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可是我请来的!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宋状师,宋状师?” “宋仁!” “啪!” 只听得一声惊堂木响,震醒九天游魂。 宋仁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肥头大耳,满面流油的中年男子,长得跟野猪精化形失败似的。 见到那胖子的脸越贴越近,宋仁大受惊吓,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胖子身后,还站着一身形消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猥琐男子。 那人看到宋仁醒后,也没太多喜色,而是拱手向正前方恭敬道:“知县大人,宋仁醒了。” “知县大人?” 宋仁摇晃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慢慢坐起身。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充满古色古香的公堂之上,两边皆是手持水火棍的衙役。 一边四个,都在用好奇或是戏谑的眼神望着他。 正上方,坐着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性,身材更是臃肿,脸上挂满了不耐烦。 刻着“明镜高悬”四个红字的牌匾,就挂在该男子的头上。 卧槽? 这衙门布置的还挺逼真,是在拍戏吗? 宋仁揉了揉眼睛,发现这些并不是幻觉。 这时,何知县深吸一口气,有些怒意道:“宋状师,如若身体无恙,请把这桩案子了结吧,本官还有要事在身。” 何知县心想,如果不是看你秀才的身份,早让人打你二十,大棍把你打醒。 宋仁望着官老爷眨了眨眼:“案子?什么案子?” “嗯?” 这句话一出,轮到公堂内其余人傻眼了。 都在想,这县里有名的宋状师莫不是疯了? 难道这是他近几年帮恶人打官司,颠倒黑白的报应? 一旁犹如野猪精化形的柴大富有些急了,咬牙切齿般的小声提醒道:“宋仁!别装疯卖傻了,赶紧帮我打完官司,你可是收了定金的!” 不是,什么官司?什么定金啊? 宋仁彻底懵了,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宿舍通宵赶毕业论文,一眨眼,就出现在这了。 环视一圈,公堂内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一名跪在地上不断抽泣的年幼女子,看样子仿佛刚成年。 另外,身后的衙门口,还站在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皆是穿着古代的服饰,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掐了掐柴大富的脸后,听到对方破口大骂,宋仁才清楚的认知到,这不是一场梦。 莫不是,穿越了?! 堂审出现了中断,围观的百姓议论声音越来越大。 何知县怒了,他拿起手边的惊堂木连敲数下以示威严。 “肃静!肃静!” 议论声哑然而止。 何知县怒视着发呆的宋仁道:“宋仁!纵使你有秀才身份,藐视公堂可是欺官之罪,按大明律应当如何罚处,你可知!” “大明律?我想想,藐视公堂者当施以仗刑。” 宋仁笑了,因为《大明律》这三个字一出,他就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竟然是明朝! 作为历史系高材生,宋仁学习的方向就是古代律法,别说什么《大明律》,就算是《唐律疏议》《秦律》这些。 他都背的滚瓜烂熟。 这不放屁打了脚后跟——赶巧了不是? “哼!看来你没疯啊,那就赶紧开始,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何知县冷哼一声,便调整了坐姿,准备听宋仁如何去诡辩。 他打从心眼里,是瞧不起宋仁的,哪怕这家伙未来可能跟他成为同僚,甚至是他的上司。 宋仁拱了拱手,他现在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 那既然老天让他穿越成讼师,偏偏还是自己擅长的领域,那就打! 宋仁很自信的笑了,直接看向坐在大堂案后的知县道:“何知县,您刚刚说到藐视公堂,这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按照律法,我身为秀才,一可不跪知县,二可不受仗刑。” “先不说小的没有藐视公堂,就算有,也得是知州才能判罚,您是打不了我的。” 在古代,秀才的地位还算是很高的。 “士农工商”的排序,士最前,考取秀才就算是入了仕途,哪怕是最下层,知县也无法对其用刑,得是知县上一级官员才行。 何知县皱眉,不禁冷笑道:“好你个宋大状师,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宋仁连忙摇手:“不敢不敢,我只是在陈诉事实罢了。” 宋仁敢这样做,是因为他从何知县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轻视。 另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穿越过来后,完全没了前身的记忆,这帮人打官司,前因经过、谁是主告谁是被告都不知晓,那还怎么打? 不提前警醒一下何知县,待会问案件经过时,何知县真动刑了怎么办? 至于先前柴大富的小声提醒,宋仁压根就忘了。 谁叫当时他还没冷静下来,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 宋仁带着笑意,又看向那个八字胡,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家伙应该是主簿。 “劳烦先生重新讲一下案情,我好梳理其中关系。” 康主簿愣了一下,心里暗骂道:“彼其娘之,这状纸都是你写的,现在反过来问我?” 不过他自然不敢表现出来,而是看向了何知县。 何知县不知道这宋仁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确实拿这家伙没什么办法,只能强压怒火,随意摆了摆手。 康主簿会意后,只得无奈说道:“今柴乡绅状告其府中丫鬟小翠,以色诱之,柴乡绅不从,小翠怒起伤人,致柴乡绅额部受伤,需赔偿汤药费五十两白银。” 话音刚落,那跪在地上哭泣的小翠便不断磕头哀嚎道:“冤枉啊大人,明明是柴老爷想强行占有小人,小人不从,被柴老爷打了,怎么能说我伤了他呢!” 此时被衙役拦住的那群围观百姓又开始议论起来,有谴责也有同情。 顿时公堂内吵杂得像菜市场一样。 “啪啪啪!” “肃静!谁再敢扰乱公堂,仗二十!” 何知县敲打着惊堂木,吵杂的声音这才退去。 何知县转而看向宋仁:“宋仁,案件经过你也听了,说说吧。” “说?” 宋仁微微歪头:“这有啥可说的?” 他直接走到柴大富身边,指着柴大富那塌陷的大鼻子笑道:“知县大人,诸位乡亲,我相信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吧?就这插两根葱就能装野猪的长相,我相信是个有正常审美的女子都不愿意看第二眼吧,更别提色诱了。” “就这还需要打官司?结果不明摆着吗?” 宋仁说完,整个公堂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双眼,愣在了原地。 直到柴大富反应过来,怒骂道:“宋仁!你说谁是野猪!” “你真失心疯了!你可是我请来帮我打官司的!” 第二章 真失心疯了?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啊?” 这回,轮到宋仁愣在了原地。 敢情义正词严了半天,自己是欺压百姓的那一方啊? 柴大富望向宋仁的眼珠子都冒着火光,他一直对自己的长相感到自卑,但因为身份,从来都没人敢当面提起过。 这回却被这小小状师当众侮辱是猪。 这状师偏偏还是自己花重金请来的。 怎能不恨! 瞧着这一幕的何知县不由得冷笑连连:“宋仁,我看你真是疯了,状纸由你所写,由你提交至本官案台,却从主告转被告,你这不是戏弄本官是什么?” “就算本官无权对你动刑,也可上报至提学官革取你的功名,届时你可就算是布衣百姓了。” 宋仁听着何知县的话,顿时冷汗直流。 因为按照律法,讼师提交状纸后,像他这样中途去帮被告说话的,确实算欺官了。 如果没有秀才这个身份顶着,最轻屁股都得挨二三十棍,不死也半残。 不然,就像何知县说的那般,革取功名。 当下补救的唯一办法,就是帮柴大富去状告丫鬟小翠,履行自己的职责。 可宋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断抽泣的小翠,特别是她脸上那红肿的手掌印,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处于古代,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像小翠这种最底层的穷苦百姓,他一旦帮忙定了罪,就算是给小翠定了生死。 五十两白银,小翠干到死都挣不了那么多! 瞧见宋仁没了先前的气势,何知县心中轻蔑更是多了几分:“宋仁,本官问你,关于本案可还有说的?” 看到何知县脸上的表情,宋仁一咬牙。 妈的,豁出去了! 宋仁拱手直言道:“知县大人,本案蹊跷,小翠身为柴府丫鬟,怎敢明目张胆以下犯上。再者,她一弱女子为何好端端会对力道、体型都强她百倍的柴大富发难,其中肯定有原因!” 就在宋仁还准备继续往下说时,柴大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 宋仁刚挣扎开,何知县便连敲了数下惊堂木。 “大胆!公堂之上岂能容尔等拉拉扯扯!” 柴大富心虚的缩了缩本就不长的脖子,作揖谄笑道:“何大人,这宋仁先前莫名昏倒,怕是失心疯了,先前所言都做不得数。” “但他写的状纸还在,您就按照状纸上写的那般,由您判罚吧。” 柴大富有些慌了,一方面是他已经听到围观百姓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另一方面,他是真怕宋仁这出了名颠倒黑白的嘴,将这案子搅黄。 何知县看着柴大富脸上谄媚的笑,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 他本想揪住这件事不放,怎么也要让这宋仁没了功名,但他确实还有要事在身。 前两日扬州知府就来信提醒了,上头派来南直隶的巡按御史要来自己管辖的江都县巡察。 算了下路程,差不多今日就该来了,他是真没工夫耽误在这件破事上。 并且他也不想让巡按御史抓住把柄,明眼人都知道这案子真实情况是什么。 宋仁倒是有一点没说错,就那柴大富长得跟猪妖化形似的,哪个女子瞎了眼会色诱他? 但当然啦,兴许这女子贪图柴大富的钱财呢? 不过何知县懒得管了,毕竟柴大富是县里有名的商绅,平日里也收了他不少的好处。 心中,顿时有了衡量。 清了清嗓子,何知县端正坐姿,一身肥肉弄得椅子嘎吱作响。 “丫鬟小翠,色诱柴大富不成,恶意伤人。柴大富仁义心肠,只索求五十两汤药费赔偿,本官判罚,小翠三日内将五十两交由柴大富手中。” “退堂!” 何知县一拍惊堂木,两边看戏的衙役连忙敲击着手上的水火棍。 “威武”声此起彼伏。 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宋仁还想辩解,发出的声音却被衙役们敲击木棍发出的声响给掩盖住。 丫鬟小翠还是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喊着“冤枉”。 头都磕流血了,瘦弱的身子不断发颤。 却没人理她。 五十两?她不由得苦笑。 被买到柴府的时候,她才值五两银子。 她本就是奴籍,签了卖身契,生死都是柴府的人。 柴大富闹这一出,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她的表叔寻来了,打算花十两银子将她赎回。 柴大富自然愿意,只是临了,见色起意,想要占了她的身子,财色兼收。 衙门里,开始清人了。 围观的群众还在指指点点,却像是早已习惯了。 哪怕有人发出质疑,也无人搭理。 柴大富站在一旁搓着手,一脸得意的表情。 何知县因为太胖了,起身时还需要人扶。 就在康主簿弓着背,打算上前去扶何知县时。 就在两边衙役手持水火棍要将外人赶出衙门时。 丫鬟小翠突然站了起来,额头上的血顺着鼻梁就流了下来。 只见她似笑又似哭般,指着何知县和柴大富就骂:“你们这群狗官,还有你这为富不仁的畜生,你们会有报应的!”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小翠便冲向公堂内的支撑柱,一头撞在了上边。 “蹦!” 一声巨响。 小翠的身子软在地上,血流满面。 瞬间,堂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住了,最感到意外的,是宋仁。 作为现代人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翠儿!我的翠儿啊!” 围观百姓中,有一中年男人顿时哭喊了起来。 想要冲进来,却被衙役死死拦着。 他是翠儿的表叔,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侄女想要赎回,却不承想出了这档子事。 更不曾想,小翠如此刚烈,竟以死自证清白。 何知县半起着身子,又沉甸甸的坐了下去。 他眯起双眼,皱起了眉。 冲着康主簿使了个眼色,随着康主簿一挥手,衙役便开始驱赶那些百姓,将他们赶出衙门外。 特别是翠儿的表叔。 康主簿则是来到小翠的身旁,伸手摸了摸脖颈。 随后,宋仁便听见康主簿小声嘀咕道:“啧,这都没死。” 康主簿挥了挥衣袖,向何知县拱手道:“大人,只是昏过去了。” “哼。” 何知县挑了下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厌恶:“抬下去抬下去,别污了公堂。” 望着两名衙役将昏迷的小翠抬起,一旁的柴大富还不忘啐上一口道:“这贱婢!” 这一切,都被宋仁尽收眼底。 他握紧了拳头却又松开,感觉自己浑身气力像被抽干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衙门外。 他只知道,正午的阳光照了进来,照在了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上,照得那四个字眼熠熠生辉,又充满了讽刺。 他只知道,小翠就这样被人抬走了,脸上的血滴了一地。 他眼睁睁看着柴大富跟着何知县进了后堂,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那种无力感、愧疚感,不断拉扯着宋仁的心。 丫鬟就不是人? 受了冤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控诉? 这,就是父母官吗? 宋仁迷茫了,他突然很想回现代,继续当他的学生。 四周,都是指着他骂的百姓,更有甚者,朝他吐了口唾沫。 他们不敢骂柴大富,更不敢指责何知县,就只能把不公的气撒在这状师身上。 哪怕这状师从头到尾都没帮柴大富说过话。 可宋仁前身的名声,早就在江都县臭大街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几名持棍的家丁围在了一起。 “那个就是宋仁,拿了柴老爷的五十两定金却没办好事,老爷的意思很简单,连本带利让他还一百两,顺便打碎他的牙,让他没办法再开口说话。” “但凡带他一颗牙回来者,本月月钱翻翻!” 第三章 怎么还多了个老婆?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五名家丁,持着粗棍就朝宋仁走来。 一个个凶神恶煞,眼里却又透着贪婪。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摇钱树。 被百姓围着骂的宋仁自然是没发现其他人的靠近,但当他发现周围骂声越来越少,并且一个个都像是把他当成瘟神一样,离得远远的时。 他立马感受到了一股子凉意。 望着逐渐逼近,神色不善的几名家丁。 宋仁不禁眉头一跳。 “卧槽,怎么他们都色眯眯的看着我,难道是找我的?” “不会吧?这可是衙门口啊,就敢行凶吗?” 不知为何,宋仁突然想起了斧头帮。 当那几名家丁走近后。 为首的家丁持着粗棍叫嚣道:“宋仁,我家柴老爷花五十两定金请你来打官司,你却当众骂我老爷是...咳,总之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他们自然是不敢在衙门大门外闹事,便打算骗宋仁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痛殴一顿。 不过宋仁自然不傻,他猜到了自己如果跟这群人走,肯定没好果汁吃。 哪有请人来这么多家丁的,还各个拿着武器? 不过他倒是知道这群人是谁派来的了。 “猪”大富! 宋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那五十两你跟那头猪啊不是,你跟你们老爷说,晚点我就送过去。” “放屁!谁知道你会不会跑,赶紧跟我们走!” 有两名家丁直接上前架住了宋仁的胳膊,要这么强行把他掳走。 “喂!事情没办好而已嘛,五十两我原封不动退回去就是了,怎么会跑呢。” 宋仁还打算跟这伙人讲道理。 但他马上就听到为首的那名家丁在耳边冷笑道:“我家老爷说了,可不止五十两,连本带利,你得还一百两!” “卧槽,高利贷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宋仁转头就朝大门紧闭的衙门喊道:“救命啊!快...呜呜呜!” 为首家丁很快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而守在衙门口的那两名衙役,仿佛没看见似的,双眼直视着前方。 其中一人还跟另一人小声说道:“柴老爷给的赏钱你打算怎么花。” “下值去迎春院听曲去?” “中!” 宋仁脸都黑了,这他娘的穿越到了明朝哪一年,这么黑暗的吗? 这五名家丁像是护卫一样,架着宋仁就穿过巷口。 围观百姓避之不及,看戏的同时脸上也多了几分嘲弄。 这宋仁也有今天,该! 家丁们还未走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快放开我家相公!” 六个人齐齐回头,十二双眼睛都充满了疑惑。 他们就瞧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穿红裙的高挑女子。 女子肤白貌美,扎着高马尾,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 为首那名家丁望向宋仁:“这你家娘子?” 宋仁眨了眨眼:“不熟,我以为喊你的。” “……” “谁家的疯婆娘跑来大街上乱认相公,长得倒是不赖,我倒是不介意当你相公。” 一名身材魁梧的家丁舔了舔嘴唇,带着淫、贱的笑容走了出来。 宋舞没说废话,一跃而起,直接冲了过来,衣裙飘飘。 宋仁都看呆了。 卧槽!她会飞! 这是轻功吗? 瞧见那女子似乎有些底子在身上,三名家丁直接持棍迎了过去。 三根棍子齐齐落下,却都只打到了空气。 宋舞一个侧身躲过,抬起腿就是一个横扫,瞬间那三名家丁纷纷倒地。 这英姿,这功夫,宋仁恨不得拍手叫好。 眼见不敌,另两名架住宋仁的家丁跟见了鬼一样,持着棍子就跑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宋仁待在原地。 宋舞拍了拍手:“就你们这阿猫阿狗,还敢掳走我相公?” 说完,她就朝着宋仁,一蹦一跳的走了过去,似乎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没事吧相公?” 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喊自己相公,宋仁嘴巴微张,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这是我媳妇? 这穿越还带送媳妇的? 正当宋仁在想自己该说什么时,他就瞧见之前那名身材魁梧的家丁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持木棍一脸的凶狠。 就当那木棍即将打在宋舞后脑勺时。 宋仁一把拉开了她。 “小心!” “砰!” 木棍结结实实敲在了宋仁的脑门上,顿时让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相公!” 宋舞瞬间急了,她恶狠狠地瞪着那名壮汉,眼里的怒火似乎要将对方炙烤殆尽。 “你!竟敢!伤我相公!” 壮汉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拳朝自己袭来。 隐约间,仿佛看到了黑白无常在冲他招手。 …… “大夫,我相公没事吧?” 宋家宅子里,宋舞焦急的站在床边。 床上躺着的,正是昏迷过去的宋仁。 额头肿着一个大包。 大夫把着脉搏,时不时皱眉:“观其脉搏来看,令夫应该无碍。” 说着,大夫就伸手去拿针包。 “待老夫给他扎几针。” 也就在这时,宋仁睁开了眼。 他本以为那一棍子下来,醒来自己又回到了宿舍。 但看着眼前持着细针的老者,以及那一脸焦急的女侠。 宋仁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回去。 不由得,心里一阵懊悔。 早知道,就不挨那一棍了,玩什么英雄救美。 “呵,这还没行针,宋状师就醒了呢。” 大夫抚须笑到,眼里充满了戏谑。 宋舞立马凑了过来,眉眼里挂满了担忧:“相公,你没事吧?” “相公?你谁啊,为什么叫我相公?” 宋仁一脸迷茫地坐了起来,还有些警惕。 看到他这模样,宋舞险些哭了出来。 “大夫,我相公怎么了,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大夫愣了愣神,想去给宋仁把脉,却瞧见宋仁将手立马缩了回去,很害怕的样子。 “我这是在哪啊?” “你们是谁啊?” 听着宋仁在床上自言自语,大夫眉头一皱,连忙拉着宋舞走向了一旁,小声说道:“宋夫人,依老夫来看,宋状师这是头部受了重创,失了魂。” “失了魂?那怎么办啊!能不能治好他啊,多少钱都可以!” “都怪我没保护好他,还让他帮我挡了一棍。” 宋舞双眼都红了,拼命责怪着自己。 大夫也有些不忍,微微叹了口气:“宋状师这失魂症,好则三五日,坏则...一辈子都记不起之前的事。” “伤在头部,以老夫的医术是无能为力了,只能宋夫人多跟他聊聊天,帮助他记起之前的事,但切记,不要过度刺激他,以免失魂症加重。” 说完,大夫一脸慈祥的坐在了床边,看向宋仁又道:“宋状师,你可记得老夫是谁?” 宋仁摇了摇头。 大夫又问道:“那你可知,按大明律,放火故烧房屋者,该当何判?” “哦,这个简单,凡放火故烧自己房屋者,仗一百。若延烧官民房屋、及积聚之物者,仗一百,徒三年。若放火……” “好了好了。” 大夫连忙打断宋仁的话,他哪里知道真的假的,只是测试一下罢了。 “还好,宋状师脑子没傻,只是失了魂。” 听到这话,宋仁不乐意了:“你才傻呢,咨询费五十两,现结谢谢。” 第四章 失魂症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大夫翻了个白眼就离去了,连药方都没开,只留下一瓶金疮药。 宋舞付完诊金好声好气送走大夫后,满脸担忧的来到了床边,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雾气。 就这般望着自己相公,也不言语。 宋仁被这样瞧着,只能装作害怕的样子,蜷缩在床角。 没错,什么失魂症都是他装出来的。 那一棍子既是真心救了这名女子,也有他的私心。 不这样的话,他没办法交待自己忘记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总不能说是穿越来的吧,那才真的会被当成失魂症。 但好在宋舞并没有怀疑,因为她从自己相公眼里,感受到了看陌生人般的眼神。 “相公,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宋舞话里带着哭腔,很快,眼角便流下了泪。 她十岁那年,父亲蒙冤入狱,是宋仁的父亲作为状师帮忙洗脱冤屈,才将她父亲救了出来。 可惜她父亲在监狱里受尽了严刑拷打,出狱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也是宋仁的父亲好心将她收留。 她本不姓宋。 宋舞与宋仁说得好听,是青梅竹马,但实际上是童养媳。 成亲后,夫妻俩感情还算凑合。 虽说宋仁有诸多恶习,在县里名声也不太好,但对她,倒没那般不堪。 宋舞习武,主要也是为了宋仁。 帮人打官司,终归有一头是不落好的,难免会有仇家,就像今日这般。 回忆渐收,看着眼前的旧人似新人,宋舞的心就像被揪着。 既愧疚,又心疼。 望着美人落泪,宋仁还是心软了,他出言安慰道:“你别哭了,虽说我不认识你,但不妨碍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啊。” 怎知,这温柔的话语让宋舞哭得更厉害了些。 相公对我说话,何时这般温柔过? 好不容易等宋舞止住了眼泪,宋仁才赶紧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美女,我能问一下,当今皇帝叫什么名字嘛?” 这声“美女”唤得宋舞是又羞又臊,脸都红了。 可问题,却吓得她差点又哭出了声。 “相公,你失魂得这么严重啊!” “也没那么严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宋舞咬着嘴唇本不想说的,毕竟直呼皇帝的名讳是死罪。 可她又想起大夫临走前特意交代不能刺激宋仁,只能很小声道:“朱聿。” “朱聿?” 宋仁满脸疑惑,他在脑中仔细回忆,却不曾听说过明朝有这样一位皇帝。 宋舞被吓得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相公,噤声!” 宋仁见宋舞如此惊恐的模样,不由一阵苦笑。 封建帝权的思想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才会这般。 宋仁又问道:“那这位皇帝的年号是什么?今夕又是何年?” “永康,永康十六年!” “永康吗?” 宋仁自顾自念着,他听过“永乐”,倒没听过明朝哪个年号唤“永康”的。 如此,他便笃定自己所在的大明朝,是平行世界。 虽说有些失落,但又有点庆幸。 他最怕的就是穿越到明朝,遇到的皇帝是“大明战神之瓦剌留学生”。 宋仁挠了挠头,觉得也无所谓了,皇帝这个存在,似乎还离他很遥远。 毕竟他也没想要造飞机大炮,没有改革大明朝这种野心。 主要是,他不会啊,别说飞机大炮了,画个蒸汽机原理图他都费劲。 凤凰啄米图倒是会画。 他目前只想在这个朝代好好活下去。 别人穿越,都是什么王侯将相二世祖,超级大纨绔。 他倒好,穿越成状师,还是那种帮地主豪绅欺压百姓,名声都烂大街的状师。 原本想着,烂大街就烂大街吧,反正有钱赚就行。 一次五十两,怎么也算是高级律师了。 可小翠那一撞,不单单控诉着世道的不公,也撞碎了宋仁的心。 他天真的希望,这个朝代能公平一些,而不是被那些有钱人,花几个臭钱,把他们当猴子耍。 照理来说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可现在却是三六九等。 不,是律法面前,穷人等死! 公义,必须存在公堂里! 宋仁是这般想的,他知道会很难,不管是在当朝,还是后世都很难。 但他想尽自己一份力,改变不了整个朝代,就帮助更多像小翠那般的人。 既然都穿越过来了,那自己就是天选,也是唯一! 宋仁在一边想着,宋舞则是在一旁说着两个人相识的过程。 “相公啊,我一直都跟你说不要帮柴大富那种为富不仁的人,你就是不听。” “我不管,你这次出了事,以后怎么也不要去帮人写状纸了,反正咱家银两勉强够用。” “你看,咱两拜堂至今仍无子嗣,这不是报应吗?” 宋仁听到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俩生不出孩子,关我这个宋仁什么事? 他扯着嘴角干笑道:“呃...夜深了,你要不赶紧去歇息吧。” 宋仁内心其实很挣扎,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生得貌美的宋舞确实是自己的妻子,同床共枕也没什么不妥。 可他还是腼腆的觉得,彼此应该有一个相处的过程,然后再推倒。 怎知,宋舞会意地点了点头,直接脱去了外服便往被褥里钻。 他浑身僵住,就看到宋舞从被子里探出了头,乌黑的秀发散落下来。 俏脸上英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抹红晕。 美得不可方物。 “相公...之前的事你不记得了,那我提醒你一下,公爹去世前交代过,要尽快为宋家开枝散叶的。” 宋仁还想说些什么,宋舞的脸已经凑了过来。 软软的。 热气呼在鼻梁上,痒痒的。 今夜,无眠。 …… 此时,已是宵禁。 知县府上,却灯火通明。 酒桌上的饭菜美味可口,众人皆在推杯换盏。 阿谀奉承之声,伴随着酒香此起彼伏。 何知县坐在主位,其余人皆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饮下一杯酒后,何知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何知县这才缓缓开口:“诸位,上头派来的巡按御史,明日应该就到了。” “本官治理江都县不易,全靠在座诸位的帮衬。” “这几日,就辛苦大家了,和往年一样,不该做的别做,不该说的,也别说。” “何某,在此敬诸位一杯。” 何知县举起酒杯,却并没有起身。 倒是其余人,立马就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 “何大人放心。” 酒过三巡,宾客们陆续也都离席。 就剩下柴大富坐在原位,把玩着手中酒杯。 他知道,何知县有话对他说。 果然,等到最后一位离席的康主簿走出月洞门后,何知县才缓缓问道:“柴老弟,那丫鬟现况如何?” 柴大富赶忙回复:“禀大人,那贱婢昏迷着呢,倒是命大。” “诶,我都说了,私底下唤我兄长即可。” 何知县笑眯眯的饮下一杯酒,紧接着道:“这次御史巡察,指派的是谁我都不知,反正那丫鬟也昏迷着,你这事且先放放。” “一切全听大人的。” 柴大富态度表现得很恭敬,他倒是没任何不满。 反正在他眼里,那五十两早晚是他的,包括宋仁的那一百两。 尽管今日让那宋仁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 他那些产业和地,才是自己想要得到的! 看着柴大富恭敬的模样,何知县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还听闻,你让府上家丁去找那宋仁麻烦了?” 顿时,柴大富心一惊。 他不知道何知县为何突然这么问。 是责怪,还是试探? 莫非,那宋仁与何知县有什么关系? 何知县看穿了柴大富的心思,连忙安抚道:“贤弟无须多虑,为兄只是随口一问。对了,你送给贱内的那只玉镯,她很满意。” 听到这话,柴大富不免松了口气:“嫂夫人满意就好。” 何知县夹了口菜,手停在半空中:“那宋仁今日颇有古怪,你又明目张胆前去要账,多少还需注意着些,毕竟是本县唯一的秀才。” 菜入口中嚼了嚼,何知县忽然直视着柴大富:“听闻,宋仁参加的那场院试,主考官对他很满意。” 话至此,何知县便打住了。 他也是因为宋仁今日在公堂上的怪异表现,特意让康主簿去调查了下,得到了这条消息。 不管真假,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敲点一下柴大富。 毕竟御史巡察算是大事,他不希望因为一件小事,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掉了乌纱帽。 看着柴大富眼珠子转个不停,何知县脸上又换回了那和善的笑容:“来,喝着。” 第五章 整条街最亮的崽。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永康十六年五月十二,天将午,晴空万里。 微辣的阳光透过木雕透了进来,数道光柱里,粉尘清晰可见。 宋舞迷迷糊糊醒来。 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 当她看到房间里的光亮,才惊讶这么晚了。 平常,她早早就起来给相公做早食了。 心里,不由有些慌。 但看着有些杂乱的被褥,脸上不由得抹上一股羞红。 那坏人,怎么得了失魂症,反而会了那么多奇怪的姿势。 就好似,换了个人。 对了,我家相公呢? 宋舞这才发现,屋子里没看到那个坏家伙。 不过她马上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很香的气味。 此时,宋仁正用手锤着腰,站在灶台前炒着菜。 昨晚花了好几亿,让他早上起来时,不得不扶着墙壁。 宋府是没有仆人的,尽管宋仁作为秀才,是有资格雇佣奴婢。 但宋舞为了省钱,愣是包揽了家中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务。 不过宋仁觉得这样也好,最起码吃的这块他可以亲自操刀。 让他吃古人的食物,估计会难以下咽。 宋仁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每次在宿舍里做些简单的吃食,舍友争先恐后的喊着“爸爸”才能吃到。 “唉,没承想穿越过来的第一个晚上,就成了曹阿瞒,但她也算是我媳妇了吧?” “那我这不就不是曹阿瞒了?” 正当宋仁胡思乱想时,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轻轻抱住。 嗯,这么平,是我家娘子。 宋舞用脸紧紧贴在宋仁的后背上。 她很惊喜,也很感动,因为宋仁以前从来没有下过厨,更没有为她做过一次饭。 她本来还在担心起这么晚,相公是否会生气。 但他似乎心情很不错? 如此看来,失魂症好像也没那么不好。 “醒来啦,你快去洗漱一下,很快就能吃了,这里油烟大,别多待。” 听着宋仁温柔的话语,宋舞红着脸在他脸上啄了一口,便娇羞的飞快离去。 下意识摸着刚刚被亲的脸,宋仁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发现,昨日那以一敌三,英姿飒爽的女子,私底下是这般的小鸟依人。 极品,真是极品,坏人面前是女侠,人前是淑女,被褥里面...... 咳! 不过说起洗漱,宋仁寻思着得找个时间做几把牙刷出来,用柳条刷牙,他实在是不习惯。 端起两盘菜,宋仁直接来到了厅房。 一盘炒鸡蛋,一盘鲜嫩的拍黄瓜。 虽说简朴,但也算是色香味俱全了,毕竟在明朝,酱油盐都是有的,更有梅子酱来提鲜。 在明朝,秀才的待遇也很好,除了每月能从官府领到数两白银外,还可以领大米,偶尔还会有鱼肉、油、盐等等。 如果不过度挥霍,小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盛上两碗白粥,宋仁便静静等待宋舞洗漱完毕。 很快,宋舞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脸上的水渍都没擦干净。 她迫不及待想尝尝宋仁的手艺了,尽管心里知道这是自家相公第一次下厨,味道可能没期待中那么好。 但她已经下定主意,不管如何都要表现出很好吃的样子。 “哇,好香哦相公,看着也很不错呢。” 宋舞拿起了筷子,她从睡醒到现在,脸上就一直挂着笑。 宋仁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尝尝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合的合的,肯定合的。” 宋舞头点得如捣蒜一般,她立马夹起片炒鸡蛋放在了嘴里。 才嚼了两口,表情就瞬间呆滞住了。 宋仁有些紧张:“怎么了,不好吃吗?” “唔!太好吃了!” “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鸡蛋!甚至都没吃到鸡蛋壳!” “为什么我炒鸡蛋,里面全是蛋壳呢?” 宋舞一脸的惊讶与满足。 倒是宋仁听到这番话,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鸡蛋壳...” 他下定决心,以后还是都由自己掌勺吧。 这顿早饭吃得很是开心,趁着宋舞收拾时,宋仁将自己简单的打扮了一下。 他打算出门探望一下小翠。 刮去了胡须,身着青衫,头戴方巾,让宋仁身上多了股儒雅的气息。 这装扮,是秀才才能穿的,若是其他人敢这样穿,是会被送往官府治罪的。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被女孩子表白。 特别是戴上眼镜,常有人在背后夸他是妥妥的“斯文败类”。 不过现在没了眼镜,倒显得更阳光了些。 “小舞,我出门一趟。” 从房中随便抓起一把碎银,宋仁便冲正在厨房忙活的宋舞打了声招呼。 宋舞闻言,两手湿漉漉的走了出来。 “你患了失魂症,一个人要去哪里?” 她本来有些担心,但看到穿戴整齐的宋仁后,却直勾勾愣在原地。 相公今日,怎么这般,俊? 虽说这张脸自己已经看了好几年,但以往的宋仁,身上早就没了最初的书卷气,而是多了几分俗气。 可眼前的他,整个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特别是刮去胡须后,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宋仁以为自己穿戴出了问题,低头瞧了瞧:“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我哪里穿错了?” “没,就是相公以前都不爱戴方巾的。” 宋舞脸颊微微羞红,但她想起昨日的惊险,又关切问道:“相公,你这独自出门,万一遇到昨日那帮恶人咋办,要不你等等我,我陪你去吧。” 宋仁却摇了摇头:“不用,就是去探望一个人,你放心,我备了东西的,再遇到那些人我也不怕。” 看着宋仁那自信的表情,宋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着他离开。 离家后,宋仁摸了摸怀中的物品,直接往大街上走去。 一路上,吸引了许多女子的注目与回头。 让宋仁觉得自己就是整条街最亮的仔。 他先是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小翠在哪。 买了些果脯与一条肥鱼,宋仁这才往小翠的表叔家走去。 江都县很大,以水围城,为附郭县。 附郭县是指古代没有独立县城而将县治附设于府城、州城的县,历朝历代都不少见,尤其是明清时期,内地各省的绝大多数府城至少有一个附郭县。 宋仁居住在最繁华的东侧,像学堂与衙门,都是在这片区域。 按照现在的说法,这里就是富人区。 像小翠的叔叔,只能住在西侧,那里就算是贫民窟了。 居住的,往往都是下九流的人员。 宋仁自然是没打算步行过去,他雇了辆驴车,就这般晃晃悠悠的出发了。 至于坐轿子,那太高调了,并且费用也不低。 前往那种地方,宋仁觉得还是低调点好,以免被歹人盯上。 出了长街,房屋与商铺就逐渐稀少起来,景色也慢慢被土路两旁的田地取代。 空气中,也多了一丝牛粪的气味。 好不容易找到了小翠家的住址,却发现房门紧闭着。 宋仁提着东西,上前叩了叩门。 叩了半天,屋内也无人应答。 倒是正巧路过的老农多了句嘴。 “先生这是要寻李木匠?” 第六章 探望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李木匠?” 宋仁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见老农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唉,看先生气质非凡,是读书人吧?是来请李木匠做工的?” “可惜李木匠现在没办法帮你做工咯,真是苍天无眼,李木匠那般忠厚老实的人,却遇到这档子不平之事。” 老农砸吧了下嘴,不断摇着脑袋,一脸的惋惜。 宋仁大致猜出来对方口中的李木匠应该就是小翠那位叔叔,所谓的不平之事,自然是指那场官司。 他拱了拱手,温和的问道:“那请问李木匠现在何处?” 老农望了望远方的大山,唏嘘道:“恐是还在那深山之中,为他那可怜的侄女采药呢。先生是有所不知啊,这李木匠的侄女小翠目前重伤昏迷,他又散尽积蓄帮小翠赎了身,没银两送去医治,只能自己早出晚归上山采药,吊着那可怜娃的半条命,可悲可叹呐!” “老汉还是奉劝先生别等了,若是你执意要等,我可寻几名要上山的村民帮你传个话。” “那劳烦老先生了。” 宋仁冲对方微微鞠躬。 “诶,使不得使不得,先生饱读诗书,岂能为老汉这半入黄土的下人行此大礼。” 老农想要将宋仁扶起,却又怕自己的手脏了对方的衣物,只得站在一旁憨厚的搓着手,笑得脸上皱纹挤在了一起。 他对眼前这名知书达理的后生很有好感,于是决定赶紧帮他把李木匠给找来。 老农扛着锄头大步离去。 宋仁独自站在门边,呼吸着乡下清新的空气,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个朝代的百姓朴素又真诚,让他萌生了一种想要改善他们生活的念头。 但很快,宋仁便把这个艰巨的想法压在了心底,因为他清楚认知到自己目前无权无势,光靠着脑子里那些前卫的思想与知识,得到的可能不是权贵的赏识,而是一句。 “妖言惑众,斩!”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一身肮脏的李木匠慢悠悠的朝家中走来。 他背着个药篓,长衫破了几个洞,头发上甚至扎着几根树枝,看起来很是狼狈。 李木匠本来还在疑惑会是谁特意寻来,可当他远远看到宋仁的模样时,脸上涌现出一丝愤怒。 他认出了宋仁是昨日衙门里,柴大富请来的状师! 他本想转身离去,继续回深山采药,可想了想,还是快步走了过来。 “现在状师都这么尽责,还帮忙讨上债了?” 李木匠语气充满了揶揄,显然将宋仁当成柴大富派来的人。 宋仁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只能无奈解释道:“别误会,我是来探望小翠的,虽然我帮忙写了状纸,但昨日在公堂上,我可没帮柴大富说一句话。” 说完,宋仁还刻意提了提带来的东西。 哪知,李木匠非但不领情,反而更加气愤,指着宋仁的鼻子便骂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就因为你那一纸诉状,小翠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紧接着,各种难听的词汇混着唾沫扑面而来。 宋仁只能苦笑着站在一旁任由李木匠发泄,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拿他撒气。 待到李木匠把自己祖宗都问候完了一遍,宋仁这才冷下脸,沉声道:“骂完了?骂完了该听我说了吧。” “行,我倒是要听听看,你要说什么!” 李木匠发泄完心中的不平后,也冷静了下来。 他还真好奇,这专帮有钱人打官司,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宋状师,究竟想干什么。 宋仁缓缓开口道:“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知县判也判了,到时候你交不上钱,还得被关在牢里,那小翠怎么办,你可想过?” “就算你想跑,带着昏迷不醒的小翠也不是个好办法,更何况,听说你还没钱给小翠治病。” 听到这,李木匠的怒意又涌了上来。 “那还不是你害的!” “我害的?我拿人钱财帮人打官司不是很正常?怎么,有人请你做个木棍随后敲死了人,那官府还得将你治罪不成?” 李木匠被怼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半天,才憋出个:“歪理!” 宋仁也懒得解释,继续说道:“我此行前来,就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翻案,由我替你们递状纸,状告柴大富!” “翻案?!” 李木匠又惊又喜,但马上露出狐疑的眼神望向宋仁。 他心想,你会这么好? 看着李木匠的眼神,宋仁也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信不信由你,反正办法我提出来了,不翻案的话,按照律法,你需在三日内将五十两赔偿款上缴到衙门,不然就会有衙役前来抓人,你自己想吧。” 李木匠沉思半会,有些好奇问道:“这对你可没有半点好处,我可没有钱给你。” 虽说李木匠来江都县不久,但他还是听说过宋仁的事迹。 这家伙简直就是掉钱眼里的主,从不管案件真相如何,只要谁给的钱多,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我不要钱,我只想要公义,存在那公堂里!” 宋仁说完这句话后,李木匠仿佛看到了一束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有那么一刹那间,李木匠还真信了。 “进屋说吧。” 李木匠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他虽然还抱着怀疑的心态,但除了相信宋仁,确实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就像宋仁先前说的,要么交钱,要么坐牢。 他确实想过带小翠逃到别的地方,可小翠昏迷着,着实不方便,并且两个人很可能还会被通缉。 他一把年纪倒是无所谓,可小翠才二八年华,不能一辈子跟着自己东躲西藏吧? 她早晚是要嫁作人妇,相夫教子的。 木门被推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便传了出来。 宋仁一进屋就看到小翠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边上还放置着一个躺椅,看来是李木匠睡觉的地方。 望着小翠,李木匠难免一声叹息,忧心忡忡道:“孩子命苦,我本以为给她赎了身,就算无法让她穿金戴银,也好过给人为奴为婢。” “却怎知,出了这档子事。” 不过这些话,宋仁都没听进去,他快步来到小翠身旁,仔细观察了起来。 小翠容貌生得端正,还带着些许稚气,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形有些消瘦,脸也呈蜡黄色。 她额头撞击的地方,有明显的红色肿块,并没有消掉。 宋仁轻轻摸了摸,随后又翻了一下小翠的眼皮。 看到宋仁如此随意的摆弄小翠,李木匠顿时火冒三丈。 这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自己侄女还在昏迷当中! 他刚想发怒斥责,就听见宋仁说道:“还好,只是淤血未消罢了,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再配合上针灸,她应该就会醒的。” 第七章 翻案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还好,只是淤血未消罢了,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再配合上针灸,她应该就会醒的。” 听到宋仁平淡的话语,李木匠愣了愣,想责怪的话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他自然不会认为宋仁胡说八道,虽说宋仁名声是臭了些,但人家毕竟是个秀才,还是江都县唯一一个。 饱读诗书的同时看看医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脸上的不悦被憨厚的笑容所取代,李木匠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宋状师还会看病?” 宋仁摇了摇头:“不精,但这种小病,倒还是没问题。” 对于身为现代人的宋仁而言,这种头部因外伤所致的轻微淤血确实不算严重,小翠之所以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更主要的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素质差,外加怒火攻心。 更何况他的大伯就是一名老中医,从小就被大伯要求背中药,家里也没有反对,觉得多一技之长也有好处,未来读书不行还能吃上饭。 但随着宋仁保送上了大学,这继承中医的念想自然也就断了。 听到宋仁轻松如常的语气,李木匠赶忙将背上的药篓放了下来,指着里面的草药问道:“那你看看我这些药草有用吗?” 他没钱带小翠去药堂医治,只能凭借着自己对草药的经验,上山采药。 毕竟身为木匠,有时要去深山伐树,跌打损伤那都是家常便饭。 为了省去看病的钱,只能自己采药自己治疗。 宋仁望着那满满一大筐的赤芍,哭笑不得:“光是赤芍也没用啊,还需要搭配上其他药草,并且还要针灸才行。” 李木匠还打算说什么,宋仁直接伸手打断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小翠的病不是很严重,你若是信得过我,回头我写个方子,你去抓药就行,顺带请个大夫来给她扎上几针,保证没多久就会苏醒。” 望着李木匠听到请大夫时,脸上露出的羞躁表情。 宋仁笑道:“钱的事你别担心,银子我来出,你去请人就行了,而且还要请好的,最贵的那种,也算我的弥补。” “那真是太谢谢宋先生了。” 李木匠的称呼,由“宋状师”变成了“宋先生”。 他开始有些分不清眼前儒雅可亲的宋仁,还是乡亲们口中那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的宋状师吗? 但对方确实在公堂上没有帮柴大富说话,反而顶着藐视公堂的罪名帮小翠开罪。 当真是良心发现了? 宋仁摆了摆手,随后坐在了椅子上,他本想写药方,可瞧了半天,并没有瞧见纸笔。 李木匠见状,好奇地问道:“宋先生这是在找什么?” “纸笔啊,不然我怎么写方子?” “哦对对对!” 李木匠一拍脑门,也不管宋仁,直接就跑了出去。 好半晌,他才拿着纸笔,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家中简陋,我也大字不识一个,这些东西平常用不着。” 李木匠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借来的纸笔放在了宋仁的面前。 宋仁望着廉价的草纸和毛笔已经分岔松散的笔头,快速将记忆中《本草纲目》对于活血化瘀的药方写了下来。 刚写完,李木匠就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宋仁只能压住纸张道:“别急啊,墨都没干呢,药方就在这也跑不了,你先跟我说说小翠这事吧,越详细越好,方便我翻案。” “哦对!” 李木匠挠了挠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床上的小翠一眼,随后缓缓开口:“我本是盂州人,和长兄都是村里木匠。前些年黄河发大水,冲了盂州,长兄将小翠托付给我,自己则救助其他村民去了。” “不承想,长兄却因此丢了性命。” “那时候四处都是灾民啊,我和婆娘带着小翠,跟着他们往上游的都城走,可半路遇上山匪,逃亡的灾民死的死,逃的逃,我和娘俩因此也走散了。” “后来我多方寻找,总算是找到了我家婆娘,才知道那贱人为了银钱,竟然将小翠以奴籍卖给了柴府当丫鬟!” “我将婆娘卖小翠花剩下的钱,收了回来,自己又花了数月拼命帮人做活,才攒到赎回小翠的钱......” 宋仁白了李木匠一眼,寻思着你咋不从盘古开天说起。 “李木匠,你就说重点。” 李木匠很认真的点头道:“我说的都是重点啊。” 宋仁:“...那你继续吧。” “我好不容易攒到银钱,想去柴府赎回小翠,那柴大富倒也同意了,见他那般好说话,我还挺感激的。” “不过柴大富收了银钱后,只是提了个要求,说自己府中杂事过多,只要小翠再做一天就能恢复自由身。” “于是我就在家等,第二日等到城门刚开,我便去了柴府,却哪知瞧见了柴府家丁压着小翠,往那公堂上去了。” 说到这,李木匠满脸的懊悔。 宋仁皱了皱眉:“你知道的就这些了?还有没有什么重点没有遗漏?” 李木匠想了想,小声嘀咕道:“倒是有一个,那日压着小翠的人里,你站在最前头,一副狗腿子的嘴脸跟在柴大富身边。” “这算个屁重点啊!” 宋仁扯了扯嘴角,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你说柴大富收了你的钱,那他可有签下契约?小翠的卖身契有给你吗?” “契约没签,不过小翠的卖身契倒是给我了。” 李木匠说完,便起身从小翠的木枕底下,将卖身契抽了出来。 宋仁看着卖身契上的内容和手印,确认了这并不是伪造的。 有了这张卖身契,宋仁心里便有了底气,这官司该如何去打,怎么打,就是他说的算了。 “这张卖身契,你一定要收好,等我翻案那天,需要你持着这张卖身契,去公堂当证人,你可敢?” “这有何不敢的,为了小翠,别说当证人,去死都成!” 看着李木匠坚定的眼神,宋仁笑了笑,又确认了一些问题后,便准备离去。 他指着自己带来的肥鱼道:“趁着还没宵禁,赶紧去请大夫吧,小翠一直昏迷着也不好。