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水河畔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雍王略,字季谋,沛国谯人,太祖族弟也。家贫少孤,宗族济之,太祖少与之交善。体貌魁梧,好弓马,尚武事,喜兵书。性清忠高亮,推方直道,刚毅果断。年二十,以勇武给凉州,出为陇西郡司马。 --《新魏书-雍王传》 汉,光和三年,秋,雒阳。 旭日初升,红霞灿烂如锦,秋风吹过,秋叶纷纷,叶子一片一片飘落在地上,带着秋天独有的魅力,渲染着大地的金黄。漫天的云彩,被霞光染得一片旭红橙黄。闪烁变幻的云团,有如飞禽走兽,有如莲花蒲团,在朝日的神秘光环中,有如仙人显现。 在洛水边的一块空地上,只听得嗡得一声弦响。一支长箭离弦而出,正中五十步外稻草扎成的靶心。在一尺大小的圆形箭靶上,还高高低低插了十支长箭,都是中了靶心。 只见一位一米七五身材,此人膀阔腰圆,腿长臂粗,一双俊目炯炯有神,头戴虎皮弁、佩雉鸡尾,身穿绛紫色武服,腰系八宝玲珑狮蛮带,宽松的中衣,足蹬薄底快靴,手持一张铁胎大弓,腰悬鹿皮箭囊的男子收弓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兄长到你了!” “季谋啊!这还比什么啊!为兄这点箭术,你又不是不知道。”却见兄长摆了摆手,放下箭矢道。 细细瞧之,这人一米六五的样子,头负青巾,身着皮甲,背挂猎弓,腰挎长剑,白净脸膛,元宝耳,浓眉大眼透彻,只可惜塌鼻梁把他的相给破了,再加上厚嘴唇,实在是谈不上英俊;但是眼神含儿不漏,却微微透着一股英豪之气。 他就是曹季谋曹略的族兄,如今被朝廷征辟为“议郎”的曹操曹孟德。“议郎”就是给皇帝充任顾问,名义上虽说光鲜气派,却是个毫无实权的职位。 曹略回敬道:“兄长自谦了,你我自幼学文习武,兄长六艺皆善,兄长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怕兄长是射着靶子不痛快,想是去射猎了吧?!” 曹操笑了笑:“自为兄辞官顿丘隐归谯县这几年,我算是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咱们学这圣人之道,与其穷学理不如外放一任为百姓做些实事好。再说了咱们老曹家虽是平阳侯之后,却不是经学世家,只能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 “都是咱们曹家名声不好呀。”曹略叹气道:“要是经籍世家,从征议郎到拜九卿,最快的半年时间。咱家就别提了,莫说兄长之前当个京官还叫人家踹出去了,就是伯父,位列九卿有十年了吧?就差一步到三公,这一步就是迈不上去。” 曹操点点头道:“这没出身,再没人提携,可怎么混呢?” “兄长,说起这为官之道,咱伯父就是你爹,他宦海沉浮几十年,你就没学点?我这天在府上可算见识了伯父手段——顺情说好话!兄长你这个议郎上任去了,遇到事儿跟人顶起来了,人家就要嫌你多事,只要你肯顺情说话。谁还能恼你?兄长,以往你太锋芒毕露了。” 曹操想了想,摇摇头道:“话虽这样讲,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将焉用彼相矣?” “兄长,你得看当今是什么样的皇帝,若是文景重生,你可以逆着来,若是孝武暴戾,你可就得顺着啦!” “你这话没道理,若是孝哀有龙阳之癖,我是不是还得主动献身呀?”曹操说着看了曹略一眼。 曹略叹了口气:“这个不行也就罢了……我记得《论语》里讲过‘在其位谋其政’。不言不语低头干自己的差事,不表功不多嘴,人家得了好处也要高看一眼!就比如你这个议郎,有差事你就低头去干,莫管别人说什么,这样也能升得上去。” 曹操再次摇头:“这个也不好,虽说我不去挤对别人,但也不能叫人挤对了。低头办差事两眼一抹黑,那什么都不知道了。差事办不成是你的罪过,办成了还不够别人表功的呢!这等蠢事我可不干。” “兄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如何?” 这次曹操指了指河里一只活蹦嬉戏的河狸:“看见没!这才是我想要的。” 曹略看了看水中嬉戏自由自在的河狸:“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难喽。” 他说着便从腰间解下酒囊。 “给!兄长这是冀州佳酿!”曹略将一酒囊递于曹操:“可惜这世道不靖,本以为王甫、曹节等权宦倒了,党锢也该解除了,可是又冒出来唠什子‘十常侍’比之王甫之辈过犹不及。” 自权阉王甫倒台,转年曹节又病逝,这两个擅权干政的大宦官总算是永远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由于皇帝的耽乐纵容,其他宦官又纷纷随之崛起,那些阉人以张让、赵忠为首。这两个人虽不及王甫跋扈、不如曹节狡诈,但却是亲手照顾皇帝长大的,圣眷自非寻常可比,皇宫内外再得宠的人也需买他们二人的账。 十常侍依仗皇上的宠信,大起私邸,提拔亲信。朝臣纷纷上书弹劾,皇帝竟然对大臣们说:“寡人自幼入宫无所依仗,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他们贪点儿算得了什么?”堂堂天子说出这样的话,宦者得志,无所惮畏,愈加猖獗大肆敛财,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府署第馆,棋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郡。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粮谷之积,盈满仓储;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涂炭黎民,竞恣奢欲,构害忠良,树立私党,几乎把郡县以下官员卖了个遍。那些花钱做官的人,为了捞本就压榨百姓,私自提高捐税。 就是在这种形势的逼迫下,更多的百姓加入了太平道,跟着大贤良师张角周游天下四处传教。三公之一的杨赐再次上疏,要求彻查张角,将流民归别籍贯遣送还乡,奏章竟寝中不报,反把杨赐转任谏议大夫。 如今灾害遍野、民怀激愤,太平道的势力又日益强大。可皇帝昏庸,宦竖横行,官吏贪婪,后宫杂乱,他们都丝毫没有觉醒之意。俗话说乐极生悲,塌天大祸只怕已近在眼前了! 曹操接过酒囊饮了一口道:“咱们皇上虽然…昏…是顽劣……但他酷爱经籍文章,若不是如此,陛下为什么还叫蔡邕校订六经呢?为什么还设立鸿都门学呢?” 旋即复叹:“当今万岁论起来,十二岁孤身入宫便经大变,族灭渤海王、杀宋氏,不动声色铲除权阉王甫,又明诗文懂书画通晓历代典籍,什么样的事情他没经过?什么样的道理他能不明白?我朝历代先君有几个这等禀赋才气的?” 曹略愕然,但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实事。 “可是他的心思全在粉饰太平上面,又是大造宫殿,又是远征鲜卑,就不想想这样劳民伤财的后果。他又听不进良言,不要大臣的劝谏,他只要张让、赵忠那等唯命是从不多说话的人。他虽然聪明,却一意孤行把治天下看得太简单了……” 曹略见曹操这番肺腑之言,他难以想象曹操是怎么变成后世评书里的“汉贼”?!这明明是一心要匡扶汉室的忠臣。 原来这曹略本是后世师大体育学院的学生,在参加“散打联赛”被对手打晕后,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十岁东汉孩子身上,今年二十岁,他已经在这时代生活了十年。 第二章 出发之前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洛阳、雒阳:在古代,朝代有五色五行的说法。秦始皇用来论证统治的合法性时,有谋士曾提出:黄帝得土德,夏得木德,殷得金德,周得火德。“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所以秦代尚黑色。 汉代秦之后,最开始不承认秦国的正统性,汉承周,所以开始几代汉朝时火德。到了汉武帝之后,官方都承认了秦朝,因土克水,所以西汉后期为土德,尚黄色。 到了新朝,采用了刘向、刘歆父子的说法,认为汉朝为火德。汉光武帝建立东汉后,又承认了这种说法,确立汉朝为火德。诏以汉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住”。 汉都雒阳城依邙山靠毅水而建,外城东西宽六里,南北长九里,俗称“九六城”。城池四周共设十一个城门:南面从东到西是开阳门、平城门、小苑门三个大门;城北则是榖门与夏门;城东自北向南是上东门、中东门、秏门;城西则是上西门、雍门、广阳门。南三、北二、东三、西三,这就是洛阳十一门的格局。 初秋时节的雒阳,枯柳残枝在风中摇曳,与金碧辉煌的宫阙亭台相映落寞之景。风中飘荡来的秋叶,在这光景里净现出了秋意的萧杀凄惨。距离秋老虎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样子,刚进津门,喧嚣热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行人如织,川流不息,多是暮夏穿着。城门两侧小摊商贩的叫卖声起此彼伏,一队数百头骆驼组成的商队正缓缓而行。 曹略独自一人游走在这繁华的雒阳城里,心中确是感慨着:“再多看看几眼吧,不然等董卓进京后可没得看了。” 自灵帝亡,京师遭兵灾蹂躏,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荆,豺狼所号。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董卓之乱!”曹略想及此处的心头一紧,穿越前的他不管是从电视上还是书里,知道暴军所过之处的地方惨状,好不容易穿越重生一次,再世为人,要是在董卓之乱里丢了性命,那就亏大了。 好在自己重生在曹氏宗族,有曹操这个大腿可以抱,可是如果做舔狗的话,那就太卑微了。人不怕被利用,就怕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自己没本事。所以曹略这十年来刻苦习文练武,只为在乱世中活下去。 在乱世中活下去,最重要的是得有“枪杆子”,聚兵自保。只是,说起容易做起难。他既无威望,又无钱财,更无家世,年方弱冠,世人不知,如何聚众? “啊!苍天啊!你既然让我再世为人怎么不给我一个‘金手指’啊!别的穿越者一个个一露王八之气,武将、谋士、美女纷纷入幕,怎么轮到我就怎么憋屈。”曹略心里疯狂吐槽。 好在汉代不是重文轻武的朝代,以军功封侯——曹略准备投军,于是他变卖那几亩薄田,通过曹操,走其父曹嵩的路子,被朝廷任命为“郡司马”。 郡司马——汉承秦之旧制,郡置郡兵,有司马为军官,郡司马领辖于郡太守、郡都尉。光武中兴后,光武帝五次“罢省郡国兵”,实行募兵制,久无兵事之郡罢郡兵或仅余少数之郡兵,其郡之郡司马亦不复置。然有兵事之郡仍置郡兵,亦仍置郡司马,尤以边郡为然。中原内郡则在太守之下,郡兵较多的置郡司马,郡兵较少的置兵曹。兵曹椽即是兵曹的长官,职在辅佐太守,掌管郡兵。 比如孙坚就做过郡司马——孙坚是吴郡人,吴郡因时常受山越袭扰常有兵事,后又因当时邻郡“会稽妖贼许昌”造反,故郡中设有郡司马一职。孙坚以郡司马招募了千余精勇,与州郡合,大破许昌后,有功——刺史藏旻列上功状,诏书除坚盐渎丞。 不知不觉间就走回了住处——曹家别院,是族祖父曹腾未封侯前在雒阳置办的产业,从门外看去,这宅院不但小,还很破落。土夯的院墙不高,没涂石灰,露着黄泥在外。两扇矮矮的木门,也不知多久没整修了,受风吹雨打,崩裂出不少细缝,漆也掉了大半,黑一块、白一块,便如大花脸也似。 这处别院因为在洛水附近,是曹操游猎时的临时落脚点。 曹略见着院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可是兄长在?” 只见出来一人,年约二十三四,身材长大,相貌秀美,穿着一袭黑衣,佩着剑。 “原来是仲兄啊!”曹略见人是曹操之弟曹德,作揖道。 曹德回礼:“季谋客气了,大兄在屋里等你。” “诺!”曹略进屋。 进入院内,登堂入室。屋室不太大,窗明几净,却见曹操坐在榻上,面向屋门、背对窗户,正临着案几在写字,些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响,他抬起了脸:“季谋回来了啊!这里你就将就点。” 曹略在门槛处,一丝不苟地提起衣角,跪拜俯首,口中说道:“略拜见兄长。” 曹操放下毛笔,揉了揉眼睛,和气地说道:“快快起来,你怎么和阿德一样,这么书呆子气,搞这虚礼。” 曹略没有就此起身,而是再拜稽首,说道:“略今天受太尉府之召,领取任书,刚从军衙回来,不知兄长到来,真是有失远迎正……请恕罪!” “自家宗亲,不必如此。你起来吧。……阿德,拿榻来,给季谋坐。” 曹德闻言起身,拿了一个坐塌过来,请曹略坐上,自己侍立一侧。 这时一个婢女捧着漆盘进来,弯着腰,奉上清茶。完了后,又倒退着小步退出。等她出去后,曹操问道:“太尉府怎么说?” “让我三日后启程,兵勇自募。”曹略放下茶碗道。 曹操看了看曹略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凉州边患一直都是本朝大患,此去陇西可要谨慎。” “这几日小弟在商旅之人处探听了些凉州事情。”曹略顿了顿道:“这些部族畏威而不怀德,素来不讲信义,自我光武皇帝复汉中兴以来,数征数抚却皆是旋而复叛。孝安皇帝时虞诩在武都大败羌贼,其余众流入益州,这将将几十年的工夫小疾便养成大患,竟又攻城掠地大肆作乱。” “你还能把他们杀尽了不成?说得倒是轻巧,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方今正逢多事之秋,又赶上灾害连连,中原渐有反民作乱,朝廷里宦官擅权无人不知。要是和这些边族结怨,只怕将来中原稍有动荡,羌人携恨,连同匈奴、鲜卑、乌桓大举侵入,还有那些一直就不服化的南蛮也会趁乱裂土分疆。到那时,这些胡人就能乱了中原!” 曹操分析道:“所以,要安抚招降为上、攻战杀戮为下。为的就是不与边族结恨,使他们诚心归附。可是如今......” 这时曹德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也听说了,自早些年故太尉段纪明击败羌人,将将几年的工夫西边那些边将如今可阔绰了。从前跟着他们玩命的人全随着水涨船高,一个个可排场哩!还有一个董卓,最是跋扈,手下的兵多一半是胡人,什么羌人、屠格、匈奴都有。我算看明白了,手里攥着兵,腰杆子就硬。那帮子家伙说是官,其实跟匪也差不多,强占民田、勒索钱粮、结连土豪,杀人就跟碾死臭虫似的。这些边将皆纵容属下欺压羌人。依我看,那些外族分明就是叫他们逼反的;逼反了人家再镇压杀人向朝廷邀功……当年虞诩、皇甫规、张奂安抚边族的作风真是一点儿都瞧不见了!” 曹略听了连连摇头:“如此看来凉州又是战乱又是土豪,局势堪忧。” 曹德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尤其是枹罕一带,有个义从羌长首领叫北宫伯玉,手下部族有上千之众呢!个个弓马娴熟,会讲汉话的也占了一半......还有什么边允、韩约一些凉州豪强强势的很。” 第三章 长安驿站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操看了眼曹德:“别瞎显摆了!要不我让父亲给你疏通疏通,举个孝廉,请个校尉做做,去边疆?!” “别啊!我只不过是纸上谈兵。”曹德笑笑,摆了摆手:“我还是回谯县家塾教书吧。” “关于募兵之资?!”曹操看向曹德:“家里的帐,父亲是不是让你管了?!” 曹德闻言旋即摆了摆手:“兄长,这不好吧?” “又不是让你做假账当家贼。”曹操想了想道:“季谋已经变卖祖产,才谋了这么个位置,余财已竭,所以我的意思能不能借贷,这样你在父亲那里也好交代。” 曹德听罢:“我听说司马带一营可千人,这可不是小数目了!我最多经手...额...百人队怎么样?” 东汉军制五人一伍、有伍长,十人一什、有什长,五十人一队,有队长,百人一屯,有屯长,二百人一曲,有军侯,千人一部,有司马或校尉为正司马为副。 “善!”曹操同意道。 曹略赶忙拜谢道:“两位兄长的恩德...嗨!大恩不言谢!略铭记于心。” “季谋赶紧起来吧!”曹操起身扶起曹略:“你幼年知学,冲龄求教,自拜于七叔之门,请为弟子,后又过继为继子。我与你自**善,知你素来读书用功,习武刻苦,为的就是光大曹氏。你我手足之情,宗亲之义,我不帮你,谁帮你。你又不是袁本初之辈。” 原来曹操和袁绍起了矛盾,袁绍在幕后教唆国舅爷何进,为党人翻案,解除党锢。可是曹操去参加聚会,袁绍他们说话像防贼一样防着,看来在他们眼中,曹操依旧是个宦竖遗丑。 曹略泣拜:“兄长,略必建功立业,名正曹氏!袁本初何足惧哉!其人仰仗家世,沽名钓誉,志大智小,色厉胆薄,好谋无断,也就是出身好‘四世三公’为官一任虽不能匡正社稷,但至少能造福百姓,似袁本初那样只认准旧账不闻民生疾苦又有何益?” 曹操再次扶起曹略:“知我者季谋也!” 旋即曹操感慨道:“世人多是笑脸奔波,但谁心中不愁苦?谁又真的只念自己没有爱国之心呢?可是世风之下孰可奈何,做官的整天提心吊胆、为百姓的自顾活命尚难,谁又能不切实际豁出性命来为社稷登高一呼呢?世情若秋气,人性似谷草,秋气击杀谷草,谷草不任,凋伤而死。” ....... 募兵百人还是挺顺利的——多为曹氏门客、仆僮。雒阳西门驿站,曹操以及几个谯县同乡陆续来到。 一番依依惜别,不需赘言。 最后,曹操双手握着一段细柳,长揖到底,说道:“君行凉州,车骑旅途,道阻且长,风险多有,行路时务必要谨慎小心。” 曹略答道:“略会谨慎提防的。” “今与君相别,兄有一言相赠。” “请说。”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愿君立功勋,努力加餐饭’。” 曹略正色说道:“兄长良言,略必谨记。” 语毕,向诸人一拜。 诸人回拜。 亲兵上前,接过他们的临别赠钱。临别时送些钱以壮行色,这也是当世的风俗。曹操送了百金,余人皆是百钱。曹略都不推辞,待亲兵把钱收好,他翻身上马,于马上拱手说道:“诸君留步,略去了。望珍重!” 除去粮草辎重,像曹略也带着不少东西,需要用一匹骡子来驮。不算身上穿着五十来斤重的全身甲,长短兵器也有二十斤,还有自己吃饭喝水用的铁皮缸、锤子、柴刀、口粮,要没骡子恐怕非常吃力。 普通士卒不带牲口,他们只能少带个人用品——因为曹略是他们的主公,主公得负责。 不过去凉州着实很考验体力。从河南到甘肃,现代坐火车、自驾上高速都嫌远,大伙儿是全程风餐露宿、负重步行。连自家队伍里那二十骑兵也是步行;战马精贵,马吃得远比人多,若非作战,下层将士都舍不得骑。 曹略心算了下,路程2000多里地,带着一百多人,人吃马嚼的,起码得走一个半月,最好在雪季前赶到。 出了河南进入关中,官道上的行人就渐渐增多。路边的田野一望无边,远处庄园耸立,近处数十上百的农人、奴婢散布田间。一个裹着绿帻的大奴挺胸凸肚地站在道边的田垄上,正在指挥几个小奴锄草浇水,瞥眼瞧见了曹略一行人,只漫不经意地瞅了瞅就转回了头。 曹略叹道:“关中就是关中,两代帝都之地!见了世面!一个田边的大奴就能视吾众十余车骑若寻常小事。” 他们一行百余人,三十余匹马,三辆车,大多携弓带剑,这要放在谯县老家,早就惹路人频频目注了,而这个大奴却仅只是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可见平时有多少车骑队伍来往此地,管窥所及,亦可见关中之繁荣。 随着越来越多的行人前行,不多时,长安城尽现眼前。 一条宽深的护城河绕城一周,暮色下,波光粼粼。过了护城河,迎面是座雄伟的城门。城门上旗帜飘扬,郡卒巡行其上,十几个持矛披甲的门卒分立在城门两侧。经过瓮城,再过一座城门,尚未从城门下的昏暗缓过神来,无数的嘈杂热闹的声响已喧嚷入耳。 他们是从东城门进的,长安城的市集在东南边,这边多是里坊,饶是如此,路上已是热闹非常。 只见一条大街笔直壮阔,足能容七八辆马车并行。路人行于两侧,车骑驰行中央。路边沟渠石垒,渠外邑宇逼侧。高楼临街,青色的酒旗高高挑出,时有人结伴进去,又时有人醉醺醺的摇晃出来。往来行人中,不乏高冠士子;驰行车骑上,多华服贵人。 曹略开口说道:“京兆府在城东北,从这里过去还有段距离。这一路走来十来里地,大伙儿都累了,再提把劲,早点拜见过府尹,换了路引关防也好将息。” 诸人应诺,簇拥着他,步上街道。 走上来才发现,这街道被夯实如硬土,路面上还铺设了河卵石,马蹄踩上去,嗒嗒作响。 街上熙熙攘攘,不时有车、骑从他们边儿上经过。车以辎车居多,珍饰华侈,外有遮挡,看不到里边的人,偶尔有妇人的香气从中飘出,每到这时,曹略手下的那队护卫就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曹略只得又提醒他们:“专心行路,莫要左顾右盼。” 换了路引关防,众人进入驿站歇息,正当曹略准备入睡之际,恍惚间,仿佛听到阵阵哭泣声。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但哭声越来越大,后来还夹杂着叫喊声。曹略更睡不着了,起来披上衣服,出门去看。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守在官驿门口哭哭啼啼,一个驿馆的兵丁正手舞着皮鞭在那里斥责驱赶。 