣阁“门前垂着褪色的红绸,往日站在门口揽客的伙计此刻正缩在门槛里跺脚取暖。 “哟,宋掌柜!“掌柜的从柜台后探出身,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快进来暖暖,这天冻得人骨头缝都疼。“ 云珊刚跨过门槛,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寒颤。往日挂满绫罗的木架上空空荡荡,仅有的几件棉袄歪歪斜斜地挂着,倒像是守灵的白幡。 “不是说新到了江南的云锦料子?“她指着墙角蒙灰的樟木箱问道。 掌柜的苦笑着掀开箱盖,露出半截暗红绸缎:“您瞧瞧,这都压了三个月了。要不是急着腾地方,哪舍得按半价出?“ 他突然压低声音,“不瞒您说,隔壁"瑞蚨祥"今早都关张了,说是要回苏州老家。“ 正说着,门外传来“吱呀“一声,两个妇人探头张望。 掌柜的眼睛顿时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进来瞧瞧啊!棉袍一律八成价,买两件再送条毛围巾!“可那两人只对视一眼,便缩着脖子快步离开。 云珊指尖抚过粗布棉袄的针脚,想起医馆里整日给病人煎药的翠儿她们,还有总在寒风里送药的阿巧和阿福。“这几件深蓝的,还有那件带碎花的,都包起来。“ 她顿了顿,“再拿两匹素色棉布,给伙计们做里衣。“ “宋掌柜真是仗义!“掌柜的一边麻利地打包,一边絮叨,“自从瘟疫过后,哪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前儿个李员外家的娘子来裁冬衣,居然问能不能拿首饰抵账...“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木轮碾过石板的声响。云珊掀开布帘,正看见一辆载满粗麻布袋的骡车停在街口。 车把式跳下来拍打身上的雪:“张记布庄的货到了!半价甩卖,做棉衣褥子最划算!“几个缩在屋檐下的百姓犹豫着围过去,又被寒风逼得退回来。 云珊付完钱,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往医馆走。经过“瑞蚨祥“时,只见朱漆门板上贴着“歇业“的黄纸,铜环上结着薄冰。 街角卖烤红薯的老汉冲她喊:“姑娘,买个热乎的暖暖手?“她摸出几枚铜钱,却见老汉接过钱后,对着“瑞蚨祥“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 入冬天黑的早,天色已然开始暗了。 云珊推开医馆的门,药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扑面而来。 翠儿立刻迎上来:“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冯大夫正念叨...“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盯着云珊怀中露出的红绸包袱。 “都别忙活了。“冯大夫从诊室走出来,白胡子上沾着药末,“阿福,阿巧,把新衣裳换上。“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这寒冬啊,总得有些鲜亮的颜色才好。“ “东街樊楼边上那家最大的成衣铺子,听说皮毛外袍子打半价,明天让咱们两位女医自己去挑挑选选看,每人买一套,我来出钱。” 当两个女医笑着露出后牙,往东街那个以前富人才能去的成衣铺子方向看去。 推开窗,只见远处东市的方向,几盏灯笼在风雪中倔强地亮着,像是寒夜里不肯熄灭的星星。 京兆府衙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议事厅里的凝重气氛。 京兆尹陈默摊开手中皱巴巴的账本,指节重重叩在“商税锐减七成“的字迹上:“自瘟疫过后,米行、绸缎庄、茶楼酒肆,家家门可罗雀。“ 话音未落,负责税赋的司户参军苦笑接话:“前日去催税,卖炊饼的张老汉说,全家半月没尝过荤腥,哪里还有余钱缴税?“ “百姓不敢花钱,商户无利可图,如此恶性循环,长安城怕是要冻毙在这个冬天。“ 陈默望着墙上褪色的《舆图》,目光突然停在东市的标记上,“诸位可还记得,先帝在时每逢上元,东市的灯火能照亮半座城?“ 话音刚落,一名年轻的市令起身:“大人,不如仿照旧例,办一场"岁末大集"!“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出规整的街道,“我们在东市搭建暖棚,按品类划分区域——布帛区、粮油区、杂耍戏台...再设个"惠民兑坊",百姓凭当日花销票据,可兑换官府补贴的盐巴、木炭。“ “可这补贴的银钱...“有人迟疑开口。 陈默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本官即刻修书户部,申请从救灾余款中拨出三成。再者...“ 他突然提高声调,“凡参与大集的商户,不仅免去三个月市税,若营业额达到百两,还可获赠官府颁发的"信商"牌匾!“ 朝廷政令的督促,确实对百姓的消费和商铺的运营起到了作用。 三日后,东市的铜钟再次敲响。原本冷清的街道一夜之间变了模样:青灰色的屋檐下挂满红彤彤的灯笼,新扎的彩绸在寒风中翻飞。 临时搭建的暖棚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商户们将积压的货物摆得满满当当。 绸缎庄的掌柜甚至支起屏风,让伙计扮成戏文里的人物,举着绣着金线的披风来回踱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敲着铜锣,铁锅里的栗子裹着糖稀滋滋作响,香气混着热气飘散开来,“买一斤送半斤,官府还给贴补呢!“几个孩童被香味勾住脚步,拽着母亲的衣角不肯走。 惠民兑坊前排起长队,百姓们攥着沾着油渍的票据,看着衙役将雪白的盐块、乌黑的木炭放进竹篮。 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快看!京兆尹大人来了!“陈默身着便服,在随从簇拥下走进集市。 他先是在布摊前买了两匹粗布,又在酒肆要了碗热黄酒,当着众人的面掏出铜钱:“这酒醇厚,值这个价!“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全城。第二日清晨,西市的商户们自发清扫积雪,挂出“响应官府,全场八折“的木牌。 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富户们也带着家眷出门,绸缎庄里,贵妇人摸着柔软的蜀锦,听着伙计介绍:“夫人,买够三十两,官府还送城外温泉庄子的通票呢!“ 一篇政令,的确让富贵一些的人家,开始带动市场了,但更多的平民百姓,还是死死攥紧钱袋子,不去理会这些热闹。 第145章 学塾扩招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朝廷税收刚好了两年,时运不济,这十几年没有太多机会让民生修养生机。 “降税收?!”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内殿传出:“自陛下登基已经连降两次税收,再降这国库如何充盈!” “可百姓不敢花钱,这市场就活不起来啊!”另一个声音说。 然后久久安静,直到陛下开了口。 “爱卿们,你们瞧着这次,百姓们是真的没有银钱,还是不愿意拿出银钱?” ......一直到深夜,崇政殿内,铜鹤香炉的青烟裹着霜气盘旋。 宗政仰昭将染着朱砂的御笔重重拍在龙案上,震得《流民图》卷轴簌簌滑落,“学塾扩招,此计可行!要让京都每片瓦檐下都传出读书声!“ “陛下!“户部尚书伏地叩首,官帽上的流苏扫过冰凉的金砖,“可单是修缮学堂、购置笔墨,便需万两白银......“ “万两便万两。”皇帝转过身瞪了户部尚书一眼,“你替大澧掌管着国库,难不成只这万两白银便能动摇一二不成?那你这差使办的,可不怎么样!” “微臣说错了!是微臣说错了,万两白银于我大澧新政,不算什么!” 话音落,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可官塾面向的智童太少,且富贵家子弟本就会上学。所以此事扩招扩建,微臣建议重点放在民间学塾上!” “准。” “那这学塾先生?——” “科举落第的举人,甘愿驱于此次新政者,每月五两俸银;连续任教五年者,可优先补缺县衙主簿!“ 殿外寒风呼啸,年迈的老臣捋着灰白胡须颤声道:“寒门子弟若都识文断字,恐生......“ “恐生什么?“宗政仰昭猛地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沙盘,“恐生反叛?还是恐动了世家的藏书楼?“ 他的目光扫过噤声的群臣,“世袭沉疴,举荐官僚,朕早就想破它一破了!明日巳时,朕要看到第一批私塾选址。“ 三日后,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官兵们已将“新政文枢学塾“的鎏金匾额挂上飞檐。 百姓们对这个名字议论纷纷,一个年龄大的人正编着竹篮子,开口嘲笑着:“又是新政?这次又是什么热点子?”说着摇了摇头,“自我未冠礼时,便有新政,后来先帝时期,又推新政,这次陛下登基几年,还是搞新政。” 说罢,他继续编着竹篮子,“天下读书人,最是无用郎。” “老兄,你说你也是认识字的,怎么就甘愿编这草鞋了?”旁边卖鸡蛋的一个男人问,“认识点字,便好过我们平头睁眼瞎!可真不是无用,你比我们明事理。老兄虽然没有考得功名,但这四方的消息,朝廷的通告,哪次不是靠你给我们讲明白。老弟心里,着实羡慕了多年!” 听到这,他停下了编竹篮的动作,低头的瞬间眉目舒展了开。 街上百姓们一时间也都多这新政将信将疑,“不过又是拿咱去试哪位高官的点子,若是败了,倒霉的便是咱老百姓,若是成了,那就是那些官员的政绩,好处估摸着也到不了咱们身上。” “兄台,这次,好像不一样。”那人回头,看到说话的是苏御。 “苏公子觉得朝廷这次,与咱老百姓站一起了?” “互利互惠,咱们陛下,仁智圣人。” 位置好的一个告示牌上,朱笔写着“中街大道新建的学塾,名额仅限五十,良籍皆可”。 旁边衙役的铜锣敲得震天响:“凡今日报名者,赠御制墨锭!” 可还是没人报名。 “这怕不是朝廷设的套儿?“街角酒肆里,几个汉子围着炭盆窃窃私语。 话音未落,就见一顶青呢小轿停在私塾门前,管家掀开轿帘,锦袍少年捧着《论语》款步而下——竟是三品大员家的公子。 “连官老爷都送孩子来?“卖蒸饼的妇人攥着儿子的手,粗粝的掌心沁出汗来。 她望着私塾内挥毫题字的年轻举人,那人袖口露出的官印纹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阿娘,我想读书!“孩童突然挣脱母亲的手,却被她一把拽回来。 妇人摸了摸怀中的布包,那里藏着丈夫出苦力攒下的碎银,“再等等,等......“ “这位娘子!“私塾门前的衙役突然高声喊道,“最后三个名额!错过今日,便要等明年开春!“ 人群骚动起来。卖菜老翁挤到前排,豁着牙问道:“孩子们若是入了这些学塾,日后真有机会进太学?“ “本官亲耳听礼部大人说的!“衙役拍着胸脯,腰间的鱼符叮当作响,“学成后,出类拔萃者,可破格推荐,朝廷新调了官员子弟被推举的数额,良籍百姓的机会增大了两成!” 几日后,京都有几家学塾已经开启了。年轻举人正在教孩子们认字,墨香混着炭火的暖意飘出。 云珊去正街采买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趴在学塾外的窗台上,冻红的手指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临摹。 “进来。“举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惊得后退半步,“大人恕罪,小人再不敢偷听了!” 却见对方将一支毛笔递出,“明日卯时来,我教你写"人"字。“ “小人无钱!小人告退!”那少年抽出手忙往回跑,却一下撞到了云珊怀里。 云珊手里的物件被撞了一地,那少年鞠躬道歉着,忙帮云珊把东西捡起来。 这时,那举人来到面前,也帮着捡东西。云珊抬头道谢,惊喜的发现,竟然是苏御。 “苏公子?哦不,苏先生!”云珊点头致礼。 “好巧,宋掌柜。” 那少年看二人相识,便想着跑开,却被苏御叫住了。 “你已经连听了三日了,就这样跑了?” 第146章 民向学 招先生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先生!我日后定攒了钱,来还这三日的学费!” “你想怎么赚?可有活计了?”云珊笑着问他。 “小人会找到的!” “我铺子里缺人手,需要整夜整夜看着店,每日晨曦,还要重新洗刷一遍药罐子。你可愿意?” 那少年愣着,回了神后,忙说“我干!” “那你去收拾一下衣物,拿着这东西,去杏林医馆找冯太夫,说明来由,他会留下你的。”云珊说着,将手里的一包东西给了他。 那少年跑开后,云珊和苏御浅聊了几句。 这场读书热潮像燎原之火迅速蔓延。朝廷又放出消息:学塾新年前名册将扩理完毕,年后不再招收新生,待明年冬至再开启新一轮。 消息传开那日,云珊在医馆撞见一父子俩争得面红耳赤。 “咱家虽说穷,可孩子脑袋灵光!” “大孙再灵光,上学也得花钱啊!他这个年纪,再过两年能去跑腿打杂赚点家用了!你给他送学塾去,多少年才能见利?!” “爹!读书识字了,以后给大户记账都能多挣几文!您别管了!儿子以后多做些活,一定供他学成!” 云珊听着,心里暖暖的。