她营养有些跟不上,等她苏醒后,赶紧将鱼炖汤给她喝,补补身体。” 李木匠连忙道谢,尽管他不知道“营养”是什么意思。 文人就是文人,有时候说的一些词都那般难懂。 李木匠亲自将宋仁送出屋外后,不忘问上一嘴:“恩人,你打算何时翻案?” “就这一两日吧,我还需要见一些人,状纸也还没写。” “好的恩人,到时候不用劳烦恩人过来,你派人传唤一声,我立马过去。” “对了恩人,这边没有轿夫,如果你不嫌弃,我去帮你叫个牛车?” 李木匠对宋仁的态度,变得越发的恭敬。 宋仁摆了摆手:“不用,我走一走,正好想想这个官司该怎么打。对了,这笔钱你收下,赶紧去帮小翠请大夫吧。” 说完,宋仁便把出门时从家里拿来的碎银全都放在了李木匠的手上。 他刚穿越过来,对银子没有太大的认知,只是觉得这些碎银请个大夫应该够用了。 却不承想,李木匠接过一大把碎银后,瞬间呆滞在了原地。 “我滴个亲娘哩,给这么多钱!” 第八章 圣手药方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经过一番半推半就,李木匠还是含泪将这笔碎银揣进了胸前。 他这会已经不再唤宋仁为“恩人”了,而是“恩公”。 李木匠本以为,宋仁也就给个几两银钱,他在乡里找个郎中就行了。 可现在想来,宋仁之前说请最贵的大夫还真不是吹的! 有了这十几两碎银,县里最好的“回春堂”坐馆大夫,那都是请的动的。 于是,李木匠在还完毛笔后,便找来了一辆牛车,和宋仁一同前往县城。 宋仁的心情很好,一路上,他问了许多关于这个朝代的事,李木匠也将自己知道的,都回答了。 越听,宋仁便发现这个明朝,和他了解到了那个明朝,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好巧不巧的是,待到进县之后,宋仁才发现李木匠要去的地方,和自己竟然一致。 听到宋仁也要去回春堂,李木匠连忙关切问道:“恩公,你莫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宋仁嘴角一抽,这李木匠人倒是憨厚,就是嘴太笨了些。 “我去回春堂是为了找昨日帮我诊治的一名大夫,我需要他上堂帮我作证。” 看着李木匠一头雾水的模样,宋仁便将昨日被柴府家丁打昏过去,宋舞请大夫来家里治病的事说了出来。 这位大夫,也是宋仁翻案中,必不可少的一名人证。 听到宋仁因为小翠的官司脑袋挨了一棍,又回想起之前在自己家门口那般臭骂对方,李木匠心里对宋仁既愧疚又敬仰。 他连忙鞠躬道歉:“恩公因为案子受累,我还不分是非将恩公辱骂了一遍,着实抱歉。” “别这样说,我理解你的心情,走吧,进去吧。” 宋仁安抚了下李木匠,两个人便一同进了回春堂。 这医馆在整个扬州府那都是出了名的,开馆的大夫名为孙思苗,医术高明,听闻早前还曾在太医院任过职。 至于他为何不继续当太医,而是来到县里开设医馆,就不得而知了。 孙思苗在江都县名声很高,不单单是他医术高超,还因为他治病无类,上至权贵下至乞丐,只要人无大恶,都给医治。 并且他还经常免费开馆,帮一些穷苦人家看病抓药。 李木匠过来,是想寻他给小翠诊治,而宋仁,也是来寻他的。 此时正在配药的孙思苗看到两人一同前来,倒是有些惊讶。 他知道李木匠的身份,昨日的案子,县里谁人不知? 特别是李木匠背着满脸是血的小翠徒步回家的场景,更是让人看得想要落泪。 他本想抽空找个时间,亲自去李木匠家里免费义诊,却不曾想对方主动上门了。 更不曾想,是跟着宋仁一同前来的。 这两个人,应该有仇才对吧? 那为何李木匠对宋状师如此恭敬? 孙思苗满心的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抚须开口道:“观宋状师气色不错,可是有隐疾啊?” 宋仁笑了笑,没有开口,而是用手肘拱了拱李木匠。 李木匠顿时会意,小心翼翼掏出药方道:“孙大夫,我来抓药。” “哦?” 孙思苗接过药方,原本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结果越看,眉毛拧得越紧。 他本以为这药方只是寻常郎中写的,有些郎中学术不精,写的一些方子药材都会搭配错,往往都需要他指正出来。 药材之间都有相生相克的关系,有些药材搭配得不合理,不但治不了病,反而还会害人。 可这张药方上的药物搭配,让他心中大受震撼。 他一不注意,将药方自顾自的念出了声。 “桃仁、川芎、红花、赤芍、大枣、生姜、麝香,用黄酒熬煮,麝香用量需斟酌,患者因头部血瘀而昏迷不醒,更多的是体虚外加气郁不通,还需配合针灸、食补。” “这药材搭配,妙啊!毫无相克之理,并且全部都能相辅以成,将药物功效最大化!” 仔细思忖片刻后,孙思苗满脸激动的望向李木匠:“这药方是哪位圣手所写,老夫行医多年,治过数百例血瘀患者,也不曾搭配出如此效用的药方!” 听到孙思苗这般夸赞,宋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尽管对方夸的不是他。 “能不圣手吗?药圣李时珍的方子。” 不过这时候,别说李时珍了,估计他爷爷都还没出生。 更惊讶的,要数李木匠,他本以为宋仁只是略通医理,但听到药方如此被夸,他看向宋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孙思苗是谁啊?曾经给皇上瞧过病的人! 他都说这药方好,那敢情宋仁乃是神医啊! 孙思苗看到李木匠瞧着宋仁,立马狐疑的问道。 “莫非,此药方乃是宋状师所写?” 这竟然是那个认钱不认人的宋仁所写的药方? 他不敢相信,颠倒黑白出了名的宋状师,会在医学上有这么高的造诣。 药方里甚至将要刺入的穴位都标注了出来,细致入微,光凭这医术,开馆坐堂绰绰有余,比寻常铃医强上不止百倍! 看着孙思苗充满怀疑的眼神,宋仁有些无语,自己前身的名声这么臭的吗? 他拱了拱手,谦虚道:“是在下所写。” “哦?真没想到宋状师打官司是一把好手,还在医理上颇有研究。” 孙思苗惊讶之余,心中也多了一丝惋惜。 才是有大才,就可惜人品不咋样,不然还可以多走动走动,探究一下医理上的事。 孙思苗按住自己的求知心,不再对这个话题过多言语,转身就将药方递给了药童,让对方去抓药。 趁着这个机会,宋仁也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一听到是帮小翠作证翻案,孙思苗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惊讶。 “老夫本以为,宋先生一心为利,不为民。昨日令夫人来请老夫时,老夫本是犹豫的。” “说实话,老夫治病从不看对方有没有钱,只看人品如何。” “但今日对宋先生,倒是刮目相看了,老夫得向宋先生道歉,是我误解了你。” 说完,孙思苗就朝着宋仁拱手鞠躬。 宋仁连忙扶住他:“不敢不敢,晚辈可受不了,只不过公堂作证,可能会得罪一些人,就怕......” “哼!” 孙思苗听到这话,直接甩了甩衣袖。 “莫说得罪一些人,哪怕得罪知县,老夫也义不容辞。” “如果人人都因为害怕得罪,而昧了良心,那世间再无公道可言!” 宋仁连忙一拜:“孙大夫真是医道大义。” 孙思苗抚须大笑:“好说好说,不过宋先生,这药方搭配之处,老夫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二。” 第九章 终不似,少年游。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孙思苗对宋仁改观之后,在医理上的求知欲便一发不可收拾,抓着宋仁就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宋仁凭借着记忆耐心解答完后,孙思苗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对宋仁更是产生出一种相见恨晚,想要跟对方饮黄酒拜把子的想法。 要抓取的药,早在半个时辰药童就包好送来了,只不过李木匠看两个人聊得那么高兴,也不好意思催促。 还是宋仁眼看天色渐晚,怕宵禁后城门关闭,这才提醒道:“孙大夫,天色不早了,劳烦你先去李木匠家中探个病,日后何时有空,宋某都欢迎孙大夫来寒舍探讨。” “对对对,哎呀,真不好意思,老夫对医理过度沉迷,都忘了还有病人呢。” 孙思苗赶忙扭头冲药童喊道:“你去将我针包和药箱一并拿来。” 吩咐完,孙思苗笑眯眯又道:“今日才知晓宋先生对医理上的造诣远超老夫,真令老夫汗颜啊,明日,你看明日方便老夫登门拜访否?” “......” 宋仁感觉如果不是孙大夫一把年纪拉不下脸,恨不得当天晚上就搬到他家,和他秉烛夜谈。 宋仁有些尴尬说道:“这两日我可能要帮李木匠翻案,得过几日才得空,实在不好意思。” “哈哈哈,是老夫唐突了。” 孙思苗大笑着回应,随后便和李木匠共乘牛车,一同前往乡下。 望着牛车渐行渐远,宋仁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 那种责任感与使命感,让他觉得无上光荣。 如今人证物证都齐全了,他也打算回家翻翻大明律,看看这官司该怎么去打。 只不过他并没有跟李木匠和孙思苗说,这一次他不单单要状告柴大富,甚至连何知县,他都打算一并告了! 只是因为有外人在的原因,他不能将这事说出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至于李木匠和孙思苗,宋仁倒是觉得这两个人不会因为何知县的权势而害怕。 并且状告何知县,也只是他一人所为,李木匠和孙思苗只是作为状告柴大富的人证。 真若发生什么,他们与告何知县的事无关,也不会被牵扯上关系。 夕阳归了山头,染红了半边天,迎面拂来的风稍有暖意。 心情大好的宋仁哼着小曲,漫步在热闹的市集当中。 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当下正好是夜市开始热闹的时候。 回春堂离家里还有一段路程,宋仁打算好好感受一下古代时期的闹市繁华。 听着两边摆摊小贩的吆喝声,看到一些稀奇的物件,宋仁还会上前把玩一番。 不过他兜里没有钱,自然是没办法买了。 不知不觉,他就离开了市集,往自家住宅区走去。 古代坊和市是区分开的,商业区占地一块,坊里区又是一块,这坊,也就是居民住宅区了。 明朝对此管控得很严格,甚至在律法上还有标注。 离了市集后,耳边也就恢复了清净。 宋仁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正在巷子口翘首望着。 那如望夫石般的,正是自家娘子。 当宋舞看到宋仁的身影出现后,顿时鼻子一酸,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她生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相公出现什么意外。 宋仁此时也加快了脚下步伐。 两人双向奔赴,碰着面后,又彼此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着宋舞泛红的双眼,也不知道这傻丫头在巷口等了多久,宋仁感动之下还是鼓起勇气,当街就将宋舞搂在了怀中。 宋舞身体微微一颤,随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她将额头贴在宋仁的胸口前,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道:“相公,我担心你,还好你回来了。” “傻丫头,我不是说了我备了武器,不用担心。倒是你,在这等了多久啊?” 宋舞摇了摇头:“不久,就等了一小会。” 看着自家娘子被风吹乱的头发,宋仁自然知道对方说了谎,不过他也没有拆穿,而是轻轻刮了一下宋舞的鼻子:“傻瓜,如果真的不放心,以后就劳烦娘子贴身保护我吧。” “真的吗?” 宋舞被这亲密举动弄得小脸通红,不过当她听到宋仁愿意出去带上她时,立马震惊的问到。 之前宋仁不但不会让她跟着,甚至都不愿意让她出门,说女孩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当然是真的。” 宋仁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问道:“对了,你带钱了没?” “带了啊,怎么啦?” 宋舞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好奇。 “事不宜迟,现在就保护相公吧,相公想去逛逛市集,不知娘子可愿赏脸?” 宋仁笑得很是温柔,并且还微微弯腰,将手伸到了宋舞面前。 不过宋舞没有立马去牵,而是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懊悔道:“啊,要上街啊,我都没怎么梳妆打扮,不行,相公你等我一会,让我回家打扮下。” 宋舞说完就要往家里跑,还是宋仁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 他苦笑着摇头,这女人爱美从古至今都是不变的。 拉住宋舞后,宋仁便伸手去整理对方的发型:“你啊,现在已经很美了,再打扮一下,万一别人看上了你,我又打不过对方怎么办?” “哼,我看谁敢,锤死他!” 宋舞扬了扬自己的拳头,也就打消了回家的心思。 反正梳妆是为了自家相公,那他都说自己好看了,还打扮个屁啊。 就这样,宋舞一脸娇羞的被宋仁牵着手,并肩行走在大街上。 这是她第一次跟相公上街,也是她第一次被相公牵着手,更是她第一次听到相公夸她好看。 宋舞觉得自家相公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但她很喜欢。 两个人在夜市中,有说有笑的走着,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正在约会。 忽的,宋仁发现前方有一个摆摊卖“糖卷”的摊子,摊子前,围着三名孩童。 “糖卷”是一种民间小吃,其实就是木棒卷着麦芽糖,上边再撒点芝麻和果粉,酸酸甜甜的,深受小孩子喜欢。 三名孩童皆是满面愁容,其中一名最小的孩童,更是望着糖卷,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摊贩可能是觉得被孩童围着有些影响自己的生意,便不耐烦催促道:“我都说了五文钱一串,十文三串卖不了,钱不够就回家找你爹娘拿钱,或者你先买两串也行。” “诶,你别把哈喇子流在糖卷上!” 听到小贩的声音,宋仁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名孩童身上只有十文钱,但想买三串糖卷,每人一根,因为钱不够,就只能站在摊前发呆。 十五文,对于宋仁而言掉在地上都不会去捡,但对于幼小的孩童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他们手上的十文,都不知道是三个人攒了多久,才凑齐的。 宋仁这时也不顾正在看手串的宋舞,慢慢朝那三名孩童走去。 他带着笑容,很温柔的向孩子们问道:“你们是想吃这个吗?我可以请你们吃哦。” 小孩子纷纷望了过来,有害怕的,也有害羞的。 倒是年纪最大的那名孩童奶声奶气拒绝道:“不用了,谢谢先生的好意。” 孩童说完,还不忘朝宋仁拱手谢礼。 见到对方如此有教养,宋仁更是决心要帮他们买下糖卷。 一番推辞后,三名孩童总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每个人手上都多了一根糖卷,那流哈喇子的孩童更是迫不及待舔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为首那名孩童接过糖卷后,更是将自己手上仅有的十文钱递了过来。 宋仁没有拿,而是掏出了一锭碎银,让小贩换成散钱。 他拿出五文钱放在了孩童手中,笑道:“我再给你五文,等下次你们想吃的时候,还可以再来买,并且每个人都可以吃到。” “谢谢先生。” 这回,三名孩童都朝宋仁拜了拜。 然后舔着手上的糖卷,一起开心的走了。 正当宋仁目送着他们离去时,那名为首的孩童突然停下了脚步,飞快朝他跑来。 孩童从兜里取出了一个褪了色的泥人,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泥人,送给你,谢谢你请我们吃糖卷。” 给完泥人后,那孩童又飞快跑走,和站在不远处等他的那两名小伙伴会合,一起走远。 望着手中的泥人,宋仁笑了。 正当他感慨小孩子的快乐真简单时,凑过来的宋舞吐着个舌头调皮道:“相公对小孩子真好,我也想吃糖卷。” 宋仁宠溺的望着她:“好好好,相公也请你吃。” 宋舞接过糖卷后,并没有立马品尝,而是伸到宋仁嘴边。 宋仁舔了一口道:“怪不得他们喜欢,确实很甜。” 宋舞也跟着舔了一口,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好奇的望着他,像是在问为什么要对那三名陌生的孩童那么好。 宋仁读懂了她的眼神,微笑地解释道:“我小时候也喜欢吃辣条,哦不是,是糖卷这类小吃,奈何囊中羞涩。现在的自己有能力了,可以买一百根一千根,但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人终究会被年少所不得之物困扰一生啊。” 宋舞一边听着,一边舔着糖卷,她似懂非懂的脱口而出:“那相公请的不仅仅是他们,更是小时候的自己。” 这句话,让宋仁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他才回头看向那三名孩童走远的方向,叹道:“是啊,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这句有感而发念出的诗词,宋舞倒是没在意,因为她经常听到宋仁念一些晦涩难懂的诗词。 只不过她觉得,自己虽然不懂,但似乎相公这一次作的词,比以往念的都要好很多。 没那般,酸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有一名身穿锦衣快步而过的中年男子听到这段诗词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第十章 市集里的匆匆一瞥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夕阳残,晚风不寒。 春末夜落得稍晚一些,但人声鼎沸的市集中,一些商铺却早早挂起了灯笼。 江都县虽然只是一座小小县城,却也隶属于江南道,江南富足,百姓安居乐业,身上怀揣着银两自然也多些。 这不,夜市刚开,整个市集就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人群中,一位身穿红袍,面带轻纱的女子引起了许多人的注目,尽管她遮去了面容,但那散发出来的气质与活泼的性子,却显得尤为耀眼。 对于旁人的目光,朱媛媛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她早就被街边两侧各式各样的小摊,摊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注意力。 “郡...小姐,等等我啊,小姐!” 婢女小青焦急的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她双眼死死盯着那多姿的身影,生怕跟丢了。 她很苦恼,小姐出来后就宛如脱缰的小野马一般,这市集人这么多,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可该怎么跟王爷交代啊。 一想到王爷的狠辣,小青心中一寒,脚下的步伐也不自主的加快了许多。 在其不远处,还跟着一名干瘦老者。 老者面容阴沉,脸上干净无须,就连眉毛都没有。 他阴鸷的眼神随意地扫着人群,神色却很平静。 他脚步很轻,无论前面那两名女子跑得多远,他始终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老者的身旁,还跟着一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 男子有些紧张,看到市集人这么多,不由得担心起了那贵人的安全,但他又不能走在那贵人的身旁,更不能走在贵人的前头,只能跟着这位老者。 可很快他就发现,老者明明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可自己却从一开始的缓慢步行,到快步行走,再到现在的一路小跑。 这就是王爷府上的护卫高手吗? 当真恐怖如斯! 于光心里感叹着。 当朱媛媛经过一个卖糖卷的小摊时,目光便落在了一名头戴方巾,面容俊秀的男子身上。 但也只是匆匆一瞥,她的目光又重新被街边一处卖手串的小摊给吸引了注意。 随后,跟上来的老者同样将目光移到了这糖卷小摊之上。 但看的,不是那俊秀男子,而是男子身旁的红裙女子。 仅仅只是一息,老者就将目光收回。 这时,快步跑来的于光松了口气,他总算是跟上了老者。 他刚想停下脚步歇息片刻,耳边忽然就听到身旁轻飘飘传来一句诗词。 “是啊,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念诗之人声音并不大,但却在于光的内心深处轰然炸响。 “终不似,少年游。好词啊!” 他愣在原地细细品味,猛地回头想去看看作词之人究竟是何方才子。 于光看到了宋仁,但宋仁并没有发现他。 宋仁此时已经牵起宋舞的手,往反方向离去。 于光本想上前与这位才子认识一番,可他马上又想起那位贵人。 回头望了望,别说贵人的身影了,就连那护卫老者的背影,都被人群遮挡。 “啧,真是麻烦啊!” 于光略有遗憾的叹了口气,将刚刚那名才子的面貌记在脑海中,便再次抬腿往人群挤去。 天色,渐渐昏暗。 街边的小贩们,纷纷在摊前两边点亮了灯笼,好方便顾客看清商品,也看清脚下的路。 一瞬间,长街点缀起百里萤火,交相辉映。 宋仁拉着宋舞柔软的小手,欣赏着夜市的繁华。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但心里却还是思念起了家乡。 一旁舔着糖卷的宋舞倒是没感受到自家男人那一股忧愁,她此刻正陶醉在幸福中。 相公以前从未牵过我手呢,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怎么这会他不说有辱斯文了? 想来,是那一棍子敲的吧。 宋舞默默地舔了一下糖卷,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对那位家丁下手轻一些的。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的走了一段距离。 宋仁忽然侧过头一脸平静说道:“明日,我打算去衙门帮小翠翻案。” 宋舞刚张嘴准备去舔糖卷,听到这句话后,嘴巴迟迟没有闭上。 她知道小翠是谁,相公打的那个官司,整个江都县的人都知道了。 今日在巷子口等的时候,还有街坊对她指指点点,讨论的,就是这场官司。 更有传言说,那小翠撞死在了公堂上,而害死这可怜姑娘的人,就是宋仁。 宋舞早就劝过宋仁,但奈何他才是一家之主,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的话。 还被骂了一句妇人之见。 宋舞原本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毕竟相公也是为了挣钱养活这个家。 那自己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他的安全。 可今儿是怎么回事,相公竟然要帮小翠翻案? 那岂不是要得罪柴乡绅,更可能会得罪何知县啊! 得罪柴乡绅倒是不可怕,毕竟只是一个商人,明朝商人地位低下,是不被人瞧得起的。 但何知县可不一样,人家可是官呐。 大家都是文人,纵使相公是名秀才,日后当真考取了功名,彼此也是同僚。 开罪了何知县,这不是给自己的仕途添堵? 宋舞一下子想了很多,但全部都是以宋仁为中心去着想。 看到宋舞秀眉微蹙半晌还未言语,宋仁笑了笑道:“别担心,他们犯了律法,自有律法去判他们,我只负责捅开窗户纸,让世人看到里面藏匿的污垢罢了。” 宋舞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双眼中依然挂满了担忧的色彩。 宋仁没继续安慰,而是说道:“要想翻案,就得确保万全,相公有一个忙需要你帮,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宋舞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好!虽然我不敢保证,但以我的身手,应该是能闯入知县府杀死何知县的!” “......” 宋仁大囧,这丫头什么脑回路? 他连忙捂住宋舞的嘴,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还好市集人渐渐稀少,并没有人听到宋舞刚刚的话语。 “想什么呢,杀了他我还怎么翻案。” “啊?那相公需要我帮什么,我除了会点武艺,什么都不会了啊。” 宋仁看着那丫头天真的模样,苦笑连连。 他摸了摸宋舞的脑袋,凑到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宋舞听完后,并没有任何疑惑,她觉得只要是相公说的,那就是对的! 将手上快舔完的糖卷塞在宋仁的手中,宋舞抬腿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留下宋仁在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也忒急了,吃完晚饭再走啊! 第十一章 巡按御史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凸月高挂,繁星点点。 热闹的江都县,即将迎来夜晚的寂寥。 随着城门落锁,更夫准备出门,宵禁的时辰,便快到了。 知县府,坐落在东巷。 大门外此时围满了人,一个个将脖子伸得老长,四处张望着。 这群人中,有官吏,也有商绅。 对于巡按御史即将到来,他们心中既忐忑,又好奇。 最为不安的,是何知县。 他临近傍晚才收到巡按御史的来信,信中表明他们一行人在酉时就已经踏入江都县,大约宵禁前会来到知县府。 信中末尾还特别提到了一件事。 说此行中有一名贵人需要好生伺候着。 “这贵人,得多贵啊?” 何知县肥胖的脸上挂满了忧愁,能被巡按御史称为贵人的,来头肯定不小。 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巷子口终于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 红袍着身的朱媛媛兴高采烈的走在最前头,手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手串,婢女小青则是跟在她的后头,手上提着各种小玩意儿。 于光与灰衣老者并肩而行,他手上也提着各种物件。 看着自己手上这大大小小的东西,于光不禁一阵苦笑。 想来这贵人很少出门,买起东西来连价钱都不问,一买,便买这么多。 明朝都察院将全国分为十三个道,每道都派有监察御史,共计一百一十二人,从正七品官职,与县令同级。 别看官小,但权力却很大。 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而外出巡查的,则被称为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可见其位高;“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可见其权重;“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可见其职宽;“御史犯罪,加三等”,可见其责严。 于光,便是此次来巡察江南道的巡按御史,只不过此时,却成为一个小小的拎物侍童。 没办法,谁叫那贵人有个好爹呢? 待到于光这一行人出现,何知县立马率着其余等候的人蜂拥而至。 “哎呀辛苦辛苦,买了这么多好东西啊,这些可都是江都县的特产,想来小姐品味超凡啊!” 何知县一脸肥肉,此刻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他并没有先跟于光打招呼,而是向朱媛媛谄媚的行礼。 当他看到一行人中,这陌生的姑娘走在最前头时,便猜到了信中所提到的贵人,想必就是此人了。 只是他猜不出来,这位戴着面纱的小姐,究竟是谁家的姑娘。 公主?郡主?还是京都那四大门阀家中的千金? 管她是谁,反正讨好总是没坏处的。 何知县如此想着。 哪知,朱媛媛瞧都没瞧何知县一眼,只是道了句:“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本姑娘饿了!” 何知县一愣,连忙笑道:“有有,府上准备了丰盛的晚宴,都是江都......” “准备了就开席,屁话真多!” 何知县话都没说完,就被朱媛媛打断。 他只好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快步跑到于光和老者的面前。 “敢问哪位是本次的巡按御史大人啊?” 何知县不敢乱猜,眼前两人,老者虽面容怪异又阴沉,但却透着一股子非凡的气势,而那中年男子虽然像侍童般拎着物品,可穿的衣服却是锦衣。 他真的分不清楚谁才是巡按御史。 常老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淡淡的瞥了一眼何知县,便快步跟上已经进府的朱媛媛。 倒是于光拱手道:“守常兄别来无恙。” 何知县名敬文,字守常。 一听到对方如此称呼自己,何敬文有些疑惑,他仔细看了一眼于光,却不记得彼此有过交集。 照理说,第一次见面的话,一般都是称呼对方的名,而不是字。 瞧着对方脸上的疑惑,于光平淡的说道:“想来是守常兄忙于县务,将我忘了,在下于伯升,永康十一年秋闱,你我同为进士。” “哦!伯升兄!” 何知县一拍脑门,装作懊悔的模样:“哎呀真是惭愧,是我眼拙了,伯升兄乃是那年传胪,是我等皆楷模,你看看我,哎呀。” “来来来,怎么能让伯升兄拿这么多东西呢,给我一些。” 于光也没客气,直接将手中的物品全部交由给了何知县。 “请请,舟车劳顿,请速速入府,我早已备好了晚宴,说来惭愧,都没能在城外迎接伯升兄,待会愚兄自罚三杯。” “请。” 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于光缓缓走进了知县府。 ...... 此时,宋府。 夜风摇曳着灯笼,微黄的灯光洒满庭院。 宋仁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捧着当朝律法读着。 他满脑子都在想明日的官司该怎么打,也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案子,是必然要翻的,但得罪的人,也就多了。 柴大富作为江都县的商绅,其家族背靠着,听说不止是何知县。 而何知县能在这江都县做一方县令,其背后的靠山,自然也来头不小。 虽说明朝有数百个州县,但并不是每个县的知县都是同等的,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没背景没靠山的知县,往往都在那穷山僻壤,凄苦的待着,想要捞点油水,税都收到若干年以后了。 而像何知县这种能在江南道如此富足的地方当上知县,上头必然有人。 更别提这里还是扬州府的管辖之地,紧挨着金陵。 金陵,那可是明朝的旧都! 和宋仁记忆中的明朝一样,当朝皇帝朱聿发动“平乱之役”,夺了自己侄子的江山。 于次年建燕京西宫,永康十五年,正式迁都燕京。 这历史,倒是和明朝的朱棣皇帝极其相似。 而不相似的点在于,迁都之后,整个南直隶包括金陵,就归汉王朱高黎管辖,领兵坐镇。 但前身记忆里,汉王的藩镇是在云南,且名字也不一样。 对此偏差,宋仁只能说平行世界嘛,历史总是雷同的。 就在宋仁思考官司的细微末节,以及退路时,只听得“唰”的一声响。 一个人影,从院墙外飞落于院内中。 “相公,你怎么在这?” 宋舞落地一抬头,便看见宋仁一脸和熙的笑容望着她,心里顿时涌入一股暖流。 相公竟然在等我,他这么关心我的吗? 宋仁笑道:“消息都传出去了?” 宋舞点了点头:“都传出去了,特别是西巷的张婶,那可是县里出了名的碎嘴婆子,恐怕明日一早,相公要帮小翠翻案,状告柴大富的消息就人尽皆知了。” 宋仁放下书本,缓缓起身。 他望着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忽然说道:“天气有些燥热,想来明日是有雨了。” 第十二章 击鼓鸣冤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永康十六年五月十三,晨光熹微,天青云浅。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弄得人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何敬文早早的就爬起来了,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厉声呵斥着正在帮他穿衣的丫环快点。 刚刚下人特来禀报,辰时一刻那位御史大人便起来吃了早食,随后前往衙门,说是要去查账。 这可把何敬文吓坏了。 这账,可不经查啊! “哼!这位御史大人,倒是真刻苦。” 何敬文心中冷笑连连,穿好衣服后,连忙唤来轿夫,往衙门方向去。 昨日宴席过后,何敬文就按照老规矩,偷偷塞给了于光一个精致的木盒。 盒里,装着一万两银票。 于光一句话都没说就收下了,脸上的笑容却让何敬文不知道该如何去解读。 而于光今日的做法,更是让他一头雾水。 这好处都收了,怎么还查起账呢? 这不是坏规矩吗? 莫不是,给的不够? 何敬文怀揣着不安的心思,匆匆在仪门下了轿子。 一进衙门,便看到大堂东侧的吏房亮着灯。 他轻轻叩响了门,随后推门而入,两人便是一阵客套的寒暄。 “早啊伯升兄。” “早啊守常兄。” “食否?” “食过了,您食否。” “未曾呢。” “那赶紧去吃啊。” “......” 何敬文扯了扯嘴角,心想你在这查账本,我怎么吃得下! 他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随后道:“伯升兄起的如此早,可是昨夜睡不好?” 这句话潜台词是,你这么早起来查我县账本,是不是昨夜的好处费没给够? 于光瞄了一眼何敬文,默默合上了账本:“劳烦守常兄挂念,睡得很是安稳,只可惜职责所在,不敢不尽心啊。” 何敬文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这家伙什么意思,拿了钱还装清高? 不过他很快就摆出一副笑脸道:“为官当以伯升兄为楷模啊,那愚兄就不过多打扰,你且看着,有何问题,可与我直言。” “守常兄慢走。” 何敬文走到了门边,忽然又回过头问道:“朱...郡主起否?若是起了,我去问问有何需要的。” 于光眉毛轻挑,不缓不慢道:“郡主有晨练的习惯,你就莫要打扰了。” “好吧。” 何敬文面露惋惜的退了出去。 他并没有离开衙门,而是在过道上来回踱步。 屋内静,屋外的人,却心急如焚。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场有预兆的春雨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雨势不大,倒是将街景洗涮了一遍,让人觉得焕然一新。 此时衙门大门外的不远处,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撑着纸伞的民众。 他们不敢靠得衙门太近,只能挤在对面的两侧。 来到此处的人,都是听说那有名的宋状师要将前日所打的案子,翻案! 这在小小的江都县,可算是大事。 不过对此,大部分的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而来,他们觉得这宋状师失心疯的传闻恐怕是真的。 因为柴大富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酒商,横行江都县数年,背后又有何知县撑腰。 翻案?小心翻到牢里去。 但也有一小部分的人相信宋仁,他们受尽了柴家的压榨,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这场官司上。 一时间,众说纷纭。 几乎都是在讥讽宋仁。 “这宋仁果真是失心疯了,竟然妄想翻案,哼,恐怕今日,江都县就没有秀才咯。” “是啊,他宋仁也不想想,一个小小的秀才,倘若不是柴大富这些乡绅,他能有今日?如今这叫什么,狗咬狗!” “我看呐,这宋仁估计是不敢来了,眼看临近巳时,可有他的身影?” 然而就在这时,人潮里忽然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快看,一同前来的乃是小翠的表叔吧!” “咦,孙神医怎么也跟在后头,你们看那是孙神医吗?” 在众人充满好奇的目光中,从街口迎面走来了四个人。 除了宋仁夫妇外,便是小翠的表叔李木匠,以及前来做人证的孙思苗。 看着衙门外聚集了这么多人,憨厚的李木匠顿时感到紧张。 宋仁笑着安慰道:“李叔,你别紧张,到了公堂内,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有冤诉冤,有苦倾苦。” “好...好嘞,一切都听恩公的。” 李木匠话虽这么说,但他双腿却抖个不停。 宋仁回过头又向孙思苗说道:“孙神医,待会也劳烦你了。” “呵呵,宋小友就莫要称呼我为神医了,这不折煞老夫,小翠虽然还未苏醒,但按照你的方子,她脉搏趋于平稳,脸上的气色也好了很多,想来苏醒就在这几日。” “这可都亏了你那药方。” 孙思苗抚须笑到。 四人就这样迎着众人的目光,往衙门口走去。 经过的时候,宋仁还笑着朝围观的民众们挥了挥手,一开始还没人搭理。 但随着希望宋仁打赢这场官司的人喊了声:“宋状师此行勉哉!” 呐喊之声,渐渐高涨。 这一幕,看得两个站在门外当值的衙役目瞪口呆。 娘诶,这是要造反吗! 其中一名衙役顿感不妙,赶忙跑进衙门,想要将此事汇报给知县大人。 宋仁自然看到了离去的那名衙役,他轻笑了声没有在意,缓缓走向了鸣冤鼓。 其实宋仁是可以不用击鼓鸣冤的,只需将状纸递交给当值衙役,再由衙役转交给主簿即可。 但宋仁这次非要敲响那鼓。 一来,是他好奇,一直想亲手敲敲看;二来,这场官司算是他的首秀,他需要利用鼓声吸引更多的百姓前来围观。 至于这场官司,宋仁倒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鼓声,犹如春雷一般回荡。 在大堂内刚听完衙役禀报的何敬文心里一惊,低声怒斥道:“这他娘的宋仁想要干什么!” 这时,东侧的房门正好打开,于光面带微笑的走了出来:“听鼓声,击鼓之人很冤啊,正好我也刚对完账本,守常兄,且让我看个热闹?” 何敬文在心里将于光和宋仁两人骂了数十遍,脸上强行挤出笑脸:“那既然伯升兄感兴趣,那就劳驾后堂看茶。” 随后,他对着身旁衙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升堂!” 春雨绵绵,下个不停。 公堂外,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几乎是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并且还有听到风声的人陆续赶来。 公堂内,何知县由康主簿扶上了座位。 下面跪着的,是身体不断发颤的李达李木匠。 而他的身旁,站着一脸自信的宋仁。 何知县瞪了宋仁一眼,随后翻开了状纸,越看,眉头拧得越深。 他微微瞟了一眼后堂,那里挂着一块布帘,遮挡了视线。 但他能想象到,于光正端坐在那喝茶的模样。 这御史大人,此行究竟想要干什么! 深吸一口气后,何知县怒斥道:“大胆宋仁,前日本官才判了这起案子,怎么今日你就要来翻案!你可别忘了,那日的状纸也是由你所写,你这是在戏弄本官吗!” 宋仁面不改色,依旧笑得很是温和:“大人,你这话可就严重了,那日我就跟大人说过这案子有蹊跷,可柴大富非说我患了失心疯,而大人您呢,也非要火急火燎的将案子断下,敢问大人,为何这么急呢?” “你!” 何知县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收了柴大富的好处,当然得急着断案啊。 而这时,正在后堂品茶的于光听到传来的声音,忽然发出“咦”的一声。 这声音,怎么和那日念词之人如此相似? 于光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拉开门帘一角,当他瞧见宋仁的模样时,一脸的惊喜。 竟然是他! 第十三章 状纸一张又一张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何敬文被宋仁这一反问问的是哑口无言,他只能无奈的摆了摆手。 一旁的康主簿会意,连忙向衙役吩咐道:“传柴大富上堂对质。” 紧接着,便是一阵无声的等待。 堂外,民众们议论纷纷,大多数都不看好宋仁。 站在最前的宋舞心里也紧张不已,看向自己的相公。 何知县,已经在康主簿的搀扶下,前往后堂。 就在何敬文撩开通往后堂门帘的瞬间,宋仁忽然笑着喊道:“何大人,待会我恐怕要说上好一阵子,能不能请你赏杯茶来喝啊?” 何敬文气得肝疼,他理都不想理宋仁,直接进入了后堂。 已经坐在位置上的于光笑道:“此人倒是有趣,他见你未跪,是秀才,还是举人?” 何敬文挤出一丝笑脸回道:“是本县的秀才,名叫宋仁,也不知今日抽的哪门子疯,将自己前些日子打的官司翻案,这不是多此一举嘛,倒是让伯升兄看了笑话。” 于光笑着摆了摆手。 何敬文连忙凑过来又道:“这宋仁啊,在本县名声臭大街了,只认钱不认理,也不知这次收了多少银两,自己翻自己的案子。” “伯升兄,你是有所不知,他啊。” 何敬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他有失心疯,也不知待会闹出多大的笑话,伯升兄事务繁忙,要不我差遣个衙役,随你在本县四处瞧瞧,看看民生?” 于光抿了口茶,“无妨,此次巡察圣上给的时间倒也宽裕,正好观摩一下守常兄平日是如何秉公断案的,也好将此事报以圣上知晓,我也好为守常你美言几句。” 何敬文愣了一下,强压心中的怒火,只能讪笑道:“如此,有劳御史大人了,那你且坐,我去升堂。” “诶,且慢。” 于光倒了一杯热茶,随后递给了何敬文。 何敬文以为是给自己喝的,刚要开口道谢,却看见于光眯眼笑着道:“刚刚听那小子说口渴,毕竟是秀才,为民诉冤,可莫要怠慢了人家,何大人这茶,可舍得?” “舍得,自然舍得。” 何敬文强颜欢笑,肚子里那个气啊! ...... 此刻,知县府。 朱媛媛坐在厢房的窗边,望着屋外的连绵细雨,一脸的愁容。 本来还想今日出去游玩的,怎么偏偏下雨了,真扫兴。 就在这时,小青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小姐,小姐!” 朱媛媛秀眉微蹙,“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小青笑着凑了过来,轻声道:“小姐,听说公堂里有人要翻案,聚了很多百姓,热闹着呢,你要不要去瞧瞧?” 朱媛媛眉头一挑,对于打官司这种事,她其实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伶牙俐齿的穷酸文人帮为富不仁的地主欺负老百姓罢了。 她更期待的,是与江湖高手比武切磋。 不过看着屋外的雨,朱媛媛还是点了点头道:“反正呆在屋子里也无事,那就且去看看吧。” ...... 公堂内,柴大富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其实一早他就听到了宋仁要翻案的消息,这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若是寻常,他倒是丝毫不担心。 可偏偏挑在巡按御史到来的这个节骨眼上! 这宋仁,可真会挑时间! 他本想花重金请一名状师帮忙打这场官司,只可惜时间仓促,县里偏偏又只有宋仁这么一位状师。 要请,就只能向隔壁县请了,这一来一回,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无奈之下,柴大富只好独自前往衙门。 不过当他看到正在品茶的宋仁时,特别是对方那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有些狐疑。 莫非这小子都是算计好的? 故意挑御史大人到来的时候翻案,又故意在即将打官司的时候才将风声放了出去,让我没时间应对。 这家伙,是有备而来的? 可他是谁授意的呢?何知县?还是李家族长? 莫非,是想让劳资当这替罪羊? 一瞬间,柴大富在心里猜测了许多,可当他看到何知县冲着他使了使眼色,一下子又懵了。 不过转头一看,嗯?这宋仁怎么又在向何知县挤眉弄眼的? 好呀,你们竟然想祭我给御史大人交差。 那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随即,柴大富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理会何知县。 何知县脸都黑了,这家伙有病吧?我都这样使眼色了,他好像没懂? 奇怪,宋仁那家伙眼睛怎么了? 宋仁这时拱手笑道:“大人,这被告已经到齐,可以升堂了吧。” “哼,我还用你教?” “升堂!” 何知县一拍桌上的惊堂木,两边衙役立马敲击起水火棍,喊着:“威武......” 围观百姓纷纷闭上了嘴,静待这场官司的开始。 衙役喊完后,康主簿直接站了起来,将状纸摊开,缓缓念道:“李达,三十三岁,冀宁道盂州人士,今状告江都县柴大富,于永康十六年五月十一日,在柴府对其丫鬟小翠,也是李达侄女,李翠儿,图谋不轨,意欲犯奸,李翠儿不从,便被柴大富扇了两耳光,且反被诬告,并由何知县判罚赔银一百两,冤、冤、冤!望青天白日还我公道!” 最后这几个字,康主簿念得是胆战心惊,越念越小声。 寻常状纸最后都会写请求知县大老爷还个公道,顺带夸一夸知县,怎么到了宋仁这,变成了青天白日了。 莫非...... 康主簿不敢继续想下去,只能偷偷的瞥一眼何敬文。 何敬文倒是没那么惊讶,这状纸他已经看过了。 瞧见康主簿坐下去后,何敬文微微抬眼,向宋仁问道:“宋状师,本官记得这案子前日你就告过一回,如今想要翻案,那本官且问你,可有证据?” 宋仁很自信的朝前迈出了一步,非常大声说道:“禀大人,没有!” “嗯?” 何敬文都气笑了,他直接拍了下惊堂木,叱责道:“荒唐!没有证据你在这告什么!” 哪知,宋仁笑得更放肆了些:“大人,别急嘛,那张状纸姑且先放着,我这还有一张。” 说完,宋仁便从怀中又抽出了一张状纸,放在了康主簿的案前。 嘶...又一张? 围观百姓纷纷交头接耳,都在猜测宋仁这张状纸又要告谁。 就连何敬文心里都一惊,猜不透宋仁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 康主簿看着平铺在案前的状纸,仿佛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 何敬文摆了摆手,“无妨,念!” 康主簿见状,只好拿起状纸,再度站起来念道:“宋仁,二十一岁,江都县人士,今状告江都县柴大富令其府上家丁白昼抢夺,私放利贷,利上起利,望知县大人明察。” 听完状纸后,柴大富气得脸都黑了。 宋仁,你这狗东西,你丫逮着我一个人告是吧! 何敬文脸色此时也非常不好看,因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只怕,这案子不好打了呀。 第十四章 套是一个又一个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后堂内,朱媛媛和小青挤在门帘边偷看。 当朱媛媛看到宋仁的第一眼,便认出了是昨日在夜市里见到的那个俊俏文人。 原来,他叫宋仁啊。 俊是俊了些,但也只是空有一副皮囊的绣花枕头。 朱媛媛这般想到。 她是喜好练武的,一直向往她外公和父王那般,驰骋沙场。 再加上明朝重武轻文,以至于她对宋仁这种酸秀才,更加瞧不上。 不过瞧不上归瞧不上,但瞧他打官司,好像挺有意思的。 而于光此时却有些郁闷,本来那个看戏的好位置是他的,却没想到这贵人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偷偷跑了过来,还占了那个位置。 按照礼法,他又不能和这千金挤在一起。 只好端坐在后堂默默品茶,对这场官司,就只能听,不能看了。 公堂内,宋仁交出第二张状纸后,围观的民众立马议论纷纷。 因为这件事,不光何知县知道,很多人也都亲眼目睹了。 何知县绞尽脑汁想要帮柴大富脱罪,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悻悻问道:“宋状师,你这一告,可有何人证物证?” “自然!” 宋仁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便是物证,那日柴府五名家丁于衙门外,朗朗乾坤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将我强行掳走,多亏我家娘子将我救出,却不承想挨了其中一名家丁的闷棍,昏迷不醒。” 何知县立马道:“宋状师,你应该知晓,眷属做不得人证。” “何大人,我也没说我家娘子是人证啊。” “那你人证是何人。” 宋仁回头直接喊道:“传人证,孙思苗孙神医!” “老夫在!” 随着一声底气十足的应答,孙思苗从人群中款款走出,尽管他须发皆白,腰杆却挺得笔直。 瞧见远近闻名的孙神医都来了,何知县心里一惊。 怎么连他都请来了! 孙思苗走到宋仁身边,朝着对方笑了笑,随后拱手向何知县道:“老夫孙思苗,前来为宋状师作证。” 说完,孙思苗便准备下跪,何敬文吓得想要起身,却奈何身子太胖起不来,只好将身子前倾连连摆手。 “使不得啊孙老,您可是江都县的神医,晚辈可受不起您这一跪,快快快,给孙神医看座。” 何知县现在脑子都是懵的,他哪敢让孙思苗给他下跪。 人家之前可是在太医院里当过值,太医院受皇上直接管辖,那随便挑个人出来,官都比他大。 况且太医院可是随时可以接触到那些贵人的! 尽管孙思苗如今已经致仕,但听闻太医院还有他的学生在,这跪可承受不起。 当两名衙役抬着座放到孙思苗的身后,孙思苗却一甩衣袖道:“老夫便不坐了,今日只为给宋状师做人证。” “前日申时,宋夫人前来回春堂请老夫出诊,说是宋状师归家途中遇到歹人袭击,惨遭当头一棍,老夫赶到宋府,观其伤势,确实如宋夫人所言那般,由棍物击打所致昏迷,” “这些回春堂都有出诊记录,老夫便拿来了。” 孙思苗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却没有人敢来拿。 何敬文尴尬的笑了笑,“这出诊册子,就暂且不看了,孙神医医者仁心,必然是不会说谎的。” 这时,宋仁却朝孙思苗拱手问道:“正好孙神医您在这,劳烦您再给小生做个证,这江都县呐,人言可畏,都在传言小生患了失心疯,孙神医医术高明,可帮小生瞧瞧,是否属实?” 孙思苗面不改色,心里却偷笑着。 他开始当着众人的面,一本正经的给宋仁把脉,还不忘抬了抬宋仁的眼皮。 望着孙思苗如此认真的模样,宋仁不得不感叹到。 瞧瞧,这演技,什么叫老戏骨啊! 检查完后,孙思苗大声说道:“这人啊,就是爱三人成虎屁事多,老夫以多年行医的经验敢断言,宋状师你啊,不但没有失心疯,身体还好得不行!就是这额头上的淤伤,还未尽消。” 说完,孙思苗还瞪了何敬文一眼。 说你呢!屁事多! 随后,孙思苗便慢慢退到人群之中,看向宋仁背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 来衙门之前,宋仁就小声跟他说过,让他配合自己演出戏,当时孙思苗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现在想来,这出戏的目的,为的就是防止何敬文以失心疯为由不承认这桩案子。 此子,深谋远虑,当真好手段啊! 孙思苗的一句话,便轻轻松松将这场官司的后顾之忧彻底解决。 宋仁朝孙思苗拱了拱手道:“多谢孙神医,既然小生没病,那这官司可得继续打了。” 一个转身,宋仁目光冷冽的看向何敬文,“何大人,请问前日那件案子,您判是没判?” 被宋仁突如其来的一问,何敬文吓了一跳,有些发虚道:“判了...怎么了?” “没事,判了就行。” 紧接着,宋仁移步到柴大富身前,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柴大富,前日你花五十两银子请我帮你打小翠这桩官司,是还不是?” “是有这么回事,可是......” 不等柴大富说完,宋仁直接打断了他,“好了,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说是和不是就可以了。” “那既然案子已经判了,你是不是心怀不满,又请府上五名家丁在官司结束后,于衙门外将我围住,威胁我还钱,不还三百两,就要将我妻子卖入青楼!是还不是!” 宋仁一字一句说的很慢,语气却充满了森寒之意。 柴大富顿时慌了,他连忙反驳道:“不是!我只让管家派几名家丁让你偿还......” 说到这,柴大富立马瞪大了眼珠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狗东西,故意下套激我!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宋仁嘴角向上一提,转身笑着向围观百姓道:“诸位想来是听清楚了吧,柴大富亲口承认让管家派了家丁。” “那请问柴乡绅,您是让管家派了几名家丁,又想让我偿还什么呢?