刚看见兵丁要打那些乞丐时,只见一汉子:头戴一顶毡笠,上撒着一托红缨;身穿一领七星打钉皂罗战袍,腰挂一对水磨八棱钢鞭,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身长一米七,肩宽体壮,一看便知是军伍之人。 那人大喝:“尔等安敢欺压良善!” 第四章 两位豪杰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见那暴烈如火的大汉要动手之际,一个箭步向前,拉过那驿卒大喝:“住手!你干什么?” “是些要饭的,曹军将你不要理睬,快回去休息吧。”那兵丁随口搪塞道。曹略看他们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土灰,披散着头发,这样的天气还有人赤着脚,便发了恻隐之心,对兵丁道:“秋夜风凉,别着凉了,染了风寒,让他们进来吧。” “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还能大过人命吗?给他们些吃食,再找个地方让他们过一夜。要是不行,我给你们钱!”曹略瞪了他一眼。 官驿不是私店,即便给钱也是不合规矩的。但那兵丁也知道曹略底细,带着一屯兵马,心知开罪不起?只耐心劝道:“您忒好心了,谁不是人生肉长的?不是我这当差的心狠,只是这样的事如今太多了,您管也管不过来呀。” “我遇不见的也就罢了,既遇见了就得管!叫他们进来。” 得了这句话,七八个叫花子踉踉跄跄地进来了,跪在曹略面前磕头道谢。哪间屋也安置不下,只得唤亲兵与驿卒取柴点上一把火,诸人便在院当中随便坐了。曹略与驿丞皆拿来干粮与他们,吃的还是少,又叫亲兵到各处房里找往来官人求些。 那络腮胡大汉看这曹略所作所为,心里暗自佩服。 毕竟还是好心人多,不一会儿,什么粗勃勃大饼子都拿了来,这些讨饭人见粮食如得活命,顷刻间抢了个精光。 曹略瞧这些人大多数并非老弱,而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其中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他们操着冀州口音,心下十分诧异,问道:“你们年轻轻的,为什么不在家耕种,背井离乡到三辅之地来干什么?” 不问则已,这一问哭倒一大片,有个汉子答道:“我们是被抓去给皇上修帝陵的。” 那是在前几年,皇帝下令在长安城附近修缮祖先陵寝。 曹略心下骇然:“你们干了两三年的活,就没拿到工钱吗?” “哪里有什么工钱?贵人你不晓得,那些监工的都不是人!”那铁铮铮的汉子抹了一把眼泪,“他们要从灞河引水造池,举着鞭子打发四百多人挖渠,等到河道挖通,一阵冷水袭下来,多少人活活被淹死了。您看看吧!”说着脱下上衣,只见他骨瘦如柴的身上布满了鞭痕,最长的竟有两尺多长,泛着殷红的血印,“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活、挨打,再干下去早晚叫他们折磨死,我们几个都是逃出来的!”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又哭诉道:“奴家我是河东郡来的。男人也去给皇上家修园子,他本没有手艺,硬是叫县里的人抓走了。一去半年音信全无,我母子没有着落,跑到蓝田去寻他。哪知道孩子他爹……被打死了!”说罢呼天抢地就嚎,孩子还小,见母亲哭也跟着哭。 大人哭孩子闹,使得曹略越发烦躁:“苛政猛于虎也!没想到离京师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如此横征暴敛。” 这时那络腮胡大汉,闻言插了话:“想必阁下是个京官,不甚知道现今的情景。京畿三辅之地还算是好的,出了司隶各州的百姓还不如他们呢!我自荆州零陵郡来,不但老百姓交不起赋税,那些个土豪也是两眼盯着田地。五溪蛮暴乱!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官逼民反没办法呀!” 那边一个满口并州话的军官也感叹道:“边郡更没法提起了。自熹平六年北伐鲜卑人失败,雁门、云中、五原边防压力巨大,鲜卑整日带兵骚扰我北疆,抢粮食、抢牲口、抢女人,百姓深受其苦。并州刺史兢兢业业,欲修缮边防、保护疆土,几次向朝廷上书,请求拨钱动工,皇上竟置若罔闻。宁可把钱拿去修唠什子西园,都不肯修缮一下城防!” 曹略回头看向那并州腔调的:一米八身材,面圆耳大,唇阔口方,俊目慑人,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头戴一顶熟钢狮子盔,脑袋斗后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铠甲。 曹略向他二人依次作揖:“在下沛国曹略,草字季谋,现添为陇西郡司马。敢问二位高姓大名?居乡何处?” 那络腮胡大汉率先回礼:“在下荆州黄盖,吾字公覆,零陵郡尉曹掾史。” “在下河东徐晃,俺字公明,河东郡贼捕掾。” 曹略回礼:“原来是黄公覆、徐公明二位!季谋这项有礼了。二位是往何处?” “哈哈,巧了,我也去陇西郡,奉命押运一批充军犯去服刑。”黄盖道。 徐晃作揖道:“我也是去陇西郡,是带领民夫去服徭役。” 郡吏——尉曹掾史,主徒卒转运事;贼捕掾,主捕盗贼。 ........ 四天后,曹略、黄盖、徐晃三人结伴,经渭河溯流而上,进入了汉阳郡,正式进入了凉州地界。 汉阳郡原名天水郡,是凉州十二郡国中第一郡。 凉州,这是一个曾激发沙场将士铁血豪情的名字,这是一个曾为华夏文化注入新鲜血脉的名字,这是一个曾饱含无数佛教徒伟大宏愿的名字,这是一个曾隽永于诗词曲调豪迈情怀的名字。 西汉武帝元封五年。当时西汉开始施行“刺史”这一监察制度,分天下为十三州,各置一刺史,凉州便是这十三州刺史部之一,凉州之名由此开始。 凉州地势平坦辽阔,河西最大堆积平原,西汉扬雄凉州箴中说每在季王,常失厥绪。上帝不宁,命汉作凉。凉州自古以来就是“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富饶之地,“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的西北商埠重镇,古时素有“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之重地之称,丝绸之路节点之一。 凉州地处汉羌边界,民风剽悍,悍不畏死。自古凉州精骑便横行天下,史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在凉州附近,有相当多的少数民族,其中又以羌人为多。羌人主要分东羌和西羌,是华夏民族的兄弟民族,血缘关系非常亲近。羌人社会结构简单,还处于氏族部落阶段,并没有形成政权。 PS:因为查不到具体的出生年月,安排徐提早出现 第五章 祸乱之由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夜很黑,天空中没有星星,仅有的一丝月色,被乌云笼罩,光芒虽然微弱,却总是从云缝中顽强地钻出来。 曹略望着天空自语道:“一定要在下雪前抵达。” 经渭水溯流而上从冀县往首阳县的官道长四百里,宽四丈,顺着渭水修筑,厚厚的黄土夯筑得坚硬如石,是汉阳向西连接陇西郡,通衢河西四郡的主要通道。如此宽阔的道路,足以容下八匹马或是四辆车齐头并行,也能容纳每年从关中腹地向汉阳运来的二十万石粮秣通行。 曹略和黄盖、徐晃结伴带队上路,过了三日,一行人便赶到了襄武县中。照着惯例,他们被安排着在县城外的一座旧军营中歇了下来。此时还未交申时,但冬天天色黑的早,日头已然西垂,半幅天穹都泛着血红。 安排着吃了饭,二百多人便占了五间营房,主要曹略的部队占了大半,二三十人挤在两张大通铺上。曹略他自己和黄、徐则分睡在两座营房外间的军官厢房内。 “记住了,这是军营,不是县里、郡里寻花问柳的女闾,没得让尔等进进出出!入夜后无令不得出房,要是给巡卫捉到,直接军棍伺候,别以为本官不敢打断尔等之腿!” 黄盖板着脸站在营房中,他威风凛凛的教训着一众军士、囚徒,两百多人老老实实的站成两排低头听教。按理说曹家军的领队是曹略,而黄盖不过是顺路同行的外人,就算教训,也该曹略出头。可曹略就在旁边站着看着——“这黄公覆还真是暴烈如火,怪不得使用火计浑然天成。” 黄盖说得条令并不是他私编出来。夜间私出军帐、营房,按照军法都是要打军棍。莫说到帐外透透气,就是想方便,也是要先得命令;没得命令,那就直接解在裤裆里。 附近的百姓都是惯会做生意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军营,那就做着里面过往军队的买卖。为了多结交黄盖、徐晃,曹略在外面买了酒肉回来,吃饭聊天顺便拉拉关系。 黄盖、徐晃的房间就在营房中隔出来的厢房中,这也是为了让军官和士兵不至于离得太远,也能监视到士兵们的进出。曹略拎着酒肉过来,他二人也是高兴。不多说二话,三人围坐在坑上,便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曹略抹了抹嘴上的油腥,道:“二位到了陇西交付差事后有何打算?” 黄盖率先答道:“自是回荆州去。” 曹略看了看徐晃:“公明兄呢?” 徐晃喝了口酒:“公覆兄、季谋兄,俺老徐与二君一见如故,心中着实难分啊!” 旋即举起酒爵道:“来!来!来!再来一爵。” 三人又是一番同饮。 曹略放下酒爵道:“略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黄、徐二人异口同声。 “丈夫当为卫、霍,将十万骑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耳!功名需在马上取,男儿何不带吴戈,收取关山五十州。二位何不随我在陇西建功立业,总比在内郡庸庸碌碌消磨度日强?”曹略起身作揖道。 黄盖肃然道:“请君说说如何应对陇西之事?” 曹略看了看黄盖:“自羌叛十余年闲,兵连师老,不暂宁息。军旅之费,转运委输,用二百四十余亿,府帑空竭。延及内郡,边民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 “然也。”黄盖点了点头。 徐晃问道:“且问兵伐之事贵在何处?” “粮草辎重。”曹略顿了顿:“所以师出历年,凉州生民废业疲敝,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今羌人、鲜卑、匈奴,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伐戎狄,修耕植,畜军资,如此则凉州之事可成也。” “哎!”曹略叹气道:“然太守令长,畏恶军事,皆以素非此土之人,痛不着身,祸不及我家,故争郡县以内迁。至遣吏兵,发民禾稼,发彻屋室,夷其营壁。安定王节信有言:千万之家,削身无余,万民匮竭,因随以亡者,皆吏所恶杀。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安定王节信,既《潜夫论》作者,王符,是凉州名士。 原来“羌与北狄同俗,其人鲁钝,饶妻妾,多子姓。一人子十人,或至百人。”也就是说,羌人很喜欢生孩子,娶妻妾,所有拥有上百个孩子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然而,羌人生产力水平落后,人口一多就会面临吃饭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羌人只好选择向东边的汉人邻居“讨要”。当然,他们的“讨要”方式是武力。羌人虽然勇武,但是社会、军事组织较为低下,完全不是汉军的对手。西汉时期,七十岁的老将赵充国就曾大破羌人。羌人们在酋长们的带领下,纷纷向汉朝投降。汉朝也不客气,将他们稍加安抚后,就迁往了内地,做起了汉朝子民。 无论是汉朝中央,还是汉朝的地方官吏,就从没有拿羌人当人看。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廉价劳动力,以及“炮灰”的潜在人员而已。羌人要耕田,向国家交税。到了战时,羌人就会被动员起来,作为汉军的附属兵团。 除此以外,地方的官吏、豪强也可以随意奴役羌人。“其内属者,或倥偬之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在生活中,羌人与周围的汉人言语不通,风俗各异,双方很容易产生摩擦。但是,最终吃亏的往往还是羌人。可以说羌人的社会地位,可谓是低到了极点。 羌人在沉重的压迫之下,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心中充满了愤恨。于是,自从东汉建立开始,羌人就不断地发动暴乱,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朝廷心系凉州,但凉州的地方官吏,却正在事实上放弃凉州。由于担任地方官吏有回避原则,所以凉州各郡的地方长官都是内郡人,对于当地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当羌人武装一到,这些官吏恨不得多生两条腿,飞似得向东逃去。在自己逃跑同时,还想把当地百姓也带上。但是凉州百姓,并不愿意离开自己世代居住的故土,说什么也不肯走。 于是官员们发动边兵,拆毁百姓的房屋,拔掉百姓的庄稼,摧毁百姓的住宅和村落。当凉州人被迫离开家乡时,还不断受到官吏、**的勒索;很多平民在迁徙途中,因各种原因横死于道;很多人不得不把家中老幼丢弃于路,还有人因为穷困被迫将自己变卖为奴。 一时间大路上哭声整天,人民死伤枕藉。所以凉州名士王符曾亲历这次悲惨的迁徙,他认为,那些酷吏,甚至比羌人还要凶狠。 官吏的残酷行为,终于将大量凉州百姓逼向了朝廷的反面,他们加入了羌人造反的队伍,“羌乱”的性质开始发生了新的转变。羌人获得了汉民的补充,实力大增,并向关中、燕、赵、巴蜀等地扩散,一时有流窜全国之势。 最后朝廷对凉州不管不顾,甚至是放弃的态度,最终使他们失去了凉州百姓对他们的支持。而朝廷、官僚对于凉州人的刻剥,更造成了凉州百姓对朝廷以及内郡诸人的仇恨。在这种背景下,一个大乱的策源地就开始形成了。 第六章 黄盖出手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在襄武县歇了一夜,第二天刚交三更二鼓,曹略等人便起身。随便吃了点东西,再次启程,转向西北而行。黎明前的黑暗中,几支火炬照着前路。在身侧滚滚而流的依然是汹涌浑浊的渭水,渭水畔的山道狭促,极是难行。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就是天上看着要下雪,但最后却没有下下来,反而放晴了。 在中午时抵达五溪聚镇,一行人在镇子边找了个日头好的地方,停下来歇息。 此镇位于群山围绕的一块盆地中,是渭河这一段河道中难得的平坝,有不少商旅经过此处时顺便歇脚,形成了一个繁荣的市镇。而在其西北五里,就有个军营,驻扎了500兵马,提防羌贼、土匪破坏市场。 徐晃大马金刀的坐在骡车上,揉着脚腕。他虽然是骑兵,但战马难得,也舍不得多骑耗费马力,他的这一路来,反倒是走路的时候居多。他揉着脚,一边道:“到了五溪,今天的这一程就已经过半。歇息个两刻,快一点过了火炎山,到了首阳城就可以好好歇歇脚了。” 汉代首阳县,今渭源。 曹略却是站着的,他手里拿着张地图,遥遥望着西面的火炎山,眉头紧皱:“要说险要,我们这一路几个峡谷是以火炎山最险,如果有什么贼人想劫道,也只会在那里。” “季谋,你在说什么呢?”黄盖大笑道,“劫道?谁敢!再说了咱们哪里来的财货?!” “这里距离五溪聚近,总会有落单的商旅。”曹略指了指五溪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贼人怕也愿意铤而走险啊!误把咱们当商旅啊!” 从汉阳郡沿着渭水到陇西郡,除了一些盘山道外,都是三丈五尺的军用驰道,不到两百里地,沿途大的城寨就有五个,小的堡子、烽火台随便在哪里抬抬眼就能看见几座,各处寨堡驻扎的军队加起来足有三四万人。这是一条以一连串寨堡组成的防线,拥有多达百里的纵深,其防御力并不比长城稍差,而攻击性则更高。。 “总得小心为是!”曹略对黄盖说。 “真来了那更好!”黄盖眼眉挑起,摩拳擦掌:“送些上门的军功,俺可不会客气!” 在渭水沿岸,所谓的峡谷,就是被水流切割出来的黄土沟,一条大沟两侧有无数条如肋骨一般排列的小沟,而小沟两侧又有许多小细沟。好好的一片黄土高原,被冲刷得千丘万壑,许多地方寸草不生。不过此时的火炎山两侧,树木却不在少数,丛丛密密,从东侧峡口一直延伸到西侧峡口。 这段路并不算长,只有不到三十里,但顺着河岸边的山道赶着车子,少说也要近两个时辰。走在队列中央,曹略提着一张一石五力道的长弓——临行前,这是曹操赠送的猎弓——他不时抬头看着谷地两侧的沟壑和密林,那里都是能藏人的地方。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走快一点。这里可是有强人出没!”曹略催促着手下。黄盖、徐晃自信得过了头,但曹略却是小心谨慎,毕竟是第一次领兵。 没人敢说曹略不是,但部曲们都是暗暗摇头,只觉得主公太过杯弓蛇影。可世事从来都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事情总是会往更坏的情况发展。 “有贼人!”不知是谁人在前面叫了一声。下一刻,前方道路一侧的林木中,便突然间杀出了一群手持弓箭长刀的人来。这些人行动极快,几步冲出林子,跳上官道,直接杀奔过来。 新兵们战战兢兢,看着曹略的眼神也自不同,心中皆是抱怨:‘这主公真是乌鸦嘴,一说贼人,贼人就来了。’ “怕是有百来号人。”曹略的脸色郑重无比。 曹略一瞥部下们看不出什么惊慌神色,就放心了,旋即一支白羽箭随即搭上了弓弦:“布阵!刀盾兵列阵、枪兵两侧、弓兵与我去坡上!” “来得好!”黄盖则大喝一声,提弓在手,喜上眉梢,“送功劳的来了也!” 徐晃赶紧安排民夫找掩体,防止第一轮被射杀。 “数……数目好多!”一名年轻的兵士被吓得结结巴巴。而他能说出话来,已经算是好的,其他的兵士都是捏着武器,紧张的要死,直如雷惊的蛤蟆,连句话也说不出。他们都跟曹略一样,随身带着弓箭,但此时贼寇来袭,却都忘了将长弓举起。 “多多益善!都是军功!”黄盖悠悠然开着玩笑,长弓提于手中,下马独自上前。 前行二十步,黄盖双脚一前一后站定,以弓挂臂,大喝道:“取尔等首级!” 曹略终于知道了,黄盖的自信从何而来,也知道了黄盖为什么没有要他人一起上前。曹略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一张弓,竟然能射出一波箭雨! 在山林间冲出来的贼人接近五十人,冲在最前面七人看起来最为精悍。黄盖的目标正是他们。 开弓搭箭,箭矢离弦。 第一支箭,射入第一个贼人的左眼,第二支箭,在第二名贼人的脸上开出一朵血花,第三支箭穿喉而过,第四支箭,则将第四人的心口洞穿,而此时第一个贼人才刚刚栽倒在地。其后三人见状,反身就逃。黄盖又是连珠三箭,直贯其背,将他们一一射倒。 套在拇指上的铜扳指前后闪动,小指粗细的丝麻弓弦幻成一抹虚影。长箭破空的尖啸连绵不绝。弦声鸣动,演奏出阵阵杀伐之音。万人敌那是虚言夸大,但一人敌百,黄盖却做得如吃饭喝水般轻松自在。 黄盖所用的长弓并非强弓,力道也许只有一石二三,尽管汉军中羽林军招收士兵的最低标准是开九斗弓、两石七斗的弩,但武将用弓不到一石五斗力,射不穿敌军的铠甲,出门都没脸对人说。可黄盖掌中的那张一石出头的战弓,也许射不穿羌贼人身上的铁子甲,但精准异常的落点,让长箭的箭头完全不需要与坚实的甲叶对抗。 哀鸣声遍地响起,箭落处非死即伤。一支支白羽箭在贼人身上轻轻摇晃,正如被插上了一朵朵随风起伏的白色鸢尾花。 好一个插花! 黄盖一人一弓就将贼人射得不能前进一步,可他毕竟只有一人,贼人的反击随之而来。只听得后方一名贼人大喝了几声,十几名贼人同时立住阵脚,向黄盖射出利箭。十余支长箭齐齐攒射而来,逼着黄盖横着退到了路边一颗树后,肩膀上还中了一箭。 躲在树后,听着身前的树木被射得噗噗作响,看着在肩膀上晃动的箭矢,黄盖痛得龇牙咧嘴,暗悔没有穿着盔甲出来。若是有盔甲在身,他就可以硬抗一下贼人的弓箭,多射死几个,定能让贼人彻底丧失战意,可现在却是他被贼人压制得探不出头来。 “晦气啊!”黄盖恨得直磨牙,“这么多战功啊!!” 第七章 三箭齐发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就在黄盖被压制住的时候,徐晃那边却发生了状况,他在安抚民夫和一些老幼流放犯人找掩体,这时一个贼兵头目举着弯刀,死命向徐晃冲锋而去。 徐晃慌忙侧身,他的右手顺利的抽出又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拉开战弓。弓弦震荡,长箭电闪,直奔那贼人头目而去。可这一箭没能让徐晃如愿以偿,这头目有两下子,挥动弯刀,将箭矢用力格开。 临死前的反扑最为恐怖,那头目怒吼一声,如风一般猛冲了过来,徐晃再没时间从身后抽箭,丢下战弓,反冲上去,一手架住那贼人持刀的右腕,另一只手攥住插在他肚皮上的箭杆,不顾贼人的左手已经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奋力一拳打穿了那贼人的躯体。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贼人望着徐晃止步不前,这时徐晃便把注意力放回到民夫身上,带着他们转移。黄盖还在与贼人对峙,贼人畏惧黄盖的神箭,不敢冲得过快。