她对幼时的记忆,在当年逃荒之路上几乎清空了,但她自小便能读书识字,这是爷娘的爱子之情。 父母总是替孩子想的长远。 隆冬深夜,宗政仰昭站在宫墙之上,望着满城灯火。文枢私塾的方向,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读书声。 贴身太监捧着奏折上前:“陛下,文渊、文澜两所私塾今日报名已满......“ 皇帝望着天际将明未明的鱼肚白,突然咳嗽起来。帕子掩住嘴角时,他瞥见墙根处一株红梅,在冰雪中倔强地绽出花苞。 “告诉户部,“他将带血的帕子藏入袖中,“再拨三千两银子,给每个学堂配个暖炉。“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文枢私塾的钟声准时响起。背着蓝布书包的孩童们蹦跳着穿过街巷,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凝成细小的雾珠。这场始于朝堂的变革,正化作点点星火,照亮这座历经风霜的城池。 腊月的北风裹着雪粒子砸在杏林医馆的窗棂上,药碾子的吱呀声混着铜炉里噼啪的炭爆声。 念儿哈着白气将药渣倒进陶瓮,冻得通红的手指差点握不住竹帚。 柜台后,云珊握着冻僵的记账笔,看着伙计们在药柜间忙碌——虽然自己也是抽了空教了他们去认识药材,但小桃还是总把“紫苏“写成“子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云珊呵着气搓手,目光扫过墙上结着薄霜的药柜。 窗外,积雪压弯了老梅枝,远处私塾的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恍惚传来孩童诵读《百家姓》的声音。有裹着棉袄的孩子挤在私塾窗下偷听,冻红的鼻尖贴着结霜的窗纸。 “我想给伙计们请个先生,哪怕只是认认药材也好。咱们这行,最怕弄错了药。”云珊对冯大夫说。 冯大夫往铜炉添了块炭:“瞧着近些日子,咱们医馆应该不会很忙,家家户户都怕极了得病。要找先生,现在正合适。我认识一个人,巷子西头编竹篮的老安。“ “那老安早年中过秀才,考了八次乡试都没中。如今靠编竹篮过活,可每日天不亮就读书。” “那我去请他来,”云珊说着便合上了账册,要出去。 “先等等吧,待他收了摊,去他家里问问。”冯大夫提醒着,“读书人,脸皮薄些,家里商量着准头大。” “好,那我先去给他和他家人,备点东西。” “不必的,你给他送一副字帖便可。他,没有成家,到如今这岁数,还是孤人一人。” “一直未成家?”云珊听到,不免震惊。 冯大夫凑近了,和云珊说了一段往事。 这老安年轻时,刚中了秀才,家里便托了媒人给他说亲事,说的是一个卖瓷器的商户家的小姐。 小姐碧玉一般的人,安先生那时也是风流俊逸。二人也见了面,心生了情愫。 可后来,那家人等了两次科考,老安屡试不中,她们家便毁了婚约,让那小姐嫁给了新中举的一个约摸三十五岁的读书人。 那读书人已有过婚配,之前那个妻子病重,但因家贫无力救治,才过世不久,家里还欠着银钱。那小姐的父亲给他置办了新的宅院,又添了陪嫁补了他的亏钱,这两家婚约便成了。 可种种缘由,小姐不愿意嫁过去,即使是家里人逼着上了轿子,也是哭哭啼啼了一路,被那中举的一家人不喜,迎轿子时,便想着摆摆摆举人的谱,压着轿子要从偏门进。 那小姐本就心灰意冷,这么一来,便从轿子中冲了出来,一头撞死在了墙角上,喜事变白事了。 “唉,都是传言,具体是哪家小姐,传着传着也就没了影了。”冯大夫继续说着, “可这老安,一直将那小姐之死怪到自己身上,终究是一直不愿再谈婚娶之事。” 云珊听完,对老安有了一定的了解。 暮色渐浓时,云珊和阿福踩着没膝的积雪寻到巷子深处那间茅屋。 竹篱笆覆着厚雪,像撒了层白糖,窗棂透出的昏黄烛光里,能看见墙角歪斜的书箱,最上头的《唐诗三百首》被翻得卷了边。 推门时,冷风卷着雪粒扑进屋内,正在编竹篮的安先生瑟缩了一下,粗布棉袄肩头还落着雪屑。 “读书?读再多也是穷酸命。” 安先生布满裂口的手攥着竹篾,指甲缝里嵌着竹刺,“当年典了祖宅去赶考,最后连回家的盘缠都没剩下......”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掠过墙上褪色的“文魁“匾额,喉结滚动。 饶是云珊各种劝说,老安始终不愿意去做教书先生。 阿福突然指着墙角的书堆:“可冯大夫说了,您肚子里的墨水能装满护城河!” “冯大夫如此看我?” 安先生的动作僵在半空,竹篾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云珊将装着月银的棉布袋轻轻放在案头:“每日只正午后一个时辰,不耽误您编竹篮。” 第147 章 开分店 盘新铺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腊月的北风在屋檐下打着旋儿,杏林医馆的铜铃铛被吹得叮当作响。云珊踩着青砖地,指挥伙计们收拾后堂。 阿福扛着旧木床往墙角挪,嘴里直喘气:“这床可真沉,云姑娘,咱真要把这儿改成学堂?“ “那当然。“云珊一边叠着褪色的蓝布被褥,一边笑道,“安先生是读书人,总得有个像样的地方讲学。“ 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羊毫毛笔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砚台边缘还雕着缠枝莲纹。 千字文手抄本是她特意去书坊买的,墨香混着药柜里的陈皮味儿,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正午时分,安先生踩着满地积雪来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袍,怀里紧紧抱着个油纸包,像是藏着什么宝贝。 云珊看到他换了这么体面的读书人装扮,明白了老安一定是做好了好好教书的准备。 老安一进门看见重新布置的后堂,不由得愣住了。不是说只随便教些字吗? “安先生,快请坐。“冯大夫从药柜后探出身,袖口上还沾着药粉,“这些家伙没规矩,您多担待。“ 安先生搓着冻红的手,有些局促:“冯大夫客气了...我...我就是个编竹篮的,哪敢当什么先生。“ 他低头瞥见桌上整齐摆放的文房四宝,眼神里闪过一丝触动。 “您可别这么说!“小桃端着热茶跑过来,“昨天我把"柴胡"写成"才湖",惹了掌柜的一阵头疼,您来了可把我们这群不识字的伙计给提提文化了!“ 念儿也凑了过来,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子晃来晃去:“先生,今天讲什么?我把毛笔都洗干净了!“ 安先生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慢慢放下怀里的油纸包——原来是本翻得卷边的《本草纲目》。 “咱们今天啊,就从这药柜上的字开始学。” 他拿起教鞭,指向写着“紫苏“的标签,“这味药能解表散寒,就像给身子披上一件暖和的斗篷。记住了,草字头下面是"鱼"和"禾"。“ 每当梆子声敲响正午,读书声就会准时响起。 安先生知道他们启蒙晚,便会想办法把药材名字和药效编成顺口溜,伙计们一边抓药一边念叨。 念儿年纪小,也最是聪明,不仅能把药名写得工整,还会学着安先生的样子,给新来的伙计讲解。 有天傍晚,云珊正在收拾柜台,看见念儿蹲在药柜前,用木炭在地上默写药材名。“防风、白芷、黄芪...“小姑娘咬着嘴唇,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写得真不错。“云珊蹲下来,轻轻擦掉她鼻尖的灰。 “是先生教得好。“念儿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他说等我们把这些字都认全了,就能看《汤头歌诀》了。“ “咱们这小医馆,倒成了响应朝廷政令的先锋。教育普及,与大澧总是好事。”冯大夫理了理外袍,打算出去买两个油饼子吃。 云珊望向后堂,那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读书声。 寒风拍打着窗棂,却吹不散屋内飘出的墨香。药柜间,当归与熟地的标签轻轻摇晃,仿佛也在跟着诵读那些带着温度的字句。 云珊裹紧身上的夹袄,站在医馆门口,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底泛起一丝凉意。 往日里,这条巷子总是热热闹闹的。卖糖炒栗子的吆喝声、布庄伙计招揽生意的叫嚷声、还有孩童追逐打闹的欢笑声,如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条巷子在京都城里算是比较贫穷的地方,有不少小商小铺,不是祖祖辈辈下来的京都人,临近年终,便有不少人出了都城,回了老家。 相邻的几家铺子早已大门紧闭,墙角的枯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过街道,最后停在医馆的门槛前。 瞧着这萧瑟感,云珊又陷入了焦急中。快一年了,林骁还没有回来。每次放空自己时,云珊总是忍不住往坏了去想,她只能逼着自己忙起来。 许是自己近些日子安稳,云珊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瞻前了,她也想吹响哨子问问瞻前有没有消息,却又不敢。平日里只是装作不去想这些,但日子越久,她心里就越按捺不住了。 “掌柜的,这风可真刺骨。“小桃抱着一摞药材从屋里出来,冻得通红的脸上挂着一丝担忧,“您快回屋吧,别冻着了。“ 不可乱想,自己要稳得住,自己还有一件事要做呢! 云珊回了神,跟着小桃进去了。瞧着没人,云珊轻手轻脚掩上药房的门,见冯大夫正往药箱里塞油纸包,她忽地眼睛一亮,快步凑上前去。 像只狡黠的猫儿般拦住去路:“冯大夫且慢!我这儿可藏着个比抓药还有趣的主意,您不想听听?“ “哟,看把你机灵的。“ “医馆要开分店?招收女弟子?“他虽佯装惊讶,眼角却藏不住笑意,“看来咱们这小铺子,真是攒下些家底了。等我回来细细听掌柜的聊聊。” 不多时,冯大夫拎着油纸包回来,油饼子还冒着腾腾热气。 与两位女医一起,四人围坐在炭火噼啪作响的桌前,热气氤氲中,云珊翻开早已准备好的账册。 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医馆的收支,末尾那行红笔标注的盈余数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不瞒各位,“云珊用指尖轻轻叩着账册,“咱们这小医馆虽不起眼,可街坊邻里信得过,倒也赚得些薄利。“ 她忽然展平一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笔圈出几个醒目的红点, “瘟疫过后,西街各巷不少铺子关张。你们看,这几个位置临近市集和居民,房屋宽敞,正是难得的好地段。“ “盘下铺子?“女医凑过来,目光扫过地图,“掌柜的是想买下铺面?“ 云珊点点头,炭火映得她脸颊绯红:“咱们现在这小间铺子,七娘子的铺子只租不卖。可这些不同,买下既是营生,也是长远投资。京都的巷子,日后只会越发金贵。“ 她的指尖停在城东一处标记,“尤其是这儿,临近教坊司,女子营生也扎堆,偏偏缺个看妇症的医馆。咱们若能占下这地儿......“ 冯大夫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可人员调配......“ “我打算兵分两路。“云珊早有盘算,“您和另一位姐姐留在老店坐镇,我带着廖女医和小桃她们去新店。“ 她忽然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而且,我还想效仿朝廷兴办私塾的法子——咱们也招收些女童做学徒,从小培养成女医!“ 话音未落,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偶尔爆出噼啪声响,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许久,冯大夫轻轻笑出声:“好啊,好!看来咱们这杏林,也要开出新枝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为桌上的地图镀上一层银边,仿佛预示着即将展开的崭新篇章。 第148章 新铺子布置好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腊月二十三祭过小年,城里到处飘着炸麻糖的甜香。 云珊裹紧棉袄,站在东街口盯着“绮香阁“的招牌直发呆。 这是她选出来的最合适的一间铺子,位置好,房间大,还带个很小的院子。主要是上下两层的,来来往往病人多,一些隐私病症患者,可以去二楼问诊。 只是,这间胭脂铺子,没抗住瘟疫,已经破旧了。 往日挂着胭脂水粉的雕花窗全用木板钉着,褪色的红绸灯笼在风里啪嗒啪嗒地拍着墙,雪粒子扑在脸上,生疼。 推开木门时,门板发出“吱呀——“的长响,惊飞了梁上的冬雀。 屋里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是胭脂放久了发霉,混着老鼠屎的腥气。 小桃跟在后面直打喷嚏,踮着脚去够墙上的绸缎帘子,灰扑簌簌往下掉:“要是用了这间铺子,可得好好收拾一番了。“ 云珊踩着吱呀乱响的木楼梯往上走。 二楼的楠木妆台积着厚厚一层灰,铜镜里映出三个影子——她冻得发红的脸,廖大夫包着灰头巾的半张脸,还有小桃仰着的圆脸蛋。 