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仙酒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洪武二十五年，五月，北平承宣布政使司下辖，通州。
    自隋朝开凿京杭大运河起，通州作为起点，便是繁华之地。
    一个年轻人，坐在码头边一家小酒馆里。
    面前桌上，摆着一个乌青色的大海碗，缺了两个口，一道裂纹泛黄，从缺口一直延伸到碗底。
    里面盛着略微有些浑浊的酒，酒气不甚浓烈，售价两文。
    两文钱可以买两个糙面馒头。
    对于码头上日夜辛劳的人来说，两个馒头显然比一碗酒要经济实惠。
    但是，喝酒的年轻人并不这么认为。
    “这里就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真是热闹至极。”
    看着人来人往的脚力，扛着大包小包，往返于仓库和码头之间，年轻人轻声说道。
    这年轻人，名叫周星，本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一名高材生，一次意外，竟然让他重生在了明朝初年。
    “周星，居然还在喝酒？过来，给老子干活，人家都背了七八包了，你丫的一早上就背了两包，不想干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在周星的耳朵边炸裂，周星顿时手一抖，手里面那半碗便宜酒都差点给洒了。
    抬起头来，说话那人，却远在几丈开外。
    周星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叹息一声。
    “人家穿越，要么是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地富家公子哥。要么是威武霸气，雄踞一方的将军王爷。而我穿越呢？父母不知去向，留我一个孤家寡人，还特么身无分文，居无定所。你说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唉……”
    放下酒碗，周星一边吐槽着天道不公，一边往不远处堆放的货物走去。
    看着那一包包比自己还要粗壮一大圈的货物，周星就感觉腿肚子在打颤。
    尽管已经穿越三天，他还是没能适应这样的生存方式。
    “喂，周星，给钱。”周星刚刚跨出酒馆的大门，店小二就追了出来。
    周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是一文钱也没摸出来。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背一包货物五文钱，今天早上背了两包，赚了十文钱，这会儿还没向领头的讨要呢。
    “小二哥，我今天的钱还没领呢，晚上，晚上给您补上。”周星陪着笑脸说道。
    他觉得很憋屈，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为两块钱发愁过？
    但是穿越的这几天，已经让他看清楚了现实。
    现在为了两块钱，不得不跟一个服务员点头哈腰地赔笑。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世界了，什么白领蓝领小康小资的，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现在的周星，就是一个蝼蚁一般的人儿。
    店小二一瞪眼，指着门口挂着的一块硕大的牌子，大声说道：“看到没有？概不赊账！你不识字啊？这是规矩，给钱！”
    周星顿时感觉很无奈，这怎么办呢？现在去找头子讨要？看这店小二凶神恶煞的样子，自己似乎跑不脱啊。
    赖账？那更是不可能的，这不远处就是官府，要是店小二去告了官，周星非得抓紧去好好教育一番不可。
    偶然间，他看到掌柜从里屋走了出来，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大踏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周星十分随意地靠着账台，手指扣着桌面，极力引起掌柜的注意。
    那年迈的掌柜抬起头来，看着周星，微微皱眉，道：“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周星开口问道：“掌柜的，我在这店里坐了一个时辰，怎的一个客人也没见进来？”
    那老掌柜扫视一圈，唉叹一声，道：“不知道。”
    这酒馆，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可到了他这一代，经营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为了这事，掌柜的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可并没有什么成效。
    周星却是一下子就笑了，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
    掌柜的一听，顿时浑身一震，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打广告。”周星十分笃定地说道。
    “广告？那是什么？”掌柜问道。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星，想要从他身上看出点儿跟广告有关的蛛丝马迹。
    在周星所处的那个时代，广告可谓是无孔不入。
    但是这里是大明朝，谁知道广告是什么玩意儿？
    周星慢条斯理地说道：“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你这里的酒虽然好，可是你不告诉别人，别人不知道，又怎么会来你这里喝酒呢？”
    “酒香也怕巷子深？”掌柜的仔细咀嚼着这句话，顿时虎躯一震。
    周星接着说道：“那是自然，倘若你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这里的酒好，那你的生意，恐怕是想差也差不了啊。”
    “对对对，你说的是极了，我这酒可是祖上传下来的酿造法子，自然是好酒。可是怎么才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呢？”
    掌柜的一听，顿时豁然开朗。
    现在掌柜的再来看周星，看的那就不是一个码头上的苦力了，而是一个救世主！
    “找我啊，我自然有办法。若是按我说的做，三天，只需要三天，你这里生意就会好起来，你信不信？”
    周星自信满满地说。
    “此话当真？我想了三十年的办法，都没有成效，你只需要三天？”掌柜的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周星有恃无恐。
    他早就观察过了，这酒馆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差，货品单一自然是个问题，可是跟这掌柜的不会做生意，也有很大的关系。
    看看店小二那态度，谁愿意来第二次？
    思索片刻之后，掌柜的立马陪着笑脸，十分恭敬地对周星说：“请这位少爷指点一二，若是能守住祖宗基业，我感激不尽。”
    周星微微咧嘴，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掌柜的立马会意，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铜钱，陪着笑脸道：“请指点。”
    周星颠了颠手，重量尚可，顿时十分满意。
    他手里的钱，是洪武通宝。
    洪武通宝钱制沿续元末朱元璋所铸“大中通宝”的形制，分为五等，规定小平钱，每文重一钱，折二钱重二钱，当三钱重三钱，当五钱重五钱，当十钱重一两
    这掌柜撒的一把，差不多有个二两钱。
    收了钱，周星又从里边仔细数出来两文钱，放回柜台。
    掌柜的不明其意，问道：“这是？”
    周星往自己刚刚坐的那一桌一指，道：“刚刚喝了你一碗酒，这是酒钱。”
    掌柜的顿时就笑起来。
    既然收了钱，周星也不食言，让掌柜的拿来了纸笔，写了两行字，吩咐道：“你找一家木器店，好好刻了桃符，挂在屋外。”
    掌柜的拿起来看，轻声念道：“三杯入腹浑身爽，一滴沾唇满口香。好，好联！”
    对联古已有之，但是把对联贴在大门上，据说却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发明。
    有一年除夕，他传旨：“公卿士家，门上须加春联一副。”
    可这还是世家大族的风俗，平民百姓还没有这个习惯。
    不仅如此，明太祖下的旨意，却是除夕贴春联。
    还没有人像周星这样，为打广告而贴联的。
    当然，这写个对联，仅仅是开始。
    “我来问你，你这酒，是什么酒？”周星开口问道。
    作为一个现代人，喝古代的酒，感觉就跟果汁一个口味，哪儿能分出来是什么酒。
    掌柜的答：“这是桃子酒。”
    周星又问道：“这是哪儿的桃子？”
    掌柜的答：“老家后山上。”
    好吧，太平淡无奇了，完全没有话题啊。
    没话题怎么火？
    好在，想要在这大明朝制造一些话题，还是很容易的。
    周星一想，马上有了主意，道：“这不行，你这太普通了，没有故事。你的酒想要别人喝得开心，这酒里得有故事。”
    “故事？”掌柜的糊涂了。
    周星也懒得跟他说这里面的门道，直截了当道：“这样，你这酒，以后就叫做桃仙酒。别人问你这酒哪里来的，你就说是桃花庵里的高人酿制的。”
    “可是桃花庵在哪里，别人问起这么办？”掌柜的问，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哪儿听过什么桃花庵？
    周星道：“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实诚呢？别人问你就答啊？保持点儿神秘感，神秘感懂不懂？”
    他又埋头刷刷刷地写了一首诗，道：“找个好点的工匠，刻了板书，挂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掌柜的拿起来看，只一眼，便惊为天人，忍不住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好诗，好诗啊！”
    周星心中冷笑，这可是唐伯虎的名篇《桃花庵歌》，能不好吗？
    “你如此这般，运作一番，保你生意好就是了。我先走了。”周星握紧了手中的二两钱，脚步轻快地往外面走去。
    这二两大钱，足够一段日子的生活，周星打算，立马辞了这干苦力的差事再说。
    自己这小身子骨，可完全经不起几百斤货物的摧残。
    掌柜的目送周星离开自己的酒馆，嘀咕道：“这莫不是就是桃花仙人吧？”
    周星有了钱，自然底气足，径直朝面露凶光的领头走去。
    这领头见了周星过来，自然没有好脸色。
    这家伙走得慢，背得少，还整天喊累，说话也神神叨叨的。
    领头自己都怀疑，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招了个这样的人进来。
    一身的书卷气，哪里有半点能干事的模样？
    “怎的？喝完酒了？老子招你来是来干活的，你当是来给你游山玩水的不成？赶紧给老子去干活！”领头见了周星走过来，顿时吹胡子瞪眼的。
    周星不疾不徐，面带微笑，老神在在地说道：“领头的，你这差事太累了，我不打算干了。”
第二章 小神仙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不打算干了？哈哈，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成？”领头一听，顿时笑起来。他周围，还有几个长工，此时正闲着，听了周星的话，也都笑起来。
    一个长工道：“周星，莫要说胡话，这儿干活还能混口饭吃，你不在这儿干活，还能做什么？”
    另一个长工道：“得了吧，你如今莫不是都算了逃户，入不了籍，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算啦。”
    早在朱元璋称吴王的时候，朱元璋在攻城略地的同时，就将修建道路以及抢救户籍文书作为两大重要工作。
    朱元璋在编辑户籍中，以“辩贵贱、正名分”为宗旨，按照职业分为：宗室户、官绅户、民户、军户、匠户、灶户、商户、儒户、驿户等。除了上述人口外，还有宗室人口、荫蔽人口、少数民族人口。而抛开这些户籍之外的，自然就是流民，是逃户。
    按照周星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的说法，就是黑户。
    领头不知道从身上什么地方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道：“看到没，这是什么？这是你给我做工的契约。不想干了？可以，按照契约上的数目，你得赔偿我二两通宝钱。”
    “卧槽？”周星在心中暗骂一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啊。
    想来，是之前附身的那个身体的原主人签的吧。
    “唉，年轻人啊年轻人，我占了你的身体，现在报应就来了，得帮你还债。”
    周星哀叹，这白纸黑字的，做不得假，上面还有手印呢。
    原本，周星是想拿了这二两银子，再去找其他的谋生手段，凭借这二十一世纪的大脑，想要在这大明朝不被饿死，还是很容易的。结果呢，到手的钱还没焐热呢，就得全部倒回去。
    难不成，这工就不辞了？
    不行！就算是加入丐帮，也比在码头上做工要好，那大包大包的货物，背上一个月，非得成驼背不可。
    再说了，说得好好的，就因为心疼钱，就不辞了，那还不被笑话死？
    想到这里，周星一咬牙，道：“哼，二两就二两，我给你就是了。”
    “哈哈，给我？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上哪儿给我找二两钱去？”领头的笑了，在这儿做苦力的，赚那点钱刚够吃喝拉撒，要说存钱，那是一个大子儿也不可能存下来的。二两通宝钱，可不是小数目。
    “周星，你这活儿没做几天，哪里来的二两钱？莫要说大话，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你倒是拿出二两钱来看看。”
    “唉，都签了契的，老老实实做工吧。”
    大家议论纷纷，都是这儿的长工，规矩门儿清，而他们最清楚的，莫过于这周星拿不出钱来。
    周星扫视一圈，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而是从破衣服的口袋里，摸出来二两大钱。
    “来，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看着他手里的钱，领头的眼睛都直了。
    周围的长工，也都一个个的，吓了一跳。
    这家伙，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就算是每天不吃不喝，他都要攒好久，才有这么多吧。
    况且，这家伙还没事就跑去酒馆里喝酒。
    “你偷钱了？”领头的问道。
    周星冷哼一声，道：“我周某人行事光明磊落，不屑偷抢。废话少说，这钱你要还是不要？”
    “这小家伙还真拿出钱来啦。”
    “我没看错吧？那可是二两大钱！可以换二十个糙面馒头。”
    虽然不明白，周星为何会有这些钱财，不过领头也还算是讲信用，接了周星的钱，交出了契约。
    “既然你拿出了钱来，那我也说话算话，这个给你。”
    周星接过来，扫了一眼这契约，暗骂一句蠢货，随后便把这契约给撕了个粉碎。
    领头的看在眼里，戏谑道：“看你那样，就你，不干这个了，你能做什么？你识字？会算数？那些都是读书的大老爷做的事，你就算了。怕不是喝醉了酒，等明儿你可别后悔啊。要是过几天你饿死在码头上，我可不会替你收尸的，”
    周星淡淡一笑，傲然道：“这个不劳你费心，山人自有妙计。没准待会儿，就有人大摆宴席等着我呢。”
    没了这个奇葩的工作压身，虽然钱财也耗费了个干净，周星却感觉浑身舒畅。
    “你就做梦吧。”领头的当然不相信周星所说，只当他是喝醉酒了说胡话。
    “小神仙，小神仙。”正在这个时候，那个胖胖的酒馆掌柜，从他的小破酒馆里面出来，冲周星直喊。
    领头是认得酒馆掌柜的，毕竟一同在这一片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
    “黄掌柜的，喊什么呢你。”
    这酒馆的掌柜姓黄，自称祖上是桃花岛黄药师，酒馆里卖的酒，也是用黄药师的独家秘方酿制而成。
    黄掌柜一看，顿时赔笑道：“原来是领头的，啊，我是来请这位小神仙，给我那酒馆起名的。”
    领头的疑惑地看了黄掌柜一眼，指着周星道：“他？”
    “没错，哎呀，不跟你说了，小神仙，来，去我店里说去。我让小二买几样小菜，我亲自下厨给您做去。”
    黄掌柜急不可耐，拉着周星就走。周星回过头来，得意地说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领头的顿时感觉十分诧异，心中好奇，也跟着往酒馆里来。其他的没活的长工短工，都跟着一起进酒馆里看热闹去了。
    黄掌柜拖着周星，进了酒馆里，对着店小二喊：“你，买菜去，多弄点儿花样。”
    那店小二看了一眼去而复返的周星，哦了一声，便走了。
    他其实一直也不明白，刚刚这家伙明明没给酒钱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家伙跟掌柜的说了几句之后，掌柜的不仅仅送了他二两钱使，如今还热情地请回来，这是为何？
    “来来来，小神仙，您请坐，我给您倒茶去。”黄掌柜十分热情，热情得让周星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掌柜的，别忙，我都糊涂啦，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再说了，我哪儿是什么神仙？可别抬我。”
    跟着一起进来看热闹的那些人，同样也想问这一句，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唱的哪一出？小神仙，您忘给咱酒馆取名字啦。”
    黄掌柜已经认定了周星是桃花仙人转世，是已经升天的祖师爷派下来拯救他的酒馆的。因此，这才小神仙小神仙地叫上了。
    “取名字？”周星一想，我曾几何时答应过要跟你的酒馆取名字啦？既然没答应过，又何来忘记一说？
    “对啊。”黄掌柜满怀希翼地看着周星。
    领头的嚷嚷道：“等等，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黄掌柜正要回话，却有个二十几岁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进来，道：“黄掌柜，你要的样文我已经帮你誊好了。”
    “啊？这么快？那可真是谢谢了，来我看看。”黄掌柜小心翼翼接过那一卷宣纸。
    这可是花了两个大钱的，他能不小心吗？
    这黄掌柜在查看文书的时候，这书生一脸钦佩地说道：“不知道这首诗是哪位高人所作？我观全诗画面艳丽清雅，风格秀逸清俊，音律回风舞雪，意蕴醇厚深远。虽然满眼都是花、桃、酒、醉等香艳字眼，却毫无低俗之气，反而笔力直透纸背，非寻常人能写。”
    这书生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秀才，名叫岳阳，考了小功名，后来却总也不能更进一步了，再后来，心灰意冷，索性回了家乡，靠着帮别人写一些文书，混口饭吃，因为字写得不错，价格也还算公道，因此人缘也还行。刚刚黄掌柜得了周星写的这诗，还有那广告联，便马不停蹄地送往了岳阳住处，委托他给誊了一份。
    掌柜的听书生这样推崇这首诗，顿时脸上都开心得泛油光了。这一首《桃花庵歌》，能得到岳阳如此赏识，黄掌柜觉得，自己这小酒馆，必然要因为这首诗，而出名了。
    虽然之前，周星已经说了，这首诗送给黄掌柜了，不过黄掌柜却也不居功，他朝周星一指，道：“这位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岳阳往那儿一看，原本料想的世外高人，却突然变成了粗布烂衫的码头短工，顿时有些不悦，道：“黄掌柜，你这是在戏耍我不成？如此惊世言论，难不成还出自这短工之手？”
    周星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短工怎么了？短工吃你家粮食了吗？
    “我说，这位少爷，您说话客气点儿，我可不是短工。”周星一下子站了起来。
    嗯，刚辞工了，确实已经不算了。
    自古士农工商，读书人自认高人一等，这岳阳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刚刚把这首诗狠狠夸赞了一番，但是发现作者居然是个粗鄙之人之后，态度却变了。他完全不相信，一个这样的人，能写出什么绝妙的句子来。
    “哼，看你这扮相，不是短工，就是跑船的。你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我是绝对不信的。”岳阳一口咬定自己的判断。
    黄掌柜可是亲眼见着周星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虽然字写得难看，可一个码头工人，能写字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你还要求他写多好？
    “岳公子，这诗确实是他所作。”
    岳阳依旧不信，道：“如此佳句，他怎么写得出来？指不定是哪儿抄来的。”
    “岳公子，这诗确实是他所作。”
    岳阳依旧不信，道：“如此佳句，他怎么写得出来？指不定是哪儿抄来的。”
    周星平生最痛恨抄袭，他上辈子写过一些文章，被许多丧心病狂的黑心的家伙拿去抄了，最可恨的是成绩还特么比他好。
    今日听岳阳这样一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我这不是抄的，你又当如何？”
第三章 太子薨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抄袭？开什么玩笑啊。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抄呢？
    再说了，现在唐伯虎都还没出生，提前让他的诗歌扬名立万，难道不好吗？
    周星觉得，为了证明自己也是有学识的人，今天还非得跟这个岳秀才大战三百回合不可。
    周明和岳阳两人针锋相对，其他的人顿时觉得有热闹可看了。
    “哈，不是抄的？你凭什么说你不是抄的？你认字儿么？你会吟诗作对么？”岳阳讥讽道。
    “读书，可不是你们这种泥腿子能想的事情。”
    周星傲然道：“哼，吟诗作对？那都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又有何难度？”
    看到周星如此自信满满，不仅仅是岳阳，就是周围那些长工，还有领头，都惊掉了下巴。
    “周星，你可莫要胡说八道，你认字儿？”
    “哈哈，我就说这家伙今天是喝醉了，先是摸出二两大钱，跟我解了契约，现在又在这儿说胡话，等醒了酒，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怎样？”领头的戏谑道。
    一名长工道：“领头的，若是周星又来求你收留，那你留还是不留？”
    大家都笑起来。
    周星不屑地咧咧嘴，老子乃穿越人士，满腹经纶，胸中韬略多不胜数，自是要在这大明朝搅动风云的人物，你们知道个屁。
    “小孩子把戏？哼，那我便考考你。要是你真有三分学识，我便承认了这诗是你写的。”岳阳道。
    周星却是不屑，道：“我周某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须你来承认？只是看不得你狗眼看人低罢了。可别到时候你还出丑，这么多年的名头，都要葬送了。”
    “呵呵，不敢就不敢，说什么大话？”岳阳嘲笑道。
    领头道：“哎呀呀，你们两个比一比就好了嘛。说什么呢？”
    所谓看热闹不怕事大，咱几个掌声都准备好了，你们还在磨嘴皮子？
    这是不道德滴！
    “就是啊，比一比嘛，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大家纷纷起哄，岳阳更是得意，越多人起哄越好，等待会儿拆穿这个家伙的时候，他就更难堪！
    哼，读书，那是我们这些人的事情，你一个泥腿子，一个船工，凭什么能识字读书？
    在大明朝，读书是特权，是身份的象征。一个泥腿子，跟自己堂堂一个秀才，居然拥有同一个特权，这是岳阳无法接受的。
    周星大学学的是文学方面，一朝穿越回大明，他其实也想知道，自己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多大的差距。
    这很重要，在一个读书大过天的时代，要是能读书，会读书，那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这里面还要加上其他诸多条件，但是会读书，这是基础，是入场券。
    所以，说起比试，周星也是不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验证一下自己。
    双方都是各怀心思，这比试自然也是一拍即合。周星信心满满道：“说吧，你打算怎么比？”
    “难的我怕你不会，既然你说对对子是小孩子的把戏，那我们两个，就先来这小孩子的把戏。”
    “随你。”周星老神在在往那儿一坐，顺手拎起桌子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岳阳一心想要周星出丑，因此这一开口，出的第一联，难度就非常大。
    “口十心思，思家思国思社稷。”
    这是一个拆字联，第四个字，由前面三个字组合而成，而后面又运用了这个字的具体含义，想要对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岳阳说完，便得意洋洋看着周星，这可是他从教书先生那儿学来的，玄机暗藏，若是不懂这其中奥妙，是不可能对工整的。
    正准备开口奚落周星几句，不料那周星已经张口：“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双亲。”
    谢，由言身寸三个字组合而成，后面半句，也是用了这谢字的具体含义，并且平仄上完全工整。
    “好，居然对上了，哈哈……”
    “厉害的勒。”
    “哈哈，读书人了不起吗？对对子而已，我们跑码头的照样可以。”
    长工们笑着鼓掌，他们不关心什么工整押韵，那些他们也不明白，不过之前周星还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穷苦老百姓的队伍里，出现了个读书人，始终是一件让整个群体长脸的事情。
    领头非常诧异，紧紧地盯着周星，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看起来都呆呆傻傻的周星，今天像是脑瓜子被开光了似的。
    岳阳想用一个有难度的对子，来让周星一招落败，用以告诫大家，读书人的世界，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介入的。
    但是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周星居然毫不犹豫就对了出来，而且不管是从工整还是从立意上面来说，都无可挑剔。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以？
    岳阳显得更是气愤，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
    “再来！山石岩上古木枯，因火有烟。”
    这照旧是一个拆字联，不过要拆的可不是一个字了，而是三个，岩分拆成山跟石，枯分成木和古，烟分成火和因。
    不仅仅拆了字，而在立意和常识层面，这一个上联之中所描绘的场景也毫无违和感。岩石上不能生长树木，自然会枯萎，而正是因为有了火，才会产生烟雾。
    这一联，可以说是绝妙，若非一般的心思灵活的读书人，一时间都不会想到这样多。
    而一旦有一丁点没想到，那对出的下联，必然漏洞百出，贻笑大方。
    这样绝妙的上联，当然不会是岳阳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从一本古书之中看到的。当初他说给自己的教书先生听，连教书先生也束手无策呢。
    有这一个上联坐镇，岳阳觉得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哼，老老实实去搬你的货吧，想什么读书，读书也是你这种人能想的吗？认识几个字罢了，要说学问，恐怕就……”
    可是，岳阳的话还没说完，周星已经慢悠悠开口了：“哼，小孩子把戏，果然就是小孩子把戏。不就是个拆字联吗？这有什么难度？”
    他微微一笑，道：“你给我听好了，我这下联就是‘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
    白水泉，是个地名，同样也可以当作是一个泉的名字，而女子组成好字，少女组成妙字，加上一个更，凸显出程度，显得比上联还要精妙！
    “这……”接连两个上联，在岳阳看来都是十分有难度的，就算是他，想要对上一个好的下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然而呢？眼前这个船工，不假思索，就把这两联全部对上了。不仅仅对上了，而且对得精妙，堪称绝对！
    打击，深深的打击！
    岳阳都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样才思敏捷的人，难怪能写出“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句子。
    “哼。”在一群船工面前折了面子，岳阳冷哼一声，面沉如水，扭头便走。虽然仅仅是两联，但是岳阳已经知道，这周星不是等闲之辈，再继续下去，无非自己出丑而已。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是个文人，却不是个书呆子。
    周星哈哈大笑道：“别走啊，这黄掌柜的好酒好菜马上就上桌了，我请你吃饭啊。”
    岳阳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脸面留下来吃饭啊，他的脚步更快了，仿佛多留在这里一刹那，就多丢一刹那的脸！
    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大家都笑起来了。
    长脸了，周星为大家长脸了。
    这不仅仅是周星对岳阳两个人的胜利，而是整个穷苦大众对读书人阶层的一次重大胜利！
    “周星，你真厉害啊，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家伙肚子里全是墨水呢？”
    领头那铜铃一般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巴掌重重地拍下来，周星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差点脱臼了。
    这特么的才是靠蛮力吃饭的人，哥混大明朝，靠的是脑子，脑子明白吗？
    之前，领头还说没了这份工，周星就要饿死的话，这才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已经被打脸两次了。
    饶是他脸皮厚，此时也感觉到微微有些发烫。
    正说话间，外面却传来马蹄声，哒哒声很嘈杂，大家都往外面看去，却见了一队铁甲军，簇拥着一匹战马，战马之上，有个将军，十分威武。
    “是燕王府的人。”见多识广的领头说道。
    这里虽然是货运码头，但是这里也是去往渡轮码头的必经之路。
    “奇了怪了，燕王府向来不张扬行事，今天铁骑出动，是为了什么？”
    燕王？
    听到这两个字，周星心思一动，外面那个，难道是朱棣？
    作为一个现代大学生，周星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朱棣。这里是通州，在后世，这里叫做通县。隶属北京。而这里，也正是燕王朱棣的大本营。
    燕王铁骑，在这儿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在一个贴榜文的地方，却围了一群人，在指指点点。
    周星微微皱眉，心中盘算一番，开口问道：“外面张了什么榜文啊？”
    他正准备起身，出去看一看，领头拍了拍身边一个长工，道：“你，看看去。”然后笑着对周星说道：“让他们跑腿去，哈哈，你坐。”
    那态度，对周星，真是亲热得不得了。
    那长工出去一会儿，便转回来，说：“外面有人说，太子病死了。”
第四章 测字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太子病死了？”
    大家都是一惊。
    这些宫廷里面的事情，这些底层老百姓当然不可能了解，只看上面榜文，这才知道。
    想来太子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突然死了，总归会让大家震惊一场。
    周星淡淡地说道：“太子死了，那叫薨，别老说死了死了，被别人听了去，那可是大不敬之罪，要杀头的。”
    要杀头？听到这三个字，大家都闭嘴，不敢再谈。
    其中一个白发长工感慨道：“唉，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帝看来也有伤心事啊。”
    领头的脸一黑，道：“知晓了便行，不要多谈。”
    虽然没读过书，不过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也明白。
    周星心中盘算了一下，虽然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不知道历史上那些时间发生的具体年月，但是事情的大体走向他还是清楚的。
    如今朱标是太子，今日死讯通报全国。
    朱棣还是燕王，时间则是洪武二十五年，洪武的年号大概用了三十年，朱元璋便驾崩了。
    然后朱元璋驾崩之后，是朱元璋的孙子朱允炆继位，史称建文帝。
    那么也就是说，五年之后朱元璋要嗝屁了。
    建文帝当了皇帝之后，就开始削藩，然后朱棣就开始造反，打了四年，朱棣打京了应天府，篡了自己大侄子的位。
    再然后，朱棣迁都北京，这儿就成了天子脚下。
    这些历史，周星都有学过。
    “那么也就是说，五年之后，就要天下大乱了？”周星微微抬头，透过雕花的门窗，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
    “乱世即将来临，我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该何去何从？是顺应潮流，得过且过，还是放手一搏，搏他个荣华富贵？”
    周星的脑海里，仔细梳理着跟明朝初年有关的各种历史大事件。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周星，周星，你干嘛呢？发着个呆。”
    周星被一个声音从幻想拉回现实，晃了晃脑袋，周星看到的是黄掌柜那微微发红泛着油光的脸。
    唉。
    微微叹息一声，还有五年呢，想那么多干什么。
    任何事情，都不要那么快就下结论。再者说，做个太平人又如何？揭竿而起又如何？
    无论如何，都不如今天先填饱肚子。
    桌子上，放着好几样对于最底层的穷苦百姓来说想都不敢想的好菜，比如说炖肉，比如说水煮肉片，比如说……
    可惜就是没有炒的。因为炒菜要用到铁锅。
    铁锅由来已久，炒菜也在宋朝便盛行。不过，明朝政府忌惮少数民的强悍战斗力，生怕出口的铁锅被毁炼成武器造成遗患，转而将其纳入战略资源的范畴，称之为“锅釜重器”，严格限制其出境。《大明会典》明文规定：“铁锅并硝黄钢铁俱行严禁，市场定于大同镇，每年一市，每市不过二日。”不仅严格限制其出境，民间使用，也是要求严格，全部都在政府管控之中，民间少有。
    铁锅这个东西吧，开放了，怕被人抢去做武器，但是不开放吧，大家又有需求，于是在某一年，一些大臣也煞费苦心，颇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各种锅的类型和性能，希望能找到一种既能满足其日常需求，又不能铸造武器的两全其美之锅。这才出现了普及的炒菜用的铁锅。
    不过后来又有人发现，游牧民族根本不知道铁锅炼制武器的事情，称“虏中锅漏则补塞充煮，破裂即随地抛弃，原不知炒炼。”千方百计防止别人拿铁锅去炼制武器，结果发现人家根本就没这技术，这就很尴尬了。
    当然，这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跟洪武朝没半毛钱关系。所以说，周星今天注定无法享受什么“爆炒腰花”、“农家小炒肉”之类的美味的。那满满一桌子，全部都是炖煮之物。炊具用的是铜锅。
    不仅如此，作为一个南方人，周星向来是“无辣不欢”，然而，明朝初年，辣椒还没传入中国，现在餐桌上调味的东西，叫做茱萸，就是王维所写的“遍插茱萸少一人”那个东西。味道辛香，不像是辣椒，倒是更像花椒一些。
    在周星的印象之中，花椒必须用热油爆香，味道才能出来，而用炖煮，那个味道……
    在穿越的最初几天，周星的伙食，是难以下咽的干馒头之类的东西。而今天，他终于摆脱了干馒头，却发现，这一桌子饭菜，跟干馒头比起来，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特么怀念大铁锅和小米辣啊。
    不过这毕竟是肉，就算做法再烂，也比干面馒头什么的好吃点，也有营养得多。周星现在就处于极度缺乏营养的状态。
    “小神仙啊，经过你的提点之后，我已经能够预想到，我的这家小店，距离红火，仅有一步之遥了。”
    黄掌柜向周星举起酒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周星笑道：“那还得你用心经营才行。服务得提升啊。”
    “啊？服务？”
    “就是，你们什么时候把进店的顾客，当菩萨一样尊敬的时候，你的店铺，就红火了。”
    做生意的，服务理念很重要啊。
    “原来如此……”黄掌柜的若有所思。随后马上回过神来，道：“来来来，吃菜吃菜。”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酒足饭饱，周星打了个饱嗝，道：“掌柜的，我打算借你这儿一张桌，一条凳，用上几天。最好，还能麻烦你给扯个帆，上面给我写几个字。”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不过，黄掌柜感激周星帮了一个大忙，这点小要求还是能满足的。
    “行。”
    三日之后，通州货运码头，一家名叫“桃仙酒楼”的新酒楼开张了，在酒楼大门外的十字路口，一个年轻人，手持长卷，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身后树一长幡，上书：周氏神算，每日三卦，卦满即收。
    这是周星的卦摊。
    当这个摊位出现的时候，引起了轰动，比桃仙酒楼挂牌还要轰动。
    当他们发现摆摊算卦的，是那个不久之前才从码头工人变成无业游民的周星之后，就更轰动了。
    摆摊的第一天，之前的工友一号，站在周星的面前，伸出漆黑的长满老茧的手，笑嘻嘻地说：“周星，来给我算一卦，我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儿？”
    周星一脸冷漠，道：“卦金十两。”
    “……”
    工友二号上前：“他都五十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入土，还算什么。来，你算算我，多少岁能中个状元来耍耍？”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开业前三天，周星就在被戏耍之中度过。成交量？那自然是没有的，想来算卦的，都拿不出卦金来，能拿出十两卦金的人，又不会找这样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家伙算卦。
    第四天上午，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周星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午后，周星靠着墙壁坐着，身体有些暖，让他不由得哈欠连天，几乎要睡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亮丽华服的公子，在几个带刀武人的簇拥之下，从远处走向码头。
    这华服公子，气势非凡，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威严。
    周星顿时眼睛一亮，瞌睡全无。他抓起自己的长幡，便跑了过去。
    “站住，干什么的？”
    周星距离华服公子，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就被那些带刀的武人，给拦了下来。
    周星看着那明晃晃的抽出来的大刀，心中顿时有些紧张，这些可都是真家伙，不是电影里面的道具，砍在身上，那是会要命的。
    “这位公子，您今日有卦啊。”周星直接冲华服公子喊。
    其实，他也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朱棣，毕竟他又没见过朱棣本尊。
    赌一把吧。
    “去去去，一边去，算什么卦！”武人开始驱赶周星。
    不过，周星的话，也引起了华服公子的注意。
    他朝周星看了过来。
    周星跟他对视一眼，顿时心中一惊。
    那是一双怎样的锐利的眸子啊，漆黑得仿佛一个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去的无底洞。又好像是一把利剑，能够直接看到人的内心最深处。
    被他看一眼，会让你觉得自己没有秘密可言。
    周星深吸一口气，心中给自己加油：特么的老子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才，怎么能被一个十四世纪的人给吓住？
    机会往往就是在一瞬间，错过了就没有了。看到华服公子的目光转向自己，周星左手持幡，右手做了一个削甘蔗皮的动作。
    华服公子顿时脸色微变，片刻之后，他开口道：“你这卦，怎么算？”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穿透力，十分独特。尽管说话的时候看似轻描淡写，没花什么力气，但是听起来那话却仿佛在耳边响起。
    周星知道，关键的时刻到来了，这关系到自己在这大明朝，前途到底如何。
    他微微低头，避免跟华服公子对视，减少自己的紧张感，随后说道：“请公子移驾。”
    看着周星竟然带着个华服公子前来算卦，周围的人纷纷好奇地往这边看了过来，不过却被华服公子身边的武人驱赶，不得靠近。
    “说吧，你是看面相还是测字？”华服公子，负手而立。
    周星道：“既然是你来算卦，自然是随你高兴。”
    华服公子道：“那便测字，如何？”
    周星道：“随你。”
第五章 十两黄金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码头上人来人往，大家对于周星的卦摊，笑了两天之后也没了兴趣。今日突然见有人前来算卦，顿时都好奇，围拢过来。在那武人的阻拦之下，远远地看着。
    “哇，居然真的有人来周星这儿测字，还真是奇事。”
    “那人好像也非寻常人家，恐怕是不出世的公子哥儿，不晓得周星这家伙的底细。”
    “看着就是了，莫要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笑，有人看出测字的人身份不凡，不敢多言。
    周星的心中也有些紧张。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小时候家门口那个算命瞎子的说辞，思考着自己要怎样说，既要引起这位大人物的兴趣，又不至于让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华服公子也在打量着周星。这些走江湖算卦的，其实他也见过不少，不过像周星这样年轻的，他还接触得不多。
    他其实早就看出来，这个算命先生，乃是半路出家。不过他却没有点破，因为这个算命先生这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这个东西，跟姚广孝曾经跟他说的一样。
    姚广孝是他的智囊，他的军师，是个心狠手辣的和尚。
    周星亲眼看到，华服公子用右脚的鞋尖，在沙地上写了一个一字。
    简简单单，一横而已。
    “一？这个字也太简单了吧，就一横而已，能测出什么来啊？”
    “是啊，我看其他的测字先生，那测的字至少得七八画，这一个一字，有什么说头？”
    测字啊，不怕你写的字太复杂，字复杂了，可以扯的东西就多了。相反，字越简单越难测。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有的笑着等周星出丑，有的则相当期待，这周星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稍微思考了一下，周星开口道：“公子是要测什么？”
    华服公子微微抬头，看着周星身边那崭新的长幡，道：“那就，问问前程吧。”
    周星微微一笑，道：“公子气度不凡，这前程，还用多问？”
    华服公子眉毛一挑，道：“你可算得出来？”
    周星用右手合上自己面前敞开的书本，摇头晃脑道：“《易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乃万物之主，又所谓，九九归一。”
    他的话，云里雾里，没头没尾，周围那些个看热闹的泥腿子，每一个人能听明白的。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哈，这就是算卦呗，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有点儿小心思罢了，要说算命，他哪会那个。”
    华服公子却是若有所思，问道：“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
    周星道：“公子出的是个‘一’字，而且是在足下，难道……”他压低了声音，道：“是要足登天下？”
    听了这一句话，华服公子骤然变了脸色，他身体前倾，两手抻着桌子，一张脸凑近了周星，阴沉道：“你可别乱讲话。”
    他往四周看了看，距离两人最近的武人，远在一张开外，刚刚周星的话，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没人听见。
    “小心祸从口出。若是别人听了去，这就是死罪。”华服公子说完，站直了身子。
    周星最初看到他那表情，心中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为了过这一关，他赶紧镇定心神，告诉自己，不能被一个古人给吓住。
    “公子，你是来算卦的，我只不过是依卦而论，倘若公子都没罪过，那我又何罪之有呢？”
    华服公子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一个伶牙俐齿。”
    周星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道：“卦我已经算完，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公子您的命，贵不可言。风水虎踞龙盘，可惜时运不佳。”
    华服公子笑容一收，一双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人的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周星。
    周星说得，没有错，他确实富贵无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现在看来，确实也算是时运不佳。
    周星的这两句话，一字一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现在也处于人生的转折点。到底怎么走，他也拿不定主意。
    再去看周星的时候，在华服公子的眼里，周星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假冒的算卦先生了。
    “接着说。”华服公子抿了抿嘴，对周星道。
    周星微微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
    华服公子，可是刚刚提起兴趣，怎么会容许周星就此停下呢？他声音凌厉了几分，道：“君子问祸不问福，你尽管说便是。”
    继续说？还能说点什么呢？周星倒不是故意藏着掖着，而是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历史上关于朱棣的记载，现阶段他也就只能推测出这些来啊。
    首先，燕王朱棣，从身份上来说，富贵无双肯定是没错的。
    其次，时运不佳，这说的也没错。朱棣有才能，可惜却不是太子，这是其一。其二，太子如今虽然已薨，但是却留下了个皇太孙，这是其二。
    第三，造反乃是大事，不成功便成仁，朱棣在清君侧之前，不可能不经过深思熟虑。
    而周星则赌了一把，现在的朱棣，还没有拿定主意。毕竟，按照之前看过的一部叫做《穿越时空的爱恋》的电视剧，朱棣是被逼无奈之下才选择清君侧的。
    想起《穿越时空的爱恋》这部电视剧，周星倒是还真的能说上几句——前提是电视剧经过了考证，里面的情节大致正确。
    现在的周星，只能结合这些影视资料，跟自己书里面看到的历史，连蒙带猜。
    “不敢说，不敢说。”周星微微摇头。
    “说吧，否则……”华服公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周星无奈，说：“不出半年，公子恐怕有牢狱之灾。”
    华服公子一愣，随后大笑：“牢狱之灾？怎么可能。”
    周星笑道：“算卦这种东西，心诚则灵。”
    随后，他一摊手，华服公子道：“怎么？”
    周星淡淡地说道：“卦金，十两。”
    “哦？哈哈哈，有趣，有趣得很。给你。”华服公子，从腰间扯下一个华丽的荷包，随手一掏，掏出来一块黄金疙瘩，随手丢在桌子上。
    那是一块碎金子。
    《明史》记载：每钞一贯，准钱千文，银一两；四贯准黄金一两。于是户部定：钞一锭，折米一石；金一两，十石；银一两，二石。按照这个比例，明朝初年，一两黄金大约能换十两银子。也就是一万文钱。
    华服公子随手丢的这一块碎金子，大约十两有余。
    十万文钱，乃是一笔巨款。
    至少对现在的周星来说，是如此。
    周星所要的卦金，乃是十两通宝钱，而华服公子，则给了他十两碎金子。
    通常情况下，黄金不铸造成元宝，不参与市面流通，乃是一般等价物的存在。到手的黄金，需要换成白银或者通宝钱使用。
    看到华服公子，居然一出手就是十两黄金，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船工苦力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在这码头背上十年货，不吃不喝，恐怕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华服公子带着人走了，等那些武人离去，大家如同潮水一般朝周星围拢过来。周星紧紧地把黄金疙瘩攥在手里。
    “周星，周星，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一下子就赚了这么多钱！”一名船工，一脸羡慕地看着周星。
    他想，倘若自己能有这样多的钱，肯定会回老家去，买一片地，盖一座屋，说一门亲事，安稳过一辈子。
    “请客喝酒了吧，周星，这回可算是让你捡着漏了。”又有一名船工说道。他可是亲眼看着周星在领头那儿辞了工的。最开始大家都以为，周星这家伙喝醉了酒，做糊涂事，没了营生，非得饿死不可。哪成想这才过了几天？人家周星已经赚到了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