这时候不如实交代,我可要多告你一条藐视公堂的罪过哦。” “还是说,你是想让何大人动笞刑逼你说?” 宋仁步步紧逼,根本没有让柴大富思考的余地。 他走到柴大富的身旁,忽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脸上笑得非常温和。 可这笑脸在柴大富看来,只觉瘆得慌! 宋仁打量着柴大富满身的赘肉,轻声道:“柴乡绅,你可知这笞刑是什么吗?那就是用竹条呀,抽打犯人的臀部、背部和大腿,这人身上的肉越多啊,抽得越疼,不过你放心,这只是五刑中最轻的一个,我相信以您这身强体壮的,抽个百八十下眼睛都不带眨的!” 我抽你娘! 柴大富心中怒火冲天,可他却不敢发怒。 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后传来了百姓们的唾骂声。 柴大富心里苦啊,柴大富心里悔呀! 他寻思着自己怎么说也从商数十载,从一个小小的酒商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偏偏中了这宋仁的套! 唾骂声,越来越多,颇有民怨之势。 何敬文只好赶紧拍了数下惊堂木,才终于让百姓安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后,忽然想起后堂上于光最后说的那句话。 “这杯茶,你可舍得?” 莫非,这位巡按大人早就知晓今日之事? 他是想让我舍掉柴大富? 难怪他收了好处还要一大早来衙门查阅本县账册,看来是圣上发现了什么,需要有人承担罪责。 顿时,何敬文心中有了取舍,他双眼微眯地瞧向跪在地上的柴大富,“柴乡绅,我念你是个商人,做过慈善对本县有功,还不速速如实招来,可别逼本官对你动刑!” 柴大富眼皮一跳,心中的怀疑更加笃定了。 但眼下,似乎真没什么办法脱罪。 他只好磕了几个头,有气无力道:“禀大人,小人...小人在那日确实让府上管家请过宋状师,但本意是想请宋状师过府一叙,是下人会错意了啊大人!” 何敬文眉头一挑,觉得柴大富这厮倒也聪明,立马就将锅甩得是一干二净。 他刚想顺着这句话继续追问,让这桩案子变成是下人会错意,擅自做主。 可何敬文还未开口,宋仁却率先问道:“那请问柴大富,你让管家请我,是想偿还什么呢?” “偿...偿还......” 柴大富眼珠子转得飞快,一时半会却不知道该如何编造。 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上了这家伙设下的圈套。 宋仁看柴大富支支吾吾半天,突然装作害怕的模样,夸张得后退了好几步。 “莫非,你是想让我偿命!” 第十五章 狗咬狗,汪汪汪。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莫非,你是想让我偿命!” 宋仁一步三退,捂着嘴装作惊恐的模样。 见到对方如此将一盆污水扣在自己头上,柴大富终于忍无可忍。 “放你娘希匹的臭屁!” 他气得将自己家乡话都骂了出来。 “还好不是要我偿命。” 拍了拍自己胸脯,宋仁一副后怕的模样看向何知县道:“大人,柴大富公堂之上辱骂状师,按照大明律刑律篇,当处以骂詈罪,凡骂人者,笞一十。” 他这委屈巴巴的无耻模样,将正在后堂偷看的两女给逗乐了。 也逗得站在百姓中围观的宋舞捂嘴偷笑。 唯有何敬文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宋仁这厮脸皮可真厚啊! 看着有苦说不出的柴大富,何敬文只能无奈道:“柴大富,公堂上岂容污言秽语,念你是本县商绅,又是初犯,饶你此次,若敢再犯本官可要重罚了!” “是大人......” “你速速招来,让管家请宋状师偿还什么,真别逼本官动刑。” 何敬文将声音压得很低。 柴大富听出来了,这是最后的警告,他心里顿时有些绝望。 看来...他们终究是想借此机会舍弃我了。 柴大富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那日我怨恨宋仁在公堂上辱骂我是猪,便想让管家请宋仁入府,偿还我付的五十两酬金。” 他突然睁开双眼,语气又变得十分坚定:“但,我真的是让管家去请宋状师的,本意也只想要回那五十两,绝对是那群狗奴才财迷心窍,借机勒索宋状师,这绝非小人本意,望大人明察,明察啊!” “砰砰砰!” 柴大富一边哀嚎一边拼命磕着头,磕得是头破血流。 跪在他旁边的李达看着这一幕,泪水不禁从眼角流下。 翠儿啊,那日在公堂之上,你也是这般模样。 如今,恩公终于也让他如此,这就是报应啊! 然而憨厚的李达看不出来,这只是柴大富以退为进的苦肉计。 何敬文摆了摆手,吩咐道:“派人将柴府管家,以及当日参与的那几名家丁速速押来!” “是!” 立马有几名捕快从西侧房而出,往那柴府赶去。 而这时,宋仁转身望向人群,寻到宋舞的身影,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宋舞点了点头,默默退出了人群。 春雨,似乎停了,整个公堂上噤若寒蝉,只能听见屋檐滴落雨水的声音。 围观的百姓怎么也想不到,在江都县横行数年的柴大富,会有如今跪地磕头的狼狈模样。 起初很多人以为宋仁因犯了失心疯,才敢不自量力去翻案。 但宋状师真的凭一纸诉状,一张巧嘴,将这件事做到了! 百姓中,有人在犹豫,有人在感叹,也有人看到柴大富磕头后,泪流满面,在心里感谢着宋仁。 后堂里,朱媛媛兴奋的跟小青说着宋仁的巧舌与才智。 小青听着听着,忽然狡黠的笑道:“咦小姐,你先前还说这宋状师无非又是颠倒黑白,帮助地主欺压百姓的那种状师呢,怎么现在却夸起他来了,莫非?” 朱媛媛姣好的容颜顿时涌上一抹羞红。 她佯嗔道:“莫非什么莫非,你这死丫头休要胡说!” 正在品茶的于光摇头苦笑望着正在打闹的主仆,心中感叹这宋仁当真是个人才啊。 能言善辩,足智多谋,生得也是仪表堂堂。 就是不知那词是否由他所作,如若是,好好磨砺一番,或许能成为那位大人的助力也不定。 不过眼下这柴大富明显是要将罪状统统推到底下人的身上,将自己撇的是一干二净。 这宋仁,又当是如何应对呢? 于光轻轻晃了晃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结果喝得满嘴茶渣。 他只能一边轻吐,一边仔细听着公堂上的动静。 柴府管家柴安以及前日参与的那几名家丁,很快就被捕快押了过来。 一进公堂,这几人纷纷跪在地上,面露惶恐。 何敬文一拍惊堂木,叱问道:“堂下可是柴府管家柴安,以及家丁柴二等人!” 被问到的几人纳头便拜,算是对上了身份。 宋仁瞥眼瞧了瞧,除了管家柴安他不认得外,另外家丁还真是那日参与的五人。 看来并没有人冒充顶罪。 何敬文又问道:“前日你们家主柴大富究竟让你们去请宋仁做什么,如实招来!柴安你先说。” 这个“请”字,用的很是微妙,也让宋仁知晓,何敬文贼心不死,依然想要包庇柴大富。 管家柴安将头死死抵在地面上,心中踌躇不定。 在捕快入府押人之前,他就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好看的,陌生的女人。 女人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递给了柴安一封书信。 说是宋仁亲笔。 柴安很疑惑,也很好奇,在柴大富一大早就被衙门叫走时,他才知道宋仁要将小翠那桩已经判定的案子,翻案! 他本觉得宋仁这是螳臂当车,异想天开。 可翻开书信后,又被上面的内容吓了一跳。 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两句话。 白昼抢夺,按照大明律法,仗一百,徒三年。有伤人者,斩;为从各减一等,需在右小臂膊上、刺上抢夺二字;私自放利,利上起利者,当处以绞刑。 柴管家是否忠心护主,愿承担一并罪责。 柴安能坐上柴府管家这个位置,自然是有几分能力的,他很快就知道这封信上想要传达的意思是什么。 柴大富,恐怕要将这些罪责,撇得一干二净。 撇在我等这些下人身上! 他在来的路上时,本来还心存侥幸。 可当他亲眼见到自家老爷跪在地上,满头的血时,那点傲气和自信,便消失得荡然无存。 柴安深知柴大富的为人,自己倘若成了替罪羊,柴大富不但不会对他们伸出援手,极有可能还会灭口! 短短数息,柴安就在心中权衡了利弊。 只见他连磕数个响头,脖颈上青筋暴起,高声吼道:“回禀知县大人,小人是奉家主之命,派府上家丁让那宋仁偿还一百两白银,家主还说,宋仁伶牙俐齿,他不想再看到宋仁嘴里有牙!凡带回来宋仁一颗牙齿的家丁,月钱翻翻!” “小的句句属实啊,大人!一切都是柴大富的主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啊大人!” 此话一出,整个公堂瞬间安静下来。 柴大富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管家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给卖了。 何敬文也微微张嘴,一脸的惊讶。 “你...你...你胡说!” 柴大富气得胸膛起伏不断,他指着柴安怒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自己财迷心窍,擅自做主,竟敢在知县大人面前血口喷人!你可知这样的后果!” 宋仁这时候缓缓走到了柴安的身旁,淡然说道:“柴大富,现在是何知县在审人,还有那五名家丁没审呢,你怎么就这般着急撇清自己的关系呢?” “不过也是,你口口声声说是这些府中下人擅作主张,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看来,你认为有罪的是他们了。” 柴大富刚想反驳,何敬文便拍了拍惊堂木,看向那几名家丁问道:“本官且问你们,柴安所言是否属实,你等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柴二这几名家丁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没了主意。 这什么情况啊?管家咋就突然招了呢? 那我们现在是要帮老爷说话,还是承认自己罪行啊? 柴二头都要大了,但他忽然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好像不管帮谁,他们这几个家奴下场似乎都不会好过。 就在他们几名家丁还在犹豫时,耳边轻飘飘传来宋仁的声音。 “正如何大人所说,你们可要想清楚再回答,别忘了,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我状纸上告的,仅有柴大富一人,帮凶虽说也有罪,但倘若如实承认自己罪行,判罚多少会轻一些,所以,真的要想清楚再回答哦。” 宋仁堂而皇之的攻心言语,让柴大富心中一凉,也让何敬文眉头一皱。 柴二倒吸一口凉气,直接俯身磕头道:“大人,柴管家所说...属实!” 第十六章 一巴掌,五十两。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本停了的春雨,此刻又如丝般降了下来。 公堂上,柴二的话一出,其余家丁也只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但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柴大富。 纵使何敬文想要庇护,此刻也有心无力了。 就在何敬文想拍惊堂木,按照大明律法去判罚柴大富时。 他瞧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宋仁忽然冲他咧嘴一笑。 那笑容,笑得让何敬文心里发怵。 这该死的宋仁,又想作甚! 宋仁摸了摸下巴,往大堂案前走了几步,“何大人,前日小翠的案子已经判了,这是您先前承认的。柴大富以五十两酬金请我写状纸,打官司,那案子了结,我也算履行了应当承担的义务。” “如此一来,那五十两白银就算是在下的,可柴大富又派府中家丁白昼抢夺,实在胆大妄为!” 柴安和另外五名家丁闻言,皆是浑身一震。 “按照律法,白昼抢夺者,当仗一百,徒三年,有伤人者,斩。为从各减一等,需在右小臂膊上、刺上抢夺二字。” “柴大富只给了我五十两酬金,却要我偿还一百两,此种行为算是利上起利,当处以绞刑。” 听到宋仁说完这些严厉的判罚,柴安和那几名家丁拼命磕头,嘴里不断喊着冤枉,一个个都在强调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柴大富。 而柴大富也不断责骂这群背叛家主的奴仆,两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见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宋仁忽然话锋一转,“古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法不外乎于情,倘若犯罪者愿将功补过去赎罪的话,我相信像何大人这种体恤百姓的父母官,肯定会网开一面的,您说是吧何大人?” 何敬文眉头微蹙,他握紧拳头,心中暗骂这狗东西着实阴险! 他若回答不是,就相当于否认了自己是体恤百姓的好官,但倘若他说是,小翠那案子,当真就被宋仁给翻案了。 何敬文为官数载,自然猜得到宋仁故意说出这番话的目的,就是想让柴安以及这些家丁去指正柴大富那日对小翠的所作所为。 那案子缺的,就是人证! 面对宋仁的阳谋,何敬文无可奈何,只能闷声不语,算是默认了。 宋仁笑了笑,“何大人果然是好官呐。” 他迈着步子走到了柴安的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柴管家,你刚刚可听得清楚?” 柴大富就跪在一旁,他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与其说忍不住,倒不如说他慌了,因为他惊恐的发现,这场官司从一开始,就都由着宋仁去主导,其他人就仿佛被牵上了一条无形的线,任由宋仁去摆布。 柴大富看向柴安,几乎是吼着道:“柴安,你莫要被他花言巧语所骗!你别忘了,你是柴府的管家,是柴府的人!” 宋仁眉头一挑:“这时候说柴安是你柴府的人啦?先前你不是想把所有罪行都推向他们,并且还骂他们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宋仁!你莫要挑拨离间!” “柴大富!” 宋仁声音一寒,“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指使他人犯罪的元凶!你乖乖的配合,所犯的罪行姑且不至死,但倘若你还这样心存侥幸胡搅蛮缠的话,我定让你,甚至整个柴家都会在江都县消失!” “真当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无人敢来揭发吗?” 柴大富看着宋仁冷冽的双眼,挺直的腰背不由得软了下去,宛如泄了气的皮球。 围观的宋舞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我家相公,真霸气,真俊! 宋仁无视了萎靡下去的柴大富,脸上恢复了和善的笑容,他望着柴安用着安抚的语气道:“柴管家,我再问你一遍,刚刚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柴安下意识将身子向后挪了些许,他不敢与宋仁对视,只能将头埋得很低,声若蚊蝇般道:“小的,听清楚了。” “那好,柴管家,你现在就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望你好好把握。” “是为人鱼肉,还是弃暗投明,皆在你一念之间,帮我,我保你罪不至死,不帮,柴大富会不会放过你在西城的一家老小,我可不清楚。” 宋仁这番话是凑到柴安耳边轻声说的。 当柴安惊恐的抬起头时,就见到宋仁依然笑盈盈的望着他。 宋仁沉声问道:“柴安,身为柴府管家,我相信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或多或少应该知晓,那我且问你,那日小翠之事,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你可要如实说来。” 柴大富还想要说什么,抬头却瞧见何敬文正在瞪着他,只好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嗯,很苦,很涩。 柴安哭丧个脸,他很想说不知道,但他又很清楚,自己不说,那几名家丁也会说的,毕竟当时小翠挣扎的动静很大,全府上下都听到了。 柴安,将那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说的非常细节,因为将门关上,并且守在外边的人就是他。 “你这个畜生啊!” 李达听到一半怒不可遏,起身便要殴打柴大富。 还是宋仁拦在了中间,将李达牢牢摁住。 此时的柴大富已经彻底绝望,双眼紧闭,就这么颓唐的跪着,一言不发。 宋仁朝着何敬文拱手道:“大人,孰是孰非昭然若揭,倘若事发当晚小翠仍旧是柴府的一名卖身丫鬟,那么柴大富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可早在事发之前,李达就已经将小翠的卖身契赎回,小翠感念柴大富的收留,愿意多留一日,却不承想狼入虎口。” “大人,这是小翠的卖身契,一直由李达保管,您请过目。” 宋仁从怀里取出了小翠的卖身契,将纸张放在了何敬文的案前。 何敬文刚瞧上一眼,就听到宋仁继续说到。 “那么大人,接下来容我算一笔账,柴大富意欲犯奸,遭到小翠的反抗,导致柴大富额部受伤,判罚五十两白银。” “按柴管家所言,清楚见到柴大富后来打了小翠两个耳光,小翠既然不是柴府丫鬟,那大家都是人,柴老爷一处伤判赔五十两,那小翠两个耳光,怎么也要一百两吧?” “也就是说,柴大富理应赔偿小翠五十两才对,您说是吗?”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何敬文抽了抽嘴角,他已经懒得管这账算得对不对了,只求赶紧结束这桩官司,莫要让后堂那位大人继续看笑话了才对。 “诶,何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您是主审,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状师。” 宋仁虽是这么说,却已经走到了李达面前。 “李叔,那赔偿的五十两,交给我处理可好?” 听着宋仁温和的语气,李达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仁对他们家的大恩大德,李达恨不得做牛做马去报答,五十两虽然很多,但比起这份恩情,又算得了什么? 李达双手牢牢抓住宋仁的胳膊,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能用颤抖着嗓音回道:“恩公,一切都依你。” “好。” 宋仁笑了笑,又走到了柴大富的面前。 柴大富抬起了眼皮,满眼恨意的望着眼前人。 如果说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恐怕宋仁已被千刀万剐。 一切的一切,都怪此子! 宋仁无视了柴大富眼中的恨意,他淡然开口:“柴商绅,该轮到你还钱了。” 柴大富刚想开口,便瞧见宋仁高高举起了右手,又快速的落了下来。 “啪!” 只听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在公堂之上。 留下了一脸懵逼的胖子,以及他雪白肥胖的脸上,清晰可见的红色手掌印。 第十七章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宋仁突如其来的这一巴掌,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站在最前方的宋舞捂嘴惊呼,何敬文惊得微微腾空了大半个屁股。 就连在后堂偷看的朱媛媛,此刻嘴巴也张大得能塞下一枚鸡蛋。 被打的柴大富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捂着滚烫的脸怒瞪着宋仁。 “竖子!尔敢!” “当然敢?为何不敢?” 宋仁晃了晃略微发麻的手,心里寻思着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这肉多打起来就是疼。 “你被小翠打了下额头就要人家赔偿五十两,那你打了人家两耳光,可不要赔偿一百两,如此算来,你还倒欠五十两,这钱呢,我不要,就用巴掌来偿还。” 宋仁蹲了下来,直视着眼前的肥头大耳继续道:“你还得谢谢我呢,帮你省了五十两银子。” “啪啪啪!” 何敬文连敲三下惊堂木,“好了宋仁,这赔偿一事算是两清了,那本官开始判罚......” “慢着!” 宋仁站了起来,阻止了何敬文想要结束这桩案子的想法。 何敬文有些气恼道:“我说宋仁,你还有什么可要说的?” “当然有。” 宋仁突然转过身,面向着正在议论纷纷的围观百姓,“诸位街坊乡亲,且听我宋仁一言。” 几乎是瞬间,百姓们便停止了议论,目光聚焦在了这位宋状师身上。 宋仁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声道:“大家与我同为江都县的百姓,可大家这些年过得如何?” 有人眼神开始躲闪,有人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也有人握紧双拳。 但始终,无一人应答。 对这些人的反应,宋仁并不感到意外,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状纸,朝着何敬文走去。 “何大人,在下还有一张状纸,请您过目。” “嘶...还...还有?” 何敬文头皮发麻,这该死的宋仁到底准备了几张状纸!这次又想告谁? 他还没来得及去翻阅状纸,就听见宋仁大声吼道。 “我一告你何敬文为一方知县,百姓父母官,却官商勾连,鱼肉乡里,致百姓于苦难却视而不见!” “二告你何敬文是非不分,致冤假错案,迫使无辜者血溅公堂,欲要以死自证清白。” “三告你何敬文枉受圣恩,身为正七品官员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其罪,当诛!其心,亦可诛!” 宋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在所有人耳边轰然炸响。 “你...你...” 何敬文的脸色由白转红,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宋仁,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何敬文怎么也没想到,宋仁这张状纸,告的竟然是他这个知县! “你什么你?” “堂堂一个知县,却吃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都不知道你身上的是肉,还是从百姓那刮来的民脂民膏!你真当百姓瞎了眼?真觉得没有人在心里怨恨?你这人活着简直就是浪费粮食,你就是这天下最卑鄙无耻肮脏龌龊下流狠毒阴险狡诈之狼心狗肺之徒!” “你若是有半分自知之明,都会选一棵最粗的歪脖子树,吊死得了!” 何敬文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只觉喉咙一甜,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血吐在案前的状纸之上,将白纸染红。 他呼吸急促,只觉得气血翻腾,整个身子开始东倒西歪,忽然两眼一闭,就这么昏了过去。 “何...何大人!” 康主簿吓得都从座椅上蹦了起来。 所有围观百姓也被吓了一跳,他们还没从宋仁状告何知县这件事上回过神来呢! 倒是宋仁一脸鄙夷的摆了摆手,“无妨,别忘了我们有孙神医在呢。” “孙老,劳烦你出场了,赶紧把他弄醒,我还没骂够呢。” 孙思苗经过宋仁身边时,听到这句话,不禁翻了个白眼。 你这嘴都把人骂吐血了,还没骂够啊? 古往今来,状师状告知县,还将知县告吐血的,你算是头一个了。 后堂内,于光已经穿上了属于巡按御史的青色袍服。 其实早在宋仁掏出第三张状纸的时候,于光就猜到何敬文要倒霉了,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去换的衣服。 他只是不敢相信,宋仁还真敢去告知县! 自己要是还躲在后堂喝茶不出面的话,恐怕这衙门都要被拆了。 不过于光的心中,对宋仁却是越发的赞叹。 此子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又心系百姓,不畏强权,属实是个人才。 有他在,对那位大人是好事,对大明,也是好事! 于光笑着撩开了门帘,在朱媛媛的注视下,缓缓走了出去。 公堂里,彻底乱了,如果不是衙役们死死拦着,恐怕那些围观百姓早就冲了进来。 还是康主簿有眼力见儿,当他瞧到于光出来后,立马高喊一声:“巡按御史大人到!” 乱哄哄的公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巡按御史竟然来了?! 百姓们只觉得今日稀奇的事,是一件赶着一件。 于光笑眯眯的冲着众人点头,还特意在宋仁身上多看了几眼。 在宋仁狐疑的目光中,于光走到孙思苗的身旁,躬身作礼道:“孙老,晚辈久闻大名,请问何知县现况如何?” 孙思苗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随后继续给何敬文施针,没好气道:“气血攻心,死不了。” 于光对孙思苗的冷淡态度并不生气,反而恭敬的拱手道:“如此,就劳烦孙老了,不过此处人多眼杂,也不方便孙老医治,还请移驾后堂。” 说完,于光便冲着衙役的方向挥了挥手,“来两个......” 他转头看了一眼何敬文那肥胖的身躯,无奈改口道:“来四名衙役,将何知县抬入后堂!” 随着四人涨红着脸,吃力地将何知县抬走。 于光蔼然可亲的走到了公堂中央,将李达扶了起来,“李木匠是吧,快快请起,本官定当还你,和你的侄女一个公道。” 对于官员,像李达这种平民百姓还是会畏惧的,尽管面前的官老爷态度很随和,但李达还是怛然失色的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紧接着,于光又面朝着围观的诸多百姓,他看到整个院外已经挤满了人。 若不是三班衙役皆出,恐怕衙门都会被踩平! 于光沉声道:“本官姓于,乃是朝廷指派巡察江南道的御史,此次停留江都县,正巧遇上此等不平之事,亦感忿然,各位乡亲放心,本官定会给你们一个公正无私的判罚!” “但何知县突发昏厥,今日暂且退堂,此事结果会有衙门告示贴出,还望乡亲们回去等候。” 话音一落,衙役们便开始清人,尽管好多百姓并不想走,但也不敢闹事。 这时,于光笑眯眯的看向一旁的宋仁,“宋状师,可否来后堂品茗则个?” 第十八章 品茗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断断续续下着的雨,终究是停了。 一场雨,让原本潮热的空气褪去,增添了几丝凉意。 洗涮过的街景变得焕然一新,房檐上落着水滴,在青石板上溅起。 这场官司,打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没人知道最终的判罚会是什么,但亲眼目睹的百姓们却深知,江都县从此多了一位了不起的状师。 他的名字,他的事迹,恐怕会被载入县志,流芳百世。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 柴家这些年在县里嚣张跋扈惯了,一个宋仁他们并不放在心上,怕的,是那位不合时宜出现的御史大人。 知县都被告了,他们柴家,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一柄利剑,悬在了他们的头上,随风摇摆。 除了柴家外,同样倍感焦虑的要数江都县另一大家族——李家。 李家与柴家在县里分庭抗礼多年,柴家酿酒贩酒,同时经营着多家酒楼;李家主要是织布贩布,但也涉足其他产业。 这两家,算得上是县里最大的地主了。 柴李两家在商业上虽然没有很大的竞争,但在鱼肉乡里这种事上,倒是不遑多让。 如今柴家家主柴大富被告,收押于衙门,李家家主李正德不但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感觉,反而有种兔死狐悲的惶恐。 虽说柴大富咎由自取,但他李家子弟这种污事,做得还少吗? 就在巡按御史宣布退堂没多久,李正德便召集了家族中所有成员,在李家祠堂关上大门,召开了一次大会。 县衙门口,大多数百姓已经赶回家用午食了。 今日这桩大事,自然成了饭桌上的开胃品。 长街上,唯有宋舞、李达和孙思苗三人,来回徘徊,满面的忧容。 宋仁只跟他们详细说过翻案的过程,却压根没说过,要告知县这回事。 所谓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官不与政斗。 偏偏这宋仁,一下子全给斗了。 巡按御史的出现,他们分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所谓官官相护,那可是用血字书写在扇面上的寄语。 若是一名清正廉明的好官,倒是不可怕,但倘若是与何敬文同流合污的贪官呢? 宋舞不敢想,急得泪水在眼里打转。 她不断遏制想要强闯衙门的念头,告诉自己这样做反而会害了相公。 李达也完全没有打赢官司后的那种喜悦感,他只觉得愧疚。 只有孙思苗沉稳一些,他已经想好了,倘若宋仁真被怪罪,他不介意破了自己的底线,动用之前的关系,拉下这张老脸去救出宋仁。 就在这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衙门后堂,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内焚着香,檀香味四溢。 于光端坐在桌前,正在炙茶。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小炉子,炉中烧着微火,一块褐色茶饼正被他放在炉上烤炙着。 宋仁坐在对面,对这烦琐的过程感到新奇。 整个后堂内,只有他们二人。 何敬文被送到了二堂,那地方是大堂审案时退思的场所。 其实何敬文在孙思苗帮他行针的时候就已经苏醒了,只是那时候的他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假装昏迷。 孙思苗看出来了,也不拆穿,独自拂袖离去。 原本在后堂看热闹的朱媛媛和青儿主仆二人,也在何敬文昏倒的那一刻,离开了衙门。 待到茶饼被烤得差不多,散发出一股清雅的茶香气。 于光取出一小块茶块,开始用金法曹缓缓碾茶。 他忽然抬头看向宋仁,微微一笑道:“先前你向何知县讨茶喝的时候,我在后堂听见了,那杯茶,其实是我请的,味道如何?” 宋仁皱了皱眉,没有立马回答。 他直视着面前这个中年男子,方长脸,留着一撮山羊胡,看起来很平易近人。 但宋仁知晓,这个人很有手段。 从刚刚的对话中他就知道了,这位御史大人一直在这后堂,倾听了整个过程。 但他却没有现身,而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 又在百姓心中的怨恨与怒火被宋仁激起的时候,这个人没有选择强行镇压,也没有立马安抚,而是做了一件很细节的小事。 他当着众人的面,先扶起了李达。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举动,直接拉近了与百姓之间的距离。 随后才向百姓承诺会处理好这件事,却又以何知县昏迷当作借口,清退了所有人。 宋仁之所以敢以秀才的身份去状告知县,就是计划好了让江都县的百姓做他的后盾。 可这位陌生的御史大人,以四两拨千斤之势,轻松化去了这场民怨。 并且他还是官,京官! 俗话说,京官外出大三级,特别是像于光这种巡按御史,不过是正七品的品级,到了地方上,哪怕是三品的大员,也要对他俯首帖耳。 宋仁怕的倒不是这位大人的御史身份,而是猜不透这个人的想法。 他若是好官,大可直接在公堂上顺着宋仁的状词,判何知县一个不作为的罪名。 御史,是有这个权限的。 但他没有,反而清退了所有人,看似是在包庇。 可他若是与何敬文同流合污,却又客气的请自己来后堂品茗,这样做又是为何? 自己只是一名秀才,这个名头顶一顶知县可以,在巡按御史面前可算不上什么。 一瞬间,宋仁想了很多,但仅仅不过两息,他便咧嘴一笑,“味道不怎么样,没我之前喝的好。” 这时候的于光已经将那茶块彻底碾成茶末,他把候汤轻轻举起,滚烫的白气缓缓上升。 “以茶末煎茶,确实美中不足,你且尝尝我点茶的手艺,评鉴一番。” 于光往茶杯和茶末中加入热水,这个动作称为“点”,也就是他所说的点茶。 他一边点,一边道:“点茶需要用沸水冲点茶末,这个水温,至关重要,过热,会使茶苦,至口感不佳,过温,会使茶涩,难以下咽。” “任何事物,都讲究一个恰好,宋状师觉得呢?” 于光说完,开始用茶筅伸入茶盏之中,快速击拂,使之产生沫浡。 这也是点茶中最后的一个步骤。 宋仁看着对方像是打鸡蛋的手法,强忍着心中的笑意。 他穿越前,是闽南人,对茶文化算是打小就耳濡目染,不管是交际应酬还是亲戚串门,都离不开泡茶。 毫不夸张的说,家家户户都有茶具。 只是这点茶,他在书中读过,但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 现在看来,他只觉得也太麻烦了些,等这茶弄好,人都脱水了。 不过他也因此发现,这明朝,似乎在茶文化这方面,有些落后。 或许自己可以先利用茶叶,让自己发家致富? 第十九章 吟诗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于光见到宋仁没有立马回答自己,还以为是对自己点茶的手艺感到稀奇。 这让他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得意。 明朝重武轻文,开国皇帝是在马背上夺取的江山,当今圣上除了是皇帝,更是一名军人。 军人爱喝酒,所以明朝酒文化发展得极盛,但这茶,也就文人爱喝,寻常百姓都不爱去碰。 因为当下只有两种煮茶的方式,要么是蒸青做饼,煎煮清饮。 要么就是像他这般,用团饼点茶。 无论哪种方式,都极其麻烦,还不如摘两片新鲜茶叶放嘴里干嚼来得快些,反正都有味道。 大部分人喝茶,都会选择煎茶,因为比起点茶,这样的方式会轻便一些。 所以也导致点茶这个手艺,是贵族世家或是一些大儒文人,才会用的。 像宋仁虽然有才华,终究不过是一秀才,没见过点茶这种手艺,也很正常。 于光如此想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引以为豪的点茶手艺,在宋仁看起来就跟打鸡蛋似的。 于光此时已经将手中茶盏里的水与茶,融合出了泡沫,他轻轻将茶盏推到了宋仁面前,“水丹青便免了,想来宋状师打完官司,早已口干舌燥,你且品品看。” 宋仁想了想,还是用手指轻叩了桌面三下,这是叩茶礼。 于光对此感到很惊讶,因为明朝没有此等礼仪,可他却读懂了里面的意思。 以扣手表明磕头感谢,此子倒是重礼。 于光微微一笑,又用洗过了的茶筅重新给自己打上一杯。 他一边击拂,一边看着宋仁抿了一口茶。 宋仁细细品味,觉得有点像是喝奶茶里的奶盖,茶水滑入口腔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泡沫绵柔的口感,接着茶汤的苦涩在味蕾炸开,最后缓缓回甘,比起泡茶的茶水,滋味会更丰富一些。 看来步骤繁琐也是有道理的,确实会好喝一些。 但,也就好喝了一点,没啥卵用。 宋仁是这样想着。 他见到于光好像很期待自己的看法,沉吟片刻道:“入口绵柔,确实不错。” 于光抚须,脸上笑容更甚。 但紧接着,宋仁又道:“可点茶步骤繁琐,需要碾冲调抹,文人墨客还可以接受,但明朝的普通老百姓,恐怕不愿这么喝。” 于光微微蹙眉,对此不置可否。 宋仁没打算在品茗这个话题过多探讨,他拱了拱手,“于大人,茶也品了,我也评了,您请我来,不单只想听我说这些吧?” 宋仁直接开门见山,懒得跟这些当官的弯弯绕绕,他还急着回家跟媳妇了解一下这边的茶叶市场。 于光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心想年轻人还是心急,这就坐不住了。 他放下茶盏,淡然开口:“宋状师巧舌如簧,这官司打的是真漂亮,但本官有个疑问。” “是何疑问?” “大明律例,越官而告是不敬,想来你也没有上告知州,但宋状师当着何知县的面告他本人,若何知县不判罚他自己,又当如何?” 宋仁摸了摸鼻子,“官不告者乃自欺,民不告者乃自辱,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自然,百姓也不会一直容忍欺压。” 于光目光一寒,“所以,你就想激起民怨,用百姓的命当你的依仗?” “你可知,若是他们今日真敢踏平衙门,那就是暴乱,是会被镇压的,当今圣上可不吃法不责众这一套!” 宋仁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咧嘴一笑,“不会的,我想何知县不希望这件事闹大,这原本只是江都县的一件小事,但镇压暴乱,那就是直达圣听的大事,到时候不光他一个知县,上到知府,下至主簿,典史,统统都得问罪。” “就算何知县一意孤行,我想其他人也不愿意担负这个罪责吧,所以这件事九成不会发生。” 看着宋仁如此自信的模样,于光略带怒意的神色缓缓恢复,他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 看似心系百姓,为公义发声,却又心机颇深,利用着百姓。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光深吸了口气,“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我会公正的判罚柴大富,至于何知县,届时会有官府告示。” 看见宋仁欲言又止的模样,于光又道:“正如我先前所说,点茶用的候汤,水温要恰好,许多事,也讲究一个点到为止。” “我无法告知你一些事情的真相,但你要记住,官场,有官场的规矩,谁坏了规矩,谁就会倒霉,纵使这个坏规矩的人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但这笔账,会记在此人头上,让他消失,就是态度的问题。” “我以长辈的身份再告知你一句,官场,尤其是上面的官场,他们的角力最终所落,都在下面。” 听到这些话,宋仁心中一跳,他觉得自己好像牵连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事情。 于光这是在警告,自己状告何知县,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看着宋仁阴晴不定的表情,于光笑了笑,“无知者无畏,无知者却有罪,你心是好的,只是不凑巧罢了,你放心,于公于私,本官都会处理何知县,你告他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但其他事,本官会压下来。” “至于你是否觉得本官是刻意包庇同僚,对本官而言,不重要。” 宋仁拱了拱手,“小民不敢。” “至于柴大富那事,听闻那丫鬟以死自证清白,倒是刚烈,她可好?” “还昏迷着,孙老已经在医治了。” “嗯,就判罚柴大富赔偿她八十两,何知县主审不当,判赔二十两,稍后持我手令,去找康主簿吧。” 宋仁起身,向于光施了一礼,“那小民替李达与小翠,谢过于大人。” “诶,不必多礼,这是本官应该做的。” 于光笑眯眯的看着宋仁,眼睛弯了起来,“其实今日,并非本官第一次见你。” “哦?” 宋仁眉头微微一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实际上慌得一批。 什么情况!难道是熟人? 我刚穿越过来没多久啊,之前这具身体的记忆我全不记得了啊! 于光回忆起昨日的场景,继续道:“昨日夜市刚启,我在市集考察本县风土人情时,经过一小摊,与宋先生交臂而过,宛若浮萍随波。” “昨天?” 宋仁稍微放松了下来,他在心里仔细想了想,不记得见过这张脸。 他印象最深的,除了那几名想买糖串却不够钱的孩童,只有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 御史大人,应该没有女装的癖好吧...... 于光笑了笑,“当时宋先生与佳人携手而行,与我却背道而驰,我看见了你,你却未曾看到我。” “不过宋先生那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本官侥幸听闻,着实是心神激荡。” 于光放下茶盏,面露惋惜之色,“只可惜,未听得全貌,令本官忧思,今日有幸再次相见,宋先生可否将整首词念个完整,也算了却在下一桩心愿?” “......” 宋仁有些无语了,自己只不过感慨一下,念了句诗词,偏偏让人家听见了。 寻常路人听见也就算了,可偏偏此人就坐在自己面前。 这特么的巧了不是? 不过宋仁又确定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曾经那些牛人,什么诗仙诗鬼,并不存在。 可他又有些担心,因为整首《唐多令》里,有太多难圆的点。 原作者在不惑年岁才有感而发写的这词,我他么的现在才二十一岁,差人家二十多年,我感慨个屁啊! 看到宋仁面露难色,于光试探性的问道:“莫非,此佳作不是宋先生所写,而是另有其人?” “不!就是我作的!” 宋仁一伸手,很果断的说到。 他觉得迟疑一秒钟,都是对自己这个穿越者身份的侮辱。 于光眼前一亮,大为欣喜,“甚好!甚好!” 他快速起身,在一旁的桌案前,寻来了纸笔。 还很贴切的将点茶用到的十二种工具全部移开,腾出平铺连史纸的地方。 随后,于光将毛笔递给了宋仁,并一脸亲切的帮忙磨起了墨,“既是先生所作,那请不吝墨宝,让于某好生品鉴一番。” 面对有才华的人,于光身段放得很低,就连称呼都变了。 宋仁握住笔杆,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直接开始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他庆幸自己在学业繁忙的时候,没有放弃书法这个爱好,练就了一手好字。 笔悬于纸上,迅速落了下去,一气呵成。 唐多令·忆梦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最后收尾,提按顿挫,停笔。 站在一旁的于光,眉头越发跳动得厉害,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惊叹的不光见到了此等佳作,更让他感到惊艳的,是宋仁的书法! 当今主流书法,乃是因科举制度而形成考场通用字体——台阁体。 讲究的是大方端正,秀润华美,正雅圆融,看着养眼。 可他刚刚看到宋仁运笔时,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之处。 而且观其笔法,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字体风格相当独特。 于光心中笃定,他从未见过此等书法。 “这是,这是创立了一种独特的字体,竟如此的惊艳绝伦!” 第二十章 雨过天晴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好词啊!好字啊!” “此等佳作配上如此书法,犹如美酒配佳肴,锦上添花啊!” 于光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但他仔细品读一番后,眉间渐浓,偏头问道:“这词固然是好,将昔是今非的哀愁尽显于纸面,只是这句二十年重过南楼,宋先生年岁并不大吧?” “呃...” 宋仁摸了摸鼻子,“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我曾听家母提起过,幼年随家人前往过这么一处地方,便有感而发了,也有追思之情。” “了然,了然。” 于光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早就打听过宋仁的全部信息,关于宋仁早年丧母,父亲后来也病故的事,他都知道。 宋仁见到自己总算是糊弄过去了,连忙拱了拱手,“于大人事务繁忙,小民就不过多打扰了,如若无事,小民且先告退。” “诶,等等。” 于光笑着将桌上的纸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宋先生才情斐然,此等墨宝于某定会好生珍藏。” 说完,于光提笔在另一张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通,交给了宋仁。 “你将手令给康主簿看,他会把那二十两先给你,至于柴大富的赔偿,届时也会送往府上去。” “多谢。” 宋仁接过手令,刚要拜别。 于光却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古往今来,乡绅的地位近似于官而异于官,近似于民又在民之上,宋先生可要小心提防。” 宋仁微微皱眉,拱了拱手,走出了后堂。 看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又看了看纸上那独具一格的字体,于光双眼微眯了起来。 他不禁感到有些疑惑,怎么也无法将满腹才华,待人温和有礼的宋仁,和自己打听过来的名声早已臭大街,只会攀炎附势,给人当狗腿子的宋状师联合起来。 这人,相差得竟会如此之大? 于光赶紧拿起那张纸,重新品读一遍,脑子里忽然有了猜想。 宋仁这篇佳作抒发了对世道沧桑的强烈感受,也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 再加上今日公堂之上的步步为营,他明显是有备而来,并且极其自信。 莫非...他给这些人当狗腿子只是为了搜集罪证,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每年御史巡察人员不定,但时间是差不离的,之前派往南直隶的巡按御史,都是与何敬文这些人同流合污之辈,贪墨巨多,也正因此,今年太子才亲自指派了本官过来。 想到这,于光豁然开朗,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宋仁忍辱负重,甘愿自污名声,为的就是搜集这些贪官污吏的罪证,借由本次御史巡察,才将这些事抖了出来。 此子忧国忧民,煞费苦心,真是难为他了啊! 于光想起宋仁的不易,感动得鼻子发酸,他默默拿起笔,写了一封寄往京都的密信......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走出衙门的宋仁并不知道在于光的心中,自己的形象已经无比的伟大。 他只知道自己以后不能轻易的在街上念诗,免得装逼不成,还得想尽办法去圆。 见到宋仁出来,一直守候在衙门外的宋舞便第一个冲了过来,眼里闪烁着泪光。 李达和孙思苗也缓缓而来,脸上的愁容如此刻的天气一般,雨过天晴。 “你个爱哭鬼,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宋仁轻轻捏了捏宋舞光滑的小脸蛋,惹得宋舞娇羞的瞪了他一眼。 但心里,却甜蜜蜜的。 李达和孙思苗见到这一幕,彼此相视一笑,心想现在的后生可真是大胆啊。 “劳烦二位在此等候,实在不好意思。” 宋仁朝着两人行了一礼,随后把装有二十两银子的布袋,递给了李达,“李叔,这是御史大人判罚何知县的赔偿,一共是二十两银子,算是对小翠的补偿,另外柴大富也被判罚赔银八十两,只不过现在柴大富还被关着,这钱估计要过几天才能送到。” 看着沉甸甸的布袋,李达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担心的问道:“恩公,那位大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也不是所有官员都像何知县那般,于大人还是公正严明的,这钱你就放心收下吧,毕竟小翠还未痊愈,看病取药都是需要花钱的。” 宋仁话音刚落,孙思苗便摸了摸胡须,假装生气道:“老夫之前可就说过,此次医治分文不取,这钱可花不到老夫这。” “哈哈哈,是晚辈说错话了,这些钱拿去给小翠买补品。” 宋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李达却迟迟没有伸手拿钱。 他憨厚的脸上,此刻竟然多了两道泪水:“恩公,您的大恩大德,小的实在无以为报,这钱,您就收下吧,不然小的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 说完,李达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要向宋仁跪下。 宋仁可受不了这种大礼,他赶紧将李达扶住,语气颇为无奈,“哎呀李叔,你咋跟我家娘子一样说哭就哭呢,你别跪,也别自称小的,这可都是在折我寿啊!” 宋舞听到自家相公说自己爱哭,顿时不乐意了,用手肘捅了捅宋仁的腰部。 看着两个人僵持住了,倒是孙思苗站出来打了圆场,他对着李达劝道:“李木匠,宋老弟不拘礼节,你这样做倒是让他难堪,这钱,你就收下吧,毕竟小翠身体虚弱,待她苏醒后,还需较长时间的食补。” 听到这话,李达也只好起身,含泪将钱收下。 “这就对了嘛。” 宋仁挤了挤眉,四人的脸上同时露出笑容。 “那既然宋小友平安无事,李木匠还不赶紧回去将这天大的喜讯告由小翠知晓,老夫也得随你一同前去行针。” “对对对,兴许翠儿听到这好消息,说不定就醒了呢!” 李达拍了拍脑门,立马就去找牛车。 宋仁想了想,觉得自己跟过去也没多大意义,便向孙思苗拱手道:“小翠就劳烦孙老多照顾了,待她苏醒,我会前去看望。” “好说,老夫到时候可是要去你府上叨扰的。” “欢迎你随时光临。” 宋仁和孙思苗拜别后,便牵着宋舞的手,往自家走去。 他们并不知道,这欢声笑语的一幕,正被躲在某处阴暗角落的一个青年尽收眼底。 那青年望着宋仁的背影,满眼的恨意。 “宋仁!你给我等着!” 第二十一章 密谋什么呢?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永康十六年五月十三日,夜,明月光。 处理完衙门公务的于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倦意止不住。 从这些公文来看,何敬文这个知县其实是有能力的,只是可惜了。 不过一想到宋仁甘愿自辱名声,都要充当狗腿子帮这些贪官污吏打官司,搜集罪证,于光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寒意。 文人最看重的是什么,那就是名声! 一个功名不过是秀才的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何敬文可是进士出身,为何却又如此糊涂! 于光想了想,起身往二堂走去。 他觉得是时候去会会那个老狐狸了。 院中的积水被月光照得发亮,一旁老槐树的枝叶被晚风轻轻拂过,静谧无声。 于光见到屋内亮着烛火,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躺在床上的何敬文本想继续装睡,但他手上已经被咬了半块的饼却来不及藏起,只能起身强颜欢笑道:“伯升兄这么晚还没歇息啊。” 于光坐在了椅子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他沉吟片刻,眉头微微皱起,“敬文兄身体不适,本官只好越俎代庖,处理起这衙门之事,只是积务繁多,只好深夜前来探望。” 何敬文听到这话,面露难堪之色,“汗颜啊!愚兄被柴大富那小人蒙蔽,错怪了好人,还劳烦于老弟帮愚兄处理公务,真是...唉!” 他抬起手用袖子拂面,假装擦泪。 于光冷笑一声,静静地看着何敬文演戏。 何敬文擦了半天,也擦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等着于光跟他继续客套,却半天也等不到下边的话。 他只好偷偷瞄了一眼,却见到于光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放在了桌面上。 账本! 何敬文心里一惊,大致猜到了于光这次过来的目的,他也只好默默放下手臂,收敛起脸上的表情。 “江都县今岁的夏税麦总数为两千一十石,似乎整个南直隶的收成都不太好,数目都在这左右,可本官查阅了近几年的账目,发现这粮是越收越少,可近几年不曾听闻有过天灾。” “另,江都县足有万户,可为何这商税也越收越少,且账目总数上,少了近八万两,敬文兄,你这账,也做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于光手指轻点在账册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何敬文挪动了下身子,脸上肥肉震得一颤一颤的,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题扯向了别处,“于大人,此行去过金陵?” 于光皱眉,“自然。” “也是,永安郡主随行,那必然是见过汉王了。” 何敬文忽然笑了,“下官听闻,这汉王出手阔绰,最爱用那金豆子送人,敢问御史大人,又收了多少颗金豆子呢?” “何大人此话何意?” 于光有些愤怒。 他确实见到了汉王朱高黎,也真的拿了人家随手抓的一把金豆子。 