但还是有十几个人在射箭压制黄盖,剩下的七八人在箭雨的掩护下开始向黄盖靠近。 局势不妙! “把后队辎重车横过来!快点横过来!”曹略急促下令道:“快把来路堵上!再把靠山的这边堵上!” 刚刚有了雏型的车阵尚在调整中,曹略等人的身后来路处,还有身侧的山坡上,同时响起了喊杀声。 埋伏在曹略后方的贼人,本是想着趁辎重与拦路的分队厮杀正酣时,再攻出来前后夹击。可远远的看着辎重队中只乱了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平静,而且还有开始准备组成车阵的迹象,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便不得不提前杀奔出来。 “不用惊慌!”曹略胸有成竹的对部曲们喊道,“贼人只是虚张声势,人数绝对不会多!否则他们就应该与前面的贼人一起冲出来,而不是躲在后面等我们的破绽!我们就在车阵里,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 曹略仅仅是在信口胡诌,对于贼人的计划,他并没有多少认识。不过他带的部曲都是曹家精锐家丁,许多都是被征发起来上过战场的,基本的军事技能都会。只要他们能冷静下来,击败只有自己一两倍数目的贼人,简直是轻而易举。而他们现在需要的也不是事实,而是领导者毫不动摇的信心,以及准确有效的命令。 这一切,曹略都能给他们:“拿起你们的弓,把箭给我搭上!听着我的口令!……射!” 一波箭雨后,算是稳住了局面,可是就在这时曹略脚下一滑,溜倒了,滚下坡来。 只见二十几名贼人急忙围攻了上来。 曹略脑中念头电转,瞬间从这些人的行动中嗅到了浓烈的危险气息。旋即张弓搭箭,来不及多想,右手五指之间扣住了三根长箭,同时射出。 唰!唰!唰! 就在一道道震惊的目光中,冲得最厉害的三名贼人闷哼一声应声倒了下去。 “咝!” 看到这一幕,众人呼吸一窒! 谁也没有想到曹略的反应这么快,更没想到他的箭术这么厉害,三箭齐发还能射中对手,快的完全让人反应不过来。 “太快了!” “这汉军的箭术居然这么厉害!” “一箭三发,不能让他再出手了!” “冲过去,别给他机会!” “把木盾拿出来!” …… 众人心中狂震,一个个嘶声吼狂。曹略的箭术让他们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 “嗡!” 曹略再次扣上了三根长箭,第二次拉开大弓,然而还没来得及射出,眼前突然一暗,突然出现了一块块巨大的蒙皮木盾。 大木盾后面的贼人拿着小木盾,对着曹略开始绕跑。 突然——轰隆! 空气轰鸣,气浪翻飞,同一时间,至少三块木盾轰鸣着朝着曹略砸了过来。 “上!” 一贼人头目高声咆哮,木盾甩出看都不看结果,带领着众人大跨步飞速接近。 “嗡!” 电光石火间,曹略把头一低,三块木盾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只听啪啪连响,路边几棵碗口粗的大树直接被砸成两断。 “哼!真以为这样我射不到你们吗?” 曹略听到那巨大的爆炸声,也被周狂等人激起了怒火。 脚下一蹬,杨纪猛抬起头,大弓挽起,手与弓合一,眼与箭合一,心与神合一。 砰! 三支长箭再次同时射出,锋利的长箭闪烁着寒芒快如闪电,唰唰唰,从三个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穿过木盾边缘的缝隙,瞬间射入了三名贼人的身体。 “怎……怎么可能?!” 三名贼人仰首向天,满眼的不可思议,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三支箭太快了,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看到曹略拉弓的时候,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手中的档板也调整了方向,但是没有想到,曹略三箭齐发,角度还如此刁钻,完全阻挡不住! “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的箭术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这样都能射中,若是让他腾出手来,谁是对手?!”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 一群贼人心中狂吼着,纷纷变了脸色。 曹略手中的长箭给他们的感觉已经不是危险那么简单了,那完全就是死神的招手! 六名同伴,一个呼吸,就这么统统倒在了地上。这不能不让众人心中发寒,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在来之前,他们绝对没有想过,汉军中会有这般箭术,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在汉阳郡、陇西郡横行这么久,就算一些大宗族的杰出弟子也不敢这么跟他们正面硬碰硬。 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么厉害的对手! “这简直就是箭神!” 贼首脸都黑了,心中更是狂吼起来。 十里八乡有多少人可以三箭齐发,又有多少人能在他们这个级别的好手手里拿着木盾的情况下,还能射中他们。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人不是畜牲,不会站在那里不动让你射,更不会简单的左跑右跑让你射! “吼!杀了他!——” 贼首一阵疯狂的咆哮划破山林,情况陡转急变,十多步的距离一晃而过,剩下的十多名贼兵脸孔扭曲,终于抓住机会高高跃起,从四面八方向着曹略攻了过去。 “来不及!” 曹略神色凝重,心中升起浓烈的危险感。这些贼兵精锐的速度太快了,十多步的距离,他最多只能射出两箭就再没有机会了。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发挥箭术的威力。而且贼首等人也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曹略的箭术太厉害了! 没有人敢给他第三次开弓的机会! 第八章 青釭剑威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唰! 如此危急时刻曹略索性将弓一挂,同时脚下一蹬,闪电般的闪过一只呼啸的铁拳,同时身体一旋,一腿踢在身后的贼人身上,直接将他踹飞。 砰! 躲得了第一个,躲不了第二,四面八方被人围住,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砰的一声火辣辣的生疼。 曹略自问再厉害也绝不可能同时挡住七八个人的攻击。然而来不及细想,心中惊兆突起,那种死亡气息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的多。 唰! 曹略脖子全力向后仰去,同一时间,寒芒一闪,一道刀光夹杂在众贼人中,悄无声息的接近,随后猛然一斩,以毫厘之差从曹略脖子前擦过,锋利的刀刃贴着曹略肌肤,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痕。 如果不是曹略及时的往后一仰,这个时候已经是人首异处。 电光石火间,曹略脑海中全力的运转起来,他发现的太晚了,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落入包围圈,没法逃跑。 更重要的是,黄盖、徐晃分别被其余贼人牵制住了,在这种局面中,根本没有办法应对四面八方飞来的攻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唰! 曹略拔出腰间的青釭剑,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此剑乃曹操所赠!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轰! 曹略身体一挺,手持佩剑,瞬间发力巨大的力量把身前一名贼人横腰劈断。 “杀了他!” 密集如雨的攻击疯狂的砸了过来。 曹略身体一弓、一缩,在近乎不可能的情况下闪过了攻击。右手一挥剑,八成的力道重重的挥斩下去,只听咔嚓一声,一名冲杀过来的贼人被斩下一只手,就见那贼人抱着断臂,哀嚎着倒了下去。 “他的反应太快了!” 这名贼人心中哀嚎,那一刀他明明快要砍到了,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失手的可能,但居然被曹略以毫厘之差躲过了。 踏步进身,一斜一侧,在近距离的情况,再次闪过数道剑影,曹略回身左突右砍右,双杀!两名贼人满脸痛苦的跪倒了下去。 “这样的凌厉的剑术,这样快的反应……怎么可能变化这大!” 倒下去的贼人心中剧烈颤抖。 只有尝过曹略剑法的人,才能知道那挥砍的厉害。那根本不像是血肉之躯,而像是人剑合一的杀戮机器。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心悸的骨骼断裂声,又是两名贼人被砍倒。曹略双手握住青釭剑,两条肌肉饱满的手臂,上面一条条筋脉凸起,仿佛一条条大弦,给人一种无穷力量的感觉。 曹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中平静的吓人。没有人可以形容他这一刻的速度,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样,这么近的距离居然没有人可以打中。 冥冥中,曹略仿佛进入了那种以前在谯县狩猎的感觉,所有人的反应,眼睛瞄准的位置、手臂的晃动、肋部筋肉的颤抖、跨部的摆动……,统统都落入了他的计算之中,就好像当初计算和掌握那些猎物的逃跑轨迹一样。 轰! 乱斗之中,一块木盾重重的从曹略胸前砸过,再次的落空。 “怎么可能!” 偷袭的那名贼人眼睛大睁,一脸见鬼的神色。 这么面对面的近距离,没有人可以同时躲过他们四五个人暴风雨般的攻击,特别是,他还是在乱拳之中偷袭。 没有人可以在躲闪四五个人攻击的时候,还能留意到别人悄悄的偷袭。没有人,就算是那些大宗族的出名弟子,在曹略这个年纪也同样做不到! “见鬼!” 一名贼人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 这时大贼首出手了!只见其穿开着左衽的兽皮甲衣,举刀朝曹略而来。 这一回,曹略没有再闪避。眼色一沉,一斜一跨,顺手撞飞了一名挡在路上的贼人,然后向着那大贼首冲了过去。 刚刚的刹那,曹略已经连杀十几人,只要再打倒实力最强的这人,这场战斗就彻底结束了。 嗖!嗖! 曹略闪身上去,青釭剑击出,毫无花巧。 轰! 电光石火间,曹略与那大贼首刀剑相交,只是那相交的差那,大贼首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座铁山,巨大的力量反震过来,虎口被震出血,手臂也被搞得发麻。 最重要的是青釭剑居然砍断大贼首的佩刀。 大贼首怒吼一声,还想进攻。却见曹略瞬间撇身一剑,大贼首腹部顿时中了一剑,啊的惨叫一声,翻到在地。 贼人们见大贼首毙命纷纷四散而逃,汉军乘机箭雨如潮! 再一次沐浴在箭雨中,无法再承受更大的伤亡,负隅顽抗的贼人不得不撤离战场。这些贼人虽是勇武,但架不住汉军男儿更为犀利的强弓劲弩。 “贼人前后出战,总计超过一百,而丢下来的尸首三十五具,有十人是公覆兄的战果,八人是公明的,俺自己击杀十八,没有俘虏。” 战后,曹略很快的计点出战果,点出几个看起来有些胆量的民夫,让他们去割下贼人的首级,以便过后请功。经此一战,曹略在黄盖、徐晃眼中,好感度爆棚。 虽然曹略曾说埋伏在身后的贼人人数不多,但最后冲出来的却不在前方来敌之下,根本是句安抚人心的谎言。但靠着他的强硬和支撑,汉军仅用八人受伤,其中一人重伤的代价,便获得了如此大的战果。 可没人注意到,曹略的背后衣襟早已湿透,第一次面临战阵,又要作为全军主心骨来指挥,他其实紧张的要死。 “幸好有个黄公覆。”曹略为自己庆幸,若不是黄盖第一波独自在前方奋战,靠着箭术震慑住贼人前锋,不然他在后面也不好从容调度。 但曹略的作用并不比黄盖、徐晃稍差,尽管在战斗过程中他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具体战术的指派,但有他站在身后,新兵们表现出来的战力,却远胜过这群蓄势已久的蕃贼。 这全是靠着曹略的冷静,带给所有人的士气。士气,曹略现在才体会到,在古代战争中,士气究竟有多么关键和重要。 黄盖坐在骡车上,处理着自己肩头的箭疮,脸上的神色则有些不甘心。虽然他一人对抗数十倍的敌人,表现最为亮眼。但最终扭转战局的,还是靠了汉军们的努力,以及曹略的指挥。 当时黄盖甚至已经被攻上来的贼人逼得站不住脚,但一阵适时而来的箭雨,将贼人尽数射散。不过三五轮齐射,分作前后两波来袭的贼人,丢下了近半的自家人,向树林深处退去。 看着同样坐在骡车上休息的曹略,黄盖、徐晃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敬重。不仅仅是因为被曹略可圈可点的战时指挥所救,同时也被曹略的狠辣和果决所折服。 黄盖笑道:“季谋你这三箭齐发的箭术,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荆州高手。” “何人?”曹略喝了口水问道。 “我的老本家,南阳黄忠黄汉升。” 第九章 贼兵踪迹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见黄盖无意间谈到了黄忠,曹略想起了一件事:“吾在京师时,听闻北军五校射声营来了位箭术绝伦的教习黄汉升可是公覆兄口中的这位么?” 黄盖放下水囊:“然也!” 北军五校,东汉京师禁卫,是指北军五营禁兵,共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五营校尉秩比二千石,官显职闲,多以皇族肺腑出任,而以秩六百石的北军中候一人,监五营禁兵。每校尉下属有司马一人,秩千石。 射声营:以弓兵、弩兵为主。射声——工射者也。冥冥中闻声则中之,因以名也。比喻射技精良。 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快马而来:“报!!!” 那军士下马:“回禀主公,我已经刺探到贼人踪迹。” 原来战斗结束后,见没有俘虏,就密派斥候军士去追寻贼人踪迹。 据斥候回报:此股贼人其实小股部队,他们的大部在洗劫前方五十里处的几个村寨。 曹略听罢就将地图拿出来确定了方向,部队留下辎重轻装前进,徐晃留下保护辎重。 曹略的部队有斥候在前面探路、引路。部队心无旁骛的行军,每过一段暂时休息几分钟,整理一下草鞋。 快到那个村寨的时候,斥候已经传回来情报。贼寇有两百多人,一队贼寇正在山谷中堵住了逃难的村民,却被村民利用地形给挡在山谷外。另外一队五十多人正在村里面肆虐。 黄盖远眺粗略观察地形后,提议道:“何不先用弓兵挡住叩谷之贼的退路,咱们中军先解决村寨之内的贼人。” 曹略摆了摆手道:“非也!我等要集中兵力,以多打少,一举灭之!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此番我部竭尽全力来了两百人。派出去五十人牵制住谷内一百五十贼人,剩下我部一百五十人打贼人五十人,这是三打一。干掉谷内贼军之后,两百打一百五人,我等人数还是占了上风。非得一打一,就算是贼人再差,看着两边人数差不多,贼必不惧怕汉军。” 谋划完毕之后,部队立刻分成两队。进攻山谷的那队人马在斥候带领下绕路去山谷方向,曹略带着一百五十名汉军直冲村寨里的贼军。 贼人并不知道覆灭就在眼前,他们还在尽情的肆虐着村落。村里面的鸡已经被杀,有几只被吊在火上烤。还有的正在杀猪,猪被按倒之后的玩命的嘶鸣。贼人一面大笑,一面商量着杀了猪之后怎么做猪肉吃。 因为没想到村民真的能够叫回来救兵,贼人把兵器都随意放在地上,一部分没做饭的在村里面各家里面进进出出,每次进出之后都要弄些家什出来。贼人觉得有价值的自然是收起来,他们觉得没用的,就随手往地上一丢,继续去别家搜索。若是现了觉得比较值钱的东西,贼人们就忍不住出一阵欢喜的叫嚷。 就在贼人大大咧咧抢掠之时,牛角号的声音突然响起,避开村落的道路的汉军从村边的树林中猛的杀出来之后,这些贼人万万没想到突然遇到汉军,以一个都傻了眼。 贼人们怎么喊都没用,黄盖带领的长枪队跟撵鸡一样把他们从村南头往村北头撵,刚跑到村北头,从竹林里冲出一队汉军人马,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对着贼人就放了一波箭雨。弓弩手手背后也跟着长枪手,冲上来对贼人一通狂戳,片刻之后尽数被杀。 接着部队直奔山谷方向而去,山谷方向此时也是杀声震天。等曹略赶到之后,就现村民们早就在山谷附近修筑的有藏身之所。那地方占据了一个高坡,贼人仰攻的时候,村民就从高坡上往下砸石头,就靠着很原始的方法挡住了贼人的进攻。那个高坡后面竟然没有其他退路,村民就在上面死守。 这山谷是个断头谷,五十名汉军从后面包抄上来,用弓弩堵住了贼人的退路,原本追逐村民的贼人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反倒成了瓮中之鳖。等曹略他们与兄弟们汇合之后,几波箭雨彻底打乱了贼人的队列,长枪对实施的白刃战摧枯拉朽的将贼人给全歼在山谷里头。 救下了百姓,此村村长看着满地的尸体,嘴唇都开始哆嗦。 “这位……这位官长!”他语气里面包含着敬畏,恐惧,还有些气恼,“你等把贼寇都给杀了,这可让我们如何是好?” 黄盖听到这话之后冷笑一声,“俺们跑了几十里地来救了尔等,难道还我等救错了不成?” “老丈,吾乃陇西郡司马,事情已经如此,吾以为尔等不妨就加入我军吧。”曹略看着村长的模样,他和颜悦色的说道。 “季谋,如此行事?这.......”黄盖瞅了瞅全新的部队,回过头来低声对曹略说道。 两百多人的队伍转眼就扩大成了将近八百,单纯由男性战士组成的队伍,现在也成了男女都有。至于年龄,从刚出生的孩子,到五十多岁的老人。原本的队伍经过血与火厮杀而锻炼出的那股子凌厉之气,在小孩子的叫嚷声中,在婴儿的啼哭声中,开始淡化起来。 “人多势众,咱们先到了狄道再说。”曹略的声音里面也有些僵硬。 曹略给了村长两个选择,跟着曹略走,或者留下来。村长也不矫情,果断的选择了第一项。这个村子全部加入了曹略的部队。 村民都清楚,这股贼人死在村里,村民若是不能跟着曹略走,只要贼人的匪首再到村里,就是村寨彻底毁灭的时候。 曹略本人也并不想带着一群男女老幼一起走,他只想要年轻人。可是古代,一个村子里面只有老人、妇女、儿童,这个村子只会面对无法避免的覆灭。没有壮劳力,就不可能种好地。种不好地,那就是都饿死的结果。这只考虑到生产力问题,一个没有壮劳力的村子,还会遭到各种劫掠、刁难。 黄盖对于曹略带了这么多人当然很不喜欢,一支部队需要的是精锐的士兵。而不是这么一支浩浩荡荡的人群。他才会对曹略表示质疑,曹略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在这么一个时代,强者抛下弱者,与直接杀死弱者没有任何区别。 原本只有一百部曲的部队现在扩大到了七百,村寨的女性与儿童编成了一个屯,男子中青壮年编成了三个屯,少年们编成了一个屯,还有些“老人”也编成了一个卒。所谓老人,最大年纪的一位只有61岁,在这么一个平均寿命45出头的时代,这就算是很大年龄的老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曹略他们再走三天就能到首阳县附近,这么一支队伍,又走了五天才带着辎重到了首阳附近。 第十章 首阳县长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首阳城郊。 曹略望着天空,天高云白,风从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吹过,林木的叶子大多落了,绿油油的原野与稀疏的林木中,隐约几处里聚。早上起来的时候,营地内的地面上结了一层冰凉的霜露,行走在上边,沾湿了鞋子,而当太阳高升后,这霜露渐渐地被蒸发不见了。 “吾为郡司马,今路遇流贼,欲去拜谒首阳县长,责问一二。”此时一身武官正装的曹略对黄盖、徐晃作揖道。 “君为本郡兵政,当是如此!吾与徐君必定看好营地。”黄盖回礼。 曹略再揖:“真是有劳二君了。” 旋即曹略带了两亲兵,三骑而去。 汉代之县,大县(万户以上)设县令,小县(万户以下)设县长,都是一县的最高长官。边郡荒芜,内郡一乡可比其一县。 首阳虽是小县,城中的规划却井然有序,大致分为三个部分——汉承秦制,城邑可分为三部:“闾里”,百姓们居住的地方;“市井”,也就是市场,买卖东西的所在;再一个就是“官衙”了。 比之后世的政府驻地,这个官衙可甚是厚重。官衙的外围有墙垣,并且墙垣很厚。若将整个首阳县城称为“大城”,那么“官衙”就是一座“小城”。西汉时,“官衙”在城中的位置不固定,有的在城中,有的在城东,本朝以来,逐渐都迁到了城北,遂成为了一种定制。 为节省人工、材料,很多官衙会建在县城的西北角或东北角,这样,利用原先已有的城墙,只需要再分别向外引出两道墙垣就能把官衙包围其中了。 曹略三人,经市井、过闾里,到了城东北,迎面一个石阙,正对着大路。石阙后边即“官衙”的大门。衙门通常南向,取“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之意。 