    周星眉毛一挑，傲然道：“这怎么能算是捡漏呢？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唉，你们以为这钱很多吗？相对于那位公子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有人好奇地问道：“那公子是谁啊？”
    不仅仅是他，大家都很好奇。一出手就是十两黄金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但是，这秦天会透露吗？当然不会了！
    因为，他自己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位华服公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若是现在胡说八道，说错了，那分分钟就是脑袋搬家的节奏。
    看过《鹿鼎记》的秦天明白，在封建社会，不能瞎写文章，不能胡乱说话。否则就会像清朝某位读书人一样，说一句什么“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就被砍了头，关键自己脑袋搬家那还是小事，恐怕九族都要被株连个干净。
    “哼，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他又没告诉我。”周星冷哼一声，拒不透露客户隐私。
    “你不是会算卦吗？难不成就没算出来？”有人笑道。
    周星傲然道：“我算的乃是乾坤，又不算姓名，我哪里知道他姓甚名谁？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去，愿意去桃仙酒楼喝酒的，我做东。”
第六章 指东说西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在桃仙酒楼，跟大家喝酒狂欢了一个多时辰。饶是这桃子酒，在周星看来味同饮料，但是喝多了，也有些微微醉意。
    等那些人全部散去，周星便找了家客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这才睡下。
    如今有了钱，自然是酒随便喝，客栈也随便住的。
    大明朝的木板床，可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席梦思，那棉被也是硬得像块木板，不过，相比于前几天，对于周星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享受了。
    看着窗外繁星点点，周星恍然。今天发生的一切，虽然他曾经想过，但是实实在在发生了，他自己却又不敢相信。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唉，算了一卦，得了一笔钱，仅此而已。虽说我能猜测历史走向，但是拿这个混饭吃，未免惊世骇俗，恐怕还要被当作妖孽给抓起来。倒不如计划计划，这一笔钱怎么花，才能利益最大。之前我还以为，能混进燕王府，当个师爷谋士，喝了酒之后才想起来，朱棣身边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姚广孝，想要跟姚广孝争宠，我怕是没那个本事。”
    之前，周星算计了许久，却没想到姚广孝这茬，眼看着事情成了一半，却想了起来，心中顿时极度郁闷。
    有姚广孝，自己在燕王身边，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就好像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君王，一个燕王身边，也不需要两个谋士。
    “难道哥哥我要去搞科举？”周星叹了口气。他虽然上辈子读书还算是不甘人后，可这古代，写毛笔字，背四书五经，考八股贤文，恐怕比那高考还要让人头痛得多。再者说，科举才子千千万，又有几个能出头？穿越者的大好岁月，要是全耗费在这科举之上，那跟咸鱼又有什么两样？
    既然不能从文，那就从武，然而周星却知道，从武更惨。
    虽然杀敌有军功，但是没个背景，没个过硬的身板，进了军中，恐怕还没等熬到上战场，就被折磨死了。
    想想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周星还是十分理智，参军什么的，那就算了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堂堂二十一世纪的人才，难不成要被憋死在这大明朝？”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周星做了一个梦，一个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梦。
    穿越之后，第一次没人催促着起床，周星美美睡了一觉，再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酒劲早已经褪去，周星的面色却依旧比前段时间要红润一些，这是因为昨日得了许多营养补充的缘故。
    收拾一番，吃了点儿东西，周星便去钱庄兑了大钱。本来这会儿有宝钞的，不过如今已经没人兑那玩意儿，通货膨胀太厉害，说不准睡一觉起来，手里的宝钞就成了废纸。
    宝钞这玩意儿，本身是朱元璋即位以后，创造出来专门给官员们发工资用的，那会儿国库里没钱，天才的智囊团就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跟发国债差不多的意思，后来老朱越发行越开心，于是就越来越多。而且毕竟是纸张，制作成本低，发行起来跟玩儿似的，保值什么的简直就是个笑话。
    所以说，大家还是宁愿使用通宝钱，不方便就不方便，好歹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子儿那就是一个子儿。
    兑换成能在市面上流通的白银，好在也没多重，揣在身上，也心中踏实。
    如今有钱了，首当其冲当然是给自己置换一身衣裳。周星觉得，自己身上这身看起来像孝服，还是被重复使用过很多次的那种，完全不符合自己现在自由人的身份。
    跟现代社会不同，在古代，穿什么衣服也能显示出什么身份，不仅仅颜色有规定，布料也不是随便有钱就能弄顶级的。
    明初首富沈万三，那有钱吧？有钱。但是根据规定，他也不能穿丝绸衣服，只能穿布的。
    花了半天的时间，置了几身衣裳，穿上新衣服，周星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站在码头河岸边，看着千帆竞渡，江水滔滔，周星豪气顿生。
    “这里的船，这么大，就算是跟现代社会的钢铁战舰比起来，规模也小不了多少。大明朝的造船业竟然如此发达。”
    “难怪郑和能够完成七下西洋的壮举，有这样大的宝船，这些都不在话下。可惜的是郑和没有再走远一点，要是再走远一点，发现美洲，完成环球旅行，那就没哥伦布和那些欧洲殖民者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周星不由得感觉到有点遗憾。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郑和能影响全世界了。
    但是很多事情，都恰好就差那么一点点。
    周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回到大明王朝，他想弥补上这一点点的缺憾。
    “周星，周星，你怎么在这儿？可把我给一顿好找哇。”正在秦天准备吟诗一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时候，后面一个突兀的声音，却破坏了这美好的景致。周星回过头一看，原来却是那桃仙酒楼的跑堂店小二。
    老实讲，周星对这家伙的印象不是太好，毕竟这家伙对待客户，完全没有像虔诚的信徒对待他们的神的觉悟。显然，他还没有明白顾客就是上帝这样的至高真理。不过话说回来，一丝不苟地按照黄掌柜定下的规矩办事，却偏偏有是他的美好品德，之一。
    不过，或许是因为周星已经把那几文酒钱给补上了，又或许是在黄掌柜的带动下，把周星给当成了小神仙。这个名字叫做黄四毛的店小二，对周星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什么事？”看着黄四毛气喘吁吁，似乎是赶了很多路的模样，秦天微微皱眉。自己在这大明王朝，值得谁这样火急火燎地来寻找呢？
    黄四毛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很畅快地吐出去，再吸一口，再吐出去，然后才说：“昨天找你算命的那位老爷，又来找你啦。”
    “昨天？算命的？”周星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难不成那家伙真是朱棣？或者是朱棣身边的大管家？那模样不像管家啊。
    不管是谁，总而言之那家伙不会是姚广孝，毕竟历史上记载姚广孝是个和尚，而且那家伙也没还俗。
    如果来的真是朱棣，那朱棣来找自己做什么？要出谋划策的话，不是有个姚广孝了吗？难道他也信三个臭裨将，赛过诸葛亮那一套？
    周星心中思索，却也不好让人久等，便说道：“那我就回去吧。”随手，从新衣裳口袋里摸出来两文大钱，朝黄四毛一抛。
    黄四毛熟练双手接住，一看是两个大钱，顿时眉开眼笑。
    周星回到桃仙酒楼，还隔着老远，就发现桃仙酒楼门口站了不下二十个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的武夫，桃仙酒楼周围百步，没人能够靠近。
    这阵仗可比昨天还要大得多。周星还没进门，便深吸一口气，心中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害怕跟古人打交道，给千千万万现代人丢脸。
    随后，他慢慢地跟着黄四毛进入了桃仙酒楼之中。
    桃仙酒楼里如今没有了其他的客人，只在正当中一桌，依旧坐着那华服公子。而在他的身后，周星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袈裟的和尚。
    姚广孝！
    这三个字，瞬间出现在了周星的脑海之中。
    这家伙怎么来了？
    周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这个家伙，难道是来跟我过招的吗？
    毫无疑问，朱棣昨天从这儿卜了卦之后，回去肯定跟姚广孝说了，所以今天姚广孝才会到这儿来的。
    “你来了，听他们说，你是叫做周星？”
    等周星走进去之后，华服公子首先开口。
    周星点头称是，道：“不知道公子您……”
    后边姚广孝开口道：“这位是燕王。”
    最终被证实，这就是自己想要找的朱棣，周星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草民周星，参见燕王。”周星拱手作揖，却并不下跪。
    按照清末大名人康有为的说法：汉制，皇帝为丞相起，晋、六朝及唐，君臣皆坐。宋乃立，惟元乃跪，后世从之。说明自宋朝以后，跪拜礼开始流行了起来。但是周星毕竟是现代人，从小到大好像只因为成绩不理想跪过父母，这会儿要他纳头就拜，却是做不出来。
    好在朱棣似乎也并没在意这些，右手折扇微微一抬，这表示他的回礼。
    “你可知道，本王今日来找你，所为何事？”朱棣将周星上下打量一番，意味深长地说道。
    所为何事？周星脑筋急转，朱棣今天来找我是要干嘛？还带上姚广孝？是要考验我算卦的本事，还是要跟我讨论天下大事？
    讨论天下大事的话，估计我就算脖子上长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毕竟一介平民，妄自谈论国事，那可是天大的不敬。
    “回禀燕王殿下。我是一个走江湖算卦的，您来找我，自然是要算卦，不知道您今天，是打算测字，还是看相？”
    周星装了一回糊涂，给朱棣来了个指东说西。
第七章 燕王有召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能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装懂，并且不被看穿，是一种本事。
    能在什么都懂的情况下装不懂，并且能被接受，也是一种本事。
    朱棣知道，周星是明白自己今天来的目的的。同样周星的回答，也让朱棣明白，周星是个聪明人。
    看破不说破，是技术，也是艺术。
    像周星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觉悟，朱棣觉得，这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殊不知，这些套路，周星早就在各种影视剧里面看过了，欠缺的只不过是一点点胆量罢了。
    “哈哈，本王今日，既不测字，也不看相，只是来找你喝酒的。”
    朱棣往那墙壁上挂着的一卷硕大的竹简一指，道：“听掌柜的说，这一首《桃花庵歌》，是你所写？”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面，这桃仙酒楼已经按照周星的意思重新布置了一番。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仿照秦汉时期的竹简，放大了很多倍，写上《桃花庵歌》，放在墙上。
    周星心安理得地应承道：“正是。”
    朱棣笑了一声，道：“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你觉得，与其为了荣华富贵，奔波劳碌，屈己下人，不如在花酒间，快活逍遥？”
    听着他有些审问和考察的语气，周星心中却顿时咯噔一下。
    特么的，当初决定抄袭这首诗的时候纯粹就是有感而发，哪里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当作证据来拷问？
    周星有些担心，这朱棣不会是本想提携自己，然后看到这诗里面，淡泊名利的意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别呀，我的燕王大大，我这就是随便写写，当不得真啊。要不我坦白，这不是我写的？
    周星无比抑郁，这玩意儿，可不要被误会啊，我对荣华富贵还是很向往的啊喂。
    “哈哈，燕王殿下，你知道的，有时候啊，我这个穷酸，就会写点这种东西出来。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呢，还是穷。您要是给我一大笔钱，我保证不嫌弃，您要是给我一个官来当一当，我可没有拒绝的道理。我想，没有人会拒绝吧。所谓的愤世嫉俗啊，只不过是在世俗里混得不如意罢了。”
    周星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来，不仅仅要澄清自己，还要探一探朱棣的口风。同时，他说的也是事实。
    你以为读书人就是高尚？读书人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读书是为了培养气质？
    其实都不是，读书是为了以后有机会赚大钱，当大官，仅此而已。真正为读书而读书的，有几个？
    至少周星觉得自己不是。
    “哈哈……”周星的一番话，惹得朱棣哈哈大笑。周星的坦率，不仅仅没有引起朱棣的反感，反而让他眼前一亮。
    这个周星，确实是个有趣的人。又聪明，又有趣，朱棣觉得，自己身边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如你所说，这诗里所写的，难不CD做不得数？”朱棣问道。
    周星微微摇头，道：“那倒也不是，这诗里面写当官的整天心弦紧绷，不如喝酒隐居逍遥自在，这一点就是我想的。”
    朱棣呵呵一笑，道“想要逍遥快活，又想要荣华富贵，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就算是帝王家，也没有这样的好事啊。朱棣心里想。
    周星也是自嘲一笑，道：“确实没有。所以这世上才有人卖酒，有人唱戏，有人放羊，有人种地。大家都想荣华富贵，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取荣华富贵。不管是做什么，目的都是一样、”
    这种间接表示“职业平等”的说法，自然是有悖于大明朝的现状的。就连朱棣身后那位信仰“众生平等”的佛教徒姚广孝，也不这么认为。当官的高人一等，这尚且不说，在不当官的人里面，农业乃是根本，所以农民地位仅次于官员。所谓食色性也，吃乃是人生大事，所以提供食物的农民，理应排在最高等级。其次则是为大家提供住的屋、穿的衣的这些手工业者。商人则是最下等的职业。
    为什么说商人下等？因为大家认为，商人不种地，全靠着倒买倒卖来赚钱，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并且经商利润丰厚，这会吸引大量农民参与。农民都经商了，那岂不是没有人种地了？农民不种地，那些世家大族吃什么？
    所以说，历朝历代，商人的地位都不高，就是如此。为了防止农民不当商人而荒废土地，就贬低这个职业，添加诸多限制。在周星看来，跟朱元璋担心游牧民族拿钢铁制造武器，就禁止民间使用铁锅的做法，如出一辙。
    不过这些都不是周星所能改变的，他现在也没有要改变这一切的想法。自己穷鬼一个，还要去改变世界，周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高尚。
    这会儿，黄掌柜手里提着一壶烫好了的酒，走了过来。黄四毛手里则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碟子吃食。
    朱棣散发着的气场，让黄掌柜跟黄四毛不敢在旁边久待，匆匆放下手中的东西，便退得远远的。
    “桃仙酒，呵呵……”朱棣手里提着酒壶，嘟哝了一句，正要斟酒，那姚广孝却是上前一步，道：“王爷且慢。”
    他手里多出一根银针来，插进酒里晃了晃，抽出来，仔细查看一番，然后退开。
    银针试毒，周星在影视剧里看过很多。
    酒过三巡，朱棣对周星说：“本王打算带你上京城。”
    周星顿时眼前一亮。
    自己做了这么多，假装算命先生，不就等着这句话吗？再过几年燕王就要当皇帝了，还有比跟着未来皇帝混更有前途的吗？
    尽管内心起了波澜，但是，周星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克制。并且，他并不认为这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已。
    他拱手作揖，道：“燕王点下，草民乃是……”
    不等周星说完，朱棣便摆手道：“别说那些，你去不去？”
    他语气坚决，让人没办法拒绝。这就是那个精明干练，英勇果敢的燕王殿下！
    只要是他看中的人，不问出身，不管来路，能用就行。
    周星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这就是那个以后说一不二的永乐大帝，这就是那个开创了永乐盛世的燕王朱棣！
    朱棣这坚决的语气，果断得不容置疑的命令，让周星的手掌心感觉有些冒汗。
    他的脑筋正在急速转动，竭尽全力动用着脑海里关于大明朝的记忆，来分析朱棣这么做的用意。他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荣华富贵的起点，同样也有可能是自己万劫不复的开端。
    朱棣为什么会这么干脆就决定了这件事情？这其中定然不会只因为一首诗或者几句话的关系。要知道，他可是一个在历史上都留下浓墨重彩的皇帝。据统计，自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嬴政称皇帝开始，到公元一九一六年“洪宪皇帝”袁世凯不得不取消帝制为止，在这两千一百三十七年中，中国共有皇帝四百二十二人，朱棣在这四百多号人里能突出重围，足以见得他的本事。
    一个这样足智多谋的皇帝，要周星相信他只是这样单纯就决定一件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周星在分析，朱棣到底是出于什么因素，或者是什么考虑，要带着自己进京城？
    京城藏龙卧虎，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周星觉得自己必须要探究朱棣这样决定的目的。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就被朱棣给卖了。
    人是多么矛盾的动物啊，之前一心想要混到朱棣身边，现在终于迈出了那决定性的一步，又开始东想西想，疑神疑鬼了。
    之前，周星没想起来姚广孝这号人物，觉得自己能在燕王朱棣身边做个谋士。
    但是现在，周星不知道自己如果跟在燕王身边，会是个什么身份。
    家丁？书童？这可都不是周星想要的。
    想了好长的时间，周星也没理出个什么头绪来，他索性心中一横，银牙一咬，道：“既然王爷有命，草民不敢不从。”
    管他什么阴谋诡计，穿越一世，顶多一颗大好头颅而已！年轻人，不敢想，不敢拼，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周星的心中，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就不要去管以后会如何。
    “哈哈，好。走吧，先随我回去。”朱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姚广孝深深地看了周星一眼，身子一转，迅速追着朱棣，跟了上去。
    周星走在最后。
    他脑子里还在想，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角色，朱棣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不想明白，他觉得自己会睡不着。
    经过一番交流之后，他觉得，朱棣虽然依旧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但是这压迫感至来源于他的身份和日积月累的上位者威严，忽略了这些之后再来看，朱棣也还算是一个“性情中人”。但是这还不能解释，朱棣为什么这么快就下定决心。
    一个平民，直接升级成为实权王爷的身边之人，也算是一步登天了。这样的好事，总归让人觉得不真实。
    离开了桃仙酒楼，朱棣跨上自己的高头大马，周星跟姚广孝两人，只能一左一右跟着，也骑了马。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回到了燕王府。让周星自己也感觉到奇怪的事情是，他对骑马并不陌生。
第八章 胖子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燕王府，极为气派，沿着门口的道儿走，周星本看着这一溜儿高耸的墙壁，心中十分感慨。
    实权王爷就是不一样，这燕王府修得跟个小皇宫似的。
    “在这儿等着吧。”思绪正魂飞天外呢，一个声音把周星的魂儿给拉了回来，抬头一看，见是姚广孝，便拱手道：“是。”
    姚广孝可是朱棣身边头一号人物，属于秘书长的角色，不跟这家伙搞好关系，根本不要想能在朱棣身边混下去。
    虽然如今已经上了燕王朱棣的这条船，但是周星不知道自己能够担任的是个什么角色。如果是进入智囊团队伍，跟姚广孝搞好关系那是很有必要的。
    朱棣下了马，有王府下人赶紧把马拉到旁边去伺候着。等朱棣走进去十余丈，姚广孝才进屋，周星赶紧跟上。
    进门之后，周星好奇地偷瞄着周围的场景。正对门一块大的影壁，阻绝了门外过路人一窥王爷府全貌的念想。朱棣从右边进去，姚广孝却带着周星往左边绕过去。地上铺着平整的青石板，小路通往整个府邸的每一个院落。青石板路旁边种着花草，一片欣欣向荣。远处有池塘假山，亭台楼阁，绵延不尽。
    一个十几岁的小胖子，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周星不经意之间看到了他，顿时惊为天人。
    “看面相，十三岁顶天了，但是怎么可以这么胖啊？估摸着两百斤往上了。这身高还不到一米四吧。”
    身长五尺，腰围却有八尺，可能如此形容这胖子，十分贴切。
    小胖子看到朱棣从他身边经过，赶紧站直了身子，摆脱了下人的搀扶，双手紧握，弯腰作揖，一举一动，一丝不苟。
    “见过父王。”
    以他的体形，做出这一套动作，却是相当不容易。
    不过，朱棣也只不过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后并不停留，直接走了。
    这原来是朱棣的儿子啊。不过看朱棣这态度，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这胖子看起来知书达理，虽然胖了点，可是书卷气很重，像个文人。周星莫名对他就有点好感，他不明白为什么朱棣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实际上朱棣不喜欢他的原因很简单。
    这个家伙太胖了。
    朱棣一生喜好武功，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而这个儿子太胖，走路都要人搀扶，更不要说什么武功了，勉强学会了箭术，却也是站桩输出，完全没办法发挥出箭术的各种精妙。自然，朱棣就不喜欢他了。
    姚广孝朝胖子回礼，道：“姚广孝见过大少爷。”
    大少爷？长子么？周星虎躯一震，正要学着姚广孝也作揖，不过偷瞄了一眼其他人，似乎都没有作揖的打算，赶紧停下。
    不知道是因为这大少爷确实不招待见，还是因为没有这个规矩。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周星当然什么也不懂，只能见机行事。
    胖子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他正要准备离开，却发现了人群之中有一个陌生的面孔，顿时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周星。
    燕王府里面的这些人，胖子都很熟悉，唯独周星是没见过的，看周星的打扮是个白丁。他自然好奇，不明白朱棣为什么会带着个这样的人回到燕王府。
    走过了前院，朱棣突然停下脚步，姚广孝赶紧迎了上去。朱棣说：“给他找个住处。”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姚广孝微微点头，随后等朱棣走了，姚广孝回过头来，对周星说：“你暂时先住在西厢房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不要随意在府里走动，随时等候差遣。”
    “好。”周星应承下来。
    只要进了燕王府，住哪儿都无所谓。周星更是觉得，自己需要就一些时间，来回忆关于朱棣的一些历史资料。
    随后，姚广孝往旁边站着的一个家丁道：“赵四，你给这周星收拾个空厢房给他住。雅苑那一块。”
    因为燕王府占地极大，就连厢房，也有很多处，也有着特定的名字，不同的名字，代表着有不同身份的人居住。
    雅苑便是比一般下人住的厢房要高一个级别的所在。
    这个叫做赵四的人拱手道：“是。”
    姚广孝跟着朱棣进了里边的院子，燕王的那些随从也各自散去，赵四便对周星道：“你跟我来吧。”
    周星见赵四年岁不小，便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那便劳驾了。”
    赵四在这燕王府当了多年的差，眼力那是十分了得了，各种规矩也清楚，对于周星这个特别关注住进雅苑的客人，他显得颇为热情。因为，在燕王府，不是谁都有资格进来就住雅苑的。
    那是下人房里的“天字一号”房。
    “不碍事不碍事，叫我老四就好。”赵四笑呵呵的，引着周星往雅苑所在的方向去。
    周星笑道：“那我便称你一声四叔吧。”赵四那是套近乎，周星却不能不识抬举。
    走了几步远，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赵四旁敲侧击地问道：“不知道公子是哪儿人氏？”
    周星也不隐瞒，道：“本地的。”
    自打穿越就在码头上混，应该算是本地吧。至于祖籍什么的，周星在前一个宿主的记忆力也没搜寻到这方面的信息。
    “本地人？沾亲？带故？”赵四微微皱眉，这个“本地的”三个字，让他有些不好判断。
    若是你说个凤阳的，那就很显然是旧亲了嘛。
    周星笑道：“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燕王殿下看上了我什么。糊涂着呢。”
    赵四微微一愣，随后道：“燕王做事，向来大有深意，既然你燕王召了你进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好好听候吩咐，不要做错了事，那就没问题了。”
    这个赵四的心肠还是很好的，周星感激得又是做了个揖，道：“多谢四叔教诲。”
    两人算是萍水相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帮你是情份，不帮那也是人家的本份，人家既然帮了你，自然要铭记在心。
    “年轻人，还挺知书达理。”
    周星笑道：“礼多人不怪嘛。”
    到了雅苑，找了个最大的空屋子，赵四开始帮周星收拾。周星哪儿能在旁边看着？自然也是忙上忙下，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屋子就已经收拾妥当了。
    周星能主动帮忙做事，自然让赵四对他多了一些好感。之前也有人来住厢房的，赵四收拾房间之时，那些人便仗着自己是燕王府请来的人，宁愿在旁边看着也不出手。
    “好了，等待会儿去库房领取了被褥，你就可以在这儿住下了。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以问我。”赵四笑着说。
    周星顺手摸出来一小块碎银子，道：“四叔，那可就多谢你照顾了。”
    看到银子，赵四却是一板脸，忙不迭说道：“收着收着，燕王府里可不兴那一套。”
    周星吓了一跳，赶紧把钱收了，道：“那改天有机会请你喝酒，这总可以了吧。”
    赵四一乐，道：“那倒可以。行了，你先去看看缺点什么，有事情直接找我。”
    等赵四一走，周星钻进了这自己暂时居住的厢房。这厢房大约三丈见方，进门对面是个雕花窗户，窗户的左边角落里是个床铺，右边有一个书架，放了几本书，有一张长条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把椅子靠着墙壁。
    陈设虽然十分简单，不过周星却已经很满意了。至少住这屋子不用花钱不是？
    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周星又去库房里领了被褥来，便坐在书桌前。看了有笔墨纸砚，便弄了点儿水，磨起了墨。
    “这小胖墩是个什么人呢？朱棣的大公子是谁呢？我想想啊，明朝皇帝那个辈分，之前我还背过的，是什么来着？”
    周星一边磨墨，一边想，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磨好了墨，他也想起来了，便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了，好像是‘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促，简靖迪先猷’。那这个大公子是朱高什么？我就知道一个朱高炽，那是后来的明仁宗，接了朱棣的位的。明朝最后一个荒地，刚好是朱由校。”
    “我去，大少爷，不会是明仁宗朱高炽吧？”周星顿时浑身一哆嗦。这小胖子是未来的皇帝？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星是从血缘上来推测的，历史课上不是学了么，有个嫡长子继承制，说是皇后生的第一个儿子，就是未来的皇帝。
    按照常理来说，皇后应该是自己的第一个老婆吧？然后，这第一个孩子，必然也是跟第一个老婆生的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可是历史上不按套路出牌的可太多了，周星自然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那胖子是朱高炽，那我跟他打好关系，自然对我大有裨益。可是朱棣现在看来不喜欢他的样子，到底后面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倒不如，想个办法，问一问那个小胖子，叫什么名字。”
    外人问主子的名讳，那可是大忌。周星可不能明目张胆去问，这事儿要讲究一个策略。
第九章 书香年华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春夏之交，天亮得越来越早，不过草木间也还能见着露水，在燕王府西厢雅苑之中，正有一个十几岁少年郎，轻声颂唱。
    这颂唱之人，自然就是周星，而他颂唱的文章，则是清朝康熙年间车万育所作的《声律启蒙》。
    之前，周星听过一首歌，叫做《书香年华》，这歌开头便是这个，他觉得有趣，才去查了一下，背了几段。
    背了几句之后，周星突然感觉有些卡壳，正冥思苦想间，却听有鼓掌声由远及近，周星抬起头来一看，这鼓掌之人，却是下人搀扶着的燕王府大少爷。朱高某某。
    皇亲国戚，乃是朱姓，朱棣儿子辈，乃是高，不过这某某，周星却是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周星，你在念什么？怎么如此朗朗上口？”朱大少爷显示出对《声律启蒙》相当浓厚的兴趣。
    周星赶紧拱手作揖道：“见过大少爷。我这念的是《声律启蒙》。”
    “《声律启蒙》？那是什么？”朱大少爷显得十分疑惑。
    对对子虽然已经有千年传统，不过这《声律启蒙》却诞生在数百年后的清朝，朱大少爷自然不可能知道了。
    对此，周星自然是厚颜无耻地把他据为己有，道：“只不过是我随口说的几句韵罢了，因为感觉太过稀松平常，便安上个启蒙的名字，倒是让大少爷见笑了。”
    朱大少爷顿时眼前一亮，道：“稀松平常，正好初学，若是你能把这些都写了下来，做了蒙学，也算是功德一件。”
    周星想，我自己都快背诵不全了，怎么写得出来？
    不过转念又一想，记得多少写多少，那又如何？反正又没人知道。
    于是，他便心安理得起来，道：“大少爷说笑了，我一介布衣，随便写几句，没人笑话，那便庆幸了，又何德何能，能进蒙学呢？”
    自己写的作品，能写进书本教材里，那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这自然不消你去管，写了就是。”朱大少爷，豪气地说道。作为燕王府的小王爷，这点事情对于他来说，那是易如反掌。
    周星赶紧称是，朱大少爷催促道：“去你屋里，全写下来，我来看看。”
    大家进了屋，周星想到自己的字实在是拿不出手，怕被朱大少爷看了笑话，便道：“我一边想一边写的话脑袋会不灵光。”
    朱大少爷大手一挥，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说道：“那你来说，我来写就是了。”
    周星一喜，心想正好能让这大少爷落个款识，便道：“那感情好，那就有劳大少爷了。”
    当即，朱大少爷让人磨了墨，提起笔，只等着周星开口。
    “云对雨……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茶对酒，赋对诗，燕子对莺儿。栽花对种竹，落絮对游丝……”
    周星那是能想起一点就是一点，尽管他记忆力也不算差，但是这《声律启蒙》字数还是挺多的，而且也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前面说得还算流畅的周星，到后面已经磕磕碰碰了。
    字数已经不少，然而朱大少爷却完全没有一点儿疲劳的样子，依旧如最开始一般的兴致勃勃。
    这位朱大少爷生性端重沉静，言行识度，喜好读书。他喜静厌动，体态肥胖，行动不便，相比较于武功，他更专心致志于经籍和文学。因此，他对《声律启蒙》有着很大的兴趣。人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是不会感觉疲倦的。
    “冠对带，帽对衫，议鲠对言谗。行舟对御马，俗弊对民岩。鼠且硕，兔多毚，史册对书缄。塞城闻奏角，江浦认归帆。河水一源形弥弥，泰山万仞势岩岩。郑为武公，赋缁衣而美德；周因巷伯，歌贝锦以伤谗。”
    这是整个《声律启蒙》的最后一句，念完这一句，周星感觉自己比参加完一万米长跑还要累一些。
    偷偷瞄了一眼，发现纸张上还有很多空缺，周星顿时汗颜，果真记忆力不咋样了啊，这一篇几千字的文章居然背不全了。
    “完了？”写完最后一个字，朱大少爷抬起头来问周星。
    周星微微点头，道：“我暂时就想到这么多，这中间还有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呢。”
    朱大少爷道：“这不打紧，慢慢来就是了。当年贾岛写的《题李凝幽居》里，‘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一句，都反复推敲，你能一口气念这么多，已经十分了不起了。以后再慢慢补充就是了。”
    说罢，朱大少爷在最末位写上“壬申年，炽”的字样。
    炽？周星一看，原来这朱大少爷，乃是朱高炽。未来的皇帝啊。
    看到这里，周星已经心中有数了。
    “紫对红……”朱高炽自己亲自写了还不够，依旧美滋滋地念，看来对这一篇文章极为喜爱。
    朱高炽的字体娟秀飘逸，看起来极有美感。让周星这样的书法门外汉，都看得心潮澎湃。再想想自己，周星就更加觉得自己的毛笔字拿不出手了。
    “看来，想要在大明朝好好混下去，练好书法是我目前最主要的工作。虽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科举不是我的最优选择。但是不管我做什么，写得一手好字，都很重要。”
    周星在心中默默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写一手好字。
    “大少爷，时间不早了。”朱高炽依旧徜徉在《声律启蒙》之中无法自拔，旁边的家丁不得不提醒。毕竟花在这个《声律启蒙》上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朱高炽这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来，笑道：“哦，周星，我能把这个带走吗？”
    他虽然贵为朱棣家的大公子，却不独断专行，反而十分谦逊有礼，在打算带走这一副由自己书写的文章之前，还不忘记出声询问周星。
    周星笑道：“这是大少爷所书，若是留下来，那反倒是成了赏给我的墨宝了。”
    “哈哈，你这家伙，说话倒是有趣，那我就先走啦。”朱高炽让人把文章卷起来，便在家丁的搀扶下离开了。
    看着朱高炽离开，周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家伙就是未来的皇帝？真是让人想象不到啊。朱棣一个那样英明果敢的皇帝，文武双全，不喜欢这个儿子，似乎也说得过去。”周星有些理解了朱棣对待朱高炽的态度。
    要不是这会儿不流行隔壁老王，这个跟老爸差距大到飞起的家伙，早就被怀疑是不是隔壁家的孩子了。
    微微摇头，反正未来历史的大走向，周星是清楚的。至于自己的穿越会不会改变历史，并不在周星的考虑范围之内。
    “练字练字，练字才是我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周星把这些念头都抛诸脑后，随后挽起了袖子，拿起了笔。
    其实，在穿越之前，周星就觉得，练习毛笔书法，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必然不能放弃的事情。然而在那个浮躁的年代，浮躁的社会，却没有多少人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周星只在小学的书法兴趣课堂上，掌握了一些拿笔的方法，仅此而已。
    “人之初，性本善……”
    《三字经》是周星读书时候课本上学过的内容，所以相比较《胜声律启蒙》来说，背诵起来要更加顺溜。
    日子似乎突然过得太平了起来，整整三天的时间，周星一直在练字之中度过，朱棣没来找他，也没差人来召他去什么地方。
    第四天，朱高炽又在家丁的搀扶下来到了雅苑。当时没门关，周星练字又很起劲，就没注意这动静，当他发现朱高炽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吓了一跳。
    “啊，大公子来了，未能迎接，赎罪赎罪。”周星赶紧搁下笔，绕过了书桌，到朱高炽面前作揖行礼。
    “无妨，我这几天把那一篇《声律启蒙》之中空缺的部分，琢磨着加了几句，你来看看。”
    朱高炽让人把一卷书轴缓缓打开，里面是朱高炽重新书写的、已经填补上空缺的《声律启蒙》。
    随着几米长的卷轴徐徐展开，周星也是心中震惊。朱高炽这家伙真是个搞文学的材料啊，感情这几天他就没干别的，专门研究这个《声律启蒙》了？
    装模作样读了几句，周星恭维道：“大少爷大才，加的这几句，实在是画龙点睛。”
    “哈哈……”朱高炽顿时十分得意。
    “周星，你告诉我，你之前可读过书么？”朱高炽问道。
    这《声律启蒙》对仗工整，韵律优美，非高手不能写，出自于周星这样的布衣之手，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在古代社会，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里没有义务教育，尽管千年前孔老夫子就说过“有教无类”这样的话，但是文字和文化乃是贵族专利，孔老夫子的提倡跟统治阶级的愚民教育相悖，自然不可能得到推广。大家更喜欢拿孔老夫子的另一句“因材施教”来说事。因此很多人，教训人的口头禅就是“你不是读书的料”，既然不是读书的料，那还是不要读书的好。
    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逻辑。
    以周星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条件，是不可能读上书的，没读书却能作出《声律启蒙》，朱高炽疑惑，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十章 郑三宝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周星，上辈子那也算是“饱读之士”了，可这辈子，穿越附体的那个原主人，是个浑浑噩噩的家伙，每日保证不饿死那就万事大吉，连自己家在哪儿都记不清了。穿越过来的这周星，也是没读过书没摸过笔的人儿。
    靠着脑子里面的那点存货，周星摆脱了那几乎要让自己分分钟猝死的工作，引起了未来的永乐大帝朱棣的注意，被朱棣召了过来。时间总共才几天，读书什么的，那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不过，如果没读过书，却能作出《声律启蒙》来，那是不对的，不正常的。所以周星必然不能说自己没读过书。
    “回大少爷的话，我没进过学，不过却认识个读书的同村人，他人挺好的，愿意借书给我看。看得多了，也就没事扯几句。”
    作为厚脸皮的现代人，扯起谎话来，那真是一气呵成，毫不卡顿，我的兄弟叫顺溜。
    “原来如此。”朱高炽也没多想，正要跟周星再多交流几句，外面却有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对朱高炽的侍从说了几句话，紧接着，朱高炽的侍从进来，又跟朱高炽说。朱高炽听完，便对周星说道：“周星，外边三宝叫你呢。”
    三宝？周星微微皱眉，只听说过八宝粥，哪儿有什么三宝？冬天有三宝，秋衣秋裤大皮袄？
    一行人出了门，那三宝对朱高炽鞠了一躬，道：“见过大少爷。”
    他的声音很特别，像是没发育完全，处于变声期，介于有磁性和没磁性之间，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让人听着有点怪怪的。
    古装戏里很多宦官就这声音。周星不由得多看了这个三宝一眼，这年轻人是个阉人？阉人一般出现在皇宫，那是内廷专用人员，出现在王爷府，还是很少见的，除非是皇宫指派，不然自行安置阉人那是要被杀头的。
    阉人自古有之，称宫奴。“阉以为奴”，广义讲，是起源于奴隶社会晚期的一种极其残酷野蛮的制度。
    最初，这些人，可能是被叫做“宫奴”的。但后来，就逐渐有了别的叫法，并且随着年代、朝代的变迁，叫法出现了变化、衍生——宫人、寺人、寺宫、宫小臣、阉官、阉宦、宫宦、宦官……不一而足，但在明代之前，应该是没有“太监”一说的。
    封建制度之中，有国子监机构，或称太学。听得最多的国子监祭酒，就是总管太学的官员，那算的话，应该是教育部部长之类。唐代开始又有将作监和少府监。自明代太祖皇帝开始，这类带“监”的官职，开始大量出现阉人担任，久而久之，沿袭到清朝，就都称太监了。其实这是不对的，监是正儿八经的官职，而阉人和宫奴则都是“功能性”人才。
    三宝，阉人，太监，三宝太监？郑和？
    我了个去。
    把这几个关键词联系起来，周星差一点要蹦起来。眼前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宦官特么的是郑和？
    大名鼎鼎的航海家郑和！朱棣之所以能够在明朝皇帝之中脱颖而出，除了靖难之役之外，最大的原因就这个三宝太监郑和了，七下西洋的壮举，史书记载，每每读来，依旧让人心潮澎湃。
    郑和于洪武十三年为明军进攻云南时所掳，遭受宫刑，洪武十五年被选于宫中尚衣局训育两年；洪武十七年，十四岁的他经宫中指派，进入朱棣的燕王府从侍，至今已经有七年了。
    看到郑和本人，周星情不自禁，深鞠一躬，道：“久仰大名。”
    郑和俗姓马，赐姓郑，小字三宝。
    郑和感觉有些奇怪，此时他不过是个小小侍从，他的军事才能，还要到靖难之役的时候才发挥出来，航海更是七年之后的事情了，哪里来的久仰大名？
    看来，这久仰大名也不过是客套话，他想。
    郑和对周星并不敢怠慢，毕竟眼前这位，虽然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模样也不甚出众，却是燕王亲自指明了请他过去，并且安排他住雅苑，必然不同凡响。虽然这“久仰大名”无从说起，不过这郑和也只能认了，当时周星对自己的抬举，回了一礼，道：“周公子，燕王有召。”
    之前，周星还在想，这个朱棣到底想要把自己安排成为一个什么角色，没想到如今白等了几天的时间——也不算白等，至少周星觉得自己的毛笔字有很大的进步，至少能让人看懂了。不过相比较于朱高炽那样的书法，还差了天远地远。如今过了几天，他终于等到了。
    “既然燕王有召，那便请公公前面领路。”周星说。
    朱高炽虽然还有话想说，不过如今是朱棣要找周星，他自然不敢留周星，便道：“周星，等你回来了，我再过来。”
    燕王府大得离谱，周星跟着郑和左拐右拐，走了好长的时间，这才来到一座大殿门前。
    这大殿，仅有一层，却高达十余丈，飞檐斗拱，雕龙画凤，尽显能工巧匠之本领。地基则是用大条石头铸就，距离地面有七八尺的高度，有八级台阶。站在这大殿面前，抬头往上，恰好能看到大殿之中的漆面穹顶，美艳庄严，至于里面的陈设，只能走进大殿，才能看见。
    “站在这里，根本没办法看到大殿里面的人，目的自然是保持神秘，这个角度，设计得真是精准无比。我能看到的，全是美丽的壁画而已。而一旦走上台阶，必然是大殿里面的人，最先发现访客，简直妙极了。”
    周星想。
    “燕王殿下，周星已经带到。”郑和站在第一级台阶下面，朗声说道。这里是朱棣的书房，任何人不经过允许，那是决计不会踏上这台阶一步的。
    里面传来朱棣的声音：“进来。”
    他这话音调并不高，不过因为这大殿的特殊结构，他的声音经过层层反射，最终汇集到周星的耳朵里的时候，却依旧清晰无比，并且带有独特的韵律。
    上朝的地方，以及以后朱棣建起来的故宫里，那天坛之中的回音壁，也有着这样独特的设计。在上朝时，皇帝不用费劲说话，文武百官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周星不得不钦佩，古代这些能工巧匠超高的技艺。
    郑和给周星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周公子请。”
    周星深吸一口气，对郑和微微一笑，道：“有劳了。”
    随后，周星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踏上了台阶。
    朱棣的书房很大，长五丈有余，进深也有两丈。尽管宽大，却并不显空洞，墙壁上悬挂着名家字画，书架中堆满经史子集。屏风桌椅，文房四宝，井井有条。
    数十根蜡烛，照亮了整个书房。周星一眼就看到了姚广孝的那个大光头，心中不由得感叹。这家伙果真是朱棣的跟屁虫，不管去哪儿，朱棣的身边总能看到姚广孝的身影。
    “草民周星，参见燕王。”周星作揖道。
    封建礼节，应当是要下跪的，但是周星觉得，可以让自己死，但是绝对不能跪。
    好在朱棣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周星，你之前跟我说的，可是削藩？”接下来一句，朱棣语出惊人。
    之前周星为了引起朱棣的注意，用手在自己的长幡上，做出削甘蔗皮的动作，取谐音，正是削藩。
    周星一直在思考，怎么应付朱棣，如今朱棣一开口，问的便是削藩，关于这个话题，周星早就已经做了功课了。
    “是。”这里没有外人，周星不必遮遮掩掩，既然决定上了朱棣的贼船，那自然知无不言，才能够赢取朱棣的信任。
    朱棣脸上浮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道：“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认为，父皇会削藩？”
    实际上，削藩是朱元璋死后，朱允文继位，在黄子澄的鼓动之下，实施的政策。
    但是周星能把这个说给朱棣听吗？当然不能，预测未来什么的，那分分钟就是被当妖怪砍杀的命运。
    理由嘛，就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周星侃侃而谈道：“洪武十三年，皇上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洪武二十三年，皇上颁布《昭示奸党录》，以伙同胡惟庸谋不轨罪，处死韩国公李善长、列侯陆仲亨、已故的滕国公顾时的子孙等。后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三万余人。我大明开国功臣，几乎都被牵连。”
    这已经是史实，关注天下大事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并不是秘密，周星知道，那也十分正常。
    “不错，然后呢？”朱棣眼前一亮，他觉得周星能说出这番话，表明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朝廷大事。
    周星却道：“然后的话，我不敢说，除非燕王殿下恕我无罪。”
    朱棣正听得兴起，哪儿会怪罪？他说道：“恕你无罪，快说吧。”
    “燕王殿下，请问胡惟庸案之后，整个朝廷之中，能征善战的武将，还有几人？”
第十一章 祸从口出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此问题一出，不仅是朱棣，连带着旁边的姚广孝，都不由得虎躯一震。
    徐达、李善长、唐胜忠等等，这些跟随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武将，能人，要么在胡惟庸案之中受牵连而死，要么是被猜忌直接赐死。可以说，明朝初年和汉朝初年很相似，那些有才能的文臣武将，最后的下场几乎都不怎么好。明朝比汉朝更甚一筹，要死的，都得被诛族，下场比汉初那些将领还要悲惨得多。
    朱元璋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基本上把有点本事的武将全部都给弄死了，没弄死的也都病死了，既没病死又没被弄死的，也老死了。到太子死的这洪武二十五年，能打仗的将领已经不多了。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天下大定，这些走狗良弓，也都不复往日威风了。
    “这……”周星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敲击在朱棣的心头。他忽然发现，这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周星，看问题的角度，跟他这个王爷完全不一样。一时间，才思敏捷的他，竟然无言以对。