那么一把,就有七八颗,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但这些,他只是当成赃物收着,日后都要交给陛下处理。 何大人冷冷一笑,“何意?咱们为同僚,于大人既然摊牌,我也不跟你打官腔了,整个南直隶谁说了算?自然是汉王,我只是七品小官,在他人管辖之地,有些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你若要揭发本人贪墨,那你尽管去,不过别怪下官没提醒你,只怕你这一揭发,整个南直隶都没有官了!” 对于何敬文竟敢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些话,于光并不感到意外。 这次南直隶巡察,途经大大小小十几个州县,他已经收到了数百名官员的贿赂。 有送美女的,有送银票珠宝,名贵字画,更有甚者,送房屋地契,还送女儿。 汉王只在南直隶管辖了一年,就将此地变得如此的乌烟瘴气! 这事皇上知道,太子也知道,所以派了他过来,为的就是查查看,这南直隶还剩下多少真正为民做事的官员。 可这一查,于光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何敬文的底气在哪里,对方就是笃定了,陛下不敢挥出这血淋淋的一刀。 倒不是陛下不敢,而是如今大明朝北有蛮庭部落侵扰,南有倭国,高句等小岛国虎视眈眈。 江南是明朝的粮仓,这个时候轻易动不得。 要不然,他于光便成了大明朝的罪人。 看着于光脸色阴晴不定,何敬文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多了几分自信。 但紧接着,他便听到于光大笑了几声。 “敬文兄倒是坦诚,所言也都如实,可你别忘了,本官回京述职的时候,只需带你一人足矣,这账本,我权当没问题,可你何敬文渎职枉法,这罪过可逃不掉。” “届时,圣上倘若亲自审你,我再将这账本交上去,你猜陛下能不能发现端倪?你再猜,自己能不能撑得住那些严刑拷打。” “如果不是本官检举你,而是你自己认罪,这事儿,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于光的话,彻底击溃了何敬文的心理防线,他心里暗骂着无耻。 可一想到龙威发怒,何敬文只觉得这春末的夜,有些寒凉。 于光站了起来,走到了床边,轻轻拍了拍何敬文正在发抖的肩膀,“若是何大人想保住这条小命,本官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可以跟你说一说。” 房间烛火通明,将床边两人的影子倒映在了墙上。 听完于光的话,何敬文脸上的表情忽然凝重,忽然骇然,他直愣愣的抬头问道:“于大人,究竟是效忠于谁?陛下?太子?莫不是那位皇圣孙!” 于光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鄙夷,语气却十分坚定道:“于某,是大明的臣子,一生也只效忠大明!” 这句话,如沉重的石头砸在了何敬文的心里,震起波澜。 他看着眼前已经蓄上胡须的于光,恍惚间看到了许多年前,大家一起参加殿试的场景。 那时候的众人,都朝气蓬勃,胸怀治世的美好愿景。 这才几年,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他本以为官场如污泥,谁进去滚个一圈,都会满身泥泞的出来。 这是扬州知府跟他说的话,也成了他自我安慰的措辞。 可如今看来,似乎还有坚守本心的人。 所谓官场,也并不是真的一摊污泥。 ...... 长久的沉默之后,何敬文重重地低下了头,“何某死不足惜,若是这条命能为大明做点事情,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于光没有言语,直接走出了房门,在他踏出门槛时,忽然回头,冷眼一瞥,“守常兄,你乃是一方知县,百姓父母官,该节食了,这身体,成何体统。”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有人在二堂密谋一些事,也有对父子,正在牢狱里密谋一些事。 许是夜黑,脑子转的才灵活。 江都县衙门的监狱,设于大堂西南仪门之外的坤位,俗称“南监”。 监狱大门正中有一狗头装饰,入门后便是扑面而来的发霉潮湿气味。 房屋低矮,皆有一个不太大的窗户,房间的地面上铺着些许稻杆,就算是床铺了。 柴大富颓唐地坐在地上,身上华贵的衣衫被换成了粗布制成的囚衣,发髻早已散乱,显得狼狈不堪。 他听到了外面有响动,只当是狱差按例巡查,脑子里想的全是柴家今后的生存。 “爹!爹啊!” 忽然,牢门外站着一个青年,正双手死死地抓住木栏,一张圆脸恨不得塞进木栏缝隙之间,低声喊着。 柴大富惊愕地抬头,看清楚来的人是他的儿子柴小贵后,双手撑在地上,将自己这臃肿的身躯挪了起来。 “儿啊!吾儿啊!” 柴大富又惊又喜,他牢牢握着自己儿子的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叱责道:“你怎么来了!谁叫你来的!走!快走!” “爹,孩儿怕你受苦啊!” 柴小贵有些委屈。 他今日睡到隅中才醒,醒来后就听家奴说自己的父亲被衙门传唤,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宋仁是谁?只是一个为钱摇尾的狗腿子罢了。 论财富,整个江都县除了李家,还有谁比得过柴府? 柴府都谐音财富了,拿钱砸都能将那宋仁砸死,还怕他告? 柴小贵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可接下来,管家柴安和另外五名家奴被捕快带走了。 柴小贵觉得碗里的定胜糕没往日那般甜了。 再后来,衙门捕快又来了,带来了柴大富被押入狱的消息,还带来了官府文书,责令柴家赔偿八十两给李翠儿。 柴小贵这下彻底慌了,柴家可不像李家那般,是当地的世家贵族,有着众多的族老帮忙商议。 家里除了柴大富,就剩下六个只会搔头弄姿的姨娘,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柴小贵只能学着往日父亲的手段,用银钱去开道。 可当他找到平日里交好的李捕头,才知晓今日这桩官司,连何大人都被牵连了。 柴小贵本来想把这条道,往扬州知府那边开开,李捕头却说,这案子是由燕京而来的巡按大人审理。 知府,怕是还不够格。 得,路似乎彻底被堵死了。 柴小贵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绝望,他只能花钱买通捕头,争取到了这一次探监的机会。 可才刚见上一眼,老爹就喊自己回去。 那这五百两银子不白花了吗? 五百两啊,都能去一次迎春院大耍特耍了。 柴小贵实在是心疼钱,不由得哭出了声。 听到哭声,柴大富眼睛泛红,他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只懂得寻花遛鸟败家,没想到这次出了这种祸事,却看见了他的孝心。 柴大富语气稍微温和了些许,也带着些许悲怆,“儿啊,此事事关重大,为父怕是免不了牢狱之灾,你速速离去,与为父断得干净,并将那几个姨娘送走,切记将为父房中的账本烧了,就在为父......” “爹,你要不写下来吧,这么多,儿子记不住啊!” “你!” 柴大富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就记得将为父放置在暗格里的账本烧了,如若官府抄家,留下酒肆地契即可,足够你养活自己了!” 柴小贵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珠问道:“爹啊,你就没留下一些私房钱嘛?” “胡闹!账房里的银钱那都是碰不得的,已经不属于咱们柴家的了,那可是你的买命钱!” 柴大富气得肝疼,都这个时候了,这逆子竟然还惦记着自己兜里的钱。 柴小贵偷偷望了一眼过道,然后轻声说道:“爹啊,我今日在衙门外,已经见到了宋仁那狗东西,还有他的婆娘!” 柴大富不明所以,心中却暗感不妙,连忙问道:“你要干什么?” “府中陈护院,我已经给了他三千两,让他去雇一批绿林猛士,宋仁那狗东西害得咱家如此,我定让他为你陪葬!” 柴大富听得心肝都在颤抖,他看着自己儿子那得意的面容,恨不得双手伸出去将他掐死。 老子还没死呢,什么叫为我陪葬! “此事万万不可!那宋仁诡计多端,并且为父细细想来,恐怕今日官司他蓄谋已久,就是在等巡按大人的到来,这小子藏拙守愚,更可能与这位巡按御史早就取得联系,你千万别做傻事!” 柴大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 可柴小贵却充耳不闻,反而自信满满道:“爹,你放心,孩儿今日跟陈护院学了几招,他夸我天纵奇材,是罕见的练武体魄,并且孩儿还买了几本兵书,到时候学他个几招兵法,等陈护院雇佣的猛士一到,孩儿便亲自统率他们,必让那宋仁死无葬身之地,为爹你出口恶气!” 柴大富只觉得自己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他双手牢牢握住木栏,摇晃着脑袋,“我的蠢儿,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对了爹,宋仁那婆娘长得好生貌美,我能抢来做您儿媳妇不?” “滚!你给我滚!” “爹!你放心,我到时候努力让那婆娘生个大胖小子,让你孙子,跪在你坟前磕头!” 柴小贵迈着自信的步伐离开了牢房,留下他爹生无可恋的跪坐在地上,抱怨着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第二十二章 咱家还挺有钱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翌日。 天刚蒙蒙亮,宋仁便起床了。 他看着一旁正睡得香甜的宋舞,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回府的路上,宋仁为了了解当地对茶叶的购买力,便简单询问了关于江都县的商业情况。 本以为自家娘子只知道一些生活用品的物价,却哪知宋舞说起来头头是道,明显对这些非常了解。 特别是当宋舞听到相公打算卖茶叶时,一脸疑惑的问道:“咱家不是有茶园和茶楼吗?” “......” 宋仁当时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 他这才知道,原主认为自己是文人,必须要懂得品茶,因此买下了一座茶园。 但可惜原主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属于做买卖倒贴钱的那种,便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将自己打官司获得的银两,田契、店铺书契等物,一应交由宋舞去打理。 因为早在原主还没考上秀才时,宋舞就展现出了自己的经商天赋。 一开始原主还很反感,毕竟在明朝,商人的地位低下,更何况女子经商,更是下贱,有伤风化。 但当原主看到宋舞赚来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后,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帮人打官司的次数,变得更频繁了些。 尽管宋舞年纪尚轻,做起生意来却是一把好手。 她不但将自家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经过几年的经营,宋舞在这富人云集的地方买了所大宅子,还买了十几亩地。 宋仁知道这些后,都差点惊掉下巴。 自己,还算是个小地主了? 他一直以为,这座大宅院是凭原主给人当狗腿子获得的,却不承想,靠的是宋舞。 “难怪家里不找管家丫环,原来舞儿这么有能力。” 宋仁轻轻抚摸着宋舞的脸颊,宠溺的眼神里又多了丝心疼。 宋舞才十九岁,正值桃李年华,她这个年龄在现代,应该还是个学生。 “没事,以后这个家里,有相公撑着。” 宋仁带着笑意,在心里想到。 随后,他又开始在脑海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目前来看,计划的第一步进展的非常顺利,美中不足的是,官司似乎牵扯到了一些麻烦。 宋仁猜测,这个麻烦大概率与何敬文有关。 尽管于光有在话里暗示,会帮自己把这个麻烦给压下来,但宋仁不是那种会盲目相信别人的性格。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他宁愿多做几手准备,未雨绸缪。 哪怕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宋仁也不后悔。 官司,是必须打的,这是为了实现他心中理想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打响自己名声的同时,也洗白自己的名声。 名利名利,名与利是互通的,但在古代,名大于利。 宋仁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借由打官司,将自己的名声打出来,然后再借着名声——挣银子! 尽管家里好像银子还挺多的,但谁会嫌自己钱多呢? 有了银子,才有了底气,银子铺路,很多事情做起来,会方便得多。 想到这,宋仁轻轻推着宋舞,想要将她唤醒。 因为昨夜就说好,今日要去那茶园看看。 一想到自己要开始从商,宋仁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宋舞被摇醒了,她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有些抱怨的嘟起个小嘴,“相公真是的,昨夜折腾了那么久,也不让人家多睡会。” 宋仁笑眯眯的看着,忽然凑了过来,直接在那嘟起的小嘴上,印了上去。 那双罪恶的手,也跟着不老实了起来。 “你......你......你的手又不老实了!”宋舞又羞又气地把头转开。 “哪能啊,相公多么老实的一个人。” 宋仁装作委屈模样,指了指某处支起的小帐篷,“不信你看,多么老实。” “呀!” 宋舞听着这语带双关的搔话,雪白的脸蛋倏地一声就红了,甚至连耳根那里都有些红润,看上去煞是可人。 她赶紧用被子蒙住自己半张脸,一双大眼睛如泛着水波一般,怯生生地望着宋仁。 “对了,相公不是要去茶园嘛,我得赶紧起来洗漱。” 宋舞对人前温文尔雅,人后无耻Yi 邪的相公,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玩了招声东击西。 不等宋仁开口,宋舞直接起身,起来时还特意从床尾下去,好似自家相公像什么饿狼一般。 走出屋子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上一眼,心里有些迷茫。 怎么相公不觉得累呢,自己和相公究竟谁才是习武的啊。 小娘子带着娇羞和疑惑,与宋仁简单的用过早膳,随后两人便从府中走出。 住在这片区域的人都非富即贵,正常来讲,每家每户都会备有马夫和马车,像宋仁夫妇这般步行出门的人,其实很少。 宋舞走了会,忽然抬起头道:“我觉得咱家是时候请个马夫,并且买辆出行的马车了。” 宋仁有些疑惑,“为何以前不请呢?” 宋舞知道自家相公有失魂症,忘了以前的事,便笑了笑,“因为以往相公都不爱出门啊,就算去打官司,也会有那些富贵人家派车来请。” 宋仁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就点头同意了。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往北边驶去,宋府的茶园,在一座山上。 坐在车里的宋仁拉开了帷裳,感受着街道上热闹的景象,有吆喝声,有孩童的嬉笑声,也有吵闹声...... 宋仁安静的看着,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他很喜欢这样的景象,但他希望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间更加美好。 马车渐行,热闹渐轻,便是出了城。 时值春末,窗外的绿色多了起来,空气也变得更加清新。 感受着微风拂过,宋仁缓缓闭上了眼,觉得此刻无比惬意。 ...... 江都县今日无雨,天有些阴,但金陵城,却淅淅沥沥飘着烦人的细雨。 在一处景色别致的庄园里,有两人正在对弈。 偌大的房间弥漫着梨花香气,坐在左侧的中年男子持着黑子,正眉头紧锁。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头戴网巾,满面书生气的男子。 似乎,这棋局偏向于白子。 “他娘的,不下了不下了,方先生都让着本王,本王还下不赢,那还下个鸟啊!” 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突然伸出大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搅合在一起,颇有点耍无赖的味道。 谁能想到,一名随父起兵,累立战功,杀出来赫赫威名的军人。 同时又是大明朝尊贵无比的王爷,汉王朱高黎,会是一个下棋耍无赖的人呢? 但身为谋士的方云归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了,他轻声笑了笑,便拿起折扇摇了起来。 他指着桌案边那封从江都县送来不久的密信,缓缓开口:“王爷,这棋局可以弄混,可有些局,搅混了不是好事。” 朱高黎摸了摸胡须,将坐姿改成了盘腿,这才大大咧咧说道:“我说老方,你说话天天这么弯弯绕绕的,不累吗?不就是我爹派了个御史来巡察,这南直隶咱们都布局一年多了,这张网摊得足够大了,老头子有能耐,全砍了算逑。” 对于敢把当今圣上称呼为老头子的,估计也就这位汉王了。 方云归微微一笑,“当初小姐闹着要出去,我便提议让她跟着于光,正好能让朱大朱二这两名王爷最信任的家将暗中跟随,表面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但从发来的密信上观这位于大人的言行举止,他沿途一路,官员们给的好处是照收不误,却偏偏在江都县这么一个小地方,闹了这么出。” “我查了此事源头,是一名姓宋的状师翻案,连同何敬文一并告了。” 方云归收起纸扇,表情变得有些认真,“此事巧就巧在,这状师翻的案子,正好是在于光到达江都县之前,他自己告的。” “哦?还有这事?” 朱高黎眉头一挑,有点好奇。 “确有此事,所以方某人不得不怀疑,这名姓宋的状师,是否是这位于大人早就安排好的,两人搭台唱了出戏,也给了这位于大人抓住何敬文把柄的机会。” 朱高黎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知县,翻不起多大的浪,而且你看今日这封密信,于光的所作所为,不都是在护着何敬文。” 方云归却拱了拱手,表情有些严肃,“可是信中提起,昨夜于光带着账本去找何敬文,两人还谈了一炷香的时间。” “诶,你们这些文人啊,就喜欢抓着细枝末节不放。” 朱高黎摆了摆手,“他不就是想借机多捞点好处嘛,这很正常,就好比哪个男人不逛青楼呢?不逛青楼,肯定是这个男人有问题,同样的,他不捞,本王才觉得他有问题呢。” 见到方云归语塞,朱高黎大笑道:“行啦,而且信里面不也提到了,于光出来之后,还讽刺了一下何敬文,他那番话,寓意还不明显?那不就是明摆着保住了何敬文知县的位置。” 朱高黎从罗汉塌上下来,看着屋外的雨景,双眼眯了起来,“不过,我家那位老爷子,从来不怕别人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但这个动作,必须要小,本王都来南直隶一年多了,他都不闻不问,却在今岁派了个生人过来,我估摸着,他又打起了蛮庭部落的主意。” 方云归心里一跳,这是要打仗了? 这或许,是实现心中大业的绝佳机会!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心思藏了起来,平静的问道:“王爷,要不要派人将那姓宋的状师绑来,不管于光究竟在搞什么,咱们一问便知。”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对于此事,朱高黎表现的完全不上心,毕竟在他眼里,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别说是名状师,就算是知府,他说弄死就弄死。 朱高黎看着屋外越下越大的雨,突然觉得有些疲倦。 他沉吟片刻道:“本王该上京了,燕京的春天,应该没这么多雨水了吧。” 第二十三章 逛茶园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在拂面而过的微风中,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宋仁睡着了。 当宋舞轻轻唤醒他的时候,嘴角还残留着晶莹剔透的,哈喇子。 下过一场雨的北山空气非常清新,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景色。 茶园大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灰袍的男人,面容精瘦,年逾半百,他叫王日春,是这座茶园的管理者。 在得知今日东家会来,他一大早便候在这里,心中却略感不安。 自从东家买下这座茶园,几乎很少过来,也就年末时来对下账,完全属于放养式管理。 而团茶价值不菲,江都县百姓鲜有人买,产出来的团茶大部分都是直接供给当地的豪绅贵族。 加上定期还要将产出的部分团茶送往东家府上,再扣掉七七八八的费用,茶园纯盈利并不算多。 所以对于东家突然来访,王日春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当了半辈子茶人,而今岁数也大了,生怕东家会卖掉这里,或是不要他了。 带着不安的心情,王日春朝着马车赶忙迎了过去。 宋舞在宋仁的搀扶下,正好从马车走出。 王日春好奇的看了宋仁一眼,分别向两人拱手道:“东家,夫人,一路辛苦。” 他没见过宋仁,衣食起居也都在这半山腰上,对近日县里发生的大事也都不清楚,只知道宋夫人的相公,是位秀才,也是县里的状师。 只是这名声,好像有些臭。 可是初见第一眼,王日春却觉得眼前的男子仪表堂堂,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并且和夫人感情好像也很好。 似乎,没外界传闻那般不堪。 宋仁是知道王日春的,因为有着失魂症这个借口,宋舞特意介绍过,并且对此人评价很高。 兢兢业业守着茶园数年,账目从未有过差错,为人也老实忠厚。 因此,宋仁对王日春的态度也很尊敬,他回礼道:“王师傅客气,这些年有劳你了,我本想趁着春末,带着夫人踏春,听闻北山景色宜人,便顺道过来看看,希望不会叨扰到你。” 短短一句话,便让王日春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一旁的宋舞脸上不由露出笑颜,自家相公,倒是挺会安抚人的。 王日春的身子,向下压得更低了些,他恭敬道:“东家言重了,这座茶园本就是您的,哪来叨扰一说,如若不弃,就让小的领东家和夫人四处看看,现在正是采茶的好时节。” 宋仁笑了笑,“好,王师傅请。” “您请,您请。” 在王日春的带领下,宋仁看到了这座茶园的全貌。 入口处是一座小型院落,建着几座低矮的房屋,是供工人居住的地方,王日春也住在这里。 后院,则是私焙所,是用来制茶的,院内四处摆满了篾晒垫,新鲜采摘下来的茶叶,都均匀摊开在上面,等待着自然枯萎。 再往前走,经过一条泥路,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山的绿色。 茶田呈阶梯式,一块一块坐落在半山腰,让人看的赏心悦目,其中有几位戴着斗笠的茶人,正在弯腰采茶。 王日春本想唤来这些采茶人,让他们来跟东家行礼。 但宋仁却制止了他。 理由是让人家来回跑一趟怪麻烦。 王日春有些惊讶,他发现这位东家似乎和县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不太一样,没有那种嚣张跋扈的恶习。 虽说宋夫人对他们就挺好,也不曾克扣过工钱,但毕竟是位妇人,真正的东家不是她。 宋仁没有去茶田,而是掉头回了私焙所。 采茶虽然有要求,但技术含量不是很高,他路过私焙所时特别留意了那些晾晒的茶叶,都是以一芽二叶为主,要么是一芽三叶和幼嫩的对夹叶。 这类茶叶的品质算是最好的,可见这些采茶人都很专业,他觉得自己就没必要去打扰人家了。 来到私焙所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几名制茶的工人,宋仁很友好的跟他们打了招呼,那几人不知宋仁东家的身份,不过看见王日春恭敬的模样,也不敢说话,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对此,宋仁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转身向王日春问道:“目前茶园一共有多少工人?” 王日春眼皮一跳,“回东家,加上小的,一共二十三人。” 听到这个回复,宋仁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分工的人数又是多少?” “采茶一共十六人,制茶共七人。” 王日春看着宋仁蹙眉沉思的模样,心里越发的紧张了。 他猜测是不是因为茶园盈收不好,这位东家要辞退人了? 可这些工人若是被辞退,又该怎么维持生计呢? 当朝天子尚武,间接导致百姓们都更喜好喝酒,而茶叶,也就只有文人购买和品尝,他们更多的也只是附庸风雅。 因为点茶过程实在是烦琐,除非有闲情的时候煮上一壶,哪有饮酒来得便捷。 就连王日春这个制茶的人,平日里也爱小酌两杯,让他自己给自己煮茶,他宁愿喝清水。 所以整个江都县制茶贩茶的商人本就少,宋家已经是最大的茶商了,若是这些工人离开了这座茶园,只怕是得做别的行当了。 王日春心里有些悲凉,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宋仁轻声说到。 “才二十三个人,人手不够啊。” “嗯?” 王日春错愕的抬起了头,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 “东家,你......你说什么?” 宋仁看着王日春的样子,咧嘴一笑,“我说,人不够,得开始招人了。” 王日春很开心,由衷的替那些工人开心,但他转念一想,又神色担忧的说道:“东家,招人似乎不妥,因为茶园的盈收并不好,现在勉强是盈利的,但倘若多了人手,月钱就得增加,恐怕到时就是亏损的。” 说完这话,王日春不禁朝宋舞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之前就听说过,宋府的产业之所以都是由宋舞这位妇人打理,纯粹是因为宋仁压根就不是经商的那块料。 这位宋状师打官司是好手,但做起生意来,属于是晴天卖伞,雨天贩水的人才。 身为茶园的总管,王日春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东家。 哪知,宋仁却挥了挥手,一脸自信道:“你放心,不只要招人,我还要你把整个江都县的茶山,都买下来!” 第二十四章 从今以后,我们改写茶叶的规则!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眼看着王日春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像是在看傻子,宋仁就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他明白自己想要买下整个江都县的茶山这番言语听起来,就像是现代有人说要买下全世界的大哥大,然后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一样的可笑。 因为茶商在明朝本就不吃香,更何况不管是皇宫里,还是那些王公贵族,都是有专门的贡茶。 这些贡茶皆从皇商低价购入的茶山采摘,或是民间购取,最后从官家私有的官焙所生产出来。 表面上看,贡茶属于是皇家自产自销,对民间茶业者没什么影响。 但贡茶制度算是一种变相的“税制”,是对茶农的残酷剥削与压迫。 同时也导致了茶商利益被进一步的压榨。 不过宋仁非常自信的认为,散茶的出现一定能改变大明百姓的饮茶习惯,并且利润非常可观。 说再多,不如做。 他直接来到了烘焙茶叶的房屋,并且让里面正在制茶的工人停手。 几名工人不明所以,但在王日春的默许下,他们也只好默默站在一旁,脸上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他们不知道宋仁的身份,只是觉得一身书生打扮的文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同样的,王日春也很疑惑。 看这东家的架势,难不成他还会制茶? 王日春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明朝目前的制茶工艺,主要分七个步骤:采茶、拣茶、蒸茶、压茶、研茶、造茶和过黄。 当下屋内工人们,正在进行压茶这个步骤。 宋仁没有过多言语,他凭借着现代的记忆,从院中取来了已经摊青好的茶叶,将这些茶叶全部倒进锅内,开始翻炒起来。 这个步骤和蒸茶类似,却比蒸茶要麻烦许多,叫“杀青”。 杀青是制作散茶最关键的一环,绿茶的形状、香味,都与杀青紧密相关,对温度的掌控也极其重要。 翻炒了片刻,宋仁已经大汗淋漓,宋舞贴心的过来帮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她不明白自己相公什么时候学会制茶了,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脸认真的模样。 她就觉得,真俊啊。 杀青完后,就需要散热和揉捻。 宋仁把刚出锅的茶叶放在篾盘上,让其自然散热,随后喊来了一名皮肤黝黑的制茶工。 他问道:“叫什么名字,月钱又是多少?” 那黝黑的工人瞄了一眼王日春,随后有些胆怯的回道:“老爷,小的叫王二牛,是王总管的远方表侄,我们这不算月钱,是按日算工钱的,每日十五文。” 听到对方唤自己老爷,宋仁表情很是古怪,寻思着自己有这般老么? 他笑道:“怕烫吗?” 王二牛也跟着露出憨厚的笑脸,“小的皮糙肉厚,不怕烫。” “那会揉捻茶叶吗?” “自然是会的。” “那行,把这些茶叶反复揉捻成型。” 宋仁将手中的篾盘递给了王二牛,随后又向着另外几名制茶工说道:“我是你们的东家,姓宋,单名一个仁字,我刚刚所做的,以及接下来要做的,这些步骤你们都必须记清楚,然后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人,每日的工钱都加倍,按三十文算。” 这句话一出,王日春有些咋舌,但其余工人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笑容。 就连王二牛,揉捻茶叶的速度也变得更快,更用力了,浑然不觉得刚出锅的茶叶烫手。 宋仁走到王日春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王总管,你的工钱等结束后,我另有安排,现在你先去帮我拿一个烘笼过来。” 王日春点了点头,蒸茶有时候也需要用到这个玩意儿,所以焙房里是有的。 他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就提回来一个荆条编成的笼子,里面装有炭火。 他真的很好奇,东家究竟要做些什么。 一开始他还抱有质疑的态度,但看着宋仁制茶的步骤井然有序,心里愈发感到震惊。 似乎,这位东家在尝试一种很新的制茶方式。 宋仁看着那些茶叶已经被王二牛揉捻的差不多了,便让他把这些茶叶进行烘干。 随后,宋仁又向王日春吩咐道:“去将那二十多名工人全部叫来,说我有要事宣布,另外,带一套茶具过来,只要茶壶和茶杯,烧开的水也带一壶过来,切记,要山泉水。” 宋仁说的很随意,但听在王日春的耳里,却是不容辩驳推卸的命令。 王日春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东家,虽然年纪不大,举手投足却淡定从容,有股上位者的气势。 如此看来,外界那些传闻......定然是假的! 很快,焙所的院落里,站满了人,有采茶采得满手绿色的工人,也有王二牛那些制茶人。 他们都知道东家来了,却不知道来干什么。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迷茫,寻思着太阳还未落山,这就要开始发今日工钱啦? 宋仁坐在院内的石桌前,被这群人围着,他也不言语,而是用烧开的水将茶具烫洗了一遍,随后把烘得差不多的茶叶倒进了壶里。 其实这些茶叶并不是完成品,后续还要有几个步骤,只不过时间不等人,宋仁相信哪怕是半成品,口感也会让这些人大吃一惊。 热水浇在了烘干的茶叶上,顿时茶香四溢。 但第一泡被宋仁用来洗杯子了,也算是温杯。 其实绿茶第一泡就能喝,但他习惯倒掉,喝第二泡。 重新泡上一壶后,宋仁将茶汤分别倒进了杯子里,随后向王日春说道:“就由王总管先请吧。” 王日春有些迟疑的拿起温烫的茶杯,看着杯中清亮绿明的茶汤,惊讶道:“这就能喝啦?不需要冲点吗?” 宋仁笑着摇了摇头:“此种工艺制作出来的茶叶问世,日后明朝百姓饮茶再也无须那般烦琐。” 听到宋仁如此自信的话语,王日春将茶杯放到鼻边嗅了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眼睛立马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连忙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那种鲜爽感无法言表。 就在王日春还沉浸在回味之中,宋仁笑眯眯的将一杯茶递到了宋舞面前,随后又环视着众人道:“你们都是制茶的人,应该也懂茶,且来品品看。” 众人本还有些约束,但随着王二牛率先拿起杯子喝起来后,陆续也有人跟着上前。 宋仁带着笑意,又泡了一壶,倒给还没有喝的那些工人。 等到第四泡的时候,在场的二十多名工人都品尝到了。 对于这种新鲜工艺制作出来的散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和王日春一样,写满了惊喜。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频起,都是在夸赞这种茶叶的口感。 王日春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他制茶十余年,从未想过还能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制作出来如此滋味醇厚,回味甘爽的茶叶。 宋仁摆了摆手,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他才大声宣布道:“从此以后,我们茶园不再制作团茶,而是制作今日这种散茶,此茶一出,必将改变明朝百姓饮茶的习惯,诸位,你们都是见证者,也是改变者!” “从今日起,你们的工钱都将上涨,不过以后不会按日发放,而是按月结算,具体的规划届时会由王总管向你们公布,总而言之,我不会亏待你们每一个人,因为大明的制茶工艺将在你们的手上更进一步,我相信,大明百姓以后饮的每一杯茶,茶叶都是出自我们茶园,出自你们的手中!” 二十多名工人听到东家这番话,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欢呼了起来。 虽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工钱变成按月发放,但光是“工钱上涨”这四个字,就足够让他们兴奋。 更别提,还有宋仁画的那张大饼。 就连一向沉稳的王日春,此时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跟着众人一并高呼。 第二十五章 夜袭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夜静谧如水,茶园前院,雾如纱般落下,映着灯笼的光线,朦朦胧胧飘飘渺渺,颇有意境。 就在这雾纱之中,宋仁等人围坐于石桌前,桌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的糕点,和一壶新泡的茶,茶壶上冒着热腾腾的气。 “散茶的制作工艺简便了不少,这代表着茶园产量的增加,因为我笃定散茶日后会风靡整个大明,所以才让你将江都县全部私人茶山都买下来,同时这也是为何要招工的原因,等到那时候,这二十几个茶工真忙活不开。” “工人少,工钱日结是最好的办法,可一旦人多了起来,这样的方式会给我们带来负担,月结的好处除了让我们做账更加方便,更主要的就是能让茶工的流动性降低,也增加了茶工们的凝聚力,产茶的效率也会变得更加稳定。”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让你按照我写的这张契约书,去印刷多份的原因,当朝律法对契约管控很严,有了契约书,对茶工们形成约束的同时,也为他们带来了保障。” “至于收益,你大可放心,当今百姓对茶叶购买力不足,不只是煮茶的步骤烦琐,更多的还是因为团茶按一饼一饼去卖,售价昂贵,他们负担不起,可散茶不一样,散茶可以称重,买卖方便,并且根据茶叶的质量好坏、品种等原因,售价也都不一样,百姓们完全消费的起,你别看这么一点改变,里面的利润差别可是很大的。” 宋仁缓缓饮了一口茶,将王日春的疑问都作出了解答。 王日春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词汇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这位东家的想法,他大概听明白了,那可是对茶业一道的革新壮举! 心中对宋仁,愈发的敬仰。 他这个时候已经不觉得宋仁说要买下县里全部茶山这句话可笑,反而觉得可笑的是自己。 王日春一边借着灯笼的光线提笔在纸上记着,一边问道:“东家,那这什么...保密协议,是作何用的?” “哦,这个呀。” 宋仁笑了笑,“等泡茶成为百姓饮茶方式的主流,那么其他茶商定会争相效仿,就算咱们茶工不把制茶方法说出来,以一些经验老到的制茶工也能看出端倪,然后模仿出来,虽说这份保密协议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我这个人啊,不喜欢吃里扒外的叛徒,这算是我在工人身上附加的枷锁。” “王总管可莫要觉得我小人之心哦。” 宋仁看似随意说出的话,却让王日春心中一惊,他连忙起身,恭敬的拱手道:“小的不敢,小的定会不留余力为东家打理好茶园,也会让底下人守口如瓶,不让他们把制茶的方法说出去!” “诶,王总管言重了。” 宋仁按了按王日春的肩膀,让其坐下,随后笑道:“王总管多虑了,你我是放心的,对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的工钱我另有安排,现在跟你说一下,你的月钱我涨到每月十两银子,并且年末根据茶园收益,会有奖金另算,并且我还给你一成利。” 王日春瞪大眼珠,刚想起身,肩膀却还是被宋仁按着。 “你听我说完,我给你涨钱,自然对你的要求就不再是管理这么一座茶园那么简单了,茶园你暂时继续管着,不过要开始物色新的人选接替,而你,近期除了要帮我买下江都县所有的私人茶山外,那些新招来的工人,你也需要去培养,并且再帮我物色一批懂茶,会鉴茶的人,我另有打算。” “王总管可否胜任?” 宋仁说完后,很自然的放开了按在王日春肩膀的手。 果然,王日春立马起身,表情有些复杂,“东家安排,小的定当竭尽全力,只是那工钱......” “工钱是我给的,你只要把事情办好,那就是你应得的,莫要推辞。” 宋仁笑眯眯的看着王日春,举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又道:“天色已晚,这几日我应该都会住在茶园里,所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王总管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那东家好好歇息,小的就住在后院,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吩咐,小的先告退了。” 王日春行了个礼,将桌面上的契约书和他记着笔记一同带走了。 等到王日春走远,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舞这才佯嗔道:“相公你也是的,王总管打理这座茶园多年,不曾出过纰漏,你还要对他打一棍给个甜枣,真坏。” 宋仁笑着牵起宋舞的小手,来回摸着,“我知道王日春是个不错的人,不然我也不会给他那么高的待遇,但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必须要立威,也要把我的底线说清楚,作为东家,平易近人是需要的,但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不然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宋舞此时哪还有心思听这些话,她的手被宋仁摸得痒痒的,自然也知晓这位坏人又不安分了。 她飞快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进屋时小丫头才回头做个鬼脸,“相公你就在外边吹风吧,我可要铺被子睡觉了。” 看着宋舞可爱的模样,宋仁笑着摇了摇头。 自家这位娘子人前人后,可真不太一样。 今日在茶园里,宋舞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矜持的站在宋仁身旁,做好宋府夫人的本分。 可见宋舞对自己是信任的,也是支持的。 宋仁收敛起笑意,目光缓缓落在了那茶壶上。 散茶的出现,必然会影响明朝百姓的饮茶习惯,这在后世是能见证到的,只是宋仁知晓,万事开头难,他还需要做些其他的准备。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宋仁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屋内走去。 他倒希望自己一直是这么一个小状师,平日里帮人打打官司,没事就和娘子玩闹一番。 但当今世道有些黑暗,仅凭一个秀才的功名,远不能够支持着他这般惬意。 夜深,盈月悬于天穹,装点星光无数。 北山茶园里高挂的灯笼摇曳着,安静得只能听取蛙声一片。 远边山坡上树木稀稀落落,这里藏着一群人。 柴小贵此时正烦躁的拍打着自己的脖颈,这位公子哥的细皮嫩肉自然是招蚊虫的。 他的身后,潜伏着十几名黑衣人,领头的是柴家护院陈定忠,其余人皆是陈定忠花了一千多两请来的绿林猛士。 其实柴小贵给了他足足三千两纹银,但陈定忠却觉得杀一名不入流的酸秀才,他一个人都够了。 只不过柴家这位大少爷一向憨惯了,不坑他点钱,都觉得对不起他老子。 柴小贵得知宋仁夫妇离开了府中来到这茶园后,便领着这群人从傍晚等候在这,直到夜深。 柴大贵入狱,柴家的产业悉数关停,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宋仁! 钱啊,损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偏偏这小子还娶了那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怎能不恨! 柴小贵原本想等着宋仁单独出行时就行动,可这机会太难把握,宋府压根就不用下人,连个内应都没有。 他只能安排人蹲守宋仁,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今夜的北山茶园就是一处不设防的空空院落,里面就住着一些茶工,凭着这些绿林猛士的身手,无非就是多死点人。 至于宋仁,说实话柴小贵压根就没考虑过。 一个穷酸文人,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 所以这么一分析,柴小贵觉得宋仁今夜必死! 然而就在他准备吩咐陈护院动手时,却忽然听见陈定忠沉声说道:“少爷,有点不太对劲,南边林子里,好像还有人。” 第二十六章 不期而遇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夜已深的北山上,又来了一批人。 一个个轻声而行,皆是黑衣,行动整齐有序,明显是经过训练的。 他们是方云归的死士,奉命前来掠走宋仁。 这群人除了拥有一身好武艺外,他们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无法对外提及的身份。 他们从金陵一路赶来,还未歇息,就从早就安排在江都县的探子那里听到消息,宋仁租了一辆马车,来到了山下的这座茶园。 这真是天赐良机! 不过就算宋仁闭门不出,他们也丝毫不担心,因为他们就是为了做这种事而存在的。 领头的人,叫薛勇,此时正蒙着面,双眼如刀一般锐利。 他走在最前,忽然停了下来,打了一个手势。 身后十人立马蹲下身子,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二把手薛义凑了上去,小声问道:“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是薛勇的亲弟弟,兄弟二人都被方云归训练成了死士。 薛勇目视着正前方,眼睛微眯起来,“不太对劲,林子前方藏着一批人,听动静,人数与我们差不多。” 薛义愣了一下,他连忙看向前方,除了树影,什么也看不着。 他相信自己大哥的判断,因为大哥的武功已经是乙丑巅峰境,离一流高手甲子境,只差半步。 薛义有些担忧的说道:“莫非宋仁提前收到了风声,特意安排了人手埋伏我们?” 薛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如果说那群人是茶园的护卫,不可能大半夜守在这里。 他沉思片刻,随后对自己弟弟说道:“他们估计还没发现我等,吩咐下去,别闹出动静,绕山而行,方先生的命令必须完成,为了大业!” “好,为了大业!” 薛义沉吸一口气,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一行人由尾转头,悉数离去。 另一边,远远蹲伏着的陈定忠愕然的听着动静,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柴小贵,“他们这是......干啥?” 柴小贵更懵逼了,他听到林子里还有别人时,就已经慌得不行,现在两腿都还打颤着,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哪里知道怎么回答。 陈定忠瞥了一眼柴小贵抖得不停的双腿,心中一阵鄙夷,他自问自答道:“难道我们暴露了?可不对啊,他们怎么往反方向跑走了。” 柴小贵一听到那群人往反方向跑走了,忽然想起自己老爹提醒过,宋仁诡计多端,不是一个善茬。 他立马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听闻宋仁那家伙从来不管自己府上产业,都是由他的娘子代劳,怎么今儿好端端就跑到这偏远的茶园了? 对!绝对是圈套!其中有诈! 他故意来到茶园,设下埋伏,就是为了将本少爷带领的这群人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埋伏的那群人往反方向跑走了,肯定是为了绕到我们后方,想来个包饺子。 可他们却不知道陈护院发现了他们的举动。 柴小贵阴森森的笑了起来,笑得陈定忠一脸懵逼。 柴小贵说道:“好啊,那狗日的宋仁,竟然敢跟本少爷玩招守株待兔,还好本少爷近日熟读了几本兵法,不然还真中招了。” 陈定忠有些哭笑不得,自家这位少爷他可太清楚了,那哪叫熟读兵法啊,一炷香都不到就叫熟读了? 不过眼下情况不对,陈定忠也没时间去拍马屁,只能低声问道:“少爷,那现在该怎么办?咱们撤?” “撤?” 柴小贵冷笑了几声,“他宋仁敢跟本少爷玩守株待兔,本少爷就给他来招反间计!” “咱们跟在他们后头,那群人来到此处找不到我等,定会慌乱,这时咱们攻其不备,一举拿下!” 陈定忠有些呆滞的看着柴小贵,寻思着反间计是这样用的? 不过他不敢多说什么,对面人数和他们差不多,真拼起来,他有信心,毕竟一千两是实打实花出去了,请的可是龙门的人,这些人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好,走!” 陈定忠将柴小贵的命令吩咐了下去,随后一行人轻声潜行,跟在了薛勇等人的后方。 于是,这两拨人开始在这山上,绕山而行。 走着走着,薛勇眉头便越皱越深。 他娘的,那群人有病吧,既然发现了我们,为何不攻击,就这样跟在屁股后面,闻屁呢? 如果不是怕宋仁听到动静跑了,劳资转身就把你们给办了! 同样的,陈定忠这边也一脸疑惑和愤怒。 搁这巡山呢? 你家大王是谁啊? 这他娘的一群神经病! 两拨人又走了一会,终于是薛勇这边忍不住了。 他一停,身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包括柴小贵那群人。 薛勇握紧拳头,突然低吼道:“兄弟们抄家伙,他娘的,干死这帮跟屁虫!” 一场战斗,就这样展开。 宋仁自然不知晓这些,他此刻正躺在美人的腿上,听着美人说起江湖之事,享受着头部按摩。 只是忽然,宋舞的手停了下来,有些紧张道:“相公,远处有打斗声!” “嗯?” 宋仁猛地坐了起来,“打斗声?莫非是江湖恩怨?” 他刚刚正好在听宋舞说江湖上的事,此时脑补出了两名侠客在月黑风高之夜,上演着古典动作片。 但宋舞接下来的话,立马让他的幻想破灭。 “不太对,是有很多人在械斗,而且两边武功都不俗!” 宋仁眼睛都瞪大了,娘子这什么耳朵,连武功不俗都能听出来。 不过他已经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变得认真了起来。 宋仁开始思考,这群人是否冲他来的,毕竟之前于光就警告过,乡绅小吏都不是好惹的,他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此时的宋舞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她从院子里拿来了一把锄头当成武器,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山林边正在交手的两拨人,也注意到了院子里的动向,他们本就站在高处,院内一览无遗。 薛勇正和陈定忠拼着刀,他突然一个下劈将陈定忠逼退,随后大声吼道:“下去一些人,速速将宋仁带走!” 陈定忠身上已经挂了些彩,他一交手就发现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子,不像武林人士,更像是军队里出来的。 再加上薛勇这么一吼,他更笃定对方是宋仁安排埋伏他们的人。 陈定忠连忙也喊道:“你们分一些人,赶紧去把宋仁杀了!” 这时,躲在远处大树后头,面色如纸一般苍白的柴小贵探出头来,跟着高喊,“别忘了把他那小娘子也绑回来啊!” 柴小贵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战斗一开始他就躲得远远的,作为一个大地主家里的小地主,他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吐得是稀里哗啦。 但此时,却还不忘抢走美人,只能说执念很深。 第二十七章 道士下山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两方人马,从山坡上飞跃而下,直奔茶庄院落。 以薛勇为首的那帮人得到的命令是掳走宋仁,这人,必须得是活的。 而柴小贵请来的那帮绿林猛士,却是要杀死宋仁,掳走他的妻子。 他们的目标虽然一致,却又截然相反,以至于在赶来院落的途中,双方再次缠斗在一起。 一时之间,金铁交鸣,一个个临死前的哀嚎声,将这原本平静的夜晚打破。 薛义毕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他跑得飞快,率先从外院的围墙飞入,可迎接他的,是宋舞那毫不留情的锄头。 这薛义也是倒霉,方云归的情报里根本没提过宋仁身边有会武艺的护卫,所以他毫无防备,这一锄头来的突然,他就觉得自己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还来不及喊叫,整个人就觉得眼前一黑,从围墙跌落。 跟在后面的死士看见了二把手的惨状,心里顿时有了警惕。 有人呼啦了一嗓子,“速来几个人和我一起飞入院中,我去对付那人,其余的去里面完成主子任务!” 于是几名死士同时飞入院中,喊的那人直接朝宋舞扑了过去,其余三人飞下墙头径直往亮着烛火的房屋冲去。 住在内院的二十多名茶工因为东家涨了银钱,晚上庆祝的时候都饮了些酒,这时候睡的极沉,再加上外院距离住的地方隔着一个烘焙所,这里的打斗并没有惊醒他们。 此时的宋舞心急如焚,眼看着那几名刺客朝着宋仁所在的屋内冲去,她想要赶去拦截,却被身前的黑衣人死死缠着。 对方实力不俗,她的武艺对付外强中干的家丁可以,遇上这种经过专门训练的死士,就显得难以招架。 不过她还是一咬牙,将手中的锄头直接丢向那名黑衣人,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宋仁身边赶去。 