推开后窗,冷风卷着雪片灌进来,后院里的老梅树歪歪斜斜,枝桠上挂着几串干枯的艾草,在风里晃悠。 “这地儿比咱们原来那小屋子大多了。“云珊搓着冻僵的手,“原来抓药都得侧着身走,遇上急病号,转身拿药都怕碰翻药罐子。“ 廖大夫伸手摸了摸雕花栏杆,木头冰凉刺骨:“就是得好好拾掇拾掇,这梁上的灰能扫出半筐。“ 谈价钱时,胭脂铺的东家急得直跺脚。 这是东家给自己娘子盘的自己的铺子,他本是爱惜的不行。可瘟疫夺了他娘子的性命,买药治病也花了不少的银钱。 他一个男人也没有心思也没有什么本事去经营女子用的胭脂铺子。 所以,他才想有个差不多的价格就卖了,正好给两个儿子上学塾用,自己以后只带女儿,到城郊老家去经营着铁器铺。 一盘扯价后,这人咬着牙答应了,“六百两?也罢了!不过得腊月二十八前付清!” 他搓着冻红的鼻头,哈着白气说:“您瞧瞧,整条街的铺子都空着!要不是年关急着回老家,这带天井的二层楼,六百两真拿不下来!“ 云珊盯着柜台上的算盘,心里默默盘算——医馆赚了不到三百两,剩下的......看来要动用陛下赏赐的黄金了。 身上带的不多,先交完了五十两定金。 小桃蹲在火盆边烤红薯,眼睛瞪得溜圆:“掌柜的,咱们真能凑够钱?咱们铺子的盈利这么好吗?“ 云珊往火里添了块炭,火星子噼里啪啦往上蹿:“傻丫头,你忘了上个月抓药的人排到巷子口?这瘟疫是人人喊打的毒老虎,只是对咱们医药行来说,是个例外。” 廖大夫往药罐里倒着煎好的汤药,笑了:“这避瘟丸,救活的人能从东街排到西街,值这个价。咱们铺子做了多少,便卖了多少,哪有谁人讲一下价格,只怕买不到。唉,这钱赚着,也是让人心里发揪啊“ 她想起瘟疫最凶的那阵子——医馆的油灯整夜亮着,三个人轮流碾药,小桃困得直点头还坚持搅拌药汁,窗外时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几个人感慨着,她们这一行,生意好,可真不是什么可以显摆的事。 廖大夫转头问云珊:“只是掌柜的,就算加上苏母的酬谢,怕也不够吧。” 她压低声音,“我还有压箱底的宝贝。“ 第二天一早,云珊带着小桃去银楼。将几锭黄金换成了白银。 当五百五十两银子码在胭脂铺柜台上时,小桃倒抽一口冷气。 老板数钱的手都在发抖,“宋掌柜真是有魄力的人,这今日便付清了,我们也好早点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要赶在年底前,将铺子收拾妥当。 云珊望着新挂的“杏林春馆“匾额,墨汁还没干透。 风卷着雪片扑在匾额上,把“春“字的最后一捺晕开了些,倒像是要把寒冬都化开似的。 后院的老梅树突然抖了抖,几朵红梅落进积雪里,鲜红鲜红的。 “冷啊,掌柜的,您上二楼躲躲风吧!”小桃来给云珊加了件袍子。 “是啊,掌柜的,这些活计,咱们几个能办好,您且放宽心吧!” 云珊也觉得有些凉,瞧着伙计们卖力的干活搬运,自己在这倒是妨碍他们了,便到二楼坐在了窗边。 云珊在堆满木料的后院拆着油纸包,这胭脂铺子都是小柜小隔层,和她们有些不相符。要添置不少木材,好好敲打钉桩一番。 小桃抱着新裁的紫绸布从外头跑进来,头发上沾着碎雪:“掌柜的,这不透光的紫绸布买来了,咱们买的多,又都是一小截一小截的,绸缎庄的王娘子只收了半价,说是有些是裁下来的布头,就不收咱们钱了。还祝咱们开铺大吉!” 这小桃跟着云珊,天真半分不减。云珊喜欢看着她们不掺杂心思的样子,她本来也想活的这么简单。 “还有,掌柜的,您订的云纹帐子明儿就能取!” “先放着吧。“云珊擦了擦汗,指尖抚过刚运来的柏木药柜。 这两天,她带着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白天盯着木匠刨木头,晚上就着油灯画隔间图纸,一堆人都没回家。 廖大夫抱着一摞草席从楼梯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个扛着竹梯的伙计:“西街的老木匠说,这种湘妃竹编的床席最透气,也好擦洗。现在虽然说是腊月寒冬,但若有一些发汗严重的病人,他们穿着自己的冬衣躺在这床席上,他们也舒服些,咱们清洗也方便些。” 云珊点点头,记了账,给廖大夫补了银钱。 廖大夫放下东西,坐在一旁,她瞥了眼云珊发间沾着的木屑,说,“你也歇会儿,别累坏了。“ 云珊笑着摇头,伸手接过草席:“等把最后这扇屏风装上,就差不多了。“ 这铺子收拾完终于像样子了,一堆人累的四仰八叉。 云珊不是没铺子用,其实林钰给的那两间铺子,就坐落在最热闹的朱雀大街。 云珊路过时见过,雕梁画栋的门面,光是门槛都比人膝盖高。 但那是林钰给的嫁妆,而且自己没有到缺银子用的地步。若自己现在用着,着实不合礼数。就像后院那株老梅树,就算开得再艳,根子也是扎在别人家的土里。 且得等与林骁成了婚后,再去更换了契单子吧。现在那两间的收成,掌柜还都是孝敬给林钰的。 “掌柜的!“小桃突然从二楼探出头,紫绸布披在肩上像朵盛开的花,“您快来看!新做的帐子挂上啦!“ 二楼原本空荡荡的试妆间,如今已经隔出六间小屋,新糊的窗纸透着柔和的光。窗子不大,但也是能被对面看得到的,所以窗纸外,又加了紫绸布的帘子,帘子合上时,每一间都是不透光的。 云珊踩着木梯上去,不遮紫绸帘子时,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最里头那间,还特意留了扇小窗,能望见后院的梅树。 “这样好,妇人们来看病,最怕人瞧见。“ 云珊轻轻扯了扯帐子,布料触感柔软厚实, “以后把帘子一放,外头的人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廖大夫伸手摸了摸窗棂,新刷的桐油还带着清香:“想得周到,只是这两天你瘦了一圈。“ 收拾完,云珊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新漆的金字在夕阳里泛着暖光。小桃蹦蹦跳跳地点亮门前的红灯笼,廖大夫在药柜前整理新到的药材,空气中飘着当归和陈皮的香气。 风又起了,卷着零星的雪粒扑在脸上。 “挑个黄道吉日再开张。” 第149章 招女徒 娃娃兵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除夕夜的爆竹声从午后就炸开了,满街飘着炸丸子和蒸馒头的香气。 云珊站在新医馆门口,看着小桃踮着脚往门框上贴春联,浆糊冻得硬邦邦,小姑娘呵着白气直跺脚。新挂的红灯笼在风里晃悠,把“杏林春堂“四个金字映得忽明忽暗。 “都先回了罢!去街上好好逛逛!”云珊给伙计们发了新年的红包,众人散去,她也忙回了李府。 偏院小佛堂里,供桌上摆着刚蒸好的豆沙包,还冒着腾腾热气,还有橘子和苹果。 云珊点燃三炷香,看青烟袅袅飘向屋顶。观音像前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望着窗外炸开的烟花,轻声念叨:“林骁,路上千万小心,元宵一定要平安回来。“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响起一串炸雷般的鞭炮声,惊得供桌上的橘子都颤了颤。 厢房里,阿鸢裹在小棉被里咿咿呀呀地扑腾。 这个还不满一岁的小娃娃,长得已经很是精致了。 云珊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颊,小家伙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乖囡囡,过年啦。“ 云珊从怀里掏出个小红布包,里面裹着两枚铜钱,“等你会走路了,就能拿着买糖人吃啦。“ 阿鸢抓着红包往嘴里塞,口水把布面洇出深色的印子。 云珊笑着把她抱起来,窗外又炸开一朵五彩烟花,映得小娃娃的眼睛亮晶晶的。爆竹声、欢笑声、婴儿的咿呀声混在一起。 晚膳后,小月抱着阿鸢站在阁楼的窗边,小姑娘正揪着她头发玩,口水把衣领都弄湿了一片。 月光照在小月身上,她还是像平常一样温柔,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事儿。 云珊端着刚煮好的杏仁茶进来,看见小月盯着外间的李茂发呆。 李茂穿着新做的藏青袍子,正喝酒碰杯,笑得声音都传上楼了。 可再看小月的眼神,就像大冷天结了冰的湖面,看着就觉得心里发紧。 外头突然炸开一个大烟花,红通通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 趁着大家都在看烟花,云珊悄悄拉了拉小月的袖子:“阿姊,你是不是有事儿在心里?别自己憋闷着。” 小月摸着阿鸢身上的软软的鞋,半天才开口:“朝廷让你姐夫去南边管漕运,要去好长时间。” 说到这儿,她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阿鸢正抓着她的头发往嘴里塞,“阿鸢才这么小,上次瘟疫差点中了招,我哪敢带着她一路折腾啊。” 这时候楼下又放起了鞭炮,震得窗户嗡嗡响。 云珊顺着小月的眼神往下看,李茂仰头把酒一饮而尽,火光把他脸上的皱纹都照清楚了。 成婚后,李茂和小月还从来没分开过。 “所以我打算带着阿鸢留在京城。”小月突然紧紧攥住云珊的手,冰凉的手指都有点发抖, “可是一想到要和你姐夫隔着那么远……昨晚给他收拾行李,看见他常穿的那件旧披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慌忙用袖子擦脸,结果把妆都弄花了。 阿鸢突然“哇”地哭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云珊赶紧把孩子抱过来,轻轻拍着她后背哄。 楼下传来伙计们猜灯谜的笑声,可这屋里却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漕运哪是几个月能完的?且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云珊把阿鸢的小手塞进小被子里,“姐夫做事稳妥,想必不会太久。”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姐姐强撑着的笑脸,她心里明白,这分开的日子,怕是每一天都难熬。 尤其是在这大团圆的日子,聊离别,二人心里各自难过。 过了正月十五,林骁还是没有消息。 瞻前倒是出现了一次,只是匆匆来提前送了云珊新铺开业的贺礼,没有提起林骁。云珊想问的话到嘴边,又怕听到什么。 还是让自己忙起来吧!忙起来心里就踏实了! 医馆门口新贴的告示被风刮得哗啦响。 大红纸上用浓墨写着招十岁以下女童学徒,不仅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三百文月钱,底下还特意注明“需识得百字“。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开,没几天就有阿婆牵着孙女、妇人抱着闺女,在医馆前排起了长队。 云珊坐在八仙桌后头,手边放着本《百家姓》。前头站着的小姑娘们有的揪着衣角直往娘身后躲,有的仰着脖子往屋里张望。 她翻着登记簿直犯愁——光是今天就来了二十多个孩子,好些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 “婶子,这娃多大了?“小姑娘约莫七八岁,脑袋上歪歪扭扭扎着两团毛,眼睛却亮得像新剥的葡萄。 “回大夫的话,刚满八岁!“妇人赔着笑,“虽说没进过学堂,可她爹每晚教她认字,《三字经》都能背下半本哩!“ 第149章 有事瞒着她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最终筛出来的四个孩子,一个虎头虎脑力气大,搬药材跑得比男孩子还快;一个细眉细眼手巧,包的药包又紧实又好看;还有个总抿着嘴,云珊考她算账时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最讨喜的是圆脸的小阿喜,见人就笑。 她们四个,爷娘都是开明的,着实想让孩子学医的。云珊特意避开了那些只想让孩子来赚点月银的人。 学徒也有了,新医馆开张。 整条街都热闹起来。医药行的掌柜们带着收礼上门,从前的老病号提着鸡蛋红糖来道贺。 苏御大笔一挥,在墙上题了首诗,墨汁未干就围了一圈人叫好。 云珊望着门前挂着的“专医女子“牌匾,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同街的医馆都做男客生意,她这算是另辟了条路子。都是医药行的,着实不好抢人家生意,那家只有男大夫,平日也是男子问诊多,这样两家都好。 这女子坐诊,街上的富有的员外们踏实很多。而员外们家里的姨娘们稍微有个头疼不舒服,便会来请。 今天这个胸闷气短,明天那个月事不顺,常常前脚刚送走问诊的,后脚又来人请。 云珊和廖大夫累得腰酸背痛,有天半夜还得打着灯笼去出诊。 “再这么下去,非得累趴下不可。“云珊捶着后腰,看着药柜前排着的长队直叹气。 廖大夫正给小徒弟们示范捣药,闻言停下手里的杵子:“我还认得几个走南闯北的女游医,要不咱贴告示招些人?“ “就这么办!“云珊眼睛一亮,立刻铺开宣纸。这回她要招的不只是学徒,还得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夫。 外头的天渐渐暗下来,医馆里却还亮着灯,几个小徒弟围在桌边帮忙裁红纸,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混着药香,飘向挂满灯笼的长街。 晨霜还未散尽,云珊倚着雕花窗棂,手中的素笺已被反复摩挲得微微发皱。 