门阙边儿上,有一个建鼓,悬挂木上。吏民、县中有事,便击打此鼓,以让人知晓。这玩意儿,曹略只是在后世影视古装剧上多有见过,似乎直到清末民国时期,衙门门前还有这东西,所以穿越以后见到此物也不惊奇。 衙门的两边常也会有一间或几间房,与围墙相连,门往外开。这是供外地来的官吏们更衣用的。如果长官暂时没有空儿见他们,他们也可以在其中歇息。 曹略是朝廷任命的郡吏,怎么说也是比县级,拿出印信、公函后,自然不必在“传达室”中等候,堂堂正正的步入了衙中。 内衙门口有两个门卒。看来县君御下甚严,这两个门卒皆持戟,站在门口的两侧,相对直立。 “来着何人?”一卒问道。 曹略解下腰间印绶:“陇西郡司马,谯县曹略。” 门卒见此:“不知上官来此,多有不敬,还请海涵。” “不知者无罪!”曹略收起印绶、挥了挥手:“吾见县君,县君可在,速去通报。” “诺。” 须臾,门卒出来,作揖道:“县君有请。” 进入内衙庭中。 庭院既广且深,正中一个大堂,屋檐飞角,雄伟高壮,这里就是县君升堂办事之所,名为“听事堂”。堂前有台阶,延向院中。——县君并不是每天都升堂办事的,勤快点的两三天一视事,懒一点的四五天一升堂。今天并非县君升堂的日子,堂门紧闭。 门卒略微停了下脚,说道:“县君在后边舍中……司马,请你先去客室里暂坐歇息,等我二人再去通报。” 官衙的布局,前边办公,后边住人。“舍”就是“宿舍”,上到县令、丞、尉,下到普通吏员平时都在舍中居住。 “去吧。”曹略挥了挥手。 这两个门卒还了一礼,自经过院中的石子路,绕过“听事堂”,往后边“舍”中去了。曹略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身影不见,这才转顾左右。 “客室”,即“听事堂”左右的厢房,每天都有小吏在内值班,负责处理日常的小事。此时下午,正忙的时候,各个“客室”里都坐了不少外来的吏员,观其衣着,有乡长,也有亭长,还有里长,间或亦有百姓。吵吵嚷嚷、纷纷闹闹的。 另有两三个小吏可能来得晚了,排队比较靠后,又不耐烦吵闹,所以没在室内等,而是立在庭中的树下。一个扶着树干,低头蹙眉,不知是在思忖公事,还是在想些别的。 客室里都有人,曹略没有进去,而是沿着客室后的走廊,来到西墙边的一棵枣树下站定。不过此时早过了枣子成熟的时节,树上空剩黄叶,地上落叶片片。不知怎的,院中尽管热闹,曹略独立树下,却莫名有些萧瑟之感。 他自嘲一笑,心道:“穿越十年,两世为人,居然还要为苟活于世而活着。弱冠之龄,曹操二十岁时任洛阳北部尉,悬五色棒,不避豪强,击杀犯禁的人,京师因为之敛迹,从此莫敢有犯者。孙坚十七岁杀海贼,十八岁破叛乱,为一县之丞。” 对比他两人的事迹,再想想自己的所为,曹略茫然若有所失。 他的这种“失落”,不是因为自觉“比不上”。曹、孙,千古人杰,曹略压根就没有想过与他们相比,他想要的只是能够保全性命于乱世而已,但既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生长在此时,在听到两个“同龄人”的所作所为后,再对比自己的所为,也难免会有些失落。 曹略穿越到汉代已有十来年,虽然本质上还是“后世人”,但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当时风尚的影响。 两汉之人无论青年、中年,抑或垂垂老矣的暮年,皆“志大、言大”,有雄强的心态、积极的进取精神,渴望建功立业、光耀声名,便如刘邦、项羽这样未发迹的乡野粗人时也会自称“大丈夫”,何况像曹略这样读书识字的人? 十几年前死去的“党人领袖”汝南陈蕃,年十五出豪言“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十五岁就以“大丈夫”自居,而最终他果也以其身殉其志。 经年受这样环境的熏陶,潜移默化,他的性格、志趣自也会与穿越前有所不同了。他开始得陇望蜀——建立更大的功勋。 正感慨间,先前的那两个门卒回来了:“县君在内堂恭候大驾!” 三人遂绕过听事堂。 听事堂后是户、法、决、仓、贼等等诸曹办公的地方,又从中穿过,来到后边。 前边是办公的所在,后边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衙舍”,官吏们居住的地方,一个是牢狱,囚系罪犯的地方。因所谓“廷者,阳也,阳尚生长;狱者,阴也,阴主刑杀”,所以,牢狱在“县廷”的北边。“衙舍”与牢狱遥遥相对,其间有高墙、过道、庭院相隔。 门卒引着曹略进入“衙舍”,最先是普通吏员的住院,一间一间的单人房。 后边是县丞等长吏或亲近吏的住院,有的独居一院,有的两三人合住一院。 再后边,即县君的住所了,一个三进院落,收拾得十分整齐,院中有树、有菜畦,房屋略显陈旧,但很干净。院门口有门卒守卫,入内有家奴伺候。 进了头层院落,站在二院门外,门卒笑道:“县君自任本县,除本地豪右与地方贤人外,从不在居所见客。特别是对本县的吏员们,若有公事,皆在听事堂接见。” “县君真乃严清之人!”曹略赞道。 “哈哈。……司马,请进吧。” 进了二院门,经走廊,来到右侧堂外。曹略随着文直他们两人在门口脱下鞋子,垂首恭谨入内。只听得门卒说道:“禀县君,陇西郡司马曹略到。” 一个温和的声音随即响起,应道:“请入座。” 紧接着,曹略听到了“啪啦、啪啦”的声响。他微抬头,见正榻上跽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长须男子,未着官袍,穿着黑色的便衣,头上戴高冠,手中拿了一卷竹简,刚放到案几上。——那“啪啦、啪啦”的清脆响动,便是竹简落在案几上发出的。 曹略不急着入座,先作揖:“陇西郡司马曹略,见过县君!。” 这个四旬男子便是本县的县令,北地郡人,姓张名昌。 张昌起身回礼:“不知郡官来临,本县真是有失远迎。” “县君客气了,吾虽郡朝之吏,然君乃一县之尊,吾岂敢托大。”曹略跪坐道:“今吾面见县君,是有一事相询。” “曹司马但说无妨,吾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旋即曹略就把路遇流寇、收拢村民等事讲了。 言罢,只见张昌皱眉:“此股流寇,袭扰渭水一带久矣,彻底肃清难哉!光靠本县之力捉襟见肘啊!” 旋即,张昌目示亲随,将一卷竹简,一张帛画交予曹略。 “此乃这股贼寇的一些资讯。”张昌道:“每当入冬,寇贼便多。” “每当入冬,寇贼便多”?这些寇贼中固有真正的贼盗,但却也不乏走投无路的穷人,与其饥寒而亡,不如拼上一死。只杀人,不治民生,此为舍本求末,实乃饮鸩止渴。 曹略想道:“如今国家积弊已深,根子全在‘天子’、‘朝廷’。有识之士岂会不知此实舍本求末?只是奈何无能为力。我一个后世来的人,乱想这些也无用处,至少今之县君还算清明,总要强过那些阉宦子弟、贪官暴吏。……,罢了,远的管不了,只说说眼前事,先把这股流寇给剿灭了。当做是上任前的‘见面礼’。” “如此真是叨扰县君了。”曹略起身作揖。 张昌亦是起身:“司马若是有需本县帮忙的地方,本县必不推辞。” “多谢。” 第十一章 张绣是也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出得县衙,过了两个里落,折下乡路,行在桑榆间,路人渐多,远远地听见喧嚣之声。 “前方为何吵闹?”他望了望前方想到。 这时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赶着两只鸭,手里提了块肉,肩上搭了个空的麻袋,笑眯眯地从对面走来,可能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眯着眼往这边看了好几下,大概是认出了曹略的武官装束,忙收起笑脸,口中“呼呼”做声的将鸭子从路上撵下去,连及他本人一块儿躲入路边的林外。 曹略冲他笑了笑,打招呼道:“乡党,你去作甚?真是赶得好鸭!” 老人见曹略主动和他打招呼,作揖道:“官长!俺是来赶集的……”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空麻袋:“这是去秋打下的粟米,吃不完,剩了些,扛来集中换了点肉,置了两只鸭。” “原来今天是集市啊!”曹略回礼:“多谢老丈!” 那老人还礼不迭,揉了揉眼,看着曹略远去,嘟哝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官长,如此平易近人。” 他嘟嘟囔囔的,赶鹅提肉,复又上了乡路,迎着寒风,自归家去了。 曹略沿路前行,过了这片小林子,顺着路右转,一片市集出现眼前。 眼前的这个“市”,地方比较大,像后世的贸易区,商贩比较多,货物较为齐全,来买东西的乡民也很多,不但有本地的乡民,还有从外乡来的。整个市集上叫卖声不绝於耳,男男女女、人来人往,喧喧嚷嚷、川流不息。 市集尽头有一家酒肆,店不大,茅顶白墙,门前高挂了一面酒旗,在风中摇摆。 曹略经过时,往店里瞅了眼,见坐了有十几个酒客,多为少年,都正往对面看去。他想打点酒回营地,便进去了。 “客官,请进!几位?”店小二问道。 “先打三角酒来,肉便买些来吃!再且去打十斤酒来,再来三两只熟鸡鸭,一律包好。”曹略掏出一锭五两银饼递于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银饼:“客官,请先便坐,稍等一二,找零与酒肉一并给。” 等了半刻钟,店小二拿了酒肉,要递于曹略时,却见位一米七二身材,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声雄面阔,十分腰细膀阔的英武少年挎这长枪道:“店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明明是我先的,怎这人先?“ “客官息怒!这位官长想必是急着出城,掌柜说先给他作。”店小二赔礼道。 “你这鸟店家,真是见风使舵,狗眼看人低。”说这便把摘下枪布来,准备横扫,要打店小二。 说时迟那时快!曹略一把抓起一支扫帚,一把打歪了他的长枪。 交手刹那间,曹略只觉得此人的力量和自己不相上下,就是发现他所练的枪术的气势非常厉害,出手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力量加成,明明不怎么样的起手,却能发挥出不凡的威力,想来这就是他的独特手段。 那人连连抢攻,曹略不明所以,只是小心防守,斗了十几个回合,发现此人不耐持久,抑或是没吃饱的缘故?进攻的力道变弱,那种气势加成就半点都不存在了。 曹略随后卖个破绽,一把抓住他刺出来的长枪,用力一拽,把那人拽了过来,随即右手重重一记手刀,结果居然没打晕,给他挣脱开了。 那人又变换招式,双手拿着长枪的中段,把一杆长枪当成了短矛和齐眉棍使用,以手作为支点,长枪从左右两方轮流攻击,招招强攻,凌厉快速,一根长兵器用成了双手短兵器。 一连十几招,曹略只守不攻,一把扫帚左遮右挡,任凭对面出手也毫无办法。 他见曹略只守不攻,越打越心急,心急了手就急了,招式也变得散乱,曹略见他心急,露出了破绽,左手猛然探出抓住了长枪,右手扫帚顺势上撩,对面如果不撒手,这一下那就能打断他的手指头。 那人猛然转身,反手把枪背在了背上,借着腰腹的力量挣脱了曹略掌控,可他不知道,曹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枪法和人对局,常有被抓枪杆上撩断手指的招式,用枪的人也大多会背转身以肩膀为支点使用杠杆原理脱离控制,这种招式对决曹略见过无数次,早就想到了对策。 这人的枪太长了,他的掌控没有那么厉害,曹略抓的是中段,距离他已经很近了,他这一背旋虽然夺回了枪,却把后背暴露给曹略。 曹略一脚踢出,一记重腿把他踹倒在地:“这位好汉,性子怎如此暴躁!你要酒肉我让与你便是了,何必动手。” “我武威张绣,岂可吃嗟来之食?!”那人狠狠地看了曹略一眼,乘曹略分心,一个暴起推开,拔出自己环首刀,狠狠的劈了下来,曹略拔出青釭剑,和他硬拼了一招。 “铛”的一声巨响,他二人同时后退三步,曹略活动了一下略有酸麻的手腕,心说“此人是张绣?” 两人斗了十几招之后,张绣突然向上跃起,还没等曹略反应过来,扭腰拧胯,环首刀当头劈下,这一招看起来简单,实则凌厉非常,十足的力道,中之必亡。 比斗招式,曹略并不畏惧,前世在体育学院见过上百种武术,什么样子的招式都见过,只不过没有内功之类的特殊力量加成罢了。 张绣这一招来的凶狠,曹略的应对却是十足巧妙,脚步不动,身子平平的趴了下去,一个迎风回浪后跳闪过了这一刀,与此同时,手中青釭剑上挑,点刺张绣的腋窝,这一招点实了,张绣的这只手臂暂时就用不了了。 “好家伙,看刀。”张绣见曹略再次躲避,气的大叫。他明着说“看刀”,实则脚步轻移,一个懒驴打滚闪过了这一下。 还没等曹略收手,张绣又是一滚,环首刀横扫,以地趟刀的方式攻击曹略的双腿。 地趟刀是刀法与跌打滚摔密切联系成一体的下盘刀法,讲究上下结合,形神兼备,刀身相熔,虽然并不怎么好看,实用性还算不错。 任凭曹略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张绣这等人物,竟然也会用这等就地打滚的刀法。 曹略不断后退,张绣则是蜷着身子,一刀接着一刀左砍右劈,招招不离曹略的双腿。 这是一种玩命的打法,曹略可以一剑爆掉他的脑袋,但与此同时也必定会失去双腿,张绣的刀,实在是太快了。 曹略虽然后退,但是并不心急,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张绣身材高大,使用这等招式本就别扭,再加上一刻不停的快速舞刀,定然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张绣砍到第十八刀的时候,招式突然变得缓慢,曹略正待反击,却有一股危险感应升起,立刻加速后退,再看张绣,哪有什么力竭的样子,十八刀之后,他的气势积累到了顶点,猛然站起身子,长刀上撩,若是曹略不躲,这一刀就能把曹略从下而上劈成两半。 看到张绣这一招,曹略闪得快,张绣的刀也不慢,曹略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被割破了上身衣物,曹略也来了火气,把衣服撕了,露出一身结识匀称的肌肉。 张绣强攻了许久,两个杀招都没有奏效,气力不可避免的有了损失,曹略趁此机会,手中青釭剑同样是一路连击,一击快似一击,眨眼间,同样是十八下连击。 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力大,待到第十八下的时候,力量已经超出张绣的承受极限。 “铛”的一声脆响,张绣手中宝刀被曹略青釭剑劈断击飞,双手虎口震裂,鲜血直流。 第十二章 樵夫马腾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看着被斗败的张绣,俯身去扶起:“君可是武威张氏之人,君之叔父可在临洮董公麾下部曲?” 张绣被扶起后,也不矫情,倒颇有不打不相识的味道:“然也!君何人?怎知吾籍贯?” “果然是此人!属于稳扎稳打型武将。”曹略心中暗喜,作揖道:“在下沛国曹略,字季谋,现添为陇西郡司马。” 张绣回礼:“武威张绣,草字伯素。” “店家,肆内一切损坏由我赔之。”曹略对掌柜的喊道:“再打五角酒来,肉也来些,我欲与张君痛饮。” 片刻后,二人被掌柜安排进雅间,曹、张二人宾主坐定,曹略敬酒:“君本武威人,何在陇西?寻叔父否?” 张绣回敬:“是也不是!绣自拜师学艺,练习枪术十载,今学成下山归家,欲回祖厉谋个差事。” “敢问君之恩师高名?”曹略起身给张绣酒爵满上。 张绣满是尊敬道:“家师姓童讳渊。” “哦!居然是名满九州的枪圣。”曹略连连作揖:“想不到伯素兄竟是枪圣高徒。” “客气客气!”张绣谦虚道:“说来惭愧,绣天资不够,只学会家师所受六成技法。不然也不会败于司马之手。” 花花轿子人抬人,曹略举爵道:“略只是侥幸尔,伯素兄之败实乃腹饥所致,若是酒足饭饱,吾与君最多五五开。” “吾观君以帚代枪,枪术流畅,可是羽林军的《羽林枪法》”张绣吃了几口菜。 曹略放下酒爵:“然也!” “君之枪术倒有推陈出新的味道。”张绣赞道。 “得伯素之赞,荣幸之至!”曹略顿了顿,起身作揖道:“学得文武事,货与帝王家。君学艺十载,如今下山,当是建功立业之机。略在此有个不情之请:敢问张君可入我之麾下?可授左兵曹史之职。” 兵曹司马的吏员配置和别的诸曹一样,椽为长官,其下为史,再下为书佐,再下为循行。 “司马如此厚意,绣心诚服!”张绣起身下拜:“拜见主公,愿效肱骨之力!” 曹略赶紧起身扶起:“你我共勉,当为国家建功立业!” 旋即二人,一番痛饮,宾主尽欢。 时至下午,二人出得酒肆,离了县城,喧闹声被丢在身后,行至城郊,曹略见一挑柴汉子:一米八五的个子,身体洪大,面鼻雄异,看着很温善。 曹略心想:“这是个做亲兵的好料子!” “伯素请止步,我观那樵夫不似常人。”曹略对张绣道。 张绣顺着曹略的目光看了看那樵夫:“此人虽做农人打扮,但观其体魄,望其行动,他肯定练过武艺。” “然也!”曹略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且去问问。” 曹略走到樵夫面前:“乡党!你这柴禾咋卖?” “官长!俺这几担柴,二百钱!”樵夫见曹略穿着是官员打扮作揖道。 “我全要了,你挑了跟我走。”曹略挥了挥手。 “诺!” 三人向着营地出发。 路上,曹略问樵夫:“敢问乡党高姓大名?” 樵夫笑了笑道:“官长客气了,在下姓马名腾,表字寿成。” “咦!!!”曹略惊讶:“可是出自扶风马氏?” “官长真是博学!俺就是出自扶风马氏,家父早年出仕陇西,做过县尉,因此俺家就在陇西扎根了。”马腾止步作揖,自报家门。 “那就是了,就是那个马腾。”曹略暗喜:“君家声誉满大汉,君祖马伏波中兴元勋,君一身武艺岂可埋没于山樵之间,何不入我麾下建功立业。” “腾本草莽,何赖郡司马厚爱,虽有建功之心,然有一事还望司马救之。”马腾突然跪拜道。 曹略赶紧扶起马腾:“寿成无须多礼,快快起来,但说无妨。” 原来马腾所在村子距离首阳有一百里路,那一带有四五个汉羌混杂家的小村落。那附近有一个豪强的庄园,官府就将当地税收的责任交给了那豪强负责。小村落和大豪强的矛盾迅速激化的原因就是税收,官府行政能力低下,凉州荒芜多山,若是官府自行收税,根本管理不了,于是税收的职务就交给各地豪强们负责。每一个地区交给官府的税收总量是一定的,但是,豪强得到了税收权力之后,到底向小村落收多少税,官府是根本不管。 有了官府做靠山,豪强们更是疯狂向小村落课以重税。去年年景不好,税收不仅没有降低,反倒增加了一些。马腾所在村子人数比豪强们少,打是打不过。被豪强掠夺许久,没有钱也发不了英雄帖,召集其他地方的村落武装前来助阵。 现在他遇见了曹略这位郡司马,若能得到曹略的帮助,四五个小村落就有救了。另外马腾告诉曹略一个动手的线索:这个豪强勾结马匪。 “郡司马,只要司马能帮我们灭了那恶霸豪强,不仅是俺,俺们所在的数个村子都跟着郡司马。那个豪强勾结马匪、依仗官府欺负俺们那么多年,欠下俺们无数血债,不灭了那厮,俺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马腾话说的如此明白,曹略倒是一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讲,旋即一拍大腿:“好!既然寿成如此直爽!只要有通匪的罪证,我可以报至郡守,再做计较!” 曹略带着张绣和马腾回到首阳城郊营地,与黄盖、徐晃见面,诸人一番见礼后,便向陇西郡治狄道城出发。 汉狄道县今甘肃临洮县,汉临洮县今甘肃岷县。 虽说凉州边郡,略显荒芜,但是这陇西郡太守府大院深宅,峻宇雕墙,很阔气,装饰得也很华丽。 黄盖、徐晃只有公文交接,各自寻了有司交付。 曹略把张绣、马腾等人留道边,独自步行上前。府门外有持戟的甲士岗,门边有侧传达室,室中有书佐值班。曹略进去,通报了姓名,将朝廷的委任状和过关文牒取出。书佐初倨傲不为礼,他报完名后,连忙从席上起身,请他上座、奉汤,陪笑道:“原来是郡司马,下吏有失远迎!请稍候,我这就前去府内通报。” 半刻钟后,他独在室内无趣,负手出来,观望路上行人。暮色渐浓,行人渐少。附近的里坊中炊烟袅袅。晚风拂面,熏人欲醉。正间,忽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留意,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按剑闪开,转首去,身后一人: 似文吏打扮,戴一顶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佩一柄长剑,下面丝鞋净袜,一米六五的个子,似三旬年岁,生得眉清目秀,面白细髯垂。 “君为郡司马,也这般胆小?”这文吏笑吟吟地道。 曹略忙行礼:“在下沛国曹略,表字季谋。敢问先生?” “在下武威贾诩,贾文和!现为奏事掾史。府君叫我来迎你。跟我走吧?”贾诩回礼道。 奏事掾史,郡府郡吏之一,主奏议事。 第十三章 面见太守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随贾诩进太守府,贾诩在前头道:“曹司马,首阳到狄道只六七十里,府君以为你昨天就该到了。” “因路遇流贼,故此来晚了。” 适才通报的书佐跟贾诩、曹略身后,不敢打扰他们话,陪立边儿上。贾诩对他道:“你回去吧,我带郡司马进去。”那书佐应诺,恭送他二人入府。 曹略落后了半步,让贾诩走前头。一则他年长,二来,郡奏曹的地位也比郡司马高。贾诩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有一百亲兵。” “边郡纷扰,但本郡郡兵不满千余。”