屋外,刚有死士进门想要寻找宋仁的身影,突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迎面泼来,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双眼刺痛难忍。 “啊!我的眼睛!” 死士手中的长刀掉落,他双手捂住眼睛,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另外两名死士看到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的伙伴,瞬间愣在了原地,一时竟持着长刀不敢靠近。 他们以为屋内有会使用暗器的护卫存在,但当其中一人嗅到了空气中的味道,立马狞笑道:“是姜水,不足为惧!” 此刻正躲在门边的宋仁听到这句话,紧紧握了握手中的竹筒。 这是他之前被柴府家丁强行掳走后,回府用几块老姜做的生姜水,一直藏在怀里,没想到今日有了用途。 宋仁本想如法炮制,对付接下来的刺客,但没想到对方已经发现了他的小伎俩。 这下该怎么办! 宋仁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他没想到于光的警告竟然应验了,并且还来得如此之快。 院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后续赶到的绿林猛士和死士又重新交战在了一起,手无寸铁的宋舞也被敌人缠住,受了点皮外伤。 门外的刺客正准备进屋,忽然见到有一黑影从上方如夜枭般滑翔飞出,随后长剑出鞘,两道剑影瞬闪而过,无声,也无血。 人影落地,剑又重新入鞘。 此人来的突兀,又来得极其意外。 两名刺客直愣愣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们原本无事的颈部突然裂开一道血口子,鲜血顿时四射而出,眼睛一翻,死的不能再死。 院内正在打斗的两拨人全都停了手,他们都被这突然出现的陌生高手震慑了心神。 他出剑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看不清动作,仅仅一息之间,就斩杀两人。 这,是个高手! 宋仁也从门边探出了脑袋,他就见到一个身穿道袍的背影,那人站得笔直,长发飘飘。 “你是宋仁?” “是我。” “好。” 那人没有回头,只开口说了五个字,便抬步朝着院中的人走去。 人群中有人嚎了一嗓子,于是所有人都持刀冲向了这名男子。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是眼下最难解决的麻烦! 喊杀声四起,院内刀光剑影交错。 事实上,对于这群强人而言,男子的确是个麻烦,可对于这名男子而言,他们不值一提。 仅是几道寒芒剑影,该男子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群站着的人,变成了躺在地上的伤员和尸体。 这响动就弄的有点大了,王日春带着十几名茶工壮汉打着灯笼火把冲了进来,有人拿着菜刀,也有人拿着柴刀,甚至还有人举着扫帚就来了。 可当他们进院时,却见到满地的尸体血肉。 “东家!” 王日春慌张的来到宋仁身边。 “我没事,大伙既然起来了,就帮忙把这收拾一下,然后吩咐下去,先别报官。” 宋仁摆了摆手,立马冲到了宋舞身旁。 当他看到自己娘子身上有几处刀伤,心疼无比。 “快,让人去找酒,纱巾,还要烧开的热水!” 宋仁抬起头吼着,脸上止不住的担忧和寒意。 “相公,你没事吧?” 比起自己的伤势,宋舞更在意他的安危。 当她看见宋仁毫发无损的模样,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 茶工们忙活了起来,有些人看见那一地的断肢残臂和各种尸体,直接跑到墙角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就算是一些胆大的没有吐,此时也是脸色苍白的去找东家需要的物品。 而那位道士,早就在茶工们来之前,就飞出院外找其余的人了。 宋舞被王二牛和宋仁小心翼翼的抬到了床上,酒和开水,以及一些纱布都被茶工陆续拿进了屋内。 紧接着,屋内就只剩下了宋仁夫妇二人。 因为治疗需要脱衣,茶工们自然不敢逗留。 宋舞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都是皮外伤,但宋仁还是非常担心。 因为古代的医疗水平落后,如果伤口发生感染导致热病,那几乎是要命的。 “相公,你拿酒干什么,莫不是怕见血,需要饮酒壮胆?” 宋舞笑眯眯的看着床边的宋仁,眼里满是爱意。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相公竟然如此在意自己。 特别是看见自己受伤后,眼里露出的杀意,仿佛要将人生吞了一般。 宋仁轻轻刮了一下宋舞的鼻梁,“你啊,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这酒自然是给你洗伤口的,不消毒的话伤口容易感染,也怕会有破伤风。” “消毒?破伤风?” 宋舞微微歪头,对这些词汇一脸疑惑。 宋仁没有解释,只是举起酒壶说道:“接下来会有点疼,忍一下。” “好。” 褪去衣裳的宋舞点了点头,她的右臂被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是最严重的一处伤势。 酒倒在了伤口上,宋舞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但坚强的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咬牙忍着。 伤口消完毒后,宋仁又用热水洗过的布轻轻擦拭着伤口边的鲜血,随后再拿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处理完伤口,宋仁在宋舞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一边帮她盖好被子,一边很温柔的说道:“你好好休息,其余的都交给相公处理。” 宋舞乖巧的“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知道,宋仁在离开屋子时,面容在火光的照应下,是那般的阴狠。 她也没听见,宋仁在关上门时,轻声道了句。 “不管他们是谁,我都要他们,加倍奉还!” 第二十八章 私刑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院子很快收拾妥当,这些茶工汉子的内心其实很恐惧,他们采茶制茶半辈子,可从来没杀过人,也没见过杀人啊! 东家住的院子就这么短短时间便死了十几个,我滴个亲娘诶,东家可真深藏不露。 他们并没有看见那道士的身影,只以为这群坏人是东家一人所杀。 心中对宋仁的尊敬,也变成了敬畏。 站在这些茶工的立场,这些坏人自然是该死的!毕竟东家下午才答应涨工钱,他们不死东家可就没了,若东家没了,不单是刚要涨的工钱没了,就连这座茶庄,可能也没了。 那大明百姓喝的茶叶,可就不是从我们手上采摘的,制成的,如此伟大的目标不就随着东家一并葬送? 想想就可怕,这些该死的坏人,真他娘的没事找事,于是甚至有人对那些尸体多捅了几刀,以示宣泄。 ...... 山坡那边,躲在树后面的柴小贵远远就看见茶庄里的灯火亮起,觉得有些诧异。 这杀人不是要乘着月黑风高吗? 怎么还点上了灯笼? 宋仁的画像他早就给那群人看过,这点灯笼是为了方便找人吗? 莫非! 宋仁已经被杀,他们是在找那个小娘子? 柴小贵笑了起来,心中杀人的那点愧疚,也被美人入怀的期待感挤走。 他丝毫不担心之前发现的那帮护卫,毕竟陈护院说过,他请的可是龙门的人,个个都是一个打十个的绿林猛士,护卫又如何,还不是救不了主。 柴小贵觉得原本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在这一刻彻底的粉碎,他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救出自己那没用老爹了。 他随手从地上拔起一束小草,学着江湖侠客叼在嘴里,紧接着口中便传来苦涩的味道和泥土的芬芳。 “呸呸呸!” 柴小贵连啐了数口,忽然听见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有烛光闪动,他抬眼望去,便见几名陌生的壮汉手持着灯笼向他走来。 他有些愕然,揉了揉眼睛,领头的王二牛忽然举起扫帚,高吼道:“快来人啊,这里还藏着一个呢!” 柴小贵慌忙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跑,他不明白突然出现的这几人是怎么回事,咋还拿着扫帚啊。 赶畜生呢这是? 柴小贵跑得很快,但奈何他身体和自己老爹一样肥胖,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他脑子一片混乱,本想喊陈定忠来救他,可抬头看向前方,却见到月光下,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手里像提小鸡一样,提着个人。 那人被揍得满脸的血,不是陈定忠还能是谁。 柴小贵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心里想着,完咯,完咯,这下完犊子咯。 ...... 院子里,血腥气还未曾散尽,宋仁端坐在石桌前,煮着一壶新茶。 他看着茶工们冲洗了数十遍的地上,估计只有那些边角处还会有血迹存在。 那些人的尸首,全部被抬到了院外,没死的还有半口气的伤员,也被丢在了那。 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报官的,但不是现在。 至于那些伤员能不能活到官差到来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命了,宋仁压根不在意。 他只在意,这两拨歹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宋仁一直躲在屋内,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倒是听宋舞提起过,这两批人似乎有仇,进院子的时候还打在了一起。 看起来像是一边要保护他,一边要杀死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等那名道士回来,宋仁自然有办法让那些人开口。 道士飞出院子去寻找剩下的那些人时,宋仁就特意交代过,必须留几个活口,最好是留下领头人的命。 至于这恰巧出现的道士,关于他的身份,宋仁也很好奇。 很快,道士提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走进了院子,以王二牛带头的那帮茶工,押来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胖子,还抬了一名被砍断右臂的壮汉。 再加上之前被宋舞用锄头敲晕的那个人早就被茶工们用麻绳绑了起来,所以现在宋仁的眼前,一共有四个人可以审问。 不过宋仁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这些人的身份,而是走到了道士跟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对方没有像寻常人那般客套的说些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话。 他压根就没有说话。 宋仁好奇的抬头,与道士四目相对。 彼此,都在打量着对方。 道士没有蒙面,长得也非凶神恶煞,恰恰相反,这名道士皮肤白皙,五官姣好,竟比女子长得还要漂亮。 虽说用漂亮来形容男子似乎不妥,可这道士的长相,确实无法用英俊或者清秀来形容,倒不如说,长得有些,妖。 另一边,道士心中的腹议就更多了。 他不在意面前这个青年飘然出尘的清秀容颜,也不在意他打听到关于这青年判若两人的名声。 他唯独很好奇,为何这名文人,在看到满院的血肉残肢,还能在这血腥气中,沉熟稳重的泡着茶。 仿佛被袭杀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莫非是在藏拙,可确实感受不到半点内力的流动,纯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怪人。 这是苏摩对宋仁的第一印象。 “道门,苏摩,来保护你的。” “我不喜欢说话,所以别问我任何事。” “你要的活口,我都废了武功。” “给我一壶酒,最好再来点下酒菜。” “我话说完了。” 苏摩说完,就坐在了先前宋仁坐着的位置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宋仁怪异的看了一眼,便让王日春拿来茶园里最好的酒,以及炒一些丰盛的吃食送来。 紧接着,宋仁在那四名被捉来的歹人身前转悠了一圈,特意在柴小贵面前多停留了一会,然后抬头吩咐道:“腾出三间空屋子,把他们都用最粗的麻绳给我捆上,再给我打几桶井水过来。” 吩咐完后,宋仁又指着薛义和薛勇二人,“把这两人关在同一间屋子,另外两人分开关。” “王二牛!” 听到东家喊自己名字,王二牛立马走了过去,“小的在。” 宋仁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可以去报官了,但是,要慢慢的走过去。” 王二牛愣了下,走过去?从北山走到城里,天都要亮了吧? 王二牛还在疑惑的时候,他听到宋仁又说了一句话。 “做好这件事,回来你就是茶园副总管了。” “小的这就慢慢的走过去!” 王二牛大喜,走的跟乌龟一样慢。 那四名歹人,被茶工们五花大绑,跟捆牛似的,送到屋子里关押了起来。 柴小贵是里面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在被绑的时候就高喊着自己全招了,但奈何宋仁就像是没听见似的。 以至于他最后恼羞成怒,开始问候宋仁的亲戚。 然后,他挨了茶工两巴掌,就没有然后了。 宋仁一直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却让柴小贵心生恐惧。 这不是人!就是只恶鬼! 柴小贵被押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很空,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 肥胖的柴小贵被两名茶工抬到了桌子上,麻绳将他的身体和桌子绑在了一起。 随后,有一名茶工提来了一个木桶,里面装满了水。 但奇怪的是,这木桶好像漏水,水一滴一滴从桶底缓慢落下。 又一名茶工拿来了一个木凳,凳子中间被破开了,留有一块缺口。 柴小贵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惊慌了起来。 “宋仁!你这是在动私刑,你怎么敢!就算到了衙门,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站在门外冷眼瞧着的宋仁听到这话,不屑的笑道:“你都敢行凶,我为何不敢动刑,你随便告,但别忘了,我是名状师,你觉得到了衙门,他们是信你这个行凶之人,还是信我?” 柴小贵眼看着木凳放在了他的面前,那滴水的破木桶,又放在了木凳上方。 “叭。” 一滴水珠,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冰凉的水滴得柴小贵浑身一颤,他心里突然有些疑惑。 就这? 这算哪门子私刑,就这点水,给本少爷洗脸都不够。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滴水刑。 但柴小贵内心已经对宋仁产生了极大的阴影,他完全不敢轻视宋仁,只能哀求道:“宋仁,是我的错,我不该报复你,你看,我爹已经被你害的......不是,我爹咎由自取,已经入了大牢,你都弄了我爹,可不能弄我了啊,你发发善心放了我,我有钱,我给你很多的钱,好不好,求求你了!” “哦?” 宋仁眉毛一挑,这才得知这位小胖子的身份。 他其实看到这家伙的第一眼,就猜出了他是幕后主使,毕竟他最年轻,又胖。 混在一堆歹人里,就像是狼群里面混入了一只小白羊。 这种人不是被歹人绑来的人质,就只能是幕后主使了。 只不过宋仁并不打算最先审问他,因为从一开始柴小贵害怕的那个德行,就足以说明他好拿捏。 宋仁要的,只是单纯的折磨。 不是这家伙,宋舞也不会受伤。 宋仁对待敌人,从来没有仁慈之心,他深知一个道理,圣母什么的,只会死的最快。 只是眼下知道了这小胖子的身份,也算是解答了一些疑惑。 看来想杀自己的那帮人马,是他请来的。 宋仁想了想,问道:“那请问柴公子,要花多少钱买自己的命。” 柴小贵整张胖脸已经被滴得沾满了水,他呜咽道:“家里的钱都被我拿来请刺客了,我身上只剩下三十两银子,你放了我,府中还有地契等物,我都交由给你!” 宋仁没有回答,而是朝着屋内两名茶工使了个眼色,茶工顿时会意,开始在柴小贵怀里翻找了起来。 摸出三十两碎银后,宋仁笑了笑,“这些银子拿去分给大伙,就当是柴公子扰民的赔款。” “你们还不谢谢柴公子慷慨。” 两名茶工咧嘴一笑,冲着被绑在桌子上的柴小贵行了个礼,“多谢柴公子慷慨。” 柴小贵一脸苦笑,“无妨无妨,放我的时候轻点,那绳子勒得肉疼。” 哪知,两名茶工拿着碎银,直接就走出了屋内。 柴小贵一脸懵逼,他的脑袋被麻绳固定在了桌上,连转头都做不到。 “宋仁,你骗我!” 柴小贵几乎是用吼的喊出这句话。 “不不不,三十两,不够买你的命,但是能买一条消息,你要听吗?” “什么消息?” 宋仁慢慢走向门边,“你可别小瞧这水滴,所谓水滴石穿,很快呀,你的额头会被这水滴得是血肉模糊,这消息告诉你,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三十两,不亏。” 说完,宋仁直接关上了门,也不管屋内的柴小贵如何哀嚎叫骂。 夜,凉如水。 柴小贵的心呐,更是拔凉拔凉的。 第二十九章 官府来人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陈定忠,倒是一个很懂得配合的人。 他被宋仁泼了一脸冷水醒来,然后只听宋仁说了一句。 说教无益,折断的骨头才是最好的教训。 他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招了出来,包括那批绿林猛士是从龙门请来的,也包括柴小贵一共给了三千两白银,但他请人只花了一千两这件小事。 只不过这钱,自然是没带在身上,无法成为他的买命钱。 就在宋仁准备去审问另外两个人时,下人却一脸慌张的跑了过来。 “东...东家,关在一起的那两个匪徒,死...死啦!” 宋仁闻言眉头一紧,“死了?怎么死的?” “王总管进去瞧了一眼,说是服毒自尽。” 下人有些心虚的回答,倒显得人好像是他毒死的一样。 看守的人是他,当他瞧见王二牛跑个腿回来就能当上副总管,就耍起了小聪明,寻思着东家既然要审问,自己如果提前把歹人弄醒,是不是也算个功劳。 可结果进屋一瞧,就见到那两人口吐白沫,走得很安详。 这功劳没捞到不说,还可能会担上个看守不力的罪过,他自然心虚。 宋仁没有说话,直接往关押那二人的房屋走去,就看到苏摩倚靠在门边,一手抱着剑,另一手提着壶酒,正搁那吨吨吨。 看到宋仁走来,苏摩淡淡开口道:“不用看了,死透了。” 宋仁不明所以,“怎么好端端就死了,先前不还昏着呢嘛?” “齿里藏毒,死士的惯用伎俩。” 苏摩刚说完,就瞥见宋仁一副哀怨的嘴脸,好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没早点发现。 他本来不屑解释,但看了一眼手上的酒,觉得人家都拿好酒好菜招待自己了,便直言道:“他们太弱,只过了几招,我本以为是行伍出身,就没去检查。” 这笔装的,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宋仁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人都死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如果没有苏摩的及时出现,今晚结果会是什么样,宋仁压根就不敢去想象。 只是可惜,他还想了很多种折磨人的法子,现在无法实施了。 不过他倒是得到了关于另外一帮刺客的关键信息——行伍出身的死士。 究竟是谁这么大手笔,还请来这么专业的人刺杀我? 宋仁低头沉思着,没有半点思绪,他只能在院中等待着官差来收尾。 天光渐晓,一大批带刀捕快持着火把朝着茶庄的方向,浩浩荡荡走来。 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于光坐在里面正哈欠连天着。 他刚入睡没多久,康主簿就来敲门,说是有急事禀报。 康主簿其实也没办法,他也不想去打扰这位御史大人,可如今何知县挂冠自肃,江都县又没有县丞,一应事务只能由于光拿主意。 更别提夜袭行凶此等大事,这在县里都鲜有发生。 本来于光只需要发个牌票,让康主簿领队过去就行,可当他听到那座茶庄是宋仁的产业,立马就不淡定了,非要亲自前往。 他是真的担心宋仁会出事,毕竟这个人对他还有关键的用处。 他,需要一柄剑。 一柄插在南直隶的利剑! 眼下发往宫中的密信已经寄出,就等着圣上下旨意了。 宋仁,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于光坐在轿子里,一脸的担忧。 就这样,一行捕快在天刚亮的时候从衙门出发,抵达茶庄时,太阳刚好出来。 朝曦的光照亮了北山绿油油的茶田,让这片绿意显得更生机盎然。 只是茶庄外堆叠起来的尸体,破坏了这幅美好的景色。 许多捕快看到那残肢断臂,更是捂嘴跑向一边,干呕了起来。 他们当差这么久,死人自然是见过的,但死得这么惨,又这么多的尸体,倒是头一回见。 李捕头咬牙强忍胃里的不适从人群走出,他看了一眼后方停下的轿子,连忙跟手底下的人吩咐道:“围起人墙,可莫要让于大人见到这污眼的东西。” “是!” 捕快们很快站成了一排,挡在了尸体的前边。 于光从轿子走出,他望了一眼,正好看到已经站在门外恭候的宋仁,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群捕快身上。 经过的时候,于光向李捕头询问道:“死了多少人。” 李捕头脸色有些不太好道:“回大人,小的粗略看了一眼,恐有二十余人。” 于光眉头一跳,他刚想开口,李捕头又连忙补充道:“这二十余人,皆是匪徒,倒无平民。” “哦。” 于光神色定了定,故作愤恨的模样道:“真是胆大妄为!查!严查!” 话音刚落,于光细想了一番,又低声补了一句,“有任何结果,立马跟我禀报,切莫外传。” “是!” 李捕头听出了于光话里的意思,脸色变得有些郑重。 李捕头虽然只是一名小吏,连官都算不上,可他毕竟当差多年,这里面的门道还是了解的。 上头说出了“严查”这两个字,足以说明对此事的重视,也代表着他们这些跑腿的,必须要认真对待,不能像其他公事那般敷衍应对。 可按照流程,查出的结果需要先向主簿禀报,不可越级。 但于光后面的那句话,明显说明这件事很复杂,可能涉及了某些他这种小人物无法触及的隐秘。 这差事可算是个烫手山芋啊。 李捕头心里不由的苦笑,却又无可奈何。 另一边,宋仁已经领着王日春等人朝着于光快步走来。 他没想到于光竟然会亲自过来,觉得有些意外。 宋仁躬身行礼道:“于大人安好,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您的大驾,实在惭愧。” “诶,宋贤弟这番话可羞煞本官也,本官暂时掌管江都县,不承想竟出了此等大事,倒是本官的疏漏,这些贼人也真是胆大妄为,所幸贤弟无事,不然本官难辞其咎啊。” “本官已经下令让李捕头严查,定会给宋贤弟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光的语气很平淡,彼此的对话也属于正常的客套,但重点在于对宋仁称呼上的改变。 一声贤弟,直接拉进了彼此的关系。 身后的李捕头听到,更是确信了家主对宋仁告官这件事的看法。 他是李家的人,也是李家家主李正德的二儿子。 对于盘踞在江都县数十年的柴家被宋仁以一张状纸告得是轰然倒塌这件事,是这几日一直萦绕在李正德心里的噩梦。 正所谓商奸吏恶,李家纵使不是完全的黑色,也没那般的白。 李正德真的很害怕柴家出事之后,这位巡察南直隶的大人,会将矛头指向他们李家。 更何况宋仁这起官司,告的时机是那般的巧,同时也那般的蹊跷。 李正德认为宋仁翻自己案子这个看似荒唐的举动,实际是为了和于光的到来搭台唱戏。 这两人,肯定是认识的,甚至很可能,宋仁的所作所为,皆是由于光授意。 不然仅凭一个状师,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告倒柴家的同时,还敢去告知县。 民告官,闻所未闻! 当李捕头听到于光称呼宋仁是这般的亲密,一切的猜想也都有了解答。 他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告诉父亲,并且对于这位他们平常都看不起的状师,也该重视起来。 李捕头的小心思,宋仁自然不知晓。 他其实也奇怪于光怎么好端端改变了称呼,明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我和他关系有这么好吗? 不过宋仁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笑眯眯的问道:“于大人这么早赶来,想必是还未用过早食,我已经吩咐了下人备了些吃食,如若于大人不嫌弃乡间的粗茶淡饭,咱们就先去吃着?” 一听这话,于光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他刚睡醒没多久,肚子里正好空着,宋仁这么上道,倒是让他有些欣慰。 同时,他也更加痛恨那群歹人。 这么好又有才华的人都要杀,他们真是该死! 于光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如此,甚好。” 第三十章 知府牌票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其实宋仁说是粗茶淡饭,也只是一种谦词。 这顿早食,可谓是相当丰盛。 倒不是他体恤捕快的辛苦,也不是预知了于光会亲自到来。 而是他自己要吃的。 在吃这方面,宋仁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他更是亲自下厨做了水蒸蛋等一应小菜来犒劳审了一夜的自己。 但这顿早餐在于光看来,是宋仁提前得知了他亲自过来,才特意准备的。 心里,不由的有些感动。 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前院的院子里,于光并不知道就是这个地方,昨夜血流一地。 于光刚坐下,宋仁忽然看向了一直跟在于光后方的那名干瘦老者。 这个身穿灰袍,没有眉毛的老头,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并且从一进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倚墙而站的苏摩身上,似乎很警惕。 宋仁猜想这个没有眉毛的怪异老者,应该是于光的护卫,便笑眯眯的道:“这位老先生想必也未曾用膳吧,一同入座吃些。” 老者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宋仁身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也没搭腔。 倒是于光愣了一下,其实他一开始就想提出让老者一同坐下,只是碍于老者的身份,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位老者不单是他的护卫,也是名太监,更是大内高手,深得皇上信任,也是由皇上亲自指派护送于光这巡察一路的安全。 只不过皇上却提到过,年公公的身份,需要保密。 当今皇帝对太监很是倚重,颇有让宦官掌权的想法。 太监的地位水涨船高,而这位年公公性情古怪,加上又要保密身份,于光也是纠结了许久。 带着护卫一同入座,似乎不合礼仪,文人是最重礼的,更别提于光这种浸润官场数年的文人,更是看重这些繁文缛节。 可不邀请年公公,又怕他心生不满,日后对自己官途不利。 毕竟太监失了根子,生理上的变化也必然影响到其心理状态,导致大部分宦官都心胸狭隘,只要得罪了他们,一定会找机会挟私报复。 于光非常了解这点,所以才左右为难。 可没想到宋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帮他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于光略微感激的看了一眼宋仁,转头道:“既是主家相邀,年老便一同用膳吧。” 年公公颌首,冲着宋仁嘴角微扬,“咱家,便承了宋小友的情。” 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别扭。 于光怔了怔,眼神有些古怪,能被这位年公公称为小友的,当朝可没几位。 宋状师,果然不同凡响! 其他人有没有因为老者的声音而猜出其真实身份,宋仁并不清楚,但他是猜出来了。 看向年公公的眼神,也多了丝热切。 嚯!太监诶,活的! 作为研究古代律法的宋仁来说,太监这种消失在现代的职位,他可太熟悉了。 他曾经研究的一个课题叫“刘瑾变法”,里面提到了打击贪官的独特办法“罚米例”,可以说是开了罚款的先河,给了后世很大的借鉴。 而这位刘瑾,就是一名大太监。 对于太监宋仁没有什么喜恶的看法,他只觉得稀奇。 可在年公公心里,宋仁这声“老人家”甚是让他慰藉。 对方特意邀请自己,许是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那语气,却无半点巴结奉承之意,纯粹当他是名普通的老者。 作为身子有残缺的人,年公公心里多少是自卑的,尽管他武艺高超,也有些身份,平日里百官虽说客气,但眼里的轻视和讥讽,是藏不住的。 能够被当成普通人对待,年公公自然欢喜,看向宋仁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善意。 宋仁并没有发现年公公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他回头看向还在饮酒的苏摩,“你要不要再吃点。” 苏摩放下酒壶,摇了摇头。 宋仁也没多说,转而看向一旁的王日春,吩咐道:“把准备好的吃食给捕快们分下去,他们挺辛苦的,另外多准备一些给茶工,他们也都忙活一晚上了。” 王日春躬身行礼,随后开始领着茶工给捕快分发食物。 捕快们虽是感激,但刚搬过尸体的他们,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原本吃的正香的于光,好奇心使然,便用余光瞄了一眼那些被搬走的尸体。 刚刚还在夸赞这水蒸蛋味道不错的他,顿时觉得没那般可口了。 用膳完毕后,清点完尸体的李捕头便立马迎了上来,冲着于光道:“大人,已经清点完毕,共计二十五名匪徒,皆是蒙面黑衣,持有利器,暂时无法确认身份,待查。” 他隐瞒了这些人可能不是同一伙人,以及一些其他发现,但只能私下再跟于光汇报了。 于光点了点头,向宋仁介绍道:“宋贤弟,这位是衙门的李捕头,李茂,此事重大,一应事宜将由他负责,日后可能会有需要询问的地方,先让你们认识一下。” 有了于光的引见,李茂立马向宋仁拱手道:“宋先生,底下人刚刚还让李某转达感谢之意,让匪徒侵扰庄园,害先生有性命之忧,是李某司职不力,先生没有怪罪,还备好了吃食分给我等,李茂实在受之有愧,特向先生告罪。” 说完,李茂身子微弯,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摘帽,算是谢罪之礼了。 其实夜巡这种事归巡检司去管,作为快班衙役,虽然也要巡街,但真要论罪,其实怪不到他们头上。 李茂这样做,无疑是希望博得宋仁的好感,也是做给于光看的。 在他眼里,这两个人就是一伙的。 他检查过尸首,这么多匪徒全是被一剑毙命,出手之人狠辣果决,是个绝顶高手。 一名小小的状师,没有人撑腰,哪能找来这么强的高手护卫。 想到这,李茂心有余悸的看了苏摩一眼。 宋仁连忙回了个礼,“这事怎么怪,也怪不到李捕头身上啊,唯一要怪的,就是那群心狠的歹人,李捕头维护百姓安危,宋某感谢还来不及呢。” 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言深意切,倒让李茂心里真的多了丝愧疚感。 趁着这个间隙,宋仁赶忙朝着王日春动了动口型,“茶”。 王日春点头会意,转身走向后院。 闲聊了一会,宋仁忽然笑道:“正所谓饭后余茶,诸位来我这小小茶庄,岂能无茶?” “上茶!” “来咯!” 王日春乐呵呵的将准备好的茶盘端了出来,上边摆好了茶具和刚烧开的热水。 用瓷碟装着的散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于光更是疑惑问道:“宋贤弟,这茶怎不压制?” “于大人有所不知,这是草民研究出来的新泡法,你且待我沏上一壶。” 宋仁一边说,一边用热水冲泡茶叶,随着茶香的溢出,引来旁人纷纷侧目。 “好香的茶啊,可怎么直接用沸水冲泡呢?不需要磨粉吗?” 当冒着热气的茶杯放置在于光面前,他诧异问道:“这就可以饮了?” 宋仁点了点头,“于大人,请。” 其实宋仁本就想等散茶制作出来后,就先带上一些去找于光品鉴,他需要借用于光的身份和地位,为新茶做代言。 既然对方亲自登门了,自然不能错过机会。 御史大人都喝的茶,那必然是好的! 除了于光外,宋仁还亲自给年公公和李捕头倒上了一杯,又让王日春重新泡了一壶,分给那些捕快们。 有了这些人的宣传,他相信推出散茶时,就更容易让百姓接受。 于光好奇的举起茶杯,凑到鼻尖嗅了嗅,那股清香,瞬间让他觉得鼻子都通了。 他迫不及待地吹了吹,直接饮了一小口。 细细品味一番后,于光双眼发光的称赞道:“好茶!入口浓郁,回味无穷,于某品茶多年,还从未饮过如此清爽的茶,虽说没那般繁琐,减少了些许雅趣,却将茶叶真正的味道冲泡了出来。” “宋贤弟啊,真没想到你除了诗词,在茶道上还颇有研究!” 就连不爱喝茶的年公公此时也跟着点了点头,“咱家觉得确实不错。” 宋仁笑得那叫一个满意,可就在他准备向于光开口商谈代言一事时,茶庄外忽然传来快马奔疾的声音。 “报,扬州知府牌票递到!” 一红衣衙役匆匆下马,径直朝茶庄内跑来,捕快听到扬州知府这四个字,也不敢阻拦,任由他跑入前院。 衙役跪在于光面前,双手捧着一封公文道:“御史大人,扬州知府牌票,请过目。” 于光眉头微蹙,当着众人面翻看了起来。 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也不知是被这牌票扰了品茶雅兴的缘故,还是公文上的内容。 他起身朝宋仁拱手道:“扬州知府和通判正在来衙门的路上,宋贤弟,于某先告辞。” 说完,于光还特意拍了拍宋仁的肩膀。 宋仁目送着一行人远去,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牌票来得时机未免有些赶巧了。 第三十一章 拼一刀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永康十六年五月十八日,万里无云。 距离夜袭茶庄之事,已经过去三日,然而就是这短短三日,江都县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衙门发布了一纸告示,定了柴大富等人的罪责。 柴府五名家丁因罪杖一百,徒三年;柴府管家虽是有罪,但念其自告有功,判了个杖五十,徒一年。 这个徒刑,也就是强制服劳役。 柴大富罪行严重,但也因之前做过善事,外加认罪诚恳(其实就是给钱了)。 总之,这位罪魁祸首只判了个杖七十,连徒刑都没有,屁股挨完板子,就被人送回了家里。 至于知县何敬文,告示里只寥寥提了句‘受小人蒙蔽,自愿罚俸一年。’便没了下文。 那场轰动了整个江都县的官司,就被这一纸告示尘埃落定了。 讽刺的是,告示最后的官印,加盖的还是知县的印章。 不过江都县的百姓不但没有觉得此事大题小做了,反而欢喜雀跃,认为这很公平。 百姓哪懂什么大是大非,只要患罪之人比他们地位高,身价大,他们就暗喜。 说来也巧,在告示张贴的当天,一直处于昏迷中的李翠儿,总算是苏醒了过来。 这可把李达高兴坏了,更是朝天磕头,感谢这双喜临门。 孙思苗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是亲自前往李达家中,给李翠儿做了一个全面检查。 因为李达还要照顾翠儿,所以这件喜讯也就由孙思苗去告知宋仁了。 也正因此,宋仁和孙思苗还达成了一项新的商业合作,不过这是后话。 比起官府发布的告示,近几日在江都县传得沸沸扬扬的,反而是一家招牌名为“北山茶园”的铺子,即将开业。 百姓们感到新奇的,不单是一家卖茶叶的铺子名叫“北山茶园”这么奇怪,也因为这家铺子的东家,是宋仁。 柴大富等人获罪,不管百姓们怎么议论,都绕不开这位宋大状师。 一场民告官的官司,早已让宋仁的名头家喻户晓,如果说他之前的名声比臭鸡蛋还臭,那么现在的名声就相当于镶了个金边。 除此之外,这家茶叶铺子开业前的宣传方式,县里百姓也是从未见过。 接连几天江都县的大街小巷,每天都有人敲锣打鼓,吆喝着“北山茶园”即将开业,届时会有各种好礼赠送乡亲。 他们的身后更是跟着数辆马车,每辆马车的两边都插着竹竿,绑着偌大的红布,上面统一写着一句广告词。 “北山茶园,让所有人都能喝上好茶叶的茶园,我们不生产茶,我们只做大自然的搬运工。御史大人都说好的茶,你值得拥有!” 这广告词朗朗上口,县里孩童们成天挂在嘴边,当成了童谣传唱。 另外,印有“北山茶园”字样的灯笼,挂在了江都县大大小小的地方,一到夜晚,整座县里亮起的灯笼,让这四个字,更加引人注目。 能这般大规模的用灯笼打广告,自然离不开于光的暗中支持,对于官府而言,宋仁出钱又出力,让江都县灯火通明,照亮百姓脚下的路,如此利民之事,哪怕有谋私的嫌疑,他们也没有理由反对。 这些日子,宋仁一直待在茶庄里,所有准备都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布置了下去,一切也基本在他的计划中进行。 那些广告自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像他这样宣传。 以至于店铺明日才正式开业,外面就已经围满了好奇的人。 “东家,按照您交代的,新鲜芽茶用锡制的罐子装了起来,每个只装有二两茶,盒子上印了特品的字样。再次一些的茶,是用李记订做的瓷瓶,每个装有五两茶,瓶身按照您所绘制的图,增添了花纹,以及于大人亲笔题名的一品绿茶这四字也印在了上面。” “另有一事,店铺伙计说,有许多乡民围在铺子外边,询问东家许诺的赠品是什么东西。” 王日春躬身向座上的宋仁汇报了起来,眼里满是崇敬。 这位东家的商业手段他见识到了,心中只有一个字,绝! 此刻正躺在罗汉榻上的宋仁轻轻“嗯”了一声,嘴巴一张,坐在一旁的宋舞捂嘴笑了笑,将洗干净的李子放入了他的嘴里。 宋仁嚼了嚼,瞬间觉得一股酸爽直冲脑海。 宣传效果好,是他预料到的,只是觉得还可以再加把火。 宋仁想了想,直接坐了起来,向王日春吩咐道:“备车,他们不是想知道赠品是什么东西吗,那咱们就去让他们知道。” “你再去准备一些东西......” 一辆马车,从北山茶园缓缓驶出。 目的地,便是县里集市所在,大桥巷。 茶叶铺子,就是开在了这条巷子的末尾处,地段并不算好。 不过此时还未正式开业的铺子外边,就围满了好奇的乡民,只是当中更多的人,是抱着看热闹和白拿好处的心思前来。 当他们瞧见宋仁抱着个用红布遮住的东西从马车下来后,更是一窝蜂的堵在了前头,倒是一脸冷色的苏摩抬了抬怀中的剑,才开出了一条道路。 “乡亲父老们,小店还未开业,承蒙诸位抬爱,宋某之前做过许多对不起乡亲的事,特在开业前夕,做个酬宾活动,也算是弥补之前的过错。” 宋仁跟在苏摩的身后,含笑向两旁的百姓拱手说到。 “那请问宋大状,您说的这酬宾活动,又是什么呢?” 人群里,有胆大的人率先询问了起来。 宋仁笑意不减,伸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他走向了自家店铺门前,扯去被红布蒙住的物件,一个偌大的木箱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木箱子中间,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拼一刀”。 宋仁看着疑惑不解的乡民们,笑道:“这个酬宾活动很简单,每个人都能参加,看到我手边这个箱子没,里面放入了写有不同数字的纸条,以抓阄的形式抽取,一人只限一张,只要你抽取的纸条数字达到一百,就立马奖励一百两现银。” “哇!一百两!” “真的假的,我大字不识一个,你可别骗我!” 一听到金额高达一百两,围观百姓纷纷咋舌,要知道,哪怕是富庶的江南地区,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才十几两银子,这店铺还没开业,就送别人要干十年才能挣到的银钱,自然是不信的。 听到质疑的声音,宋仁也不急躁,他缓缓开口,“当然,并不是人人都有,但我已经提前写好状纸,若是有人抽取的纸条数字达到一百,本店却没有赠银一百两,你们随时可以拿着状纸去衙门告我!” 状纸被宋仁从怀里取出,直接亮给了百姓观看。 随即,宋仁又道:“来来来,咱们先排好队,每个人都有抽取的机会。” “另外,在排队期间,本店会泡好明日开业才会拿出来售卖的一品绿茶给各位乡亲父老品鉴,是免费的,不要钱的,大家尽管喝!” “好!” 围观百姓纷纷叫好,队伍里的每个人也更加期待自己能有好运。 第三十二章 套路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排在第一位的男子,在宋仁的注视下,有些忐忑的将手放进了木箱子里。 他摸到了一张纸条后,立马就将手抽了出来,后面的人也伸长了脖子,想去看看抽到了什么数字。 男子紧张得呼吸急促,他打开纸条时,更是下意识将眼睛闭了起来,看都不敢看。 反而是身后的人将纸条上写的数字念了出来,“玖拾柒!” “竟然是97,那岂不是说,随便再抽个纸条,就能拿到一百两了?” 宋仁也装作惊讶的表情道:“哇,这位仁兄好手气啊,竟然抽到了97,你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的乡亲,当真是天降好运啊!” 那男子也是错愕,紧接着一脸欣喜,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宋仁之前说的,一人只限抽取一张,立马就有种丢了一百两银子的苦恼。 宋仁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解释道:“我还有一条规则没说清楚,咱们这个活动啊,叫拼一刀,什么意思呢,就是虽然你们每人只限从箱子里抽取一张纸条,但只要你带来自己的一位亲朋好友,就可以再得到一次抽取的机会,多拼一次,每个人最多可以带五位,也就是最多可以再抽五次哦。” “所以这位仁兄,你就差个数字三,就能得到一百两银子了,心动吗?” 男子飞快点着脑袋,双腿已经做好了飞奔的准备。 宋仁挤了挤眼,“那还不快去带人过来。” “我这就去将我爹娘带来!” 男子头也不回的跑远了,排队的人也跃跃欲试,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要带谁过来帮忙拼这一刀。 “哇,我的数字只有95,不行,我得去把我婆娘喊来。” “我是98!再抽一次我就能得到一百两银子了!” 各种惊呼高喊的声音,充斥在这条巷子里。 茶铺前的队伍,越排越长,而已经抽过纸条的人,全部跑去呼朋唤友了。 江都县内,变得热闹了起来。 “爹娘!还在这卖啥菜啊,快随我去拼一刀,有了一百两,咱们今年吃喝不愁啦!” “哎哟娘子,你快随我去拼一刀吧,不然可就被别人抢先领走那一百两了,不是,你拿菜刀作甚?” ...... 大桥巷,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但仍然有人往里挤。 此时第一个抓阄的男子已经携带着他的父母赶来了店铺前。 宋仁瞧见招手示意道:“哎呀,这么快就带人来拼一刀了啊,来人,先给这位大叔大婶上茶,让他们尝尝咱们北山茶园的一品绿茶。” 今天的活动主要还是为了推广散茶,宋仁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去推销。 在那男子双亲饮茶的时候,宋仁冲着王日春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将另一个准备好的木箱拿了出来。 宋舞则是站在不远处给排队等候的人泡茶。 有了她的示范,百姓们才发现宋仁售卖的茶叶,竟然和寻常的不太一样,并且泡制起来十分方便,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 只要烧开水,然后倒进壶里就行,只不过好像第一泡需要倒掉,不能喝。 尽管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但也暗暗记下,寻思着明日开业后买点茶叶回家尝尝,但第一泡一定要倒掉。 王日春已经将第二个木箱放在了桌上,“第二次抽取,是从这里面抽。” 那男子点了点头,一脸兴奋道:“我带来了家父与家母,是不是可以抽取两次,另外,家父和家母是不是也能排队,抽取纸条?” 男子还幻想着,一家三口都参与这个活动,就能得到三百两! 王日春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微笑道:“自然可以,如果你的父亲抽取纸条,你也可以帮他拼一刀。” 男子立马手舞足蹈了起来,直接将手伸进第二个木箱子里。 许多正在排队的人,也将目光望了过来,他们猜测,第一个一百两就要送出去了。 纸条被男子抽了出来,只是当他打开后,不免有些失望。 因为纸条上只写了一个数字——“壹”。 宋仁连看都没看,故作惊讶道:“哇,这样一来,你的数字就变成了98,只要再抽取两次,你就能拿到一百两了啊!” 男子因为这番话,也受到了鼓舞,“我是不是还能再抽取一次?” 哪知,王日春此时又拿出了一个箱子,“自然可以,只是第三次,要从这个箱子里抽,我们一共准备了五个箱子。” 男子开始有些怀疑了,但他转念一想,不管那箱子里写多少数字,他只要再抽取两个数字“壹”,那一百两始终还是自己的,只是过程麻烦一些罢了。 于是该男子又从第三个箱子里抽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同样还是“壹”。 这样一来,他的数字已经叠加到了九十九,离一百只差一位数了! 男子想都没有多想,有些着魔道:“等我!我还有舅父舅母,这就将他们一并喊来!” 然后男子又转身朝着他父母说道:“爹,娘,你们就在这排队,只要咱们得到一百两,你们就不用再辛苦的去卖菜帮孩儿筹集读书的钱了。” 说完,男子就飞快地跑走了,而他的父母,也默默的朝着队伍后方走去。 只是这队伍,一眼望不到尾。 宋仁看着那男子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冲王日春小声说道:“看这孩子一片孝心,就让他再抽个数字一吧。” 王日春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东家大善,自有好报。” 宋仁没有说话,而是回想起了自己的成长经历。 他父亲是个烂赌鬼,拖累了家庭便一走了之,只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母亲白天在超市当售货员,晚上还要去洗衣店,一人打两份工,又要偿还丈夫留下来的烂账,还要抚养儿子长大。 为母则刚,女人十分不容易,为了孩子,她也没有再嫁。 也多亏了宋仁懂事,不但保送到了重点大学,还开始读研。 如果不是他听到那男子离去时说的那番话,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就凭六万人都砍不动的活动,能有多少人能真的拿走这一百两? 当然,钱肯定是要给出去一些的,但宋仁也就准备了三百两。 没有幸运儿,参加活动的人肯定是会怀疑的。 但只要有一个人成功拿到了钱,宋仁相信,不说全部,最起码大半个江都县的人都会参与到这场活动中来。 北山茶园的名头,也将彻底打响。 这时,一位抽取到数字“98”的大娘带来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光是孩子,就有四位! 其实这位大娘能抽到这个数字,完全就是宋仁暗箱操作了。 只因大娘姓张,住在西巷,是当初宋仁打官司时,提前让宋舞散播风声的最大助力。(详见第十一章) 作为感谢,也为了让参加的人相信,宋仁便让张大娘成为其中的一位“幸运儿”。 当然,张大娘是不清楚的,她将手伸入到第二个箱子里时,手都在颤抖。 一百两啊,若是全部用来买粮,一家人吃一年都吃不完! “数字,贰!是贰!我凑齐了一百,我可以拿到一百两了!” “乡亲们!我能拿到一百两了!” 当张大娘看清楚红纸上写着的数字是“贰”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迫不及待的将抽取的两张纸条放在宋仁面前,扯着嗓门道:“宋状师,你看,玖拾捌和贰,正好是数字一百!” 宋仁故作惊讶的模样,将纸条确认了一番,随后又亮给了围观百姓们看。 “各位乡亲父老,本次活动第一位获奖得主已经产生,就是这位...” “我姓张!西巷张婶,很多人都知道我滴,诶,宋状师您的妻子和我还有过交情呢。” 宋仁笑着点了点头,寻思着我当然知道你,大嘴巴张婶,孩子拉稀都恨不得让整个县都知晓的人。 他高声宣布道:“西巷张婶,凑齐数字一百,成为第一位拿到一百两的幸运得主,鼓掌!” 王日春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掌声雷动。 尽管有很多人都在嫉妒为什么这一百两被个碎嘴婆子拿走了,而不是自己。 但心里对活动的质疑,也彻底打消了。 众目睽睽之下,宋仁将用红布包裹的一百两现银递给了张大娘。 张大娘接过钱的时候,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甚至让自己那几个孩子给宋仁磕头,只不过都被宋仁及时搀扶了起来。 随着第一位拿到钱的人出现,茶叶店前聚集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北山茶园”这块招牌,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金光灿烂。 第三十三章 抄书与开业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永康十六年五月十九日,晴,诸事皆宜。 今天是北山茶园新茶正式上市销售的日子,宋舞本以为自家相公会亲自过去镇场,她甚至都安排好了马车,哪知宋仁却没有去。 昨天的活动,已经将他累的够呛,参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如果不是有宵禁,宋仁怀疑那队伍排到凌晨都不会散。 以至于最后,衙役都来赶人,没参与到抽奖的人才悻悻离去。 好在宋仁提前说过,就算没有领到一百两银子,也能凭借手中的纸条,买茶时可以享受九折的优惠。 一百两,变成了九折优惠,如此大的差异让很多人心里接受不了,但他们看着手上五张纸条加起来只够“玖拾玖又玖分之叁”的数字(99.93),无奈地摇头。 许多人都暗自发誓,一定要买些茶叶回去,不能浪费了这辛苦排了一天队才得到的优惠。 窗外清风微扬,带着一股热气。 宋仁坐在案前,刚提起笔,一旁的宋舞便立马走了过来,帮忙研墨。 她以为相公要像前几天在茶庄那样,将一应事务用笔记下陈条,再分发给王日春等人查阅。 哪知,宋仁提笔饱蘸墨水,在纸上落下了四个大字: 三国演义。 经过昨天的活动,宋仁认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古代人民生活里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匮乏了一些。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没事在家造造孩子。 这就是大部分人的生活状态。 当然,有钱人的娱乐生活还是丰富多彩的,比如逛逛楼听听曲,花花草草。 什么娱乐活动是花花草草?那当然是花花钱,草草......是吧。 不然,一个小小的酬宾活动,就引来那么大的阵仗。 所以,他决定闲暇时写点书,既又给自己赚些银子,还能让百姓们的生活多些乐趣。 这活儿许许多多的穿越者都干过,产生的效果非常好,宋仁自然也不例外。 他毕竟是个文科生,抄书什么的,太简单了。 之所以选择三国演义,而不是西游记啥的,是因为明朝重武,当朝皇帝更是一名马上将军,宋仁觉得这本小说会更风靡一些。 只是鉴于皇帝朱聿皇位不正,是篡了自己亲侄子的位置得来的,宋仁决定以三国演义为蓝本,重新翻写一遍。 减少对汉朝皇帝的描写,免得这位皇帝看的时候心里有鬼。 毕竟封书事小,被砍了头可就事大了。 “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立首功。”