案几上整齐排列着七封书信,墨香与飘来的药香气息交织,勾勒出各地女游医们的不同境遇。 最上方那封用靛青信笺写就的,是岭南那边谢家娘子的笔迹。娟秀小字间,她描绘着乘船北上的计划:“廖姐姐信来,告知我京都招坐诊女医。我欲来京都,待月余后,东江水位渐稳,便可雇舟启程,约莫月余能抵京都。“ 信尾还特意缀了行小字,说已备下三箱岭南草药,定能为新医馆添些稀罕药材。 而有医女的来信则透着几分无奈,信中墨迹晕染处,似能窥见她执笔时的叹息:“县外瘟疫虽已平息,然尚有二十余位染恙孩童未愈,实在难以抽身。“ 云珊指尖划过每封信笺,如同触摸着远方医者们的温度。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信得过廖女医,才想来杏林医馆的。 思忖良久,她唤来廖女医。 “廖姐姐,这些信件你且细看。“云珊将一摞信轻轻推过去,“谢家娘子的行程稳妥,可着人去码头接应;李女医那,你代我修书一封,让她安心照拂病童。” “其余人,你掂量着,咱们选出个三四位来,暂先留用。斟酌着她们的行程,先将能调配的人手列个册子,咱们再商议排班。其余人,若以后铺面再大了,咱们再去请。” “放心吧,掌柜的。” 晨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映出医者间无需多言的默契。这一场跨越山河的邀约,终将在岁月里酿成悬壶济世的芬芳。 暮色沉沉地压下来,云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李府,却不见小月派来传膳的下人。 她微微蹙眉,心中暗想,或许是李茂才离京,阿姊心中苦闷,没了胃口,又或是一时疏忽忘了,便也没再多想,缓步朝偏殿走去。 不多时,小月却携着侍女来到偏殿。侍女将精致的点心和膳食一一摆放在云珊房中的案几上,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偌大的房中,只剩下小月和云珊二人,气氛莫名变得压抑而凝重。 云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小月的神情,心中思绪万千,无数种可能在脑海中闪过。 一定不会是阿鸢病了,若真是如此,以小月对那孩子的疼爱,此刻定是守在床边心急如焚,哪还有心思安排晚膳。 那难道是李茂风流成性,又在外面沾花惹草? 还是什么流言蜚语刺痛了小月的心? 亦或是南州李家传来消息,双亲给小月施加了压力? 云珊越想越难猜,眼神中满是担忧。 小月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不灵活地将菜肴在云珊面前摆开。 云珊强作镇定,接过餐具,轻声问道:“阿姊,今天怎么来我这里用膳了呀?” 小月支支吾吾,接连说出五个理由:“我那房间太空旷,阿鸢睡了怕吵着她,你姐夫也不在,婢女们无趣,我无人说话。” 云珊心中警铃大作,若只是一个理由,她或许不会多想,可这五个理由一股脑儿从月口中说出,反倒欲盖弥彰,像是在拼命隐藏着真正的缘由。 她靠近小月坐下,紧紧拉着她的手,语气诚恳:“阿姊有任何事都可以与我说,我们姐妹二人一起担着。” 小月抬起头,眼神中却满是复杂的担忧,欲言又止:“阿山,你与阿姊一起,过的开心对吗?” “当然啦,阿姊是我这个世上仅有的血亲。”云珊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如果一辈子阿姊都陪着你,你会开心一辈子对吗?”小月小心翼翼地试探。 云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阿姊?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你要与李茂和离?” “不,我与你姐夫无事。”小月咬着下唇,突然紧紧抱住云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两天在家里多陪陪我好吗,先别外出了。” 云珊心中一颤,阿姊从未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才会如此不安。 她重重地点头:“好,阿姊,我陪你。哪都不去。” 这顿饭,二人各怀心事,食不知味,每一口都似有千斤重。 待云珊躺到床榻上,小月确认她睡下后,才轻轻离开。 房门关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云珊躺在床上,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待外面没了动静,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朝窗外低声唤道:“瞻前?是你吗?”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房顶落下,停在窗前。 云珊披上袍子,踮着脚尖走到窗前。 月光如水,透过窗纸,将瞻前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上面。 “怎么了?你有事找我?”云珊急切地问。 瞻前却久久没有回应,云珊盯着窗纸上那道影子,赫然发现它在微微颤抖。 这是在哭吗?!云珊心猛地一揪,刚要去开门,却听见瞻前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地开口: “将军——殁了!” 声音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云珊心上,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转动,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两个孤影隔着窗不敢开口去确认。 第150章 噩耗素白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扑打在琉璃瓦上,林骁的死讯如惊雷般最先劈开了宫墙内的安宁。 传信的快马踏着日头疾驰入宫,当消息辗转至琉华宫时,日头已彻底偏了下来。 林钰手中的茶盏“啪“地坠落在地,瓷片迸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冬雀。 她踉跄着扶住妆奁,苍白的指尖深深掐进檀木纹里,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太医匆匆赶来时,正撞见她直挺挺向后倒去,鬓边的珍珠步摇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刺入穴位的瞬间,林钰猛地抽搐着睁开眼。 泪水汹涌而出,浸透了枕畔的鲛绡帕,她死死攥着云锦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我弟弟,他祥勇善战!那是在边境厮杀过的!北境的狼都不曾奈何他......怎么会死在边陲蛮夷?!“ 凄厉的质问在空旷的寝殿回荡,惊得守在门外的宫娥们纷纷垂泪。 云锦跪在榻前,双手紧紧按住不断挣扎的林钰。绣着金线的宫装被冷汗浸透,沾着茶渍的裙摆凌乱地铺展在地上。 “娘娘要保重身子啊!“她哽咽着将帕子按在林钰唇边, “您刚哭晕了过去,太医说了不能再大悲了!您多为小皇子保重自己啊!“ 林钰死死咬住下唇,齿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帕角。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困兽。 良久,她终于松开了痉挛的手指,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垂下的流苏。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琉华宫裹进一片惨白,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默哀。 消息传到李府,已经是傍晚。 小月攥着密报的指尖泛白,宣纸上“林骁殉国“四字似浸透鲜血。 她踉跄扶住雕花屏风,“快!去接云珊!“她抓住管家手腕,声音发颤,“务必跟着她,护着她,路上不许任何人与她搭话!“ 风声起。 嘶吼着。 窗棂映出瞻前佝偻的剪影,这位素来挺拔如松的侍卫此刻蜷成一团。 北风裹着压抑的呜咽掠过廊下,他死死咬住手背,缝隙渗出的血珠混着泪珠坠在青石板上。 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云珊听到那四个字时,一下不稳,撞翻了案上的罐子。 瓷片迸裂声中,她压低声音沙哑的怒喊“不会!“ 她捶打着雕花窗棂,本就松散的发鬓歪斜,“你们怎么知道他死了,死的怎么会是他?!尸首在哪?“ 嗓音撕裂处,渗出铁锈般的腥甜。 瞻前缓缓抬起头,月光将他脸上的泪痕照得雪亮。 喉结剧烈滚动三次,才吐出带着血丝的字句:“将军一直挂在腰间的鹰眼玉佩,血淋淋的,被夹在南夷的王子给大澧的邦仪信件中,递到了陛下面前!“ 他剧烈咳嗽,“那玉佩,陛下唤我去辨认过,鹰眼中的红,鹰爪上的剑痕,确是将军的那枚!“ 云珊的后背重重撞上妆奁,铜镜应声而碎。 映在残片里的面容扭曲变形,她死死揪着心口衣襟,仿佛要将那处剜出个窟窿。 廊下的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惊起寒鸦扑棱棱飞过。 半夜,檐角铜铃仍在摇晃,被下人忙撤了下来。 三日来,李府偏殿的门未开过一次,唯有檐下积雪被风吹散又堆积,见证着时光的流逝。 云珊一遍遍自言自语念叨着。整个世界仿佛随着那个名字的消逝而凝固,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滞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蜷缩在床榻深处,褪色的薄被将她裹成小小的一团。 窗棂透进的微光在她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却盖不住脸颊凹陷的轮廓。 门外,小月的声音混着断续的叹息,透过雕花门缝钻进来。 她倚着门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门环上的铜绿,鬓边的绢花早已蔫了大半:“阿山,阿姊在,会一直陪着你。我们先吃一口好吗?“ 话音未落,婢女捧着新热的羹汤过来,她又急忙接过,将瓷碗贴在脸颊试温,蒸汽氤氲中,眼眶跟着泛起红意,凑近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阿山,李首辅家的三小姐,已经来过两次了,你见见她好吗?“ 廊下又传来脚步声,小月放下手里的东西,担忧的看着门,转身去见客。 冷风里,她对着来人微微摇头,簪头珍珠随着动作轻晃,映出她眼底的疲惫与担忧。 偏殿内,云珊死死咬住下唇,齿间铁锈味蔓延开来。 她盯着这房中的案几和床榻,曾经醉酒后,林骁在这房中守着她。 如今物是人非,将这凝固的悲伤,一寸寸刻进每一个晨昏。 第三日的晨阳爬上飞檐,斜斜穿透积灰的窗棂。 吱呀一声,偏房的门缓缓开启,仿佛推开了一个凝固的世界。 云珊扶着门框踉跄半步,刺目的阳光如针芒扎进眼底,睫毛剧烈颤抖间,两行清泪顺着凹陷的脸颊滚落。 她赤足踩在青砖上,晨光勾勒出单薄如纸的身影。 猩红肿胀的眼睑下,眸光空洞得如同深潭,苍白的嘴唇翕动。 望着池面倒映的破碎天光,她阖上眼,最后两颗滚烫的泪珠砸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姨小姐出来了!“侍女的惊呼划破寂静。 云珊转动僵硬的脖颈,嗓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铁轮:“劳烦,我饿了。“ 话音未落,侍女早已备下的热粥便端了上来。她却盯着院中池子发呆。 抬头眯着眼睛又望了一圈天空后,云珊重归房中。 侍女小心翼翼询问,云珊却对着满架华服轻轻摇头。 当她从樟木箱底翻出素白套衣时,陈年樟脑味混着霉斑气息扑面而来。 侍女欲言又止,她却只是低声道:“无妨。“ 虽然喝了点粥,但三日未进食,云珊的手没有力气,刚才拿着汤勺的手都在颤抖,只能让李府侍女帮忙更衣。 盘好的青丝上,侍女不知道该给云珊加什么簪子。 云珊摇了摇头,“不必添。” 呆呆愣愣坐在铜镜前,云珊忽然扯断一缕青丝。 剪刀落下的瞬间,发梢在空中划出苍白的弧线。 “箱子底下有个孔雀羽毛的貂裘衣,帮我拿过来吧。”云珊对侍女说。 她指尖摩挲着羽毛间的细密——这是林骁送她的,他说要衬她比孔雀还艳丽。 如今艳丽不再,唯有将青丝细细织进裘衣。 她将自己的那缕头发,一根一根的穿织。 之事眼睛好像有些晃。 整整大半日,云珊才织好。 针脚凌乱却固执,仿佛要把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都缝进这方锦绣。 日影西斜时,云珊抱着裹好的羽衣走向院中,苍白的手指刨开冻土,每一下都带着钝痛。 当那件裘衣埋入泥土,她忽然笑了,眼眶干涸得再无泪意。 “就当我嫁过你了吧。” 暮色渐浓,唯有素白衣角在风中轻扬,如同祭奠这场破碎的生死契阔。 第151章 梅仁兴暴露没人性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护城河结着薄冰的残痕尚未褪尽,卖杏花的梆子声却已在街巷间零星响起。 