    “接下来呢？”姚广孝眉头深锁，作为朱棣的头一号军师，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一个事情。这种感觉相当不好，人都会对未知感觉到恐惧。姚广孝其实曾经也跟朱棣说起过这些事情，但是却没有周星这样直指要害。
    周星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接下来，就要看皇上怎么处理了。”
    朱棣和姚广孝又是一愣，这不是才说着胡惟庸案吗？怎么又要看皇上了？
    “这话怎么说？”朱棣进一步问道，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犀利了起来。
    周星微微摇头，道：“草民不敢说。”
    朱棣道：“不是已经恕你无罪了？怎么还不敢说？”
    姚广孝也说道：“说吧，如果你说得有道理，燕王是不会怪罪于您的。”
    周星心一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如今太子已薨，储君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我认为，这天下只有两人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
    “谁？”朱棣和姚广孝异口同声地问道。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周星那便认命了，既然死心塌地要上朱棣的贼船，要是没点儿干货，肯定还得不到朱棣的信任。
    “一个自然是手握雄兵镇守北方要地的您。”
    周星小小一个马屁拍过去，朱棣紧绷着的脸面顿时一松，对于自己的功绩，朱棣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他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淡淡地说道：“那还有一个呢？”
    周星道：“还有一个，则是太子的子嗣，也就是皇上的嫡孙，燕王您说，最受皇上疼爱的嫡孙，是谁呢？”
    “朱允炆！”朱棣脱口而出。
    朱允炆原本是懿文太子朱标第二个儿子，但朱标的长子朱雄英早故，朱标原配常氏死了以后，朱允炆的母亲吕氏也得以扶正，所以明太祖朱元璋就视朱允炆嫡长孙。
    朱允炆从小聪明好学，极其孝顺。十四岁时，朱标生病，朱允炆小心侍候，昼夜不离开一步，到朱标死的时候，已经持续了两年。在天下人民心目中早就成了孝子的典范。
    朱允炆由于自幼熟读儒家经书，所近之人多怀理想主义，性情因此与父同样温文尔雅，即长皆与宽大著称。
    这样以为性格温和，饱读诗书，至纯至孝之人，当然是和平年代的理想皇位继承人。
    “不错，以草民的眼光来看。这储君的位置，无外乎您跟这皇长孙而已。如若皇上让您当新皇，相信以您的雄才伟略，必然能使我大明江山永固，威名四方。可是如果皇上立了皇长孙……”
    姚广孝插嘴道：“如果皇上要立长孙为新帝，必然会长孙扫除障碍。他一个羸弱书生，当今皇上绝对不会允许有能威胁到长孙继承皇位的势力存在。”
    朱棣看了看姚广孝，又看了看周星，道：“你们的意思是，这个障碍，是本王？”
    这便是朱元璋削藩的真正用意！
    无论是朱棣还是姚广孝，都误会了周星，他们以为要削藩的人，是朱元璋！而周星所说的，下削藩命令的，却是未来的建文帝朱允炆。
    当然了，这个周星是不会去矫正的，否则朱棣一问，你怎么知道？那岂不是坑了个爹？
    周星和姚广孝都没说话，显然默认了朱棣的猜测。朱棣大笑三声，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随后，他对周星说：“你真耿直。”
    周星心中咯噔一下，这特么的什么意思？
    随后一想，完了，老子说话太多，要惹来杀身之祸了。
    不抖一点儿猛料吧，不能引起朱棣的注意，这会儿抖了点儿呢，又因为知道太多，反而要被和谐了。
    特么的古代咋就这么难混啊。
    这是个特权阶级杀人不犯法的年代，也是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周星知道，自己犯忌了。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说出去的话就等于是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来？
    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周星索性不再说话，不过心中，却已经开始打主意了。
    “要是这朱棣靠不住，老子就去投奔朱允炆去。到时候把你这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别以为你朱棣就是天生的强者，我可不是黄子澄他们那样的怂包，要是把我逼到朱允炆那儿去，你丫就等着哭吧。”
    “王爷，周星被您吓住了。”姚广孝说。
    朱棣一看，可不是，那周星微微低头，抿着嘴唇，脸上也变得苍白了一些，可不是吓到了么？
    “哈哈哈，有趣，周星啊，你的胆子还不够大啊。”朱棣拍了拍周星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
    周星心中腹诽，随时都可能掉脑袋，你特么胆子能大得起来？哦，你倒是能大起来，谁让你是王爷呢？要是我当了这王爷，我保证天不怕地不怕。
    “王爷，草民胆子很小。”周星说。
    “草民跌跌撞撞长到这么大，没吃过像样的好饭菜，没穿过像样的好衣裳。恐怕在这世上，也没有比我更像蝼蚁一般的人儿了。到了冬日，草民怕冷死，干了重活，草民怕累死，可是不干活呢，又会饿死。横竖都是一个死字。按道理来说，草民应该不怕死了才对。可是不知怎的，草民还是怕死。既然老天爷让草民到这世上走一遭，草民还是想看一看这大好河山，繁华盛世。”
    周星的声音，古井无波。陈述自己凄惨身世的同时，还不忘记夸赞一下这太平盛世。
    可是听的人一想，有这么惨的人，这世道怎么能算是盛世呢？这便更突出了周星的凄惨了。这玩意儿全靠同行衬托，大家都惨，你也惨，那一点儿不稀奇。要是大家伙儿全生活在太平盛世，就你一个人凄惨，那可真是太惨了。
    这卖惨的学问，周星早已经在各类选秀节目里面学了个入木三分，惟妙惟肖。你不能直接说自己惨，但是又要一字一句都让人觉得你很惨，在这凄惨之中，你又还要向大家传达出你很坚强很聪明这种正能量。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卖惨。只说自己死爹死妈，那是远远不够的。
    周星接着说：“草民日日勤学苦练，想要出人头地。没机会读书，就去私塾偷偷摸摸地听，想要了解天下大事，就去茶馆里当跑堂，只为从说书先生那儿听到点什么。草民从来不知道什么耿直不耿直，如果王爷觉得草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那草民也认了，要杀要剐，草民都认。只求能留个全尸，下辈子投个好胎，也生在富贵人家，尝一尝大白饭的滋味。”
    卖惨到此告一段落，周星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朱棣，看他脸色，并没有发怒的征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至少今天，哥是死不了了，要是朱棣秋后算账，大不了老子逃了伺候他大侄子去。
    “周星啊，希望你继续耿直下去才好。这年头，虚与委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难得有你这么胆子大的。斯道，安排他做个长史吧。让他尝一尝白米饭的滋味。”朱棣话音未落，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
    朱棣觉得，周星这家伙，真是越接触越觉得他有趣了。
    斯道是姚广孝的字号。
    姚广孝道：“是。”
    长史，也就是个幕僚性质的官员，王爷府跟官署都有设置，始于秦朝。
    听了朱棣的任命，周星心中想，还算是你丫有点良心，既然如此，那哥就助你登上皇帝宝座吧。
    “草民多谢王爷。”
    虽然过了这一关，但是这也给周星提了个醒，跟这些人打交道，说话千万不能太满。预测未来是大忌，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诛九族了——尽管周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九族有那些人。
    当了长史，那就归属于姚广孝手下了，他是朱棣的头号幕僚，其他的幕僚都归他管。
    王爷府的官员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宦官，是皇帝派来的，主要用于伺候王族成员生活起居，以及在王府和皇宫之间进行交流。这种待遇只有直系王爷能享受。还有一部分官员，则是王爷的幕僚，这是可以私自招募的。
第十二章 大话西游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如果说诚实是一种罪过，周星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
    如果说耿直会惹来杀身之祸，周星觉得自己就算是九命猫妖转世投胎也迟早会死翘翘。
    但是周星从没觉得自己是伟人，他就是个贪生怕死偶尔幻想一下荣华富贵的小老百姓。
    走出朱棣的书房的时候，周星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尽管已经无数次给自己打气，不要害怕古人，可终究还是没克服那一层心理障碍，什么嬉笑怒骂游戏人间的事情，周星现在还做不出来。
    “还是不够圆滑和世故啊，这种人不适合当官。但是不当官，其他的什么都做不起来。赚钱？沈万三有钱吧，很有钱，首富来的。结果呢？朱元璋一句话，全家发配到云南去了。不当官，就算是有财富，也守不住。”
    周星在心里面暗暗地给自己定下了未来的目标。那就是尽快融入这个社会，融入这个体制。这很重要，如果想要在这大明朝活下去，甚至于很舒服地活下去，必须如此。
    “呔，站住！你是哪个？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秦天给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一身锦绣长袍，威武不凡。
    在少年旁边，是个壮汉，身长八尺，站如铁塔，不发一言。
    这少年，便是朱高炽的弟弟，朱高煦，今年十二岁，虽然面容俊朗，却是目露凶光。
    历史书上说，朱高煦自幼生性凶悍，早年间与秦、晋、燕、周四王世子一同被明太祖召往京城学习，但却不肯向学，而且言行轻佻，明太祖对他非常厌恶。不过因为他武艺高强，精通兵法，却深得朱棣宠爱。
    周星正准备说话，身后姚广孝走了出来，看到朱高煦，便结了个佛印，道：“原来是二少爷回来了。这位是王爷新招来的长史，名字叫做周星。”
    听说是朱棣亲自招的人，朱高煦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道：“父王招来的，难道见了我就可以不行礼了吗？看到我过来，不仅不行礼，还不让路，该当何罪？”
    周星听了，顿时很郁闷，这还真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从朱棣的书房里面出来，周星脑子里想的全是以后的行动路线，压根就没看路，又怎么能发现走过来的朱高煦呢？连人都没发现，自然也就更加不可能让路了。
    姚广孝笑道：“二少爷息怒，新来的人不懂规矩罢了，可不是有意冒犯二少爷的。周星，还不赶紧向二少爷行礼？”
    周星虽然心中腹诽，不过形势比人强，这会儿要是得罪了这个二少爷，就绝对没得混了。他拱手作揖道：“周星见过二少爷。”
    “哼，这就算了？跪下！”朱高煦不依不饶道：“刚来就不懂规矩，不给你点儿下马威，以后还不翻了天了。”
    听到“跪下”二字，周星太阳穴突突直跳。周星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恩人，可从没想过给其他人下跪。见燕王尚且没跪，那就更不会跪这燕王的儿子了。
    姚广孝无奈摇头，这周星撞在朱高煦的枪口上，恐怕是真的不能善了了。这朱高煦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或许也只有燕王朱棣和当今洪武大帝能够震慑住他了。
    周星心中很气，早就把这小家伙给骂了一万遍熊孩子了。可如今是在燕王府，不能造次，就算是朱高煦再如何挑刺，自己也无可奈何。
    不过，要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二少爷，草民面见燕王殿下的时候，燕王殿下并未让草民下跪。因此，现在见了二少爷，也不应该下跪。否则那不是僭越了么？倒不是草民不愿意下跪，实在是长幼有序，还请见谅。草民再次向二少爷陪个不是。”周星强压心中怒火，脑筋飞速转起，想了一个说辞。
    他的意思是，我见你老子都没下跪，你居然要我跪下，难道你比你老子地位还高？你这是要上天啊。
    虽然有偷换概念的因素，但是却让人无法反驳。
    毕竟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身边跟着的又是个武夫，明白了周星这话的含义，却想不到应对之法，一时间竟然没辙了。
    “哼，等着瞧吧，我不治了你，我就不是朱高煦。”朱高煦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十分恼火地说道。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所见之人，哪个不是唯唯诺诺？周星还是第一个让朱高煦不痛快的外人。
    最主要的是，这周星现在还是个卑贱的平民，这让他的不爽又加深了一层。
    等朱高煦走远了，姚广孝才说道：“之前说你胆子小，这一转眼的功夫，胆子就大了这么多。”
    周星无奈道：“草民尚且还有三分泥土气没褪干净，让高僧见笑了。”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姚广孝，要说官职，现在这姚广孝也没官职在身，只好称姚广孝为大师了。
    好在姚广孝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这个称呼，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周星便回到了雅苑。
    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周星感触良多。
    “我还是太年轻了，就好像之前一厢情愿想要当个伟大的谋士，却忽略了姚广孝的存在一样。今天也说得太多。周星啊周星，你一定要谨言慎行，时刻记得祸从口出的道理。”
    周星有一个有点，就是会“每日三省吾身”，能够很快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自己。
    今天发生的事情，暴露了周星很多的不足，这些不足都是因为周星考虑不周，以及现代人的思维所产生的。
    想要在这大明王朝混下去，并且混得好，这些都应该避免。
    现在看来，这朱棣还是一个有容人之量的人，但是谁能保证他不是笑里藏刀？谁能保证其他人也跟朱棣一样？
    周星向来崇尚不以恶意揣测别人，可俗话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当然，现在朱棣这一关暂且算是过了，目前摆在周星面前的难题，倒是这个燕王府二公子，朱高煦。
    从他离开的时候那怨恨的语气来看，周星用屁股都能想到，这事儿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想要在这燕王府里混，这二少爷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人，不过十一二岁的熊孩子，应该比较好对付吧。”周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说。
    到底还是身份惹的祸，自己咋穿越过来就不是个王爷呢？最不济也应该是个衙内，这才符合穿越者的人设嘛。
    想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想着还是练字要紧，这朱高煦在历史上听都没听说过，想必玩不起多大的浪花，不必理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这几天，周星已经把能想起来的东西，全部用毛笔写了一遍，这会儿磨了墨，提了笔，竟然不知道写什么好。
    虽然口头说什么随便写，可真的下笔的时候，没点儿内容，却是什么也写不出来的——不信的人大可去试一试。
    因此，这段时间，什么《唐诗三百首》，什么《百家姓》、《千字文》等等，能记起来的内容，周星基本都写了一遍。可惜的是这些东西他也记不全，零零散散几句而已。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东西，周星便想到，不如写个故事吧。自己编故事，总是有写的。
    说干就干，周星酝酿了一会儿，正要下笔，那门却被人一脚踹开，朱高煦一脸臭屁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根长棍，踢开门之后扫了一眼，发现周星在书桌旁，便径直走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周星脑海之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想法，郑重地在白纸上，写下“大话西游”四个字。
    看着这四个字，周星也有了对付朱高煦的办法。
    “哼，周星，你给我出来。”朱高煦朝周星大喝道。
    周星却是头也不抬，笑道：“原来是二少爷来了，莫急莫急，我正在给二少爷写故事哩。”
    “写故事？”朱高煦顿时一愣，刚刚酝酿好的嚣张气息，顿时弱了三分。
    周星笑道：“是呀，二少爷您英明神武，如天上武曲星君下凡，我是个玩弄笔墨的，其他的不会，便想着给二少爷写个故事，你过来看一看，这一句怎么样？”
    周星刷刷刷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等朱高煦走过来，便拿给他看。
    原本，朱高煦来找周星的麻烦，不过被这周星一打岔，朱高煦的思路就被带偏了，毕竟十岁出头的少年，还是很好糊弄的。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朱高煦就看完这句话，一双眼睛顿时亮起来。
    作为尚武之人，朱高煦原本有着目空一切跋扈，无奈头顶却压着爷爷朱元璋，老爹朱棣，还有哥哥朱高炽，朱高煦本就心中不痛快，如今读了这句话，顿时觉得，这里面每一个字，说的都是自己，读来产生共鸣。通篇念一遍，朱高炽简直有一股斗破苍穹的冲动！
第十三章 江流儿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这一句话，应该是那本书里面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了。反正周星看完了那一本书，也就记住了这一句而已。
    同样，这句话也让不可一世的朱高煦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渴望，渴望冲破一切牢笼和束缚的呐喊。他读完这句话，已经面红耳赤，心潮澎湃了。他抬起头来，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周星，道：“你写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周星不仅仅一点儿也不感觉到害怕，反而相比于之前更加放松。他知道，朱高煦的情绪已经被自己牵着走了。这样的对手已经不足为惧。
    “看样子，这家伙也不像是个聪明人，不过一个飞扬跋扈的世家公子而已。”周星在心里想。
    听朱高煦问起，周星便指着自己刚写的“大话西游”四个字，说道；“啊，二少爷，我说个故事与你听，如何？”
    朱高煦正在性头上，哪儿有反对的道理？于是，周星便开始说起了那个在后代大放异彩的故事。
    其实早在唐宋时期，玄奘西行的故事，就已经被编成了话本，在酒肆茶馆里边演绎。但是这时候的故事，丰富程度远远比不上后来成书的《西游记》，因此，周星选择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已经广泛流传，有了群众基础，只要稍微一加工，就能够起到很好的效果。
    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人定亥。譬于大数，若到戌会之终，则天地昏缯而万物否矣……
    周星的记忆力当然没有好到把西游记给背诵下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记得书里面的大致情节，毕竟是每年寒暑假都会播放的电视剧，想记不住都不行。他从孙悟空仙石孕育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强取金箍棒，大闹地府，赴蟠桃会……
    到即将大闹天宫这一段，周星却是戛然而止，面带微笑，道：“二少爷，今天天色已晚，故事我就先说到这里吧。二少爷早些回去歇息。”
    这一两个时辰里，周星几乎把一个不畏强权，自学成才，敢想敢做的孙悟空，给描绘了个八九分。那朱高煦正听得心神向往，仿佛这孙悟空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正要一展身手，这周星却不说了，顿时让他心痒难耐，他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周星？
    “不许，接着说！”
    周星之所以停下来，一来说这么多，他也累得要死，这二来，整个西游故事也不能一天就全说了对不对？总得留个悬念，这个可是周星跟朱高煦培养关系的纽带啊。
    周星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道：“我的个二少爷，我都说了两个时辰了，很累的好不好？你明天再来听吧。”
    “不行，接着说，不然信不信我揍你啊。”朱高煦哪里肯依，又拿出了他时常威胁人的手段来。
    可周星是什么人？经过这一下午的试探，他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一下这个二少爷朱高煦，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富家公子罢了。
    “二少爷，您这就强人所难了啊。来，有本事你说两个时辰不歇气试试？您就算是打死我，那我今天也不说了。你还想不想听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了咯？”
    你要耍无赖，那可以嘛，我也耍无赖啊，你有本事打死我，打死我就没人跟你说故事了。
    对付流氓最好的办法，就是比流氓更流氓。
    虽然朱高煦有打死周星的胆量，但是却没有不听故事的决心，倘若真的打死了周星，那这大闹天宫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于是郁闷的朱高煦也只好强行克制住自己发飙的冲动，瓮声瓮气地说道：“那我明天再来。”
    然后，他站起来就走，他觉得走迟了，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在周星脸上抽一巴掌。
    然而，就在临出门的时候，朱高煦听到了后面周星的声音。
    “啊，二少爷记得明天下午再来啊，上午我习惯起床比较晚。”
    “……哼。”
    尽管这一次朱高煦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加生气，但是周星却一点儿也不好怕，脸上露出略显轻蔑的笑容，轻声说：“这个草包，我吃定了。”
    别看十二岁年纪不大，再这个普遍早熟的年代里，已经算不上小孩了。清朝康熙皇帝十四岁大婚，西汉昭帝刘弗陵十二岁大婚，到这个年纪，差不多已经快要被算做成年人了。
    在这个年纪，还这样容易被带偏，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不是草包又是什么？
    解决了朱高煦这个潜在的麻烦，周星心情大好，稍微整理了一下《西游记》后面的内容，一来是练字，二来也是为明天的讲述做一个简要的提纲。他今天说的，可不是《西游记》的原本，而是依照情节做的口语化的讲述罢了。饶是如此，那朱高煦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系，他是个活泼尚武，又有点儿潜在的叛逆因素的家伙，说《西游》更合适，要是说个《红楼梦》什么，估计不出三句话，周星就要被朱高煦给打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星刚去吃了饭回来，没过一刻钟的时间，朱高煦就到了，在屋外大呼小叫道：“周星，你起来了没有？”
    虽说跟周星约定是下午才来的，可这朱高煦正在兴头上，哪儿坐得住？因此这才刚吃过早饭，朱高煦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这个家伙，还真不消停。”周星心中嘀咕一句，便高声道：“来了来了，别喊了。”
    开了门，朱高煦旋风一样卷进来，还没完全打开的门被他暴力一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周星说道：“二少爷你就不能轻些？若是把这门给推坏了，那如何是好？”
    朱高煦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有什么要紧的？弄坏了也是我家的门，让人重新做就是了。”
    区区一条门而已，就算是推了一座屋，恐怕这二少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周星只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反正又不是他自己的，他才不会心疼呢。不过，今天的周星，摸清楚了朱高煦的脾气，可就放开了许多，自顾自往桌子那儿一坐，慢条斯理道：“二少爷，我昨天不是说了，让你下午来的么？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朱高煦笑嘻嘻道：“你说的故事太抓人了，我昨晚上想了半夜都没睡着，这一早起床就过来了。你还要我等到下午去，那我非得憋死不可。现在你不是已经起来了吗？快些接着讲。”
    周星才不管他的催促呢，对于这种小孩子，能吊住他们的胃口，勾起他们的好奇心，那就什么事都好办。
    “不要着急，年轻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看我这早饭都还没吃，是不是……”
    周星话还没说话，就被朱高煦打断了：“吃饭？那有什么要紧的？我现在让人去送一份过来就是了，你要吃什么？”
    其实周星是吃过饭的，现在送一份过来，哪儿吃得下？他眼珠子一转，道：“都这个点了，不是吃饭的时候，不如让人送些点心过来，再弄一壶酒，我们边吃边说，岂不快哉？”
    “是极是极。”朱高煦顿时眉开眼笑，道：“我这就让人准备去。”
    在这王爷府里面，规矩森严，周星也不能随意进出，可这现代人，总有个嘴巴寂寞的时候，没零食吃实在是太悲剧了。这不趁着朱高煦这家伙在，弄一堆点心过来吃，那岂不是浪费了朱高煦这个资源了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朱高煦便让人送来了一个食盒，里边有好几样吃食，一碟绿豆糕，一碟瓜子儿，一碟蚕豆，还有一壶酒。
    这王府里的酒，自然跟外边那种小作坊的酒不一样，盖子一开，那弥漫开来的酒香，顿时让周星有些陶醉。
    这特么才像是酒的味道啊，那桃仙酒，都什么玩意儿，果味饮料还差不多。
    如今零食有了，好酒也有了，周星的兴致也来了。跟朱高煦两人分别落座，喝了一杯酒润润喉，周星开口道：“上一回，说到这孙悟空称了齐天大圣，搞砸了蟠桃宴，今天我们就来说个江流儿的故事……”
    “话表陕西大国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真个是名胜之邦。彼时是大唐太宗皇帝登基，改元贞观，已登极十三年，岁在己巳，天下太平，八方进贡，四海称臣……”
    朱高煦顿时听着觉得不对，便道：“今天不是说这孙悟空大闹天宫吗？怎么又出来个劳什子江流儿？”
第十四章 第一要义是活着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所以说，年轻人不要急躁。这江流儿，可不是一般人……”
    周星早已经打了腹稿，便不慌不忙，娓娓道来，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朱高煦给安抚住了。
    对于周星说的故事，朱高煦听得是津津有味，说了一个上午的江流儿，正说着要跟孙悟空相遇的时候，周星停了下来，笑道：“二公子，现在到了吃午饭的点了，二公子还是先去吃饭吧。下午再来听，如何？”
    朱高煦道：“我让人准备饭菜过来，你接着说。”
    他是一点儿也不愿意耽误时间，正听得兴起，怎么会允许周星去吃饭？
    周星直接站起来往外边走，道：“既然二公子不打算吃了，那我去吃吧。”
    朱高煦看得一阵火大，这特么的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喝道：“不许去。”
    周星脚步不停，道：“民以食为天，二公子你这是要翻天么？”
    “我……”朱高煦顿时哑口无言，要说嘴皮子功夫，他就算是拍马也赶不上周星。
    他想说几句威胁周星的话，现在周星完全不信他威胁。
    想来想去，朱高煦竟然发现自己拿周星没办法。这顿时让他很郁闷。
    周星慢腾腾往外面踱步，拐弯的时候偷瞄朱高煦，发现他还一脸既纠结又迷惘的表情站在那儿，顿时感觉好笑。
    “这个家伙，差不多可以拿下了。唉，我的本意，只不过是在这大明王朝好好活下去，现在看来，摊子是越来越大了。”
    先是朱棣，然后是未来的皇帝朱高炽，如今又有个二公子朱高煦，这认识的可都是高官，也算是“往来无白丁”了。
    吃过了饭回来，周星惊讶地发现，朱高煦还在，面前桌子上放着个食盒，看来朱高煦这家伙，真的就让人打了饭菜过来，在这里吃了。
    看到周星，朱高煦顿时气鼓鼓地说：“你吃个饭要这么久？赶紧回来接着讲。”
    周星打了个饱嗝，不慌不忙地说道：“别着急嘛，吃完饭就应该休息了，子曰酒足饭饱，理应睡觉。”
    看着周星那欠揍的模样，朱高煦恨不得一拳头就砸过去。可是想起自己要是把这家伙打出个好歹，可就没人给自己说故事了，于是只好忍住动手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哪个子曰的？”
    周星指了指自己，笑嘻嘻道：“周子是也。”
    朱高煦想，我特么的是不是又被这混账给耍了？
    他心里面也有些不确定，于是只好黑着脸说：“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揍你了。”
    他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威胁周星了，如果周星还不识好歹，那就打一顿再说。大不了憋几天不听故事，让这家伙养伤！
    实在是太欠揍了这个人。
    周星一直在察言观色，当他发现朱高煦似乎即将要动手的时候，他立马就不开玩笑了。
    “哈哈，我就是随便说说嘛，二少爷息怒啊，来我们接着讲，这马上就大闹天宫了。”
    为了吊足朱高煦的胃口，周星并没有按照西游原著来讲自己的故事，而是把唐僧的故事提前，为大闹天宫和镇压五指山留下充足的伏笔。
    虽然这样在严谨性上可能有些折扣，但是这都无所谓。
    毕竟周星只是为了哄住朱高煦而已，他可没有写四大名著的想法。
    说完大闹天宫，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一天就在讲故事之中度过。
    送走朱高煦，周星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一口气灌下去大半壶茶水，感慨道：“那些说书人真是不容易，这一天天的，嘴皮子都会磨出茧子来。”
    活动一下筋骨，周星觉得自己整个人身子都僵硬了。
    正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那肥硕的朱高炽，在家丁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周星顿时大感郁闷，一拍额头，自言自语道：“这两兄弟，轮番上阵啊，就不能让我休息休息吗？”
    但是没办法，就算是累到吐血，周星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虽然说现在朱高炽对周星十分欣赏，但是对于周星来说，朱高煦远远比朱高炽要容易对付。
    朱高煦虽然飞扬跋扈，但是心智不成熟，容易被带骗。而朱高炽看起来温文尔雅，人畜无害，但是他却不太好骗。
    “周星，你的故事总算是说完了。”朱高炽来到周星面前，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
    周星赶紧作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大公子怎么知道我在说故事？”
    朱高炽笑道：“我今天中午的时候，差人来寻你，却遇上了我二弟，他说你吃饭去了。还说啊，就算是吃了饭也不让你过我那儿去，因为你要给他讲故事。”
    周星一听，赶紧说道：“啊？还有这等事？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二公子也没跟我说过。大公子恕罪。”
    朱高炽摆摆手，似乎对自己这个弟弟也很无奈，道：“罢了罢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是不敢惹他的。”
    看他那神态，那语气，显然对自己这朱高煦已经不想多说。既然知道朱高煦是什么品行，那怪罪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不知道大公子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周星问道。显然朱高炽几次三番来找自己，总不可能是来喝茶聊天的。
    朱高炽命人拿出一本崭新的书来，道：“这是我命人日夜赶工成书的《声律启蒙》，你看看。”
    接过依旧散发着油墨气息的书本，周星感慨不已，这几千字的本子，竟然一天就能做好。
    北宋时期，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使印书的时间成本和物料成本都大大降低。要是在宋朝以前，印刷出这一本《声律启蒙》，用板子一页一页地雕琢，就算是十个工匠一起工作，一个月能完工就不错了。
    “大公子搞这个做什么？”周星问道。这印刷体没有手写体那么有美感，也没有书轴那样方便欣赏，看起来似乎并不实用。至少对于朱高炽本人而言是这样。
    朱高炽道：“难道你忘了？之前我跟你说了的，用这做蒙学啊。”
    所谓蒙学，就是读书启蒙，是认字阶段。
    周星一听，顿时吃了一惊。刚开始他还以为朱高炽就是随口说一说呢，没想到这家伙对这件事情居然这么上心，这会儿连样书都已经准备好了。
    看来这朱高炽，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在周星的印象之中，教育应该是官府的事情，各地不是都有乡学吗？这事情有的是朝廷负责，你个王爷家的公子操什么心啊。
    不过这话周星自然不会说出口，他想的是，朱高炽搞这个，应该跟自己没关系吧？
    重生大明朝，现在的周星已经学会一切都小心翼翼。在重生之前，周星曾经看过一本名字叫做《银狐》，里面有一句话，让他印象很深刻：人的第一要求就是活着，第二要求还是活着，第三要求依旧是活着……周星觉得，自己最基本的愿望，是在这大明朝好好活下去。
    在这个皇帝动不动就要诛九族的年代，要安安稳稳活下去，其实很难。周星想跟朱高炽，保持九族之外的关系。
    三字经对九族的说法是“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自子孙，至玄曾。乃九族，人之伦。”即“高祖、曾祖、祖父、父亲、己身、子、孙、曾孙、玄孙”。从这上面来看，周星和朱高炽的关系，不在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但是天才的永乐大帝，据说在给黄子澄定罪的时候，就弄了个诛十族，这多出来的第十族，指的是师生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朱高炽因为这本《声律启蒙》而获罪，因为《声律启蒙》是周星所写的关系，那就在这第十族所包含的范围内。
    虽然历史上对于朱棣诛十族这个事情多有争议，但是周星还是秉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
    砍头的事情，能算是儿戏吗？
    “大公子，这上面怎么还有我的名字？这本书成书功劳全在大公子，我何德何能相提并论？”周星指着书本里的序言说道。
    当然，序言里面，朱高炽还是把编写这本书大部分的功劳归了他自己，周星的名字只不过是顺口提了一下而已。
    可这些周星都不在意，虽然说能跟未来的皇帝出现在同一篇序言里，听起来好像很光荣的样子。但是周星对这样的光荣却并不感兴趣。
    想想《鹿鼎记》开头的明史案，吴之荣告发之后，官府不正是按照序言上的名字一个个去捉人的？
    所以说，虚名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比较好。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关键时刻还能成为呈堂证供，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一旦《声律启蒙》成为乡学的蒙学教材，朱高炽的名字定然会被广大人民群众所熟知，为他以后的民望打下坚固的基础。
    这是朱高炽如此热情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序言里不惜耗费颇多笔墨，来说明自己为了这本书花费了多少心血。估计是写到最后，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才在结尾写上诸如“吾撰写此文，也曾得周星帮助”这样象征性的文字。
第十五章 沙船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在周星的强烈要求下，朱高炽终于还是把序言里面关于周星的部分全部删了，这本书所有的功劳都变成了朱高炽的。
    这让朱高炽很感动。啊，如此淡泊名利的人，上哪儿找去啊。
    周星也很高兴。我了个去，终于把我的名字给删了，你作为一个王爷府里的公子，越庖代俎去做国家教育机构的事情，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好不好，我才不要跟你一会儿坑爹呢。
    虽然历史上最终朱高炽会当上皇帝，但是谁知道这特么中间会不会出点岔子？又或者说历史上记载的是不是真实的。
    比如说，虽然朱高炽最后当皇帝了，没当皇帝那会儿发生了什么，谁知道？
    这种冒险，还是不玩比较好。周星毕竟是个爱惜自己生命的人。
    再说了，周星觉得，把自己打上朱高炽的烙印，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当今的皇帝是朱元璋，朱元璋后面是朱允炆，朱允炆后面是朱棣，朱棣后面才是朱高炽，这都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完全没必要现在就上朱高炽的船啊。
    “砰……”朱高炽一走，周星关上了房门。
    “一天又过去了，这不是给二少爷讲故事，就是听大少爷说书，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
    虽然不愁吃穿了，但是如果以后的日子就这么过，那也太恐怖了些。
    好在，第二天，事情发生了转机。
    刚刚吃过饭，那朱高煦准时到来，周星还没来得及开讲，郑和便找了过来，对周星说：“周星，燕王殿下召你过去。”
    刚到来的朱高煦虽然十分不乐意，但是也不敢跟自己的老爹抢人，只好闷闷不乐地走了，周星则跟着郑和到了朱棣的书房。
    “殿下，周星带到。”
    “让他进来。”
    再次面对朱棣，周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施施然行了礼，道：“周星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道：“这两天，你在做什么？”
    在这燕王府里，朱棣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并不是难事，当下，周星自然不隐瞒，把自己跟朱高炽、朱高煦的来往说了一遍。
    不过，他照例是隐去了自己跟《声律启蒙》有关联的那部分。还有西游的故事也是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据说，有人觉得《西游》是一本反封建的小说，因此，为了避免潜在的风险，还是不要说得太过详细为妙。
    自从被朱棣说耿直之后，周星就越来越小心翼翼了。
    “不错，明天本王要启程上京城，你跟我一起去。”朱棣说。
    周星顿时一惊，去京城？
    不过很快，周星就反应过来，太子朱标死了，各地官员王爷必然是要去京城奔丧的。看来这朱棣也不例外。
    现在的朱棣，虽然有野心，但是却还没有篡位的想法，毕竟现在朱元璋还没有选定继承人——实际上就算是朱元璋选择了朱允炆之后，朱棣照样也还没有造反的想法。对于他来说，虽然雄才伟略，当个伟大的王爷似乎他也是愿意的。
    要怪就怪那些书生吧。当然这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想明白了这一层，周星欣然应允，道：“谨遵王爷吩咐。”
    反正如果不跟着一起去京城，肯定要被朱高煦给缠着说故事，与其伺候这世家子，倒不如跟着去京城看一看。
    “行了，你先下去吧。”朱棣挥了挥手，对周星说道。
    周星今天竟然没在朱棣的书房之中看到姚广孝，本身就十分惊讶，这会儿又听朱棣说要带自己上京城，只字不提姚广孝，心中更是疑惑，不过也不敢开口问，只好憋在心里，退了出去。
    “难道姚广孝犯了什么事情？不对啊，历史上我记得这家伙被称为‘黑衣宰相’，相当牛叉啊……”走在回雅苑的路上，周星百思不得其解。想得烦了，索性随他去了，反正跟自己没什么相干，想那么多做什么？
    回到雅苑，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索性关起门来偷偷睡觉，可还没睡一个时辰，便被朱高煦给吵醒了。
    原来是这家伙得知周星已经回来了，便立马赶了过来。
    “你这人，好不厚道，回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朱高煦一进门，便责怪起来。
    周星慢条斯理道：“二少爷，我这刚见了王爷，那不是得沐浴更衣，感受恩泽？哪里有马上就去见二少爷的道理？搞不好别人会以为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奇怪的关系呢。”
    朱高煦没来由感觉浑身一哆嗦，道：“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关系？我只是过来听故事的而已。”
    “好吧，今天我们接着说，反正明天我就要跟着燕王殿下启程往京城去了。”周星想着，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说故事了吧。
    “你要随我父王上京城？那岂不是没人给我说故事了？”朱高煦顿时很惊讶，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
    如今，美猴王孙悟空已经成了他的精神食粮，这要是周星不说故事了，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寂寞空虚冷。
    周星则在心中为摆脱了这个说故事的差事而感觉到兴奋，事实上他早就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了，为什么要说连载的故事？说个短篇故事特么的不好？每天说那么多，简直要累死人。
    “二少爷别着急嘛，说不定我们马上就回来呢？”周星安慰说。
    实际上他心里却想，要是有机会留在京城，特么的鬼才愿意回来。
    京城，天子脚下，不管是打点关系，还是结交名士，拓展人脉，都比在这北平要强得多。
    “不行不行，我要跟父王说，我也要一同上京。”朱高煦哪里会肯？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周星顿时汗颜，道：“二少爷淡定，等我回来，再给你说，那不是一样的么？”
    可朱高煦哪里肯依？当真就去找朱棣去了。周星顿时叹气，这年头的熊孩子，怎么也这么难伺候？
    不一会儿的功夫，朱高煦再次出现在雅苑，进了周星的屋，喜滋滋道：“哈哈，父王已经答应了我，随同进京，你可以继续说故事给我听了。”
    周星顿时震惊了，看来朱棣对自己这个二儿子是真的很喜欢，这前去吊唁自己的兄长，也要带上他。
    不知道朱高炽会不会跟着一起去。
    为了不让这个朱高煦整天缠着自己，周星微微咳嗽一声，道：“二少爷，这京城可不比北平，我给二公子说故事，可不会像现在这样随便。你如果要继续听故事的话，咱们得约法三章才行。毕竟这次上京城，吊唁太子，你万万不可造次。否则让王爷不快，他对你自然不会责罚，恐怕把气撒在我身上，把我给砍了脑袋，那就真的没人给你说故事了。”
    朱高煦笑道：“这还用你来说？别说约法三章，约法三十章都行。到时候你保证每天给我讲故事，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这总行了吧？”
    周星微微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想必二少爷要是在京城能安分一些，王爷也会更喜欢二少爷一些。”
    “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行了行了，别说那些了，赶紧给我讲故事吧……”
    *************************************
    通州码头，一队人马护送着朱棣，从燕王府而来。
    跟随着朱棣一起来的，有长史周星，二公子朱高煦。
    随从之中，有郑和等数十人。
    正是五月初，河水的水位比一般时候要高一些，这码头的风也更大一些，燕王府的旗帜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在远处，桃仙酒楼的生意极好，虽然不是吃饭的时间，里面却座无虚席。来往的书生居多，码头上的工人反倒十分少见。
    朱棣骑着他的高头大马，环顾四周，随后跳下马来。周星跟朱高煦等人也纷纷下马。
    看着滔滔江水，朱棣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出发吧。”
    眼前河面上，停靠着一艘巨大的沙船。方头方尾，干舷低，梁拱大，尾部有长出梢。这船长大约有十余丈，此等体形，让周星啧啧称奇。
    沙船是一种主要用于长江以北海域的平底海船，宋代的时候就已经大规摸建造使用了。这种船在中国北方水深较浅，风浪不大的沿岸海域行驶时，稳定性比较好。也适合在风浪不大、水流平缓的内河湖泊中使用。
    朱棣第一个登上沙船，紧接着其他人鱼贯而入。周星上了船之后，发现这船停得很稳当，尽管现在河面风浪不小，可是这沙船只不过稍微有些晃动而已，总体来说相当平稳。站在甲板上，周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可能会跌倒。
    “早就听说明代造船业很发达，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乘坐的宝船，排水量可以达到万吨的级别，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其他的不说，光是脚下这一艘船，可能排水量就已经达到一千吨以上了。而这，也仅仅是朱棣所乘坐的‘专船’罢了。”
    周星的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自豪感，为了这巨大的舰船。
    几十名随从，上百名侍卫，还有战马物资等等，出行的队伍已经十分庞大，不过这一艘沙船，却完全能够容纳。
    “升帆，起航……”
    一名舵手扯起嗓子喊了一句，两个船工开始拉起巨大的船帆，顺着风势，沙船缓缓驶离码头，一路南下。
第十六章 “虎躯一震”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南方虽然气候湿润，河流众多，可那些河流都小。北方的河流是粗犷的壮汉，南方的河流是秀气的姑娘；北方的河流是巨大的狂蟒，南方的河流就是细长的蚯蚓。身为南方人，周星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乘船的经历。可这沙船平稳异常，周星并没有晕船的感觉。
    当年曹操渡江南下，因为北方士兵不熟悉水性，弄了个什么连锁战船，结果被诸葛亮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倘若那时候有沙船，恐怕历史就要改写了。好在如果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发生，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周星站在甲板上，看着滔滔江水，风拂过他的脸庞。莫名地他竟然有些喜欢这种感觉了。
    “这大概就是什么‘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觉吧。”
    “周星，赶紧地跟我讲故事。”周星正打算吟诗一首，那朱高煦就迫不及待地破坏了周星酝酿已久的情绪。
    这家伙，为了听周星讲故事，不惜一路从北平跟着南下，要到南京去。
    公元一三五六年，朱元璋亲自带兵分三路进攻集庆，用了十天时间攻破了集庆，并改集庆为应天。一三六八年，朱元璋在应天即皇帝位，同年把应天改为南京，这是古金陵称为南京的开始。
    关于这座城市，周星最为熟悉的故事，是“金陵十三钗”。
    周星回头看了看，朱棣在船里面，并没有出来。他直接盘腿坐在加班上，靠着船舷，道：“我们上回说到哪儿了？”
    朱高煦很快便回答道：“上回好像说到什么‘还受生唐王遵善果，度孤魂萧瑀正空门’了。”
    周星仔细想了下，几乎要想不起来，后来猛然记起这应该是唐僧出场的段落，便笑道：“啊，是了，那我们今天来说金蝉子。”
    “金蝉子是谁？”朱高煦满脸疑惑。说好的孙悟空呢？这都多久没出场过了。自从大闹天宫之后就……哦对了，那孙悟空现在已经被压在五指山下面啦。
    周星笑道：“就是江流儿。”
    朱高煦一脸苦逼相，道：“怎么又说他啊？说说孙悟空怎么从五指山下出来啊。”
    他就喜欢听孙悟空的故事，就喜欢那家伙无法无天的劲头，他觉得那个孙悟空跟自己很像。
    周星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少爷，你怎么还是这样急躁的性子？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看，一个故事总不可能只有一个孙大圣吧。再说了，现在你的孙大圣现在还压在五行山下呢，我总得派个人去救他出来吧。”
    朱高煦一听，顿时转悲为喜，道：“原来是这样，呵呵，我知道了，你接着说。”
    *************************************
    船舱内，已经安排好各项事宜的朱棣，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透过雕花小窗，看着甲板上言谈甚欢的朱高煦和周星二人。
    “这几天，他们两个都这样？”朱棣朝朱高煦那儿努努嘴，对站在身边伺候着的郑和说道。
    郑和道：“是的，有的时候大公子也偶尔会去跟周星聊天，好像在谈论对对子。”
    “他跟炽儿对对子？那他跟煦儿说什么？上次你说，是在说故事？”朱棣感觉到有些惊讶，难不成周星这家伙，什么都会?