贾诩提醒道。 步入府内,过了前院正堂,再走过几个诸曹办公的院落,即是后宅。 后宅很大,粉墙朱户,从墙外就能到宅中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又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青翠挺拔的松柏亦高出墙上。门外亦有几个持戟的卫士,他们认识贾诩,恭谨行礼,放了曹略他们进去。墙外只见飞檐屋瓦,入得宅内,只见宅分数进,每一进都有月门隔开,循廊向内,沿途层台累榭,曲水凉亭,树木阴阴,姹紫嫣红。整个太守府内芬芳馥郁。 曹略也去过首阳县的县长舍,与太守舍一比,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宅内奴婢甚多,过了个两进院子,已见了七八个侍女、男奴。 贾诩介绍道:“太守孙公乃豫州巨姓,望门豪右,这些奴婢多是孙公从家里带来的。” 曹略了解过陇西郡情况,本任太守孙义,字子忠,豫州义阳人,据说是春秋楚国名臣孙叔敖的后人。 贾诩这话,曹略知道这是委婉地暗示他这宅内的奴婢并非都是官奴。他今为郡司马,以后少不了会常来孙义宅中,而宅中的侍、奴又多美丽、俊俏,如果一个把持不,这上边犯下什么过错,得不偿失。贾诩和他第一次见面,不了解他的秉性,这个暗示也是善意。他送了一个感谢的眼神过去,道:“也只有像孙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养得起这些美婢娇奴。” 贾诩点到为止,见他明白,也就不再多,当前引路,直入后院堂上。 虽未入夜,堂上已点起火烛,将堂内映得通亮如昼。贾诩叫他先坐下,自去请孙义。不多时,孙义到来,穿着家常便服,腰束革带,足穿麻鞋,挺朴素。曹略至堂门迎拜。 “快起来,快起来。” 孙义脱鞋登堂,将他扶起,因个子比曹略低,不方便打量,退了几步,上下观瞧,拈须笑道:“粗服布帻,难掩英气。”问他,“没拿到印绶袍服么?” “拿到了,和任状、文牒一块儿拿到的。只是因尚未曾拜谒府君,故此不敢穿戴。” “有什么敢不敢的?朝廷给你的,你就穿嘛……坐,坐。”孙义入座,示意曹略、贾诩二人也入座,待他们坐下后,又问曹略,“君自京师来,真是行途艰难。陇西纷乱,我引颈举踵望卿能早至啊。” 曹略诚惶诚恐地道:“略惶恐,略德薄能鲜,何德何能竟劳明府相望?朝廷不以略卑鄙,征略以郡朝右职,已令略被宠若惊。不瞒明府,从拜领印绶至今,略没有睡过一个觉。” 孙义笑道:“卿志边关,欲建卫霍之功,人杰也。” 曹略严肃庄重地答道:“略德薄才疏,见识短浅。以略之能,行司马之事,虽是朝廷征拜,然若因略故,使郡县讥明府用之非人,以致有损府君令名,略罪大矣!每思及此,转侧难眠。” 孙义听他为自己的名声考虑,甚是欢喜,笑道:“卿自谦过甚!君且与我言之,打算怎么做这个郡司马?” 郡司马的主职是“掌武职”、“备盗贼”。 曹略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答道:“操练兵士,以备盗贼。” “嗯。这是老成之言。司马先休息几天,熟悉熟悉郡里的人物风土。府中吏员不少,该认识的也认识一下,以后你们就要同朝为吏了,可千万别见了面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诺!” .......... 次日,曹略拜见郡府郡丞、长史、功曹史、五官掾、督邮等主管,继而再又见过贼曹、决曹、集曹、户曹等诸多官吏,然后便就算正式上任了。 上任至今十余日,除了与郡府官吏的应酬外,他把大部分的时间放在了熟悉郡兵和地方上,到任才刚十余日,急需处理解决的军务就有好几样了:豪强地主的私人武装、郡北山里的寇贼、郡兵的掌控等等。 说到郡兵,也是个麻烦事。 陇西原本郡兵不多,之前羌乱,前郡司马临时征兵,得两三千人,后与贼历战,多败,郡兵或亡或逃,现今剩存步骑不足千人。这不足千人的步骑若全是普通的百姓还好说,问题是其中却还有不少本郡豪强、士族的子弟。凉州羌乱,豪强、士族自危,谁都知道兵权的重要性,故此为保家保命,郡兵里的各级军官六成以上都是各个豪强、士族的子弟、奴客。 地方田庄里有私人武装,郡兵里有自家子弟,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内外勾连,很难处理。 在首阳的时候,曹略打算上任后展开征兵,当时所忧者是担心粮食不够,现今看来,即使不缺粮,郡兵和地方武装的问题不解决掉,征兵也会阻力重重。 他屈指自算,心道:“处理地主私兵、掌控郡兵、击寇贼、征兵,诸般种种,头绪繁杂啊。” 头绪虽然繁杂,不过经过这些天的摸底和思考,他已经制定出了一个粗略的计划,把这几件事按轻重缓急排了一个次序。首先第一件事,当然便是“击寇贼”。 处理地主私兵、掌控郡兵、征兵,要想顺利地推进这几件事,都需要一个前提:威望。要镇住陇西境内的官吏、豪族、士族,要想镇住他们,还得在军功上下手,而要想在军功上下手,就只有“击寇贼”。 也正是因此,他把侦察郡北山泽里的寇贼底细详情的任务交给了马腾。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想尽快立下更高的威望,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初来乍到,既尚不太熟悉地形,又还没有摸清郡北寇贼的底细,却也自知此时却非出兵之时,否则急则必败,所以尽管心急,却也不得不强自按捺,以待时机。 第十四章 拜访贾诩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贾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也。少时人莫知,唯汉阳阎忠异之,贾诩有良、平之奇,计谋一出伏尸千里血流飘橹…… 就在曹略在为陇西兵政之事,按部就班之时,准备去拜访贾诩。 其实曹略好奇过,贾诩不是在董卓麾下么,怎么会在陇西做郡吏?旋即他问了张绣:“卿与贾君同郡,可知贾君故事否?” 张绣想了想道:“贾文和,吾郡名士也。举孝廉,仕郎官,入故大司农时武威郡守张然明帐下击胡,后为董仲颖部将。不过前两年董仲颖被朝廷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他未随董公就仕。” “贾文和真乃凉州豪杰啊!文武双全。”曹略对张绣道:“卿与贾公为同郡人,卿能否为我引见?” “诺。” 两汉交友拜访的正常程序是:两个从未见面的人如想结成朋友,必须得有一个同时认识他们两人的人给他们彼此介绍,这才不失礼节。严格来说,张绣其实也不和贾诩熟,但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张绣的叔父张济是董卓部曲,贾诩之前是董卓部曲,所以朋友...反正有这层关系就够了。 贾诩没有住在郡府的宿舍,而是在城里租了房子。在郡府小吏的带路下,曹略、张绣等不走大道,穿行小路,经过两三个里聚,来到一个里外。 里卒看见了他们,他拜倒在地,伏头说道:“小人拜见郡司马。” “起来吧。贾公可在本里居住?”曹略问道。 “然也!” “前头引路!” “诺!” 里卒在前引路,领着曹略诸人来到贾家院外。 凉州人口凋零,此里落才三四十户住民。贾家在里巷深处,面南朝北,院落不大,黄土为墙,柴门虚掩。张绣上前将门推开,立在阶外,恭谨问道:“贾公在么?同郡张绣拜见。” 曹略往院中打量,见屋边有一桑树,半截树干和萧瑟的枝杈亦露出墙外。 他转顾左右,大约因天时寒冷,巷子里行人寥寥,冷风掠过,隐有声响。有一个小孩儿可能是听到了马嘶,从不远处的一个小院中探出头,跐溜着鼻涕,偷偷地在看他们,碰上曹略的视线,忽地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等了片刻,又悄悄探出。 曹略觉得有趣,刚想笑,听到院中有人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男子答道:“家父在家。……既是故乡人,快请进来。”听其声音,甚是清朗。 曹略将笑容敛回,整整衣袍,心道:“听说贾诩有一子,便是此人么?” 说话的男子从院中走出,十三四岁的样子,用手攥住袍袖,与张绣相对作揖,礼毕,看见了曹略,愣了一愣:“不知是郡司马曹军将,有失远迎!” 又忙向曹略行礼:“在下贾穆。” 曹略还礼笑道:“君谈吐不凡、年少老成,善。……请问贾公在家么?” “二位请进!。”贾穆邀请道。 三人进入院中,正对面有三间屋舍,样式是常见的一宇二内。西墙处有个厨房,那棵桑树便耸立在厨房的边儿上。东墙是猪圈、鸡埘,茅厕。 院内的地面虽为泥土地,没有铺设砖石,但很平整,清洁干净。 贾穆入内禀报,不多时出来,说道:“家父请曹君、张君登堂。” 他引着曹略、张绣来到堂前阶下,请曹、张先行,曹、张逊让,如此谦让三番,三个人一同登阶。东为主位,西为宾位,贾穆从东边上,曹路、张绣两人从西边上。 走完了这一套主人迎接客人登堂的礼节,曹略进入堂中。 堂内除铺陈了几面坐席、放了几个矮案外,别无长物。东边临窗的席上跪坐着一个高冠博带的三旬男子,正就着阳光观看手中的简牍,听到曹略他们进来了,轻轻地将竹简放下,抬起了头。 曹略拜倒在地:“拜见贾公。” “快快请起。”贾诩起身过来扶起。 “多谢贾公!” 贾诩请曹略、张绣入座。 曹略看了看贾诩的书简——《孙子兵法-行军篇》。 “贾公雅兴啊!读十三篇。” 贾诩笑了笑:“子曰:‘温故而知新’。季谋也算是识文断字,可读过?” “略知一二。”曹略作揖道。 贾诩声音忽然提高,厉声问道:“《孙子·行军篇》有云‘军行有险阻’,我且问你,‘险’与‘阻’有何不同?” 曹略明白这是考教,忙趋身回答:“险者,一高一下之地。阻者,多水也。” “我再问你,‘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之别’,你可知其意?”贾诩紧接着问道。 曹略不假思索答道:“绝涧者,前后险峻,水横其中。天井者,四方高峻,中间低下。天牢者,三面环绝,易入难出。天罗者,草木茂密,锋镝莫出。天陷者,土壤泥泞,渐车凝骑。天隙者,道路迫狭,地多坑坎。” 眼见贾诩不住点头,曹略以为他问完了,刚缓了口气,忽又闻他厉声问道:“所谓‘军贵胜,不贵久’是何意?” 曹略也渐渐放开胆了:“久则不利,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也。” “用兵不速如有引火烧身,这句话说得好。”贾诩抬起眼皮盯着他,“季谋,你觉得应当如何用兵呢?” “这个……”曹略微一犹豫才道,“小可不敢谬言,不过孙武子说得很好:‘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 “风林火山,悬权而动,这就是洋洋《孙子》一书最重要的主旨,季谋好眼力。”贾诩忽然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又道,“我也看了小半辈子兵法,只有一事未曾参透,何为‘霸王之兵’呢?” 曹略想了想道:“霸者,不结成天下诸侯之权也。绝天下之交,夺天下之权,故己威得伸而自私!”他说完这番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等言语离仁义礼教似乎太远,也忒张狂跋扈了。 贾诩大笑:“哈哈哈……季谋你很好!精辟入里言简意赅,这哪里像没上过战场的人写出来的。当年张然明征讨胡虏,要是当时你做他的幕僚,全歼胡虏岂用得了招安?” 曹略做梦都梦不到贾诩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谁人不知贾诩当年因为征讨有功名满凉州,松了口气忙推辞道:“贾公过誉了!在下实在是……” “我从来不说过头的话!”贾诩打断了他,“好就是好,用不着谦虚客套。” 第十五章 筹划方略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内心有点小激动,居然得到了三国前十谋士,擅长军略的贾诩的夸赞:“略,小子也。粗识兵事罢了。” 贾诩摆了摆手道:“其实《孙子》、《司马》、《三略》、《六韬》诸兵书皆言天时、地利、人和,然三者非固!行阵之中瞬息万变,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或是随机应变了。似《三略》中提到的‘因敌变化,不为事先,动辄相随。’至于为政,《尚书·洪范》虽有五行、五事、三德、八政等言,却皆是只见其论未见其形。难矣!不过按照音律的说法,琴瑟不调必要改弦更张。” 曹略诚服地点着头:“随机应变……改弦更张……贾公说得好!万事不能件件如意,只有不断随机变通才是大道理。” 接着示意张绣,张绣会意,拿出一个包袱。 曹略接过包袱,打开,起身离席,跪在堂中。 “贾公!小子心有一愿:可否拜公为师?”曹略双手托着束脩之礼道。 贾诩笑了笑:“我与季谋颇有一见如故之感,我就收下束脩了。” “拜见先生!”曹略执礼道。 “快快回席!”贾诩看了看曹略:“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 曹略作揖道:“师何意也?可指孙公乎?” “然也。” 曹略明白贾诩的意思了:郡司马的主职是“掌武职、御贼保境””,如郡之都尉,光武皇帝罢内郡都尉而不置,边郡看情况设置都尉,多设兵曹掾、郡司马。 郡司马和郡都尉的区别:郡司马是百石吏,是由太守自行辟除的或朝廷任命,受太守节制;都尉比二千石,青绶银印,却乃是帝国有数的高官大吏,虽也得听命于太守,但不像郡兵曹掾、郡司马那样俯首帖耳,具有一定的自主性。 贾诩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孙太守好商量。 “还望先生助我!”曹略感激道。 “张君与我同郡,当知段氏?”贾诩问张绣道。 张绣恭敬道:“知。” 贾诩复问:“如今郡兵参差不齐,需部自募,君为左兵曹史,可有回乡募兵之意?” “确有此意。”张绣回道:“不知公何意?” “我欲助季谋一力!”贾诩喝了一口茶。 曹略起身作揖:“愿闻其详!” “当年在张然明麾下时,有一部将段煨段忠明,同我交好,自故太尉段纪明被诛杀后,此君一直在武威赋闲。”贾诩提笔道:“现我写信纳之,以助季谋。” 段煨,字忠明,武威郡姑臧人也。东汉末年将领,东汉太尉段颎同族兄弟,与贾诩、张济、张绣乃是同乡。 段颎,字纪明,武威郡姑臧人也。东汉名将,西域都护段会宗从曾孙,与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并称“凉州三明”。戍边征战十余年,与羌人作战先后达一百八十次,斩杀近四万人,最终平定西羌、击灭东羌。 自贾诩家归后,曹略决定在秋收后展开行动,张绣回武威募兵,马腾回家侦察军情,黄盖、徐晃已经答应留下,让副手带了辞表回本郡。 太守府议事厅。 太守对曹略直说:“陇西有足下,从此无忧。本郡多贼寇,前郡司马统郡兵征击,数月不能平,殒身乱中。当是时也,郡人骇惧,以为郡将不保,将要沦为贼域,县乡的百姓很多弃家外逃。君来前,我常忧喟,以之为患,对郡丞陈君说:‘不把郡北诸山谷里的贼寇全部歼灭,恐怕早晚还会再起乱事’,丞君以为然,惜乎无良将。今君携兵卒入境,吾郡安已。那么从今以后,兵事就多多依托郡司马了”。 “略必不负明公!”曹略回敬。 太守又对曹略说道:“郡北诸山谷中群盗蜂聚,时扰县乡,中有名王伯当者,其众最多,号万人,实三千余。季谋可有平贼之策,吾愿闻之。” 击讨诸贼关系到陇西的安危,关系到诸人的身家性命和日后仕途,孙太守诸人皆目注曹略,静听他说。 曹略心道:“我的‘平贼策’却不可尽说与你们听。” 到任以来,他日夜筹思,对该如何“平贼”早就有了一个腹稿。不过,他的这份腹稿并非全是“平贼”,更多的是如何借机扩充实力。如掌控郡兵、征召壮勇、控制城防等等。这些内容他不能直言不讳地说出,得改头换面,换个说法。 对此,他早有预备,说道:“略之策唯二。” “两个办法?是什么?快请言之!” “其一,防疫。” 郡功曹李历问道:“防疫?” “凉州疲敝,陇西纷乱,流贼多矣,侵掠村落,杀伤百姓,亡者十室八空。战死的兵士、贼人很多,因为纷乱而死的百姓更多。略自出三辅,历经诸郡,沿途所见,死者枕籍,坐在马上远望近视,近则饿殍满道,远者伏尸遍野,狐狸衔尸去巢,豺狼争食其肉,种种惨状,诸般不忍,仅略亲眼所见,因乱而亡者七八万矣! “这么多死在乱中的人,日头曝晒,雨水冲刷,地方上如果不加安葬,势必会引起大疫。一旦疫病再起,便是给了那些不轨之徒机会,恐怕又有人谋逆叛乱。” 桓、灵以来,天下屡起大疫,殿中的这些人或者亲历过疫病之时,或者家、族中有人死在疫中,听得曹略说起疫病,无不色变,颇有点谈虎变色的意思。 太守说道:“季谋说得对!前几天我就在考虑这件事了,正打算传檄各县,令诸县的县令、长遣人分去各乡、里,催促乡夫、里魁妥善安葬死者。” 太守问道:“防疫是其一,其二是什么?” “备粮。” “备粮?” “今年的贼乱耽误了春种,贼寇掳掠县乡,又抢走了民家的储粮,现下秋收方过,百姓犹有乏者,至春恐甚。郡中的仓储不多,等到来春怕是无以相恤。如果出现这种局面,民为盗贼者必多。略以为,宜早图其备,务益致谷以备来春之急。” 太守连连点头,说道:“季谋所言甚是,我亦深有此忧。……只是,大乱方过,凉州诸郡国均缺粮食,这粮却从何而来呢?” 曹略心道:“粮食是种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想得粮,自然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种,要么抢。现在种已是来不及了,那就只剩下一个抢。” 抢谁的?谁有粮食抢谁。谁有粮食?豪强、大姓。 他不动声色地观注诸人,只见:太守发愁,郡丞蹙眉,郡功曹挠头,郡主簿沉吟。很显然,他们是在苦思该如何才能弄到粮食。他心道:“太守、郡丞诸人久居郡内,或许对山中的贼情不了解,但对郡中豪族、大姓的情况却必定了解,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些豪强、大姓尽皆富裕多谷粮,可是瞧他们这副苦思发愁的模样,却显是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太守诸人不是出身士族就是出身豪强,他们当然不会往本阶级身上打主意。不错,他们不是陇西人,陇西的豪强、士族似乎与他们没甚关系,抢了也的抢了,挨抢的反正是陇西的豪强、士族,可别忘了,在他们的家乡也一样有地方长吏,如果开了这个头,他们家乡的地方主吏也这么干,又该怎么办?打击豪强、摧折大姓是一回事,打击不法的豪强大姓就好比是从自身上剜疮,是为了本阶级能更长久地占据统治地位,无缘无故地向豪强、大姓开刀,从他们那里强取粮食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种行为会伤及他们自己的利益。 郡主簿搔首愁叹,说道:“画饼不能充饥,凭空不能变粮。唉,这粮食却是不好得也。……,不知郡司马可有良策?” 曹略心道:“我初来乍到,根基不稳,问豪强、大姓要粮的话却是万不能说出。”就算说,这话也不能出自他口。他暗叹了口气,复又想道:“唉,空见粮库却不能取之,可恨可恼。罢了罢了,我且先集中精力解决了郡兵、城防诸事,再徐思良策来解决此事吧。” 他肃容回答说道:“致谷粮、抚恤百姓,这是民事。郡司马者,武职也,此非略所宜言。略唯明府马首是瞻。” 太守皱眉旋即笑对曹略说道,“季谋言平贼策:防疫、备粮。然《易》云:‘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防患于未然,此固应当,可君却为何半字不及平贼的具体方略呢?” 第十六章 反客为主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望了望太守诸人道:“略以为,郡中只要能把防疫、备粮这两件事做好,那么山中的盗贼虽多,却也不必过虑。” “不错,可正如郡司马所言,郡北诸山谷里的诸贼群盗差不多得万人上下,我陇西地狭民少,郡中的人口总共也才不过十三四万,这还是在羌乱之前的人口,现在恐怕至多十万出头。这上万乃至万余的盗贼却也不可不重视啊!不知君打算如何平定?”郡主簿忧虑道。 曹略没回话,而是对着太守道:“明府,吾以为:及早进击,徐徐图之。” 郡丞闻言莫名其妙,完全没听懂,说道:“及早进击、徐徐图之?既然要‘及早进击’,又怎么‘徐徐图之’?” “及早”、“徐徐”,这是一对反义词,太守亦愕然不解。 曹略不慌不忙,笑道:“山中的群盗分为两类,一是本郡旧有的盗寇,如王伯当,一是后来之西羌余部以及朔方流窜而来的匈奴流寇,汉、羌、匈奴本有不和,他们彼此间就难以联合,这就给了我郡趁此分而击之的机会……” 郡丞听到这里,明白了曹略所说之“及早进击”的意思,插口说道:“我明白了!现在新贼方至,所以与王伯当等旧寇不熟,可要是时间一长,他们同在山中,就有可能会熟识,乃至联合,等到那个时候我郡就击之不易了,故此君说需要‘及早进击’。” “正是。” 太守沉吟说道:“所谓贼者,无义之徒,利则聚,无利则散,非有仗义死节者也。若君分而击之,旧寇与新贼间大概不会互相援助,可新贼都是非我族类,同出夷狄,若君单击其一支,会不会引起别支的援救?群盗各部各支加到一块儿有万五六千人,我郡兵只有千许,君之部曲也不多,当击贼时,还得留下部分守城,如果被新贼诸支数千人围击之,会不会很危险?” 曹略说道:“山中夷狄虽然说起来是同出一源,可并非同出一部,他们各自为政,互相间又多不熟识,於是不得不各自为战,就像是一盘散沙,我单击其中一支时,别支却不见得会跑来相救。” 