林骁折戟在了万里之外的蛮夷之地,死讯传遍了京都,就在这样乍暖还寒的时节。 消息似野火燎过枯草地,从茶楼酒肆的檐角,烧到朱门绣户的深院。 梅仁兴正倚在书房雕花窗前,看着丫鬟往铜炉里添新炭。 当亲信压低声音将噩耗传入他耳中时,这位身着绯袍的官员指尖微微发颤,半盏碧螺春在羊脂玉盏里晃出细碎的涟漪。 “好!好!“梅仁兴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檀木几上,紫檀屏风映出他扭曲的笑容, “前年岳父大人举荐我入中枢,正是这林骁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他来回踱步,蟒纹靴底将青砖踩得咚咚作响, “一介武夫,仗着军功就敢插手朝堂!只恨他官拜二品,又是圣上心腹,我纵有千般手段也不好对抗。“ 窗外忽有一阵狂风卷过,吹得风铃叮咚乱响。 梅仁兴抚着腰间镶玉的蹀躞带,仰头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哈哈!总算等到今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林骁啊林骁,你纵然有万夫不当之勇,终究敌不过这悠悠生死!“ 梅仁兴的师爷弓着虾米般的脊背疾步上前,双手捧起鎏金茶盏,茶汤氤氲的热气扑在他堆笑的脸上: “老爷何须与那死鬼置气?您老这是大人有大量,不屑与粗鄙武夫一般见识!“ 师爷哈着腰凑到案前,枯瘦手指在檀木桌面点得笃笃作响: “就说他身边那个侍卫瞻前,仗着几分拳脚功夫,害得咱们收了银子,却最后还得按律处置,白白折了威风。自那之后,商铺的孝敬都少了些许“ 这话似戳中梅仁兴痛处,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不过是条仗势欺人的恶犬!“梅仁兴脖颈青筋暴起,眼中闪着阴鸷的光,“现在瘟疫也过去了,圣上派的钦差也回了,如今这京都的小巷子小商铺还不是本官说了算!” “没了林骁这棵大树,本官定要好好收拾他!“话音未落便要传唤衙役,却被师爷慌慌张张按住手腕。 “使不得啊老爷!“师爷额头沁出细汗,顺着八字胡往下淌, “这瞻前行事诡谲如鬼魅,一身功夫比林骁有过之而无不及。贸然派人围堵,只怕折了人手还惹一身腥!“ 梅仁兴僵在原地,肥硕的手指死死揪住八字胡,将胡须拧成麻花状。 雕花窗外,暮色渐浓,残阳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倒像是被揉皱的鬼面。 “难道就这么算了?“他咬牙切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本官在这京都城,看大官的脸色就罢了,只这些凡夫俗子,何时受过这般窝囊气!“ 师爷佝偻的脊背如虾米般弯得更低,三角眼里闪过毒蛇吐信般的阴光,凑到梅仁兴耳畔压低嗓音: “硬的不行,咱们还能来软的——那瞻前的软肋,不就在杏林医馆那位女掌柜身上?“ “你说那个姓宋的?“梅仁兴肥厚的耳垂猛地一抖,茶盏里的残茶泼在缠枝莲纹的袖口,“那小娘子倒是生得眉眼含春......“ 话音未落便警觉地眯起眼,官服上的蟒纹随着动作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可她不是李茂府上的什么表亲?动她岂不是要得罪......“ “老爷糊涂啊!“师爷拍着大腿打断,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李茂早就因贪墨案贬去南州,马车前日刚出的城门!若是好好的得了圣恩,怎么会被贬去南州,怕是早已失了势!“ 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点,活像只张牙舞爪的蜘蛛, “是了,他不过是一介商贾,难道还真的能入了宫里的眼不成。自古商人便是卑贱,想必朝中有不少人早就不想与他通朝了!” “老爷说的是!如今林骁横死,瞻前没了靠山,那医馆的招牌,不就该重新挂咱们的"平安符"了?“ 梅仁兴抚着油光水滑的八字胡,喉头发出嗬嗬怪笑。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砖地上扭曲成贪婪狰狞的恶鬼模样。 杏林医馆门外的挂哨被两道黑影撞得叮当作响,两名皂衣衙役叉腰立在门槛处,腰间铁尺泛着冷光,青面獠牙的凶相惊得抓药的老妪踉跄后退,陶罐摔在青石板上碎作满地药渣。 “都给老子滚!“其中一人猛地踹翻药柜,当归与川芎的药香混着灰尘腾起。 候诊的病人连滚带爬逃出医馆,冯大夫攥着大褂的下摆疾步而出,眼睛瞪得溜圆:“官爷们这是......“ “少装糊涂!“另一衙役将公文重重拍在柜台,墨迹未干的“药税费“三字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红, “你们这医馆开的大啊,要交药税费!” 冯大夫颤抖着接过文书,指节几乎要将纸角捏碎:“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呵呵,之前一直没搭理你们,还真觉得这生意一直能这么顺啊?!你们也出去打听打听,这条街上,哪个商户不交保护费?!” “这......”冯大夫看了一眼缩在窗边角的云珊。 云珊一身素白衣服坐在靠在窗边的小案几上,她是不想让小月担心自己,才把自己放在医馆中。 只是人虽然在,但好像七魂六魄都迷失了,她没有精力与这两个衙役周旋,直到轰隆巨响惊破死寂——衙役的皂靴踩碎了诊脉用的青瓷碗,飞溅的碎片划过她手背,才让她如梦初醒般猛地抬头。 只是,她好累啊,抬头是因为一瞬间的刺痛,可抬了头后,便觉得耗尽了气力,连张嘴想去辩驳两句都觉得无力。 云珊实在不愿理会,只将沉甸甸的钱袋推过柜台。 铜钱碰撞的闷响惹得那两个衙役眼睁一睁,也惊得冯大夫从账本后抬起头,花白胡子随着颤抖的嗓音簌簌抖动:“这是咱们半个月的进项啊!“ 那俩人也不敢相信,这宋掌柜竟然如此轻松交了费,一时间没了路子。 第152章 药铺被封云珊被压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为首的衙役拈起钱袋晃了晃,铜锁扣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宋掌柜识趣。“ 他歪斜着嘴角露出黄牙,皂靴碾过地上未扫净的药渣,二人揣着钱袋子,大摇大摆的离去。 廖女医从后堂赶出来,抄起药杵就要冲上前,却被云珊抬手拦住,她声音像浸透冰水的薄绢:“算了吧。“ 两日后,刚刚撤了一半夜半的门板子,伙计正在打扫大堂,医馆的门板便被踹得震天响。 梅仁兴摇着描金折扇跨进门槛,官靴碾过新铺的青砖,在地面拖出长长的泥痕:“宋姑娘好大手笔!“ 他故意将“姑娘“二字咬得暧昧,折扇挑起云珊的下颌,“不过这药税费是药税费,保护费是保护费——“ “大人这是要喝人血?“廖女医突然上前,将云珊拉在身后,动作很快,袖口扫落了案头的药罐。 瓷片碎裂声中,她挺直脊背直视那张油腻的胖脸:“前日刚交了药税费,今日又要保护费,敢问大人,这保护费保的是医馆太平,还是您的贪得无厌?“ 梅仁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成霜,瞪着廖女医。 看她不像是京都人,不过是个坐诊女大夫,便把折扇“啪“地合拢戳在她肩头:“好个伶牙俐齿的贱人!“手下看着动作,直上前压下了廖女医和云珊。 云珊觉得脑子沉沉的,她晃了晃肩,抽出了两只手,拱着手给那梅大人:“小店利薄,大人见谅。” “别的铺子交得,为何你交不得?” “咱们老爷上面也是有人罩着的,就算你和李茂大人有些交情,不过是七品官,还敢与咱们老爷抗衡不成?” 云珊这一身素白素白的衣服,油亮乌黑的盘发,拱手时露出两个白皙的手腕。 梅仁兴色心一起,猛地扯住云珊的手腕,云珊睁大眼,马上明白了这人的意图,皱着眉,忙抽开手。 “来人!给我封了这医馆!“门外衙役们立刻亮出铁链,哗啦啦的声响惊得整条街的百姓都缩回了门内。 云珊觉得他们好笑,整个世界都很好笑。 若真是封了铺子,动静可太大了。到时候小月肯定担心,云珊心里想着,少一事罢!再少一事罢! 她像是抑郁了,没有力气与他们争执,又给了他们一笔钱。 可没想到,又过了几天,这狗官又来了。 梅仁兴的折扇尖挑开雕花窗幔时,云珊正望着医馆堂外的雨珠发怔。 她看到了梅仁兴大老远就腆着肚子过来了,连日的敲诈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得她连呼吸都隐隐生疼,只是这种痛感,她无力去清除。 “宋姑娘好雅兴,竟也喜欢赏这落雨啊!“油腻的嗓音裹着酒气扑来,梅仁兴晃着鎏金酒壶跨进诊室,“本官这心口疼的老毛病,还得宋姑娘亲自诊治才是。“ 云珊攥紧袖中银针,指尖在药香里发颤。 她早该料到,从医馆第一次被砸开始,这些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见她不动弹,梅仁兴直接坐到了她边上。 “你那相好瞻前这几日怎么没和你一起啊?难不成去哪里给他主子哭坟去了?” 云珊愤怒的看着他,可这表情在狗官眼里美人嗔怒更是有趣。 当梅仁兴肥厚的手掌突然掐住她腰肢时,银针已经闪电般刺进他腕间“内关穴“。 狗官惨叫着踉跄后退,打翻的酒壶在青砖上洇开暗红,活像一滩凝固的血。 “给我带回府衙去,往死里打!“梅仁兴捂着渗血的手腕暴跳如雷。 伙计们根本拦不住,这冯大夫和廖女医出诊去了,她们急得团团转,只求着那狗官放她们掌柜的一马。 小桃把自己的二两银子掏出来,要孝敬梅仁兴,梅仁兴皱着眉看了一眼,撇了撇嘴看不上。他手下却忙收下了。 只是梅仁兴哪里会是心软的,钱也拿了,人也带走了。 衙役的水火棍雨点般落下,云珊蜷在满地药渣里,素白襦裙被鲜血浸透。 梅仁兴想磋磨一下她的性子,好心甘情愿的服侍自己,倒没想真的把她打残打死。 只是云珊连日来,吃不好睡不着,身子已然亏损了,她仿佛听到梅仁兴在说什么,只是声音都像是隔着厚重的毛毡,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老爷,晕过去了!”手下发现不对劲,忙停了手。 地牢铁门轰然关闭时,腐臭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拖拽的疼痛让云珊清醒了过来,两个衙役架着她,拖着印出了血的右腿,在霉斑遍布的墙壁上蹭出蜿蜒血痕。 头顶的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倒像是被撕碎的蝴蝶翅膀。 “得活着啊,宋云珊。”她在牢里用头轻轻撞着墙,想让自己清醒,可是脑子依然乱糟糟,似乎是转不动了。 没想到,在牢里待了不到半日,那狗官又请她出去了。 梅仁兴顶着青肿的眼眶,蟒袍上还沾着酒渍,此刻却弓着腰像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宋姑娘受惊了!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话音未落,他手下的人已经开了牢房的链条,两个婢女紧跟着小心翼翼搀扶云珊出了大牢。 云珊想着,是有贵人出手了。自己是命不该绝啊,只是不知道搭救自己的是谁。 大牢外,阳光刺眼。狗官又点头哈腰的让婢女扶着云珊去偏殿梳洗。 “不必了!殿下着急见宋掌柜。”一个中年的低沉的女人声音,不怒自威。云珊顺着声音的方向,艰难抬起头看去,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 金銮轿帘掀起时,鎏金步摇晃得人睁不开眼,嬷嬷扶着云珊进了轿子。云珊努力向长公主垂头行了一礼,又直直歪倒在长椅上。 “梅大人好大的威风!“长公主捏着团扇轻叩轿杆,珠玉相撞声惊飞檐下宿鸟,“这救过我性命的医女,如今倒成了你大牢里的阶下囚?“ 梅仁兴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磕出闷响:“下官不知宋姑娘与长公主的渊源,求殿下开恩!“ 云珊斜眼从窗子往外看着。她望着梅仁兴如捣蒜般的磕头,忽然觉得这场景荒诞得可笑——前日还作威作福的恶犬,此刻却夹着尾巴求饶。 长公主伸手替她理正歪斜的发簪,冰凉的指尖擦过她脸颊的淤青:“走,本宫带你回家。“ 暮色中,轿帘随风扬起又落下。梅仁兴跪伏的身影渐渐缩成黑点,而云珊望着轿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想起地牢墙缝里钻出的那株将死的野蒿—— 她是幸运的。 可狗官当道,这小百姓的生,只能是祈求上位者的慈悲恰好的滴落。哪有多少如她这般能被怜惜到的人呢。 第153章 长公主相救 司徒臻来诊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虚弱地睁开双眼,气息微弱地说道:“多谢殿下搭救。”她努力想坐直,却因体力不支显得十分勉强。 长公主身旁的嬷嬷见状,赶忙将备好的温水递到云珊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动作轻柔而娴熟,生怕弄疼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姑娘。 长公主眼神中满是关切,轻声说道:“你先跟我回府,好好修养一两日再回去。” 马车缓缓前行,最终驶入李首辅的宅邸。 此时,李嫋早已告假,焦急地在院中来回踱步,翘首以盼。