    对时局的把握准确，对未来的猜想大胆，跟朱高炽对对子，跟朱高煦说故事。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平民能干出来的事情。
    “是的，就是那个玄奘西行的故事，不过听二公子说，周星说的玄奘西行故事，比外面说书人说的，要好听一些。”郑和回答说。
    朱棣不置可否，道：“他的底细查清楚了？”
    郑和道：“查清楚了，祖籍新田营，后来举家北上，百年前扎根北平，他小的时候，家族里出过一个秀才，曾经兴盛过一段时间，后来家道中落，他流落街头，在码头上做工。据码头上的人说，他时常浑浑噩噩，每日赚个几文钱吃饭，便不愿意做工。后来前几天，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不仅仅从酒楼赚了一大笔钱，还赎回了自由身。有人揣测，他是浪子回头了。再后来的事儿，您就都知道了。”
    对于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实在没什么资料可以查的。最主要的是，最近他的家族里出过秀才，这是个很重要的证明周星家世清白的材料。毕竟要考取功名，必须三代人没有犯过罪才行。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朱棣说。
    “周星啊周星，姚广孝是父皇赐给我的，郑三宝还是父皇赐给我的。只有你不是，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朱棣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后起身，往甲板走去。
    甲板上，周星刚好给朱高煦说完一个回目。
    “原来这金蝉子就是解救孙悟空的人啊，这个安排实在是太美妙了。”
    对于这个环环相扣的故事，朱高煦已经被深深吸引住。
    周星正准备说话，却发现朱棣走了过来，赶紧起身，微微鞠躬行礼。
    朱棣摆了摆手，笑容满面地说道：“在这里，就不要有那么多礼节了，都随意一些。煦儿，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把你高兴成这样？”
    朱高煦对朱棣，自然是和盘托出，没有半分隐瞒：“父王，周星在跟我说孙悟空的故事呢。”
    周星赶紧辩解说：“就是唐王差遣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
    朱棣也没说什么，接着问道：“那说到哪儿了？”
    朱高煦对答如流：“说到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金蝉子转世投胎成唐僧，正要去五行山解救孙悟空呢。”
    “哦。行了，你先别处玩去，我要跟周星说几句话。”朱棣对朱高煦说。
    等朱高煦离开，朱棣双手把着船舷，眼睛看着江面，轻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带了你来，而没有带姚广孝么？”
    周星心神一凛，脑筋迅速转动起来。虽然想到了几个可能性，却最终没说出口，而是微微摇头，道：“燕王殿下这样安排，自然大有深意，草民愚钝，猜不透。”
    周星最近又学了几招，其中一招就是，看破不说破，才是上上之策。
    “之前，你连削藩那种话也敢说，怎么现在却不敢说了？”朱棣笑容不减，不过语气倒是生硬了不少。
    周星道：“估计是年纪大了吧。我这人年纪越大，胆子就越小。早年间，爬树掏鸟窝，那都不在话下。现在已经不敢上树了。”
    朱棣笑骂道：“扯淡！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你就不敢说了？”他抬头望天，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只是我还是喜欢你讲。”
    “燕王殿下，其实我也很疑惑，为什么燕王殿下这次只带了我一个。这是我的真心话。”
    姚广孝之前几乎是寸步不离朱棣左右的人，但是这两天却没见了踪影，这不得不让周星有所揣测。
    朱棣道：“你知不知道。姚广孝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
    周星摇头道：“不知道。”
    这也是真话。
    朱棣眼神略微有些迷离，仿佛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先来说说姚广孝这个人吧。洪武八年，父皇诏令精通儒书的僧人到礼部应试，姚广孝以通儒僧人的身份被召入京师，但却没被授为僧官，只获赐僧衣。洪武十三年，经僧录司右觉义来复、右善世宗泐推荐，入天界寺，谋了一个僧职。”
    这些，周星是不知道的，他并不是研究历史的人。
    朱棣接着说：“洪武十五年，皇后病逝，父皇挑选高僧随侍诸王，诵经祈福。当时，姚广孝得到僧录司左善世宗泐的举荐，参加了法会。在会上，我第一次遇见了他。他来找了我，我们谈得很投机。”
    是姚广孝主动找的燕王？
    这倒是让周星没想到。据说姚广孝这人曾经拜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术数。也就是说，这家伙是会看相的。
    为什么当时他谁也不找，却找了这燕王？那时候太子还在，找太子不是更好？
    周星思索起了这其中的奥秘。
    “后来，我被父皇封了燕王，姚广孝却主动要求随我北上北平。到北平后，我让他任庆寿寺住持……”
    周星听着朱棣说就着姚广孝的故事，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他的疑惑主要有两点。
    第一，当初举行法会，肯定各位王爷，甚至太子都会出现，为什么姚广孝不去找身份更加尊贵，并且半个屁股挪上了皇位的太子殿下？而是找了朱棣这个老四呢？
    要知道，按照兄终弟及的次序，就算是朱标死了，顺位下来还有秦愍王朱樉、晋恭王朱棡，接下来才轮得到燕王朱棣啊。
    第二，今天朱棣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其实对于周星来说，第二个问题比第一个问题更加紧迫。姚广孝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跟周星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周星现在疑惑的就是，朱棣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说完了姚广孝的身世，朱棣话锋一转，说道：“无论怎么说，他都是经过了父皇的应允，来到我的身边的。而你，则不是。”
    周星听了，顿时“虎躯一震”。
第十七章 夜游秦淮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秦淮河，古名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相传秦始皇东巡会稽过秣陵，以此地有“王气”，下令在东南的方山、石硊山一带，凿晰连岗，导龙藏浦北入长江以破之，到唐代，根据这一传说，改称秦淮。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金陵烟雨中的秦淮河。秦淮八艳、乌衣巷、王谢故居，秦淮河畔，六朝烟雨中。
    秦淮河，是梦中一道纤柔的身形。不同于“软泥上的青荇，油油地在水底招摇”的风姿，秦淮河是内敛的，连岸边的水草，也是怯怯地摇曳。周星倚着船舷，看着这绝美的景色。天空中的星显得格外明亮。河面微风习习，偶尔有画舫从远处经过，周星偷瞄一眼，似乎能看到里面的歌姬舞着水袖的样子。
    “这就是我想象之中的秦淮河。这就是那个‘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秦淮河。”周星默默地说。
    穿过了一路的欢歌笑语，大船靠近了官家码头，岸上早已经有燕王府的人候着了，看到朱棣的沙船过来，赶紧张罗着下锚靠岸。
    “燕王殿下，一路辛苦了。”说话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经过朱高煦的介绍，周星才知道这个老者名字叫做康城，之前是宫里的宦官，被当今皇上委派，当了燕王府的管家。
    “康公公，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亲自过来？”对于皇宫里的人，朱棣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尊敬。
    康城笑呵呵道：“年轻人办事不牢靠，老奴觉得过了自己的手才踏实。”
    说话间，他看到了跟在朱棣身后的周星，眼睛里不由得闪过异样的光芒。
    这里的其他人，他都见过，唯独这周星，是个陌生面孔。
    朱高煦这时候开口道：“康公公，好久不见了。我前几天招了个说故事的江湖艺人，说的故事可好听了。”他拍了拍周星的肩膀，老气横秋道：“周星，还不见过康公公？”
    朱高煦这一句话，不管是时机还是内容，都恰到好处。不由得让周星刮目相看，在心中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朱棣心中也很惊讶，想不到朱高煦居然有这样的眼力。对于这个儿子的喜爱，又加深了一层。
    “草民周星，见过康公公。”既然朱棣父子两个都这么给力了，周星自然不能掉链子，走过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好在面对宦官的时候是不用跪的。
    康公公笑了，用那宦官特有的尖利的嗓音说道：“燕王殿下，府里饭菜已经齐备了。”
    对周星这样的民间说书人，他是不屑的。
    周星也不恼，他觉得，只要是在自己原则之上，他本质上还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少年。
    相反，他倒是觉得，这京城里的人都无视他才好呢，好让他有个时间熟悉一下各方势力。
    京城的燕王府，可就没有北平燕王府那样有气派了。因为明朝的王爷成年后都要去封地就藩，贫民皇帝朱元璋觉得，如果每位王爷都建座府邸，有点浪费土地，所以在京城王府大街建造了十王府，供给王爷来往于京城时候临时居住。
    走在王府大街上，大部分的王府门前都是静悄悄黑漆漆的，唯有两家府宅府宅亮了灯，门口两个大白灯笼。
    其中一家是秦王朱樉，亮灯表示朱樉已经应召，从封地赶回了京城，前来参加太子朱标的葬礼。
    说起朱樉这人，近两年也是够折腾的。去年，因为在封地里面有诸多过失，朱元璋看不下去了，把他召回了京师。在京师呆了半年的时间，经过太子朱标的求情，终于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恩准他回到封地。他的封地可是在西安府。慢慢悠悠花了那么长时间回到西安。结果还没过两天舒服日子，这朱标就死了，他又得应召往京师赶来奔丧。
    除了秦王朱樉之外，还有周王朱橚，也已经到达了京城。跟朱樉一样，这朱橚最近这段时间也很折腾。洪武二十二年冬天，朱橚因为擅自离开封地到凤阳而获罪，被皇上下令迁往云南。不久皇上改变决定，留朱橚在京城，由世子朱有炖理藩事。洪武二十四年十二月获准返回封地。结果这也是前脚刚到封地，后脚就又因为太子朱标的死，再次奉诏进京。
    朱棣的两个哥哥如今都更早来到京城，这朱棣也算是时间掐得刚刚好，成为第三个奉诏进京的藩王。
    回到燕王府，用过晚膳之后，又有人来安排了住处，周星被分到一个小屋子，仅有一张床而已。他倒是也不在意，洗漱之后便准备睡了。
    来这大明朝也有一段时间了，周星差不多已经适应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作息时间。要算起来，现在也才刚到辰时罢了。
    结果这刚躺下，外面便有人敲门。周星心中疑惑，这才刚到燕王府，一个人也不认识，谁会来敲自己的门？
    结果开门一看，却是朱高煦。此时的朱高煦已经换了一身打扮，一身淡紫色锦绣华服，手持折扇，一副翩翩富家公子模样。
    “二公子，干嘛啊？”周星打了个哈欠，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朱高煦笑嘻嘻道：“睡什么睡啊，还这么早。走走走，去秦淮河耍去。”
    周星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秦淮河只有夜晚才好玩，这时候正是秦淮河最热闹的时候。
    要说秦淮河为什么晚上比白天热闹？因为当今皇上，特意恩准秦淮河两岸，经营胭脂生意。所以，这秦淮河岸，乃是官办青楼一条街。
    逛青楼这种事情吧，白天去，搞不好别人会说白日宣淫。但是到了晚上，逛青楼那就是风雅趣事了。
    这主仆两个，一拍即合，当下周星便换了衣衫，跟着朱高煦出门了。
    要说为什么周星敢这样放心大胆跟着朱高煦走？那还得从船上朱棣见他的时候说起。
    周星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朱棣当时是这么说的：“煦儿平日里颇为机灵，只是略显骄纵，少有人能伺候，既然他乐意使唤你，你便随他去……”
    两人出了府邸，骑了马，很快便来到了秦淮河畔。找了个地方寄存了马匹，便信步走上了河岸。
    从船上看秦淮河岸，跟走在秦淮河岸，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些擦脂抹粉的烟花女子，手持团扇，顾盼生辉，一个个地从身边走过，闻着她们身上散发出的胭脂香气，便是一大享受矣。
    “周星，今天晚上开心玩就是，一切花销全包在我身上。”朱高煦豪气地说道。
    有人出钱，周星自然不会客气，笑道：“二少爷威武霸气。”
    路边那些庸脂俗粉，不断挥舞着手中团扇，招揽着客人。两人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就遇上好几拨了。
    周星只是来欣赏景色的，对于那方面暂时还没什么想法，而朱高煦则对是完全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
    “唐家姑娘游船了……”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顷刻间，周围的男男女女，纷纷朝这个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唐姑娘的船在那里。”有眼尖的人发现，秦淮河上，漂浮着一艘巨大的画舫，装饰华丽，灯火辉煌。船头一面彩旗，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唐”字，颇为张扬。
    随着目标的出现，大家纷纷朝那边跑过去，展现出对这个“唐姑娘”过分的狂热。
    正愁不知道玩什么的朱高煦，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眼睛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对周星说：“走，我们也去看看去。”
    两人赶到画舫所在的河岸，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两个人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河边。
    “哇，这个唐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看到她的画舫大家就这么疯狂？”看着周围仿佛追星族一样的男女，周星顿时对这个唐姑娘好奇起来。
    周围一个公子哥儿用鄙视的眼神看了周星一眼，不屑地说道：“你外地来的吧，连唐姑娘都不知道？那可是吉祥坊的头牌！”
    头牌？
    好吧，这个名词周星还是很熟悉的。
    朱高煦撇撇嘴，说道：“就算是头牌，也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
    公子哥儿看朱高煦气度不凡，倒是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屑了，音调也低了几分，道：“这位少爷有所不知，传说，这唐姑娘，乃是这秦淮河少有的大才女，以诗书画三绝著称。迄今为止还没一个人能同时在这三个方面胜过她的。”
    周星道：“怎么是传说？你没见过她？”
    这公子哥儿一脸憧憬地说道：“这唐姑娘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传说她立下了规矩，每个月初一十五，乘坐画舫游江，同时出具题目，唯有答对题目者，才能被邀请登上唐姑娘的画舫，彻夜长谈。”
    彻夜长谈？在船上？这还真是令人遐想。
    周星笑道：“看来你之前战绩不佳。”
    那公子哥儿顿时恼羞成怒，道：“唐姑娘大才，能入她眼的，没几个！”
    周星笑而不语，朱高煦却是目光炯炯盯着那画舫，道：“那这个唐姑娘，今天晚上出的又是个什么题目？”
    他朱高煦，对这个唐姑娘，表示很有兴趣！
    正说话间，随着一声锣鼓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唐姑娘，要出题咯。”
第十八章 方孝孺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这一声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星往画舫看去，只见四个罗裙水袖的姑娘，从船舱里面出来，手持团扇，眉目之间顾盼生辉。
    “嗷嗷……”
    “梅兰竹菊……”
    四个人一出现，岸上诸多公子少爷，便发出就许多非人类的声音来，显得异常亢奋。
    这四个妹子算是美女，至少比岸上青楼这些庸脂俗粉要高级得多。最主要的是，她们的模样都有八九分相似，竟是罕见的四胞胎。
    不过以周星的目光来看，这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没张开的小姑娘，就算是长得再好，也顶多算是有漂亮的脸蛋，而没有诱人的气质，没有气质的美女，是不能引起周星的兴趣的。
    说好的唐姑娘呢？怎么出来个梅兰竹菊？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唐姑娘呢？是哪一个？还是说四个都是唐姑娘？”周星问道。
    刚刚那公子哥儿说，唐姑娘精通琴棋书画，这会儿出来四个，难不成其中一个通音律，一个深谙《梦入神机》之道……
    身边那公子哥儿，听周星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看来你果真是外地来的。这四个啊，是唐姑娘的四个贴身丫鬟，姓陈，分别叫做梅兰竹菊。你看她们手中团扇的图案就明白了。”
    周星一看，果真如此，从团扇可以分辨这四胞胎的身份。这唐姑娘的牌面还真是大，找个四胞胎来当丫鬟。
    身边那公子哥儿流着口水，一脸猪哥相：“要是今天我能超常发挥，被唐姑娘看上，那这梅兰竹菊四人也……”
    “漂亮，真是漂亮。”朱高煦也啧啧称奇，一脸迷恋。
    周星顿时感觉诧异，道：“二少爷，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至于吗？”
    朱高煦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比她们漂亮的我自然见过多少，可这四胞胎就不多见呢，你想想，要是这四个一同伺候着……”
    周星算是发现了，这大明朝的公子哥儿，都特么的有恋/童/癖。
    “要是我今天晚上能得唐姑娘亲睐……”
    岸上的人，都在做着这样的美梦，不仅仅是那些个公子哥儿，就算是那些名媛小姐，也都有着同样的憧憬。
    这唐姑娘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做到男女通吃？
    一阵琴声从画舫之中传出，音律轻快，让人听了感觉相当放松。
    朱高煦点评道：“如果这弹琴的是唐姑娘，那这唐姑娘的造诣，确实已经颇高了。”
    朱高煦作为皇亲国戚，在宫里可是听过朝廷乐师弹琴的，听琴的水平自然是很高的。这唐姑娘的琴能赢得朱高煦这样的评价，可见确实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周星只觉得琴瑟琵琶之类的古乐器的声音很优美，要说欣赏水平，那是一点儿也没有的。尽管如此，他依旧觉得，这唐姑娘的演奏水准极高。想必这就是水平吧，让不懂琴的人都觉得她很厉害。
    一曲终了，岸边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或许大家都还沉浸在那美妙的琴声之中，忘记了鼓掌和叫好。
    震撼，实在是太震撼了！周星忍不住要在心中竖大拇指了。
    “今日晚风和畅，小女子愿偕一位公子同游，尽赏秦淮河风光。”过了一会儿，从那画舫之中，飘出一个声音。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唐姑娘了。
    虽然隔着挺远的，但是唐姑娘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面。
    周围的这些公子哥儿都是一脸激动，朱高煦咬紧牙关，左手握拳，五官都挤在一起。估计是想喊几句发泄一下，又怕打扰了这宁静，听不见唐姑娘出的题目。
    “小女子十分喜欢雪，不如诸位以雪为题，赋诗一首……”
    唐姑娘的声音，缓缓从船舱之中飘出，甜甜糯糯，引人遐想。
    听到雪这个字眼，后面唐姑娘再说什么，已经没人去关心了，大家都想要又快又好地写出一首诗，或者一首词，甚至一对楹联……
    总而言之，要引起唐姑娘的注意。
    过了片刻，便有人开口打破了宁静，道：“城里夕阳城外雪，相将十里异阴晴。也知造物曾何意，底事人心苦未平。柏府楼台衔倒影，茅茨松竹泻寒声。布衾莫谩愁僵卧，积素还多达曙明。”
    众人骇然，这才过去多久的时间？竟然就能写出一首诗来，简直才思敏捷！
    无数道目光，投向吟诗之人。此人风度翩翩，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公子。
    “哇，这么快的吗？我都还没头绪呢，这让人怎么活啊。”
    “看来我没戏了，这首诗立意不错，难得的是出口成章，我等不及。”
    众人纷纷赞叹。
    听着这些人的赞美之词，念诗这人，显得十分得意，双手抱拳，朝河中画舫隔空拱手，朗声说道：“在下云南行中书省张诚，久仰唐姑娘美名，特来相会。”
    他脸上洋溢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只等唐姑娘相邀。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说道：“在下陈毅，也有诗一首，请指教。”
    张诚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快，朝陈毅看了过来。抓折扇的右手莫名紧了紧。
    大家的目光又转向陈毅，陈毅高声颂唱道：“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这一首诗，比之之前张诚那一首，字数要少，言语要直白一些。不过，大家却都普遍觉得，这一首诗要比张诚的那一首，高明许多。
    这首诗仅用二十个字，赞颂了人的坚韧不拔、宁折不弯的刚直与豪迈，和不畏艰难、雄气勃发、愈挫弥坚、坚强的精神。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要知道，这可是现场出题目，能说出几句都已经算是才思敏捷了。更不用说这首诗还通俗易懂，由浅入深，寓意深刻了。
    “好，好诗。”有人忍不住喝彩。
    “确实是好诗，能作出这样的诗来，公子应该是个举人老爷吧。”
    “进士也未可知呢。”
    一时间，陈毅便获得了诸多赞誉。
    这名叫陈毅的，笑容满面，朝张诚拱手，颇有挑衅意味。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个人，算是对上了。
    眼看着张诚想要再用一首诗，来打压陈毅的势头，却另一头，有一人道：“我这有一首，请唐姑娘品鉴。晨起开门雪满山，雪睛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说道：“我这也有一首。寒色孤村幕，悲风四野闻。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鸥鹭飞难辨，沙汀望莫分。野桥梅几树，并是白纷纷。”
    这一首诗，顿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因为，这首诗确实非常好。
    有一老者摇头晃脑点评道：“好诗啊好诗。这一首诗，前四句首先交代时间，地点。接着从听觉方面写处处风声急。继而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突出了溪深、山冻，紧扣一个雪字。后四句具体描绘雪景，以沙鸥与鹭鸶难以辨认，汀与洲不能区分来映衬大雪覆盖大地的景象，突出望之特点。野桥两句写几株梅树枝头上都是白梅与积雪，令人分不清哪是白梅哪是雪，与唐代诗人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干树万树梨花开’有异曲同工之妙。此诗形象生动，清新别致，好诗，好诗。”
    老者的点评，可谓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众人无不惊叹。老者向作诗这人，鞠了一躬，道：“先生大才，在下洪涛陸佩服，佩服。”
    周星一听这名字，心中暗道：“这名字也忒清新脱俗了一点，红桃六，我还方块七勒。”
    这吟诗之人回了一礼，道：“大才不敢，小子方孝孺，不过有感而发。倒是阁下一言道破我心中所想，让我感觉到俞伯牙遇见了周子期啊。”
    “哈哈……”
    方孝孺？
    听到这三个字，周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看起来三四十岁，相貌平平的家伙，特么的是方孝孺？
    那个历史上唯一被“诛十族”的家伙？周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此时的方孝孺，因为别人的推荐刚刚被召到宫廷。朱元璋见了方孝孺，却说：“现在还不是任用方孝孺的时候。”授予其汉中教授之职，每天给众儒学生员讲学。今日恐怕难得清闲，出来走走，却遇上了唐姑娘的画舫。
    周围人面对方孝孺的诗，已然惊为天人，又经过了老人点评，更加觉得不凡，那些已经有了腹稿的人，也都不敢念出来了，怕水平不行，反倒让人笑话。
    朱高煦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对周星说道：“周星，赶紧给我想办法，我也要来一首，我要见美人。”
    要朱高煦自己作诗？那是不可能的，他可没那个水平。但是他有周星啊。
    周星苦笑道：“二公子，你这就是为难我了，这方孝孺师从宋濂，乃是一等一的大才子。你没看他说了吗？只不过有感而发，就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我怎么能有那个水平啊。”
    朱高煦耍赖，抓着周星的手臂晃个不停，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命你赶紧想一首诗出来。”
    周星被他晃得有些郁闷，道：“行了行了，别晃了。我答应你了。这方孝孺的诗很厉害，要想胜他，只能另辟蹊径……”
第十九章 一片两片三四片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要说整个大明朝，周星对谁最熟悉，第一个肯定是朱元璋，开国皇帝都是被历史书重点照顾的对象。
    第二个是朱棣，因为郑和七下西洋的故事让他向往，让他惋惜。
    第三个就是这个方孝孺了，因为“诛十族”。
    方孝孺很有才，相当有才。姚广孝曾经在方孝孺被杀之后说过“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这样的话。
    方孝孺的才学，从姚广孝的评价中可见一斑。
    看着这些人出口成章，周星再次真心实意地感受到，逛青楼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不是说土豪暴发户就能混得开的。
    这里是文青的天下。当年柳永穷得裤子都没得穿了，就因为有才，被各大头牌包/养，那才是我辈楷模。
    在文人的世界里面，特权是没有用的，才学是唯一衡量的标准。
    如果朱高煦想要在今天晚上一亲芳泽，唯一的机会就是做一首诗，一篇文章，甚至是几句妙语，然后引起唐姑娘的注意，被唐姑娘选中。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里人数众多，方孝孺的诗文转眼之间就传遍了。眼看着就要夺了今天的头名了，朱高煦那是急得跳脚，催促周星道：“快些给我想出一首诗来，快……”
    周星搜肠刮肚，冥思苦想，也很郁闷。这诗词最鼎盛的是唐宋，可唐宋的名篇，在场的学子哪个没听过？哪个不精通？
    因此，只能往明清的诗人身上招呼。可偏偏明清最出名的又是小说，哪里来的诗？总不能给人说一篇《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吧。
    本来，关于雪的诗，周星知道一首，正是那一首著名的“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全篇没一个雪字，却字字句句写的全部是雪。可惜的是这一首诗是唐代的张打油写的，现在根本就不能抄。
    这张打油，生错了时代啊，你说他要是生在明清时期多好。
    “周星，赶快想……”
    所谓急中生智，这朱高煦不停地催促，还真让周星想到了一首诗，附在朱高煦耳边，如此这般一番。
    听完周星的诗，朱高煦不仅仅没感觉到惊喜，反而还诧异不已，惊疑不定道：“这能行？”
    周星道：“现在不是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吗？要是再不来，恐怕就没机会了呀。”
    朱高煦虽然无可奈何，开口尚且有一线机会，不开口那就一点可能性也没有。
    不管这首诗水平如何，朱高煦总得“重在参与”一把。
    “好吧，那就这一首吧。”
    他咳嗽一声，高声道：“我这里也有一首诗，请唐姑娘品鉴。”
    大家都以为，今天的角逐已经结束了，夺魁的自然是方孝孺无疑，大家的羡慕嫉妒恨都已经准备好了。
    结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半路又杀出了个程咬金来。
    无数目光朝朱高煦投了过来，发现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顿时生出轻视之心。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年纪轻轻的看过几本书，就想要一亲芳泽？还真是自不量力。”
    “这是哪家公子？如此自信的？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想出来的话，本就落了下风。我要是他，我就选择闭嘴了。”
    议论之中，嘲讽居多。不过这朱高煦却是一点儿也没有退缩的意思，道：“我这首诗，名字就叫做《雪》。”
    他一开口，议论声便小了。大家都想听一听，这小子能吟出什么样的绝句，让他有勇气在这个时候还敢开口。
    “一片两片三四片。”朱高煦高声念出了第一句。
    “哈哈……”
    “笑死我了……”
    “这也是诗？”
    “来捣乱的吧……”
    朱高煦的第一句刚刚说完，在场的人，却纷纷绷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这能算是诗吗？打油诗也没有这么打油啊。
    原本还以为，这小子想这么久，能吟出什么绝妙的句子，结果这一开口，人设全部崩塌。原本大家还有一点期待的，这第一句就把所有的人的期待全部打破了。
    “小子，你还是不要念第二句了，就从第一句来说，你就输了。”一名老者“语重心长”地对朱高煦说。
    “公子，你说的这是雪吗？还是说枯叶？哈哈。”
    仅仅第一句，收获的不是喝彩，只有嘲笑和不屑。
    饶是朱高煦大心脏，面对这一边倒的评论，脸上也有些发烧。他有些责备地看向周星。
    周星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注意到朱高煦的目光，索性扭头去看江面的画舫。
    要不，接下来的三句就不念了？朱高煦心中一个声音，对自己说。
    第一句就收获了无数鄙视，那后面几句，还不知道大家怎么嘲笑呢。
    要知道，接下来的两句，跟第一句都是同一个调调。
    就算是朱高煦脸皮厚，也扛不住大家的鄙视啊。
    但是，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反正已经开始了，为什么不继续呢？反正来都来了……”
    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有一个四字魔咒是永远绕不开的。只要有人对你说出这四个字，你就能中邪般地买票去最坑爹的景点、玩命爬上最艰险的山峰、吃下最难吃的餐馆饭菜……这四个字就是——来都来了。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念完吧，鄙视就鄙视，鄙视又不会掉一块肉。
    “五片六片七八片。”这是第二句，朱高煦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丁点自信了。
    这周星简直就是在坑我嘛，哼，等回去之后非得让他好看！除非他能够把西游故事后面的一次性说给我听，才能饶了他。
    毫不意外，这第二句再次引来嘲笑，而且嘲笑声比之前更大，更肆无忌惮。大家已经认定了，这小子就是来搞笑的。
    哪儿有这样写诗的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你那两句，还不如我这两句呢。哈哈……”
    “有本事你下一句再来个九片十片十一片，那我就服你。”
    朱高煦感觉脸在发烧，连酝酿感情的心情也没有了，迅速念出了第三句：“九片十片十一片。”
    那个人发现自己居然猜中了朱高煦的第三句，顿时很得意，高声说道；“哈哈，我就说嘛，他第三句肯定就是这个。”
    另一个人笑道：“那你说他第四句是什么？难道是十二三四五六片吗？”
    “可笑，可笑。”
    “此子不过是来捣乱的，不用理会他。”张诚之前还以为，又从哪里冒出来个程咬金，结果朱高煦三句念完，他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威胁了。
    反观方孝孺，脸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绝对不会是来捣乱的，看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就知道。可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诗呢？很显然从这三句来看，毫无技巧可言，也太直白了一些。如果他想要取胜，就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第四句。如果这第四句没有达到画龙点睛的效果，他必输无疑。”
    方孝孺是没有见过朱高煦的。洪武十五年，因吴沉、揭枢的推荐，被朱元璋召见。后来，被仇家连带举发，逮捕到京，朱元璋在案卷上看到他的名字，便释放了他。现在洪武二十五年，他刚刚被朱元璋招进京城，还没任用呢。
    而朱高煦，则是生于北平，两人从没碰面过。
    大家都在嘲笑朱高煦的前面三句，而方孝孺则在期待着朱高煦的第四句。
    接连三句，朱高煦被大家给笑惨了。如果说换个脸皮薄的，换个没什么底气的人，直接第四句估计念都不会念了。
    但是朱高煦毕竟是朱高煦，虽然信心和底气全部被打击得见底了，可仍旧还留存了那么一点点厚脸皮。
    “还有第四句呢，小子，来你的第四句啊。”
    “别问啦，再来四十句也是这个样。”
    画舫之中，唐姑娘坐在软塌上，悠闲地喝着茶水，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
    在她的身边，梅兰竹菊四人持笔，将外面那些人写的诗全部记下来。
    “有几首了？”唐姑娘问道。
    “目前来说，已经有三首了。”陈梅说。
    “小姐，这个张公子是最快的。这方孝孺的立意最好，可这陈毅的诗却是最刚直。各有所长啊。”陈兰分析说。
    唐姑娘扫了一眼，并不为所动，道：“还有吗？”
    陈竹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一首，不过，那位公子却只念了三句。”
    “哪三句？”唐姑娘有些好奇地问道。
    陈竹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说道：“他这上面三句是：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
    听了这三句，不仅仅是唐姑娘，其他的几个丫鬟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毕竟这三句，实在是有些胡扯，跟其他几首诗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入流。
    “不用等了吧，我倒是觉得这个方孝孺的诗好，你们觉得呢？”陈菊说。这三句的半成品，实在是让人看不到希望啊。
    陈竹附和道：“我也觉得是，不过这张诚张公子的诗速度最快啊。”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听到了一句诗。
    “飞入梅花皆不见。”
第二十章 清扬婉兮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这七个字，初看之下，也毫无技巧可言，直白得比前面的一片两片三四片也高明不了多少。
    但是偏偏，这七个字跟前面三句，却产生了巨大的反应。
    “咦，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梅花皆不见。为什么读起来感觉朗朗上口，韵律非常？”
    张诚把这四句连起来念了一遍，顿时心中一惊。
    其实，无论叙述写景说理言志，这首诗都称不上最好。
    不过，大家都喜欢诗，其实只是喜欢诗的韵味和气势而已。所以好诗未必需要多余的废话去点缀，只要能抓住事物最核心的一点，诗就成了。
    从这个角度看，这一首诗的优点就是抓住这种百川归海，万般归空的感觉：一片片雪花从天空缓缓落下，它们看似相同，可细细看去，却有略微不同。在天地之间的广袤空间里，它们各自飞舞腾挪，最终却纷纷落入一片雪白的梅花中了无踪迹，只剩下一片空寂的白。
    诗词曲赋，向来都不应该是曲高和寡的，而是要跟广大群众联系起来。这就要求作品必须通俗易懂，然后才能由浅入深。
    朱高煦念的这首诗就很白，白得无以复加。但是从哲理上来说，却毫无问题。梅花是白的，雪也是白的，雪落在梅花上，明明还在，你却看不见它，仿佛它已经不见了。全诗没有一个雪字，却一字一句，写的全部都是雪。
    这一首诗，跟那江山一笼统，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孝孺一脸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是另辟蹊径，画龙点睛。”
    他不由得看向朱高煦，目光灼灼。都说文人相轻，可因为这一首诗，他对朱高煦充满了崇拜。
    这种雅俗共赏的功力，不正是所有的文人都孜孜以求的吗？
    不仅仅是张诚，不仅仅是方孝孺，不仅仅是陈毅，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被这首诗给震惊了。
    如果说方孝孺的诗，需要老者的解释，才能为人所熟知，那朱高煦的这首诗，就算是不识字的人，也能够轻松体会其中韵味。
    你说两首诗到底谁更高明？
    “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竟然有如此惊才绝艳之辈，我真是看走眼了。”
    “是啊，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古人诚不欺我也。”
    大家纷纷惊叹，对于朱高煦的评价，也是从之前的不屑和嘲笑，转变为佩服和崇拜。
    朱高煦念完最后一句，整个人仿佛刚刚做了剧烈运动一样，虚脱了。面对着那如潮水一般朝自己涌过来的嘲笑和批评，饶是他脸皮厚如城墙，也抵挡不住，败下阵来。看着旁边周星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周星，这你怎么说？”
    这首诗，是周星告诉朱高煦的，所以朱高煦认为，这一切都是周星的错，自己替周星背了锅！
    周星笑道：“用嘴巴说啊。”
    朱高煦正要说话，赞誉之声传进他的耳朵，让他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挖了挖自己的耳蜗，动作十分不雅。
    可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
    “我没听错吧，这首诗居然有人欣赏？不，这能叫诗？啊，可是为什么我听到大家都在说好呢？”
    朱高煦瞬间就凌乱了。
    画舫之中，连续不断的琴声，突然之间断了。唐姑娘手一抖，顿时失去了自己的节奏。
    负责誊写这一首诗的陈梅，也是一脸震惊，看着自己写下来的这一首诗，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姐，这……这首诗，另辟蹊径啊。”
    唐姑娘也是苦笑摇头，她被人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曲赋无一不通，可这首诗，看完前三句，她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已经极为难得了。最后这一句，点睛之笔，把前面三句看似狗皮不通的话，全部连接起来了。
    “我想见见这位少爷。”唐姑娘朱唇轻启。
    坐在最靠近门口的陈兰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对外面一个艄公说道：“去请这位公子下来吧。”
    艄公问道：“哪一位？”
    陈兰道：“一片两片三四片的那个朱公子。”
    艄公有些意外，脸上有些疑惑，感觉像是在怀疑什么时候唐姑娘的品味变得这么低了。
    这首诗，他觉得难登大雅之堂啊。毕竟能登上大雅之堂的，他都听不懂，而这首诗他听得懂。
    不过，毕竟是唐小姐的吩咐，艄公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的。微微点头之后，他划船靠岸，然后跳了上去。
    看到画舫靠岸，人群顿时再次沸腾了起来。
    “啊，来了来了，肯定是来邀请张公子的。张公子大才啊。”
    “张公子今天晚上洪福齐天。”
    张诚周围的人，纷纷用羡慕的语气，对张诚送出自己的祝福。
    张诚拱手回礼，笑容满面，道：“各位，承让，承让了。”
    方孝孺回身，微微摇头，挤出人群，离开了。
    周星微微一笑，对朱高煦道：“恭喜二公子了。”
    朱高煦道：“恭喜什么？”
    尽管获得了截然相反的赞誉，可是朱高煦还是不人为自己有机会拔得头筹，因此不明白周星话里的意思。
    周星朝画舫努努嘴，道：“你看，那船已经靠岸了，这说明，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艄公模样的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微微鞠躬，道：“不知道哪位是朱公子？”