诸人细细思忖,觉得曹略说得对。 郡丞赞道:“季谋心思缜密,聪明察微,对群盗诸部的分析说得太好了!”略顿了一下,又说道:“‘及早进击’我已知矣,何为‘徐徐图之’?” 曹略说道:“群盗诸贼都是藏身在山谷里。我带来的部曲多是内郡人,既不知地理,又没有经历过山战,仓促进击,必将大败。所以,我说得‘徐徐图之’。” 太守说道:“君部固多为沛人,不识山战,然郡中的郡兵却皆为本地人,知地理,会山战,何不以郡兵为主,进击山贼?如君所言:若是耽搁过久,山中的新贼与旧寇很可能会联合起来,待到那时再击,岂不晚矣?” 曹略笑道:“为将者,如果不知道兵卒的能力,不熟悉兵卒的脾性,那么就打不了胜仗,这是兵家的大忌啊。郡兵皆本地勇健,熟知山形,日后击山破贼,自然要以他们为主,可在此之前,我却也得先熟悉一下他们的才能和脾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也。” 郡丞叹服,说道:“曹军将真知兵者也!” 太守不由点了点头,说道:“季谋所言甚是,却是我操之过急了。”顿了下,又说道,“郡兵不多,只千许人,以君之才干,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熟悉他们的能力了。”复又问曹略:“不知季谋打算怎么了解郡兵?可需要我做些什么么?” 曹略说道:“要想尽快地熟悉郡兵,只有一个办法。” 郡功曹问道:“是什么?” “时当深秋,如前汉之故事:‘秋操都试’。我准备遵循故事,设校场,召郡卒,试以其五兵之能,观以其阵战之术,卓异者拔擢进之,不合格者退之。” 西汉时期内地郡国的都尉、中尉之职未曾废除时,各个郡国里每年都有对郡兵的考核、演练,称为“都试”,时间在秋天的八月或者九月。“五兵”是指弓弩、戟、盾、刀剑、甲恺。都试主要是试弓弩、军阵、枪术。 郡主薄大喜,他喜欢热闹,说道:“好!到时候我要去凑凑热闹!” 曹略笑与太守说道:“明府若是同意,待到都试时,还得请明府来主持。” 依惯例,都试之时,郡守、都尉都得到场。 太守说道:“自光武皇帝省内郡都尉、中尉,内郡百余年不闻有都试之举,只有边郡保留,此是盛事也!不仅可以选能任勇,且还能振我军威,沮败贼气。季谋此策甚好。我当然是要亲至的。……季谋打算何时都试?” “郡国久未有都试,需做些准备,初定在十日后,明府以为如何?” “就依季谋之言!” “悉从明府。”曹略作揖道:“等都试罢了,我了解了郡兵就可进山击贼了!” 太守喜道:“那我就在郡中静候季谋捷迅了!” “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有一事需得办妥。” “何事?” “都试之日,郡兵齐集,这城防可能会松懈……。” 太守悚然,说道:“不错。季谋有何对策?”不等曹略回答,他已想到了对策,说道,“君帐下的步骑皆精悍兵卒,这城防就拜托司马部卒代管了。” 曹略笑道:“明府之命,岂敢不从?”又说道,“除了城防,县中也得多加警戒。” 太守深以为然,当下说道,“郡司马,职掌武职,这县中的警戒便也一并劳烦季谋,请季谋督促狄道县尉整改吧。” 曹略笑应道:“诺。” 整治郡兵、控制城防、插手县中治安,三项皆成。此三项到手,下一步就可招兵扩充。 纵观曹略说计,逐步推进,先以“唯二策:防疫、备粮”为始,继以“及早进击”为转,铺垫够了,这才把自己的真实目的放在“徐徐图之”的名下,“徐徐”说出:整顿郡兵、控制城防、插手县中治安。要是反过来,把次序颠倒,先说他想要的“整治郡兵、控制城防”等,必会使太守认为他是在借机要权,但以这个次序说来却是水到渠成。 旋即散会,而这一切都是曹略和贾诩计划好的,借助太守是儒生出身,不知兵事,反客为主把军权拿在自己手里,不受制肘。 贾诩还推荐了几个本地才俊进入军中任职,李骧为右兵曹史,刘钧、姜庆为兵曹书佐。 郡司马的吏员配置和郡府别的诸曹一样,其下为史,再下为书佐,再下为循行。 第十七章 陇西冠族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次日,曹略会见李骧等人。 李骧,字君驰,出身陇西李氏,不过是庶房子弟,其父生前在汉阳郡做过县令。身材一米七左右,剑眉星目,其风骨宛如名字,骧腾奔驰,颇有威仪。 陇西李氏始祖是秦国的司徒李昙长子陇西郡郡守李崇,李崇之次子李瑶为南郡守,封狄道侯;其孙李信为大将军,封陇西侯。其子孙“飞将军“李广是汉朝时的著名人物。 军营驻地,曹略正与贾诩、黄盖等商议“秋操”的筹办工作,没有想到李骧这么快就来上任了,见其步入中军帐,颇是吃惊,不过脸上没有露出异样,起身相迎。 李骧撩衣下拜,行跪拜之礼。 曹略忙下去把他扶起,笑道:“李右曹来何之速也!我不是让令卒转告了,君大可在家多待几日,择时上任不迟。” 李骧答道:“择吉日上任,那是凡夫俗子所为。今郡中贼众,此诚多事之秋,骧既为郡司马从吏,自当为君惜时,为君分忧,不揣冒昧,有一件事愿意为郡司马去办。” 贾诩闻言笑问道:“君驰愿为郡司马去办何事?” “借粮!”李骧作揖。 “借粮?” “我闻主公的‘讨贼策’中言:‘为避免郡北诸山谷中的旧寇、新贼通合一气,需要及早进击’,郡兵不堪用,要想及早进击就得招募陇西壮勇,要想招募壮勇就得有粮,今秋收成不好,郡中乏粮,想来郡中能拨给主公的粮食是有限的,肯定不够用,这不足之数就只能从郡里的豪族大户人家中借。骧是陇西土著,熟知本郡大姓家中储粮之多寡,愿为主公借。” 曹略闻得此言:“君驰真及时雨也!” 对筹粮一事,他已是犯愁许久了。 沙汰郡兵、控制城防、插手本县治安,这些说来不易,却都比不上向地方筹粮难。 羌乱未破,地方不靖,盗贼群起,今秋的收成又不好,谁都知道粮食珍贵,在这个时候向地方的大户借粮就相当於剜他们的血肉,可以预见,必会遭受到激烈之拒绝与反抗,便是已在陇西为官日久的郡守孙义恐怕亦难借到,何况新来的曹略等人? 事实上,曹略昨天在议事厅把“备粮”与“防疫”并列,其中就有试探郡府诸官等人想法之意,想试探试探看他们肯不肯出头向郡中的大户借粮,结果却是根本没有人提及这茬,可见此事之难。孙义等是外郡人为本地为官,尚且不愿意得罪本地的豪强大户,这李骧是土生土长的陇西人,竟丝毫不怕得罪本地的豪族?上任头件事就是愿为曹略借粮? 曹略心中很是高兴,嘴上却婉拒了他的提议,笑道,“君方任曹史,借粮之事不急。” 借粮是件大事,李骧刚就任右曹兵史,曹略还不熟悉他,他也不熟悉曹略等人,君臣不相熟,办此大事就可能会出纰漏,不可能现在就着手进行的。李骧对此亦知,他之所以一见面就说愿意为曹略借粮,更多的是为了表现一下他效忠的态度,得了曹略的婉拒,亦不介意,心道:“郡司马前从内郡来只百骑尔,来我郡上任时,剿灭流贼解救一村寨,他的部曲携带了数百车辎重粮秣,加上郡中拨给他的,粮食应还够一时之用。此事暂且缓一缓,等一个更好的机会来办也好。” 他又说道:“郡司马英明强干,部曲熊罴之士,固然是将明卒勇,然却惜均非本郡人,要想尽早击本郡之贼,却非得有本郡之能人杰士为辅助不可。吾郡才士辈出,骧愿为郡司马择其优良。” 这是要给曹略推荐人才。 曹略说道:“君请言之。” “大夏县刘钧,骧之友也,我素知其能。此人明达干练、磊落奇才,可以用之。” “可是字子霆的那位刘君么?” “正是。” “我听府中史佐说过此人姓名,说此人有奇谋,久欲相见,苦无人引荐耳。今得君引荐,我当立刻遣人辟此君为我兵曹书佐。” 李骧又推荐:“临洮董戎,坚强雄毅,久任郡门下贼曹,熟知郡兵事,亦可用之。” “我当请他来见。” “何须请!郡司马掌武职,董戎在门下贼曹,正归君统辖,一个命令将之召来即可。” “郡司马掌武职”说来是不错,但门下贼曹是郡府里的一个曹,是归太守管的,曹略却也不能一个命令把董戎召来。当下,曹略写了两道檄文,一道征大夏县人刘钧为兵曹书佐,一道则是写给太守孙义,请他遣董戎过来一见。分别派人送出。 大夏远,郡府近。刘钧估计得过个一两天才能到,董戎没多久就来了。 …… 董戎个头不高,一米六五上下,眉浓眼大,观其年岁,约二十七八。他个子虽不高,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虎虎生风,和李骧并立一站,单只看外在的气质,两人有几分相似。 曹略心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单只看外表举止,这两人倒是俱为刚强之人啊。” 就如李骧所说,现在陇西境内多贼,正是多事之秋。此时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曹略不怕手下人刚强,就怕手下人不刚强。当下,他请董戎入座。 说及正事前,先叙些闲话。 聊了几句,却才知这董戎不但是临洮董氏之子弟,而且还是董卓同房派下族侄。 董戎,字叔卿。 曹略笑道:“临洮董氏陇西望族,素以勇武著称,略闻君族父董公仲颖,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从征数十载,名传内郡,吾慕名久矣!” 董戎回敬道:“族父现虽拜河东太守,然未启程。郡司马若是想拜见,吾可引见一二。” 曹略心道,此人言辞不敬,真桀骜也!他家是临洮冠族,又是董卓嫡派子弟,家族门第观念很强,听说在府里朝夕相见的同僚们他也多所轻忽,亦因此之故,当了好几年的门下贼曹,至今不得升迁。 曹略正用人之际,对董戎的这点骄傲脾性并不在意,别说他只是姿性骄傲,就是蹬鼻子上脸,只要有用,曹略也能容他。 曹略面不改色道:“我昨与府君商议,想要于近日举办一次‘秋操’。我初来郡中,对郡兵不太了解,不知叔卿有何以教我?” “郡中之兵现有千五百三十五人,除少数是郡中原有之卒,余者均是前郡司马临时招募得来,大多不通战阵,不精通‘五兵’之技。君若欲用此击贼,好有一比。” “何比?” “驱羊就狼。” “驱羊就狼?” “山贼好比是狼,这些郡兵好比是羊。用他们击贼就好像是把羊送入了狼口,不过是给山贼送去了些军械、缴获罢了,徒然资贼,壮贼声势,欲要以此克贼?却是万万不能!” “那以叔卿之见,如何才能克贼?” 第十八章 秋操前戏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董戎心中早有腹案,旋即脱口道:“把郡兵中不堪用的尽数逐走,然后张榜郡中,重新招募精勇。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黄盖、徐晃亦在座。李骧、董戎来前,他俩正和贾诩一起与曹略商议“重招郡兵”一事。此时听得董戎的意见也是“重招郡兵”,徐晃插口说道:“董君所言固是,奈何郡兵中多有郡中强宗右姓的子弟、宾客为军吏,却怕是不好将之悉数逐走也。此事难为!” 董戎瞥了眼徐晃,他不知其来历,又因见徐晃是曹略身边的亲近人,客气了两分,虽说是客气了两分,犹扬眉奋声,按剑跽坐,亮声说道:“天下事,有难有易!易事,庸才亦可为,唯有能迎难而上者方为大丈夫。岂能因畏事之难而就避之?昔苏武留胡,吃雪食毡,凡十九年方归,岂不难哉?而终不坠大汉节!耿长水以单兵固守孤城,饮马粪汁,煮弩铠食,余二十六人犹在雪中守城,岂不难哉?而终不为大汉耻!较之苏、耿之行迹,沙汰郡兵、逐其不良,怎能称难?” 苏武留胡的故事人人皆知,不必多说。 耿长水,说的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耿弇的从子耿恭。耿恭慷慨多大略,有将帅才,明帝末、章帝初,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他坚守远在西域的疏勒城“连月愈年”,面对数万匈奴、车师兵卒的进攻,死战不降,没水喝,榨马粪汁,没粮食,煮弩铠、食其筋革,西域的冬天极冷,“大雪丈余”,没吃的、没喝的、没穿的,越处绝境而其志越坚,最终等到救兵到时,加上他,守城的兵卒只剩下了二十六个人,回家的路上“沿路死没”,至玉门关,唯余十三人。 且不论董戎的才干如何,只凭他这份不畏艰难的坚毅就足可与之相商大事了。 曹略非是倨傲之人,亦不喜人倨傲,适才董戎表现出骄傲之态时,他对董戎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反感,但此时闻其壮语,这份迎难而上的态度却很难得,足以抵消适才的那点反感了。 “叔卿真大丈夫也!” 曹略看看李骧,再又看看董戎,欢畅笑道:“君驰刚健、叔卿坚强,我得二卿相助,陇西之事没有办不成的了!” 他示意徐晃出去,叫门外的亲兵加强戒备,不许外人近至堂前,对李骧、董戎说道:“确实!如二卿所言,郡兵不堪用。欲击贼,非得再招募壮勇不可。所以,我打算借此次举办秋操之机,沙汰郡兵。不瞒二位,我对此已略有腹案,只是却又如公明所说,郡兵中多有本郡豪强、大户家的奴客、子弟为军吏,因为身边没有熟知本郡人情的人可以商议,故此还不知我此腹案是否能行。二卿皆本郡世家子弟,又知郡兵虚实,今日,当与二卿详商此事。” 未得李、董前,曹略左右虽初具班底,然悉为外地人,在陇西没有根基,不熟陇西的情况,今得了李君驰、董叔卿,再加上还没来的刘钧刘子霆,却是稍聚陇西羽翼了。 听曹略说完他“借秋操沙汰郡兵”的腹案,李骧、董戎抚手大赞。 李骧说道:“主公此计甚妙。按此行之,郡兵中那些不合格的强宗右姓之子弟、奴客们纵被主公悉数沙汰,那些强宗右姓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有怨言可发。” 曹略的办法并不复杂,很简单,八个字就可以概括:“先礼后兵,以威压人”。 所谓“先礼后兵”:在举办秋操前,先把郡兵里的屯长、军候等军吏召来,当面告之将要举办秋操之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优异者我将拔擢而使之进,不合格者我将沙汰而使之退”,这是先礼,礼罢,秋操的时候就严格执行这两条,铁面无私,绝不徇情,此是后兵。 所谓“以威压人”:曹略初到,在郡兵里没有威望,军队里是最讲究威望的,没有威望就不能服众,不能服众就什么也办不成,曹略两世为人,深知在军队里若无威望而只以权势压之的话只会适得其反,这时就需要借助外力了,他的外力便是黄盖、徐晃、张绣、马腾等这些熊罴猛士,当秋操之时,在试郡兵之前,先令黄盖、徐晃、张绣等出场,通过演示他们的勇武以震慑郡兵。 黄盖、徐晃等或为万人敌、或为百人敌,料来郡兵中无有能比得上他们的,比不上就只能服气,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曹略的发落,就算被沙汰掉了也只能自惭不如人,没有什么可怨言的,——即便有怨言,在道理上站不住脚,他们身后的强宗右姓也兴不起风浪。 这世间万事,离不开一个理字,只要站住理,事情就能办好。 董戎在郡里为吏多年,熟知郡中兵事,详细地给曹略介绍了一下郡兵里都有哪家豪强大姓的奴客为军吏,郡府兵曹中又有谁家的子弟、门客为吏员,说得清清楚楚,细细致致,让曹略在贾诩送来的情报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了解了郡兵的底细。 曹略大喜,说道:“得卿之言,我尽知郡兵事也,来日沙汰郡兵又多了三分把握。” 诸人在堂上说到中午,曹略留李骧、董戎用饭。 饭毕,曹略即委用李骧暂先协助黄盖布置校场。 李骧欣然从命。 在李骧、董戎等人筹备秋操时,曹略也没闲着,他于次日上午把郡兵中屯长以上的军吏悉数召到府中。 近百人应召至,悉披甲带刀,立于堂前院上。 府中本有百余锐士为曹略亲兵护卫,平时守在府中各处,警戒森严,今天,曹略特地命他们待在屋里不要出来,只带了黄盖、徐晃二人,布衣简从地出来见这些军吏。 他站在堂门口的阶梯上,环顾这些人,说道:“兵法:‘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办事之前,如果未能向吏士申明约束,说清奖罚,那么是为将者的错,如果已经说明白了约束、奖罚而吏士却不能遵从,那么就是吏士的错了。诸君想必应已知,后日将举秋操。我为郡司马,职掌武职,为诸君之将,那么就应当在举办秋操前先将此次都试的约束、奖罚告知诸君。” 其实曹略到郡以后常去郡兵营中,和这些军吏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他每去营中,随行带的护卫都不多,或七八人,或十余人,这些军吏哪知曹略是何等样人?本来就有轻视他少威仪的。今见他的府里居然也是警备松散,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简易到不像话,而曹略更竟是身着布衣,只带了两个随从来见他们,毫无为将者的威严,不免越发轻视。好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曹略只当未见,说道:“此次秋操之约束、奖罚只有两条。一,优异者,我当擢进之。二,无能者,我当沙汰之。……诸君可听清了么?” 百余军吏参差不齐地答道:“听清了。” “听清了?” “听清了。” “那就请各自散去吧。” 曹略转身离开,黄盖、徐晃跟从其后。 军吏们没有想到曹略的话这么简短,看着他顺着走廊走远,众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呆了片刻,有人懒洋洋地说道:“曹司马既叫我等散去,我等便就散去吧。” 众人一哄而散。 出了郡司马府,有那自恃出身的免不了就要嘲笑曹略几句,说他无威不重,没有将才。 却也有心思细腻的,不免犯些嘀咕,寻思想道:“郡司马以勇武给凉州,未达陇西前,与流寇战,杀贼甚众,怎可能是这样一个没有威仪的人?他以布衣简从示于我等面前,却是何意?” 猜不透曹略意思,家在郡治的便先不归兵营,回去家中将此事告与家主。 很快,这件事就传开了。 到得下午,狄道县里的诸大姓家中尽皆已知,传得沸沸扬扬。 第十九章 兵权之争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郡府督邮禹络前几天得了风寒,身体不适,一直在家静养,数日未去郡府,下午在家听奴仆讲起这件事,方知郡中将要举办秋操,乃急起,命奴备车,驱车去郡府。 时陇西有四大豪族:李氏、董氏、牛氏、禹氏。 督邮,是督邮书掾、督邮曹掾的简称。汉代郡府的郡守属吏,掌监属官,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 他的妻子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要去郡府,担忧他的身体,劝道:“夫君病尚未痊愈,当养精神,何故要忽去郡府?” 禹络说道:“秋操,军国之大事。我为郡府督邮,岂可不忠言进谏?” “进谏何事?” “汝妇人也,我就是告诉你进谏何事,你也听不懂,快去催促奴客给我备车!” 他的妻子无奈,只得催促奴客备车。禹络乘车急赴郡府,入了府中,下车登堂,拜谒孙义。 孙义见他来府,颇是奇怪,说道:“伯绎病愈了?” 伯绎是禹络的字。 “未曾。” “既未病愈,当在家养身体,何故来府?今天风不小,若再冲了风,使病加重,岂不后悔?” “络听家奴说,郡中将举办秋操?敢问明公,此事可有?” “有之。” “秋操乃郡之大事,不知此次秋操是由谁提出的?明公还是郡司马?” “郡司马。” “由谁主之?” “我与郡司马共主之。” “岂可与郡司马共主之!” 孙义不知禹络之意,愕然说道:“郡司马掌武职,秋操怎能不与郡司马共主之?卿此话何意?”顿了顿,想起禹家有好几个奴客在郡兵里为军吏,因笑道,“卿是担忧你家在郡兵里为军吏的奴客会被沙汰么?若是为此,你不必担忧,我可与郡司马言之,让他莫要沙汰卿家宾客就是。——莫说是由我两人共主选试,便是由郡司马独主,这点情面他也还是会给我的。” “由郡司马独主更万万不可!……奴客是我族家主的奴客,与络何干!络这是在为明公担忧。” 禹络为郡府督邮多年,未尝为禹氏说过一句请托,孙义知其人,方才是笑言,此时他这么说,便就问道:“卿为我担忧什么?” “络忧郡司马将侵夺君之权。” 孙义失笑,说道:“侵我之权?卿多虑了,郡司马不是这样的人。郡司马之所以建议举办秋操是因为郡兵不堪用,故此不得不沙汰污秽、擢进优异,绝非是为了侵我之权。” “‘沙汰污秽、擢进优异’,此固应当,可沙汰与擢进却应由君独主,岂可共主。” “为何?” “优异被擢进之士若是被明公擢进的,那么就会感激明公,若是被郡司马擢进的,那么就只会感激郡司马。郡司马在郡兵里本无羽翼,如果任由他擢进用人,那么他就羽翼初成了。郡司马少贵,以常情计,定非肯久居人下者,待其羽翼成,又挟破贼之功,且为朝廷任命非明公征辟,如与君争权,君何以应之?到得那时,君虽是郡守,恐怕也不得不听从郡司马的指使了啊!此即为络之忧也。前朝宁成为济南都尉,凌国相郅都;周阳由为都尉,皆夺郡守之权;本朝先帝年间,唐衡弟为京兆虎牙都尉,不敬京兆尹。此些皆为前车之鉴。” 孙义不以为然,说道:“只是与曹季谋共主秋操罢了,哪里有卿说的这么严重呢?” “‘夫风生於地,起於青萍之末’。郡司马善战之人,朝廷命卿,我闻他之族兄曹孟德也!阉宦遗丑,时任雒阳北部尉,棒杀豪强,京师敛迹,可见其人之奋厉威猛。曹季谋非常人也,对这样的人,防之当如防虎!防之尚且不及,何况主动让权与之呢?君今日与其共主兵事,明日怕就不得不与郡司马共主兵权。明日与郡司马共主兵权,后日怕就不得不让兵权与郡司马!” 孙义是个纯儒,对兵事委实没甚兴趣,凉州纷乱之地只想在任平平安安,任期满调回内郡。他虽知禹络说的有点道理,只是一想起兵事就头疼,要让他去与曹略争兵权,他却是十分为难,对禹络说道:“如卿所言:‘曹季谋善战,且是朝廷命卿’,如此人才,正当倚重,我已将兵事尽付与之。” 见禹络还要再谏,笑道,“卿病体未愈,应当近医药,养精神,不可再劳思苦虑,且先归家好好调养,待卿病愈后,我还要倚仗卿之大才治理地方。” 禹络无奈,只得辞别归家,回到家里长吁短叹。 