当她看到云珊从车架中被搀扶出来的那一刻,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李嫋泣不成声,颤抖着双手指着云珊那件染血的衣衫,悲愤交加地说道,“那狗官胆子也太大了!” 李嫋越说越激动,一连串的质问倾泻而出:“他欺压你至此,为何不反抗呢!从前的你怎么会这么被动!干嘛为个男人要死要活!......” 话刚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提到了林骁,这个让云珊伤心欲绝的名字。 长公主敏锐地察觉到云珊的神情变化,赶忙出声打断李嫋,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生怕再触动云珊内心深处的伤痛。 “要不是廖女医跑来报信,我们都不知道你最近这般境遇。”长公主感慨地说道。 云珊看着眼前为自己着急落泪的李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却不慎牵动嘴角的伤口,鲜血渗出。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好累啊,别骂了。”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尽显疲惫与无奈。 长公主当即命人给小月送去口信,告知云珊将在府中修养两日,还特意说明已向宫中递了帖子,会有太医前来为她调理身体。 不过片刻功夫,司徒臻便匆匆赶到。 即便云珊已换上干净的衣衫,简单梳理过头发,可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虚弱的神态,还是让司徒臻心口猛地一紧。 平日里那个叽叽喳喳、总爱说个不停的徒弟,此刻竟安静得反常,只是静静地躺在榻上。 司徒臻默不作声地为云珊诊脉,指尖搭在她的腕间,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诊脉完毕,他才恢复平日里的沉稳模样,一板一眼地说出云珊的病情。 待众人纷纷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师徒二人时,司徒臻终于按捺不住,语气严厉地说道: “你再这样像熬灯油似的耗损心力,这幅身子迟早要彻底垮掉。” 云珊轻轻摇头,强撑着反驳:“师父何必吓我呢,我自己诊过脉,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司徒臻闻言,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看来是你医术太浅!笨东西!” “你明明有靠山,还有陛下御赐的墨宝护着,怎么就不懂得用这些来保护自己?我从前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通透、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如今倒好,难道就为了一个未婚夫,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云珊垂眸不语,任由司徒臻的斥责声在耳边回荡,她紧攥着被角,眼中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却始终没有开口反驳。 司徒臻边踱步边继续说道:“只是你二人的婚事是陛下御赐,日后想要再谈婚嫁,怕是困难重重。” “不过依我看,没有男人又如何?你有医术傍身,自立自强,大可以立个女户,自己撑起一片天。”他在房中一圈又一圈地走着,脚步不停,话语也滔滔不绝。 突然,司徒臻快步走到云珊床边,神情变得严肃:“心病最难医,尤其是你们这种真心错付、爱而不得的,我即便行医多年,对此也束手无策。” 云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你们?” 司徒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房内无人,才压低声音说:“崔贵妃的事,你大概还一无所知吧。” 他顿了顿,缓缓讲述起来:“崔贵妃自幼与樊星相识,樊星是先皇侍卫之子,年少时作为当今的陛下,当年的皇子的习武侍卫,三人常在宫中玩耍。” “后来皇子被封为靖王,出宫建府;崔氏临近及笄之年,也回到崔府,三人暂时分别。”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崔氏与樊星暗生情愫。可命运弄人,待靖王被立为太子,崔家便要将崔氏送入东宫。” “当时,崔贵妃不惜与家族决裂,甚至打算放弃贵女身份,只想与樊星远走高飞。这件事连陛下都知晓,只是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云珊听得入神,眉头紧锁。在宫中多年,她竟从未听闻过这段秘辛。 “然而,樊星却临阵退缩,放不下太子近臣的权位,选择了逃离。自那以后,崔贵妃心灰意冷,最终还是踏入了东宫。” “既然陛下早就知情,应该不会怪罪他们吧?”云珊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确实如此。樊星后来升任禁军副统领,崔贵妃也在后宫地位尊崇。”司徒臻解释道。 云珊满脸疑惑:“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隐秘之事的?” “你有所不知,宫里的杨妃不知从何处发现了崔贵妃与樊星的过往,便暗中散播消息。” “可惜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全然不知陛下早已洞悉一切。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陛下严厉斥责,不仅扣了俸禄,还被禁足了。” 只是这遭事,却将崔贵妃心病勾起来了,整个人病了一场。 听完这桩宫廷秘闻,云珊只觉一阵胸闷。这些年深宫内院的权谋争斗,再加上自己近期的遭遇,让她不禁觉得整个京都都弥漫着压抑窒息的气息。 司徒臻收起话头,神色郑重地叮嘱:“这事虽说知晓的人不算少,但你如今已远离宫廷,还是当作从未听过为好。” 云珊心领神会,轻轻眨了眨眼睛,将这桩秘闻默默压入心底。 随后,司徒臻叹了口气,铺开医案,熟练地写下内服药方,又从怀中掏出一盒研磨细致的外敷药膏。 第154章 马车北南走 摇曳零碎人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云珊一闻,药香醇厚,分明是用上等药材精心调配而成。 要知道平日里司徒臻最是惜财,如今竟如此慷慨,倒叫人意外。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司徒臻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说,“这些不过是顺手取用的药材,没记在账上。” 在李嫋的悉心照料下,短短两日时光悄然流逝。李嫋亲手熬制滋补的汤药,那药香氤氲在房中,丝丝缕缕钻进云珊的鼻间。 她还不时用温热的帕子为云珊擦拭伤口周边,动作轻柔,云珊身上原本狰狞的外伤已开始结痂愈合,那些暗红的痂皮,见证着伤口逐渐好转。 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也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仿佛春日里初绽的桃花,虽不浓郁,却昭示着生机的回归。 李嫋坐在榻边,紧紧握着云珊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又带着几分嗔怪的怒意: “亏得你从前底子好,才能恢复得这般快。往后可不许再这么作践自己了!看着你受这些苦,我这心里比自己受伤还难受。”说着,眼眶都微微泛红。 云珊感受到李嫋手心的温度,心中满是暖意。她缓缓起身,试着在房中走了几步,发觉腿脚已无大碍,便笑着说道:“我如今能下地走动了,再赖在这里,可就成了不知好歹的客人。今日想回去,免得家中人担心。” 李嫋虽然满心都是不舍,可也知道云珊归心似箭。她立刻忙前忙后,贴心地备好了舒适的马车,还让人在车厢里铺上厚厚的软垫,放上御寒的毯子。 之后,她更是亲自将云珊送到李茂家门前,临别时还反复叮嘱:“若有任何事,一定要派人告诉我。” 远远地,就见小月红着眼眶守在门口,一见到云珊,泪水夺眶而出。 偏院房内,小月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云珊的伤口,一边带着几分解气的口吻说: “那个狗官得罪了长公主,他背后的人怕受牵连,不仅没护着他,反而主动检举了梅仁兴以权谋私的诸多罪状,如今他已经被罢官了!” “这样也好,我这顿打也算没白挨。”云珊强撑着露出笑容,试图安抚小月。 小月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云珊的手,声音哽咽:“阿山,你不必总想着瞒我。这些日子,你每日天不亮就去医馆,一待就是一整天,分明是怕我担心……阿爷临终前说过,任何时候都要先顾好自己的性命。情爱离别虽苦,可千万不能陷在里头出不来啊!” 云珊反手握住小月的手,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阿姊。” 小月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担忧,柔声道:“如今这京城,处处都是叫你伤心的回忆。不如带上些银两,让瞻前侍卫一路护送你,离开京城去外面散散心?看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风光,换个环境,也能换个心境。” 云珊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憧憬,她只顺着小月的话说:“好。” 又睡了半日,日头已然偏落。 云珊走到院中,握着骨哨的指尖微微发颤。 清脆哨音划破寂静,身着玄衣的瞻前如夜枭般轻盈落地,衣袂带起的风卷起几片残叶。 “你一直都在?“云珊望着对方,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瞻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目光扫过她缠着纱布的手腕:“自你入狱那日起,我便暗中跟着。“ 他喉结滚动,语气里满是自责,“将军临终前下的最后一道军令,就是护你周全,我却让你受了这般苦楚。“ 云珊轻轻摇头,月光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了层银霜:“这是我自己不慎,怎能怪你。“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不知道你可方便抽身,我想与你商量一事......“ “李夫人已同我说过。“ 瞻前打断她的话,腰间佩剑随着动作轻响,“军令如山,无论天涯海角,我自当寸步不离。“ 三日后,晨曦微露。小月让人将塞满衣物的檀木箱子搬上马车,箱底还压着几封银票。 廖女医握着云珊的手反复叮嘱,二人聊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药香混着脂粉味萦绕在四周。 “当真不再多歇几日?“小月扶着车辕,眼神里满是担忧。 云珊掀开绣着并蒂莲的车帘,露出个安抚的笑:“不过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话音未落,毛色油亮的骏马踏着碎步,飞落在马背上的瞻前已将行囊扔在轿厢中。 云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声响。 “去哪?”瞻前问。 望着渐渐缩小的城门,云珊轻声道:“直走吧。“ 瞻前默默扯动缰绳,马蹄声混着风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响。 递了通行帖子,穿过了北城门。 越往北行,天气愈发寒冷。 一路上,瞻前依然没有说话,云珊也不语。 有时,二人可以一整天不多交流,只是夜间找两间客栈休憩,白天便简单吃些。 某日,风沙起了,云珊听到马车外呼啸的声音。 云珊掀开帘子,却见瞻前倚着马背,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北风卷着酒气扑面而来,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林将军......他幼时,常做些什么?“她的声音被风撕碎。 瞻前握着酒壶的手顿了顿,喉间溢出沙哑的嗓音。 随着一口口烈酒下肚,那些尘封的往事缓缓展开。 直到提到“顾后“这个名字,他握壶的指节骤然发白。 “他是你的,亲弟弟?!跟着林骁去了南夷?“云珊望着对方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份伤痛有多沉重。 “没有消息,就是还活着!“瞻前猛地站起身,惊得马匹嘶鸣。他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偏执的坚定,“他定是被困在某处,还不能回......