    周星对朱高煦笑道：“看吧。”
    朱高煦顿时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喜悦包围，周星轻声咳嗽一声，轻声说道：“淡定，淡定，可别被人小看了。”
    “哦哦，好。”朱高煦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其实呢，平复了个鬼，四胞胎啊，还有个唐姑娘啊，江心画舫啊，秉烛夜谈啊……
    哪个男人能平复这样的心情啊。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喜怒不形于色那是必须的，经过周星的提醒之后，朱高煦回了礼，道：“还请前辈带路。”
    朱高煦跟周星两人，被艄公请上了船。
    无数道目光，看向两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张诚银牙紧咬，双手握拳，眼睛几乎要喷火。
    他连承让的话都说出去了，结果来请的不是他，你说他得多尴尬？多生气？
    看到朱高煦被请走，议论声又起。
    “我就知道，题目为雪，这个题目早就烂大街了，必须写出新意来，才能够被唐姑娘注意到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马后炮。哎呀，我好后悔啊。”
    “是啊，这种我也能写啊，当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今夜的唐姑娘，和梅兰竹菊四胞胎，已经“名花有主”，其他的人顿时兴致缺缺，惋惜着散去了。
    上船的瞬间，周星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小女子唐清婉恭迎朱公子。”唐姑娘在船舱之中开口。
    虽然周星觉得朱高煦有点草包，不过毕竟生在帝王家，又深受朱棣器重，要说这朱高煦没点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在听到唐清婉的名讳之后，朱高煦便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好名字啊好名字。”
    钻进船舱之中，看到这唐清婉的面容，周星顿时惊为天人。
    真是个大美女，是那种形容不出的气质，让人蠢蠢欲动。
    唐清婉并不算瘦，从面容来看，属于鹅蛋脸，婴儿肥。但是比例协调，凹凸有致，身材姣好。
    是周星最喜欢的类型。
    最主要的是，那一种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气质。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她面前一张小几，几上一张琴，琴边一套茶具，陈梅正在煮茶。
    “在下朱高煦，这是我的书童周星。”
    大家相对而坐，陈兰张罗着为大家斟茶。
    “朱公子的诗，精妙非常，小女子佩服。”唐清婉说。
    朱高煦大言不惭道：“谬赞，唐姑娘谬赞了。只不过寻常一首诗罢了……”
    周星听得直翻白眼，这家伙脸皮还真是，就这样占为己有，难道你的心不会痛吗？
    两个人客套几句，唐清婉说道：“朱公子，我这儿有几个对子，想请朱公子指点一二。”
    朱高煦心中一凛，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周星，说道：“能跟唐姑娘探讨诗词曲赋，是我的荣幸。”
    有周星在，朱高煦并不害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越来越依赖周星了。
    旁边的陈竹拿出来就一张纸，上面写了两个字，海棠。
    这是上联？感觉稀松平常啊。
    朱高煦还以为这唐清婉要给自己什么下马威呢，却没想到唐清婉会出个这么简单的上联。顿时笑道：“这个啊，我对山药。”
    海棠对山药，确实没毛病。
    唐清婉不置可否，微微提笔，在海棠两个字上面，加上一个嫩字。
    嫩海棠。
    朱高煦当然也不怵，迅速加了一个老字。
    老山药。
    梅兰竹菊四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这还远远没到头，唐清婉又在前面加了两个字。
    带叶嫩海棠。
第二十一章 两个登徒子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这东西，叫做加字联。顾名思义，这是一个连环对子，逐渐增加字数，一直到别人对不上来，或者自己加不上字数为止。
    看到唐清婉逐渐加字，朱高煦脸上的态度也开始认真了起来。同时后悔自己之前对得太过草率了。
    从立意上面来看，海棠明显就比山药要优美得多。
    但是对对子是不能反悔的，不能说我之前对的不好，重新来过。那等于直接认输了。朱高煦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对下去。
    带叶能海棠，五个字了，字数越多越难对，这是肯定的。再加上唐姑娘肯定是事先准备过的，朱高煦自然更难玩一些。
    后三个字已经确定了，朱高煦只能在前面加两个字，还必须韵律能对上，这其实挺难的。想了一会儿，朱高煦说：“连毛老山药。”
    一个带叶，一个连毛，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文雅，不过好歹词性还是对上了。
    唐清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朱高煦，不知道怎么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再看梅兰竹菊四人，对朱高煦的这个下联，似乎也是面露羞色。
    周星在旁边，心中微微一笑，暗道一声：“二少爷给力。”
    说起山药，可能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海棠意境要优美一些，对个山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这嫩海棠，对老山药，其实也没毛病。看来，这个朱高煦虽然人有点莽，但是在这基础的学识上面，还是无可挑剔的。
    见朱高煦还能对上，唐清婉继续拿出自己的后招，又加了两个字，上联变成了：一支带叶嫩海棠。
    随着字数的增加，这个上联描绘的意象也是越来越具体了。从广泛的海棠，变成嫩海棠，嫩到什么程度呢？还带着叶，而且只有一支。
    再看看朱高煦的下联，目前是连毛老山药，也是越来越具体了。他略一思忖，加上了半截两个字。一支对半截，也能对上。
    一支带叶嫩海棠。
    半截连毛老山药。
    听了朱高煦的下联，陈兰俏脸一红，啐道：“呸，登徒子。”
    朱高煦自己还没想到其他的地方去呢，顿时觉得被骂得冤枉，道：“陈兰姑娘何出此言？”
    陈兰却是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搞得朱高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周星看得真切，心中不由得感慨，这就是小处/男对上小少/妇的尴尬啊。
    唐清婉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前面又加了字，这会儿却是一口气加了四个。她的上联变成了：头上斜插一支带叶嫩海棠。
    这四个字一加，这上联却突然之间就变了性质，之前一直是在描绘一株海棠花，加上这四个字之后，却变成了一个少女，在闺房之中化妆，对着镜子，为自己青丝之间，插上一支雕琢着带叶海棠花的簪子。寥寥几个字，便带来如此大的变化，这唐清婉的造诣，果真深厚。
    “这……”看到唐清婉一下子加了四个字，还导致上联完全变了性质，朱高煦顿时就卡壳了。条件反射般看向周星。
    周星扭头，假装没看到，心中却乐开了花，这家伙现在牛气不起来了吧，哈哈。
    朱高煦一看周星这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周围美女们都盯着他，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求助，只是在心里面却把周星给骂了好几遍。
    唐清婉一看朱高煦的表情，就知道他卡壳了，不过她也不催促，搁下笔，陈梅及时给她沏了杯茶，她慢慢品茶，不疾不徐。
    过了一会儿，先是陈菊坐不住了，开口道：“朱公子，您倒是对个下联呀。”
    “我……”朱高煦一脸焦急，心想，我要是能对上来，我还用等到现在吗？
    可是，他已经想了好多下联了，却都感觉不如意，实在是前面那几个字已经限制死了，如果找不到点睛之笔的话，那就输了。
    陈梅说道：“如果对不上来的话，那我们可就要请你离开了哟。”
    朱高煦顿时大急，偷偷掐了一下周星。周星顿时很郁闷，你特么的对不上来你掐我干啥？
    不过，他也知道朱高煦现在心里面多煎熬。现在好不容易从那些学子中间突围成功，结果到现在半途上还折戟沉沙，你说换了谁能乐意？
    看朱高煦也是急得差不多了，周星及时开口，道：“各位，我这里倒是有个下联，想请大家指点一二。”
    听到周星终于开口，朱高煦顿时感觉松了一口气，道：“说来听听。”
    从上船开始，周星一直没有开口，大家也很自觉，把他划归到了书童的行列。
    这还是周星第一次开口，梅兰竹菊四人都朝周星投过好奇的目光。唐清婉朱唇轻启，道：“说来听听。”
    周星微微一笑，看了看朱高煦。
    既然她说你是登徒子，那索性就变得更登徒子一些吧。
    “我这下联，是：腰间悬挂半截连毛老山药。”
    “噗……”唐清婉一口茶水，全喷在了朱高煦脸上。
    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唐清婉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掏出自己的手绢来。旁边陈梅和陈兰两人也很懂，不等唐清婉行动，便纷纷掏出自己的手绢，为朱高煦擦去脸上的茶水，连胜道歉。
    周星也吓了一跳，随后暗自庆幸是坐在侧面，不至于中招。
    朱高煦虽然被喷了一头一脸，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任由梅兰竹菊四人伺候着擦干了茶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小姐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因为这下联对得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
    周星顿时笑起来，要论邪恶，还有比这下联更邪恶的吗？要说登徒子，古书里面的登徒子诗句，那可多了去了。
    仔细品味一下，也就不难理解，乍听之下，唐清婉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山药是黑褐色的，又连着毛，还悬挂在腰间，那不是意有所指又是什么？
    大家都是过来人了，当然一听就明白了。
    毕竟是传统女性，就算是风尘女子，谈论起这些来，也还是十分羞涩的。
    “朱公子，这个下联……”唐清婉欲言又止。
    周星抢先说道：“怎么？难道有问题么？”
    有问题么？没有问题，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立意相对，词性相通。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是问题出在哪儿呢？归根结底还是在大家都想歪了。可是这没道理啊，你自己想歪了，能怪别人说错了吗？那不能的啊。
    就好像兰陵笑笑生的那篇小说，有的人读起来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而有些人读着，却说这作者是“极尽淫邪之能事”，能怪作者吗？
    不能啊。
    所以，唐清婉刚刚开口，就想到了这一层，被周星这一问，顿时无奈道：“没有，我这里还有最后一联，如果公子还能对上，小女子便认输了。”
    朱高煦眼前一亮。他还以为周星对的下联不算在他头上呢。现在看来成绩有效，他的气势再次高涨起来。
    虽然前面的限制已经越来越多，但是朱高煦还是要放手一搏。唐清婉都说了，这已经是最后一联了，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这最后一联。
    “请唐姑娘出题吧。”
    唐清婉却是看向周星，说道：“我这最后一联，你听好了：吾爱汝头上斜插一支带叶嫩海棠。”
    她在这前面又加上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再次让整个上联的意思一变。之前描绘的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在闺房里面对镜插发簪的画面，而加上三个字之后，却成了男人对女人的表白了。
    玄机暗藏啊。
    这唐清婉的功底，果然不愧她才女的名号。
    “这……”朱高煦还以为，周星帮助自己渡过了难关，这最后一个题目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够完成考验了。但是听到这个上联之后，朱高煦瞬间就傻眼了，这比刚才还要坑好不好！前面已经限制了十一个字，在只能加三个字的情况之下，要符合语境，要符合意境，要符合韵律，对仗工整。这简直太难了！
    过了片刻，周星见朱高煦哑火，便轻声开口道：“咳咳，我这有个下联，请各位指点一二。”
    听到他这句话，梅兰竹菊四人，都不约而同直翻白眼。你都对出那样的下联来了，你让我们怎么指点？
    但是能怎么办呢？不准周星开口吗？那自然是不行的。相反，这唐清婉，却十分好奇，这周星又还能够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下联来。
    “不知道周公子，又有什么妙句？”
    她称呼周星为公子，从称呼上已经把周星和朱高煦两人摆在平等的地位了。
    这是认可周星的才华的表示。周星是从半路上接过了朱高煦的担子，其实比从头开始还要困难一些。
    周星脸上露出略显玩味的笑容，道：“我这下联是：你怕我腰间悬挂半截连毛老山药。”
    陈梅：“登徒子。”
    陈兰：“登徒子。”
    陈竹：“……”
    陈菊：“……”
    这特么的难道不是淫诗？这特么的还不是登徒子？
    男子腰间悬挂的半截连毛老山药，哪个女子不怕？
    唐清婉脸颊绯红，声若蚊蝇：“周公子，你赢了。”
第二十二章 哭神沐英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六月的阳光，晒得人很慵懒。走在京城的街道，周星哈欠连连。再看旁边的朱高煦，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头发散乱，俊朗的形象破坏殆尽。
    尽管看起来一脸憔悴的样子，但是朱高煦一双眼睛里面却是神采奕奕。
    “周星，你真行。”朱高煦对周星说道。然后他伸手勾着周星的肩膀，十分亲昵。不过他身高远不如周星，做这个动作看起来怪怪的。
    经过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朱高煦已经把周星当作了自己的核心死党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几种关系是很铁的：一起扛过枪的，一起下过乡的，一起嫖过娼的。很显然两人的关系属于最后一种。
    其实说实在话，周星更愿意现在把自己当兄弟的是朱高炽，毕竟那个才是未来的皇帝。而朱高煦却不是。
    其实最近周星一直都在想，朱高煦后来是个什么命运。他现在只能确定未来的皇帝是朱高炽，至于朱高煦的命运，他却完全不知道。按照常理来说，朱高炽当了个皇帝，朱高煦作为朱高炽的兄弟，估摸着也就能封个王爷。
    巴结未来的皇帝，远比巴结一个未来的王爷有前途得多。之所以现在周星跟朱高煦走得近，还是为了讨好朱棣。
    朱棣才是下一任皇帝，朱高炽得下下任了。
    “全仰仗了二少爷。不过二少爷，我们刚刚到京城就夜不归宿，这样真的好吗？”周星有些担心地问道。
    毕竟昨天晚上才到京城，而且还是来奔丧的，结果这还家里的凳子都还没坐下，就跑出来逛青楼，怎么想都感觉有点违和啊。
    不过，朱高煦就完全没有周星这样的顾虑，他豪气地说道：“这有什么？一切有我呢，你别怕。”
    周星笑道：“好的。”
    可惜这会儿没录音设备，要不然把这句话录下来，那就等于是一张护身符啊。
    不久之后，周星跟着朱高煦回到了燕王府。刚进大门，就遇上了朱棣，从朱棣的脸色上来看，周星断定朱棣的心情不太好。
    “哪儿去了？”看到朱高煦走起来，朱棣喝问道。
    显然，对于朱高煦的行为，他是不满意的。毕竟他朱棣是带着儿子来给太子奔丧的，如果朱高煦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分分钟就会被抓住把柄，参上一本，那后果会很严重的。
    朱棣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污点。
    面对生气的朱棣，朱高煦却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笑道：“父王，我昨天晚上跟周星一起，去跟一位才女吟诗作对去了。你不是说要希望我文武双全嘛……”
    卧槽？
    旁边的周星顿时震惊，朱高煦这家伙还真是够损的，一句话就把我拉下水是几个意思？
    朱棣假咳一声，看向周星，道：“是这样么？”
    周星道：“是的，二公子文武双全，草民对二公子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看周星如此上道，朱高煦顿时十分得意，在心中把周星提拔成了自己的天字第一号狗腿子。
    有周星在朱高煦旁边约束，朱棣还是放心的，他告诫朱高煦道：“最近你大皇叔就要下葬了，你给本王安分一些，听到没有？”
    朱高煦笑嘻嘻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给父王添麻烦的啦，这不是还有周星陪我嘛。”
    朱棣对周星说道：“多约束一下二少爷，别让他胡来。”
    周星道：“遵命。”
    朱棣之所以给周星这样大的权限，是因为周星的身份。作为平民，其实很多事情做起来，比那些被朝廷登记在册的人，要方便很多。
    这就是朱棣没带姚广孝出来的原因。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姚广孝是什么人？他的动向会引起无数人的注意。
    但是周星不一样，谁也不认识他，就算是联想到朱高煦，也只当周星是个朱高煦的狗腿子罢了。
    告诫了朱高煦一顿之后，朱棣道：“赶紧去换洗了，带你去祭拜你皇叔去。”
    毕竟来京城就是为了给朱标送葬，自然一安顿妥当就要去祭拜了，否则拖了时间，恐怕要被人抓把柄了。
    在大明朝，实在是太容易被抓把柄，被弹劾了，任何人都小心翼翼的。
    朱高煦很显然不喜欢这种事情，但是却又不得不做，只好闷闷不乐去准备去了。朱棣又对周星说：“你也去准备一下。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煦儿的书童。”
    周星微微低垂着头，拱手道：“遵命。”
    洗漱完毕，换上一身白色的衣衫，一行人往东宫去了。
    马上就要见到传说中的洪武大帝了，周星显得很激动。还有就是看一看，那个长相异常俊美的朱允炆，到底能俊美成什么样子。
    应天府的皇宫，远不能跟朱棣建的新皇宫相比，实际上就算是跟朱棣在北平的王府比起来，也宏伟不了多少。
    走近了皇宫的范围，道路两旁开始出现白帆，飘扬在空中，凭空塑造出一股肃杀的气氛。
    从这些布置上，能够看出朱元璋对于朱标的疼爱，以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大明朝还没建立的时候，朱元璋就为朱标选择了宋濂为老师了。洪武元年正月，立为皇太子，置东宫，设官属，悉心辅导，选才俊之士充伴读。由此可见，从这个时候开始，朱元璋就开始为朱标当皇帝做铺垫了。
    朱元璋经常恩准朱标参加自己的宴会，跟他商榷古今，评论文字。
    不仅如此，朱元璋还让东宫官员编撰古今发生的能够引以为戒的故事，送给朱标看，期望他未来能够成为明君。
    洪武十年开始，所有的政务首先要让朱标处置，之后才由朱标送报朱元璋。这个时候，朱标已经相当于是半个皇帝了。
    朱棣马车队伍进了皇宫，一路往东宫的方向去了。沿途周星听到经过的宫女和宦官都大声啼哭，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马车进东宫，立马有人高声叫道：“燕王到……”
    马车停下，朱棣带着朱高煦等人下来。周星抬头一看，发现这是一座被全部装饰成白色的屋子，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
    这屋子的窗户全部被封死，里面只有蜡烛微弱的光。随着烛光的摇晃，屋子里面人影绰绰，伴随着无处不在的哭声，显得十分阴森。
    朱棣低声对朱高煦说道：“随我进去祭拜。”
    周星则没有这个资格，只好在外面等候。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西平侯到。”
    一个威武雄壮的人，大踏步走进了朱标的灵堂，经过周星身边的时候，周星都能够感觉到大地似乎在震动。
    这位西平侯，径直走进了灵堂，跪下之后，顿时哭得惊天动地。
    “皇兄啊……”
    原来，这西平侯，可不是一般人。他叫沐英，乃是朱元璋养子，称朱标为皇兄。
    明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命沐英与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征云南。云南平定后，沐英留滇镇守，其镇滇10年间，大兴屯田，劝课农桑，礼贤兴学，传播中原文化，安定边疆。可谓战功赫赫，政绩突出。
    不过让人有些受不了的是，他很爱哭，而且哭得相当卖力。
    洪武十五年九月，沐英就因为马皇后病逝，悲伤过度而咳血。这会儿朱标死了，他哭得更加伤心。
    屋外，周星站在一群人的中间，这些人都是其他的来祭拜的人带来的随从。
    “你是燕王府的什么人？”周星刚站了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眼睛里面闪烁着精光，对周星说道。
    他的名字叫做邓贤，是秦王朱樉的谋士，他跟朱樉的关系，相当于姚广孝跟朱棣的关系。
    邓贤已经跟着朱樉很多年的事件了，其他王爷的贴身随从他基本上都认识，比如姚广孝之类。而这跟随朱棣而来的周星，他却从没见过。
    朱标一死，秦王朱樉那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邓贤作为朱樉的第一号谋士，自然会多多注意其他王爷的动向，这毋庸置疑。
    在诸位王爷之中，邓贤觉得，对皇位威胁最大的，就是镇守边关要塞的燕王朱棣。
    自然，对朱棣身边的人，他也格外上心。
    在出发之前，周星都一直在疑惑，为什么朱棣要特别交代，要说自己是朱高煦的书童。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朱棣，想得还真是周全。
    “在下是燕王府的伴读书童，专门伺候二少爷读书的。”周星朝这人一鞠躬，也不敢托大，天知道这是哪个大人物。
    听说是朱高煦的伴读书童，邓贤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原来如此。想必阁下深得燕王器重吧，能陪二少爷读书。”
    他继续在试探周星在燕王府的地位。
    周星却说道：“哪里，只不过是二少爷喜欢听我讲故事，燕王殿下才应了二少爷的要求，把我招进王府里的。之前，我只不过是个说书人而已。”
    邓贤一听，却微微摇头，语气也变得十分平淡，道：“哦，原来如此。我是邓贤，秦王长史。”
    原来只不过是个说书人而已。邓贤一颗心完全放回肚子里去了。在他看来，说书人就等同于戏子，唯一的功能只是“仅供娱乐”而已。
    周星压根不知道秦王是哪位，不过出于礼貌，还是行礼道：“见过邓长史。”
    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朱棣从屋子里面出来，说:“走吧。”
    周星感觉很遗憾，他没有进屋的资格，自然没办法看那个帅得掉渣的朱允炆，也没有办法看到那传说中一张脸长得像鞋拔子的朱元璋。
    而那位沐英沐大人，哭声却是愈演愈烈，经过了半个时辰还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
    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能够哭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如果《封神榜》要封个哭神的话，恐怕非他莫属。
第二十三章 审羊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从东宫里面出来，周星觉得自己的心情也低落了一些，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响。
    再看朱高煦，却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回到燕王府去换了衣衫，之后顿时活蹦乱跳了。
    “周星，咱们继续去找唐姑娘探讨诗词歌赋吧。”朱高煦是个不消停的主儿，在燕王府呆着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打算带着周星出门了。
    周星顿时汗颜，道：“二少爷，王爷说最近是非常时期，我们还是少出门为妙。你没见回来一路上就遇上三四拨锦衣卫的人么？再者说了，唐姑娘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这会儿这么早，你上哪儿找她去？女人不比男人，女人要睡觉睡得多才漂亮。”
    “是吗？”听说不能去找唐清婉了，朱高煦顿时兴趣缺缺，道：“那我们干嘛去啊？呆在王府多无聊，或者你还是跟我接着讲西游？”
    听到西游两个字，周星就觉得头大，他赶紧说道：“我觉得今天天气很好，我们还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还能遇到漂亮姑娘呢。”
    “算了，我还是喜欢听你说西游。”朱高煦笑嘻嘻地，朝院子里石凳子一指，道：“去那儿说。”
    周星恨不得给自己俩大嘴巴子，你说出去玩就出去玩，锦衣卫又怎么样？朱高煦可是实权王爷的二字，就算是犯事儿了，锦衣卫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知道说故事是多么折磨人的事情吗？特别是一说起故事来，这朱高煦就跟个好奇宝宝似地，问题多到飞起。
    但是很无奈，朱高煦咬定了要周星说西游，周星也不敢不从。说了两回，到了中午，才算是结束。
    “二少爷，我们这一路上来，也说了几十回了，这会儿孙悟空他们已经到了小雷音寺了，再说几天，西游就要说完了。”
    在来的路上，活动范围仅限于一条船，朱高煦便天天缠着周星说西游，这会儿已经说了大半部了。
    “那就给我说新的故事。”朱高煦满不在乎地说道。
    周星顿时很郁闷，道：“二少爷，故事哪里是那么好编的啊。这玩意儿得有灵感。”
    “那好吧，今天下午随本少爷出去找灵感去。”朱高煦说。
    周星更郁闷了，道：“去哪儿找？”
    朱高煦道：“桂花楼。”
    虽然不知道这个桂花楼是个什么所在，不过能让朱高煦感兴趣的，就非青楼莫属了。想来这桂花楼十有八九是一家青楼吧。
    这年纪轻轻的，便流连花丛，也不怕身子吃不消么？
    “二少爷，我看不好吧，我们昨天晚上就没睡好，要不现在睡个午觉再说？”周星道。
    说实在话，他并不喜欢青楼这种地方，进门去还要跟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墨迹半天还要欲拒还迎，折腾来折腾去，兴致都没了。
    真不知道古人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爱好，明明就是去逛窑子，结果却像是去参加科举考试。
    磨磨蹭蹭地出了门，两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出了十王府的地界，街上顿时就热闹了许多，各种人来人往，买卖不绝。
    “好哇，你居然偷我的钱。”突然，一声怒吼引起了周星的注意。他往那边看去，却发现是个灶台边，一个人牵着一头羊，跟另一个做烧饼的人起了冲突。
    说话的，是那灶台旁边做烧饼的老伯，他穿着一身沾满了油渍和面粉的衣服，此时正指着那个羊倌大骂呢。
    那羊倌也不是个吃素的，回敬道：“你血口喷人，我之前可从未见过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我偷了你的钱？”
    那做烧饼的道：“我这刚刚卖饼子得的钱，刚刚还好好地再这灶台上给着呢，你一过去之后，钱就不见了，你说是不是你偷的？”
    这大明朝的人吵架，倒还真是有趣，周星笑道：“反正无事，过去看看。”
    国人自古有看热闹的优良传统，这会儿，烧饼铺子前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了。
    那羊倌冷笑一声，争辩道：“笑话，我从这里过，你就说是我偷你的钱，那这头羊也从你这里过的，你怎么不说是这头羊偷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哈哈，这话说得好。”
    “这羊怎么会偷钱呢，明明就是狡辩嘛。”
    那卖烧饼的人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羊倌顿时很得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算离开。
    卖烧饼的见羊倌要走，顿时急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顿时就近抓住一个人的手，恳求道：“你来帮我评评理。”
    因为凑得太近了，被抓住衣袖的这人，却正是周星。周星这一不留神，看个热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看着自己的新衣服上留下一个油腻腻的手印，周星欲哭无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这位公子，你来帮我评评理，就是他偷了我的钱啊。”卖烧饼的那人，一只手抓住周星的衣袖还不够，另一个手打算也过来抓。周星吓了一跳，道：“好好好，我帮你主持公道，你先松手。”
    为了不让自己的衣服变得更脏，周星不得不应承下来。
    他看了看羊倌，看了看地上的羊，又看了看灶台，顿时就有了主意，开口道：“我也怀疑，正是这一头羊偷的钱。”
    朱高煦猛然扭头，看向周星：“你说什么？”
    周星这一开口，顿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这小相公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竟然说这样的胡话。”
    “怕不是读书读成了傻子哟，之前我们村子里有个读书人，他爹叫他去犁田，他居然说什么‘牛走后来我走前’，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很显然，羊偷钱这种事情，很不符合大家的认知。
    周星来到那羊倌面前，竖起大拇指，用十分夸张地语气，对这个肥头大耳的羊倌说道：“哎呀，我看你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又怎么会是小偷呢？”
    “哈哈，我没听错吧，这也叫相貌堂堂？”
    “这小子不仅读书读傻了，莫非眼睛也读瞎了。”
    看着周星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
    那羊倌似乎十分受用周星拍的马屁，笑得整张脸都在颤抖。
    “哈哈，那是当然的啦。”
    周星却是话锋一转，道：“可是，正如大家所见到的，这老伯的钱，也确实是丢了啊。”
    卖烧饼那老伯附和道：“对啊。我的钱确实是丢了啊。”
    羊倌顿时哑然，道：“那，你说怎么办？”
    周星抬起头来，一脸严肃，义正言辞道：“我大明朝乃是法治之邦，绝不容许偷鸡摸狗之事发生。”
    他拍了拍羊倌的肩膀，道：“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啊，莫非，这钱还真是这一头羊偷的不成？”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瞎掰扯，周围的人又是哄堂大笑。
    “看来，我得帮你审一审这一头羊了。”周星一下子抢过羊倌手里的一根木棍，朗声说道。
    这会儿，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周星恍若未闻，却是蹲下来，对那头羊说道：“呔，好你的大肥羊，有人告你偷了钱财，可有此事啊？”
    这羊哪里听得懂人话？它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周围的人却是乐不可支。把羊当犯人审，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哪。
    “放肆，本大爷问你话呢，你居然不开口，简直岂有此理。快说，这赃款现在藏在何处？
    那羊依旧没任何动静。
    周星冷笑：“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招了？”
    周星说完，用手中木棍在羊背上打了两下，那羊咩咩咩地叫起来。
    周星笑道：“哈哈，现在肯招了？”他微微低头，凑近了肥羊，道：“你说，我听着呢。”
    过了一会儿，周星站起来，胸有成竹地说道：“哈哈，案情我已经明了，这羊啊，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跟我明说了。”
    朱高煦看着周星在这儿跟个傻逼似地审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问道：“那你说，这羊招了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说道：“是啊，说说看，羊都跟你说了什么？”
    周星顺手从灶台端起一碗清水，道：“哈，你们想知道羊跟我说了什么？那简单，你们要是能每人往这往里放一文钱，我就告诉你们，羊都招了些什么。来来来，只要一文钱，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却能看我给羊审案……”
    正如他所说，一文钱也没什么大不了，很多人都笑嘻嘻地往碗里面丢了一文钱。
    “谢谢了，谢谢了啊。”周星看着碗里面的通宝钱一个一个地增加，心中顿时又给自己找到一条财路。
    原来我特么还有当乞丐的天赋，讨钱小能手啊。
    转了一圈，来到羊倌面前，周星笑嘻嘻道：“你也来一个？”
    然而，羊倌不为所动。
    周星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羊跟我说了什么？难道你就不想洗脱罪名吗？”
    被他这么一说，羊倌不得已，摸出一文钱来，丢进碗里。
    周星一看，顿时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大家都那么想听，那我就告诉你们。这羊说了，钱，就是这羊倌偷的。”
    羊倌顿时脸色一变，道：“你说的什么鬼话？羊也会说话吗？你当我是傻瓜啊。”
第二十四章 河决阳武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大家也都觉得不可思议，羊怎么会说话呢？
    不过，更让大家感觉到好奇的是，周星怎么知道钱是这羊倌偷的呢？
    看到羊倌狡辩，周星厉声道：“你还不承认？”
    羊倌道：“哼，你还真以为羊会说话了？简直是笑话”
    周星指着羊道：“虽然，这羊不能说话，但是这钱，却能说话。”
    这就更不着边际了，这羊尚且还能哼哼，这钱又能说什么话？
    周星接着说道：“这烧饼做起来，老伯的双手沾满了油和面粉。老伯每天用这一双手来收钱找钱，所以钱过了他的手，肯定要沾染上油污，钱放在灶台上，肯定会沾染上面粉。所以，只有老伯的钱丢进了水里，才能够冒出油花来。可是刚才大家丢进碗里的钱，只有这羊倌的那一枚，冒了油花，你们说，不是他又还会有谁？”
    周星说得句句在理，实在是让人无从反驳。那羊倌就好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下脸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公子真是才思敏捷，聪明过人啊，佩服，佩服。”眼看着周星竟然拿了审羊当幌子，查出了真正的凶手，周围的人顿时都大开眼界，之前的嘲笑全部转化为了敬佩，看向周星的眼神里面都闪烁着光。
    “是啊，原来公子早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审羊只不过是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啊，实在是一箭双雕，一箭双雕啊。”
    周星把碗里的铜钱，连带着那羊倌身上偷来的钱，都还给做烧饼的老伯。那老伯啧啧称奇，连胜道谢，最后还说：“小相公看起来像读书人，日后必定要高中的，将来做了官，必定是个好官。”
    周星想，自己做官倒是有可能，不过这高中状元，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他知道，以自己现在这个水平去考科举，恐怕童生试都过不了。
    “哈哈，那我日后若是高中，一定要到老伯这里来买两个烧饼吃，算是还愿了。”周星笑道。
    大家都笑起来，那羊倌趁着人不注意，牵着自己的羊灰溜溜走了。有人看见了，便大叫道：“抓他去见官，可别让他给跑了呀。”
    那羊倌听了这话，顿时跑得更快了。虽然叫得欢快，可是却没人真的追上去抓那羊倌。
    眼看着事情解决了，周星来到朱高煦的身边。朱高煦赞许道：“周星啊周星，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机灵的嘛。”
    周星顿时感觉有些郁闷，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称呼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为“小子”，这怎么听都感觉有些别扭呀。
    “轰隆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晴天霹雳，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周星看了朱高煦一眼，心想，让你丫装/逼，现在要遭雷劈了吧。
    “下雨啦……”
    街上的人群逐渐减少，大家都迅速往家里面赶，周星道：“二少爷，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就回去吧，没得玩了。”朱高煦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刚回到燕王府，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紧接着哗啦啦啦，下得昏天暗地。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雨，周星低声说：“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就大雨倾盆了，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果真没错。”
    南方气候湿润多雨，并且下起雨来，就跟老天爷得了前列腺炎一样，尿频尿急尿不尽。这一场瓢泼大雨，一下就是七天七夜。
    不要说出门了，就连呆在屋子里，周星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水汽给浸湿了，穿在身上的衣服总感觉蒙着一层水雾，周星时常担心自己身上会长蘑菇。屋外的石板长出了青苔，凭空多了几分绿意。
    趁着下雨的时间，朱高煦已经缠着周星把所有的西游故事给讲完了。
    “这雨下得可真是扎实啊。”周星呆在自己住的那个房间，看着外面。
    就在这个时候，朱高煦穿过了回廊，来到了周星面前。
    “周星，我父王让我们去陈州哩。”
    “陈州？那是哪儿？”周星上学的时候地理就不怎么好，更不要说这大明朝的地名了，陈州大门朝哪儿开他都不知道。
    朱高煦也很糊涂，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时候有人带路的。”
    他显得很兴致勃勃的样子，道：“好哇，又可以出去玩了，整天呆在这府宅里面，我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周星又问道：“殿下让我们去陈州做什么？”
    这名字听都没听过，显然不近的样子啊。
    朱高煦道：“河决阳武，泛滥陈州、中牟、原武、封丘、祥符、兰阳、陈留、通许、太康、扶沟、杞十一州县。有人告发说武阳官员贪污了治河银子，本来皇爷爷是要父王去查案的，可如今皇叔的事情要父王帮忙，他抽不出空来，所以就奏请了皇爷爷，要我们去督办哩。”
    河，特指黄河，黄河决口那是常有的事，治理黄河是历代皇帝共同的事业。
    周星疑惑道：“这事儿不是有锦衣卫去办吗？”电视里可都是这么演的，抓贪官，全是锦衣卫出马啊。
    朱元璋是最恨贪污的，据说贪个几十两银子就是活剥了皮，用稻草填充了，放进当地的庙里面警醒世人。这治河银子总不可能才几十两吧，按照这个量刑标准，贪污之人恐怕祖宗十八代全拿来剥皮都不够。
    在这样严格的贪污治理标准下，还有人顶风作案？周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朱高煦道：“锦衣卫那是明面办事儿的，父王说了，我们俩就是去监督的。当时我二皇叔和三皇叔，都奏呈皇爷爷，说这事关重大，非得我父王出马。不过我父王实在是太忙了，这才奏请皇爷爷让我出马的。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出发呀。”
    他只当这是一个出门游玩的好机会，但是周星，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是说，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一同奏请皇上，让燕王殿下去做这个事情？”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周星又问了一遍。
    朱高煦洋洋得意道：“没错。唉，谁让我父王厉害呢，镇守北方这么重要的事情，皇爷爷都交给我父王去做的哩，这查贪污的案子，自然也是要我父王出马才行。你是不知道，皇爷爷多痛恨贪官污吏……”
    周星很想说，你老子不是被你爷爷指派去查案，而是你两个伯伯想要打发他去查案的啊。
    这两者有根本的不同的好伐。
    周星那现代化思维的大脑迅速转动起来。这件事情里面他觉得并不简单。且不说贪污的事情是不是存在，就算是存在的，那锦衣卫去查就是了，为什么秦王和晋王非得让朱棣去搞这个事情呢？而朱棣又为什么要以太子丧事为由拒绝呢？