他妻子问道:“你叹什么?” 他叹息说道:“孙公竟欲让兵权与曹季谋!我苦谏之,孙公却不听,奈何奈何!唉,凉州纷乱之地,无兵!何以为郡守?” 禹络是孙义提拔上来的掾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苦谏孙义不可把兵权委给曹略,郡府里人多眼杂,这件事很快就被董戎得知。 董戎马上跑去驻军营地将之告诉了曹略,说道:“禹络聪颖忠诚,素得郡守信重,他要是执意劝谏郡守,怕会对君不利。” 曹略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笑道:“这是忠君之士。他虽郡府督邮,我当礼重之。” 虽然敬其忠君,却笑其不知己,曹略笑与董戎说道:“督邮不知我也!我岂是争权之人?便是争权,区区十一县,民不足十五万,又岂值我争?我之所欲,不在此也。” 按照孙义的意见,秋操的时间定在了后天,又按照早先与孙义商量好的,曹略与孙义联名下檄文,调城外县中的曹略私兵部曲入城接管城防,而令原先负责城防的郡兵归营为后天的秋操做准备。因有孙义的署名,守城的郡兵没有抵触,接受了命令。 半天功夫,在门下贼曹董戎的全力配合下,城防就悉数换由了黄盖部接管。 禹络在家中闻之,喟叹连声,说道:“等到后天的秋操过后,这郡兵里恐怕一大半都要被沙汰了,待至那时,郡兵空虚、人手不足,太守就算想要再用郡兵负责城防,亦难为也。” 他又强起之,去到禹氏的族长家里,对家主说道:“曹季谋至境,蛰伏半月不言语,借讨贼之机,定下后日秋操选拔,又借选拔之机,调其部曲接管城防,其志不小,他这显然是想借机把兵权尽控入手中。莫说族父安插到郡兵里的那几个奴客虽有些勇力,却不知兵,就算他们知兵善战,曹季谋为了控兵权,此番恐怕也会找借口把他们尽数沙汰掉的。与其等他沙汰,使我禹家面上无光,族父不如主动把他们召回。” 禹氏家主向来看重禹络,视禹络是他们禹氏一族的千里驹,听得此劝,虽然不大相信曹略会无视他们禹家在陇西的名望而将其家中在郡兵里的奴客尽数沙汰,却也从谏如流,命人去将那几个奴客召了回来。 董戎听闻后又来驻军营地,将此事告与曹略。 曹略闻言大喜,笑道:“督邮这是在助我啊!” 禹络当然不是在帮助曹略,可禹家的这个举动却等同是在帮助曹略。 秋操还没开始,禹氏就主动将自家的奴客召回,近似于向曹略示弱。禹氏亦乃陇西冠族,尚且“惧”曹略之威,余下的那些豪强大姓还不得掂量一二? 第二十章 军法立威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就在秋操举行的前一天,张绣、马腾回来了,还有贾诩推荐的段煨、姜庆。 曹略见段煨果然一表人才:三旬出头年纪,一米七七身材,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单。头戴朱红漆笠,身穿绛色袍鲜,连环锁甲兽吞肩。混铁金枪手中拈,凛凛英雄气发。 姜庆,寒门子弟,二十五六的年纪,少时读过几年私塾,汉阳郡冀县人,早年投军为军法官,与贾诩交好。 就在这时,张绣还举荐了一人,此人和马腾类似,父汉母羌,一米八得个子,黑熊般一身粗肉,阔脸虬髯,一看就是勇猛之士:胡车儿。那胡车儿能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异人也。 曹略看见胡车儿,终于知道后世书中曹操为什么要挖墙脚了——骁勇健壮。将其调入亲卫队,侍从左右。 李骧等按时布置好了校场,在董戎的大力协助下,徐晃部接管城防的过程亦很顺利。万事俱备,等到秋操这一天,曹略乘车先去郡府,亲接孙义出府。 孙义被禹络那么一劝,对曹略也是生了点狐疑忌惮的,如今见曹略亲来迎他,候于府外,执礼甚恭,摆足了下吏的架势,顿时狐疑顿去,忌惮全消,心道:“我就说郡司马不是夺权之人!” 他正要借助曹略之才保境安民,荀贞既敬他,他自亦还以敬重。 两人同上车中,前去校场。 校场在城外。 校场上设了斧钺,建起旌旗,十分威严。千余郡卒排列整齐,绛衣戎服,持矛戟,配刀弩,在各自军吏的带领下,分按部、曲,步卒在前,骑士在后,踏着鼓笳等演奏的军乐次第入场。 军乐是由专门的骑吏演奏的。 六个骑吏各执不同的乐器,骑着彩头结尾的骏马,行在参与秋操的郡卒前边,最先入场。 汉军之所以强盛,一在骑兵,二在弓弩,较之而言,弓弩之重在骑兵之上。飞将军李广与匈奴战,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指挥部队以大黄弩射杀对方的将领和进攻的骑兵,迅速扭转了战局。李广的孙子李陵以五千步卒敌八万匈奴骑兵,且战且行,转斗千里,一天就消耗掉五十万支箭矢,前后杀敌万余,直到矢尽才被迫投降。可见汉弩兵之强。 故此,郡国的秋操主要是以试射为主,又因此被称为“秋射”。 郡兵诸部步骑入到场中站定,持矛戟林立,鸦雀无声,静候孙义与曹略。 郡卒的步骑们面向之处立有一个高台,孙义先登,曹略次之。 秋操是武事,孙义、曹略均披甲带剑。 孙义登台的时候倒也罢了,前后的随从虽众,然孙义个矮,又胖,又生的慈眉善目,无有将威,又不曾征战沙场,亦无剽悍杀气,尽管披甲带剑,却半点也不似个一军之主。 当曹略登台之时,随从的侍卫虽仍不多,只有十三四人,但俱为他军中的虎士,前为黄盖、徐晃开道,后是董戎、段煨压阵,左右是马腾、胡车儿,或重甲持戟,雄武过人,或精铠带刀,杀气外露,或皮甲风流,秀美异常,前呼后拥着曹略如众星捧月也似。 曹略披挂重甲,佩戴宝剑,在马腾、胡车儿等簇拥下上到台上,大步行到孙义身边,转过身,笔直地面对台下站定,放眼环顾诸部郡卒。和孙义的矮胖无威相比,他不怒而威。 前天在郡府,曹略布衣简从,看似毫无威严。 今天他的随从依旧不多,可换上了甲衣,带上了宝剑,又身处在校场杀伐之气重的地方,他的威仪立刻就出来了。此时上午,阳光明亮,场上诸部、曲的军吏仰望曹略,只觉他铠甲耀眼,在马腾、胡车儿等的簇卫下,威严十足,令人不敢久视。 曹略前后的变化太大,这些军吏颇不适应。 有一人挪动了下脚步,偏头对身边的吏卒说道:“郡司马前以简易示人,今以甲剑示我等,这是想立威么?”鸦雀无声中,他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却也传出甚远,落入了曹略的耳中。 曹略瞧也不瞧他,向台下喝道:“姜庆!” 姜庆驱马出列,高声应道:“在。” “三军列阵而吏士趋喧者,何罪也?” 趋即快走,喧即喧哗。 姜庆熟知汉家军法,不假思索,应声答道:“军法:论斩无须时。” 马腾按刀前行半步,虎视台下,喝问道:“适才何人趋喧,出列!” 马腾体貌魁梧,肌肉猛男,络腮胡铺面,牛铃大眼,人望一眼便觉可怖,再望一眼便觉胆寒,没人敢看他第三眼,闻他厉声喝问,面面相觑,无人出声回答。 马腾再问道:“适才何人趋喧,出列!” 仍然无人言声。 马腾三问之:“适才何人趋喧,出列!” 还是没人说话。 马腾乃转身请得曹略将令,命台下的执戟郎:“将趋喧之人拿下!” 执戟郎接到曹略之令,即挺戟驰马,径入郡兵阵中,在郡兵的众目睽睽下奔到适才趋喧之人前,一郎将戟交到左手,右手探出,把这人揪住,转马回行。 这个趋喧之人便是前天在曹略府前懒洋洋说“郡司马既叫我等散去,我等便就散去吧”的那个人,却是狄道最大的豪强牛家的宾客。恃牛家之势,这个人在军中一向散漫,不过,虽然散漫,平素待部卒还算不错。这时见他被抓,他部下的这屯郡卒顿起骚乱。 一屯兵卒约百十人。 令一执戟郎横戟驻马,独立其前,挺弩对朝,嗔目喝道:“岂不闻军法?‘趋喧,论斩无须时’!” 百十屯卒里有不忿的,想鼓动人抢回被带走的那个屯长,但看到执戟郎的手指放在了弩机的机括上,被他怒目扫过,却终究没有敢出声。 旋即把那个趋喧的屯长拿到台下,丢到地上,回命:“报,已将违法吏卒带到!” 马腾回禀曹略。 曹略依然是瞧也不瞧那人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斩。” 立在他身边的孙义闻言大惊,刚才曹略令人捕拿那个“趋喧”的屯长时,他还以为曹略只是想稍微惩治一下这个屯长,借机立威罢了,却万没料到曹略说斩就斩!他知这屯长是牛家的宾客,忙出言说道:“此军吏不知君之威也,只是初犯军法,稍加惩治即是,不必斩了吧。” 曹略正色说道:“明府既说‘威’,敢请教明府,何为威?” “这……” “略不才,请求为明府试言之:汉家《军法》说军法的用处,开篇明义:‘立威以威众,诛恶以禁邪’,军法就是用来立威、诛恶的。不诛恶,何以立威?如果违法了军法而却不按照军法规定的条款处置,还要军法何用?如果军法无用,如何明赏罚?如果不能明赏罚,何以治军?又如何击贼?故兵家言:威之立,始自诛恶。别的事皆可从明府,唯此事不可从也!” 孙义自与曹略相识,从未见过曹略正颜厉色的样子,此时见之,位虽比曹略尊,年虽比曹略长,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竣烈严厉之气所夺,诺诺无言,拱手而已,不敢再劝。 第二十一章 演武服人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台下的那个屯长怎么也没想到前天在曹略的郡府里那么多人随意说话,曹略不管,今天他只是在校场上随口说了一句却就要被处斩?骇然恐惧。 这时胡车儿,抽出环首刀,狞笑着提刀近前,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他惊骇惧恐之下,腿脚酥软,又哪里跑得快?没两步即被胡车儿追上。胡车儿绰了个刀花,两手上下握住刀柄,横向斩出,正中此人后颈,平削过去,势如破竹,将其头颅削掉。 人的颈骨坚硬,要想一刀把人头砍掉,这需得要有很高的技巧。只从胡车儿这轻轻巧巧的一刀就可看出,胡车儿实战经验很足。黄盖、段煨、徐晃等平时好用刀剑之人都是此中的行家,看见胡车儿这一刀,俱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神色被台下的郡卒看到,越发骇怖。 他们大多不知胡车儿这一刀的难度,却能看懂黄盖、段煨、徐晃等人的赞赏。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想道:“郡司马手下的这几个家兵私卒平时见他们也不觉得如何,却原来竟是这般漠视生死,见屯长被杀毫不动容而却赞赏杀人者!” 胡车儿亦很满意自己这一刀,得意洋洋地提起这个屯长的人头,呈给马腾。 马腾转呈给曹略。曹略仍是瞧也不瞧一眼,按剑顾视台下的郡卒,轻蔑地说道:“这样的无胆鼠子也能在郡兵里为军吏?他刚才要是不逃跑,返身与胡车儿搏斗的话,我倒还能高看他一眼,说不定免他一死,却转身逃亡,乃至不敢拔刀后顾,如此鼠辈,真为陇西男儿之羞!” 他帐下诸将实战经验丰富,胡车儿杀一屯长,在诸将看来实为小事一件,不足一提,但对郡兵里的大多数来说却是惊骇之事。包括孙义在内,校场上的千余人多半面如土色,惶惶战栗,或汗不敢出,或汗如浆出。那个被处斩的屯长之部卒这时亦老老实实的,不敢再有说半个字、动一下身子的了。 胡车儿轻蔑地哼了声,转马归回台下。 曹略转身,请示孙义,说道:“乱军法者已就刑诛,三军已然肃静,请明府主持秋操选拔。” 孙义强笑说道:“郡司马掌武职,请郡司马主持。” 曹略却不肯,甚是恭敬地再三请之。 孙义无法,只得在侍从的搀扶下向前勉强走了两步,举手示意击鼓,开始秋操。 鼓声毕。 曹略再又请示孙义,说道:“陇西边郡多骁勇豪杰之士,场中诸君既能被选入郡兵,想来定都勇武兼人。略部下的义从家兵从略击贼,亦自觉可称骁勇,试郡兵前愿先演武,以抛砖引玉。” “请。” 秋操主要试箭术。曹略带来的这十来人中,箭术好、擅弓弩的有黄盖、李骧、段煨、董戎几人,黄盖、李骧、董戎善箭,段煨独擅弩。曹略即令他四人出列,驰射弩弓。 场上早备好了骑射用的靶场。 骑射之靶场不似步卒之靶场,占地很大,箭靶也多。箭靶有高有低、有起有伏。从台上望去,遥可见约有十余箭靶远远近近、疏密不一地分布在靶场上。 董戎首先驱马入场中。 靶场在郡卒阵的左侧。 曹略下令,命郡卒左转,前边的坐下,中间的半蹲,后边的站立,齐观董戎驰马射靶。 董戎箭术颇有其家主董卓之风,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 却见董戎催马提速,绕着靶场的外围跑了两圈,待马速提上去后,以腿驭骑,挽弓搭箭,斜斜插入场中,迎对诸多的箭靶,时而控弦左射,时而侧身右发,忽而俯射上靶,忽而仰射下靶。马行如风,带起尘土滚滚,箭去如流行,迅捷带风。疏忽片刻,场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箭靶悉被射中。 郡兵们看得眼花缭乱。 待董戎射罢,近处的郡兵瞪大眼仔细去看,看得清楚,所有的箭矢皆正中靶中,再去往地上看,地上却是干干净净,未有一箭遗落。董戎马上的箭壶里统共装了二十支箭,却是无一落空。 场外安静了稍顷,彩声大作。 董戎箭毕,他冲李骧一笑,示意其出场,旋即拨马转出靶场。他驰马到台下,下马登台,晏然步至曹略身侧站好。台下的郡卒却都不再把他当做寻常的郡吏,望向他时,眼中满是敬慕。 黄盖、李骧留在靶场中,二人一如董戎方才,控弦破左靶,右发催远靶,侧首回顾处,曲身连珠箭。 他俩射毕,段煨入场。段煨不用弓,带了两个骑弩射靶,弩力比弓强,射速也比弓快,如果刚才郡兵还能看清箭矢的去处,这会儿却是根本看不清弩矢的去处了。等到段煨射完,有的郡兵往靶上看,有机灵的往地上看,靶子上的箭矢、弩矢拥拥挤挤,满满堂堂,地上却依然是干干净净,不管是黄、李的箭矢,还是段煨的弩矢,没有一箭射空。 董戎、李骧、黄盖、段煨演的是骑射,张绣演步射。张绣亦擅连珠箭法,五十步内百步穿杨。 待其五人演过,曹略问孙义:“明府以为此五子箭术何如?” 孙义赞不绝口,说道:“五子俱佳,尤以叔卿最妙,颇有董仲颖之风。” 其实郡卒们只看到了他们装B,却没有看到他们双手上厚厚的茧子和皮甲下的密密麻麻的伤疤。茧子是挽弓挽出来的,伤疤有的是来自战场上的敌人之手,有的是来自练箭之时。 秋操主考箭术只是“主考”,并非“只考”,箭术之外,亦考肉搏、投石、拔距之类。 肉搏,近身格斗;投石是掷远,拔距是跳跃。这三项就是胡车儿、马腾、徐晃诸人之长了。 陇西多山,常年地翻山越岭锻炼出了陇西山民的敏捷本领,许多郡卒都能跃远,马腾、徐晃的拔距或许不能冠绝郡兵,但徐晃、马腾的肉搏、投石却足令郡兵咋舌。 徐晃可投重十五斤之飞石达三百步。折合现代为1.5公里。 孙义于台上失色惊道:“十五斤重之飞石,以机发亦不过行三百步。吾闻前汉甘延寿有力,能以手投三百步,以为是夸大之词,今见君帐下的这个虎士,方信之!” 孙义转任帝国多地,还曾在边疆为官,见过得勇士极多,他尚且惊诧徐晃之神力,何况郡卒?马腾的力气也很大,仅略次徐晃。若说郡卒方才是敬慕董戎,那么现在就是畏慕徐晃、马腾。 徐晃、马腾、胡车儿三人之技最精彩的不是投石,而是肉搏。 三个身怀神力之人,裸着上身,只穿犊鼻短裤在郡卒右边的肉搏场中扭抱滚打,呼吼不绝,追逐较量,端得是震天动地,动静比方才骑射比试行时还大。 肉搏场在右边,注目观看的郡卒们瞠目结舌。 但见场中烟尘翻滚,当一人将另一人抱起摔倒在地上时,他们隐约觉得地面都在为之颤动,恍惚里看到的竟好似不两个人在肉搏,而是三头巨大的猛兽在搏斗。 最终三人谨遵曹略预先下达的命令,打了一个不分胜负,退回台上。 起初曹略登台,郡卒已觉他英武,不敢久视,这会儿见过诸将演武,再看被他们捧拥在中间的曹略,已无人敢正面仰视之了。 郡卒的模样,曹略尽收入眼底,心道:“可以沙汰了!” 第二十二章 掌握军权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见已经震慑住诸兵,他即请孙义之令,命郡卒按部、曲依次上阵,试射箭术。 骑兵试骑射,十二矢中半数以上者留下,未及六矢者淘汰。试过骑射,再试骑阵,会者留下,不会但箭术优异、能骑射中靶十矢以上者亦可留下,余者淘汰。 步卒试步射,弓或弩发十二矢,中六矢者为合格,中十矢者为优异。不中六矢的当场沙汰。中六矢以上者再试以肉搏、投石、拔距,不合格的亦淘汰之。再试刀盾战阵之术,一如骑兵,也是会者留下;不会,但射术或肉搏等项成绩突出的也可留下,余者淘汰。 有胡车儿杀人立威在前,有董戎、马腾、徐晃等扬武立威在后,被淘汰的吏、卒无人敢埋怨不服,无不俯首帖耳,顺从地服从曹略之发落。 演武大半天,快到傍晚,共从千五步骑郡卒里选出了五百余人可用,骑二百余,步卒三百余,剩下的悉被沙汰掉了。 禹络的判断只对了一半:曹略确是想把郡兵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不过他却是不屑找“借口”来沙汰诸家豪强之子弟、奴客的,这些子弟、奴客不合格的自被沙汰,但只要合格,他却也会一视同仁,将之留下。饶是如此,原本郡中诸家豪强大姓在郡兵里为军吏的奴客、子弟共计不下五六十人,最后得以被留下的也还不到五人,——却是因这些奴客、子弟或者毫无才勇,只是凭家中势力方能为军吏的,或者只是匹夫剑客,会些刺杀之术,却不通战阵之道。 千余郡卒队率以上的军吏共有不到百人,只豪强大姓的子弟、奴客这一拨就被淘汰掉了近六十人,余下的亦多半被淘汰掉了。大批的旧有军吏被逐走,得以留在郡兵里的没有剩下几个。 成绩优异的郡卒就不禁想道:“郡司马此前说今日秋操当擢优异者以进之,沙汰不合格者以退之。现如今都试已毕,也不知他会不会实现承诺?” 不少人偷觑胡车儿、徐晃等人,患得患失地又想道,“郡司马的家兵甚众,壮士多有,他会不会从他的家兵里选人来充任郡兵军吏?” 曹略实现了他的承诺。 就在台上,他按照方才记录的成绩,请孙义当众按次拔擢成绩优异的郡卒,分别将他们任为新的各级军吏。 五百余步骑欢声雷动,被拔擢为各级军吏的郡卒名义上是被孙义拔擢的,但他们欢呼的对象却是曹略。先前患得患失之人此时悉数改为想道:“郡司马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吏卒违法则必惩之,吏卒优异则必擢之,跟着这样的主将才有奔头啊!” 今日秋操,曹略对孙义执礼恭敬,任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可孙义自己不争气,从都试开始到秋操结束,在这长达近一天的时间里,他无一言可值一记,无一事可堪一提,却完全是被曹略的光彩掩盖住了。在这些郡卒、军吏的眼中,曹略才是他们的主将,包括得以留在郡兵里的那几个豪强大姓家的子弟、奴客对曹略也都很服气。 擢进过优异之人,被沙汰的郡卒、军吏则由郡府出钱,给其路费,放之回家。 放他们走前,曹略又把他们召集到台下,令选出的那五百余步骑列阵在台左,令胡车儿、黄盖、徐晃等人布立在台右,指点台右、台左,又指点挂在杆上的那个触法屯长之首级,对这些人说道:“吾帐下虎士之勇,汝等亲眼见之;得以留在郡兵里的诸君之能,汝等亲眼见之;吾之军法,汝等也是亲眼见之。今放汝等归家,汝等回去后若是能老实为民,谨守本分,那么日后如果遇到难处,不管是谁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必竭力相助,而汝等中如果有不乐为民,甘愿投贼,犯我虎士、郡卒及我法者,亦悉听尊便。” 被沙汰掉的这近千郡卒伏身叩首,纷纷说话。 先是纷乱不堪,各说各话,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很快,各种话声归为了一句,他们齐声地说道:“司马虎士,我等不敢犯之,司马郡卒,我等不敢犯之,司马之法,我等更不敢犯之!” 经过今天的秋操,旧有的一千五百余郡卒被淘汰掉了近千人,只剩下了五百余人。 五百余人远远不够一部的编制,征得太守孙义的同意,曹略再次对郡兵进行了缩编。 先把这五百余人编成五个屯,三个步卒屯,两个骑兵屯,各百余人;再把三个步卒屯合编成了一个步卒加强曲,同时把骑兵屯和空下的百余匹战马亦合编成一个骑兵加强曲,陇西郡兵原有骑兵三百余,在这次都试里被淘汰掉了百余人,但淘汰掉的只是人,马还留着。 步、骑两个曲的军吏除了各自的最高长官曲军候外,其它的所有军吏,上到屯长,下到伍长,全部从考核成绩优异的郡卒里选任。曲军候,曹略打算任命郡府门下贼曹董戎为步卒曲的军候,骑兵曲则由他亲自统带。 他把这个打算告诉了孙义,孙义没有反对,同意了。 这样一来,原本是一个部的陇西郡卒就变成了两个加强曲,人数虽然减少了很多,可战斗力却得到了显著的提高。留下的这五百余人至少也是弓弩、肉搏、投石、拔距、刀盾战阵俱皆合格的能战之士,再稍加磨合、训练,送到战场上打上一两仗,就可以称为精锐了。 不但战斗力得到了提高,曹略也顺利地取得了控制权。 一方面,郡兵里豪强大姓家中的子弟、奴客几乎被沙汰一空,不用再担忧下边会有不听从命令的人;另一方面,步、骑两个曲的最高长官一个是投效他的董戎,一个是他自己,也就等同把孙义和郡府兵曹彻底架空了。 反过来,对这五百余郡兵来说,由曹略、董戎为他们的长官,他们也能接受。 曹略是郡司马,统带他们天经地义。董戎首先是陇西人,其次久在郡府,当了好几年的门下贼曹史,资历不浅,加上又是陇西豪族董氏嫡派子弟,完全有资格统带一曲步卒。 缩编的过程很快,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解散郡卒,令之归营后,曹略和孙义坐车回府。 曹略做事有始有终,早上他去接的孙义,晚上也一样恪守“下吏”的本分,先把郡守孙义送回去,之后,他才回驻军营地。在回营的路上,他坐在车中总结今天的秋操,自觉收获不小。 提高了郡卒的战斗力、顺利取得了对郡卒的掌控权,这两个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初步奠定了在郡卒里的威望。 贾诩告诉他,将有五德:“智、信、仁、严、勇”。 