“ 云珊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喉头哽咽:“嗯,他一定安好。“ 两人并肩坐在车辕上,烈酒在寒风中蒸腾着热气,却暖不了各自的心。 北风还是太刺骨了,云珊只觉得风进到嘴里,惹的牙疼。 忍了一日后,第二日竟疼的无法开口。 她摸出行囊中的三黄芩丹,就着冷水吞下。药效发作后,她才勉强能喝下半碗粥。 瞻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目光扫过远处渐渐低矮的泛着黄的山峦。云珊毕竟是女子,她最近身心交瘁,若是再往寒冷之地去,怕会落下病根。 收拾好行囊后,他突然开口:“若无处可去,便同我去南州办点事吧!” “好。“云珊望着天边,轻轻点头。 马车调转方向,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在暮色中,载着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驶向远方。 第155章 侯爷寻子 老妪聊瓷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二人走走停停,到了南州。 文化街牌坊下,二人买了一包糕点。 初春的南州浸在温润的雾气里,云珊掀开马车帘的瞬间,仿佛跌进了一幅水墨长卷。 层层叠叠的梯田顺着山势蜿蜒,老农扶着木犁缓步前行,新翻的泥土泛着油亮的光泽,惊起的白鹭掠过粉墙黛瓦,这一幕让她指尖微微发颤——林骁曾说过,他儿时总爱追着白鹭跑过整片稻田。 “难怪他身上总有股自在劲儿。“ 云珊望着远处嬉戏的孩童喃喃道。那些在京城里被赞为洒脱不羁的举止,此刻想来,原是这方水土滋养出的天然野趣。 瞻前勒住缰绳,马车碾过青石板桥时,桥下溪水叮咚作响,倒映着两岸新发的柳芽。 一个妇人倚在茶楼栏杆上,漫不经心地往河里抛银锭喂鱼的模样吸引着云珊,原来他的疏阔,早在这小桥流水中扎下了根。 虽未曾至,却睹物思人。 万千草木,无一是他,无一不是他。 洗衣妇人的棒槌声混着童谣飘来,云珊将桂花糕掰碎撒向河面,红鲤争相跃起。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刚购得的素胎瓷瓶,突然转头问身旁驾车的瞻前:“林骁他幼时可喜欢跑出府来淘气?“ 话音未落,瞻前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带回十几年前的南州街巷:“何止是淘气?将军最厌侯府里的规矩,七岁那年就带着我钻狗洞溜出去。“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追忆的柔光,“那时南州码头常有商船靠岸,富家公子们总爱聚众欺压穷苦船工。有次我们撞见几个纨绔强抢渔民的鱼获,少爷当场就抄起岸边的船桨......“ 云珊想象着少年林骁挥着船桨的模样,泪溢满双眼,却忍不住轻笑出声:“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闹得不可开交。“ 瞻前摇头苦笑,“那些世家子弟哪是少爷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打得哭爹喊娘。可这事传到老侯爷耳中,当晚少爷就被吊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上。“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我记得那晚雨下得特别大,老侯爷举着藤条的手都在发抖。将军却咬着牙不肯认错,还冲着老侯爷喊"大丈夫生于世间,总不能看着不平事装聋作哑"。“ 云珊望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彩,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倔强的少年。 原来他骨子里的侠义,早在年少时便已生根发芽。 她想起平日里林骁总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会在看到街边乞儿时偷偷塞银子,会为了帮寒窗学子筹措盘缠,还看不惯狗官当政不愿同行。这些过往,此刻都与瞻前的讲述重叠,拼凑出一个更加鲜活的林骁。 “老侯爷其实很疼将军。“瞻前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将军虽是庶子,但老侯爷为将军请了南州有名的庄先生来教书,可将军不爱那些文绉绉的笔墨,只是躲在树上偷偷看侯爷耍剑。” “那次吊打罚完后,老侯爷还亲自为少爷上药,嘴里还念叨着"下次要打,也该叫上府里的护院"。从那以后,府里的侍卫们都得了令,明里暗里跟着少爷,美其名曰"护持安全",实则是老侯爷放心不下。“ ......一段段往事,将云珊不曾参与过的时光一点点钩织,就像她陪着他长大一般。 “我们不如在这歇息几个月吧,”云珊对瞻前说。 “好。” 瞻前凭借着记忆找到了牙婆,牙婆白白胖胖的,长得喜庆,当即就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小舍院。 “小院子看着倒清净。“ 云珊站在半米高的竹篱笆前,指尖轻轻抚过缠绕其上的翠绿藤蔓。 藤蔓上零星开着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篱笆内,一口老井安静地立在院子中央,井绳上还挂着个老旧的木桶,井沿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 “租金三两银子,三个月。“ 房东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搓着双手笑道,“后头那间房宽敞些,前头这间带个小厨房,平日里烧火做饭都方便。“ 云珊从袖中取出三两银子递过去:“就这儿吧。“ 她抬眼打量着这座白墙灰瓦的小院,前后两间房错落有致,门前的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夜的雨水痕迹。 后面那间屋子藏在一片翠竹之后,透过竹影能看见窗棂上贴着的剪纸,透着几分温馨。 “多谢姑娘!“房东接过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这是钥匙,有什么需要尽管言语!“说罢将一串铜钥匙放在云珊手中,转身离去。 “你赶了一路的车,且去车厢里歇歇,我先收拾收拾吧。“ 云珊回头对瞻前说道。 瞻前没有回话,只与她一同走进院子。 瞻前径直走向前面的房间,推开门,屋内摆放着一张木床和一张简单的木桌,靠墙处是个带着遮棚的小伙房,灶台上还留着半坛腌菜。 “我住前面,方便照看马匹和做饭。“瞻前将行李放在桌上,“宋姑娘就安心住在后面,那里安静些。“ 云珊没与他推诿,点点头,提着包袱往后屋走去。 推开小木门,一股淡淡的木香扑面而来。 屋内收拾得十分整洁,一张雕花大床摆在窗边,窗台上放着个粗陶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野菊。 她将包袱放在床上,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的老井和篱笆上的藤蔓,心中泛起一丝安定。 夜幕降临,云珊坐在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望着窗外的月光洒在篱笆上的藤蔓上。 南州的夜静谧而温柔,这一刻,她仿佛真正融入了这片土地。 因为一个人,去认识和依恋一座城。 第二日,云珊理着行李包裹,将衣物洗洗浣浣。 对岸竹林深处传来的笛声,让她恍惚看见少年林骁斜倚竹枝,指尖把玩着竹叶,眼底藏着狡黠笑意。 “姐姐的衣裳像彩云!”清脆的童音突然从对岸炸开。 云珊手里的桂花糕碎屑簌簌落进溪面,惊起一片银鳞般的涟漪。 她抬头望去,只见石桥那头蹦跳着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最前头那个穿着靛蓝小褂,脸蛋红扑扑的,发间还别着两朵金灿灿的油菜花。 “莫要冲撞了客人。”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妪从竹林转出,竹篮里的艾草沾着晶莹的晨露,在她身后荡出一路清香。 老人布满沟壑的眼角弯成月牙,浑浊的眼睛里盛满笑意:“看来是远方的客,长住的吧?日头正毒,不嫌弃的话,到寒舍喝碗新茶?”说着要伸手拉云珊。 云珊忙侧身避开,指尖却不经意触到老人掌心的老茧。 这双手粗糙得像树皮,却带着炉火般的温度。可云珊自小的谨慎,很难与人第一面便放下心。云珊本能的躲避后,感觉到了老妪的善意。 “老人家太客气了。”云珊任由老妪挽着手臂碎步走,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薄荷擦过裙摆。 只转了一个角便到了。这里不比京都,一家挨着一家,小小的巷子便住着百十口人。 这家虽然有个数十米,却也算得上是邻居。 忽见粉墙内探出半枝带露的蔷薇,竹编篱笆上爬满牵牛花,木门虚掩着,铜环上还挂着清晨摘下的豆角。 “快请进!”老妪撩起靛蓝粗布门帘,屋内飘来新茶的清香。 八仙桌上摆好了茶碗,云珊瞧着,是未上釉的素胚,碗沿还留着手工拉坯的旋纹。 “咱们这边人,好像很喜欢瓷器。”云珊开口闲聊着。 “是啊咱们这本来就是做瓷的大户,当年有好几家,是专门做进贡的官窑瓷器,咱们这还有个做瓷器的商户,因着瓷器发了家,那真是家财万贯啊!” “他家女儿还嫁给了京都的什么尚书,陪嫁了金银珠宝无数,光上好的瓷器就二十几箱子,做了个姨娘。家里的弟弟便可以去官塾读书了,一家人指望着幼子能考取个功名,让一家人彻底摆脱商贾的身份。只是后来,唉!”老妪叹着气,摇摇头。 “后来如何了?”云珊问。 “后来那个什么尚书,好像姓什么颜的,跟着谁造了反,被抄了家,那女子肯定也是没得个好下场。具体的,咱也不清楚,她出嫁后就再没回来过。” 云珊喝着茶的手顿了住。难道是当年颜府的五姨娘?果真是她! 五姨娘早在抄家前就被吃人的颜府给磋磨疯了,死了,那些嫁妆也早已填了颜府根本补不上的窟窿。 “后来,这商户人家,可曾受牵连?”云珊没有说出五姨娘的故事,只单单问着她娘家情况。 “好在只是个妾室,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她们家孩子不能再去读书了,一家人只是收敛着,做做老本行。” “咱们这素胚的瓷杯,配上后山的云雾茶,虽然卖不上价钱,但这茶香得很!” “尝尝看。” 老妪将滚水注入茶碗,茶叶在水中舒展如墨绿的蝶。 她絮絮叨叨说起儿子是陶工,说起南州人爱用瓷器插花的癖好,每句话尾都带着上扬的尾音,特别的一点点方言的味道,像极了林骁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模样。 云珊啜了口茶,温热的茶汤熨过喉头。窗外忽然传来孩童笑闹声,几个光脚的孩子追着竹蜻蜓跑过天井,惊得廊下的画眉鸟扑棱棱乱飞。 老妪起身赶人,嘴里嗔怪着“莫要吓着客人”,眼角的皱纹却笑得更深了。 这一刻,檐角漏下的阳光正好落在老人手背的老年斑上。 云珊望着那抹跳动的光斑,明白了,原来林骁骨子里的亲切,是南州的晨雾、溪水、老妪掌心的温度,是这片土地把人情味揉进了每个晨昏,酿成了刻进血脉里的热络。 暮色正漫过竹篱笆时,木格窗突然传来“笃笃“轻响。 老妪颤巍巍起身,嘴里念叨着“这谁呀,准是阿布那馋猫又来讨茶喝,那小姑娘啊,就爱喝我泡的茶,我且去开开门“,云珊站起身,抿着嘴对老妪点点头,又搁下茶盏歪头张望,见竹影摇晃间,熟悉的玄色衣角闪过门扉。 “瞻前?“她看到是瞻前,霍然起身,裙摆扫过矮凳发出轻响。 今日午后出门时,瞻前正好出了门,只见他背着行囊往市集方向去,所以自己来邻居家做客的事,不曾告知瞻前。 此刻看他眉头微蹙、目光警惕地扫视屋内,心下顿时慌乱——莫不是以为她遭遇不测? 云珊忙前去。 “这是我家弟弟!“云珊三步并作两步抢至门前,鬓边绢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她朝瞻前使了个眼色,又转身对老妪笑道:“他自小性子急,瞧不见我准要满街寻人。“ 老妪眯起眼睛将两人来回打量,脸上的皱纹笑成绽放的菊花:“原来是姐弟俩啊!长得真不像,你比你弟弟好看许多!“说着还伸手捏了捏云珊泛红的脸颊,“这小模样,水灵得能掐出水来。“ 云珊低头浅笑,耳尖发烫。 老妪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今天见你瞧着竹林和溪面发呆,眉眼间就像笼着层雾气,愁容满面的,那不好看!瞧瞧现在,这一笑啊,可比后院新开的芍药还鲜亮!“ 告别时,老妪硬往两人袖中塞了把晒干的艾草。云珊攥着温热的草药,听着身后木门吱呀合拢,才松了口气看向瞻前。 他神色凝重,喉结动了动才开口:“方才在酒肆,......“ “听到酒客谈论林老侯爷寻人的消息”,瞻前说,“老侯爷派了很多人,之前为了避嫌不曾联系的老部下,这次侯爷上门去找他们帮忙,已然在边境搜索了一个月了,可还是,” 瞻前咽了咽,继续说,“可还是没有将军和顾后他们的身影,也没有尸首。有些长得有些相似的人的消息,都被书信给了老侯爷,” “老侯爷病了,他一向健硕的,” 那些散落边境的信笺,堆叠的何止是牵挂,更是一位父亲不愿相信,那个在这片土地上肆意生长的儿子,会消失在风沙里。 