    再说了，这不应该是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吗？秦王和晋王自己为什么不去？办好了这件事，也算是积累政绩了吧。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会拱手让给燕王？
    正如同朱高煦所说，朱棣镇守北方，已经是能力突出了，再给他添加政绩，那不是把朱棣往皇帝宝座上面推？
    “那个，二少爷，既然燕王殿下已经拒绝担当这个差事，那为什么又要让二少爷你去做呢？”这是周星感觉到最疑惑的事情。
    朱高煦仅仅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啊。
    朱高煦得意道：“是我要求的啊，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我们可以好好出去玩了，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周星：“……”
    二少爷，我能打你吗？
    周星感觉，朱高煦这丫就是欠揍！那是去查案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越想，周星就觉得这件事越是不对。
    秦王和晋王把功劳送给朱棣是为了什么？学雷锋做好事吗？
    而朱棣宁愿让自己的儿子去搞这个事情，自己也要死活赖在京城操办太子葬礼，这是什么样的兄弟情谊啊……
    等会儿，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对！
    周星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重点。
    如今太子已经死了，朱元璋已经六十四岁了，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代里，他这已经算是高寿了，现在又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刺激的事情发生……
    天知道朱元璋还能蹦达多久！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太子一死，立新太子就成了当务之急，在这节骨眼上，有资格当上太子的是什么人？
    按照顺位继承的法则，自然是秦王朱樉。
    而如果按照功劳，那非燕王朱棣不可！
    论长幼，朱棣排在第四，但是，朱元璋二十几个儿子，只有朱棣被朱元璋认为“类我”。
    朱棣的存在，对朱樉的皇位威胁，是最大的。
    试想一下，如果朱元璋现在要立太子，本想立朱棣，结果朱棣不在身边，身边只有朱樉。
    到时候会是什么场景？且不说朱樉会拿宗法出来说事，即便朱元璋要确定朱棣为太子，那这个诏书，能百分之百传到远在武阳或者陈州的朱棣的手中？
    当年秦始皇死，立太子扶苏为新皇，结果扶苏不在京城，这位置还不是让胡亥给抢了？
    毫无疑问，朱棣也想到了这一层，这就是他死命赖在京城的原因。
    想到这里，周星不由得心中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争权夺位的故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更让周星感觉要命的是，自己因为朱高煦这小家伙，还特么被牵连进来了！
    周星：“各位读者老爷，我现在把朱高煦这家伙打死，还来得及吗？”
第二十五章 踏上征途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那个，二少爷，我们商量个事情呗。”周星可不想趟浑水啊。
    朱高煦笑道：“什么事？要钱还是要人？没关系，我们这次出去玩，钱我肯定是不会带少的啦。”
    “不是，我不是说的这个，我是说，这事儿咱能推了吗？这事儿锦衣卫去做就可以了吧。”
    周星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名交代在这里。毫无疑问，如果朱樉真的心存歹念，这次出行，绝对凶多吉少。
    “那怎么可以？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个出来玩的机会。别说这些，赶紧给我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出发，哦不，今天下午就走。”
    朱高煦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玩了，就算是瓢泼大雨也浇不灭他的兴趣，又怎么会听周星的劝说呢？
    周星吓了一跳，道：“今天下午就走？时间太赶了吧。”
    朱高煦笑嘻嘻道：“那就明天早上。”
    “不去。”周星索性耍赖，明知道凶多吉少的事情，特么的还去做，那就叫作死。
    不过，在朱高煦看来，周星这家伙实在是太好用的，能作诗，能写对子，会说故事，还会审案，不带上他，简直天理不容啊。因此，周星的反抗注定是无效的。
    朱高煦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文书来，道：“喏，看到没，这是父王写给你的。父王说了，你这次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周星一看到那硕大的燕王手谕四个字，脸都黑了。特么的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他突然觉得，朱棣似乎比之前更加可怕了。
    “好吧。”周星十分无奈。现在的周星，作为燕王府的一员，是不可能不遵从燕王手谕的。
    朱高煦走过来，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扶着周星的肩膀，笑道：“你这人，也太不干脆了些，出去玩还耷拉着个脸，开心点。”
    特么的这哪里是去玩的啊，这明显就是你那老爹把你当诱饵，让你出去掩人耳目，好让他在京城里干事的节奏啊。
    而我周星周大帅哥，是那个被你拖下水的无辜群众！
    周星全都明白，可是朱高煦不明白，周星也不能跟他说，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那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的。
    祸从口出的道理，周星还是明白的。
    “那，我们出门，有高手保护吗？”周星又问道。
    既然不能赖着不走，那要是有人保护，相对来说还会让周星感觉到安全一些。
    朱高煦打包票道：“有，四个大内高手呢，保你安全就是了。”
    周星头摇得像拨浪鼓：“四个？不够不够，最起码也要四十个起步，要是还有多的，四百个也不错。”
    朱高煦瞪大了眼，道：“四十个？你咋不上天呢？我们是便衣出巡，只不过是去监督锦衣卫办案而已，顺便讨回赃款。要是人去多了，走到哪儿后面都跟着一群，那岂不是打扰了我游玩的兴致？”
    他现在一心就想出去玩，哪儿想过其他？
    “便衣出行那也不安全啊。”周星哭丧着脸，宝宝心里苦，特么的还不能说。
    这大内高手吧，就是会一些把式功夫，又不像武侠小说立的高手那样飞天遁地，打起架来基本上谁人多谁赢，你说这四个哪儿够啊。
    朱高煦顿时急了，这周星明显就是在阻挠他出门游玩嘛。他丢下朱棣的手谕，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明天早上出发。”
    说完转身就走，完全不给周星反驳的机会。
    “……”
    关上门，周星两眼无神地躺在床上，一脸忧伤。
    自古以来，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些人为了争权夺位，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亲生儿子都说杀就杀了，更不要说一些谋士下人了，那小命可脆弱得很啊，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星一直以来，只想着过上好日子，他天真地以为，朱棣是未来的皇帝，只要现在提前投资，跟朱棣打好关系，以后飞黄腾达，吃香喝辣，完全不是问题。然而现在走向似乎越来越不受周星自己的控制了。
    “难道是我巴结太早了？这也不对啊，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吧。”
    只是周星忘记了一点，现在并不是朱棣最困难的时候，他也算不上雪中送炭。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周星被敲门声惊醒，起床去开了门，发现天才刚刚蒙蒙亮，外面站着敲门的是朱高煦。
    朱高煦早已经穿戴整齐，背上背着一把华丽的长剑，手里拿着折扇，看到周星之后，他顿时责备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
    周星打了个哈欠，道：“我的二少爷，这天都还没亮呢。”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天色居然放晴了。
    这雨，可是连续不断下了八天八夜，总算是停了。
    “赶紧的，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去洗漱。”朱高煦直接走进来，往那儿一坐，竟然有等周星一起出门的架势。
    “这么急？”周星无奈摇头，也不管朱高煦，只顾着自己做事去了。
    洗漱完毕，周星被朱高煦拉着出门，踩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还没走几步，脚下一滑，要不是见机得快，非得摔个狗啃泥。
    燕王府外面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就普通货色，也不张扬，十分符合微服私访的要求。
    半途上，一个丫鬟过来送了俩馒头，朱高煦拿过来直接塞在周星手里。随后，又拿出了一个钱袋来，里面鼓鼓囊囊的货不少。
    “东西都已经备齐了，来，这是给你的钱。”
    周星接过了钱袋，稍微一掂量，分量不少，打开口子一看，里面金灿灿，黄彤彤，竟全是金疙瘩。
    这朱棣老小子，可真是够下本的啊，这一袋子金疙瘩，恐怕能换几百两的银子了。
    之前朱棣一下子给了周星十两黄金，那可换得一万文大钱，花销到现在，这还只花了不到两千文，这又是几百两银子入账，顿时惹得周星心花怒放。
    “这都是我的？”周星拿出一块金疙瘩在手里把玩。
    朱高煦乜了他一眼，道：“全是你的花销，等回来还没花完的，也全当是你的了。”
    周星立马把钱袋子贴身收好，道：“得嘞。”
    朱棣在康城的陪同下，朝两人走了过来。到了面前，周星作揖道：“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笑呵呵地对周星说道：“想必煦儿已经把你们此去的缘由说与你听了吧？”
    周星道：“已经说了。”
    朱棣道：“你们此去，是为江山社稷，必须明察秋毫，明镜高悬……”
    他说了一大堆场面话，等说完之后，周星答道：“草民铭记。”
    朱棣又说道：“好生看着二少爷，他天性顽劣，我看你是个稳重的人，才将大事托付于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周星答道：“是。”
    朱棣又交代了朱高煦几句，马车这才驶出了燕王府。
    看着马车的背影，朱棣若有所思，随后轻声说：“希望平安归来。”他转身向康城说道：“康公公，太子下葬的日子定了吗？”
    周星跟朱高煦两个人坐在宽大的马车里面，朱高煦解下自己背上的配剑，放到一边。周星问道：“二少爷，你背着这把剑做什么？”
    这是周星疑惑了一个早上了的事情，这马车很低调，朱高煦的打扮也很低调，唯独这一把剑，金光闪闪，实在是跟这低调的一身行头格格不入。
    朱高煦道：“这个啊，是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周星顿时震惊，特么的还真有尚方宝剑这种东西？
    “二少爷，我们这是往哪儿去？武阳吗？”周星问道。
    “不错，既然决口在武阳，那我们必定是先去武阳的。”朱高煦说。
    刚刚天晴，六月份的天气竟然让人感觉到有些湿冷，街道上人来人往，商人们早早开始了自己的营生，那些在家里被困了几天的人们，也纷纷出动购买自己所需要的商品。大明朝的商品经济机器繁荣，让周星有一种置身于《清明上河图》中所描绘的闹市中的错觉。
    秦王府，朱樉正一脸不爽地听着下面人的汇报。
    “父皇竟然让朱高煦那小子去督办！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个四弟，还真是好功夫啊，竟然让他成功赖在京城。”
    很显然，朱高煦代替朱棣出行，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在他身边，邓贤说道：“王爷，以您看，难不成还要再……”
    朱樉道：“不可，四弟千方百计赖在京城，不惜让自己的儿子督办此事，必然已经有所察觉。如果我们再找理由要支开他，恐怕会被他给看破，切不可轻举妄动。”
    随后，他阴恻恻地笑道：“既然你舍得你的孩子，那本王，也就只好随你的意了。邓贤，人安排好了吗？”
    邓贤道：“都安排好了。”
    朱樉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窗外放晴的天空，感慨说：“这江山，多美啊。四弟，你也想要吗？”
    不仅仅是秦王，还有晋王，以及其他达官显要，也在密切关注着这个事情，甚至于名面上，就有很多双眼睛，一路上紧盯着朱高煦的车马队伍，一直到城外，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第二十六章 散财童子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刚下过雨，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虽然道路泥泞，好在周星并不用骑马，跟朱高煦两人坐在马车里，倒是也没什么大碍。
    出了京城大约两个时辰，行走在一片树林之中，朱高煦突然说道：“停车，停车，我要小解。”
    马车门打开，一股湿气袭来，如今还不到吃中饭的时间，太阳虽然挂在头顶，却没什么威慑力。想必要等它发威，至少还得两个时辰。
    趁着朱高煦尿尿的功夫，周星也从车里面钻出来，站在车辕上，能看得很远。
    “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周星问道。
    一个名叫乔莫的大内高手回答：“前面就是江宁府了。”
    “江宁府？”周星心思一动，这是到了曹雪芹家里了吗？江宁织造府啊。
    周星问道：“那宁国府在哪儿？”
    乔莫道：“宁国府远着呢，还得继续南下，我们这儿是沿着江走，是往西南方向去的。要是去宁国府，得从秦淮河下去坐船，往正南方走，然后在岔口往胭脂河尽头，穿过石臼湖，丹阳湖，到了黄池镇，就算是进了宁国府地界了。”
    听着这些名词，周星顿时感觉有点晕乎，这家伙是自带导航系统的吧，这都能记住？
    朱高煦小解回来，正好听见周星问路，便奇怪道：“你问宁国府做什么？”
    周星岔开话题道：“没什么，我们待会儿是不是要坐船？”
    他可不敢说江宁府和宁国府那不得不说的故事，那故事可是发生在清朝！在这大明朝，说个清朝的故事，那分分钟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什么？我大明万年江山，你说两百年之后就要嗝屁？你竟敢诅咒国运？砍了砍了……
    “本来，我们可以直接从秦淮河坐船，转道南下，不过燕王殿下说了，让我们直接马车出城，连日暴雨，江水暴涨，不适宜乘船。”乔莫一五一十地说道。这四人都是朱棣选择的忠心耿耿的高手，对于朱高煦是绝对不会隐瞒的。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乔莫神色一凛，抽出自己的佩刀来，道：“戒备。”
    四名大内高手把周星和朱高煦两个人团团围住。
    “二少爷别慌，我们肯定保护二少爷周全。”乔莫说道。
    周星顿时翻了个白眼，感情你们就保护你家二少爷，就不管我了是吧？
    过了好一会儿，敌人也没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了。周星定睛一看，却是长舒一口气，道：“只不过是一条蛇而已。”
    听周星这么一说，乔莫他们顿时感觉到疑惑，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高煦顿时笑道：“哈哈，这叫打草惊蛇吧。”
    周星道：“这叫疑神疑鬼。”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朝远处丢过去，道：“这才叫打草惊蛇。”
    原来是虚惊一场，乔莫道：“二少，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吧，先去江宁歇息，吃中饭。”
    当下，一行人加快了步伐，终于在午时赶到了江宁。
    因为是微服出巡，大家都化装成普通富家少爷的模样，进城的时候也没人认出来这是朱高煦。
    这里虽然距离京城近，可繁华程度那可差得远了，进了城里，发现这街上，也没几个行人，偶尔有几声叫卖，也成不了气候。
    “这里怎么人这么少？按理说江宁府，不应该啊。”周星看到这江宁府的景象，跟红楼梦里面描绘的，大相径庭，顿时觉得疑惑。
    只是他忘记了，如今是大明朝，要江宁织造府繁华起来，那得再过两百多年呢。到那时候，这里到处都是织布机，家家户户搞织造，江宁府才能兴盛得起来。
    就近了说，这才刚下了那么久的雨，大家有的是事情要忙活，谁会在街上转悠啊。
    “咕咕……”从早上出门，就吃了两个馒头，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周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道：“少爷，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朱高煦恰好也饿了，便道：“那就吃饭去。”
    这江宁不比京城，再加上连日大雨，找了半天，大部分客栈居然都没开门，最后在一条城边的小巷子里面，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农家小饭馆，低矮的土坯房跟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门口甚至于没铺石板，被雨水浸泡了的地面显得泥泞不堪。
    店家也算是有心，弄了几块木板垫脚，小心些倒不会弄脏了鞋子。周星道：“看来我们今天的午饭只能在这儿解决了。”
    “这里？”朱高煦皱了皱眉头，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显然这个环境比他理想中差别太多了。
    周星倒是无所谓，能吃饭就行了，他说道：“二少爷，您是不知道啊，只有这种地方，才能够做出符合地方特色的饭菜来。其他的不说，就这江宁地界，想要吃到比这家更地道的江宁菜，那是不可能的。”
    他充分发挥了自己忽悠人的本事，三言两语，就把朱高煦给哄得服服帖帖的：“既然如此，那就在这儿吃吧。”
    几个人进来，这小饭馆的里面跟外面一样简陋，总共就三张八仙桌，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呈现出黑漆漆的颜色。
    其中的两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些穿着粗布衣服的老百姓，歪歪扭扭地坐着，用灰色的陶碗喝酒，吆五喝六地好不热闹。
    朱高煦他们进来，店里面居然神奇地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往这儿看，看得周星都有些郁闷了。
    一个老婆子过来招呼道：“爷几位，吃点什么？”
    对吃的，周星倒是不讲究，能吃饱就行：“弄几样精致小菜过来，再要一壶酒吧。速度快些。”
    “行，你们几位稍坐，马上就好。”那老婆子提了一壶茶上来，便叫上自家男人去后厨忙活去了。
    其他两桌的客人，就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一直没有动静，空气突然的安静，让周星感觉到有些诡异。
    朱高煦显然也感觉到了，低声问周星道：“他们怎么都不说话？”
    周星看了看周围站得像四座铁塔一样的大内高手，说道：“恐怕是因为，二少爷您的架子端得太足了，一看是个大人物。”
    “那怎么办？”朱高煦问道。他觉得，若是这些人都一直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这顿饭就没办法吃了。
    周星道：“让大家都坐一桌，然后随意一些，看他们，哪个不是坐着歪歪扭扭的？你也试试，别挺着个腰杆。”
    “哦哦，好。来来来，你们也一起坐啊。”说着话，他还一脚踏在板凳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泥印子。
    周星顿时无语，这也太故意了一些。
    不过，收效却很明显，那些人看到朱高煦他们突然变得随意起来，顿时就笑了，划拳碰杯的声音再次响起。
    朱高煦顿时乐了，对周星说道：“嘿，你这办法还真不错。”
    正说着，老婆子上了第一盘菜，道：“来，这是最新鲜的雷公菌，只有下了雨之后的山上才有，我们今天早上才摘回来的，”
    看着那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朱高煦脸色都变了，从小到大，他哪一顿吃得不精致讲究？眼前这黑乎乎的东西，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
    “不是说了让你准备些精致的饭菜吗？”朱高煦大声喝问道。
    老婆子一愣，随后赶紧赔笑道：“精致，精致着呢，洗了三四遍的，干净了。”
    朱高煦还要说话，周星道：“这雷公菌，那可是好东西啊，味道很好的，也就是这几天凑巧才能吃上，您要是平时来，还享受不到呢。”
    “此话当真？”朱高煦看着碗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将信将疑。
    周星道：“千真万确，你先尝一尝。”
    雷公菌是他穿越之前最喜欢的菜品之一，只有春夏两季的雷雨天气之后，山林里才会生长这种东西。
    朱高煦犹犹豫豫地夹了一点放进嘴里，稍微一品味，顿时瞪大了眼睛，大喊道：“嗯，好吃，好吃。”
    他这大呼小叫的，再次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朱高煦大手一挥，道：“掌柜的，给他们每一桌都来一盘这个，我请客。”
    周星汗颜，道：“二少爷，这里就你没吃过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这东西都吃腻了。”
    朱高煦一愣，赶紧改口，道：“那就，每一桌来一大碗卤肉，我请客。”
    那老婆子高兴了，便吩咐还在后厨的自家男人道：“再来两碗卤肉。”
    周星道：“二少爷，您这也太爽快了，散财童子啊。”
    朱高煦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点小钱算什么，千金难买爷高兴。”
    好吧，你赢了，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周星表示相当服气。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点这农家野菜，倒是让朱高煦别有一番体会。周星趁机说道：“二少爷，我们这一路上，您是游山玩水，顺便监督执法，那都得像今天这样，可别再端着你那架子，你那样摆着架子，虽然没穿燕王府的衣服，可谁都知道你不一般。”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不想摆架子呢，父王说要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多累啊。”朱高煦不耐烦地说道。
第二十七章 斗法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为什么那么多的富家公子都流连花丛？
    为什么那么多的王爷世子都不想回家？
    只因为规矩太多，外面自由自在而已。
    朱高煦原本还端着架子呢，经过周星这么一提点，顿时形象全无，见着东西就吃，筷子夹不住就用手，若是被朱元璋或者朱棣看到了，肯定要骂他“丢尽了皇家颜面”的。
    不过这才是真实的朱高煦，这才是真实的十二岁少年的模样。
    “嘿，小兄弟，自打你一进门，我就瞄上你了，按道理说，穿这么漂亮的衣衫，不应该来这样的地方。没想到，你吃起东西来，比我们这泥腿子都猛。来来来，我敬你一杯。”正吃着饭呢，旁边那桌，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端着碗酒，晃晃悠悠地往朱高煦这儿走过来。
    旁边四个大内高手都对他怒目而视，手握刀把，随时准备出手。周星也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人。
    要是这朱高煦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周星百分之百要去陪葬。
    殉葬制度，可是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恢复礼乐制度里面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周星可不想这样莫名其妙就被宰了。
    汉子满脸通红，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朱高煦身边，把朱高煦都吓了一跳。随后，汉子一下子搂着朱高煦的脖子。
    周星去掰他的手，汉子很不爽地看向周星，道：“干么四？干么四？”
    在这京城待了这么多天，一般的话周星也还懂一些，听汉子这么问，周星道：“你问我干什么？手给我拿下去，规矩点。”
    汉子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容易行凶了，只要勾着朱高煦脖子的左手，稍微一弯，就能够掐住朱高煦的脖子，捏着喉咙之后，左手上一碗酒再灌进朱高煦的嘴巴里面去，那朱高煦不被掐死也要被呛死。
    朱高煦也喝了不少，估计是酒量不行，这会儿也迷迷瞪瞪的。经历过最初的惊吓之后，恢复如常，道：“没事没事。”
    汉子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道：“喝。”
    “喝……”朱高煦举着酒杯说。
    两人碰杯，都一饮而尽。汉字大笑道：“好，好，爽快。”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接着第二个人过来，直接大刺刺坐下，也是对朱高煦道：“来，喝。”
    周星看朱高煦差不多要倒了，便道：“来，我来陪你喝。”
    没想到这汉子却是瞪了他一眼，道：“去去去，我跟他喝酒，哪儿有你的份？”
    “嘿，我这暴脾气！”周星顿时生气起来，我特么的这是被个庄稼汉子给鄙视了？老子好歹是大燕王府的长史，朱高煦忠实狗腿子好不？
    朱高煦发话道：“坐下坐下，要跟我喝酒？好啊，来，喝……”
    “哈哈，这就对了嘛……”庄稼汉子顿时就高兴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情是值得高兴的。第一，是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这让人高兴。第二，是把人上人拉下来，这同样让人高兴。
    这些泥腿子庄稼汉就很高兴，今天把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的朱高煦给拉下水了。
    要是知道他们知道朱高煦的身份，这事儿估计能吹一年的牛皮。
    不一会儿的功夫，朱高煦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
    江宁府，碧园。
    一个雅间之内，一名十二岁少年，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圆领大袖衫，显得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在他面前，有一圆桌，桌上摆满山珍海味，美酒羹汤，足够十余人温饱，此时只为伺候他一人而已。
    自饮自酌片刻，外边有一粗壮汉子大踏步进来，珠帘被他一撩，哗啦作响。少年不为所动，依旧喝酒吃菜，神色如常。
    “大少爷，情况已经明了。”粗壮汉子弯腰作揖道。
    少年将一块蜜汁火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品味片刻，道：“说。”
    粗壮汉子道：“朱高煦从带了五人从京城出来，其中四人乃是大内高手，另一人是个儒生，据说是刚被燕王招进府里，给朱高煦讲故事的。”
    “原来是个戏子。”少年不屑地说了一句。
    “今天下午，他们进入滁州境内，在一个农家院子里吃了，现在朱高煦已经醉了，几人在悦来客栈住下。”粗壮汉子将朱高煦等人行踪，一五一十给这少年听了。
    这少年站起来，眼睛里面闪烁着精光，微微点头，看着远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道：“朱高煦啊朱高煦，你那老爹还真是舍得，把你当诱饵呢。如今太子死了，于情于理，该是我爹继承太子之位，你爹都排行老四了，又是鲜卑女所生，居然妄想争夺大统，实在可笑。”
    “既然你老爹忍心让你当这诱饵，那我当一条大鱼，吃掉你这诱饵，合情合理吧。”
    这少年，名叫朱尚炳，秦王朱樉长子，跟朱高煦一样，同样生于大明洪武十三年。
    “牟叔，继续跟着吧，等他走远一些，找机会试探试探，不过最好是到了阳武再下死手。听说，那儿黄河决口，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和暴民多得很呢。”
    说这话的时候，朱尚炳神色如常，语气十分平静。
    这位被他称为牟叔的人，真名叫做牟仲，乃是秦王府第一高手。
    牟仲领命而去，朱尚炳依旧自饮自酌。酒足饭饱之后，他喃喃自语道：“你那老子，跟我父王在京城斗法，那我们两个，不妨也在外面来斗一斗。”
    ……
    黄河的水，奔腾而下，水花四溅，震耳欲聋。然而这不是景，而是灾难。
    经过九天时间的长途跋涉，周星他们终于来到了黄河下游泛滥的区域——扶沟。旅程之顺利，超乎周星的想象。
    他还以为路途之中肯定会遇到各种围追堵截呢。
    黄河支流中，有一条叫做沙河，又被称之为小黄河，沙河在通许南面几十里分出了两条，一条南下，乃是沙河的干流。还有一条往东南方向的支流，称之为涡水。此次受黄河决堤影响的其中两个区域，就是位于沙河干流的扶沟，以及处在涡水的太康。
    在扶沟的西北方，有一条洧水，是一条大河，洧水和沙河在扶沟汇聚，受此次暴雨影响，扶沟的受灾比太康更为严重。
    扶沟城外，是辽阔的水面，好在下游平缓，能够达到泄洪的目的，天晴了几天，水位也下降了不少。
    可这里还是很荒凉的样子，河滩上到处都是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木和砖石木板。河面还很宽，难以泅渡。
    马车行走在松软的沙滩上，留下两道很深的车辙印。从这个位置能够看到百丈开外的扶沟城墙。它看起来依旧是牢不可破的样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农妇，佝偻着身子，背着一个睡着了的孩童，右手杵着一根树枝，在沙滩上面艰难前行。她脸色蜡黄，看起来随时都有被风吹倒的可能，可她还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
    到了河边，农妇终于还是把背上的孩子放了下来。她似乎累得不轻，佝偻着身子，轻轻放下孩童，却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马车里面，朱高煦看着这一幕，问道：“她不是要把孩子丢进水里面去淹死吧？”
    周星表示很佩服他的脑回路，道：“二少爷，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很显然他们是想要过河。”
    “过河？这河里面又没有船，他们怎么过河？”朱高煦问道。
    周星也不明白，他们要怎么过河。
    就在这个时候，农夫却发现，从上游漂下来一个盆，她顿时高兴起来，抓着手里的棍子就冲进了河水里。
    河水很湍急，她又很虚弱，站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凭空捞了一会儿，那盆却越飘越远。她急得哭起来，不自觉继续往河里面走去。
    周星不由得脸色一变，叫一声：“不好。”然后飞身跳下马车，烂泥顿时溅了一身。这下，他自己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泥腿子”了。
    朱高煦在马车上喊：“你干嘛啊这是，待会儿脏兮兮的别上我马车。”
    周星哪儿管朱高煦说什么，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河边，噗通一身跳了下去。
    “嘶……”冰冷刺骨的河水，让周星不由得浑身一哆嗦。再一看，农妇已经只剩下个脑袋在河面了，他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游了过去，抓住农妇的衣领，就把她往回拖。
    农妇的心中只有那个盆，猛然被人抓住，不能继续深入，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盆就顺着水飘到下游去了。
    “盆，盆，我的盆……”农妇急得大喊起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周星卖力地把她往回拖，咬着牙说道：“盆什么啊盆，有那盆你也过不去，河面这么宽，水流这么急，指不定把你们冲到哪里去。”
    农妇可不听这个，手脚扑打着河水，又哭又闹。
    周星把她拖上岸，自己也累得不行，哪儿管地上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下去。
    农妇呜呜咽咽地哭，周星劝道：“你别哭了，再哭那盆不也还是飘走了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过河？”
第二十八章 难民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农妇抬起头来，看着周星。
    尽管现在的周星看起来浑身是泥，十分狼狈，但是在农妇看来，周星却不像是跟自己一样的难民。
    她有些怯意，想起刚才那一幕，顿时十分不好意思，打算下跪，周星赶紧将她拉住，安抚道：“别，我不是官，不用跪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过河？”
    那农妇又是鞠躬作揖，这才用及其虚弱的调子说道：“我们听人说，那边的县城洪水已经退了，干净，我们才打算过去。”
    “干净？”周星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农妇。都这个时候了，干净很重要？
    周星看了看远处的城墙，问道：“那这边又是什么个情况？”
    不会这扶沟城里面还被水给泡着吧？
    农妇道：“难民，里面全是难民，庄稼都被泡没了，大家都没饭吃。前天有个人家，从河对面买了一袋米回来，还没进城呢就全被抢了。乱得很，乱得很。你是外地来的？可千万别进去，不然你身上这漂亮衣衫，都得被人扒拉了去。”
    周星好奇地问道：“这么乱？难道官府不管吗？”
    “官府？官府哪里管这个？他们躲在衙门里面该吃吃该喝喝，逍遥得很。”农妇咬牙切齿，仿佛对这些官员的做派十分不满。
    周星道：“这河上就没有桥吗？”
    他知道自己应该转移话题了，再继续下去就成了对官员和官府的批判了。
    农妇道：“有桥，不过距离这里几里地，我没力气，走不动了……”
    如果不是实在走不动了，她也不会选择这样危险的办法过河。
    周星道：“那你等一下，我那儿还有一点干粮，送给你吧，你先吃，吃饱了休息一下，再过河。”
    听到有吃的，农妇那一双浑浊的眼里放出精光。周星道：“你在这里等一下。”
    周星一转身，农妇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道：“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周星无奈摇头，跑到马车跟前，朱高煦听到动静，伸出个脑袋来，看到周星身上如此污秽，顿时一脸嫌弃，道：“怎么了你这是？”
    “刚没站稳掉河里去了，嘿嘿。二少爷，咱车里不是还有干粮吗？拿俩面饼给我呗。”周星低头看了看，毫不介意，笑嘻嘻道。
    毕竟出门在外，干粮常备，不过朱高煦不喜欢吃干粮，什么都得现做。马车里的干粮也就是备个不时之需。
    朱高煦撇撇嘴，道：“干嘛？”他钻进马车里，须臾，手里抓了两个面饼出来，丢给周星，道：“喏，给你。”
    周星拿了面饼，往河岸边走，去找那个可怜的农妇。结果没走多远，就发现农妇的身边聚集了十几个人，顿时感觉有些诧异。
    周星很疑惑，这群人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他看向江面，又没有船，显然这些人不是来坐船的。
    走到农妇的面前，还没开口，农妇身边的难民突然之间眼冒凶光，仿佛从林间跑出来的野狼，看着周星。
    “卧槽？”周星顿时愣住了，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这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妙啊。
    猛然，他发现，这些难民其实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面饼。
    就在这个时候，这些难民一窝蜂朝周星冲了过来，瞬间就把周星手里的面饼抢了过去。
    一个人抢到了面饼，急不可耐就往自己嘴巴里面塞，可是没等面饼进嘴里，一个脏兮兮的手伸出来，顿时撕去了好大一块。
    其他的人见了，也纷纷抢夺起来。
    “我的。”
    “这是我的。”
    “给我。”
    眨眼的功夫，两个面饼顿时被撕成了十几块。混合着脏兮兮的泥沙，但是没有人嫌弃，全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死命吞咽，仿佛晚了些就会有人把面饼从他们嘴里抠出来。
    面饼是很干的东西，好几个人被噎得直翻白眼，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转身趴在河边就大口大口喝着浑浊的河水。
    没有秩序，也没有讲究。
    其实人最根本的诉求就是活下去，任何规矩都是温饱之后的消遣。连温饱都不能了，那还要消遣吗？
    周星去拿面饼，农妇望眼欲穿，结果面饼到了，眨眼间就连渣滓都没给剩下。抢夺面饼的都是男人，她又怎么抢得过呢？
    看着傻了眼的周星，农妇又伤心地哭起来。周星正打算过去安慰她，结果那些吃了面饼的难民又扭头来看着他，那发绿的眼睛让周星没来由感觉到害怕。
    “还有没有？”一个人冲过来，梗着脖子说。
    周星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这人往周星身后看去，看到远处有一辆马车，便瞪大眼睛说：“你唬我？快去拿来吃。”
    这语气，颐指气使，顿时让周星很是愤慨，道：“你刚抢了我的面饼吃，我没跟你计较，你现在还敢指使我？”
    其他的人也看到了马车，根本就不理会周星，而是向马车狂奔了过去。包括跟周星说话的这人在内，丢下周星就跑，怕去得晚了。
    周星一看，这还了得？这十几个饥肠辘辘的难民围拢过去，还不得把马车给拆了？
    他赶紧向马车所在的方向狂奔，不过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跑不过这些饥肠辘辘的难民。
    看到难民跑向自己，朱高煦倒也不傻，赶紧吩咐大内高手道：“走走走，赶紧走，别让他们过来。”
    乔莫操控着马车掉头就走，周星一看，顿时急得大喊起来：“等等我啊，我还没上去呢……”
    可马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会儿就跑远了。
    “行，朱高煦，你特么的给我等着。”周星索性也不追了，站在原地骂了两句，又转身往农妇所在的地方走去。
    一个身强体壮的人尚且追不上一辆疾驰中的马车，更何况这些虚弱的难民？尽管对食物的渴求促使着他们激发自己的潜能，可这潜能也是有限的。只不过片刻，马车就跑没影了，这些难民倒是一个个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大声咒骂起来。
    估计刚吃进去的面饼，这一跑全给消化了。
    周星来到农妇面前，无奈地说道：“全被抢了。要不我帮你背孩子，一起到那边去吧。你还能走不？”
    眼看着到手的面饼被抢了，农妇很伤心，也很气愤，但是没办法，难民就这样。这个团体里是没有规矩可言的。
    周星将地上的孩子背在地上，农妇杵着棍子，艰难前行。
    周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拥有背着几十斤的孩子走几里地的潜能。
    桥那边的情况确实要好得多。过桥的时候周星看到一个界碑，这才发现桥的那一头和这一头不是同一个县。
    过了桥，找了一块石板，周星把孩子放下来。他发现孩子一直没醒，顿时感觉很惊讶。刚才那十几个难民可是在孩子面前吵得不可开交呢。
    农妇的体力已经很差了，即便是没有背着孩子，她也走得气喘吁吁。一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看一看周星背上的孩子。
    周星对农妇说道：“你让他醒一醒吧，地上很冰，可不要让他着凉了。”
    虽然沉睡有助于减少体力的消耗，从而更加抗饿。但是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着凉，一旦着凉，那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农妇用很平静的声音说：“他已经死了。”
    周星顿时一惊，再次看向孩童，果真发现他面色惨白。之前他以为孩子是因为饿了才这样，没想到是因为他早已经断了气血。
    再次面对农妇的时候，周星肃然起敬。
    农妇坐在河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把孩童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摇晃，用嘶哑的嗓音开始唱起或许是孩童生前最喜欢的儿歌。随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没了声音，周星悄悄探了探农妇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死了。
    周星感觉到很难受，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很内疚，他想，如果刚才农妇能吃下那两个面饼，说不定就能恢复些许生机。