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宋舞安静的在一旁看着,自家相公的字,还是那般好看,独特。 她问过宋仁怎么变了字体,得到了敷衍的回答,也就没有多问了。 只是,这三国演义......是什么?怎么不是关于茶铺开业的事宜? 莫不是,相公要著书立作了! 宋舞不禁惊得捂住嘴巴,她听说过,能著书的人,皆是有大才华的文豪、大儒。 看着宋仁写的认真,宋舞也不好多问,当他写了一段,忽然蹙眉搁笔时,宋舞这才轻声询问道:“相公,今儿个是店铺开业的日子,你不去瞧瞧吗?” “哦,不去了,王总管能处理好。” 宋仁随意摆了摆手,继续回忆章节的剧情。 宋舞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什么,她心想这是相公过于自信呢,还是因为之前从商都失败的经历,导致他不敢去看。 可是这一次店铺开业,动静弄得如此之大,整个江都县的百姓目光都落在大桥巷,如果今日那处地方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亏了银钱倒无所谓,可相公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名声......他会不会从此再也不碰商道了? 多想无益,宋舞决定自己偷偷溜出去看看。 宋仁并不知道自己妻子已经离开,偌大的宋府里只有他一个人专心致志的写着三国演义。 写了也不知道多久,宋仁才放下笔,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看了看那一溜排开的纸,和上边娟秀的字体,顿时有一种满足感。 只是,这活儿....不是那般容易啊,毛笔拿久了也忒累人,有键盘就好了。 宋仁抬头习惯性的喊了声:“舞儿!” 结果空荡荡的房子里,只传来了他的回音。 宋仁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咦,我家娘子呢?那么大的一个娘子跑哪里去了? 他也没多想,继续提笔在纸上写道: “第九回:除暴凶吕布助司徒,犯长安李傕听贾诩。” “....吕布曰:“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允曰:“以将军之才,诚非董太师所可限制。”布又曰:“吾欲杀此老贼,奈是父子之情,恐惹后人议论。”.......” 吕布这段台词写的宋仁是热血澎湃,他对章节剧情有了很多删改,所以才能写的如此之快。 突然,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 “相公!相公!” 宋舞飞奔而来,如风一般掠过,顿时打断了宋仁泉涌的思潮。 这娘子,一惊一乍的。 宋仁只能搁笔,无奈笑了笑,也没有怪罪。 宋舞跑了进来,先是拿过宋仁手旁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胸口颤巍巍的才渐渐安静下来,她呼出了一口气,才道:“相公,大桥巷......人山人海,来的人竟比昨日还多!” 北山茶园的店铺,就开在大桥巷。 宋仁笑看着自家娘子,嗯,还是那般的平。 “这不是很正常么?不然银子不白花了。” “相公猜到了?” “自然。” “对了,我从后门进店,王总管让我来问问你,那些茶叶的限量能不能提高一些,客人们很生气,说一品和特品的茶叶那么贵就算了,为何二品的散茶一人只限购买半斤,太少了,能不能提高一倍?” “绝对不能!记住,必须按照我制定好的要求卖,另外让王二牛帮忙看着点,以防有人买第二次,再派人去告诉王总管,小店只营业到酉时,时辰一到,立即打烊。” “啊?知道了。” 宋舞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宋仁重拾心情,继续写他的三国演义。 忽的,刚跑出去的宋舞又折返了回来,一拍脑门道:“哎呀,急忙忙的忘了说,何知县和李捕头过来了,说是恭喜你新店开业,特来捧场,还说有正事跟你商谈。” “何敬文?” 宋仁习惯性转动了下笔,他忘了自己拿的是毛笔,弄得是墨汁飞溅。 他也没时间去管,还在消化这条信息。 如果说于光过来,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可何敬文好端端怎么来了? 自己可是差点将这位官老爷从位置上薅下去的啊。 带着疑惑,宋仁起身道:“那就一同前去看看。” 第三十四章 宴请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一辆马车数名护卫停在了大桥巷的巷口。 朱媛媛掀开车帘,放眼望去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聚众闹事?” 她自然知道今日是那位叫宋仁的状师铺子开业,毕竟这几天的宣传弄得是人尽皆知,只是这景象,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时候,大明朝的茶叶会这般吃香? 一个身穿青衣裳的丫头香汗淋漓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跑到了马车前,低声说道:“郡主......前方无法进去,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人都是来买茶叶的?” “是的呢。” 朱媛媛小嘴张了张,疯了吧这是!她对婢女青儿说道:“青儿,去想办法买几斤过来,本小姐倒要看看,他宋仁一个写状纸的讼棍,产出来的茶还能增寿不成!” 一听这话,青儿却摇了摇头回道:“郡主......这北山茶园的茶,每人每天限量只能买一点,特品绿茶二两,一品绿茶五两,而那二品的散茶,也只能买五两。”(十两一斤制) 嗯?还能这么卖的?这买卖不都是越多越好吗? 朱媛媛顿时有些愠怒,我堂堂郡主来买茶,他一个小小状师还能不给本小姐面子不成! 说完,朱媛媛就要下车,可紧接着,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宋仁! 嗯?他旁边那胖胖的人,是何敬文? 另一边,宋仁一到店铺,何敬文就带着笑脸迎了过来,他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有些百姓还是认出他来了。 再加上身旁的李茂一身捕快装,腰间别着一把刀,人群自然给这两位贵人让开了一个范围。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个明明有仇的大男人,此刻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侣相见。 “宋状师~” “哎哟,何知县~” “宋状师新店开张,如此大喜之事,何某特来恭贺,另外宋状师为百姓谋福,为县里增添了那么多灯笼,何某一并告谢。” “哪里哪里,百里侯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何大人,李捕头,请楼上雅座。” “宋先生请~” “何大人您先请~”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便齐齐进入了店铺。 原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铺子里,随着这三人的进入,一下子冷了场。 主要还是李茂身上的服装和那柄长刀把人吓的。 当有胆子稍微大点的顾客认出宋仁后,立马朝他喊道:“宋状师,你这茶叶就不能多卖一些吗?” 其他人也立马跟着附和,“是啊,多卖一些啊。” 宋仁闻言先是蹙眉,装作思索的模样,随后才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的说道:“为了给乡亲父老制作出上等的茶叶,这些都是茶工们日以继夜,精挑细选出来的,产量着实有限,可为了让大家都能喝到茶,喝好茶,只能出此下策,诸位请多担待,为表心意,今日买茶者,每人赠送一套精致茶具,只限前一百名,先到先得!” 他这番表演,再加上这句话,直接打消了顾客的不满,铺子里顿时欢呼声一片。 毕竟买了茶叶,没有茶具也不行,虽说店铺里也有卖,只是价格有些贵。 更是有人不断往铺子里挤,生怕错过了免费的礼品。 收钱收得手忙脚乱的王日春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位东家说谎是真不脸红啊,散茶的制作比起之前的团茶要简便百倍,现在茶庄里还有近百斤的库存,而且卖的这些明明就是筛选出来的边角料,哪就精挑细选了?哪就产量有限了? 虽说这些边角料只当成二等绿茶散卖,一两价格也就二十文,可毕竟是边角料啊。 只是加了个二等字眼,又弄了个限量的规定,反而卖的最火。 王日春已经对这位年轻的东家,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宋仁已经领着何敬文上了二楼,李茂跟在了最后面,不断回头看着下方购买热情高涨的顾客,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宋仁铺子里的锡盒、瓷器以及茶具,都是从李记购入的,而这李记,正是李家的产业。 宋仁能和李记合作,其中自然有李茂的穿针引线,茶叶卖的红火,他的分润也会变多,更重要的是他在李家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此刻,他既佩服父亲老辣的眼光,也更敬佩宋仁的能力。 谁要是再说宋状师不会经商,老子腰间这把大刀第一个不答应! 茶铺一共两层,前几日才简单修缮了下,一楼用于买卖茶叶,茶具等物,二楼则是分成了一个个单间,方便顾客品茶谈事。 这样的布局,是宋仁根据现代茶楼整改的。 光看摆放的物件和装饰,倒是典雅,正中央还空出了一块地方,留了一个座位,像是给琴师备着。 颇有青楼的调调。 何敬文粗略的扫了几眼,便拱手奉承道:“没想到宋老弟还精通商道,这生意红火的很啊,并且这雅间,妙,妙哉!” 堂堂一方县令,那叫一个卑微,恨不得卑微到土里。 按官职,按身份,甭管按什么吧,何敬文此刻的样子,都像是要认干爹似的,那叫一个巴结讨好。 就差跪地磕头说,我想给你养老。 连一旁的李茂看见都忍不住咋舌。 宋仁知道何敬文这个人挺没底线的,只是没承想,这何大人的底线如此深不可测,他把能夸的地方都夸了个遍,就连当成摆设的假山都恨不得说成是女娲的五彩补天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宋仁都怀疑这何敬文是不是恼羞成怒想要谋害自己。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宋仁开始拿茶具准备泡茶,“这二楼还没开放,听说何大人有要事找我,我才领你来此处。” 何敬文肥胖的脸上挤出笑容,“宋贤弟真是有心了,能成为这里的第一位客人,何某不胜荣幸。” 宋仁冷笑了声,“何大人此言差矣,交了钱,才算是客人。” 他取出一罐锡制的茶叶罐又道:“我现在准备泡给何大人的茶,是特品绿茶,一罐二两,售价三百文,雅座半个时辰收费十文,若是茶技师亲自泡茶,另收服务费五十文,我与何大人也算是老相识了,便给你优惠价,抹个零头,共收四百文,何大人待会可要记得在楼下结账哦。” 何敬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笑脸。 只是他心都在滴血,这些加起来也就三百六十文,怎么抹个零头反而多了四十文,还有这样优惠的?! 不过一想到临行前那位御史大人的交代,何敬文也只好点头认了。 宋仁泡完茶,将杯子递到了何敬文面前,“何大人,咱开门见山吧,你想说什么,或者是想干什么,直接说,如果是因为之前官司那事,没必要,这官府告示也贴了,你位置也保住了,这事就算结了,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你要是怀恨在心,没关系,不过事先跟你讲清楚,我这个人别的不会,但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这种事最擅长了,你要是敢坑我,我就去找于大人打小报告,就比咱两谁更不要脸,谁更心黑手辣。” 何敬文一听这话,僵硬的笑容变换成了苦笑,微微点头,“好,那就开门见山。” 他举起杯子,轻轻嗅了嗅,“确实好茶,这三百文花的不亏。” 回头看了一眼李茂,何敬文摆了摆手道:“我与宋状师有要事商谈,你且先退下。” 李茂纵是有万般不舍想要看热闹的心,也知道这里面的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能听的,只能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还反手将门关上。 没了旁人,何敬文才将杯子里的茶汤饮了一口,整个人只觉如沐春风,不断摇头赞赏,自个就伸手去拿茶壶,又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这才道:“宋状师,你可知扬州知府和扬州通判都来了江都县?” “知道,然后呢?” 何敬文压低声音道:“那你可知,他们此番前来,又是为何?” “关我屁事啊,不是,咱别兜圈子,我没心情听你墨迹,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有话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听着宋仁粗俗的话语,何敬文也不恼,反而笑着道:“宋状师快人快语,但你想想,江都县乃是扬州府附郭县,知府衙署可就在边上,民告官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巡按大人更是亲自坐堂,可那两位大人却当无事发生,连张牌票都没传来询问一番,可偏偏却在前几日,两位大人来了。” 何敬文又饮了一杯茶,露出了满足的神色:“前几日,听闻宋状师在茶庄遇袭了?” 宋仁神情微变,“你的意思是,那两位大人特意过来,是和那伙贼人有关?” 何敬文却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他深吸了口气,“如今这南直隶的掌权者,是汉王,蝇营狗苟之事,不胜繁多,这些宋状师想必是知道的,当初汉王到来时,整个南直隶的官员就说过,要共进退,以汉王马首是瞻,那两位大人前来,一是为了保我,却不承想于大人本就无意动我,二来,他们就是为了你,准确来说,是为了夜袭你的那伙贼人。” “李茂查过了,袭击你茶庄的,一共是两伙贼人,但于大人让我转告你,此事到此为止,一切由他去查,你就别管了,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何敬文的这番话,直接把宋仁给整不会了。 汉王?谁?什么事我就知道了? 瞧着宋仁默而不语的样子,何敬文挑了挑眉,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又道:“诚如宋状师所言,之前一事就算结了,如今你我都一条船上的,还望宋状师莫要记仇,另外还有一件事,于大人让我告知你,黄知府今晚在八方楼设宴,点名邀请你同去赴宴,于大人无法帮你推脱,届时会有马车前往宋府接你。” 何敬文默默起身,叹了口气,“只是这宴席,恐怕来者不善啊,不过宋状师巧舌如簧,机智过人,肯定是能应对的。” 第三十五章 赴宴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何敬文临走前,还不忘将那罐花了四百文的茶叶带走。 钱不钱的是次要,关键是这茶真心好喝。 至于晚上的宴请,宋仁有问过能不能不去,但得到的回复是不能。 何敬文说的很直接,于光这个巡按御史就算能震慑住整个南直隶的官员,终究是要回京述职的,一旦这位靠山一走,他宋仁的日子就将过得举步维艰。 到那时,不都是黄知府这位地头蛇说的算。 倘若宋仁不再帮人写状纸,安心躲在家里读书,争取在三年后的乡试夺名,黄知府倒也不会明目张胆去报复,可偏偏你宋仁从了最低贱的商,那官府想搞你,简直易如反掌。 今儿个去你茶庄查查茶叶有没有毒,明儿个再上你铺子翻翻账簿,看看有没有问题,后天,再点你个皇差,让你给京城免费上八百斤茶叶,这生意,可就甭做了。 钱赚不了,事小,可若惹了牢狱之灾,事可就大条了。 这番话让宋仁听得眉头紧蹙,也让一旁偷听的李茂默默后退了几步。 因为这些操作,他可太熟了。 官府搞人,都是让李茂这种小吏去使坏的,别看小吏只是不入流的官,却比豺狼还恶。 宋仁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胁迫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想要挣银子,让自己变强大的缘故。 这个平行世界的明朝有没有鸿门宴的典故,他暂不清楚,但今晚的宴请对于他而言,无疑就是一场鸿门宴。 酉时一到,王日春便按照东家的吩咐,将铺子打了烊。 大桥巷依旧人山人海,有人炫耀手中的特品茶叶,也有人叹息明日得赶早来排队了。 大部分买茶叶的人,并不在乎这茶叶究竟有多么好喝,而是看中茶叶罐上方,印有巡按御史大人亲笔题名的字样。 我有你没有,外加官员的墨宝就足以是他们炫耀的资本。 北山茶园第一天开业,就在这盛大的景象中暂闭了房门。 尽管打烊了,但铺子里依然是忙得热火朝天。 短短半天的时间,预存数天的茶叶量一售而空,还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天价,这得挣多少银子啊? 正在算账的王日春抬头看了一眼准备回府的宋仁,瞧见对方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连过问账目的意图都没有,心想东家真是有大本事的人。 大桥巷挤满了人,为的就是买一点自家的茶叶,如此好的生意,换作别人早就乐开了花,可他依然波澜不惊。 这一切仿佛都在东家的掌控之中,他是如此的自信! 这,就是东家的实力吗! 在王日春灼热的目光中,宋仁从后门慢悠悠回了家...... 金乌已西坠,便见夕阳红。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宋府门口,坐在车内的于光撩开帘子,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默默点了点头。 他早就听说宋府一个下人都没有,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不愧是大才子啊,生性这般淡泊,怪不得能写出那般惊艳的诗句。 于光心里对宋仁的满意度简直爆表,他就恨自己没有女儿,不然非得收了这个女婿不可。 随着车夫的通传,穿戴整齐的宋仁从门内走出。 当他看到于光亲自来接他时,微微有些惊讶。 两人相视一笑,马车便朝着八方楼的方向前进,而在后方,一道身影腾空而起,紧跟在马车后头,时不时掏出酒壶饮上一口。 “今日贤弟新店开张,愚兄却因公务缠身,只得让何知县代为恭贺,顺便,也是希望你二人冰释前嫌,他,姑且算作是自己人了。” 于光冲着宋仁挤了挤眼,态度依旧是那般熟络,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不过宋仁清楚,彼此也就见过几次面罢了。 他会意的点了点头,索性将心里话问了出口:“其实于大人的想法,草民是知道的,因为那场官司打的时机太过凑巧,让外人都以为,草民是于大人安插在扬州地界的棋子,大人将错就错,草民也只好将计就计,让这出戏就这般演下去,能帮衬到大人,是在下的荣幸,只是疑惑的是,知府大人为何执意要宴请我?” 宋仁是觉得,于光对他表现出亲近的样子,只是单纯的利用,像于光这种级别的官员,对错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给他带来的好处更大。 一个代天子巡狩的官员,要的无疑就是政绩,有了政绩,回京述职之后,官途自然是平步青云。 但宋仁猜错了。 倘若两人没有市集那擦肩而过之缘,于光倒真的会像宋仁所猜测的那样,利用这位状师告官一事,将整个南直隶搅得是天翻地覆。 可于光是真的惜才,也是真的忠诚于大明,他的私欲,就是希望有更多像宋仁这样公正,爱民的人出现,甚至未来能成为肱股之臣。 虽说于光不理解宋仁为什么突然经商,但他觉得,宋仁既然选择了考取功名,自然是想当官的,便自作主张把他介绍给了皇上。 只是宋仁并不清楚,更让他蒙在鼓里的,是这一次的宴请,并非于光推脱不掉,反而是于光向黄知府提及,执意要邀请宋仁一同入席。 这是他对宋仁最后一次考校。 于光眯眼笑道:“其中的种种,待宴席结束后,我会同你细说,反正来都来了,就权当吃个饭。” 得,名句都出来了,宋仁也不好再问什么。 八方楼,距离不远,坐落于南市之中,其实这家只是分号,总店是在扬州府。 不过江都县本就是扬州府的附郭,那边盛行什么,很快就会在江都传开。 三层小楼临街而建,白底儿的幡子上一个大大的食字,随着微风起舞。 八方楼最盛名的不是酒,而是席面。 迎客的小二弯着腰,迎来送往,一日下来,那腰板就没直起来过。 马车一停靠,小二连忙迎了上来,他没说任何吉祥话,只是弯着腰,恨不得将脑袋都垂在地底下去。 能出入八方楼的人,非富即贵,小二,自然更是有眼力见儿的。 这辆马车外观看起来虽朴实无华,但下车的那位大人可是第一眼,就往三楼瞄了过去。 今晚这三楼,被一位大人物包了下来,甚至连掌柜的都亲自去接待,可见宾客的分量。 这些贵人们,不需要听吉祥话,更不需要听贩夫驺卒口中说出来的吉祥话,即便是看自己一眼,都仿佛会辱没了身份。 “走吧,宋贤弟,这八方楼的席面,可是出名的很,愚兄一直都想来尝尝。” 于光率先迈入了店内,径直就朝着三楼走去,门口的小二赶紧抬头偷摸打量了一眼宋仁,本想将这位能被贵人礼遇有加的公子哥的容貌记在心里,可当他看清楚时,不禁有些诧异。 咦,这不是讼棍“宋不仁”吗! 宋仁的前身经常跟着一些贵人出入八方楼,那狗腿子的模样,就连小二都自愧不如。 可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那镇定自若的神态,真就像哪家高门中的公子。 小二不由得有些感慨,大家同样都是狗腿子,怎么自己没这样的命。 掌柜是个胖子,听到来的这两位宾客要前往三楼,亲自在前边带路。 正在上楼梯的工夫,宋仁忽然听到三楼某个雅间里,传来了嗤笑之声。 “本官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那帮讼棍,只会起灭词讼,挑唆纷争,唯恐天下不乱!他什么身份,也配和我们同席而坐,也就是于大人初来乍到,被那小人蒙骗了!” 第三十六章 秀才是买的?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来了来了!” 一头戴网巾,趴在窗边的男子看到宋仁从马车走下来后,立马回头喊到。 他叫程世安,与宋仁一同参加了院试,两人算是同窗。 只不过程世安老家虽在江都县,但为了攀关系,户籍挂在了扬州府。 其实大部分考生都如程世安这般,不然宋仁也不会成为江都县唯一的秀才。 程家与柴家都经营酒业,只是不如柴家那般出名,程世安就算成绩优异,得了功名,家里也没钱没关系帮他打点,以至于仕途不顺。 他本来没资格参加今晚的宴席,说来也巧,一直待在扬州府闭门苦读的程世安,前几日突然回了江都县,那段时间正好是宋仁风头正盛的时候。 有一晚程世安应邀,来到这八方楼吃饭,酒过三巡,听到别人议论起宋仁,他借着酒劲说了一些隐晦之事,不料正好被路过的黄知府听见,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对于程世安而言,这是天赐的良机,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反正自己对宋仁没有半点好感。 酒桌上,坐着数人,扬州知府黄有道端坐其中,他很瘦,蓄有胡须,面容有些憔悴。 当他得知人来了后,便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响动,等到有上楼梯的声音传来。 他便故意扯着嗓子冷声道:“本官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那帮讼棍,只会起灭词讼,挑唆纷争,唯恐天下不乱!他什么身份,也配和我们同席而坐,也就是于大人初来乍到,被那小人蒙骗了!” 说完,黄有道微微侧头,向程世安问道:“本官再问你遍,那日你所说之事果真,并非酒后胡言?” 程世安立马躬身,“我与那小子是同科考生,此事千真万确!” 黄有道摸了摸自己胡须,眯眼笑道:“本官阅过你的卷宗,来官署当个照磨,也不屈才。” 程世安顿时大喜,身子又弯了些。 他感激的话语还没说出口,门就被推开了。 于光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了进来,宋仁紧随其后。 他一脸淡然,丝毫没有被那番话影响到心情。 于光一来,众人皆站起身子迎接,只有一名白须老者闭眼而坐,一动未动,连眼皮都没抬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 如此不敬的举动,于光却丝毫没有在意,朝着众人一一拱手道:“来晚了些许,诸君见谅哈。” “哪里哪里,我等也是刚到。” 黄有道满面和蔼的笑容,将于光引入主座,彼此客套推托了一番,于光就顺势坐了下去。 黄有道也跟着坐在了他的左边,主座右边的主宾位,则是坐着那位老者。 老人一看就身份高贵,宋仁猜不出是什么来头,他环视了一圈,倒发现了一位老熟人。 何敬文坐在最边上,满脸虚伪的笑容,与宋仁对视时,还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色。 想来也是,毕竟在江都县的地界上,就算知县官再小,也是应该出现的,并且在明面上,他还是自己的仇人。 看着所有人都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宋仁也懒得理会,自顾自搬开了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不过他搬椅子的时候,弄出了些许声响,正在客套的众人立马将目光望了过来,就连那位闭眼的老者,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透着些许古怪。 宋仁朝着他们点了下头,便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等着开饭的模样。 黄有道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想故意晾着宋仁,等他急着自报家门时,再出言冷嘲热讽一番,哪知这家伙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这样也好,直接给了他们话柄。 同桌上另一位中年男子见到黄有道的模样,顿时会意,朝着宋仁冷声呵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宋状师么,无人相请便擅自入座,枉你也是个读书人,可知礼字怎写!” 宋仁无语了,妈蛋,不是你们邀请我来的么,来了我不坐,站着看你们吃啊? 不过为了给于光面子,宋仁也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开口:“我受邀而来,随席而坐,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草民也不敢让各位开口相请,便自主入座了,如此体贴之心怎么在这位大人嘴里倒成无礼的行径了?” “不过若是讲个礼字,草民倒想问问这位大人,宋某既然受邀赴宴,站了半天反而无人相请,这就是待客之道?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礼?” “你!” 那男子被怼得语塞,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反驳,宋仁确实是于光邀请入宴的,他故意得罪宋仁已经是被迫,这样的行为算是间接打了于光的脸,如果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就算是明目张胆得罪这位御史大人了,他可万万不敢。 虽说他是通判,正六品官员,比起于光这位监察御史还大上一级,但人家可是代天子巡狩,有着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职权,若真查出什么,五品以上官员需要上奏让皇帝处置,六品以下官员,一旦查实犯罪事实,即可自行裁决。 他偏偏,就卡在这尴尬的六品,于光若想处置他,可不需要禀告皇上。 扬州府通判林诚行有些慌了,眼神下意识瞄向了主座。 于光倒是一脸平静,此时黄有道却眯眼笑道:“不愧是讼师,牙尖嘴利巧言令色,倒不是我等不会待客之道,而是在这之前,偶然听得一桩秘闻,想要让宋状师听听。” 话音刚落,程世安便站了出来,冲着宋仁拱手笑道:“宋兄,别来无恙。” 瞧见这位长得相貌普通,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陌生人,宋仁微微歪头:“你哪位?” “......” 程世安准备好的说辞被这一问,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了。 这小子,跟我玩翻脸不认人是吧! 看到黄有道狐疑的眼神,程世安有些慌了神,他连忙开口,以至于声调都高了些许。 “宋仁,当初咱俩可是同窗,我还请你吃过酒,可莫要忘了!” “噢,然后呢?” “你你你!” 程世安脑子彻底乱了,心想着剧本不应该这样展开的啊! 慌乱的人不应该是他才对吗,毕竟那件事在当时传得沸沸扬扬,大部分考生都知道,如今我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看着程世安的模样,黄有道心有不满,觉得此人不堪大用,才刚开口就被对方掌握了主导权,这样下去可不行。 于是黄有道咳了几声,正色道:“我朝一向重视科举,而今却听闻有人这秀才的名头,竟是买来的,这件事不弄清楚,可不敢请宋状师入座。” 言外之意,就是指宋仁秀才这个功名,是花钱买的。 坐在不远处的何敬文立马帮腔道:“哦,还有如此卑劣之事?那定要严查啊!” 黄有道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子凑向于光,“何知县所言有理,于大人,您初来江都县,可不知这宋仁有个别称,叫宋不仁,只因此人仗着些许文采与口舌之利,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可谓是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此子人品拙劣,而这科场舞弊之事,也与他有关!” 于光挑了挑眉,可算知道当初黄有道听到自己要携宋仁一起赴宴时,为何答应的那么爽快。 敢情在这等着呢。 对宋仁的文采,他自然是清楚的,但还是故意装作惊讶的模样道:“黄大人,这可事关扬州府士林清誉,当今圣上又十分看重抡才大典,此事可不能马虎,你这是有证据?” 黄有道抚须笑道:“证据,自然要慢慢查,人证,今日就有一位。” 他侧头沉声道:“程世安,还不速速向巡按大人说来。” “是!” 程世安躬身道:“小的程世安,乃是永康十五年院试庠生,与这宋仁是同窗,那年科考完,我亲眼所见宋仁跪在地上,向当时的主考官磕头,像是在哀求什么,更是取出了银两要塞给主考官,后来出案,宋仁便成了二等增生,但据小人所知,这宋仁可没有半点才学,绝对是他贿赂了考官,才得取了功名,望大人明察!” 秀才,也分等级,成绩最好的称“禀生”,其次称“增生”,最后是“附生”。 程世安说完后,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科举舞弊,这可是大罪! 在场众人神情各不一样,有人严肃,也有人面露讥讽,照理说,宋仁表情应该是最丰富的那一个,可他并没有,反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反倒是何敬文的表情阴晴不定,因为他忽然想到之前让康主簿去调查宋仁的背景,得到的消息是,那年的主考官对宋仁青睐有加。 莫不是,真受贿了!那我岂不是跟错人了? 没人在意边角处之人的表情变幻,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宋仁的身上。 见到宋仁迟迟没有开口,黄有道冷哼一声道:“怎么,宋状师不为自己辩驳一二,你不是很能说吗?” 说你妈个头! 宋仁现在一肚子火,他只想狠狠抽这具身体两个耳光。 这前身除了给自己留了个肤白貌美的媳妇,剩下的全是烂摊子,自己刚洗白名声,整理了产业,怎么又来一坨屎。 这件事先不管真假,但自己确实不知情啊! 尽管宋仁心里已经奔跑过数万匹羊驼,但表面上还是泰然自若的模样。 我路边看到狗骑狗都会吓他们一跳的人,我会怕你这个? 宋仁直视着黄有道,忽然咧嘴一笑道:“黄大人,草民恰巧也听过一个消息,听闻黄大人这官,来路不正。” 第三十七章 大儒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大胆!本官岂是你能置喙的?” 黄有道怒声呵斥,拍桌而起,脖子上鼓起一条又一条的青筋。 至于是被人戳到痛处的恼羞成怒,还是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扬州府通判林诚行也跟着附和道:“妄议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宋仁坐在那,笑容不减,“按照我朝律法,妄议朝廷命官,当杖七十,若是严重,当判徒刑,我是名状师,自然知晓,但律法又注,信奸言而辱斯文者,逾职言事,侵别司或上僚职掌者,构成此罪,责杖四十,贬官两级外放,通判大人也掌一州诉讼事宜,应该对这律法很熟悉吧?” 见到林诚行不再言语,宋仁又道:“他人三言两语,黄大人就信以为真,就算草民还不是官身,也有个功名傍身,算是入了仕途,黄大人此举,不是有辱斯文?好,就算这件事是真的,黄大人乃扬州府知府,此事涉案人等并非草民一人,还有当时的主考官,院试一般是由陛下指派翰林院学士主考,亦或是其余六部侍郎主考,这案子怎么样也轮不到黄大人来查吧?顶多你上奏陛下,亦或是将此案上书于大人,再由于大人禀告陛下才对,毕竟于大人是巡按,那黄大人此举,难道不是逾职言事?” 黄有道被问的哑口无言,心里开始陷入怀疑和懊悔的情绪当中。 他怀疑的是,程世安说的究竟是真是假,看宋仁那淡定从容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他懊悔的是,明明汉王那边的意思只是让他把夜袭茶庄的那伙贼人处理干净就行,为什么自己非要多此一举去抹黑宋仁的名声,给于光一个下马威。 这家伙不愧是状师,倒打一耙的手段也忒强了些,罪行的帽子说扣就扣啊。 可当下已经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而是他娘的已经射出去了,都射人脸上了,哪还有退路。 黄有道只能故作镇定道:“事关朝廷用人,陛下选才,本官作为一方知府,自然有权询问,至于逾职一说,当然没有,于大人不是在这,本官不正是当着于大人的面问起此事,至于这案子要怎么查,怎么处理,皆是由于大人定夺,本官不敢多言,但会在上报扬州府事宜的奏疏当中,向陛下提及此事。”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我知道宋仁是你于光的人,但你别想包庇他,我会跟皇上打小报告的。 对此,宋仁也懒得反驳,而是直接看向黄有道身后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问道:“你除了看见我跪在地上给主考塞钱,有其他证据吗?” 程世安有些欲哭无泪,你咋又问我啊!之前想好的剧本不是这样走的啊! 原本他想的很简单,宋仁只要见到他,就会因为心虚而感到害怕,然后自己只要将这买功名这事提出来,剩下的就全部都由黄有道去处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宋仁不但一点都不惊慌,反而给知府大人扣了一顶“逾职言事”的大帽子。 弄得现在慌乱的人成了程世安这名原告。 “这...这...”程世安的声音越来越小,“证据虽然没有,可我确实亲眼所见。” “没证据你说个屁!” 被宋仁这么一骂,程世安反而有些激动,“大家同为读书人,你说话怎能如此粗鄙!就算没证据,我也敢以功名起誓,所说的一切如实!” 宋仁“呵呵”一笑道:“那我也敢以我的功名起誓,甚至再加一条,倘若功名是我买的,出门被车撞死。” 马车,应该不算车吧?我誓言里说的车,是有四个轮子的哦。 宋仁偷偷在心里想着。 古人对誓言很看重,亦或者说是敬畏,毕竟就连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用“君权神授”去宣扬,民间百姓更是不敢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胡乱开口。 以至于宋仁发出这么狠的毒誓后,在场众人,甚至包括程世安在内,都开始怀疑这事儿是不是个误会。 正当程世安纠结万分要不要跟着也发这么狠的毒誓时,黄有道先一步开口:“本官说过,此事有待查证,但其实现在宋仁倒有一个自证的法子。” 一旁的于光听见,露出了些许笑容。 其实程世安说出这件事,于光就猜到了黄有道还有其他手段,毕竟一个人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能彻底给宋仁断罪,抹黑他的名声,就只能是让宋仁当场展示自己的文采。 至于这一点,于光丝毫不担心,反而有些期待。 于是他很配合的搭腔道:“哦~是何法子?” 果然,黄有道一脸自信地摸着胡须道:“我朝院试考校的是诗词,文赋,对偶,宋仁只需在这三者择其一,证明自身文采即可,当然,此事终归有些唐突,恐怕他会心怀不满,现有美酒佳肴,在座也都是文人,大家按题而作,权当是以文助兴了,如何?” 他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漂亮,表面上是让大家都参与了进来,实际上还是在考验宋仁,并且宋仁还不好拒绝。 众人一听到黄有道的提议,纷纷表示同意,其中最兴奋的,就数于光了。 这反而让黄有道有些错愕,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但他也没时间多想,直接站起身子,朝那位一直不言语的老者行礼介绍道:“当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总要有个评判,所以我特意请来了大儒秦正源老先生,由他当此次主考。” 秦正源的名字一出来,惊得于光和何敬文立马站起身子执礼,其余人也纷纷问安。 “秦先生身体安康。” “学生何敬文,见过秦先生。” “晚辈程世安,向秦先生问好。” 被这些大官问安,秦正源只是微微颌首,发出了一个鼻哼声,“嗯。” 只有宋仁一头雾水,这拽得跟二五八万的老头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让这些人如此尊敬? 但一个大儒的名头,足够说明一切了。 什么叫读书人,刑不上大夫的叫做读书人,什么叫大儒,官方的说法是指有学问、品德高尚的知识分子,但实际上,就是指责朝廷弊端,开口必喷达官贵人的叫大儒。 李正源不是官,却是大儒,一个即便是这些朝廷大官见到了都要执弟子礼的大儒。 他穿着一身儒袍,身材消瘦,须发花白,最明显的就是那酒糟鼻。 此时正享受这些官员阿谀奉承的李正源瞧见只有宋仁没有向他问安,有些感兴趣的笑道:“怎么,你是觉得老夫不配评鉴你的诗文?” 宋仁赶忙拱手道:“晚辈不敢。” “那你为何不向老夫行弟子礼?” “你又没教过我,我为何要向你行弟子礼?” 宋仁的回答十分平淡,不卑不亢,惊得于光连忙说道:“秦先生可是当年翰林院学士,著书数十,这些书籍都是明朝学子必读之物,你肯定也读过,执弟子礼是应该的!” 宋仁皱了皱眉,没好气道:“写的书让别人看过,读者就要执弟子礼,那我现在也在著书,等问世之后,岂不是读过的人也要向我执弟子礼了?” “你......” 于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方面是被宋仁大胆的言论给吓到了,另一方面是他没想到宋仁竟然也开始著书了! 若是旁人,于光肯定会不屑的嗤笑一番,可宋仁这么说,反而让他期待这家伙会写出什么样的书来。 黄有道冷哼一声道:“宋状师也在著书?怎么,教人如何口舌之争?” 这时,秦正源摆了摆手,“无妨,文人嘛,多恃才傲物者,多随意洒脱者,宋公子也算是有文人风骨了,若你书写完,老夫愿意拜读一二。” “不过现在论的,是诗词文赋,瞧得宋公子的年轻气盛,老夫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这第一道题,不如诸君以狂为诗如何?” 第三十八章 才惊四座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嘶...以狂为题啊?” 黄有道蹙眉,觉得这题出的也太刁钻了些,真正的院试出题一般都以风花雪月等景物作诗,亦或是抒发家国情怀,先拍拍朝廷马屁,再表达下自己崇高的理念,哪有让人写个狂诗的啊。 倒不是狂诗难写,毕竟用上一些大胆的词汇堆砌就行,但往往是这种最简单的诗词,反而很难写出那种意境。 诗词最重要的,就是意境。 正当所有人都眉头紧锁,在暗自思衬时,林诚行却笑道:“黄大人当年可是神童,七岁就会作诗,您若跟着一起比,对他人岂不是有失公允。” 这不合时宜的马屁拍的黄有道怒瞪着林诚行,但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哪知,秦正源此时却摇头说道:“既然说是以文助兴,那自然大家都要参与,那边那个程...你也别站着了,自个儿找个座,一同写吧。” 程世安顿时大喜,觉得秦正源这是给了他一个展示自我才华的机会,可当他想起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时,又有些失望。 毕竟秦老可是跟宋仁说了好几句话,还称其为宋公子,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剩一个姓了? 这时候,掌柜已经按照于光的吩咐,拿来了纸笔。 于光自然是焦急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赏析宋仁的诗词了,毕竟当初那首《唐多令·忆梦》,到现在还挂在他暂时办公的书房当中。 先不说诗文作的如何,若是秦老看到宋贤弟的字,估计都会感到惊艳吧。 于光带着笑望向宋仁,俨然一副小迷弟的模样。 当所有人都看着面前白花花的纸张,不知该如何下笔时,宋仁却已经开始写上了。 作诗,他不行,但剽,不对,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剽呢,抄!抄诗,他绝对是在行的。 你考啥不好,非要考作诗,这不撞枪口了吗? 黄有道望着正在书写的宋仁,心里一沉,眉头一皱,“这就开始写上了?” 刚写了两个字又用笔划掉的程世安愕然抬头,心想这纸才铺好,就直接动笔写了?哪会有如此才思敏捷之人,更何况是他宋仁! 程世安心想,肯定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文采一事藏不住了,索性胡乱写一通。 林诚行与黄有道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黄有道小声嘀咕:“他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莫要担忧,此题出的如此玄妙,就算文曲星下凡也没可能在几息的时间作出来,反正我不相信。” 林诚行跟着点头,“我也不相信!” 就连一直端坐着,哪怕之前因为买功名一事争执了半天,都无动于衷的秦正源,也对宋仁的举动感到好奇。 他轻轻挪开椅子,摸着胡须慢悠悠朝宋仁的身后走去,颇有种老师看学生写作业的样子。 等到他走到宋仁身后时,宋仁正好写的差不多了。 咦,这字,好生独特! 嚯,这诗! 秦正源站在宋仁的身后,看着纸张上墨汁还未干的诗文,眼睛一亮,忍不住吟诵了起来。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好一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妙哉,妙哉!” 秦正源激动地拍起了手,心潮澎湃,更是连连叫好。 “好诗啊,好诗!” 于光也跟着夸赞道,脸上那叫一个骄傲,仿佛这诗是他写的一样。 能被鼎鼎有名的大儒如此夸赞,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更别提其他人都没有动笔,宋仁就已经将诗词写完了。 黄有道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还真他娘的文曲星显灵啦?我是不是得磕一个? 秦老醉于此词间,他很小心的拿起纸张,在上面吹了吹,随后坐在了宋仁的身旁,像是讨教一般询问道:“诗文前几句都是在写景,从黄鸡啄黍秋正肥这一派丰收的景象到嬉笑牵人衣,说明你写此诗时是心情愉悦的,可当下正值春末,宋小友忆的是何时啊?” 宋仁面不改色回答道:“是晚辈考取功名时。” “怪不得...”秦正源连连颌首,“难怪会如此愉悦,那苦不早和著鞭跨马,说明你很急切,这又是何意?” 宋仁摸了摸鼻头,“呃,晚辈家中有位贤妻,得知考取功名时,恨不得快点让她知道这个喜讯。” “了然!了然!” 对于宋仁的胡说八道,秦正源没有丝毫怀疑。 他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诗文讲究意境,此词应景应情,特别是最后这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如此得意的神态,更是将狂字表现得一览无遗,是啊,寒窗苦读数载光阴,我等岂会一辈子都是草野之人,文人学子,当如宋小友这般意气风发,志存高远啊!” “老夫近年阅过不少诗词,此诗词应为首,如此,当浮一大白,拿酒来!” 离得最近的何敬文赶忙起身倒酒,秦老将这页纸递给了对方,“拿过去传阅一下,小心点拿。” 何敬文小心翼翼的接过,没敢细看,而是跑去拿给了黄有道。 “小友高才,老朽敬你一杯。” 宋仁连忙站起,“晚辈不敢,老先生谬赞了。” “老朽就住在扬州府的广陵书院,此后若有闲暇,还请小友能去书院看看老朽,特别是你那本书著完,请务必先让老朽赏阅一番。” 之前听到宋仁著书,秦正源说愿意拜读一二只是客套的说辞,可这一次,他了解到宋仁的文采后,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阅读。 “秦老言重了,晚辈日后定去书院,当面聆听秦老教诲。” 与秦正源和宋仁这一老一少彼此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景象相比,另一边黄有道等人,脸上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 这几位大人哪个不是科举考上来的,哪个不是熟读四书五经,就算没有秦正源的评析,他们也分得出好坏。 光是诗词的最后一句,就足够将“狂”字点题,不但点题,更表达了宋仁那远大的志向。 就这才华,买功名?买的还只是个秀才? 笑话,天大的笑话! 黄有道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不但没有成功给于光来个下马威,反而自己结结实实被打了脸,啪啪的。 并且还让当朝大儒对宋仁青睐有加,本想着借此抹黑宋仁的名声,结果这一闹,又将他的名声抬高了许多。 这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后过来给自己医治脚的人还是宋仁,自己不但要赔笑,还得给对方诊治费。 亏,真他娘亏到姥姥家了。 满腔怒火的黄有道阴沉着脸,直接冲着程世安骂道:“大胆程世安,竟敢搬弄是非攻讦他人,宋公子如此才华,会屑于买功名?本官竟被你这无耻之徒蒙骗,其心当诛!” 扑通! 程世安一个没坐稳,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人,小的句句属实啊,这事同科考生都知晓,大人明察啊!” “闭嘴!” 黄有道几乎是咬牙切齿吼出了声,如果不是于光等人在场,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就凭宋仁这首诗展现出来的才华,别说一个秀才了,就算是进士及第他也不感到意外。 事已至此,这家伙竟还想着泼脏水,真是该死! 程世安真就闭上了嘴,头死死抵在地板上,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初张口就是酸诗,迂腐庸俗的宋仁,今儿的文采怎会这般的好,就像是换了个人。 黄有道没再搭理跪在脚边的人,朝着宋仁拱手赔笑道:“宋小友,黄某也是被奸人蒙骗,实在惭愧,此人令你蒙冤,全听你处置,若是要报官,黄某即刻差人将其押入大牢,还你一个清白!” 程世安听到这话,心彻底凉了,他这才醒悟到为何官字有两个口,你有用时,许你光明前景,可一旦没有利用价值,这弃卒说丢就丢。 他其实不恨黄有道,更不恨宋仁,怨只怨自己太天真,私欲太重,成为了他人的刀。 宋仁看向了程世安,他没急着怪罪,而是询问道:“江都县有一个酿酒贩酒的程记,和你有关系吗?” 程世安错愕的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他不清楚宋仁好端端的为何会问起这个,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 “祸不及家人,你若是想报复就冲我一人来,纵使你文采斐然,我所言之事也千真万确!” 程世安还是不死心,因为他确实看到了宋仁跪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和今日的他如出一辙。 宋仁撇了撇嘴,有些无语了,倒不是程世安死鸭子嘴硬,而是之前雇人杀他的柴小贵家里就是卖酒的,现在又来了一个程世安,没想到家里也是卖酒的。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一个卖茶叶的得罪你们了啊! 宋仁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吧,兴许是场误会,希望程兄以后谨言慎行。”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决定了程世安的下场。 这或许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一旁的秦正源抚须笑道:“宋小友仁慈大度,老朽没有看错人,此事或许真就是个误会。” 其余人,也开始跟着夸赞起了宋仁。 却没想到程世安反而不领情了,站起身子直接吼道:“无须你假仁假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相信自己所见的,若是你想向衙门告我,程某在府中恭候!” 说完,程世安转身欲走。 宋仁冷笑了声,得,碰上个愣头青,那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梁子也结了,那干脆我也卖酒好了。 反正他也想用这样的手段去报复下柴家,那就连同程家一起吧。 于是他冲着程世安的背影咧嘴一笑道:“你们程记的酒,还有那柴家的酒,都不好喝,等我酿的酒出来,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酒!” 程世安停下了片刻,却没有回头,悻悻离去。 瞧得氛围有些不对劲,黄有道赶忙打起了圆场,“宋公子弄出的茶叶,好像很出名啊,黄某都略有耳闻,没想到还懂酿酒?” 他其实是瞧不起商人的,但今日这事毕竟是他指使程世安做的,碍于秦正源和于光的身份,他不得不拉下这张老脸。 反正他能当上知府,全靠着脸皮够厚,这点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宋仁望着黄有道,微微一笑,“草民一介讼棍,会酿酒算不上什么,黄大人是神童,七岁就会写诗,倒是这篇诗词在您面前卖弄,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打脸,赤裸裸的打脸。 宋仁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对程世安宽容,是因为买功名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挑起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明显是黄有道。 对于仇人,他不会放过任何报复的机会,不然柴小贵也不至于在暗房里被水滴刑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 不过人家毕竟是知府,口嗨一下得了,真要报复也是现在。 黄有道老脸一红,心里虽然有火,却只能憋着。 他赔笑道:“哎呀,惭愧惭愧,黄某一字未写,哪像宋公子这般才惊四座,快请入席,黄某得向宋公子敬上一杯。” 宋仁依旧是带着笑意望着他,“不必了,我这身份,实在是不配和黄大人同席而坐。” 