二人不语,默默伤心。 第156章 三月南州度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蝉鸣撕开盛夏午后粘稠的空气时,云珊正伏在窗前,手中银针穿梭如蝶。 窗棂外,潺潺溪水裹挟着碎金般的阳光流淌,岸边垂柳的倒影在水波中扭曲成模糊的幻影。 自从两个多月前匆匆来到这溪边村落,这样的午后她已数不清度具体过了多少个。 当初刚来这的几天后,云珊的女红和医术就被邻居看上了,那天, 马宇生没多久就过来了,进门见了高明,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却难掩内心的尴尬。他一屁股坐下来就说,高主任,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 对于眼前魅魔的想法史蒂芬并不在意,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傀儡,一个名义上统御黑暗深渊的恶魔领主,至于她的实力是否足够强大并不重要,因为反抗者他会派人去清理掉。 事有反常即为妖,如此反常的座位安排,一定意味着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虽然说起来是恶魔军队,但事实上混乱的天性让它们没有多少纪律可言,整个恶魔的队伍都是乱糟糟的。 只可惜了沈惊海,这么多年辛苦保守的秘密,怕是要大白天下了。 “系统,评价等级奖励的属性点是怎么回事?”我心中好奇,向系统提出了疑问。 这偌大的水晶宫,许多地方都成了两人的甜蜜之地,留下了爱的痕迹。陈元,真的成为了水晶宫一份子。 他拿起法杖锁定了一下秘法之眼被摧毁的坐标,两个坐标都相当接近,前后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被摧毁了。 罗猎之所以告诉宋昌金这些也有他自己的用意,他想通过宋昌金了解这颗慧心石的奥秘,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像天目虫那般可怕。 史蒂芬只要稳步提升积累底蕴就可以慢慢恢复到传奇巫师的实力,自然是不需要去干太过于冒险的事情。 夏方媛突然想到,夏承远问过自己的,家里是不是有父亲安插的眼线的事情。 所谓的拳力,也就是拳的冲击力,这与出拳速度和身体协调用力有关。 保安立刻放了行,作为拥有天赋的觉醒者,看起来与寻常保安也没什么不同的,这让兴匆匆准备参加武徒考核的吴冕,有些遭受打击。 餐桌前糖果安安静静的坐着吃饭,而温暖则是一边跟糖果说话,一边装着一个保温桶。 这么一拳砸下去的话,哪怕就算是吴冕,怕也会被对方震碎胸骨,当场毙命。 难道是他不相信自己拥有毒液?又或者,他那儿备有毒液的解药? 至于其他那将近十个顶尖高手,各种颜色都有,也是最值得他们骄傲的地方,即便不是王族,只要把泛着薄雾的蛇身展现出来,照样人人追崇。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两个兄弟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注定了有一番不同的较量。 只是,看到同样身上的衣服变成布条的徐家豪,走进一看,顿时发现事情的不同。 当然,易军通知到的,基本上都是在世界上排的上号的强大杀手组织。但是,这基本上已经足够了。那些实力不怎么样的杀手组织,本来也没多大的能量,很难跨境来刺杀华夏的王级存在。 彩云悄悄松了口气,扶了她去吃饭,妞妞这几日都是穿了彩云彩月先前做好的新衣裙,每次要给她量身,裁剪几套好衣衫换穿,她都扭着身子,死活不肯,直嚷着她那兽皮衣裤最好。 舞厅重新灯火通明,不过经这么一打扰,众人跳舞的兴致大减,最终草草结束。 不悟道:“我如今身边尚有二十弟子,内里却有几个原便是南人。”清静叹服。 这些魔兔好像杀不死一般,青龙的一次次出手,反而让魔兔力量越来越大,甚至青龙将一只魔兔一斩两半,那魔兔居然还能活,靠在一起,恢复了原样。 刘七娘眼尖,突然见得孩子脖子上好似挂了一物,在油灯光下闪着碧色的光芒,她立刻就扑了上去,抓在手里一看,是块成色上好的玉佩,她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而汀斯利看没有机会断球,就去干扰班克斯的传球路线,一路领防过来,一定要等着班克斯到前场,充分消耗了8秒左右的时间这才算停止了干扰。 世界各地的佣兵组织们也都收到了同样的消息,他们都不得不对遮天有了新的看法,看来这个组织真的不是那么好惹的。 至于接位之人,正所谓“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总要开始熬心了。 埋完了地雷之后,他还让人给每一个安装好的地雷坐上标记,同时也让自家兄弟都看认一下,以免自己人误踩了。 她说完,见淳于洛的目光更加锁定在她的臭豆腐上,当下觉得自己好像很不厚道,毕竟这买臭豆腐的钱全部是由他出的,她一个也不给他也说不过去。 一阵弓箭射击随即照着罗威等人的落了下来,只不过这些伤害现在对于“光环”加身的真田军来说,那就如同挠痒。 “师父,那熯儿静儿他们有没有受到牵连?”她的语气是异常的平静。 第157章 故人归 - 大家婢 - 北山有夏 更漏声在子夜时分格外清晰,云珊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唯有溪水潺潺流淌,在寂静中泛着清冷的回响。她裹紧素白中衣,披散的长发垂落肩头,借着月光望向窗外。 突然,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瞻前如夜枭般迅捷地闪出门,手中短刃泛着幽光: “谁?”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警惕与戒备。 “瞻前,是我。”熟悉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几分疲惫。 瞻前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短刃险些落地。 “将军?!”他踉跄着冲向院门,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云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透过窗棂的缝隙望去。 月光下,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走进院子。那人披着被雨水打湿的黑色披风,面容隐在阴影中,却让云珊的眼眶瞬间湿润。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分别的日夜,那些思念与担忧,此刻都化作眼中盈盈的泪水。 她的双脚像被钉住般无法移动,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心跳如擂鼓。 院子里,林骁将半截剑柄郑重地交到瞻前手中。那剑柄上还刻着特别的纹路。云珊看到瞻前紧紧攥着剑柄,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这个一向坚韧如铁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孩子般颤抖着肩膀,压抑的啜泣声在夜空中回荡。 林骁蹲下身子,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瞻前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幼兽。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未曾受辱......” 屋内,云珊的泪水终于决堤。 房门推开的瞬间,熟悉气息的温暖怀抱将她紧紧裹住。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死死揪住林骁的衣襟,生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我回来了!我来晚了!” 林骁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与思念,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让云珊忍不住颤抖。 生离死别后,一切的循规蹈矩都显得无足轻重。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与煎熬都化作汹涌的情感,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分离的时光都补回来。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映照着纠缠的身影。 激情过后,不结实的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着一声脆响,支撑帘帐的槐木柱轰然倒地,绣着并蒂莲的纱帐如流云般倾泻而下,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其中。 云珊靠在林骁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终于相信这不是梦境——她等待已久的人,真的回来了。 林骁赤着上身立在窗前,月光顺着他背上狰狞的鞭痕蜿蜒流淌,宛如凝固的血泪。 他拾起案上那个碎了瓶口的青瓷小瓶,指腹摩挲着瓶身暗刻的缠枝莲纹——这曾是颜烈贴身收藏的物件,如今瓶口参差不齐的裂口,像极了命运撕开的伤口。 “颜烈死了。“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涩。 瓶身沾着的褐色痕迹不知是陈年药渍还是火烧的墨迹,“这是他唯一的遗物。“ 云珊拢着滑落的单衣坐起身,床头纱帐的流苏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她望着林骁手中的碎瓶,那个自小相识的人,那个曾说着自己要为颜家传宗接代的人,却永远留在了南夷的瘴疠之地。 “朝廷里有人给南夷递了消息。” “我们的行踪暴露在密林深处,箭矢破空凄厉。“ 那日暴雨倾盆,雨水混着血水顺着盾牌边缘飞溅,“我们一路向大澧逃去,可南夷的瘴气像毒蛇般缠着人,三天不到,二十七个兄弟就......“ 云珊伸手去握他冰凉的指尖。 林骁继续说着,声音渐渐沙哑:“在鹰嘴崖的石洞里,我和颜烈靠着岩壁藏身。他发着高热,却还笑着说起幼时的往事,说想喝他姨娘做的米酒。“ 他喉结滚动,将碎瓶紧紧攥在掌心,“那天夜里,他问我要了鹰眼玉佩,说那原是他的物件,他说......要带着玉佩去见她。“ “我把玉佩还给了他,他把身上这个小药瓶给了我,说一物换一物,不好相欠。里面本来有一颗药丸,只是后来被撞碎了瓶,掉了。” “这个药丸名字吉利,叫,长生丸,我竟然能在火中逃生,只是颜烈,拼死为我挡了兵力。” 窗棂外,夜风带着一阵温热沙沙地扑在窗纸上。 云珊接过碎瓶凑近鼻尖,想尝试去复原一颗,做颜烈的陪葬。 一股熟悉的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是用浓烈的长生配着雪莲子和沉香做的,此刻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苦涩。 “阿骁,“她的声音发颤,“这味长生,还有一个名字,叫独活。“ “他,早就做了好送你一人离开死门的准备。” 林骁猛然攥紧碎瓶,锋利的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纹路缓缓渗出。 他望着南夷的方向,那里曾是颜烈倒下的地方,如今或许早已被野草覆盖。月光洒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血与药香在夜色中交融,仿佛将生与死的界限都模糊了。 一阵咳。云珊指尖触到他的脉搏:“你这身子,得细细调理。后面怎么打算?” “我得先回京都见陛下。”他转身时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扶住桌角,“南夷通敌的密信还在我怀里,必须亲自呈给圣上。” 林骁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天亮后,跟我去拜见父亲和姨娘。”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你我的婚事我不愿再等。父亲已允了我们回京都成亲。” 窗外忽然掠过夜枭的长啼,烛火猛地跳动几下,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林骁将脸埋进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这次回去,休养上几年,有劳宋掌柜养着我了。” “好。”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