    朱高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周星的背后，他拍了一下周星的肩膀，笑嘻嘻道：“你终于过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他虽然被难民给吓跑了，可终究不会丢下周星不管，看到这儿有桥，就赶紧过来，发现后面没了难民之后，便停下来等待周星。
    周星还沉浸在内疚和悲伤之中无法自拔，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朱高煦感觉有些诧异，看到农妇，便问道：“她们怎么了？”
    “死了。”周星语气平静地说道。
    “二少爷，帮忙找个干净的地方吧。”
    听说两个人死了，朱高煦脸上的笑容也隐去了，虽然不明白周星为什么要找个干净的地方，不过还是应了下来：“好。”
    朱高煦吩咐乔莫去找个干净的地方，周星不忍心农妇母子两个分开，便请了两个大内高手，合力将两个人的尸首抬到选好的地方。
    那是河边的一块草地，附近有两棵柳树，环境很不错。周星跟几个大内高手一起，挖了个深坑，就这样把他们母子两个合葬了。
第二十九章 打入大牢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埋葬了母子两个，周星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过那朱高煦却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太阳出来，驱散了寒意，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朱高煦看到，在墙角下，亭子里，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这些叫花子谈笑风生，脸上没有一点儿无家可归的沮丧和和食不果腹的惆怅。
    一个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他们便一拥而上，把人家手里面吃的东西全部给抢过来。
    那人顿时破口大骂，这些人也不气恼，甚至于不回话，就笑嘻嘻地吃东西，各自散去。
    那被抢之人无可奈何，只能暗道几声晦气，转身去重新买过。却是再也不敢走这条路了。
    朱高煦坐在马车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群人，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这些人是不是就是叫花子啊？”
    他从小锦衣玉食，出入的全都是高档地方，自然没见过这样的人。
    周星说道：“是，没看他们都抢人家东西吃吗？”
    朱高煦又问道：“那刚才赶我的马车的也是？”
    周星想到了那对母子，说：“那些人不是，那些人是杀人犯。”
    朱高煦指着其中一个半大叫花子，说道：“你看，那小子身材跟我比怎么样？”
    周星瞄了一眼，道：“差不多吧，你要干什么？”
    朱高煦嘿嘿一笑，道：“乔莫。”
    “在。”
    朱高煦兴奋地说：“去把那家伙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是……啊？”乔莫习惯性应承下来，随后猛然醒悟过来，道：“您要那衣服干什么？那可是叫花子穿的衣服，又脏又臭。”
    连周星也没明白，朱高煦这是唱的哪一出。
    朱高煦道：“让你去你就去，啊什么？”
    乔莫可不敢抗旨，正要去，朱高煦又从马车里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来，丢到乔莫手里，道：“把这件衣服送给他，免得人家没衣服穿。”
    周星看得啧啧称奇。这特么的可是王爷府里的衣服，一件至少得几十两银子，朱高煦随手这一抓，就拿这衣服去换了人家的破衣裳？
    乔莫拿着衣服，往那群人走去。那几个叫花子心有所看，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朝自己走过来，顿时作鸟兽散。
    乔莫去追那个孩子，三步两步追上，道：“小子，你真是有福了，祖坟冒青烟。”他去扒小孩子的衣服，小孩子被吓得又哭又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乔莫带着小叫花子的衣服过来，还隔着老远，周星就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朱高煦也是眉头紧皱，估计是没想到能臭成这样。不过他还是把自己衣服脱了，穿上叫花子的衣服。
    “二少爷，你这是唱地哪一出啊？”朱高煦的举动，就连周星都糊涂了。
    朱高煦笑道：“进扶沟县城啊。”
    周星问道：“进扶沟县城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朱高煦道；“那我坐马车过去，不得再被人追么？再说，我可不想被抢。”
    周星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本想说句你特么居然变聪明了，后来想起这家伙好歹是朱棣的儿子，这样鄙视人家也不好，便道：“二公子真聪明。”
    朱高煦顿时很得意，一直以来不论是作诗还是对对子，他都得向周星请教，这回周星终于主动说他聪明了，这顿时让他感觉到有点小窃喜。
    “走吧，我倒是要去看一看，这扶沟县城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朱高煦说。
    很显然，河这边的叫花子都比那边的要悠闲一些，这绝对就是说明那边是有问题的。
    更主要的是，被一群叫花子追得落荒而逃，让朱高煦感觉很没面子。
    他要去找回场子。
    周星想起农妇所说的话，什么官府里面的人花天酒地，外面的人饿死的饿死，暴乱的暴乱，周星也想去看一看，这扶沟县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全部在这儿等我，找个客栈什么的先住下，我跟周星两个人去。”朱高煦对乔莫等人说道。
    乔莫有些担心道：“二少爷，我跟着你吧，那边乱得很，我也好保护你们。”
    朱高煦道：“得了吧，乱什么啊，还能当街杀人不成？看我们都穿成叫花子了，他们肯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叫花子何苦为难叫花子啊。”
    ……
    朱高煦信步走在扶沟城的街道上，看着到处都是叫花子，便开口说道：“这扶沟，果真是不如隔壁啊，啧啧啧，你看，这抢东西的手法，都更熟练一些。”
    “这只能说明，这边的人比那边更饿一些罢了。”周星说。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县衙门口，朱高煦看着那两面已经被敲破了倒在地上的登闻鼓，道：“这县衙的鼓，都被敲烂了。不过这门槛，却还没烂。你说是因为县衙里闭门谢客了呢，还是重新安了门槛？”
    周星道：“我看是前者。”
    朱高煦道：“嗯，你刚才跟我说的，农妇告诉你，县太爷他们还在里面花天酒地。”
    “是。”
    朱高煦笑道：“那为什么我们不进去看一看？”
    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鼓槌，就着那破鼓，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敲。
    “咚……”
    破损的登闻鼓，依旧发出了铿锵有力的鼓声。
    周围几个闲逛的叫花子，听到这鼓声，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敲什么敲？没用的，你没看鼓都敲破了，这县太爷也没出来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叫花子朝周星两人喊。
    另一个说道；“这县太爷早就跑啦，带着库房里的银子和粮食跑啦。前些日子有人亲眼看到的，一艘大船，装得满满当当的……”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是他自己亲眼所见。
    朱高煦对周星说道：“按照大明律法，一个官员不经过批准，是不能够擅离职守的吧？”
    周星道：“那是自然。”
    朱高煦道：“所以说如果这县太爷真的走了，那他就触犯了大明律法。”
    周星道：“按律当斩。”
    朱高煦微微点头道：“记下了。”
    他又敲了一下登闻鼓，看热闹的叫花子更多了。
    “别敲啦，没人的。”
    “这县里的人，我们哪个没来敲过？”
    正当他们说着话的功夫，那县衙的门竟然奇迹般地开了。不过也没打开，开了一半，刚够两人进出。
    此情此景，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纷纷大叫着冲过来。
    “走啊，去报冤……”
    “青天大老爷，我有冤……”
    这打开的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一手抓着周星，一手抓着朱高煦，转身回了县衙。动作迅捷无比，根本不给两人反抗的余地。
    “砰……”在叫花子冲到县衙大门面前之前，大门再次关闭。
    县衙大堂里，最初的黑暗让周星的心中感觉到有些恐慌，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周星才适应了这个环境。
    朱高煦一脸愤恨的表情，正瞪大眼睛破口大骂呢。
    “大胆！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有种的报上名来，我保证你们满门抄斩……”
    周星无奈摇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人家明显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好不好。
    黑暗之中，周星看到，两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汉，站在一个年轻人的身边，另外两个人，则控制着周星和朱高煦的自由。
    “大胆刁民，没事敲什么登闻鼓？难道不知道这是要打进大牢的罪过？”黑暗之中的年轻人，用戏谑地语气说道。
    朱高煦惊疑不定，抬头看着黑影道：“你是谁？”
    黑暗之中的年轻人道：“现在，我是这县里的代理县太爷。我平生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登闻鼓的声音，偏偏你今天居然敲了两回，你说你该当何罪？”
    周星道：“你根本就不是县太爷。”
    按照大明朝的官员制度，一个普通人想要混上县太爷的位置，那可十分不容易。绝对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能够办到的事情。
    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乡试，府试，院试就得多少年？
    少年道：“我是不是县太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情，就要付出代价。来人。”
    “在。”
    “把他们两个关进水牢。”
    紧接着，周星就感觉自己被蒙住了眼睛，再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拖到了什么地方，然后丢进了一个大坑里面。
    “哎哟。”
    坑里面齐腰深的水，噗通一声，朱高煦和周星两人纷纷掉进水里。这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冰冷刺骨。
    揭开蒙住眼睛的布，朱高煦抬头，隔着木门大骂道：“混帐东西，你们给我出来，知不知道我是谁……”
    周星叹了口气，道：“二少爷，省点儿力气吧，他们就是冲我们两个来的。”
    朱高煦一愣，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知道他们就是冲我们来的。所以你在这儿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放我们出去的。要是顾及我们的身份的话，他们也不会这么干。”周星十分肯定地说道。
    同时，周星的心中有一个奇怪的念头。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第三十章 脱险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这登闻鼓，朱高煦敲击得莫名其妙；被抓进衙门里，也莫名其妙；抓进来，二话不说就关进大牢，更是莫名其妙。
    倘若这抓人的，真是县太爷，就算他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曲直，至少也应该走个流程，说个场面话再关押。
    所以，根据如此种种来判断，周星料定这件事不是这地方官所为。
    他周星，穿越以来，自认事事小心，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更不要说什么大官，再说了这又不是北平或者京城，刚到扶沟县就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所以问题的结症，肯定就在这朱高煦身上。
    那么谁要整朱高煦呢？毫无疑问，跟想扳倒朱棣的是同一拨人。
    朱高煦作为朱棣最疼爱的儿子，如果能把朱高煦干掉，那对朱棣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正如同当今太子朱标的死，对当今皇帝朱元璋来说一样。
    这问题弯弯绕绕的，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这一路以来的风平浪静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进水牢，应该是两个人遭受的第一难。
    “哗哗……”刚刚停了一会儿的水，现在又开始灌进来了，而且很大。这水呈现墨绿色，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去，别放了……”周星大喊。这水牢有两三个人的高度，这要是放满了水，非得把人给淹死不可。
    而且这水冰冷刺骨，周星已经觉得自己脚踝以下都冻麻痹了。
    “别放水了，再放水就要淹死人了。”朱高煦大喊。他打了个喷嚏，道：“好冷啊。”
    可是，这空旷的地牢里面，只有水声和他说话的回声，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周星无奈摇头，道：“他们不会理会我们的，别喊了，省点力气吧。”
    朱高煦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按照道理来说，把我们抓进来，总归有个目的吧。到底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杀人？”
    人，这里肯定是有的，不然是谁在控制着水闸呢？可是从周星他们这个角度，是看不到外面的人的。既然外面的人不说话，周星也就只能自己做猜测了。
    朱高煦疑惑道：“如果是问钱财，直接开口要就是了，我又不是没钱。”
    明朝初年的王爷，权势还是很大的，整个封地里面的赋税钱粮，经商贸易，都归王爷管。而朱棣镇守的是北方要地，这钱财，还真是不缺。也难怪朱高煦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因为钱财对于他来说，已经如浮云一般了，日常花销，寻欢作乐，根本不用顾忌。
    “倘若他们是要你的命呢？”周星问道。
    朱高煦顿时虎躯一震，双手叉腰，傲然道：“我乃……”
    这才刚说了两个字，周星就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呜呜呜……”朱高煦瞪大了眼睛，剧烈地摇头，周星送了手，朱高煦问道：“为什么？”
    周星道：“不信你试试？”
    朱高煦却是不敢说了，他明白周星这么说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养成了听周星的话的习惯。
    只是眼前的情况让朱高煦有些手足无措，他低声说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既不能出钱解决，又不能够摆明自己的身份，朱高煦已经没辙了。
    周星微微皱眉，道：“我也不知道。”
    确实，就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实在是没有破解这个局的办法。
    就算是知道上面那些人是谁，其实也无可奈何。如果周星的猜测没错的话。
    论钱财，人家有的是，他就是来要你的命的，那你能怎么办？
    紧接着，水牢的门打开了。朱高煦顿时高兴道：“嘿，我们能出去了。”
    周星抬头一看，翻了个白眼，说道：“这么高，你爬上去？”
    朱高煦一看，顿时就泄气了，道：“等会儿水多了之后，我们或许能够游上去。”
    话音刚落，那汨汨而流的水居然断了。
    周星和朱高煦两人对视一眼，周星说：“你这乌鸦嘴。”朱高煦争辩道：“明明是外面有人在操控的好不好？”
    场面又安静了下来，这会儿连水流的声音也没有了。
    四周黑漆漆一片，又浸泡在冰冷的水里，上面明明开门了，却又没办法上去，实在是让人感觉到绝望。
    如果两人就在这儿死了，恐怕要被这水给泡得亲爹亲妈都认不出来的。
    “周星，我好冷啊，这水冰冷刺骨，我感觉我的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仅仅过了半个时辰，朱高煦就开始忍不住了。
    周星也觉得，浑身麻木，快要失去知觉了。这水实在太冷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算不被淹死，也要冷死了。”朱高煦带着哭腔说。
    毕竟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遇到这样关乎性命的情况，还是显得手足无措。
    “我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有吃过，我还有那么多好玩的没有玩过呢。那个唐清婉唐姑娘，她还邀请我再去跟她吟诗作对呢。”
    朱高煦十分惆怅，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没经历过，如果就这样憋屈死了，那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憋屈啊。
    周星打算说点儿开心的话，分散朱高煦的注意力，便道：“二少爷，你怕是得了癔症，那唐姑娘明明就是让我常去，关你什么事儿啊？”
    朱高煦争辩道：“屁，那一天花销就是好几十两银子，你有钱？还不是得我带你去？”
    “你带我去是一回事，唐姑娘找的是我，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周星得意地说道。
    “周星。”朱高煦突然用很正式的语调喊了一声。
    周星问道：“干嘛？”
    朱高煦道：“我们这也算是共患难了吧？”
    周星双手抱胸，道：“二少爷，我喜欢的是女人，你可千万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朱高煦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随后他板着脸说道：“说真的。如果这次大难不死，等我出去以后，我一定奏明父王，让你当我的书童，我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周星心想，你特么的又不是未来的皇帝，要是跟着你混，那我岂不是整个人生都昏暗了吗？还不如跟着朱高炽，好歹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大明朝第四任君王啊。
    “二少爷还真是看得起我……”
    话刚说到一半，外面便传来脚步声，这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平时听不见的脚步声，现在听起来就跟击鼓一样。
    朱高煦顿时一喜，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周星不置可否，道：“看吧。”
    过了一会儿，果真看到有人进来，领头的正是乔莫。
    “乔莫，乔莫，我在这里。”朱高煦看到乔莫之后，顿时大叫起来。
    乔莫一看，便道：“二少爷稍等，我们马上救你出来。”
    片刻，周星和朱高煦两人便被拉出了水牢。乔莫道：“赶紧去生火。”
    过了一会儿，有个大内高手端着火盆过来，周星和朱高煦两人赶紧围了过去，借着熊熊燃烧的温暖，驱散身体里面的寒冷。
    “你们可算是来了，你们再晚来一会儿，我跟周星两个人恐怕就都得死在这里了。”终于生命无虞，朱高煦又恢复了他活泼的性子。
    乔莫赶紧半跪在地上，道：“属下该死。”
    周星向来不喜欢这种秋后算账式的东西，他对乔莫说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在这里面的？”
    乔莫看了一眼朱高煦，道：“其实，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二少爷，毕竟二少爷千金之躯，不能有任何闪失。”
    周星笑道：“还好你跟着，不然我们就要死翘翘了。”
    朱高煦问道：“你可知道是谁把我们抓紧来的？”
    “我发现二少爷被抓进衙门里面之后，我就从后门围墙进了衙门，不过没发现人。找了好久之后才找到这里的。当时看到有好几个人，我只好回去搬救兵了。等我带着他们过来，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人了。”乔莫一五一十地说道。
    朱高煦埋怨道：“那你刚开始发现的时候不救我们出去？害我们在水里泡了这么久。”
    周星说道：“二少爷，当时不是有人吗？要是一个人来救，岂不是打草惊蛇？到时候人家为了封口，把乔莫给抓了，或者杀了，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就要闷死在里面？”
    朱高煦一听，便道：“好吧，那他们人呢？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乔莫道：“不知。”
    朱高煦道：“那这儿衙门里面的大小官员呢？”
    乔莫道：“早就走了，看衙门里一些陈设，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这群贪官污吏！擅离职守，全部该死！等回去之后，我要禀报皇爷爷，把这里的官员诛九族！”朱高煦顿时很生气。
    周星顿时吓了一跳，朱家人都这么暴力的吗？动不动就诛人九族。
    “哼，这账我先记上，等回了京城再说。”朱高煦明白，这案子现在是没办法查的，这里除了灾民还是灾民，连个官员都没有，你就算是像调动力量，也调动不起来的。凭借乔莫他们四个人？能查出来那就有鬼了。
第三十一章 朱高煦又被抓了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等烤干了火，几个人才从牢里面出来，到了衙门大堂里边，乔莫点着了烛台，光照得里面亮堂堂的。
    朱高煦背着手转了一圈，跟个小大人似地，随后说道：“这里的大小官员，竟然全部跑了，一个不剩。真是该死，难怪这县里面这么乱，主子都跑了，能不乱吗？”
    周星问道：“他们跑了不是后果很严重吗？诛九族的大罪过。”
    朱高煦从鼻子里发出冷哼，道：“我们不来，能知道他们跑了？皇爷爷远在千里之外，这事儿他能知道？”
    对于这个，周星倒是表示认可，道：“这也是，所谓天高皇帝远。这里本来就乱，再加上官官相护，皇上想要知道实情确实不容易。”
    其实历朝历代，这个问题都存在，这是科技的进步都没办法消化的顽疾。欺上瞒下，乌纱帽就是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周星问道。
    “不知道，你说要怎么办？”朱高煦反问道。
    乔莫献策道：“二少爷，按道理来说，锦衣卫肯定比我们先到，可这里却依旧如此，可想而知锦衣卫还没到来。属下猜想，锦衣卫已经到达阳武，我们倒不如直奔阳武。皇上不是让二少爷监督吗？”
    朱高煦眼前一亮，道：“是这么个道理，我们得赶紧往阳武去，否则锦衣卫事情都办完了，我们都还没到的话，那算什么监督？”
    当下，几个人出了县衙，上了马车，直奔阳武而去。
    就在朱高煦等人离开之后不久，衙门门口出现了几个人。
    “少爷，朱高煦被人给救了。”一人向一位锦衣少年道。
    锦衣少年面带微笑，道：“无妨，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他要是死在这里，反倒不美。走吧，继续跟着。”
    天色已暗，朱高煦找了家客栈住下，趁机换洗一番，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早继续赶路。
    他们并不知道，有一群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到第二天的时候，周星他们到了阳武。
    因为是黄河决口的地方，这阳武现在可以说是相当凄惨，到现在水还没完全退去，之前原本是小河的地方，现在却可以用一片汪洋来形容。
    “啧啧啧，我原本以为，扶沟已经足够惨了，现在才发现，跟阳武比起来，扶沟的情况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至少扶沟现在没泡在水里。”
    看着眼前的景象，朱高煦大发感慨。
    周星也是震撼。这就是黄河决口之后的惨状吗？到处都是苦难的身影，滔滔江水绕城而过，奔流而下。
    “难道就任由黄河水冲击下游吗？我看到好几个县城基本都已经被淹没了，要是不把缺口堵上，下游的良田可就全部冲没了。”朱高煦说道。
    周星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二少爷，你忘了我们这会儿来是干嘛的了？那修黄河的银子都给贪了啊，没钱谁给你修河堤啊。”
    “也是。”朱高煦微微点头。“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当下，几个人找了家客栈住下来。阳武毕竟是大城，尽管大半个城市都泡在水里，可终究还是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一切打点妥当，现在是下午，朱高煦就提议出去转一转，好好熟悉一下这阳武城，周星欣然应允。
    “行行好吧，我已经好几几天没吃东西了。”刚走出去没多久，就有一个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的老人，到了两人面前。
    周星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别处要去……”
    倒不是他变得铁石心肠了，实在是因为，不敢再做好人了。
    这里到处都是没饭吃的人，一旦周星他们救了一个，就会有一群人一窝蜂挤过来的。
    走了不到一里地，他们已经遇到不下十波这样讨要饭食的人了。
    “好消息，好消息，城外运粮食来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不知道是从什么巷子里面冒了出来，大声叫喊起来。
    “什么？有粮食过来了？走走走，看看去。”
    “走啊，去领粮食去……”
    大家听到粮食两个字，就好像是猫看到了鱼，狗看见了肉，也不管什么真假，一窝蜂就往那条巷子里面挤。
    “哎哟我去。”周围的人群瞬间聚拢起来，周星被裹挟进人群里，差点摔了个大跟头。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周星不由得骂了一句。
    还好没摔倒，看这人潮，要是摔倒在地上，绝对分分钟被踩成肉酱。
    暗自庆幸了片刻，周星却突然懵逼了。
    我草，二少爷呢？朱高煦呢？
    周围到处都是汹涌的人潮，周星连停下来都做不到，一直在被推着走。他抬头看，哪儿能看到朱高煦的人影？
    穿过一条胡同，来到了最大的街道上。不远处就是城门，几辆马车从城外进来，马车里面装的是满满当当的粮食。
    “嘶嘶……”突然涌入的人群，把马匹都给惊扰到了，拉车的马蹄子扬起来，似乎要狂奔。可惜的是，没等它发力，马车就已经被人群给拖住，以它一匹马的力气，居然挣脱不得！那几个赶车的人早已经下破了胆子，丢下缰绳就跑没影了。
    车上的几大袋子粮食，全部被掀翻在地，有人用锥子，有人用竹棍，撬开了麻袋的口子，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拼了命地装粮食。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啊，只要装上满满一衣兜，带回去加点儿野菜之类的炖煮，既营养又管饱，能应付好多日子了。
    “我的，这是我的……”
    “我的……”
    场面那真叫一个混乱，源源不断加入的抢米大军，把这街道都给堵住了。
    周星一直被推搡着，几乎脚不沾地，从胡同那边的小路被推到这里来，衣服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好几处，身上沾了好多泥，除了脸面白净一些，倒是跟那些乞丐无异了。
    这阳武县，自秦朝时候就有了，那时候的阳武，地域广大，形同州府，到西汉时期，直接拆分成了好几个县。这里民风相当彪悍。《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秦始皇的东西尚且敢偷，更不要说眼前的这几车米了。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车米就被抢了个干净。
    这儿为什么会有人从城外运米过来呢？还是源自于几天之前，有人暗自发了信给这里的地方官，说是吞赈灾银子的事情发了，让他们兜着点儿。这里的地方官员呢，也有对策，就从贪污的这些赈灾银子里面，拿出来一部分，买了米，在这阳武县以及周边地区发放。
    没想到，今天这米还没运到目的地呢，就被劫了。
    说实在，拿出来买米的钱，不到赈灾款的三成，只不过是那些官员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这么点米，哪儿够养活饥饿的灾民？
    那些抢到了米的人，全部抱着宝贝似地走开了，他们现在急需找个地方，或者是再去采摘野菜，煮米充饥。
    还有一些人来得晚一些，或者是老弱病残，就很细心地蹲在地上，或者趴在地上，把散落在地上的碎米一点点捡起来。或者是被踩进泥巴砖缝里的米，一点点耐心地抠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凶神恶煞的带刀捕快，快速走了过来。
    “快跑啊，衙门里面的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这些人都有了经验，顿时作鸟兽散，原本人潮涌动的街道，突然之间变得门可罗雀了。
    那些衙门里面的人走过来，自然不能白跑一趟，便把那些还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老人抓了，那些没跑的人里面随便抓了几个。
    “走，敢劫官家的米，活得不耐烦了……”他们推搡着人，用自己的腰刀来威胁着，把七八个人押解着往衙门的方向去了。
    还好，周星并没有被挤进道路中间，自然也就没被捉了去。暗自庆幸的同时，却猛然间发现，那被抓的人中，有一个正是自己找了半天的朱高煦！
    这个时候的朱高煦，跟难民一样狼狈。他也是被挤得晕头转向。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被抓了。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知道我是谁吗？”朱高煦梗着脖子，对那押解着自己的捕快大喊道。
    那捕快冷哼：“我管你是谁，劫持官粮，那就是大罪，先关大牢，再听候发落。”
    “好大的胆子……”朱高煦本想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突然想起周星曾经跟自己说的，这种情况下暴露身份会更惨。于是转口道：“你们就是这样执法的吗？”
    那捕快冷笑道：“呵呵，我们怎么执法？你们抢劫官粮，难道抓你们还抓错了？少废话，走……”
    捕快押解着众人往衙门去了，那些明明抢到了米，却躲过了抓捕的人，看着这一幕，却顿时得意起来。
    “哈哈，还好老子够机灵。这事儿过了过去，查不到我们头上咯，走走走，煮米吃去。”
    乔莫几个人，也废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周星。他们发现朱高煦不在周星的身边，顿时觉得奇怪，乔莫问道：“二少爷呢？”
第三十二章 调查之法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二少爷被抓了。”周星郁闷地说。
    乔莫顿时惊讶地啊了一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已经是第二次被抓了，距离上次浸水牢才过去多长的时间？
    周星郁闷道：“刚刚不是有人来抢米吗？我们没防备，就被挤进人群里面了。那会儿我跟二少爷就被挤散了。二少爷被挤到最里边去了，然后官府的人来了，抢米的都散了去。那些衙役没抓到那些抢米的年轻劳力，就把二少爷抓去充数去了。”
    乔莫急道：“啊？那我们赶紧去把二少爷救出来啊。”这朱高煦可是千金之躯，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过，周星却自信地道：“不着急，暂时来说二少爷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也不能贸然行动。”
    乔莫道：“这话怎么说？”
    周星分析道：“现在我们面临两个问题，第一就是锦衣卫。我们不知道锦衣卫现在在不在阳武，这里的贪污案子被他们查得怎么样了。第二，我们也不能确定，前几天把我们关进水牢里面的是什么人，现在这些人还在不在我们身边。现在我们在明处，敌人却在暗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得多加小心才是。二少爷被抓进官府，凭借我们几个人，就算是劫狱，人手也不够。”
    “那依你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如何？”乔莫他们虽然是大内高手，但是周星却是智囊团，遇到这样需要动脑筋的事情，还是得交给周星来办。
    周星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我们劫狱吧，人手不够，说不定还被锦衣卫给误杀了。但是我们不进牢里边看看吧，又不放心。”
    乔莫道：“可不是嘛，二少爷还关里头呢，要是被用了刑，或者又跟上次一样给泡了水牢，那等回了京城，我们都得完蛋。”
    毕竟他们出来，不就是为了保护朱高煦安全吗？现在朱高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能讨得了好去？
    周星道：“得找个人进去看看才行。”
    乔莫问道：“咱用银子打点？”
    “打点什么啊，那还不是得暴露身份么？要是能混进去就好了。”周星说。
    能混进牢里边，不仅能看到朱高煦是不安全，也能够告诫一下这小子别乱来。之前他可是王爷的儿子，什么时候有这蹲大牢的经验？要是惹急了，搞出什么大事情来，那可就全完了。现在周星用屁股想也知道，正有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着朱棣一家子，就等着找出朱棣毛病来，阻止他争夺这个继承人的位子呢。
    到时候别人一报，说朱高煦扰乱监狱治安？在受灾地区瞎搞？
    那不是坑爹么？
    “这样，我想办法去搞一套官服去，你们先在客栈里面等我，我去牢里边看一看就出来，再来商量一下这事儿怎么解决。”周星最后说。
    乔莫道：“你去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好歹我有点儿三脚猫功夫，被发现了还能跑。说不定能把二少爷带出来呢。”
    其实周星也不想自己去冒险，他只不过是客套一下而已，既然乔莫要抢这个差事，他二话不说拱手相让。
    “把二少爷带出来这事儿，我们要从长计议，不过你去看一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记住啊，你得假扮了官差混进去，千万不能露馅，要是这事儿办砸了，我可没办法帮你兜了啊。”
    乔莫傲然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这混大内也几十年了，没办砸过事情。”
    “那行，就你去吧。我先回客栈，你去看一看就出来。”
    当下，两人分别，乔莫去想办法假扮官差，而周星则回客栈去，跟其余三个大内高手一起等消息。
    “你怎么回来了？大哥跟就二少爷呢？”一个叫做乔名的人问道。
    要说四个大内高手的名字，那也真是有趣。一个叫做乔莫，一个叫做乔名，一个叫做乔其，一个叫做乔妙。合起来刚好是莫名其妙。
    看到周星回来，三人都问起来。这一路走来，周星可是寸步不离二少爷左右的，这会儿怎么独自回来了？
    周星为自己沏了杯茶，就那么一坐，道：“刚刚街上发生了暴乱，二少爷被当作暴民给抓进去了。乔莫说要乔装了去大牢里边看看。”
    听说朱高煦被抓，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乔其道：“怎么会这样？二少爷可是燕王之子，他们也敢随便抓？”
    乔妙附和道：“是啊，这里的官差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干吧？”
    周星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其中奥妙，这里边关系乱得很，就这么跟你说吧，要是二少爷今天说了自己名号，咱明天早上就可以去准备准备去江心里打捞二公子尸首去了。”
    乔名不可置信道：“有没有这么夸张？”
    周星道：“绝对有。行了，我们也别在这里讨论了，小心隔墙有耳。等乔莫回来再做商量吧。”
    阳武衙门，一队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从远处行来。衙门大开，阳武大小官员，一字儿排开，恭迎锦衣卫众人的到来。
    阳武县知县，名叫南东田，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他原本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考中之后过了五年，到了洪武二十三年，才算候补了这阳武县的知县一职。以他的年纪来说，估摸着也就在这位置上坐到致仕了。
    武十三年正月，明太祖朱元璋诏令“文武官年六十以上者听致仕。”也就是说，这南东田，顶多再干四年，就随时有可能收到上面发下来让他致仕的文书。
    考了一辈子，也就为了这几年的风光而已。
    今天，得知锦衣卫到访，南东田早早地就率领手下各级官员等候在那里了。看到锦衣卫的人一来，南东田便赶紧迎了上去。
    “上差一路幸苦。”
    这次查案的锦衣卫，乃是锦千户张杨，正五品的大官，比这南东田正七品的知县，要高四级。
    张扬轻轻一跃，下了高头大马，扶起南东田道：“南大人不必多礼。我乃奉命查案，恐怕得叨扰些时日。”
    南东田赶紧说：“大人能来阳武，整个阳武县都与有荣焉，何来叨扰之说？请进。”
    张扬带着人进了衙门，南东田立马下令关了门。
    大堂里，众人纷纷落座。张扬打着官腔道：“南东田。”
    南东田赶紧弯腰拱手作揖，道：“下官在。”
    张扬挑了挑眉毛，端着刚沏好的一杯茶，品茗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朝廷接到有人举报，说你这阳武县，把赈灾银子给贪了，可有此事？”
    南东田一听，顿时双膝跪地，道：“钦差大老爷啊，您可千万别听他们胡扯。我朝自皇上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赏罚分明，如此太平盛世，下官怎么可能做那贪污受贿的事？再说，如今朝廷治吏森严，下官也算是读圣贤书出来的，又怎么会去做那知法犯法的事情？”
    对于南东田的回答，张扬表示基本满意，便接着问道：“那你来说说看，那几万两的赈灾银子，都作何用处了？”
    南东田赶紧回答道：“都买了粮食，发放给灾民了。”
    “是吗？”张扬随口问了一句。
    南东田信誓旦旦地说道：“绝对是真的，不信你问问他们。”
    他指向自己手下的几个官员。
    那几个官员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样，都买了粮食发放给灾民了。”
    张扬道：“如果是这样，那便最好。”他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案件已经查明，乃是子虚乌有，我这就回报皇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吏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进门就跪下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大事不好了，有人劫狱……”
    南东田一下子站起来，一脸震惊，道：“什么？”
    南东田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小吏，恨不得一脚就把他踢出去，当他从没来过。
    老子在这招待着锦衣卫，你跑进来告诉我有人劫狱？你这不是害我是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等锦衣卫大佬走了你再来禀报不好吗？
    可是，说这些已经迟了，张扬已经把这个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想起锦衣卫的残酷手段，南东田顿时脸色煞白，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张扬淡淡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南东田赶紧说道：“没事儿，就是有几个刁民闹事，下官马上去处理。还请上差稍坐。”
    “嗯，去吧。”张扬挥了挥手，大度地说道。
    南东田不敢停留，带着县丞，匆匆离开了衙门，往大牢去了。
    “大人，钦差大人那边，不会追究起劫狱这事情来吧？”走了几步，县丞颇为担心地开口问道。
    南东田愁眉苦脸道：“我哪知道啊？希望那些银子都打点到位了吧。我刚才那魂儿都吓没了。那不长眼睛的东西，等这事儿过了，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随后，他又恶狠狠地说道：“哼，这事儿我非得找出个主事来，我倒要看看，这群刁民还能反了天不成。”
第三十三章 全村人的希望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大家在客栈里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乔莫回来了。
    看到乔莫回来，周星赶紧问道：“二少爷怎么样了?”