说完,宋仁大笑几声,径直走出了屋内。 “仰天大笑出门去,去,去你妈的。” 第三十九章 听墙根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宋仁就这样直接走出了八方楼。 外边,已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人,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人。 那人斜靠在房柱边,正持着酒壶饮酒,当他瞧见宋仁走出来后,唤了一声。 宋仁扭头,看清楚面貌后,立马露出了笑脸,笑得很是灿烂。 那人提了提另一手拿着的东西,也回以笑容。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焦灼,危险又迷人。 对于苏摩的出现,宋仁丝毫不意外,自从这位绝世高手来到茶庄后,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跟在他的周围。 用一句十分肉麻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有他在,则心安。 只不过这两个人的相处,倒也十分有趣,自那一日后,两人再也没有交流过,一句话都没有。 彼此就像是在赌气一般,看谁先开口。 一个是在等,等对方好奇心日益渐重,主动来询问自己的来历。 另一个也是在等,等对方愿意主动开口,毕竟对方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谁叫自己打不过对方。 于是这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谁也没找对方说第一句话,按照这样的情况,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多少情谊才对。 可偏偏就在这无言的相处模式中,两个人又找到了奇妙的共通点。 信任。 对于宋仁这种天性多疑的人而言,本应该对苏摩这种来路不明的野生侠客抱有戒备心的,可奈何苏摩实力太强。 这么强的一位绝世高手,真想对自己不利,一剑斩了就行,哪需要那么多事? 所以可以说,宋仁对苏摩的信任,不亚于自己的夫人宋舞,甚至比宋舞还略高一些。 至于苏摩,则是亲眼目睹了茶庄铺子从建立到开业的全部经过,他非常清楚宋仁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将茶叶这种在百姓眼里并不是必需品的东西,以独特且新颖的手段推广了出去,并赚得是盆满钵满。 世间竟真有如此奇男子? 想到师尊所言的“天启之子”,又回想起那幅图画中所绘制的内容,他愈发坚信宋仁会是那个改变大明朝的人。 于是,苏摩说出了这几日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陈记的肉包子,趁热吃。” 宋仁接了过来,也不客气,直接开炫,他确实饿了。 然后当他想到自己受邀参加宴席,结果却在酒楼大门外吃着别家铺子的肉包子,顿时笑出了声。 苏摩以为宋仁笑的是自己率先开了口,无奈的撇了撇嘴,颇有些失落。 他没好气的递过酒壶,“吃慢点,我又不跟你抢,来一口?” 宋仁摇了摇头,“我不会喝酒。” “你不会喝酒?” 苏摩有些意外,“你不会喝酒,怎么还说自己要酿酒?” 这回轮到宋仁意外了,他扬了扬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酿酒?” 还没等到苏摩回话,宋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揶揄道:“哦,你听墙根。” 难怪这家伙上来就给自己包子,是知道他没吃上饭啊。 “我...我...”苏摩白皙的脸上涌过一抹红色,但不愧是高手,心理素质还是强的,他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那绝世高手般的冷漠脸,“那不叫听墙根,我那是在保护你。” 宋仁将最后一口包子丢在了嘴里咀嚼,会意的点了点头,他不敢继续开苏摩玩笑,万一惹急了,拔出了剑怎么办。 苏摩见到宋仁没有答话,又问了遍:“你不会喝酒,怎么酿酒?” 他好酒,所以对这件事尤为上心,特别是当他看到北山茶园的茶叶卖的那般的好,心里就更期待了。 至于宋仁所写的诗词,他是一点都不关心。 “谁说酿酒就一定要会喝酒了,你剑使得那般厉害,会铸剑吗?” 苏摩被问的哑口无言,一想到对方是状师,就懒得去争论,而是点头道:“你如果真酿出好酒,我给你当护院。” “你现在不算是护院吗?” 苏摩饮了口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总算明白师尊为啥要派自己下山保护这家伙了,这家伙的嘴,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他喝完酒后,又问出了心中第二个疑惑。 “我很好奇,之前那个县令找你,让你前来赴宴,你因害怕被这几位当官的报复,所以来了,可为何离席前又敢辱骂他们?” 宋仁仰头大笑离去时,那句“去你妈的”可太大声了。 苏摩对当官的没啥好感,大部分像他这种江湖侠士都是如此,虽然苏摩现在不混江湖了,成为了一名道士,但他之前是混的,还混出了些许名气。 宋仁离席,就已经很不给那几个当官的面子了,更别提走之前还骂了一句,更是让苏摩对他另眼相看。 骂的好! 不过宋仁并没有立马给苏摩解释,反而一脸诧异道:“何敬文来找我的时候,你也听墙根了?” 苏摩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几乎是咬牙道:“都说了那不叫听墙根,那是在保护你!” 宋仁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我就好奇问一件事哈,你别多心,我睡觉的时候,你在干嘛?还在保护我嘛?” 他可不希望自己在和宋舞培养感情的时候,有个人在外边偷听。 那可一点都不刺激,反而会影响个人发挥。 苏摩同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自然也是在睡觉。” “那时候你确定没听...没在保护我?” 苏摩总算是懂了宋仁为什么一直追问了,脸一红,这位单身二十多年的纯情高手直接拔出剑,“我可没那癖好!” “哎呀,苏兄,我的苏大哥,拔剑干什么啊,我这不是怕你辛苦嘛,我如果睡觉的时候你却彻夜不眠的保护我,我良心大大滴过意不去,收剑,快收剑,着凉了可不好。” 苏摩默默的将剑收了回去,有些后悔自己为啥要保护这种无耻之徒,这家伙脸皮也忒厚了些。 正当宋仁想趁着苏摩今晚话多,彼此联络一下感情,询问一些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喜的喊声。 “宋贤弟,你还没走啊!” 宋仁回头,发现于光正满脸笑意的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负手而行的秦正源,这老头同样一脸笑容。 再回头,原本就站在自己身旁的苏摩,却消失的悄无声息。 第四十章 杀头大罪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扬州府,广陵书院。 一栋小楼,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亮着几许灯火,过一座桥,桥下是荷塘,菡萏立于水中,宁静而恬淡。 三把椅子,相对而坐,坐着老中青三代,仿佛是爷父孙一家子,席间除了水煮沸的声音,便只剩下荷塘里那几声蛙鸣和林间夏虫的低语。 于光从八方楼出来后,本就想带着秦老去宋仁府中,却没想到宋仁压根就没走。 他以为是宋仁太聪明,猜到了自己很快就会下来,所以在来书院的路上,跟秦老那顿夸。 什么神机妙算啦,什么青年才俊啦。 夸得宋仁都脸红了,可他总不能告诉于光,自己只是在跟苏摩聊听墙根的事吧? 其实宋仁算是被硬拉过来的,虽说扬州府和江都县路途并不远,却已是夜晚,来了,就代表得在外过夜,因为城门落锁了,想要回家,得等到第二天城门开启。 宋仁并不想让宋舞担心,想说回家知会一声,可于光却大手一挥,从跟随的衙役里随便指派了一个人,让那人去传话。 然后跟绑票似的,将宋仁推到了马车里。 再然后,三个人就这么坐在了中堂泡茶,泡的,还是北山茶园售卖的散茶。 其实秦正源本来想喝酒的,他好酒,于光也好酒,只不过在宴席里听到宋仁说柴记酿的酒不行,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家里的酒,正好是柴记的。 水开了,秦正源开始泡茶,他的动作很娴熟。 宋仁就这么看着,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因为他看到装茶叶的锡盒,并没有“特品”这两个字。 并且罐子里的茶叶,剩的也不多。 他记得很清楚,在拜托于光在锡盒上面题字时,带了好几罐这样无印记的样品过去,当作谢礼。 还有一点,邀请他来这书院的人不是秦正源,而是于光。 想到这,又联想到宴席发生的事情,宋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认识?” 闻言,正在倒茶的秦老动作停顿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 而于光则是爆发出了犹如公鸭叫般的大笑声。 “哈哈哈,秦师,我就说此子聪慧,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然后于光又是一顿夸,什么足智多谋啦,什么青年才俊啦。 宋仁白眼一翻,“于大人,你再怎么夸我,我也没钱借你。” 这一句话,让于光差点将喝的茶喷到宋仁的脸上。 于光呛了几声,随后用着些许鄙夷的口气道:“当年平乱之役后,就连圣上都没能请动秦师入翰林,就凭一个知府,他还不够格。”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接着又道:“赴宴前愚兄便说过,其中种种都会如实告知,现在也是时候了。” 宋仁立马坐正了姿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圣上想要打仗,国库没钱,盯上了南直隶的税银。” 说完,于光抿了一口茶,眨了眨眼。 宋仁点了点头,也跟着眨了眨眼。 大眼瞪小眼,数息后,宋仁摸了摸头,“完啦?” 于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是能说的,还有些不能说的,你想听吗?” “不想!” 宋仁立马摇了摇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奉的是圣命,不是一个秀才有资格去听的,好奇心会不会害死猫他不知道,但会被砍头。 对于这个回答,于光丝毫不意外,他对宋仁的调查很彻底,已经查到祖父那辈了,就差派人去掘墓验尸了。 所以宋仁买功名这件事,他知道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于光在宴席中没有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 一个被同窗谣传买功名的秀才,回家后开始给人当狗腿子,不是,当状师,然后各种攀附权贵,欺压百姓,却又在巡按御史到来前夕,翻了自己打下的官司,一反常态的为百姓争个公道,甚至还敢以民的身份去告官,可就是这么个人,突然又跑去搞茶叶经商,从事了正常读书人瞧不起的行当。 种种矛盾,让于光脑补了一件事,脑补出一个“完整”的宋仁。 这位心系百姓,爱国爱民的状师,因为遭受了不公的对待,所以心灰意冷,可他的心灰意冷,是装的,装的跟世家,跟权贵同流合污,只是为了收集罪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看见曙光的机会,可当他把握住机会,以为寻到了公道,以为自己的努力没白费时,又狠狠被现实抽了一个耳光,然后就真的心灰意冷,成为了商贾。 于光笑盈盈的望着宋仁,“你是否在怪愚兄,不但没有好好惩治何知县,反而保住了他的官位。” 这话题转的如此生硬,转得宋仁一头雾水。 “愚兄也是没办法的事,需要在南直隶安插一个自己人,而何敬文,是最好的选择,别看他中庸,凡事都和稀泥,但南直隶数百个县里,他的政绩却是最好的,江都县的百姓,也是最少出事的。” “他贪,是形势所迫,因为整个南直隶的官员都贪,不贪的,都被人搞下去了,但他是唯一将贪污的银钱,用在百姓身上的官,官不怕贪,怕的是无能。” “何敬文是有能力的,只是他碍于品级,有很多事不能做,也无法去做。” 于光给宋仁添上了一杯茶,继续道:“本官与他做了一个交易,我握他把柄,保他位置,他给我提供南直隶官员的第一手讯息,这笔买卖,做的值得。” “圣上如今要查南直隶税银,一是国库实在是没钱了,二是汉王将此地搞得是乌烟瘴气,甚至有不臣之心,这里的世家,官员,相互勾结,苦的,始终只有百姓,圣上派我南巡,就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查,给老子好好的查!” 宋仁刚拿起茶杯,动作瞬间停滞。 他冲着于光眨了眨眼,“这话,是我能听的?” 于光摇了摇头,带着古怪的笑意,“不能,妄听圣意,是要被杀头的大罪,宋状师不会不知道吧。” 卧槽! 宋仁立马站了起来,他终于发现,自己被坑了! 第四十一章 授官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一直坑别人的宋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别人光明正大的给坑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于光突然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单纯是为了降低他的防范心。 这就是大臣,也就是官,京官的手段。 宋仁中招了,但他无能为力,因为对方是官,大官。 他可以说自己不是有心听到这些政令的,是于光自己说的。 但那又如何? 一位是七品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一位是无品级,区区秀才,谁说的话管用,一目了然。 宋仁可以告知县,因为借用了民怨,因为知县是正七品地方官,小官。 他也可以不给黄知府面子,骂骂咧咧的离开宴席,因为于光会保他。 可当这位靠山调转枪头要弄宋仁,宋仁就没有任何办法,他会跟小翠,程世安一样,任人宰割。 无可奈何,又悲凉。 其实于光说的这些话,宋仁理解,但他不愿意接受。 小翠的官司确实是打赢了,可结果呢? 柴府的五名家丁,被判了徒刑,柴府管家,也是徒刑,可始作俑者柴大富,却只是屁股挨了板子,然后被衙役送回府了,注意,不是抬,是送回,恭恭敬敬的送了回去。 何敬文,只是不痛不痒的没了一年的俸禄,告示里连句谴责的话都没有。 于光说何敬文贪污是没办法的,他不贪,其他贪污的官员就会搞他。 当浑浊变成一种常态,清白,便成了罪过。 所以宋仁理解,但他却觉得莫名其妙。 这世道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本该莫名其妙的事,渐渐地,变成了习以为常。 官员贪污,是罪过吧,是,因为惨的是百姓,这件事本该是莫名其妙的,可所有人都贪,就变成了习以为常,就连于光都觉得,何敬文不贪,就是莫名其妙的事。 于光还说,何敬文的政绩是南直隶所有知县里,最好的那一个,江都县的百姓,也是出事最少的一个县。 当官,本就该为民做主吧,政绩好,百姓安居乐业,不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吗,可是到了于光眼里,这又变成了莫名其妙,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 更让宋仁不能接受的,百姓犯了错,厚厚的大明律甩在他的脸上,百姓跪倒在地,认罪服法。 该徒刑的徒刑,该挨板子的挨板子。 世家与官员犯了错,厚厚的大明律甩在他的脸上,他们很懵逼,瞅着地上的大明律,啥意思,别闹了,我得赶紧找我爹或是找家主平事去。 很是莫名其妙,大明律,仿佛只是约束平民百姓,对特权人士没有任何意义。 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然后大家渐渐习以为常,将莫名其妙的事情变得习以为常。 直到有一天,世家和官员终于明白大明律存在的意义了,那就是他们可以用这本厚厚的律法去欺压百姓,我犯错了,大明律管不住我,不过我想要压榨你们的话,我手里就握着大明律。 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次变得习以为常。 宋仁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这和他想做的事情,背道而驰。 当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无奈,悲愤时,于光愣了下,尴尬的笑了笑,“愚兄跟你说笑呢,若是你无官无职,妄听圣意的确是大罪,可你若是有了一官半职,并且还司职此事,那么圣意就与你有关,怎会患罪呢。” “黄有道宴请一事,其实是本官对你的考校,你表现上佳,本官很满意,所以有个天大的喜讯告知于你。” 于光脸上带着笑意,抚着须,挪动了下身子,该有的仪式感都做完后。 他朝着北边拱手,一脸正色道:“宋仁,由本官举荐,陛下已经同意你参与此次南直隶巡按一事,听从本官的调派,陛下特封你为观政进士,都察院司务厅司务,吏部已记录在册,一应文书,官袍等物,都由京中送至。” 故意用一种低沉的嗓音说完这番话的于光,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宋仁。 他本以为,宋仁听到自己有了官职后,会多么兴奋,多么感动,然后跪地磕头啥的。 于光想了好几种场景,以及自己被感谢后,该用什么谦虚的说辞。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听完这些的宋仁,只是坐在原位,表情不悲不喜,十分的淡定。 这就轮到于光不淡定了,你倒是谢恩啊,虽然不是圣旨,但也是由圣上特封的,皇恩浩荡啊,你咋不表示表示呢? 其实宋仁倒不是真的淡定,而是懵了,他就感觉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心情忽上忽下的。 这尼玛,太刺激了吧,刚还有个杀头大罪呢,怎么忽然又说我当官了。 于光尴尬的咳了一声,提醒道:“贤弟,宋贤弟,快谢恩啊。” 宋仁木然的点了点头,“哦,多谢于大人。” “不是谢我,是谢圣上。” “哦,多谢圣上。” 于光急了,“别光说啊,跪地磕头啊!” 宋仁摸了摸脑袋,他有些不理解,圣上搁十万八千里呢,这个点估计正抱着妃子睡觉呢,我跪地磕头他瞧得见啊? 形式主义要不得啊。 宋仁,没有跪,也没有谢恩,不是他不懂礼仪,也不是装B,而是很矛盾。 在见到李木匠之前,在遇到淳朴的老农,在看过江都县百姓时,宋仁是想当官的,想让这群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不当官,他就没办法修改大明朝律法,无法做到心中想做之事,让公义存在公堂之上,让百姓里少一些像小翠那样无辜可怜的人。 可在见到李木匠之后,听到一些话后,他有些退缩了。 宋仁不是没有了解过大明朝的现状,只是了解过后,他心寒了,迷茫了,他只知道大明朝的官员都迷失了,不是迷失在官场之中,而是迷失在了他们眼中的“世道”里。 组成这个“世道”的是百姓,迷失的这群朝臣们唯一做过的事,就是让这“世道”越来越该死。 李木匠告诉过宋仁,那年盂州发大水,他和他的乡民都成为了流民,颠沛流离,他们饿啊,啃树皮,吃枯草,吃观音土吃的腹大如鼓,知县下令将城门关闭,不准让他们进入城中,就只能在官道上躺着,饿着,哭着求着。 知县呢,就带着一群官吏站在城墙上就这么看着,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朝廷派来了礼部的官员,安民,怎么个安民呢,也是站在城墙上,看着,嘴里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一句都听不懂。 赈灾的粮食,发了,一日一餐,由几个百姓推着车,将一个又一个大木桶推到城门外,木桶里面,说是白粥,可李达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白粥还有灰色的。 全是灰色浑浊的水,几乎看不见几粒米,还掺杂着一些沙石。 议政殿中的朝臣在干什么?他们齐齐倒吸凉气,哇,还有观音土这种东西啊,骇人听闻呀。 天灾人祸,官粮之中掺杂了砂石,朝臣们还是倒吸一口凉气,那能吃吗?多硌牙啊,骇人听闻呀。 朝臣们,总是装作他们不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模样,怒不可遏,怒火冲天,然后义正词严的说要让这个世道变得更美好,对着百姓的耳朵,大声说道,这个事,本官已经知晓了,本官一定会处理,处理好,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放心,你们踏踏实实的继续生活就行,放心吧,放心吧,放心吧,没用的事情说三遍。 这,就是大明朝的现状,大明朝大部分官员的现状。 宋仁不是不想当官,而是不敢,他不想让自己被“同化”,成为另一位何敬文,成为清白的罪。 很多曾经被父亲拿七匹狼抽身子的男孩发过誓,当我有了孩子后,我一定不会打他,可结果呢,当他真的有了孩子,打得比他爹还凶。 很多胸怀大志的读书人参加科举前,也都发过誓,要成为一位好官,清官,为民请愿,可结果呢,贪得比谁都狠,欺压百姓比谁都强。 宋仁真的害怕,害怕当手上握有权力后,他会不会忘记初心,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所以,他去经商挣钱了,他躲到北山茶庄,不愿意去抱于光的大腿。 可事与愿违,选择的路口,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宋仁的所思所想和于光脑补的内容脱离甚远,有些地方却又惊人的雷同。 见到宋仁迟迟没有谢恩的举动,于光的脸上带着七分疑惑两分不满一分震惊问道:“你,不想当官?” 一直当个旁观者和泡茶技师的秦老也同样很疑惑,浑浊的双眼不断打量着宋仁。 他们都觉得,读书人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你不想当官,怎么会去考取功名呢。 于光是这样想着,所以擅作主张在给皇上的奏报里,举荐了宋仁,他笃定这种小事皇帝肯定会点头同意的。 秦正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愿意帮助于光,接受黄有道的赴宴邀请。 所以他们都不理解,为什么宋仁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象中的模样,没有感激涕零,没有跪地磕头。 莫不是,嫌官小? 于光想到以宋仁的才华,一个从九品都察院司务,好像确实有些屈才了。 他刚想解释,安慰一番,宋仁却突然开口了。 “于大人,你奉命巡按南直隶,查税银一事,为的是圣上,还是百姓。” 于光微微颌首,忽然露出了笑容,为官数载,仅从一句疑问,他就猜出了宋仁的担忧。 于光正声道:“为圣上,为大明,更是为了百姓。” 宋仁又问:“那何敬文这种官员,贪污,中庸,为何你还要保他,和他交易?” 于光笑了,笑得很大声,但并没有嘲笑之意。 他拍了拍宋仁的肩膀道:“你还没入官场,不知为官一道,很多事情,不能单看表面,就好似这茶水,有了一片茶渣,你捻起,扔了就扔了,可若整碗都是茶渣呢,一股脑全倒了,那岂不是渴死,南直隶烂了,烂透了,世家官吏勾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圣上可以全除了,然后呢,南直隶的百姓何存,谁管他们,重新上一批官员,能保证他们不会继续走前任的路子?” “只能缓缓徐之,先保一个何敬文,从他入手,彻查整个南直隶。” “本官向你保证,他犯的罪过,早晚是要清算的,最起码,他这辈子,只能是个知县。” 宋仁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单膝跪地:“下官,领命。” 第四十二章 从九品芝麻官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宋仁属实是没想到这个官身来得如此之快,就像是刚洞完房孩子就跑出来叫爹地了。 虽然,是个九品,虽然,还有个从字,但最起码是个官啊。 尽管这个芝麻大点的官地位可能连临时工都不如,用来背锅领导都会觉得丢人。 不过宋仁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个从九品司务的官职,隶属于都察院。 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和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所谓的“三司会审”就是指这三个部门共同审查大案要案。 能在这种司法机构任职,就离自己想要让公义存在公堂上这个小目标更近了一步。 宋仁,想要变法,大明律有太多漏洞可以钻,他不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最起码能做到世家,权贵触犯了法律,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世家贵族一手捧着大明律,一手拿着棍棒,百姓站起来,世家贵族用棍棒敲打,百姓想要反抗,世家贵族又拿着大明律让百姓跪下。 大明律,变成了世家贵族的保护伞,却成了要百姓命的刀斧。 变法,纵观历史,素来是举步维艰的,就算成功了,变法者的下场往往不得善终。 但宋仁不怕,只要能利于百姓,能让百姓的日子过得再好一些,他就觉得自己这趟穿越之旅没有白来。 如今有了官职,可以说是成功迈出了起跑线。 不过让宋仁感到奇怪的,是这个任命。 于光说皇帝封了观政进士,然后是都察院司务。 观政进士,一般是指录取了进士还没有直接任官的读书人,类似于毕业之后参加了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等着国家分配工作。 科举入榜后的考生算是进士出身,并不会立即授官,而是被派遣至六部九卿等衙门实习政事,实际上就是干端茶递水的活,而且想成为观政进士还得找关系,像一些实权衙门里观政郎,有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搁那观政呢。 关系够硬,少则几个月就能下放到地方为官,基本上就是从八品或是从九品,要是关系不够硬,即便成为了观政进士,朝廷有了空缺也不会给你安排,当个四五年的观政进士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可怪就怪在,皇上封了一个观政进士的头衔,却又给了一个从九品的官位,就很矛盾。 若说是个闲职,挂着当吉祥物,宋仁也能理解,可偏偏都察院司务是个有实权的职位,虽是九品,却掌催督、稽缓、勾销、簿书,说的通俗点,就是个有监督权的文员,他可以去各个部门催一下项目进度,查查文书,记录一些东西,你要是敢甩脸子,直接就弹劾你,跟皇帝打小报告。 于光看出了宋仁的疑惑,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牌子道:“圣上封你观政进士,是为了弥补你的遗憾,也是寄予厚望,让你跟着我好好学习这为官一道,至于这司务一职,虽是从九品,却也是都察院有实权的官员,持此腰牌,可随意调取十三道州县任何文书,为了大明,为了百姓,愚兄和你共查这南直隶!” 宋仁接过略微泛黄的腰牌,摸起来光滑圆润,像是某种动物的牙齿制作而成,正面一个大大的“察”字,背面则是浮雕的双兽形。 那句“为了弥补你的遗憾”,在宋仁听来,只是当成了没有参加会试,殿试,皇帝体恤你的意思,就好比没有参加高考就辍学,领导看你可怜,花钱给买了个函授专科文凭一样,所以宋仁并没有过多去猜想。 除了腰牌,于光还把一个包裹递给了宋仁,里面装有一件浅绿色的官袍,以及几封吏部批的条子,用来证明这个从九品司务官是真的。 官袍,自然没有量身定做,皱的不成样子,还泛着一股酸味。 大明朝穷,穷得跑进国库的耗子看了都觉得可怜,忍不住留下几颗黑色的“大米”,所以这朝堂官员的官服,都属于“回收利用”,好像是从海里面捞出来的,一股大海的味道。 前任官员致仕了,或是被抓了砍了,官袍玉印啥的宫中就给收回去,然后等下一个官员继任,也不用量身定制了,直接送过去,洗都不洗一下。 倘若穿上不合身,觉得太宽大,你就增肥,觉得太紧身,你就减肥,反正自己想办法。 宋仁很是嫌弃的接过包裹,于光见状只能露出讪讪的笑容,“贤弟,用些熏香熏一熏味道就没那么重了,待这次差事办好,回京述职后,兴许圣上就会让你升官,就有新的官袍了。” “新的官袍会量身定做?” “不会,但可能味道没这么重。” “...” 宋仁翻着白眼,这他么的成开盲盒了,那万一开到个前任官员有狐臭的,一个传染俩可咋整。 于光面露尴尬之色,只能连忙转移话题,“黄有道此次来,肯定是汉王授意,不过听探马说,汉王已经回燕京了,现在坐镇南直隶的,是他府中的管家,方云归,此人常闭府中,一肚子阴诡,愚兄猜测夜袭茶庄一事,应是出自他手,只是为何会出现两批人马,尚且存疑。” “哦,另外一批绿林是柴大富的儿子,柴小贵雇来杀我的。” 宋仁将那晚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包括苏摩的出现,以及对柴小贵进行了爱的教育,但是留下了两具尸体这事,他没说。 也不是说不信任于光,只是宋仁一直记得一句话,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人与人之间,大部分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都有自己的价值存在。 就好比他利用了于光的背景,于光也利用了他的某种价值。 一位巡按御史,外出镀个金,回京就能升官的人物,岂会因惜才便轻易破了规矩,还慈祥的跟个二大爷似的,找皇上讨了个小官。 这些看似奖赏,实际就是代价,被利用的代价。 就如同于光所说,这南直隶已经烂透了,世家,官员,商贾权贵互相勾结,各方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各地账目一团乱麻,冤假错案更是连书册记录都没有。 他一个皇帝亲自任命的巡按御史来到南直隶,皇上还得叫个武艺高强的公公出宫护送,可想而知这南直隶的水有多深。 若换作其他官员,可能在来的路上和家属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麻匪劫了,死得不明不白的。 所以,谁来捅破这层脓疮,将血淋淋的恶臭公之于众就成了难题。 于光,自然是不行的,因为他要在暗处周旋,就像是八方楼那场宴席,他得混在坏人一伙里,装傻充愣,当个捧哏。 捧哏是有了,却缺个最重要的逗哏。 而在这恰巧的时间,恰巧的地点,一(傻)身(了)正(吧)气(唧)的宋仁跳了出来,懂律法不说,还不怕得罪人,甚至敢民告官,可谓是少年性情极重。 这南直隶罪恶克星的不二人选,自然就成了宋仁。 宋仁知道自己被明着坑了,可就算他知道,他也得往坑里跳,至少,于光是个实在人,会最大限度的为他遮风挡雨。 并且这也是完成心里小目标的必经之路。 其实也算不上谁利用谁,就是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于光保着宋仁,宋仁给于光当炮灰。 但这个炮灰,有心眼。 宋仁能接受自己给别人当炮灰,但不愿意当死的不明不白的炮灰,所以他留下了那两具尸体,暗中查着,不想让于光知道。 奇怪的是,于光听到苏摩以一人之力砍杀了数十位绿林猛士,不惊讶,听到柴小贵花了三千两,实际只花了一千两买凶杀人,也不惊讶,反而是听到了苏摩是位道士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甚至,就连在一边闭眼打呼噜的秦老,也睁开了双眼。 于光惊讶道:“道士?!” 秦老一脸惊醒的模样问道:“嗯?到哪了?” 于光没好气的瞥了一眼秦正源,“秦师,你要不回房去睡吧。” “混账,老夫明明很认真在听你讲这为官之道,哪有磕困。” “好好好,那秦师你继续睡吧。” “成。” 于光没理会重新闭上眼睛的秦老,小声询问道:“那位叫苏摩的侠客,果真是道士?那他有说自己师出何处吗?” 宋仁望着空寂的院落,又瞄了几眼窗外:“他自己说是道士,但并没有说来自哪里。” “如此啊。” 于光站起了身子,来回走动,不断呢喃着“道士下山”这几个字。 半晌,又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宋仁刚想问些什么,于光却率先开口:“贤弟,其实今晚的宴席,黄有道一开始并未邀请你,而是愚兄执意要让你参加。” 宋仁一愣,“所以,你猜到了他在宴席上会对我发难?” 于光微微颌首,一脸自信道:“那是自然,读书人啊,都阴,特别是黄有道这种当上官的读书人,手段更是阴险,但使来使去,不都是那几招。” “无非就是搞出点事,搞臭别人的名声,抑或是无中生有,用几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给人定罪。” “你从商事,弄了个散茶,名声正盛,我猜测黄有道必然是想让你身败名裂,然后我查了一下你之前的事,呃...怎么说呢,确实...不太好啊,我从七十五条污点中,找出了最可能被攻讦的旧事,应该就是传闻你买功名一事,此事若真查起来,没那么简单,但黄有道会以此当措辞,让你自证清白,证明的,无非就是你的文采,当然,愚兄对你才华是相信的,但愚兄不能表现出来。” 宋仁听到这,不由的翻了个白眼,你那样子还叫没表现出来,一副恨不得当场找我要签名的模样。 于光继续道:“为了名正言顺,黄有道肯定会请来一位大儒,整个扬州府的读书人,当仁不让的就是秦老,所以他肯定会登门拜访邀请秦老一同赴宴,可他却不知,我是秦老的学生,他更不知,秦老是我请去的。” “哼。” 秦老很合时宜的发出了一声鼻哼,脖子扬起来跟个要打鸣的公鸡似的。 “哦~~原来如此~~~”宋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冲着于光竖起了大拇指,呵呵一乐,“你可真是杜蕾斯戴冈本,一套又一套啊。” 于光一脸懵逼的看着宋仁,“贤弟,这杜什么,是哪位文人,冈本,又是何物?” “没啥,夸你呢。” “噢。” 于光露出古怪的神色,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夜深,又聊了一会,几人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除了于光房屋里的烛光是亮着,其余两间房屋都熄了灯。 于光,正在写密信,文中特别提到了苏摩的道士身份。 “疑是道门中的道子下山,已让年公公令密谍司探马查探,另,宋司务......” 于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宋仁藏了两具尸体的事,禀告给皇上。 匆匆写完后,于光推开了窗户,轻轻敲击了窗楣三下,很快,一名身穿黑衣的探马翻墙而来,恭敬的接过密信。 “一封给年副使,一封呈送给陛下。” “唯!” 黑衣探马接过两封密信,快步离去,消失在黑夜中。 这一切,都被屋檐上一名侧躺着,正在饮酒的苏摩看在眼里,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以这样的姿势睡着了。 第四十三章 回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永康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天高云淡。 宋仁以为自己算是起来早的了,可当他走出屋外,就听见秦老正在和于光争辩着什么。 “混账,你已经有了宋小友的一幅墨宝,这张让给老夫又能如何!” “秦师,那幅字已经送去了宫中,这幅也是如此,不是学生跟你抢,而是得呈送给陛下啊。” “老夫不管,自己抄录一份送过去,这幅墨宝老夫要定了!” “秦师,你要这么说的话,学生可就用抢的了。” “尔敢!老夫打死你!” “......” “咳!” 宋仁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笑着和两位活宝打招呼,“早上好啊,秦老,于大人。” 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看到宋仁出现,立马都不做声了,但宋仁在宴席上写下诗词的那张纸,还牢牢被他们拉在手中,各持一角,谁也没有要松手的迹象。 于光故作淡定,冲着宋仁点了点头。 秦正源冷哼一声,看向宋仁时,也露出了慈善的笑容。 趁着秦老分神之际,于光立马伸手一拉,将纸张抽了出来。 秦老顿时大怒,“竖子!气煞老夫也,快还来!” 于光笑嘻嘻的跑开了,跑的时候还不忘冲着宋仁挤眉弄眼的。 宋仁翻了个白眼,觉得老于同志也忒不正经了,懒得去管这两人,自顾自的洗漱去了。 书院并没有安排下人伺候,秦老简朴惯了,平常就待在这里看书,在田地里种些瓜果蔬菜打发无聊时间。 没有下人,早食自然也没人准备,宋仁是一个在吃方面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于是自己跑去田里,摘了一些长成的蔬菜。 然后也不管还在争论的那两个人,跑去厨房做吃的去了。 等到饭菜的香味飘到大厅中,秦老和于光才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很惊讶。 正所谓君子远庖厨,要知道男子下厨要被说道一辈子的,更别说是读书人。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的意思是厨子会杀生,鸡鸭鹅鱼之类的,让君子不要造杀孽,要仁慈,并不是君子不进厨房,不耻庖厨的之意。 但很多读书人只会死读书,只看表面不知其意,更准确的说,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们觉得自己读了圣贤书,就可以轻视一切,秉持着自己所谓的“文人风骨”。 秦老和于光像是动物园看国宝的游客一样,站在厨房门边,当宋仁颠勺时,于光还不忘叫声好。 宋仁恨不得将锅直接砸在于光的脸上,老子一大早做吃的给你们,合着当我是卖艺的? 他没好气的转过身道:“别光愣着了,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干活啊,把菜端出去,盛粥,不干活没饭吃。” 门外的两人悻悻一笑,相互推搡着跑进了厨房,端菜的端菜,盛粥的盛粥。 一位当朝大儒,一位巡按御史,此刻倒成了打杂的,谁也没有在乎自己那高贵的身份。 菜齐了,三个人围在桌子前吃饭,于光是品尝过宋仁的手艺,可吃了第一口后,仍然是赞不绝口。 氛围,很好,像是真的一家三口一样,有说有笑的,没有什么食不语,也没有阿瑟请坐这些破规矩。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秦正源的身份,经过于光的介绍,宋仁这才知道身旁这位有着酒糟鼻的小老头有多么的吊。 当今天子朱聿,发动“平乱之役”,抢了他侄子惠文帝的皇位。 剧本,倒是和另一个大明朝的“靖难之役”有些相似,不过不同的地方在于,朱聿反,是因为惠文帝的暴政,弄得民不聊生。 可就算如此,也是得位不正,皇权都需要一个顺应天道之理,所以朱聿急需一位有名望的人来帮自己正名。 首先,这个人得是个读书人,只有读书人,能成为专家,不是,能去满口胡...不是,反正就是得要读书人。 尽管朱聿不喜文人,但治国需要儒学,儒学又离不开文人。 其次,这个人还要在文人里面是拔尖的,得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而秦正源,就是当时的翰林大学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是“连中三元”这种传说级人物。 以秦老在士大夫阶层和读书人中的影响力,有了他的正名,朱聿才能从乱臣贼子,篡位者的身份摆脱出来。 可结果就是,秦老跑了,跑去种田去了,让天子怎么也找不到他。 不过小老头还是聪明的,尽管他没有去帮朱聿正名,以此去享受荣华富贵,却亲笔写了封信,向天子推荐了自己两个学生。 一位是首徒杨子济,如今当朝阁老,正五品大学士,另一位就是于光,成为了都察院监察御史,正七品官职。 两位学生,都身居高位,可见秦正源的能力。 宋仁佩服秦正源的点不单单是他恪守臣子本分,尽管之前的上司被人弄垮台了,但他没有选择跟随新的上司,享受高薪待遇,而是直接撂摊子,老子不干啦,种田去啦。 要知道,如果当时秦老为新皇帝正名,现在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起码也是在朝堂上跺个脚都能震三震的存在。 但他没有,他选择坚守自己的本心,选择了忠诚。 也是在永康帝执政一年后,种田种的皮肤都黑了的秦老发现这位皇帝好像还不错,才让自己两个学生入朝为官。 另外最主要的一点,也是宋仁最佩服的一个地方,就是这小老头是连中三元的存在。 对此,宋仁起身朝着秦老行了个礼,他之前还以为这老头和黄有道是一伙的,言语上有些不尊敬。 秦正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宋小友制出的散茶,虽不似团茶那般煮起来步骤分明,少了些许雅兴,却让更多的百姓接纳,本就是饮物,读书人却视茶为礼,彰显自己多么与众不同,只有你改变了这件事,让茶叶回归淳朴,此乃大善,并且,你做得菜味道很不错!” 宋仁谦虚的说道:“误打误撞罢了,若是秦老喜欢,此后每月都让茶庄给您免费提供特品茶叶数斤,秦老你先别拒绝,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老夫心领了,不过无功不受禄,老夫可不缺钱。” “这不是钱的事,晚辈这不是想要酿酒嘛,想用这茶,向秦老讨几个字。” “哦?” 秦正源轻捋长须,“可是像伯升那般,写几个小篆,让你拓印在瓶子上?” “正是如此,等酒酿好后,酒庄也会每月免费向您提供烈酒数斤,作为酬劳,反正以后都按时给您送来,至于您收不收,怎么处理,那就是您的事了。” 秦正源看着面前青年一脸诚恳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算是收下了。 人情世故纯熟,脑子里的点子也奇妙,又才华横溢,饭做的还好吃,更主要长的还仪表堂堂。 秦老怎么也无法将此刻的宋仁和坊间传闻里那位颠倒黑白,四处给人当狗腿子的状师“宋不仁”重合起来,如果非要找个原因,可能真的就是像于光说的那样,为了百姓,为了公道,忍辱负重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让公道存在公堂上的机会。 虽说这样有些城府,让人忌惮,可初衷,是为了黎民百姓,是值得敬重的。 一旁的于光笑得很开心,因为宋仁当初也是用同样的话,让自己写上那几个字。 “宋贤弟,这酒虽然没有我的题字,但见者有份,愚兄,也好酒啊。” “那不行,我那是孝敬秦老的,你想要的话,我最多给你打个十折。” “...” 回江都县的马车,停在了书院门口,秦老有些不舍的拉着宋仁的手,语气有些恳切,“若闲暇之时,可以来看看老夫,老夫对你的著书很是期待。” 秦老的样子,让宋仁不禁回想起自己每次离家回学校时,母亲依依不舍的表情。 人老了,总是孤独的,想孩子陪伴,又怕耽误孩子。 宋仁行了一礼道:“晚辈一定会再回来给秦老做饭吃。” 秦老笑的很开心,眼里带有些许泪光,“好好好,好孩子,好孩子,好好做官,做个好官!” 第四十四章 冲突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于光回了署衙,便让车夫将宋仁送回府。 马车摇摇晃晃,宋仁坐在里面回忆着蒸馏等相关知识。 “分离...沸点不同,还要冷凝...没有玻璃管,得用其他东西替代,还要招一些酿酒的人,酒曲也至关重要。” 他要酿酒,并非说说而已。 宋仁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相反,他觉得自己挺小心眼的,只是一个现实的普通人。 柴小贵也好,程世安也罢,都想着弄死自己,来而不往非礼也,那自己也只好回个礼送给他们。 比如,从商业上彻底搞垮他们,让柴家和程家,失去依仗。 有一件事,宋仁记得很清楚,读初中那会,他被校园暴力了,在校外的自行车停车场,被看他不顺眼的同学叫来的几名街溜子揍了一顿。 同学看他不顺眼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长得帅,读书好。 宋仁还手了,以至于被揍得特别惨,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带着宋仁来找校方,教导主任找来了那个同学,也让那个同学喊来了家长。 然后,那同学的母亲是个收破烂的,一来就卖惨,仿佛被揍的是她的儿子。 结果,那位母亲只是买了些便宜的水果,一边说自己不容易,一边赔礼道歉,宋仁母亲于心不忍,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了。 宋仁心里不平衡,母亲就安慰他,吃亏是福,人家也不容易。 后来读高中,班上一个同学嘲笑宋仁没有父亲,不断用言语挑衅,宋仁忍无可忍,动了手。 同样是请家长,被打的同学家长一来到学校,就开始破口大骂,一会儿说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一会儿说不赔个万把块的这事没完。 宋仁就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断赔礼道歉,心里很不好受。 虽然是他先动的手,可明明是对方辱骂在先,自己被人打了,几十块便宜的水果就了事,把别人打了,却赔了那么多钱。 从那时候宋仁就明白了一件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吃亏有没有福报他不清楚,但他很清楚的是,吃了亏,自己会不舒服。 我不舒服,那大家就都别舒服了。 “公子,宋府到了。” 车夫的话将宋仁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帘布拉开,宋仁走了下去。 他第一眼就看见大门外,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还有一名姑娘,正在不断敲着宋府的大门,嘴里念念有词,那拍门的模样,跟雪姨似的。 宋仁皱着眉头走了过去,还未开口,那姑娘先看到了他,直接仰着脖子喊道:“小姐,小姐,那个宋仁回来啦!” 喊声中,一位身穿红衣,戴着面纱的女子从马车内走出。 朱媛媛望着终于出现的宋仁,心里的怒火腾腾而起。 她父亲好茶,所以北山茶园开业的第一天,她就带着丫鬟去排队了,怎知生意空前的火爆,排了许久都没排到她们,眼巴巴的看着快排到自己,偏偏掌柜却走出来告知众人,铺子打烊了,明日请早。 朱媛媛就想不明白,别家的铺子生怕东西没人买,怎么宋仁的铺子反着来,说打烊就打烊。 于是第二天,这位汉王的千金大小姐懒得排队了,直接让下人开道,也不管百姓说什么,直接冲到铺子里要买茶。 然后掌柜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们东家说了,插队,以权势压民者,不卖。” 朱媛媛那个气啊,哪怕开价千金,那掌柜依旧微笑,摇头,还是那句话,不卖! 特别是当那群下人一副要动手的模样,掌柜乐出了声,“柴家五名家丁对我们东家动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搬石头呢,若你等想强抢,东家又有官司可打了。” 朱媛媛自知理亏,只能留下一句狠话,然后来宋府蹲人了。 可无论怎么敲门,偌大的宋府愣是无人开门,朱媛媛以为是宋仁故意针对她,可她并不知道,宋府压根就没有下人,唯一在的,就是宋舞,偏偏铺子生意太好,赶去帮忙了。 敲个没有人在的大门,能打开真是见鬼了,可朱媛媛不知情啊,她这种身份的人压根就不会想到这么大的府邸会没请下人。 就像是一个开法拉利的富二代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子回家吃一样的道理。 一身红衣的朱媛媛朝着宋仁走去,眼里冒着怒意,“好你个宋仁,可算让本姑娘等到了!” 宋仁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他生怕这又是前身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我们,认识吗?” 他的模样在朱媛媛眼中,就像是在故意装傻,所以朱媛媛更生气了,直接怒斥道:“还在这装傻充愣,你若不知道本姑娘是谁,为何敢让铺子掌柜不把茶叶卖予我!” “嗯?”宋仁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总算确定了一件事,这好像不是前身留下的风流债。 “姑娘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并不认识你,北山茶庄开门做生意,只要不违反铺子的规定,断然是不会不售卖茶叶给客人的。” 看了一眼那价值不菲的马车,以及这女子泼辣的性格,宋仁猜到了些许端倪,平淡的问道:“铺子开业,我定了些规矩,其中有三不卖,插队者,不卖,以权势压民者,不卖,倭国,高句国人,不卖,请问姑娘,你是否占了其中一条呢?” “我...”,朱媛媛一时语塞,火气暂时消退了不少,但她不想落下面子,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不断冲着一旁的婢女青儿使眼色。 青儿会意,故作不屑道:“一个破卖茶叶的铺子,哪来这么多规矩,就算是燕京那些大商铺,见到我家小姐都上赶着送礼,我家小姐买你铺子的东西,那是瞧得上你,可别不知好歹!” “哦?”宋仁眉毛一挑,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女子,“既然这位姑娘觉得北山茶庄是个破铺子,那不买便是了,规矩,就是规矩。” 说完,他转头又看向戴着面纱的女子,鄙夷道:“观这位小姐乘坐的马车,便知你出身不低,可莫要让我这破铺子卖的茶叶,降低了你的身份,你们这些世家子女,就是高贵,别的什么都不会,仗势欺人什么的最会了,告辞!” 懒得理会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宋仁转身就要回府。 一个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嚣张跋扈惯了,就总觉得全世界都是他爸妈,都要让着他,凭啥? 看着宋仁离去,特别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朱媛媛刚消退的火气瞬间爆开,比之前还要猛烈。 她被汉王当成掌上明珠,娇生惯养是没错,可她从未做过仗势欺人的举动,就算是插队,也只是觉得北山茶庄故弄玄虚罢了。 朱媛媛从腰间取下马鞭,怒极反笑,“好,好!你说本姑娘仗势欺人,我就欺给你看!” 马鞭一甩,发出破风的声音,直接朝着宋仁后背甩去。 一道身影急速袭来,长剑一挥,将那鞭子死死缠在剑身处。 宋仁回头,就看到苏摩站在他的面前,以及咬牙想要扯回马鞭的朱媛媛。 一看就知道,这脾气不好的大小姐吃了亏,竟然想要动手! 宋仁双眼微眯,若是没有苏摩的帮助,这粗粗的鞭子打在身上,滋味可不好受。 心想对方如此狠辣,宋仁的语气也变得冷淡了起来,“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想要欺压我这种小老百姓?” 话音刚落,从街道一角快速跑来数名身穿甲胄,手持长刀的士兵,为首的那名将领直接朝苏摩怒斥道:“大胆!竟敢对永安郡主无礼!” 听到永安郡主的头衔,宋仁才知道这位手持马鞭的泼辣女子,竟然是王爷的千金。 不过宋仁并不害怕,反而冷笑连连,“怎么,堂堂郡主就可以手持马鞭随意殴打百姓,百姓就该受着,而百姓想要抵抗,就是对天潢贵胄的无礼?还有没有王法了!大明律是摆设吗!”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朱媛媛也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她侧头朝着那名将领命令道:“朱大,速速退下,这是本小姐的私事,和你等无关!” 朱大持着长刀,面露难色,“小姐,王爷命令我等保护您的安危,军令不可违,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你!” 朱媛媛焦急了起来,她知道朱大和朱二都是父亲的亲卫,只听父亲的命令。 朱大大手一挥,冲着苏摩和宋仁吼道:“你等对郡主无礼,触犯皇家威严,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否则,斩!” 身后数名兵人,开始朝两人包围了过去。 