    乔其看见只有乔莫一个人回来，便问道：“你没把二少爷带回来吗？”
    乔莫一脸郁闷地说道：“嗨，别提了，我这好不容易弄到一套狱卒的衣服，混进去找二少爷，这二少爷还没遇上呢，倒是遇上劫狱的了，那里面那叫一个混乱。我就在里面找二少爷啊，找半天没找到，后面大批官兵把大牢给围住了，我怕出什么问题，就赶紧出来了。”
    “有人劫狱？”周星感觉世界还真奇妙。乔莫之前也说是劫狱，后来因为人手不足而作罢，结果现在还真有人劫狱，反倒把事情给耽误了。
    乔莫道：“可不是？要知道会有人劫狱，我早就动手了，这会儿估计我都带着二少爷回来了。唉，现在想要把二少爷带回来，那可就困难了。刚发生劫狱的事情，大牢里面肯定戒备森严。”
    乔名惋惜道：“唉，谁能想到这个呢？你没见着二少爷吗？”
    乔莫道：“里面那么乱，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又不敢喊。”
    “恐怕我们再想见到二少爷，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周星分析道。“现在官府肯定已经着手在调查了，等等再看吧。也不知道锦衣卫钦差到了没有。”
    乔其插嘴道：“到了。我今天看到了锦衣卫的人。”
    乔莫捂脸：“你们说，要是锦衣卫来查这劫狱的事情，会怎么样？锦衣卫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手段。”
    “不敢想，不敢想。”
    锦衣卫做的事情，在历史书里面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周星想不记得都不行。
    “周长史，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大家都拿不定主意，乔莫便问周星。毕竟这个小队伍里边，周星才是智囊。
    周星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便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太阳落山了，就各自睡觉去吧。”
    乔莫瞪大了眼睛，声音瞬间高了八度：“睡觉？现在二少爷可还在大牢里面呢，我们这能睡觉？能睡着么？”
    乔妙道：“是啊，这我们怎么能睡得着啊。”
    周星笑道：“其实我跟你们一样担心，这二少爷要是有点儿委屈，我们几个脑袋都得搬家，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啊，可不就是这样么？”
    “那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让二少爷出来啊。”
    “睡不着了今天晚上。”
    周星接着说道：“其实我刚才也跟你们一样的担心。说不好听的，现在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但是后来我倒是想明白了。”
    “什么？”
    “我们劫狱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我觉得吧，短时间内二少爷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至少应该不会被泡水牢。”
    “你说现在我们又不能劫狱，二少爷暂时又应该安全，那我们不睡觉还能干嘛。好好睡一觉，明天该干什么才好有力气。”
    县衙大牢，南东田带着县丞气势汹汹而来。见着一个狱卒，便问道：“怎么样了？劫狱的人抓到了吗？可有人逃脱？”
    那狱卒赶紧说道：“县尊大人，劫狱的人跑了，那些犯人一个没跑，我们现在已经加强了人手，要是再有人来劫狱，担保他有来无回。”
    “哼，一个个全是饭桶，连个劫狱的都抓不住，去，赶紧给我进去搜，那劫狱的，打算劫的谁，娘希匹的，让本县在锦衣卫面前出丑，真是活腻歪了。”在锦衣卫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南东田，面对这一群狱卒，却是颐气指使，嚣张得不得了。
    那狱卒点头称是，赶紧又去牢里边搜人去了。
    “大人，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县丞问道。
    “怎么做？哼哼，既然这群大胆刁民不让本官好过，那本官也不让他们好过。”南东田微微眯着眼睛，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他对县丞说道：“既然，他们要劫狱，那行啊，那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这一次他没劫走人，他肯定还会来第二次的。”
    那县丞嘟哝道：“这儿官兵多了这么多，鬼才来劫第二次呢。”
    南东田提高音量道：“你说什么？”
    那县丞吓了一跳，赶紧赔笑道：“没，没什么。大人英明。”
    “哼。就这么办，吩咐下去，让他们都给我藏起来，等那劫狱的再来。顺便，本官也要让这群刁民看一看，被抓进来的，会是个什么下场。”南东田冷哼一声，双手往后面一搂，踱着官步，就往大牢里面去了。
    牢房里面，朱高煦跟几个人一起关押着。其中有两个老态龙钟的大爷，正是在街上，从石头缝里边抠米的那个。
    还有几个小孩子，看起来年岁都不大，长得十分瘦弱，眼神里面透露着怯意。
    朱高煦这样偶然被抓进来，也是气愤得很。要是在之前，早就拿出自己的金牌来，把这里的人全部满门抄斩了。
    但是跟周星一起混了这么久之后，他不知不觉中也已经开始学习周星处理事情的办法来了。
    “周星说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越是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能死得就越快。他当时说，如果我暴露身份，那些人绝对死路一条。而他们为了活命，会直接把我给杀了，毁尸灭迹。那我现在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的话，要用什么办法来逃脱呢？”
    朱高煦坐在草堆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睡觉，然而实际上却是在想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人挪到了朱高煦的身边，开口道：“这位少爷。”
    朱高煦一下子睁开眼睛，道：“什么事？”
    他将老者上下打量一番，看这就是个穷苦百姓，不由得疑惑起来。
    老者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脸上干皱的皮肤像是橘子皮一样，说不出的难看。
    “这位少爷，我看你气度不凡，不像是一般人。”
    要是之前，有人这样搭讪，朱高煦肯定会这么说：“算你有点眼光，本少爷乃是……”
    但是现在，朱高煦只是淡淡地说道：“哦？怎么不像是一般人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换了个更加随意的坐姿。
    老人靠着墙壁坐着，自信地道：“我就是知道。”
    他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说道：“少爷，这是一份万民请愿书，我们听说有钦差大人下来查案，就写了这份请愿书，本打算当街拦了钦差大人的轿子。可没曾想这钦差大人的轿子是左也等不来，右也等不来。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恐怕我这把老骨头，是折腾不了多久了。这个请愿书，可是我们全村人的希望，希望少爷你……”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脚步声，老人赶紧闭嘴，把请愿书往朱高煦的手里面一塞，眼睛里面全是渴求的神色。
    朱高煦把请愿书接了，放进自己怀里，叹了口气，说道：“我尽力吧。”
    老人退回去，坐在墙角。外面有狱卒走过来，手里拿着杀威棒，挨个挨个牢房把人给叫出去。
    “这是干什么啊？”朱高煦问道。
    老人说道：“要用刑了吧，我在戏里面看到过。”
    他透过人群，看到穿了官服的南东田，说道：“那个应该就是县尊了。”
    正说着话，牢门打开了，一名狱卒指着老人说道：“你……出来……”
    然后又指了指另外一个老人，还有两个小孩，道：“还有你们。”
    在他的催促下，牢里的人都垂头丧气地出去，唯独留下一个朱高煦。
    他的眼神在朱高煦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却收了回去，然后“哐当”一声，牢门就锁上了。
    朱高煦奇怪地问道：“啊，他们都干嘛去？”
    那狱卒冷笑一声，道：“这与你何干？好好呆着吧。”
    朱高煦顿时很生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就不能问了？”
    狱卒道：“你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问我话？老老实实给我呆着。”
    “嘿我这暴脾气……”朱高煦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后来突然想起了怀里的请愿书，又冷静了下来。
    这，可是他们全村人的希望，不能搞砸了。
    莫名的，朱高煦竟然感觉到肩上似乎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们办好这件事。”朱高煦握紧了拳头，重新坐了下来，沉默不语。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老汉和小孩子又都回来了，朱高煦问道：“你们去干什么去了？”
    老汉道：“外面啊，县尊大人让我们在一个文书上面画押，说画押之后就给饭吃。”
    朱高煦郁闷道：“这么好啊？那怎么没让我去画押啊，那岂不是我明天就没饭吃？”
    一个小孩子很大方地说道：“没事儿，要是他们不给你，我就把我的分给你一份。”
    朱高煦摸摸他的头，道：“你真可爱。”
    果真，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有几个狱卒抬着饭缸菜缸进来，给每个人都舀了一份。
    那饭菜的味道，让朱高煦忍不住咽口水。尽管看到是一点儿加了糠的米饭。
    “吃吧吃吧，好好吃了这顿，可就没下顿了，赶紧吃……”
第三十四章 最后一计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老人孩子，都已经不知道饿了多长的时间了，如今见了米饭，不要说里面是加了糠的，就算里面是加了泥巴的，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来。
    “别噎着，慢慢吃。”看着老人孩子都噎得直翻白眼，朱高煦赶紧说道。
    老人嘴里塞满了饭团，含糊不清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你怎么不吃？放心吧，不是馊饭。您虽然是公子少爷，可也要吃饭不是？”
    朱高煦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吃吧，我就不吃了。”
    从小到大，他吃的那都是这些穷苦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美味，稍微有看不顺眼的，直接就不吃的。这些老人吃的这些饭食？说句不客气的，就算是喂燕王府里面的小鸡，都不够格。
    然而，这些人却吃得津津有味。朱高煦在想，到底要饿到什么程度，才能吃出这样的感觉来。
    突然，朱高煦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外面的狱卒说道：“喂，你刚刚说的，吃了这顿，可就没下顿了，那是什么意思？”
    那狱卒冷笑道：“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吃的这是赶饭，又叫断头餐。你说，是不是吃了上顿就没下顿了？”
    老人突然之间就愣住了，脸上还沾满了饭团。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这是什么饭？什么餐？”
    那狱卒看着老头，那眼神就好像是看着一只即将死去的蚂蚁：“赶饭！断头餐！吃了这顿，你们就都得去阎王爷那儿了，你们说，是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朱高煦一愣，失声问道：“什么？”
    这是断头饭？
    他扭头去问老头，道：“你们刚刚出去干了什么？”
    老头也被断头这两个字，吓得不轻，连嘴巴里的一口饭都忘记了咀嚼。
    “没……没什么啊……”
    “没什么那是干什么去了？”朱高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着急过。
    在他的眼中，这些衣衫褴褛的最底层老百姓，就跟蝼蚁一般，要杀要剐随口一说就是了。但是今天，当狱卒说出断头那两个字的时候，他是那么不希望这些人去死，他是那么希望这些人还是全村人的希望……
    自打关进这大牢里边，这位少爷就一直安静着不说话，而如今突然之间脸红脖子粗，让老人有些不适应。
    “就是……我们出去，县尊大人拿了个文书，让我们画押，说画押了有饭吃。”
    朱高煦急了眼，道：“饭现在是有吃了，不过却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断头饭！那文书上写了什么难道你们就不看看？”
    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问了，县尊大人说，这上面写着我们都是大明的好子民，只要我们签字画押，就表示我们跟劫粮的人不是一伙的。然后我们就有饭吃了。”
    “你们……”朱高煦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狱卒前来捉人的时候，面对他的时候那么犹豫不决，并且最终放弃了让他去画押。
    那狱卒是怕他是个认字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朱高煦头晕目眩，一股无力的感觉袭遍全身，让他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文书，明明就是让这些老百姓认罪的！只要有了这份文书，就可以把这些人全部拉出去杀头！
    劫官粮，死罪！
    只要把这些人全部杀了，那恐怕贪污银子的事情，也可以掩盖一二！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朱高煦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狱卒，和那实际上已经走远了的县尊大人
    听说马上就要被杀头，大家都哭起来，本来吃得津津有味的饭菜，也已经难以下咽，一个小孩子蹲在地上，把右手食指插进嘴巴里面去抠，抠得自己直呕吐。朱高煦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孩子呜咽道：“我……我把它吐出来……是不是……就不用砍头了？”
    听了孩子的话，朱高煦愕然，然后鼻子一酸，竟然有要哭的冲动。他昂起头，眨巴眼睛，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摸着孩子的头发，说：“傻孩子。”
    一家装饰华丽，格调高雅的酒楼里。
    “大少爷，锦衣卫的人已经到了阳武县。”牟叔向朱尚炳禀报道。
    朱尚炳淡淡地说道：“然后呢？”
    牟叔接着说道：“锦衣卫的人刚到县衙，就发生了灾民抢劫粮食的事情。这里的知县南东田恼羞成怒，把牢里的大小人等，全部定了死罪！”
    “哦。”朱尚炳眉毛一挑，笑道：“当着锦衣卫的面杀人，这个南东田真有本事。”
    牟叔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不只如此，我还听说，朱高煦，也被当作抢粮食的灾民，给抓进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尚炳这才感觉到惊讶，随后抚掌而笑道：“哦？是吗？哈哈，有趣，还真是有趣。要是朱棣听到他儿子，被一个知县砍了头，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就气死。”
    他一路追踪朱高煦而来，本就是想要找机会做掉朱高煦，如今他还没考虑好怎么动手，这县里面的人，就已经帮他做到了一切了。
    “只等朱高煦一死，马上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我亲爱的四叔知道。也算是我这做侄儿的一片心意。”朱尚炳看着窗户外面，说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押往法场？”
    “明日午时。”
    朱尚炳嘴角微微上扬，道：“到时候记得叫我去看看。”
    莫名其妙四大高手尽数出动，出去打探消息，查看大牢里边的风声，周星坐镇客栈，思索着怎么把朱高煦给救出来。
    “既然锦衣卫已经到了阳武县，那应该会立即展开调查吧？到时候把这些贪官污吏全部抓了，二少爷差不多也就能够出来了。”
    周星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
    “砰……”房门被粗暴地推开，发出巨大的响声。周星被惊醒，抬头一看，却是莫名其妙四大高手已经回来了。看到他们脸上或严肃或气愤的表情，直觉告诉周星，情况十分不妙。
    “怎么了这是？再大的火也没必要拿这门出气啊，摔坏了要赔的。”
    乔莫走过来，直接把佩刀摔在桌子上，气愤地说道：“刚刚我买通狱卒，得到的消息，今天参与劫粮的灾民，已经全部招供画押，对劫粮食一事供认不讳，明天午时就要拉去法场砍头，连断头饭都已经吃了！”
    周星告诫道：“你说话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你们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劫的粮，明天就上法场，哪里有这么快？”
    乔名叹了口气，说道：“唉，事情就是这样，今天下午锦衣卫的人刚进县衙，就发生了劫粮草的事情，这里的知县那也是恼羞成怒。估计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在里面。老百姓都贪生怕死，杀他几个，震慑住了人，其他的也就不敢说话了。”
    周星问道：“那二少爷呢？二少爷不会也被砍头吧？”
    那可是燕王朱棣的儿子，要是被下面的一个小知县当作灾民给砍了头，估计那朱棣就不是说把这小知县诛十族了，可能十八代的骨骸都要挖出来，狠狠鞭笞一番。学那当年的伍子胥，倒行逆施了。
    乔其道：“不知道啊，我们又不能进去探监，要不然，就算是不劫狱，也能够跟二少爷通个气儿，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乔妙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敢拿二少爷怎么样。就二少爷那装扮，那气度，就算是他们狗眼瞎了，也看得出来吧。”
    周星提醒道：“不，你别忘了，之前二少爷为了进扶沟县，当街抢了一个乞丐的衣服，然后一直穿着的。”
    “……”
    乔莫一听顿时就急了，道：“那岂不是说，二少爷现在也已经被当成了灾民？难道明天二少爷真的要被推着上法场？”
    乔妙道：“如果真的到了紧要关头的话，二少爷应该会公开自己的身份吧？难不成知道了二少爷的身份，这知县还能下令斩头？”
    周星却摇头说道：“不，如果二少爷如今公布自己的身份，那他会是第一个被砍头的。抓了二少爷，就已经是死罪，要是把二少爷放了，二少爷绝对会奏明皇上，告诉燕王，就算皇上不信他的话，那燕王出手，这里的的大小官员，也一个都跑不掉。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和自己的乌纱帽，他们绝对会说，二少爷胡说八道，然后将错就错，把二少爷给砍了。”
    “啊？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够看着二少爷被……”乔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脸愁容。
    要是朱高煦被砍了，阳武大小官员都要倒霉，那是板上钉钉的。关键是，他们四个大内高手加上周星，也都要陪葬啊。
    “应该不会吧。锦衣卫不会任由这些人胡来吧。”乔妙还把希望寄托在锦衣卫身上。
    周星道：“指望锦衣卫，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那就只有最后一计了。”
第三十五章 菜市口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什么计？”莫名其妙四人组异口同声地问道。
    周星把一个绸布包拿出来，道：“靠它了。”
    乔莫道：“尚方宝剑？”
    尚方，也作上方。乃是掌管制造供应御用器物的官署，秦已有之，汉负盛名。
    尚方宝剑，即皇帝御用的宝剑。持有皇帝所赐尚方宝剑的大臣，具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周星手里的这把尚方宝剑，乃是当年朱棣获封燕王的时候，朱元璋赏赐的。朱元璋二十几个儿子，尚方宝剑也只赏赐过一把，就给了燕王，由此可见，朱棣在朱元璋心目之中的地位。
    这一次朱棣被朱樉想方设法调离京城，朱棣则用自己的儿子化解，除了派给朱高煦四个大内高手之外，也把这尚方宝剑，让给了朱高煦。
    要说这老朱家，也是十分奇葩。朱元璋最喜欢朱棣，偏偏朱棣是老四，按照宗法不可能继承皇位。
    而朱棣最喜欢的朱高煦，是朱棣的二儿子，即便后来朱棣当了皇帝，按照宗法，朱高煦也不可能继承皇位。
    看到尚方宝剑，众人都是眼前一亮。乔名道：“啊，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有了这尚方宝剑，看谁还敢跟二少爷过不去。”
    乔莫握紧拳头：“哼，明天我们就去法场，用这尚方宝剑，把二少爷救下来。”
    面对这尚方宝剑，周星也是心潮澎湃。那些年里看旧戏，忠奸剧斗，势成水火，忠臣常常落在下风，皇帝也昏庸，就在忠臣眼看要遭奸佞毒害的时候，奇迹出现了：一柄尚方宝剑赫然出匣，上打君不正，下打臣不忠，昏君气沮，奸臣授首。台下观众人心大快，千百颗悬着的激愤的心得到安慰。尚方宝剑成了平民百姓对正义和忠良的寄托与期待。在以天授神权对不法不天的斗争中，尚方宝剑焕发出神奇的光彩。
    一直以来，周星都以为这东西是个杜撰，穿越到大明朝之后，他才发现，这古代还真有尚方宝剑这个东西。
    据《前汉书朱云传》载：朱云上书皇帝就曾说“臣原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明代刘伯温也说过：“先封尚方剑，按法诛奸赃。”
    以尚方剑为名而象征专断权力，并且有隆重的授剑仪式，应该从元代开始。忽必烈时，道士张留孙以神道治愈皇后的病，“帝后大悦，即命留孙为天师，刘孙固辞不敢当，乃号之上卿，命尚方铸宝剑以赐，建崇真宫于两京，俾留孙居之，专掌祠事”。
    从那以后，尚方宝剑，就成了一件具有特定用途的皇家信物了。
    周星拿着这尚方宝剑，看着它用黄绸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心中好奇得不得了。这尚方宝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把剑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解开了黄绸。一柄做工精美，华丽非凡的宝剑，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剑鞘用紫檀打造，这种木材生长缓慢，非数百年不能成材，成材大料极难得到，且木质坚硬，致密，适于雕刻各种精美的花纹，纹理纤细浮动，变化无穷，尤其是它的色调深沉，显得稳重大方而美观，故被视为木中极品，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说法。要制作成这样一个剑鞘，所需要的紫檀，必须用一整段茶杯粗细的紫檀来打造，还必须是直木，否则没办法做成。
    剑柄同样是紫檀打造，装饰有宝石，雕刻着祥云图案，精美异常。
    周星把剑拔出来，只见剑身花纹细凿，图纹清晰，剑身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而且剑身上还纹饰着北斗七星。
    “真是一把好剑。”尽管对剑这个领域一窍不通，但是看到这尚方宝剑之后，周星还是感慨万分。
    重新将剑包裹好，周星道：“有了尚方宝剑，大家可以安心了，等明天去法场吧。要是二少爷被押往法场了，我们就救。要是二少爷还在牢里，我们直接去牢里要人就是了。”
    乔莫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还好带来了尚方宝剑。”
    当下，周星等人，各自散了休息，暂且不提。
    阳武县大牢里，尽管已经入夜，但是却没有人能够睡得着。
    毕竟明天就要上刑场了，谁能睡得着啊？
    朱高煦也睡不着。
    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人帮他顶着。所以失眠什么的，完全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但是他今天晚上睡不着，那个抠自己的喉咙，以为把吃进去的断头饭吐出来就不用死的孩子，躺在他的大腿上。
    这孩子，名字叫做阿十，听说因为在家里排行第十的缘故。不过却没有姓。
    元朝的汉人是没有名字的，一般来说以出生年月或者家中排行为名字，比如明太祖朱元璋在家里排第四，家族兄弟排第八，所以叫朱重八，他大哥叫朱重五，二哥朱重六，三哥朱重七，他爹叫朱五四，他爷爷叫朱初一……
    然而，阿十更惨，他不仅仅没有名字，他连姓都没有。
    那个把全村人的希望都交给朱高煦的人，名字叫做向人杰。虽然名字很霸气，但是混了几十年也没能成为人杰，并且马上要被砍头。
    生没能做人杰，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争取混个鬼雄。
    “杨矮慕哥哥，我明天是不是要死了？”阿十抬起头来，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朱高煦的下巴。
    这个拗口的名字，是朱高煦给自己取的化名。
    朱高煦笑道：“不会啊，怎么可能呢？”
    阿十说：“可是外面的狱卒都说了，我们吃完了断头饭，就要死了。”
    朱高煦说：“他就是个狱卒，他说的话又做不得数的。”
    阿十问道：“那要谁说的话才能做数呢？”
    “我说了算啊，哈哈。”朱高煦笑道。
    向人杰笑道：“杨少爷，我看你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这句话怎么说？是我穿的衣服不够脏不够破吗？”朱高煦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竟然扯下来一块。
    这衣服已经朽了。
    向人杰微微摇头，道：“杨少爷，不管您是什么人，总而言之，拜托您了。”
    他说的是那个“全村人的希望。”
    朱高煦笑道：“你自己去，岂不是更有说服力？好了，不要说了，都安心睡觉吧。该来的总会来，来不了的它就始终来不了。”
    “唉……”
    张扬住在阳武县最好的客栈里边，整个客栈已经被他们包场了。
    “大人，这阳武县的事……”说话的是监察御史尹子豪，他作为这次左都御史张扬的副手，负责协助张扬查办这次的赈灾款贪污案。
    张扬面带微笑，道：“这事情不是应该查清楚了吗？赈灾的银子已经全部被南东田买了粮食了。”
    “可事实上……”尹子豪知道，这完全就是个说辞，数十万两赈灾款，那得买多少粮食？整个阳武县每个人都能分到不少吧。
    要真是那样，阳武县就不会有灾民了。
    张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这件事情无需多言，回京之后按照南东田的说辞禀报就是了。”张扬最后盖棺定论。
    贪污的事情，不管是张扬还是尹子豪，自然都有份，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既然张扬已经有了主意，尹子豪自然也就沉默了。
    “刚刚得到消息，参与劫粮的就人，已经全部招供画押，明日午时，斩首示众。”尹子豪接着说。
    张扬有些惊讶，道：“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有这个权利？”
    尹子豪道：“如果证据确凿，罪犯已经签字画押的话，是有的。”
    张扬微微一笑，道：“这家伙还有些胆量。杀了也好，这件事情，就不用去管了，等这事儿完了之后，就启程回京吧。”
    “是。”
    一觉睡到大天亮，秦天睁开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身边的尚方宝剑，脸上露出微笑。
    “哈哈，整天看电视里面各种尚方宝剑大发神威，今天我也要拿着尚方宝剑劫法场，体会一下这戏剧的威风了。”
    “戏剧里面演的都是假的，而我这可全部都是真家伙，一刀下来是真的会死人的。”
    外面有人敲门，周星开口道：“谁啊？”
    “是我，乔莫。周长史，起了吗？”
    周星抓起尚方宝剑，道：“起了，进来吧。”
    乔莫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周星问道：“这是什么？”
    “钦差穿戴。”乔莫说。
    手持尚方宝剑的，自然就有一套对应的钦差装扮，在清朝，这东西叫做黄马褂。
    菜市口，围满了百姓。城墙下，南东田坐在一个木头高台上。他旁边站了两人，一个手里举着肃静的牌子，一个手里拿着回避的牌子。
    十余个老百姓，在官兵狱卒的押解下，从大牢来到了菜市口，他们双手和脖子都有锁着枷锁，后背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罪犯的名字，以及斩首的罪名。
    “来了来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还有天理吗？”
    “这些贪官……”
    看着那些人被押解过来，围观的老百姓，都对坐在城墙下面的南东田，痛恨得咬牙切齿。
第三十六章 钦差到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这南东田为什么遭人恨呢？实在是他剥削百姓的手段太多了，这两年老百姓已经被他剥削得很惨了。
    比如说，他规定，农民进山里面砍柴之前，要交进山银，下河里面捕鱼，要交鱼税银子。甚至是谁家里要打一口井，出水了也要交用水银子。在他的这些政策之下，百姓们可谓是苦不堪言。可人家是官，自古民不与官斗，大家都奈何他不得。
    虽然，明太祖朱元璋规定，就算是老百姓，发现了贪官污吏，可以直接把贪官押解到京城，沿途所有的地方官府要无条件放行，并且提供必要的保护——可以说，这是一条鼓励全民抓贪污犯的条例。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就好像国家规定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一样，你特么长这么大实施过权利吗？你有实施权利的机会吗？你实施了自己的权利之后你确定你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既然有权利的人民不能奈何这南东田，那有权利又能奈何南东田的人是谁呢？当然就是各地的府州一级的官员，甚至于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御史。可是这些人呢，又不会奈何南东田？为什么呢，因为南东田把搜刮来的这些民脂民膏，大部分都做了孝敬，打点关系了。
    按理说，大明朝对贪污管得这么严，为什么贪污还屡禁不止？并且跟前朝比起来，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究其原因，就在于朱元璋定下的这些制度。他是个农民出身，大字不认识一箩筐，整个就一文盲。他当上了皇帝，靠什么管理这个国家呢？靠的就是直觉。
    你说你贪污？那可以啊，你贪污我就诛你九族，这你总不敢贪了吧。你只要贪污，我任何人都可以抓你，就算一个老百姓我都可以直接杀贪官，不用负责任。不仅不用负责任，而且还有奖励。你只要敢贪污就成全民公敌，你贪还是不贪？这就是朱元璋的直觉，他觉得大家热爱生命，就会拒绝贪污了。
    事实证明，想贪的还是会贪，重刑是压不夸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的，贪污就应该排除万难，就要勇往直前。再说了，像南东田这样的人，人生四五十年的大好年华，都用来读书考功名了，那仅有的几年当官时间，靠那点俸禄，怕是连读书的钱都赚不回来，更不用谈什么光宗耀祖了。你说他不贪点儿，心里能平衡不？
    话说回来，就眼前，大家都知道南东田是个贪官，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自己只要拿着刀冲到南东田面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自己就能够得到很多奖励。但是为什么没人行动呢？当然是因为南东田身边的那一群士兵，还有这沿着台子一圈上百人的士兵。他们组成了最坚固的堡垒，没有人能够穿过他们杀死南东田。
    “这个狗官！他不得好死！”
    “苍天啊，下来一道雷，劈死这狗官吧。”
    百姓们纷纷诅咒着南东田。但是对于南东田来说，这些东西却是不痛不痒，他根本就不会在乎。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很快就来到了头顶。
    朱高煦跪在台子上，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百姓，牙齿都快咬碎了。作为王爷的儿子，就算是面见皇帝，又何曾跪过？而今却在这小小的阳武县，跪在了这菜市口，身份居然还是个即将被处决的犯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个南东田死定了，诛九族都是轻的，我要奏请皇爷爷，把他诛十族！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周星，周星那小子哪儿去了？怎么不来救我？昨天劫狱的是不是他？”
    都说人快死的时候脑子就会转得特别快。现在朱高煦想事情的速度就已经突破了极限。
    “还有那四个大内高手呢？虽然我亮出身份的话很可能被杀死，但是他们大内高手亮牌子，谁敢不动他们？”
    远处，朱尚炳跟牟叔两个人，看着跪在台子上的朱高煦。
    “哈哈，真是好看，可惜没有画师，如果让画师把朱高煦现在的样子画下来，送给朱棣，朱棣肯定会很高兴看到的。”
    对于自己的四叔，朱尚炳都是直呼其名，可见他对这朱棣，并没有半分尊敬。
    曾几何时，老朱家的子孙会这么狼狈？
    朱元璋是历史上最冷酷的皇帝。他对百姓、对大臣、对故交、对妻妾都残酷无情。唯有在自己的子孙面前，他却满面慈祥，温柔体贴得无以复加。为了确保子孙们生活幸福和江山永不变色，他绞尽了脑汁。
    开国不久，还没来得及大封功臣，他便急不可待地把所有儿子都封为亲王，虽然他最小的儿子那一年刚刚一岁。他规定皇族子孙不受普通法律约束，不归当地官府管制。诸王的府第、服饰和军骑，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见了都要“伏而拜谒”。
    百姓们在死亡线上挣扎，朱元璋却给自己儿孙们制定了极高的俸禄标准：皇子封为亲王后年俸万石，是最高官员的近七倍，还不包括大量的土地等其他各种赏赐。为了让后代们充分享受幸福，他规定皇族不必从事任何职业。每一个皇族后代，所有消费需要都由国家特供。
    朱高煦作为这个特权阶级里面的一份子，自然享有所有的特权。不过现在，这个特权阶级却按照一个最低的在编在册的职员的意志，跪在一群老百姓面前。这样一对比，是不是显得特别滑稽？要是朱元璋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大少爷，只要这个南东田把朱高煦给砍了，不管是燕王，还是皇上，恐怕都会气得不轻。皇上现在正处于太子去世的极度悲痛之中，要是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身体会吃不消。”牟叔说道。
    朱尚炳开心地说道：“那不是更好吗？”
    周星一大早，穿戴了钦差服，双手捧着尚方宝剑，在莫名其妙四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菜市口。
    时间已经接近午时，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点来，周星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如果来迟了，那自然不用说，脑袋已经全部落地，甭说带来了尚方宝剑，你就算是带来了神医华佗也没用。
    如果来早了，这钦差服如此显眼，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被围观，到时候怎么出场？
    所以，要掐点来，这还是挺难的。
    南东田翻开面前一个本子，这本子上面记着的就是这次要砍头的犯人的名字。他用朱砂笔，把这些名字全部画上圆圈。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呐喊：“钦差大人到！”
    南东田手一哆嗦，一点血红的朱砂，掉落在本子上，溅射开来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梅。
    他猛然抬起头，看到前面的人群向两边分开，钦差大人手持尚方宝剑，穿过人群，来到了这群犯人面前。
    “这是哪儿的钦差？”看到这五个人之后，朱尚炳顿时一愣。想着马上就能看好戏了，这会儿却冒出个钦差来，心里面顿时有些不爽。
    牟叔仔细看了看那一柄耀眼的剑，却说道：“那是真的尚方宝剑，确凿无疑。”
    朱尚炳微微皱眉，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用不可置信的语气，有些嫉妒地说道：“不是吧，皇爷爷就赏赐过一把尚方宝剑，赏给朱棣的，朱棣如今把这尚方宝剑都交给朱高煦了？”
    这尚方宝剑，没有人不想要，那可是象征着特权里的特权。
    南东田一下子站起来，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心中一种叫做害怕的东西悄悄冒了出来。
    他扭头问县丞，道：“真是钦差？”
    县丞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紧紧地盯着那一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尚方宝剑，道：“有可能。县尊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南东田问道：“有尚方宝剑的，是不是他一开口，这些人说放就放了？”
    县丞说：“是。”
    南东田又问道：“他要是想查案呢？”
    县丞说：“只能任由他查。”
    南东田问道：“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县丞哭丧着脸说道：“应该是吧。”
    南东田脸上突然露出凶狠的表情来，说道：“哼，最好别惹急了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是惹急了我，我就给他来个鱼死网破！”
    县丞顿时虎躯一震，问道；“县尊大人准备怎么做？”
    南东田问道：“倘若我拿银子的事情抖落出来，那后果是什么？”
    县丞如实回答道：“诛九族。”
    只要是贪污了，那就是只有一条，诛九族，没得说。
    南东田又问道：“倘若我杀了钦差，后果又是什么？”
    县丞震惊地看了一眼南东田，说道；“还是诛九族。”
    他不明白南东田为什么要这么问。
    南东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那么也就是说，我不能让他们查出来，又不能跟他们撕破脸。那我还能做什么？”
    县丞想了一下，回答说：“拉他们下水。”
    南东田笑起来，道：“聪明。”
    他绕过了桌子，对县丞说：“随本官，迎接钦差。”
第三十七章 即刻回京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南东田已经打定主意，要试探试探这钦差，倘若能拉拢，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拉拢不来，那就免不得要使一些其他的手段了。
    周星手里拿着尚方宝剑，看到南东田带着县丞过来，便拉长了声音，道：“见了本钦差，还不跪下？”
    南东田跟县丞就地跪下，南东田高呼：“下官阳武县知县南东田，叩见钦差大人。”
    周星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他往属于南东田的那个位置走去，南东田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盘算着用什么办法才能够跟这个钦差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周围的百姓，看到钦差之后，发出了巨大的欢呼。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钦差大人终于到了我们阳武县，我们阳武县的老百姓有救了。”
    “是啊，是啊，我们阳武县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青天大老爷啊。”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这些人在看到钦差出现之后，议论声和赞叹声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们期望这青天大老爷能够为大家沉冤昭雪，也希望钦差能够把阳武县的贪官给一网打尽。
    跪着的朱高煦，猛然听说来了钦差，顿时也是一惊，这贪污银子的事情，不是派了御史来管的吗？这会儿怎么又来了个钦差？
    他抬起头来一看，却发现这钦差，竟然是周星，顿时就乐了，心道：“这家伙倒是还算有点儿良心。”
    既然周星来了，朱高煦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先让周星一个人在那儿玩一会儿，待会儿再要了这狗官的脑袋！
    周围的百姓们，那突然增大的讨伐的声音，让南东田冷汗涔涔，他知道，不能让钦差大人听到更多。否则这钦差大人追究起来，那贪污和欺压百姓的事情，可不全部抖落出来了吗？
    南东田鞠躬作揖，陪着笑脸说道：“钦差大人，此处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大人屈尊过府训话。”
    随后，他不等周星表态，便高声叫道：“来人，为钦差大人摆架。”
    他的打算是，先让钦差大人离开这里，去到县衙，不管是收买也好，认错也好，都可以操作，而在这菜市口，这些都做不了。
    “慢着……”周星一挥手，拒绝了南东田的做法。他怎么能不知道南东田想做什么呢？更主要的是，他只不过是来救朱高煦的，什么过府不过府的，根本就不需要。
    周星装起这钦差来，倒也是落落大方，他说道：“这次，我出门的时候，皇上跟我说过，他说你这次出门啊，是带着任务的。这个官府嘛，能不进去，就不要进去了。一旦让人家用大鱼大肉，把这嘴巴给堵上，有些想说的话，那就说不出来了。你们说，这皇上说得对不对啊？不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是不是这么说的？”
    南东田一愣，赶紧应承道：“对对对，下官恭聆圣训。本县一向廉洁，绝对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之事，这个请上差放心。”
    周围的百姓，听到南东田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番话来，顿时大骂不已：“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哦……”周星拉了个长长的音，随后脸色一正，道：“那你让我过府干什么去？”
    “这……”被周星这一问，南东田等人顿时哑口无言。
    周星冷哼道：“这什么这？废话少说，先把这些人给我放了。”
    “大人，此事……”南东田顿时吓了一跳，这人可是用来杀鸡儆猴的啊，哪里能说放就放？
    周星提高音量，道：“我说放了，听不懂吗？”
    南东田说道：“这些人乃是劫官粮的案犯，要是放了，恐怕……”
    不等南东田说完，周星便道：“恐怕什么？我是钦差，我说放了就放了，谁敢不服？”
    他指着南东田道：“你不服？”
    南东田赶紧说道：“不敢，不敢。”
    他又指着县丞，道：“那是你不服吗？”
    县丞吓得直接跪在地上，道：“不敢。”
    “那不就结了，放！”周星大喝道。
    钦差发话，哪里还有不放人的道理？就算是再给南东田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违背钦差的意思啊。
    眼见着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这钦差大人也没有拉拢，这南东田又急又怕，整个人都一蹶不振了。
    “放人吧。”
    那些官兵上去，把所有的人的绳子都解开，下面的百姓都欢呼起来。
    “果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青天大老爷来了。”
    “太好了，阳武县的百姓都有救了。”
    周星来到朱高煦的身边，亲自帮朱高煦解开了绳子，朱高煦兴奋地说：“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来了呢。”
    周星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声道：“我这会儿是钦差，等回去再说。”
    朱高煦不屑一顾地说道：“怕什么？就算是把这狗官给杀了，那也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周星道：“杀不了，你先回客栈，等会儿我们就回去。”
    在朱高煦看来，这种贪官污吏直接杀了就是了，又怎么可能会杀不了呢？不过既然周星这说，朱高煦觉得那就自然有周星的道理，也就不再多说。
    “那我先回客栈去。哼，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乔其跟乔妙两个人护送朱高煦回了客栈，周星的目的已经达到，又跟南东田扯了一会儿皮，也带着乔莫跟乔名两个人离开了。
    看着周星离去的背影，南东田的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
    “县尊大人，我们这是遇上了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啊。”县丞苦恼地对南东田说道。
    不怕你是来要钱的，就怕你连送上门的钱都不收啊，这样怎么还能够愉快地玩耍？
    南东田思索了一会儿，道：“看来只有去找都御史大人了。”
    朱高煦终于救下来了，莫名其妙四人，加上秦天，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朱高煦本人却显得十分不满意。
    “周星啊周星，你到底是怎么搞的？那个南东田明显就是罪大恶极，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再说，我被他抓进了大牢！难道他还不该死吗？”
    周星慢条斯理道：“该死，他当然该死，诛九族，死一万次都不够。但是却不能我们动手来杀。”
    “为什么？”朱高煦问道。
    按照朱元璋的规定，只要是贪官，就算是百姓也可以抓，为什么他作为皇帝的孙子，还拥有尚方宝剑，却不能抓？
    周星说道：“我们这次出来，二少爷你还真当我们是钦差了么？我们是查案来的，最好的结果是，暗中搜集一些证据送进宫里面给皇上，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能少管还是少管吧。再说了，二少爷出门本就是来散心的，散心够了就该回去了，现在京城里面指不定多热闹呢，二少爷要是还在外面玩，京城的热闹都赶不上趟了。”
    “京城有什么热闹？”朱高煦问道。
    周星笑道：“京城的热闹多了去了。二少爷，咱们赶紧回去吧，最好是现在就走。”
    朱高煦一惊，道：“现在？”
    周星正色道：“是啊，你要知道，我们这次把这些老百姓都给放了，那不是惹恼了这里的地方官？要是他们查出来，我们压根就不是什么钦差大臣，那还不来搞我们？所以为今之计，就是走，赶紧回京城去。反正二少爷你也玩够了。”
    “他们敢？！我可是皇孙！他们敢拿我怎么样？”朱高煦不服气地说道。作为朱家子孙，他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不可思议的特权。
    然而，周星却知道，其实有的时候特权屁用都没有。
    “我走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得到那个官员的眼神，很凶悍，很不对。你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是那家伙知道我们不是钦差，又坏了他的好事，保不齐会把我们全抓起来。到那时候，他就算知道你是谁，我们也全部都要死。有句话叫做鱼死网破，他反正是要被诛九族的，拉上个皇孙陪葬，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朱高煦一听，顿时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有，不要低估了人在绝望之中的爆发力。其实我也没想到，只是临走的时候偶然瞥见了那家伙的眼神，才想起来的这些东西。”
    周星再次劝说道：“走吧，反正你也玩够了。”
    朱高煦的本意就是出来玩耍的，这么多天当过乞丐也蹲过大牢，还跪过菜市口，也算是丰富了人生阅历了。对于这次出行，他朱高煦也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看周星说得如此严重，朱高煦也不敢再胡闹，便道：“那就走吧。”
    当下，周星便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赶着马车离开了阳武县。
    果真，就在他们离开阳武县之后不久，南东田就得知皇上并没有派遣出任何钦差到阳武县来，恼羞成怒的他下令全城搜捕，却哪里还有秦天等人的影子呢？
    这南东田只知道周星他们不是钦差，却不知道他们身份比钦差还要尊贵万分，要是知道这一点，恐怕他也没这胆量全城搜捕了。
第三十八章 灾民劫车事件 - 大明求生指南 - 润余

    “周星，你看这是什么？”
    马车上，朱高煦把自己从向人杰那儿得到的请愿书拿给周星看。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阳武，走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哼，有了这个，不仅仅是阳武，跟他有牵连的人，全部都要被抓起来杀头。哼，敢惹我，简直就是活腻了。”
    显然，对于自己被关进大牢这件事情，朱高煦依旧耿耿于怀。周星没把南东田给杀死，朱高煦都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了。
    朱高煦居然能够得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周星也感觉到很意外，他随手翻了翻，看到里面记载了一些南东田贪赃枉法的证据，而且还有万民请愿的手印和画押，入眼那一片红，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证据分量真是足，倘若它能够顺利到达皇上的手中，这阳武县的大小官员，基本上一个都跑不了。不，整个开封府的大小官员，全部都要扒一层皮去。”周星很明白朱元璋的个性，这是一个凶残的皇帝，估计是小时候过得比较可怜，人性有些扭曲，当了皇帝之后解决任何事情的办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杀杀。
    朱高煦冷哼道：“死不足惜。”
    生活在现代法治国家的周星，却知道这样做的危害是很大的，有的时候单纯的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否则朱元璋当了二十几年皇帝，杀了不下十万人，按照这个逻辑应该政治清明路不拾遗才对，那为什么洪武末年却各种大案频发？这就说明了这些制度的不合理性。
    人治社会里，其实所有的法律归结起来就只有一条——看皇帝心情。
    这样的社会，能安定多久？
    “贪污犯固然要杀，可这连坐之法，我个人感觉却有些不妥。虽然国人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传统，可牵连太广，却难免天怒人怨。”
    生在帝王之家，朱高煦跟朱元璋的很多思维都是一样的，对于周星说的这些，朱高煦就显得有些不明白，道：“这话怎么说？”
    周星道：“你看，这南东田贪污，欺压百姓，这样的官员，死不足惜，对吧。”
    朱高煦理所当然道：“贪官就要死，这没得说的。”
    周星对于贪官也很痛恨，他也希望贪官全部死绝都好，但是对于诛九族，周星的看法却很多。
    “贪官虽然该死，但是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说这些贪官，他为什么会贪？皇上可是下了死命令，过六十两就死罪，你说六十两银子才多少啊。那不成十年寒窗，就值这六十两银子？这不可能嘛。”
    且不说考取功名需要付出多少，就仅仅是能读得起书的人，会缺那六十两银子吗？很显然不可能。
    “那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贪？”朱高煦都有些糊涂了，“你说得没错，贪污六十两就死，这个代价太大了。”
    周星道：“我觉得吧，一般贪污有三种情况。一种呢，他当官就是为了捞钱的。什么为人民服务，那都是瞎扯淡，捞钱才是他的第一目的。这是第一种。纯粹为了钱而当官。那么，他们当了官之后，根本就不会去考虑什么贪污罪之类的东西，能捞的钱就捞。”
    “那这些人为了贪钱也真是够拼命的。第二种呢？”对于周星的论点，朱高煦显得很感兴趣。
    周星说道：“第二种啊，就是他当这个官啊，如果按部就班地来，那是亏本的。我之前说过了，为了当这个官，他寒窗苦读，对吧。且不说投入了多少精力进去，光是这钱就得花不少，对吧。结果到头来，好不容易熬到了能当上个官，算一算，要是光领俸禄，混到致仕，刨除那些开销，居然连读书的时候的本钱都赚不回来。那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你说他贪还是不贪？贪吧，要被杀头，不贪吧，那心里也太不平衡了。所以平衡来平衡去，就开始伸手了。”
    朱高煦听得有趣极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连贪污都还有这么多说法。
    “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就是被迫，比如说他的妻子吹枕边风啊，他的爹娘要求啊，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小叔子小舅子要求他以权谋私啊。等等等等，要求得多了，难免就会在原则上犯错。这犯错啊，就跟洪水开闸似的，开了口子，想再堵上，那就难上加难了。”
    “现在说完了他们贪污的起因，那再来说说其他的。二少爷，我来问一问你，如果换做是你，前面有一千两银子，跟一万两银子，你选择哪个？”
    朱高煦正听得津津有味，周星这么冷不丁一问，他便回答道：“我觉得我会选一万两银子。”
    周星笑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两个都会要。”
    朱高煦一愣，随后笑骂道：“我这是被你带沟里去了。”
    周星却是正色说道：“不，我只是想说，如果一个官员，已经贪污了一百两银子，按照律法，他就应该是死罪了。那他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毫无疑问，他会继续贪，变本加厉地贪，随心所欲地贪。因为他已经是死罪了啊，已经要诛九族了啊，那你说他还不是破罐子破摔么？”
    “对啊，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朱高煦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一抖，紧接着听到马的嘶鸣，马车摇晃了一会儿之后就停了下来。朱高煦顿时不满地说道：“怎么了这是？”
    “二少爷，我们被包围了！”负责赶车的乔莫，打开了马车的门，对周星和朱高煦两个人说道。
    “被包围了？”周星吓了一跳，问道：“谁敢包围我们？”
    这可是燕王府的车架，谁敢阻拦？
    乔莫道：“不清楚，对方有二十余人，二少爷，你们先在马车里面呆着，不要出来。”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周星跟朱高煦两个人呆在车里面。
    “周星，你说是什么人胆敢劫持我们的车？会不会是那个南东田派来的人？”朱高煦握紧了手中的尚方宝剑。朱高煦从小习武，骑马射箭无一不精，刀枪棍棒无一不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让朱棣那么喜欢。这会儿他手里拿着尚方宝剑，还有些蠢蠢欲动呢。
    周星想了一下，说道：“理论上来说，我觉得应该不是南东田派来的人，首先我们已经离开了，并没有阻碍他什么，也没有调查他贪污的事情，他完全没有理由派人来追杀钦差。就算他查出来我们不是钦差，想要把我们抓回去报仇，也没有这么快。毕竟我们的速度不慢。”
    “那以你所见，应该是什么人？”朱高煦问道。
    朱高煦还没来得及说话，马车一震，朱高煦瞬间抽出了尚方宝剑，紧接着进来的却是乔莫。乔莫的脸上有斑斑血迹，他对朱高煦说道：“二少爷，事情解决了。”
    周星一听，果真，外面的打斗声已经没了。
    “外面的是什么人？”朱高煦问道。
    乔莫道：“嗨，就是一群劫匪，一群叫花子组成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杀了几个，其他的全部都逃跑了。”
    周星顿时汗颜，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叫花子都敢来劫车了？”
    朱高煦却是笑道：“啊，难道你们忘记了，我们当初在扶沟县的时候，不是也被灾民一路追吗？估计是这会儿也遇上灾民了。”
    “这么远都还有，不能吧。”乔莫很郁闷，堂堂大内高手，被一群灾民撵着跑，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这次在野外遇到灾民，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也给大家提了个醒，这里其实并不安全。
    如果，朱高煦是皇帝派下来调查赈灾银子贪污案的，那大张旗鼓地来，并没有问题。可是朱高煦这次出门，是他自己想要游山玩水，以及朱棣故意把这个儿子放出来吸引大家注意力的结果，这样一来，危险性可就大大增加了。且不说暗处随时可能会动手的那些力量，就算是南东田等人，说不定都会有什么小动作。
    周星认为，这一次出门，帮助朱棣吸引火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回到京城，保证自己的安全。至于南东田贪污，还有这万民请愿书，能不能上交皇上，让皇上处理，周星都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仅仅是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插曲，但是实际上，这却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你说，普通的灾民怎么可能会来官道上，抢劫一辆马车呢？并且不是前一辆，也不是后一辆，偏偏就是周星他们乘坐的这一辆？
    就在周星他们的马车离开之后不久，两个人出现在了打斗的地方。
    “牟叔，以你来看，这四个大内高手，实力如何？”说话的，正是朱樉的儿子，朱尚炳。
    牟叔说道：“实力都很不错。”
    朱尚炳又问道：“那，如果要把他们尽数歼灭，不让任何一个人逃跑，需要多少人？”
    “三十。”牟叔给出了一个数字。
    只不过是四个大内高手而已，却需要三十个人才能够确保打败他们，不得不说，牟叔给了莫名其妙四人充分的尊重。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