苏摩面无表情,长剑一甩,那缠住的长鞭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他用剑在地上划了一道,双眸水静无波,“超过这条线的人,死。” 第四十五章 意不意外?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说实话,苏摩的脸加上他用剑在地上划一道的那个举动,再搭配上说的那番霸气的话,一个字,确实帅,帅得宋仁都合不拢腿,发誓也要像苏大侠一样,苦练武学,早晚有一天也能这么装...不是,早晚有一天也能这般锄强扶弱。 然而,帅归帅,没任何鸟用。 那群士兵该持刀的持刀,该靠近的还是同样靠近。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眼前这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实力有多么强,不过就算知道,他们依然会义无反顾的围上来,因为军令如山。 大明朝的军队将士,皆是如此,只服从军令。 眼看着那群士兵即将踏入那条线,宋仁直接站在了苏摩身边,他相信苏摩那番话绝对不是威胁,而是真敢这样做。 可一旦这样做了,就不是小事了,这群将士都是有品级的,当街屠杀军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看着宋仁与自己并肩而立,苏摩面露古怪道:“你又不会武功,上来作甚?” 宋仁歪嘴一笑,做出自认为很帅的样子回道:“一直都是你保护我,今天就让我保护你吧!” 苏摩收起了剑,拿出了酒壶,“你真当我蠢啊,杀军士,那可是大罪,我就随口说说的,没想到唬不住他们,倒是唬住了你。” “敢情你是吹牛逼啊...” 宋仁望着靠近的士兵,面露尴尬,站着如喽啰。 他咽了口唾沫,突然指着苏摩喊道:“对郡主亮兵刃的无礼之徒是他,可不是我啊,我和他可不熟,要抓就抓他,别冤枉了无辜。” “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这就是宋仁,从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苏摩一愣,恨不得拔出剑冲着宋仁后腰突突突攮上那么几剑,他几乎是咬牙道:“你可真该死啊...” “没事,我是状师,最擅长打官司了,你且去牢里蹲几天,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宋仁拍了拍苏摩的肩膀,默默后退了几步,一副看戏的模样。 所有人都被宋仁这不要脸的举动给整蒙了,脸呢!刚刚还大言不惭在那说什么王法,说什么保护,结果一转眼就把队友给卖了。 特别是朱媛媛,那叫一个气啊,她本就向往江湖上的侠义、自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那些武林人士般洒脱,仗剑骑马,快意恩仇,原本她还担忧这群亲卫将眼前的侠士给抓了,可现在她巴不得被抓的人是宋仁。 将士们,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宋仁那番无耻的言论,也并非朱媛媛说了什么。 而是从街边的另一头,走来了一个人。 灰袍,没有眉毛,年公公看似走得很慢,可几息的工夫,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先是冲着朱媛媛行礼,随后又向朱大行了个礼,不紧不慢道:“朱将军,咱家有礼了。” 朱大本名牛大,兄弟两都是汉王麾下的士兵,参加过“平乱之役”,后来又跟随汉王立下过赫赫军功,被圣上赐了“朱”姓,还被封为了“武节将军”,正五品武官。 他自然是认得年公公的,只是不知道本该保护巡按御史的太监,此刻为何出现在这里。 朱大回了个礼,语气并没有多少恭敬,“天策营办事,年公公有何指教?” 天策营,是汉王掌管的军队称呼,原本叫天策卫,属于皇帝亲军,后来汉王向自己老爹请求,说自己来南直隶人手不够,朱聿便将这批将士赐给了他。 瞧见朱大搬出了天策营的名号,年公公笑得很是阴险,“圣上整顿军伍时就说过,军不入城,除非平叛,朱大将军打出天策营的旗号,咱家想问,这小小江都县,莫不是出了反贼?” 朱大拱了拱手,“本将一时口快,习惯了这般称呼,公公勿怪,倒不是出了反贼,而是有贼子对永安郡主无礼,竟敢当着郡主的面亮出兵刃,本将护主心切,率部欲要缉拿。” “主?”年公公冷笑一声,“这天策营就算是陛下赐给了汉王,你的主子也只有一位,那就是圣上,而非汉王!咱家就奇了怪了,若有人对永安郡主无礼,缉拿一事也非你等军伍该办的事,而是应由官府衙门去捉拿定罪,朱将军此举,说不通啊,莫不是这乱臣贼子,是你才对?” 这一句话,可让朱大背了一口大锅。 朱大目眦欲裂,手刚握向刀柄,朱媛媛见状不妙赶紧站了出来。 “年公公勿怪!” 朱媛媛知道朱大这位武将素来瞧不起太监,可这位太监的身份非同一般,乃是天子近侍,就连父亲都要恭敬对待。 这要是起了纷争,可真就没回旋的余地了。 “年公公,此事只是一桩误会,本郡主与那宋仁起了争执,气急之下先动了手,然后这位侠士挺身而出,阻止了我,朱将军毕竟是父亲派来保护本郡主的,这才起了冲突,朱将军是位武人,性子是刚直了些,没问清缘由就想替本郡主讨回公道,绝非公公所言的乱臣贼子,话,可不能乱说啊。” 听到朱媛媛这样说,年公公露出了笑容,浑然没先前咄咄逼人的样子。 “原来如此,那是咱家不对了。” 他望向朱大,又道:“郡主都将事说明白了,就是一桩误会,那你等军伍且退了吧。” “不可!” 哪知,朱大根本就不领情,他怒瞪着宋仁道:“一介平民就敢对皇室无礼,那天家威严何在,就算是误会,他们在郡主面前亮兵刃是真,出言相轻也是真,汉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就算没了这武官之身,我也要将这二人羁押到官府定罪!” “传我令,羁!” “诺!” 数名士兵持刀向前,脸上没有任何畏惧。 年公公阴鸷的望着他们,怒斥道:“尔敢!” 他掏出一块腰牌,一挥手,原本躲在远远看戏的人群里,立马冲出来数十人,有打扮得像是平民的,也有像是小贩的,皆是手持短刀,腰挎绳索。 这群人,是密谍司的二等探马,隐于百姓之中,有需要的时候,就会露面,而年公公,则是密谍司副指挥使,他手中的腰牌,就是象征。 密谍司,是朱聿登基后新立的衙署,天子亲卫,充当天子的耳目,替天子监察百官,收集各种情报,职能极其广泛,集侍卫、缉捕、刑狱于一身,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衙门,只对天子一人负责。 密谍司这三个字,是让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存在,不但掌握了他们的各种隐私,权力还极大。 因为密谍司的探马在各个大臣府邸都有安插“钉子”,也就是卧底,甚至可以这样说,密谍司的探马,无处不在。 也正因如此,年公公才第一时间知晓了这群将士的动向,当他得知是朝着宋府的方向赶来时,立马就跟了过来。 当这群探马出现后,场面就变得复杂起来,以朱大为首的天策营将士,将宋仁和苏摩包围了起来,而他们,则是被密谍司的人又给围了起来。 朱媛媛这下是真后悔了,自己脑子一热,竟然将密谍司惹了出来,这隐秘衙署的存在她知道,那可是代表着天子,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位年公公竟是密谍司的指挥使,父亲可没说过啊。 年公公冷冷瞧着朱大,开了口:“朱将军,咱家乃是密谍司副指挥使,掌有缉捕之权,你等若是敢无视军纪,当街抓人,可别怪咱家不给汉王爷情面。” 朱大看着那群手握短刀的探马,鼻息变得加重,他倒是不怕密谍司,可他怕因为自己的举动,拖累了汉王,别人不知道,可他十分清楚,当今圣上对汉王,对这个自己的亲儿子,已经不信任了。 作为汉王的亲卫,朱大知道很多事情,比如,府中的方师爷曾派人去刺杀宋仁,却失败了,又比如,黄有道来了江都县,将那群死士的尸体烧了,却发现少了最重要的两人。 他不是盲目自大,而是想借着自家小姐这事故意闹大,将宋仁带走,可偏偏来了个死太监搅和。 探马与将士,两方对峙不下,就在这时,宋仁慢悠悠走了过来。 他很热情的向年公公打了声招呼,随后咧嘴一笑,看向脸色铁青的朱大,“还传我令,羁,羁什么羁,我还鸡你太美呢。” “还一介平民,怎么,你从娘胎出生就有了官身?谁不是从平民起来的,哦,郡主你除外。” “当然,我若是平民,你杀了也就杀了,按你的意思,百姓的命不是命,就该死,可若是官员呢,我记得律法记载,当朝官员理应由所属署衙抓捕定罪,再由刑部复审,裁决,若是涉案官员是三法司署衙的官职,最少需要两司复核审案了,对吧。” 老谋深算的年公公一听就知道宋仁肚子里的屁庞臭,指定憋着坏水,他连忙颌首配合道:“确是如此。” 朱大双眼一眯,不置可否,他不明白宋仁好端端的为何这样问,难不成这小子还是个官? 几乎是一瞬间,朱大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还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就这小子能是个官,我啪啪给自己两巴掌。 然后,宋仁就当着他的面,亮出了一块刻有“察”字的腰牌。 “诶,你说巧不巧,我刚封的官,都察院司务,新鲜热乎着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四十六章气哭郡主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朱大带领着那批天策营的将士走了,面露不甘的走了。 尽管他打着护卫郡主的名头,可毕竟身穿甲胄手持军械,若无调令,无平叛等大事,军伍不得入城,这是皇上立下来的规矩。 出来亮个相,说郡主有危险,奉汉王爷命保卫自家小姐,情有可原,就算年公公闹到陛下那去,他也有一番说辞,顶多被骂上几句,罚些俸禄,倒也无伤大雅,毕竟,还有汉王在前面顶着。 可既然事情说了是桩误会,就连自家小姐也这般说,那他带着的这群人,就必须离去,多逗留一秒,密谍司的人都有理由将他们羁押候审。 只是朱大死活都想不通,这小小状师,怎么突然就有了官身,师爷给的情报里,没这条啊。 虽然是个从九品司务,如果只是地方上的九品芝麻官倒是好解决,可偏偏是都察院的,就那群酸儒的读书人,最擅长无事生事小事化大的伎俩,哪怕是个从九品的不入流小官,那群老家伙也绝对会保下来,因为,搞事的人是武将。 朝堂之上就是如此,文官武将互相看不起,互相不对付,文官允许自己人搞自己人,但你武将想插一手,那不好意思,喷不死你都对不起我读的四书五经。 更别提都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权柄很重,他们搞事是不需要证据的,仅靠着风闻就可奏事,根据传闻来弹劾谁谁谁,甚至可以无中生有。 另外,搞宋仁之前,还得先过于光这一关,巡按御史,哪怕是地方军队,他都有权监管,随便安插个“目无军纪”的罪过,说整顿你就整顿你。 啪啪! 面色铁青的朱大走着走着,突然就给自己来了两个大比斗,打得那叫一个响亮,走在他身旁的朱二都愣住了,一脸惊恐。 “大...大哥,你这是作甚?” 朱大竖起三根手指,咬牙切齿道:“三次,算上这次,已经是三次了,他奶奶的三次都没搞死这个宋仁!” 第一次,方云归派了数十名死士,夜袭茶庄想要绑走宋仁,结果,不但全军覆没,还他娘的丢了两个领头的人,到现在都生死不知。 第二次,黄有道接到方云归的密信,马不停蹄赶到江都县来收尾,顺带耍了个阴谋,一旦计成,宋仁不光是身败名裂,更有杀头的罪过,结果,弄巧成拙,别说身败名裂了,反而给这家伙弄出了个文曲星降世的名头,被方云归好顿喷,当时朱大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来着,他就喜欢看这些文官出丑。 哪知这第三次,他成小丑了,本想借着对郡主无礼,对天潢贵胄亮兵刃的由头,将宋仁抓捕入狱,暗中来个偷梁换柱,带给方云归,有用就留着,没用杀了便是。 本以为是件易如反掌的小事,结果不但越闹越大,将密谍司的人惹出来了,还得知宋仁是都察院的人,最终夹着尾巴离去,面子丢大发了。 朱大就不理解了,什么时候汉王府想搞个人,搞三次都搞不成的? 朱二眯起双眼仔细一想,忽然恍然大悟道:“莫非...此子气运逆天?与我汉王府相克?” “克你娘的蛋,老子再说一遍,你再看那些故弄玄虚的书,把你腿打断!” 朱大冲着自己弟弟的后脑勺来了那么一下,心里的不爽利顿时消失了不少,他回头望了一眼,恶狠狠道:“你跑一趟,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给师爷,特别是那小子说这个官是刚封的这点,务必要提到。” 摸着后脑勺的朱二没好气回道:“是。” 那群探马已经又回归到了人群中,重新匿了起来。 朱大他们走了,但朱媛媛却留了下来,毕竟此事因她而起,不好好跟年公公解释一番,她生怕对自己父亲不利。 “公公,此事是本郡主唐突了,劳累密谍司的人跑一趟,实在惭愧。” 说实话,一个堂堂郡主认错态度能如此谦卑,属实是难得的,毕竟出身豪门,该有的礼节还是有。 年公公赶忙回礼道:“哎哟,郡主这番话,可是折煞了咱家,误会,都是误会,只是咱家职责所在,见军伍入城,定是要出来询问一番,并非有意冲撞郡主,还望恕罪。” 朱媛媛刚想开口,却瞧见宋仁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和之前无耻的样子判若两人。 “年老,几日不见,我可想死你啦。” 宋仁连个正眼都没给朱媛媛,而是直接朝着年公公行了个礼,一出口,就让几人错愕。 朱媛媛面露古怪,猜不透宋仁与年公公的关系究竟有多好。 年公公则是哑然失笑,心想咱两就见过一次,咋就这般想念。 不过他倒是喜欢“年老”这个称呼,哪怕宋仁知道自己太监的身份,也依然将他视作一个男人。 虽说宋仁明显是故意的,也算是拍马屁,但年公公却很受用,最起码这个马屁比起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要来得真诚一些。 年公公笑着看向宋仁,“几日不见,倒没想到宋公子已经有了官身。” “那全仰仗于大人的慧眼识珠,不然小子也没这般福分,对了年老,饭否?没吃一起入府吃点,我给你蒸蛋吃。” 年公公笑得更大声了,他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这哪是夸于大人,分明就是夸自己呢。 “多谢宋司务的好意,咱家吃过了。” “啊,吃过了啊,那也没事,年老不是挺喜欢北山茶庄的茶叶吗,小子府上正好有几斤特品绿茶喝不完,年老受累,帮小子分担些?” 这已经算是公然行贿了,并且还是当着郡主的面,可宋仁丝毫不在意,送茶叶而已,又不是给钱。 年公公倒是不以为意,当初在茶庄一起吃饭时,宋仁就不管什么身份的高低,让一大帮人坐在一起吃饭,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对尊卑礼节什么的压根不看重。 “宋小友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日后有空,咱家定当登门拜访。” “哦,那好吧。” 宋仁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但马上就笑盈盈的靠近年公公,更是勾搭上了这位密谍司副指挥使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年公公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却没有发怒,只是有些不自在。 朱媛媛见状,更是惊讶的捂住了嘴,这宋仁怕是年公公养在外面的干儿子吧,关系这般好? 宋仁可不管什么礼节,直接凑到年公公耳边小声说道:“年老,爱喝酒不,小子这几日准备酿酒,如果您爱喝酒,小子到时候送个十斤八斤的给您慢慢品,不喜欢也没事,小子还有份大礼送给您,您肯定喜欢。” 年公公木讷的点了点头,默默将身子移开,他被宋仁的热情给吓到了,以至于对什么大礼没丝毫兴趣。 净身入宫三十多载,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勾肩搭背,只是这宋仁亲昵的样子,让年公公产生出一种怀疑,这小子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匆匆向郡主行了个礼,年公公跑得那叫一个飞快,不再是来时那轻飘诡异的步伐,而是近乎以逃亡的姿势,跑了。 能将这位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密谍司副指挥使吓得落荒而逃的,宋仁可以算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 他吸了吸鼻子,笑道:“咦,年老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害羞。”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找苏摩去了。 其实宋仁还真不是想要讨好年公公,他只是感激,出现的那群探马,宋仁留意过他们的样貌,其中有几个人,都不是陌生面孔,比如有一位小贩打扮的,就经常挑着扁担在宋府附近叫卖,以往是没有的,自从茶庄遇袭后,就出现了。 宋仁知道,这群探马并非今日蹲守在附近,而是早就在了,目的,就是保护他的安全。 今日之事,年公公收到风声后赶来,也肯定是为了帮助他,毕竟这群军伍都是有品级的,还是汉王爷的下属,若没有密谍司的出面,单凭一个从九品的官身,是保不住自己的。 宋仁的性格就是如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对我好,我加倍奉还,你得罪我,我让你坟头长草。 他岂会不知年公公这样做,肯定是于光的请求,毕竟他和年公公没什么交情,但得了恩惠,他就要报恩,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站在原地被冷落的朱媛媛,此时已经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又有些哭笑不得,人家那是害羞么,那是被你吓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算是她爹,估计也不敢对着天子近侍做出这般举动吧? 看着又与苏摩勾肩搭背,然后被对方无情推开的宋仁,朱媛媛咬了咬牙,面色羞红喊了声:“喂!” 宋仁回头,白眼一翻,“你是在喊我?” 朱媛媛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首先,我不叫喂,我叫楚...我叫宋仁,其次,你又要干啥。” 宋仁的语气冷淡至极,和先前对年公公的热情,完全是天差地别,朱媛媛有些委屈,自己都亮出身份了,怎么还得不到应有的尊敬,在他心里,自己连个太监都不如? 她鼻子有些发酸,握了握拳头,很快又松开,“你不是说你府上还有几斤特品绿茶喝不完吗,我出高价购买可以不?” 语气,那叫一个谦卑,谦卑到一旁的婢女青儿嘴巴张大得都能塞下一个拳头。 自家小姐,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人,不都是别人这样求她的吗? 哪知,宋仁却丝毫不给情面。 “不可以,喝不完我做茶叶蛋都不卖你。” 宋仁说完,又竖起了四根手指道:“另外,北山茶庄今日有了第四条规矩,叫朱媛媛者,不卖!” “你!” 朱媛媛气得直跺脚,她收回了马鞭,却忍住了冲动不敢再挥出。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直被视作掌上明珠的她,爹爹宠爱,要什么给什么,无不应允,就连身为皇帝的外公,也对她疼爱有加,哪曾让她受过这种委屈。 “哇”的一声,堂堂大明郡主就这样被宋仁给气哭了。 她直接跑回了马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忍不住好奇,撩开了帘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宋府紧闭的大门。 第四十七章 精分的柴小贵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回到家中的宋仁赶紧找来纸笔,将自己在马车里对酿酒方面的记忆抄写了下来。 郡主闹了那么一出,差点让他忘了这最要紧的事。 至于郡主最后嚎的那一嗓子,其实宋仁听见了,只是他没当回事。 在他眼里,那只是个仗势欺人的千金大小姐,特别是背后偷袭的举动更让宋仁嗤之以鼻,只不过朱媛媛认错态度尚可,又主动背锅说是一场误会,没有借着家将作威作福,他也就借坡下驴没有将此事闹大,但好脸色自然是给不了的。 至于这位郡主会不会秋后算账,宋仁也不担心,反正有于光扛着,若于光扛不住,大不了将苏摩供出去,反正亮兵刃的又不是他。 随时会被卖的苏摩正看着宋仁在纸上写写画画,画的还是从未见过的图案,不禁有些好奇,尽管他看不懂,但里面有个酒字,他认出来了。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门弟子用剑高手长相绝美的苏大侠,大字不识几个。 瞧着一脸认真的宋仁,苏摩眨了眨眼,十分疑惑的说道:“你真打算酿酒?” 宋仁头也不抬,“这是你问的第二遍。” “可那时你不是官啊,现在有了官身,怎还想着酿酒?” 苏摩知道宋仁当了官,因为授官时,他就守在窗外边,对话的内容都听到了。 宋仁停下了笔,笑道:“当官和酿酒,并不冲突吧?” “可当官不就得办事,哪有那么多时间去酿酒,这酿酒一道虽然我不是很懂,却也略知一二,可比制茶麻烦多了。” “是啊。” 说到这,宋仁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酿酒还需要专业的酿酒师傅来操办,我只知道理论知识,但实操经验压根就没有,可县里的酿酒师傅都被柴、程两家包揽,我上哪去招人呢。” 苏摩一听这话,乐了,他坐了下来,“巧了,我正好认识一位酿酒高人,此人是我入道门之前的至交好友,我可寻他前来助你,但有个条件,酒酿好后,得先让我品尝,若是我喜欢,你要一直给我酒喝。” 宋仁想了想,点头道:“成交!” 苏摩生怕宋仁反悔,补了句,“君子一言。” “骗人死妈!” “成!” 苏摩将手伸了出来,伸到了宋仁面前。 “干啥?” “给钱啊,那人隐居在松江府山林间,离这数百里地,来回最少两天,吃住买酒水雇马买酒水不都要花销,我替你请人,这钱不该你出么?” 宋仁翻了个白眼,你丫的买酒水都说两遍了,直接说要买酒钱不就好了。 不过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五十两银子递给了苏摩,要别的他可能没有,但钱是最不缺的了。 给完钱后,宋仁还是问了句,“你这朋友,靠谱吗?” 苏摩乐滋滋的收起了银票,这是他活到现在第一次身上有这么多银两,已经在盘算着待会要买多少酒喝了,想当初从道门下山时,身无分文,为了凑到酒钱,都上街卖艺去了,那是他心里的痛,谁知道都要被灭口的那种痛。 “你放心吧,我认可的酿酒师傅,那必须靠谱!” “不过...”苏摩有些担忧道:“我若是走了,你该当如何?毕竟你得罪了郡主,就不怕那群军伍私下找你麻烦?” 说实话苏摩还真有些不放心,宋仁是他见过最倒霉的人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他麻烦,各个身份还都不一般,不是知府就是郡主,讲真的,下一秒突然出现几百名刺客将宋仁捅成蜂窝,他都丝毫不觉得意外。 宋仁感动了,真的感动了,他和苏摩接触的时间不长,甚至这两天才开始交流,之前彼此一句话都没说过,能被对方这样担忧着,他确实很感动。 他很少全心全意的信任别人,来到明朝后,除了宋舞,苏摩是他最信任的人。 虽然苏摩来路神秘,但如果这个人对自己有杀心,凭他的实力,早就一剑砍了,压根不会弄得那么复杂。 一个人不图你性命,也不图你钱财,那图啥,图色啊?两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呃,应该或许...不可能,吧? 看着苏摩那狭长的凤眼,那妖异的样貌,宋仁咽了口唾沫,“你...有媳妇吗?” 苏摩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不理解怎么好端端就聊到这个,但他还是摇头道:“没有,虽说道门没有规定弟子不可婚配嫁娶,但我目前对这些事没兴趣,突然问这作甚?” 宋仁对这回答并不放心,指了指自己道:“我,有媳妇的,你知道吧?” 苏摩听到这话的表情,是这样子的。 ఠ_ఠ? 几个意思?秀恩爱是吧? 他有些不爽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宋仁讪讪一笑,“呃,你看你突然就现身,然后保护了我,一直护到现在,可我又不知道你的来历,你却处处担忧我的安危,既不图名又不图利,那图啥,图我年纪大不洗澡?虽然我承认我是有点小帅,也承认你长得好看,但我是直的,比你的剑都直,我不喜欢男人的......” 苏摩:ఠ_ఠ??? 他终于理解,为啥那么多人想要弄死宋仁了,他现在都想抽出剑攮上那么几下。 深吸了一口气,苏摩咬牙道:“我护你,是师尊的命令,至于担心你,是怕你死了没有酒喝!” 如果不是下山时师尊特意交代过,不能告诉宋仁天启图的事,苏摩恨不得立马把事情的真相都说出来,真是太他娘气人了。 “哦,原来如此啊,那我就放心了。” 宋仁摸了摸胸口,露出了笑脸,至于什么师尊的命令,还是那句话,苏摩不愿意提,他就不会主动去问。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只要确认对方对自己没有歹意,就足够了。 “我真后悔领了这份差事,若不是打不...算了,我这就出发,跟你待久了,我都怕自己会忍不住砍了你。” “诶,先别走。” “又要作甚!” “你走之前,先陪我去个地方看个人,这事得在你走之前办,等你走了以后,我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哪也不去。” ...... 北山茶庄,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之前也忙,但茶工们的脸上不像现在这般,带着笑意,眼里充满了希望。 之前他们就像是敲钟和尚,干该干的活,领该得的工钱,如同傀儡一般,摆个苦瓜脸,眼里黯淡无光。 可自从东家来了以后,一切都变样了。 首先是干活的时间变了,原本他们朝阳起就要工作,一直做到晚上戌时,除了吃饭时间几乎没有休息,可东家却制定了统一的上工时间,辰时统一在总管那里点名报备,然后做到酉时,再报备一次就可休息,要是闲着没事干还想上工,还会补贴个什么加班费。 除此之外,以往都是一日两顿,早食和午食,现在一日三顿饭,并且还是茶庄管饭。 做工时间减少了,吃食增加了还不用自己花钱,照理来说,这样好的待遇每日的工钱就会克扣,可东家不但没有,反而给他们涨了工钱,这才是最主要的。 另外就是以往做工,只是为了生计,可如今散茶的销量日益红火,江都县的居民几乎家中都有北山茶庄产出的茶叶,这种自豪感让他们觉得干活都有劲了。 种种因素下,导致许多茶工都自愿留下加班,王日春就发现,虽然东家要求茶工们要劳逸结合,可这些人现在每天干活的时间,比以前还要多,并且丝毫不觉得累的样子,恨不得不眠不休的为东家干活。 毫不夸张的说,宋仁现在在茶庄工人的眼里,地位比知县什么的要高太多了,几乎是当成菩萨一样敬畏着。 宋仁在苏摩的陪同下来到了茶庄,正在忙碌的茶工见到,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朝着宋仁行礼,甚至有些在后山采茶的工人得知东家来了,都赶忙跑过来瞧上一眼。 宋仁微笑着跟员工们打招呼,颇有种董事长巡视分公司的模样。 “辛苦了各位,北山茶庄的名声离不开大家的努力,为了让大明朝的百姓都喝上散茶,咱们要更加努力才行哦。” 宋仁用最温柔的嗓音激励着茶工们,以至于他们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昂着脖子吼着。 “没问题东家!” “东家我就睡两个时辰,睡醒就干活!” “东家我不睡啦!” 在近乎癫狂的呼声中,宋仁一边点头微笑,一边朝着关押柴小贵的房间走去。 他特意来茶庄,其实就是为了找柴小贵。 对于这个雇人想要弄死自己的富二代,宋仁的心理其实很复杂。 一开始嘛,他是挺恨的,所以弄了个水滴刑去折磨对方精神作为报复手段,然后因为事情太多,他就把这茬给忘了。 导致柴小贵这家伙就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整整被水滴额头滴了两天一夜。 若不是王日春说这家伙可能被整疯了,宋仁都记不起来还有这档子事。 屋外,并没有人守着,门是从外边被麻绳捆住的,里面的人想出来除非会挖洞。 一打开门,就有一股恶臭飘了出来,宋仁捂着鼻子走了进去,苏摩本来不想跟进去的,但又怕被整疯的柴小贵作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原本昏暗无光的房间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有了光亮,肮脏不堪的柴小贵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又哭又笑。 短短几日,这位柴家公子哥就瘦了一大圈,披头散发的。 当他瞧见宋仁走了进来后,先是面容呆滞,随后露出惊恐的模样吼道:“你不要过来啊!” 可紧接着,他的目光又变得有些呆滞,然后发出了哭腔,“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给你银钱,很多很多银钱。” “哼,那种折磨小爷才不怕,水怎么可能会滴穿头颅,笑话!” “呜呜呜,我的头有个洞,爹,快救救我......” 瞧着完全精神分裂的柴小贵,宋仁露出狐疑的表情,他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真疯了还是装的。 摸了摸鼻子,宋仁露出了他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柴小贵,我若放你离去,你会去官府告发我吗?” 一听到要放了自己,柴小贵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迷茫的神色所替代,他将身子缩得更厉害了,“你...真的会放了我?” “哈哈哈!宋仁,你莫要诓骗小爷,小爷熟读兵法,你这招大慈大悲对小爷没用,嘿嘿,才不会再上你的当!” 宋仁被逗乐了,他懒得去管这家伙究竟是真疯假疯,淡然道:“你爹柴大富已经被衙门放出来了,正在府中养伤,再关着你,对我也没啥用处,你走吧,不过记得替我向你爹带句话,我,也要酿酒,你们柴家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句话,不理会身后的哭笑之声,宋仁直接离开了。 看着敞开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柴小贵才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 “哈哈哈,狗日的宋仁,被本少爷的计谋给骗了吧,小爷天资聪颖,怎可能会痴傻!”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嘘,小点声,还没跑远呢!” 第四十八章 宋府有丫环啦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苏摩带着五十两银票走了,但去的方向好像不是松江府的,而是他经常购酒的一家酒坊。 在茶庄稍微逗留了会,又给茶工们灌输了一些所谓的狼性思想,宋仁这才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府中。 “可是雪啊~飘进双眼~” 府中空无一人,闲来无事之下,他也只好拿起纸笔继续更新三国演义。 在剧情上他增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和想法,也删除了一些多余的东西,导致写起来很快,目前已经写到三十多章了。 “得找时间去联系一下书行那边,看看能不能达成合作,不过再这之前,需要让这本书火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那些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他们的嘴是最好的营销手段。” “正好我的茶楼也要聘请说书和唱曲的人,让他们讲三国,唱个桃园结义,兴许还能增加客流量。” 宋仁一边想,一边继续在脑中回忆,提笔书写。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完全沉浸在故事里的宋仁,听到了叩门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宋仁吓了一跳,因为宋舞是不会敲门的,不单因为她有钥匙,这古灵精怪的长腿丫头有时候会“飞”到院子里。 至于苏摩,就更不可能了,那家伙神出鬼没的,可能一转身,就看到他靠在墙边吨吨吨。 不会是,刺客吧! 宋仁一惊,觉得自己不会这般倒霉吧,保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人要刺杀他?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刺客应该不会这么有礼貌,上门刺杀还带敲门的。 但以防万一,宋仁还是拿了把菜刀,缓缓走了出去。 “来者何人!” 门外的孙思苗听到这声怒喝不由的愣了下。 这询问方式咋跟绿林好汉似的? “宋小友,是孙某啊。” 一听是孙神医的声音,宋仁赶忙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除了孙思苗,还有木匠李达,以及站在李达身后,害羞低着脑袋的一名姑娘。 这姑娘刚开始宋仁还没认出来,瞧了几眼才发现,是他打的第一场官司的苦主,李翠儿。 也难怪宋仁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因为那时候在公堂上的翠儿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可现在的小翠不但面色红润,还胖了些许,看起来更好看了。 微微抬头,看到宋仁正盯着自己看,李翠儿脸刷一下就红了,她连忙低下头,低得更下去了些。 孙思苗笑着摸了摸胡须,结果看到宋仁手上举着的菜刀,好奇的问道:“宋小友为何拿着菜刀,可是在切些什么?” 宋仁连忙将握着菜刀的手朝后背缩了缩,“呃,我说我拿菜刀正在修草,你信不?” 打了个马虎眼,宋仁赶忙将这几人请进了屋里,他还不忘回头笑道:“还没恭喜李叔呢,看翠儿的样子,恢复的很不错。” 李达笑着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望向了小翠。 李翠儿则是直接朝着宋仁跪了下来。 “宋公子大恩大德,翠儿感激在心无以为报。” 这个朝代是不兴跪礼的,可能是和皇帝是马上将军有关,对这些礼节不太重视,就连上朝时,文武百官也不用跪,只需要躬身行礼就行。 宋仁最怕这种场合,他快步走过去将李翠儿扶起来,刚一接触,李翠儿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可无论如何,就是不愿起来。 宋仁只能对着李达说道:“李叔,别站着傻笑啊,劝劝啊。” 李达摇了摇头,依旧乐呵呵的样子,“这丫头我可劝不动。” 这时候,翠儿抬头了,泪眼婆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虽然翠儿是奴籍,但也知道大恩必报,若宋公子不嫌弃,翠儿愿意在您府中当牛做马,否则寝食难安,你若不愿,翠儿就长跪不起。” 宋仁偌大的府邸却没有一位下人这件事,是孙思苗和李达闲聊时提起的事,但随口说的这件小事,却被李翠儿记在了心上,她本就被卖到了柴府,虽说卖身契拿了回来,却还是奴籍,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奴籍是身份最下等的贱民,如同牛马一般,不能参加科举,不能从商,连和平民婚配的资格都没有,相当于私人财产。 所以就算李翠儿明面上恢复了自由身份,可她依旧是奴籍,很多事情做不了,也不能去做,要么和李达耕田种地或是帮衬着做木活,可她最后还是要和另外一个男的奴籍的身份结婚生子,并且生下来的孩子,依然是奴籍。 这,就是奴隶制度的悲哀,一代为奴,世世为奴,除非有达官显贵愿意帮他们消除奴籍,让官府出具放良凭证。 这事儿并不是很难,但在世人的眼中,性价比不高。 要么,花费巨资,可一个和牲畜同等的贱民,他们会觉得不划算,大部分都是那些有钱老爷看中了自家丫鬟,来个霸王硬上弓啥的,丫鬟摇身一变,成了排名第十九的妾,老爷就觉得既然成了我的女人,你这奴籍就有些丢我脸面了,我花点钱给你消了吧。 要么,就是权贵凭自身的地位,让官府出具放良凭证,但这种就更少了,除非帮主家挡枪子,主要是主家地位高了,府中的狗腿子的地位自然也跟着高了,奴不奴籍的,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绝大多数的奴隶,下场都比较凄惨,他们的命如同草芥,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就算死了,也就死了。 其实李翠儿这样的行为,算是道德绑架,而宋仁偏偏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所以他不怕被绑架。 换做别人,你既然愿意跪,那你就跪到死吧,可他知道李翠儿是一个性情要强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在公堂上为了自证清白一头撞向柱子。 “行行行,你喜欢当丫鬟,那你就当吧,每月工钱三两,干得好还有奖金,做五休二,一个月四天假期,其他福利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说,目前就姑且这样,你看如何?” 宋仁的一番话,让其他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李达,他都想问一声,你家还缺人不,要不我也来? “三两?” 就连见多识广的孙思苗都错愕了,工钱三两,还有假期,确定这是当丫鬟,不是当主子? 小翠哭得更大声了,她连连磕头道:“奴婢只想报恩,宋公子愿意给吃给住,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若要工钱,奴婢岂不是该死。” 宋仁走到了她的面前,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子,直视着对方。 小翠默默将头低下,宋仁却脸色一沉,语气有些严肃道:“你如果愿意来我府上,就得遵守我的规矩,首先,别自称奴婢,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叫翠儿,便是翠儿,另外,你给我干活,我给你工钱,天经地义的事,你不要,就别干,要干,就得收钱,听明白了吗?” “奴...翠儿明白了。” “那明白了还不快点起来,不听话是吗?” 李翠儿抹了抹眼泪,连忙站了起来。 宋仁笑了,伸手揉了揉翠儿的头,“诶,这就乖了,对了,会泡茶吗?” 小脸羞红的翠儿点了点头,声若蝇蚊回道:“会。” 她还真的特意学过泡茶,就在前几日北山茶庄的铺子开业,李达觉得这毕竟是恩公开的怎么也要捧个场,就去排队了,还真让他买了些茶叶回家,然后小翠就按照李达说的方法学会了如何冲泡散茶。 因为她觉得,自己若成了宋府的丫鬟,一定得会泡茶。 果不其然,宋仁将桌子上的一个锡盒交给了小翠道:“那辛苦你去泡一壶茶,厨房直直走然后左拐就行。” “是。” 李翠儿应了声,眉眼里有些古怪,她觉得宋仁真的太客气了,泡个茶还要说声辛苦,自己究竟是不是来当丫鬟的? “哈哈哈,北山茶庄的散茶,如今在整个江都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夫本想买来品鉴一番,可药房弟子却说排队的人太多,排了两日竟都没有排上,并且老夫也很疑惑,铺子生意那般的好,为何宋小友却让铺子那么早打烊呢?” 孙思苗抚须笑着问到。 宋仁道:“孙老既然想喝,直接来找我不就成了,送你个十斤八斤带回去喝,至于铺子打烊的早,也只是一种营销手段罢了,上不了台面的。” 见到宋仁不愿多说,孙思苗也没继续追问,毕竟有些东西属于商业秘密,他也能理解。 其实还真不是宋仁藏私,他只是懒得解释什么叫做饥饿营销。 看着含笑不语的孙思苗,宋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孙老,之前跟你提到过的凉茶一事,你思考的怎么样了?” 北山茶庄开业前,宋仁就想着和孙思苗合伙,搞一个凉茶出来一起售卖,摊子他都准备好了,就摆放在铺子门口,如果生意好的话,再另外单独租间铺子来卖凉茶。 一来,是可以借用孙思苗的名气,二来,毕竟孙思苗是专业的,有神医的称号,这凉茶最起码有保障。 可对这个项目孙思苗却有些犹豫,说要回去想一想,这事也就没了下文。 听到宋仁重新提起,孙思苗微微蹙眉道:“宋小友说的这个什么凉茶,老夫回去后仔细思索了一番,也查阅了一些典籍,可行,是可行,俗话说是药三分苦,若以草药煎煮出来的茶,无病无灾的百姓岂会好端端去喝,并且还愿意喝呢?” “哦,这点孙老你放心,这人啊,有时候会上火什么的,呃,从你们中医的理论来讲,就是内火旺盛,这种严重的才算是病,不然顶多就是咽喉肿痛啦,小便赤黄啦,所以一般无人在意,但专门的凉茶,可以缓解这种症状,而且凉茶种类很多,不但有降火的,还有治咳嗽的,很多老百姓有个什么小病症的,是舍不得去药堂看病抓药,那就可以选择咱们的凉茶,花个几文钱喝一杯,又能解渴,还能治病,并且这凉茶啊,我有法子让它变得好喝。” 宋仁的一番解释,孙思苗听得很认真,李达不知道什么叫上火,可孙思苗却听懂了。 他微微颌首道:“既然宋小友如此说,那也是造福百姓的一桩好事,老夫岂有不认可之理,不过要做之前,你最好来回春堂一次,得先做出这凉茶让老夫品一品,若老夫觉得可行,那这凉茶老夫才愿与你售卖。” “没问题啦。” 宋仁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插不上话的李达。 “对了李叔,我有一个物件你看看,能不能造出来。” 说完,宋仁跑去自己书房,将之前写的酿酒方面的纸张,拿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大结局 - 大明第一状师 - 夜怎眠 夕阳西下,断肠人有没有在天涯不得而知,但北山茶庄今日的生意依旧是那般火爆,甚至来的客人更多了些。 忙得精疲力尽的宋舞捶打着肩膀回了家,虽然很累,但打样时看了一眼账目,就感觉这些累都消失了一般。 只是,她这次不再像之前那般调皮,选择“飞”进院子,而是敲了敲门。 没多久,红色的大门缓缓拉开,一张稚嫩的小脸蛋映入了宋舞的眼帘。 李翠儿怯生生的低下了头,宋舞则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有一瞬间想着,这年头狐狸猸子都敢堂而皇之的跑人家里来了? 不过当她仔细瞧了一眼后,便立马认出了这是李木匠的侄女,之前翠儿昏迷的时候,她曾去探望过一次。 “夫...夫人您好,我是新来的府上丫鬟,我叫翠儿。” 李翠儿有些害怕,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府中的女主人,也不知性格如何,是否和柴府那位胖夫人一样,对待下人十分苛刻。 不过让翠儿没想到的是,宋舞和宋仁一样和气,只见宋舞直接拉起了翠儿的手,眼睛笑成了弯月一般。 “叫啥夫人呀,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姐姐就行。” 宋舞是真的挺开心的,家里一直就她和宋仁两人,冷清的很,如今多了个人,也多了些生气。 她就这样拉着翠儿的手,朝着中堂走去。 此时的宋仁正在把之前画的图纸拿给李木匠观看。 “这是酿酒的东西,我画的这玩意儿叫天锅,分上下两层,下面的锅里装酒母......也就是现在酿出来的酒,上面的锅里装冷水,最上面这是一根管子,大致就是这样,炉灶里的火要旺盛,加热酒母,酒母蒸发,含有酒精的气体经过冷水的冷凝,顺着这管子流出,这就是最简单的蒸馏酒。” “主要就是这根管子,至关重要。” 李达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懂酿酒,但他懂木活,听宋仁这么一说,加上图纸上画的这些,真觉得宋仁这酿酒有搞头。 没等李木匠发问,宋仁又补充道:“这天锅里的冷水要不停的换,最好是想个法子弄一根进水管和出水管,这样就节省了人力。” “这个管子,应当怎么弄呢?” 宋仁想了想,一拍大腿:“用竹子,直接用硬物捅破中间的竹节,让其中空,把酒甑做高一点,酒糟不要装太满,在酒甑五分之四的高度打孔,插入刚刚所说打通竹节的竹管。” 在纸上添了几笔后,宋仁看向李达:“怎么样,这管子交给你去弄,你应该弄得成吧?” 李达细细思索了下,点了点头:“弄是好弄嘞,我还可以帮你削薄一些,外面加层皮,应当更好些。” 讨论间,宋舞已经拉着翠儿的手进了屋子。 她先是向一旁默而不语的孙神医行了个礼,随后又向李达行了个礼,这才笑嘻嘻的对宋仁道:“相公,今儿家里这么多人,晚食不得弄的丰盛一些?” 大明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但宋仁有,所以家里一直是一日三餐,弄得宋舞也习惯这样的饮食。 一听到要留下来吃饭,李达和孙思苗立马起身表示要走,却被宋仁挽留了下来,非说要秀一把厨艺。 就这样,宋仁出去买了一大堆菜回来,弄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大家围在桌子前,有说有笑的吃着。 宋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夜晚皎月当空,孙思苗留在了宋府,和宋仁探讨医理,宋舞则是拉着李翠儿问东问西,李木匠在院子里做着木活,他想看看能不能弄出来宋仁所说的管子。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座府邸的外围,数十名蒙面黑衣的刺客,已经隐匿于夜色中,等候着命令。 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车内坐着两名男子,一位一身甲胄,一位一袭白衣。 正是汉王府的家将朱大和谋士方云归。 方云归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纸扇,敲打在车窗上,双眼含笑道:“一个无权无势的秀才而已,我就不信真这么难杀。” 朱大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无声的等待,直到梆子响了两声,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已是亥时二更。 方云归将持着扇子的手伸出了窗外,一挥,宋府外等候多时的刺客纷纷开始行动。 许多密谍司安插在宋府外护卫的探马,都被刺客第一时间寻到,暗杀。 与此同时,于光所在的衙署,也遭受了一波刺客的攻击。 谁也没想到,方云归竟然如此歹毒,同时派出了两批死士,不过刺杀巡按御史是震惊朝野的大罪,他自然不会这样做,安排一批刺客刺杀于光,只是为了牵制密谍司的副统领年公公,让其无暇顾到宋仁这边。 而宋府,才是他今晚真正的目标,派出的死士人数也是最多的。 刺客袭杀完宋府外边的密谍司探马后,就全部聚拢,朝着亮起灯火的宋府而去。 正在拿刀刮木屑的李达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当寒光一闪时,他的人头直接滚落在了地上,血溅满了地上的木屑。 随后,刺客们冲进了屋内,屋子里的人顿时大惊,宋舞连忙抄起物件招架。 宋仁握紧双拳,他真没想到偏偏在苏摩不在的时候,又遇上了刺客。 这一次来刺杀的死士,人数实在太多了,可就算没这么多人,其实宋仁压根也没有抵抗的能力。 宋舞身中数刀,被擒住了,李翠儿还来不及为她死去的叔叔伤悲,就去黄泉路上陪伴了。 大受惊吓的孙思苗发声怒骂,结果被一刀抹了脖子,就死在了宋仁的面前。 宋仁的心已经彻底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 几个时辰前,大家还围坐在饭桌前有说有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眨眼间,就宛如人间炼狱,一个个死在了血泊之中。 宋舞死了,临死前,望着宋仁,带着凄惨的笑,她嘴巴鼓动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听不见,宋仁根本听不见,他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耳边杂音纷纷,什么都听不见。 刀尖,刺穿了他的心口,拔出来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溅到手臂上的血,是滚烫的。 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五个人就这么死于非命,刺客们干完活,又重新匿于黑暗之中。 为首的人打破了一盏灯笼,将它推倒在了孙思苗的尸体上,火焰越来越大,慢慢的,开始烧在了一切能焚烧的地方。 他没有回头去看火势的大小,直接来到了马车边。 “头儿,事情已经办妥。” 方云归用扇子撩开布帘,依旧是带着笑意,“宋仁确定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一刀子心窝,一刀子抹脖颈,神仙难救。” “哈哈哈哈,好。” 方云归看着大火炎炎的府邸,收起了纸扇,布帘重新垂了下来。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朱大,沉声道:“很难吗?像他这种无权无势的乡野村民,前几次只是运气好罢了,没了上天眷顾,说杀不就杀了,还以为跟着于光就真能翻得了天,还妄想彻查整个南直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想想如今掌管南直隶的人是谁,那可是汉王,就算于光是巡按御史又如何,他如果真越了线,该杀还得杀,就是比这要麻烦些罢了。” 朱大点了点头,“方先生教训的是。” 马车,缓缓驶去。 宋府,被大火彻底吞噬,浓烟滚滚。 周边的人开始敲锣打鼓,纷纷赶来救火,但也为时已晚。 衙署的那批刺客,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年公公一脸阴鸷的站在于光身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有探马飞速来报,宋府走水了。 于光刚捧起的茶杯,直接跌落在了地上,他惊得站了起来,“哪里?可是宋仁的府中?” 当探马提到宋府外边安插的护卫全部阵亡后,年公公终于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刺杀这么古怪了。 他看着哀痛不已的于光,微微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宋仁这次没得救了。 于光深吸了口气,默默闭上了眼,“罢了,罢了,回京吧。” ...... 宋仁醒来的时候,是哭着醒来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一开始很开心,可最后却变成了噩梦。 舍友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然后突然大喊大叫惊醒的宋仁,纷纷乐出了声,开始揶揄起来。 但宋仁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摸了摸心口,他感觉自己那个地方,痛,太痛了。 “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罢了。” 宋仁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瓶,喝了几口,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他不断安慰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宋舞也好,李翠儿也好,终究都是不存在的。 只是,他的心仍然很痛,有种无奈,有种悲凉,也有种壮志未酬的难过。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拿起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他想趁着记忆还没彻底消失之前,将宋舞,将翠儿,将梦中的那些人,统统都画下来。 尽管他的画技不是很好,但他尽力了。 一边画,眼泪一边流了下来,泪珠滴落在了纸上,湿了黑色的笔迹。 “山鸟与鱼不同路,再见容易再见难。” “再见了。” (本书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