历观他今日之所为,诛恶示威可谓“严”,部曲耀武可谓“勇”,遵守承诺则是“信”,一天之间向郡卒展示了将之五德中的三个。 至于“智”、“仁”两德,“仁”——每天去郡兵营都是轻车简从,徒步巡营,对兵卒嘘寒问暖,同吃同住;“智”,就不说他自己的智,只借助贾诩一人之能就足够他在将来向兵卒示“智”了。假以时日,这五百余郡卒就能成为他私兵部曲了。 郡卒的控制权到了手中,接下来该说城防之事了。 黄盖部已经在董戎的配合下接管了城防。 郡卒现今只有五百余人,三百多步卒显然不足以守城,而且这三百多人刚被重新编为三个屯,彼此间还不熟,也还需得磨合、操练,更没空再去守城。这城防的控制权也算是到手中了。 现在曹略手上的兵力:私兵100,郡兵500,收编的村寨兵300(妇孺老人不算),张绣部200(骑兵50),段煨部400(骑兵100),马腾预计有500?! 排除不定性的马腾,总共掌握了1500兵力,其中骑兵350。其中最大的收获是这些步卒要是有足够的马匹的话,稍加训练就能变成骑兵。西凉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十三章 豪侠书佐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现在已经彻底掌握军权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要在豪强地主手里“借粮”,可不能靠嘴皮子啊!再接下来就是插手县中的治安了,把郡治附近的治安权捏在手里,就可以“武力威慑”了。 贾诩、李骧、姜庆均知曹略的这一系列计划。他刚回到驻军营地,姜庆就从后边的从马上下来,三两步追到近前,迫不及待地问道:“主公,打算何时召见狄道县尉?” 县中治安归县尉负责。 曹略笑道:“行赐,君且勿急。” 行赐是姜庆的字。 姜庆楞了下,说道:“不着急?前几天主公不是已对府君说过这县中治安该整治一下了?府君不是也同意了么?既然如此,主公今郡中秋操,斩屯长一人,逐吏、士近千,声威大震,何不就趁此良机、挟此声威召见狄道县尉,以雷霆万钧之势整顿县中治安?却为何说不着急?” 曹略笑道:“过两天我准备巡查诸县治安,等我巡县归来再说此事吧。” “主公要巡县?” 郡司马替前朝郡都尉,掌武职,这个武职除了领兵御敌,还兼管治安巡查。 曹略点了点头。 姜庆跟着他步入堂上,心道:“今天又才缩编过郡兵,掌握军权,于情于理,主公不该在近日巡县啊!却为何突然说要巡县?…这…是了!”恍然大悟,顾盼左右没有外人,低声说道,“主公,你是想一举把陇西十一县的城防、治安都控入手中么?” 曹略正往帐中的主位走去,听到姜庆这句话,回顾了眼他,笑与随从进入中军帐的贾诩、黄盖、徐晃、张绣等人说道:“行赐知我也!” 这却是承认姜庆猜中了他的心思了。 姜庆得了夸奖,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微微一红,见贾诩均含笑看他,他再次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诸君早就知道了主公的心意……”拍了拍脑袋,“却是我笨拙迟钝,居然到现在才知!”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君驰呢?” 董戎刚上任步卒曲的军候,没有跟曹略来中军帐,去郡兵营了,李骧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这会儿却不见他来堂上。张绣答道:“李右曹适才没有入内,辕门外似有个人在等他。” “噢?谁人?” “不知。我只在入营时瞥见了一眼,那人身短貌丑,鼻硕大,胡须邋遢,未尝在县里见过,不知是谁,也许不是本县人吧。” 正说话间,李骧踏着暮色从辕门外走了进来。 姜庆眼尖,最先看见了,“咦”了一声,说道:“张左曹,你说的那人可就是这人么?” 帐内上诸人转目看向帐外,在李骧的身后跟了一人,二十五六年纪,一米五六左右的个子,口大牙黄、酒糟鼻、雀斑铺面,留了个倒八字胡,稀稀拉拉,颔下的胡须也是稀稀疏疏,著黑衣,腰带短剑。在诸人的目光中,李骧和这个人步台阶上至帐前,在帐门口脱去鞋履,登入帐中。 曹略大概想到了此人:大夏县刘钧。 旋即起身相迎,笑问道,“君驰,这位是?” “此人便是骧前日举荐给主公的陇西豪士,姓刘名钧,字子霆。” 这短小貌丑之人撩起衣服,端端正正地下拜堂上,高声说道:“大夏刘钧拜见郡司马。” 虽然他貌丑、个矮,但曹略并非以貌取人之人,很热情地从堂上下来,行至其前,欲亲将他扶起,笑道:“久闻刘君大名!我自来贵郡,思贤如渴,因虽知君志行清远,在得了君驰举荐后却还是不辞冒昧地传檄贵县,辟君屈就郡司马兵曹书佐,尚请君毋要见责。” 刘钧受他搀扶,却不肯起,伏在地上,翘首仰望曹略,说道:“钧丑陋污行之人,何敢称‘志行清远’?今蒙厚恩,为郡司马辟用,无以为报,愿先为陇人贺陇西。” 他跪伏在地上不肯起来,曹略也不好强把他拉起。 刘钧中午不知吃了什么,说话时满嘴口臭之味,曹略与他离得近,悉将此味嗅到,有心退后两步,心道:“我前天才传下檄文辟除他,他今天就来到了,不可谓不快,我却不好后退,伤其投效之意。”强忍着不退,笑问道,“为何先贺?卿此何意也?” “钧闻郡司马今日校场演武,威信并立,兵法云:‘赏必行,罚必信,士卒不用命者,未之闻也’。经由今日,郡卒必定就能为郡司马所用了!以曹君之明,使勇士击贼,何愁不破?贼若破,则陇西安矣!是故,钧为陇西人贺也!” 在座的贾诩、黄盖、徐晃、张绣、姜庆等人闻言,彼此顾视,表情各异。 贾诩微笑、黄盖失笑、徐晃想笑没有笑。 姜庆眨了眨眼,心道:“真能言之士。” 张绣嗤笑,心道:“不止貌丑,还是个巧言令色之辈。” 曹略看似面色如常,只是却收回了搀扶刘钧的手,先退后了两步,然后徐徐笑道:“郡卒多不堪用,经今日沙汰,留存的只有五百余步骑,以此击贼,虽我将明,怕亦不足用也!” “此事何愁!” “噢?刘君有何高见?我愿闻之。” “钧有二策献给郡司马。” “何策也?” “钧不才,昔在乡中,好结交侠客,郡北诸山谷中的群盗里有数股盗贼之贼首与钧皆是旧识,钧愿为司马去招降之。此数人均积年老寇,久在山中。得此数人,君可知山贼底细。此其一。” “其二呢?” “东羌新破,百姓流离,陇西境内多有流民。这些流民无衣无食,但有斗升之米,便可招募而来。君可遣人分去各县,以谷米招募之,择其年轻力壮者充入郡兵。如此,既充实了郡兵,又避免了他们在饥寒交迫下投贼,也算是间接减弱了盗贼的力龗量。此其二也。” 在座诸人听刘钧说出此两策,贾诩诸人微微颔首,姜庆心道:“他认识几个山中的贼首?这人表面看来貌丑身短,却原来也是个豪侠之徒。” 刘钧毫不在意在场他人眼色,接着说道:“以君之英明善谋为首领,以彼贼首数人为内应,以扩充后的郡卒为前驱,再以君之家兵义从为压阵,以此击贼,必能破也。” 曹略大喜,复上前两步,将之扶起,说道:“君认识山中的贼首?” 刘钧这次顺着曹略的搀扶站起身来,答道:“正是。” “愿为我去招降?” “正是。” “不怕被贼留在山中?” “郡司马不以钧鄙陋而辟用之,待之以兵曹书佐的高位,钧赴汤蹈刃尚不足以报明公的厚爱,何况入山中招降诸贼?” “好!” 曹略亲切地拍了拍刘钧的双臂,低着头对他欢笑,心道:“招募流民为郡卒之策并不出奇,他却居然认识几个山贼,并肯为我去招降?这可真是太好了。”令侍卫在帐外的胡车儿、等亲兵,“为刘君上席、案,奉汤水。” 刘钧见曹略喜笑,也欢快地笑了起来,笑对曹略说道:“钧明日就去为明公招那几个贼首,见到他们后,钧得先给他们行个礼,感谢感谢他们。” “感谢感谢他们?却是为何?” “若无此几人,便无钧为明公召贼首之策,若无此策,钧这会儿怕早就被明公逐出帐外了!又哪里能得入席、饮汤的待遇!” 他说的一点没错。诸君厌恶阿谀之徒,曹略亦不喜,可是被刘钧说破心思,他毫无尴尬之色,哈哈大笑,笑顾李骧,说道:“君驰,我闻高明之士所结交之人往往也是高明之士,卿是高明之人,卿友果然也是大才,而且诙谐幽默。” 李骧作揖道:“回禀主公,刘子霆虽是卑鄙之身,然文武俱佳,曾受剑师王越指点剑术。”卑鄙:身份低微,见识短浅,低微鄙陋。 曹略惊讶:“可是那辽东王越?单枪匹马潜入贺兰山的羌人牧场。趁夜入羌酋大帐,斩其首,后毫发无损归来。” “然也!”刘钧起身道:“王剑师游历凉州,偶遇与之结交,受其指点,钧自信如遇那贼首定可全身而退。” 第二十四章 较技一二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听闻刘钧剑术受到过王越指点,他顿时来了兴趣,准备和刘钧切磋一二。 校场上,二人披上皮甲,手持木剑,诸人领兵卒观战。 曹略先受,起手一剑,速度极快,直奔刘钧左肩,曹略的剑术基础是后世的体育竞技套路基础路数,但是穿越后和曹操与曹家老兵时常切磋,通过实战磨练剑术。 这一招名为“三环套月”,去势奇疾而收招极快,乃是试探对手的最佳招式。 刘钧见了这一招,叫了一声“好”,剑随身走,出手反攻竟然比曹略还要快一些,在曹略收招之前和曹略对了一招。 曹略接招后:好强的瞬发之力。他只觉震得手腕酸麻。 旋即只能以巧妙的招式和叠加力量的手段迎战刘钧。 木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上下不停,左右难测,一连出了十几招,每一招都是一触即收,不给刘钧发力的机会。 刘钧见曹略改变攻击套路,他手中木剑紧守门户,马步稳健,立地生根,曹略的招式再怎么精妙,他木剑一挥,曹略就不得不收招。 十几招过后,曹略寻了一个机会,和刘钧一个错位,手中木剑向后一挥,劈向刘钧的背部,这一招名为“剑冲阴阳”,势速力稳。 刘钧木剑反转绕背,挡住了这一击,转而一个回旋,绕到了曹略身侧,一招一模一样的“剑冲阴阳”用了出来。 刘钧貌丑但武学悟性极佳,仅仅看了一眼,就把这一招学会,出手之时力量速度拿捏的恰到好处,就把曹略打的手忙脚乱。 危急关头,曹略身子一扭,躲过了这一击,但是,这一招过后,攻守直接转换了过来。 刘钧木剑挥舞,上下翻飞,用的竟然是和曹略一模一样的招式,这些招式在他手中,变得远比在曹略手中神奇,连贯性变得更好,一招接一招,让人应接不暇。 曹略也猜出来,这是刘钧在指点自己怎么出招,所以仿照刘钧方才的应对方式,以不变应万变,好在曹略马步功夫也不算差,偶尔挡不住了,就以迅捷的身法闪避。 刘钧把方才曹略用的招式施展了一遍,随后招式放缓,等着曹略进攻,曹略也不客气,有名师指点,手中招式半点不留,不管是刚学会的武功还是自己以前创出来的剑法,全部都给用了出来。 刘钧每一次都会在第十五招的时候转变攻守,把曹略的招式自己使用一遍,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斗了足足百招,奈何两人体力赶不上动力,曹略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我还有最后一招,汝小心了。”曹略体力见底,再出一套连招就是极限,多了就不行了。 “好!主公放心出手。”刘钧摆了一个防御的架势,等待曹略的进攻。 曹略猛然冲了过去,手中木剑一个下劈,刘钧挥剑抵挡,却不想曹略一沾即走,木剑画弧,又是一个下劈,第二下叠加了第一招的力量,使得力量速度都有提高。 一下,两下,三下,……一连十七下,每一下都是一沾即走,曹略已经叠加了两倍的力道,第十八下打下来的时候,力量之大就算刘钧都被震惊了,不得不加大在木剑上面的力道,这才接下这势大力沉的一招。 这一招过后,两人的木剑都被打断了。 休息片刻,二人换了木剑后,刘钧先手,他脚踏奇怪的步伐,快速闪到曹略身边,手中木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曹略的脖子。 经过百招较量,曹略大致摸清了刘钧的套路——耐力不足:因为刘钧身材短小,他的剑法重在迅捷,一击必杀,瞬间发力。 曹略挽了个剑花,晃晃悠悠的点刺出去,看起来不快,却让刘钧极为恐惧,这一剑,刺的地方变化不定,竟然在晃晃悠悠的过程中,点出了他所有的闪避之处。 刘钧破绽露出,体力扛不住了,步伐混乱无比,曹略同样颠颠倒倒,似乎是喝醉了酒一般,但是不管刘钧怎么出剑,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闪避过去,偶尔劈出一剑,绝对是刘钧招式的薄弱地点。 眨眼间,二十招已经过去,再这么闪避下去,就有点侮辱人了,所以曹略转守为攻,剑一横,架住刘钧的剑,左肩猛然撞了过去,刘钧躲闪不及,被撞退了十数步才稳住身形。 曹略这一招,其中奥秘便是腿法,攻击以膝撞和肩撞为主。 刘钧刚刚站稳身子,曹略已经到了近前,左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一拽,与此同时钢锏下劈,左腿一个膝撞又顶了上来。 这般狠招,刘钧躲闪不得,右手用剑挡住曹略一剑,左手拼死压下,也没能拦住这一记膝撞。 刘钧被这一记膝撞打的“哎呦”一声,被缴械了。 “得罪了!”曹略向刘钧道歉。 刘钧哈哈哈大笑:“主公好武艺!” ...... 刘钧今年二十七八岁,快而立之年,年龄不小了,刘家在大夏算是豪右大姓,他本人又好结客,有计谋,多年前便有名于郡中,为郡人所知,按说早就该出仕郡县为吏了,却在曹略辟除他前一直未得入仕,不为别的原因,只因他的身高相貌。 在宋代之前,出仕做官有四个要求:书、言、身、判 先试收判,书楷法遒美,判文理优长为合格;试而后铨,察其身言,身必体貌丰伟,言须言辞辩正。 赵宋因重文轻武,又大力支持寒族士人科举,对这个“身”就是走走过场,除非你是武大郎之辈。 但是在汉代:“容,用也,和事宜之用也”。视凶丑之人为不祥。较之长美壮丽之人,貌丑之人本就很难入仕,即便入仕也无威严,会被人笑话。 刘钧貌丑,而且个矮,蹉跎至今未得入仕却也就不足为奇了。这要是个寻常的长吏,在见到刘钧的丑貌之后可能会改变主意,不再辟用他为吏。曹略却半点也无此顾忌,唯才是举。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太守孙义在陇西很久了,陇西有美名而又能用的人,他早就辟除完了,曹略总不能把手伸到郡府里去和他抢人,所以也只能从孙义没有辟用的这些人中选取可用之人。 话说回来,李骧和刘钧也算是一对难兄难弟了,一个虽是大姓豪族,但却是庶出家族不重视,幸亏贾诩推荐;一个长得矮丑,要非遇上曹略,恐怕他们就算是急切地想要入仕,也是遥遥无期——怪不得他俩交好。 他俩交好一是因同病相怜,再一个则是因脾气相投:两人均是性格爽朗之人。刘钧虽然矮丑,颇有豪爽气,说次日去替曹略招降山贼,等到次日一早起来,他就来辞别曹略要去山中。 这时天方蒙蒙亮,曹略刚起来不久,正在院中洗漱,见他来辞,丢下用杨柳枝做成的牙刷,吐掉盐水,随手拿巾擦拭了嘴,指了指晨空,笑道:“天尚未大亮,君即来请辞去山中,何其早也!” “为明君效力,披星戴月尚嫌不够,况乎早已鸡鸣?”他冲曹略作了一揖,豪爽地说道:“钧此即行矣!主公请在府中稍候,少则三两日,多则四五日,钧必将那几人带来拜见主公。” “山中路险贼多,君一人去可行否?要不要我遣几个人从君同去?也好卫护君之安全。” “不必!钧昨来狄道却非是一人来的,带了有四五个大夏壮士,有此数人从行足矣!” “好!我就在府中静候君之佳音了。” 刘钧按剑仰头,哈哈一笑,辞别曹略,转身自去。 曹略目送他出了院中,转对张绣、胡车儿说道:“刘君言辞慷慨,有侠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汝等切不可以其短小而轻视之。” 诸人应诺。 第二十五章 巡查县防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刘钧孤身去招降山贼的第三天,曹略在内帐对着铜镜自嘲:“这真是个看脸的时代!还好我虽不是绝世帅哥,至少五官端正。” 因为在昨天晚上就把他辟用刘钧为兵曹书佐的事情传了出去。消息不胫而走,经过一夜的散播,到这天早上狄道县中诸大姓已是家家皆知,人人得闻了。 结果县中诸大姓多嘲笑之。 禹氏的家主吃惊而笑,对家人说道:“前几天阿络对我说:曹季谋‘其志不小’。我观前日秋操、沙汰郡兵,果敢英武,赏罚有信,似乎确实‘其志不小’,却奈何在秋操后竟就辟了一个卑鄙容丑之人为兵曹书佐?不愧是阉竖遗丑,只配和贱籍之人为伍!” 禹家家主的父亲是在世时,任九卿——京官大员;家主本人是故二千石,做过一任太守;他的小子是在外郡任二千石太守,家中世仕二千石以上,在陇西是一个重量级的存在,因其重量级,所以不像李氏、董氏、牛氏等诸家士族豪强那样看重在郡县里的权势,故此前两天在得了禹络之劝后便将己家在郡兵里的奴客悉数召回,此时闻得曹略用刘钧为兵曹书佐,却是略微后悔前举了。 狄道最大的豪强牛氏家主闻听得此事后却是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他冷笑说道:“前后数任郡守虽知刘钧之名而却均不用之,阉竖子独用此丑,这是轻视我郡无人么?我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陇西的四个大姓、三豪强里边,禹氏自觉尊贵,不和曹略争,以免失了身份;李氏、董氏已经下注押了曹略;豪强边氏、韩氏、王氏在曹略秋操立威后分别送礼示好,希望井水不犯河水;现如今对曹略最不满,也最有潜力和曹略争一争的就是牛氏了。 牛氏和曹略本无仇怨,结怨始自秋操。 前日秋操的时候,曹略行军法诛杀的那个屯长就是牛氏的门客,随后驱逐的那些军吏中又有好些是牛家的人。牛家不是以经书传家的儒学家族,家中的子弟没有在郡府里任职的,也正因此,他们十分重视他们在郡兵里的势力,却不料曹略一点情面不讲,把他们家在郡兵里的子弟、奴客几乎逐之一空,只留用了一人,还将此人从队率贬为了什长。 他们对此当然是深为不满,由是与曹略结怨。 昨天晚上牛家的家主就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个碗碟:阉宦遗丑,欺人太甚!。 牛家家主有二子,次子狡诈,为其父出谋划策,说道:“曹氏小儿前日秋操,把边、韩等家与我家的子弟、奴客几乎逐之一空,县中已多有怨言,只是因为禹氏提早退让,无人带头,故而不得不忍之也,今他又用丑鬼为兵曹书佐,如此倒行逆施,必令郡中越发失望。” 家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父亲,县中民怨累聚,之所以积而不发者,是因为缺少一个带头之人,禹氏既然不肯领头,那么这个领头的重任就非父亲不可了。不如今晚设宴,把边、韩等家之家主请来,父亲可于席上微露牢骚,以诱探诸家之意。” “以诱探诸家之意?” “如儿前边所说,诸家必定对那竖子均有怨言,待诱探出了他们的意思后,父亲便可与他们结党成朋。现今他势正盛,固不可与之争锋,可老话有说:‘刚而易折’,等到那时,父亲便可率县中群豪群起而攻之!” 牛家的家主转怒为喜,说道:“吾儿妙计!” 他当即令人写请柬,送去给县中诸家的家主,邀请他们今晚赴宴。 其实李氏在郡卒里的子弟、门客也有被曹略逐走的,只是庶出的李骧现为曹略门下兵曹史,李氏显是投靠了曹略,所以牛家遍邀县中大姓,只不邀李氏。 李氏世居狄道,是本地土著,消息灵通,很快就得知了消息。李骧便去驻军营地报告此事。 路上碰到董戎。 董戎也是去驻军营地的,他昨夜在新兵营里住了一宿,刚从新兵营里出来,打算去给曹略汇报昨晚在新兵营里的情况。 两人遂两马而行。 董戎来见曹略是为禀报新兵营的情况,当下,把昨晚在营中的见闻细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几日戎耳闻目见,所闻所见都是郡兵在称颂明公赏罚严明,言而有信,可以说这五百余郡卒已经归心明公了。只要再稍加操练,使其彼此熟悉,就可以用之于战场之上了。” “叔卿,这几天要多多辛苦你了,郡卒的具体操练就由你来安排,协助伯素主之吧。” “诺。”董戎出身临洮董氏,董氏以军功崛起,他耳闻目濡,朝夕接触兵事,对该怎么操练郡卒却是熟知於心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一点儿不难。 “君驰,前几天布置校场,你多受劳累,我今天不是给你放了一天休沐的假么?却怎么又来营中了?是有事么?” “牛氏今晚设宴,遍邀县中诸姓,却没有邀请我家与董氏。昨天刚秋操毕,他家今天就来这一出,骧以为必有玄虚。” “噢?”曹略略作忖思,心道,“遍邀诸姓,只不邀李氏和董氏,牛家这是想搞串联,密谋与我作对么?”笑道,“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家设宴啊。他想设宴便由他设去。” 李骧应道:“是。” 他口头应诺,但心道:“主公说的是啊,设宴不违法。却是明知其有玄虚但也管不了。主公是外州人,我等作为他在本郡的爪牙却得多下些功夫,探听探听牛氏究竟想做什么。” 曹略没有在理会牛氏之事,想了想说道:“我自莅任以来,尚未巡县,不巡县便不足以知国内诸县的人、物、城防,不知人、物、城防就无法‘知己’,不能‘知己’就无法御贼。我原本就打算等整编过郡兵、稳定住郡治的城防后便行一遍余下的郡中诸县,以做到对郡中的虚实尽皆心中有数……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巡县去。” “明天巡县?” “不错。”曹略笑对李骧说道:“君驰,你是我的东道主人,此次行县,你与我同行吧。” 李骧恭谨答道:“郡司马巡县,下吏忝为右兵曹史,本该前导。” “公覆,你也与我同行。公明,你就不必跟我同去了,我走后,郡兵、狄道城防就委托给你和叔卿了。” 黄盖、徐晃应诺。 第二十六章 季氏庄园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次日一早,曹略等人出城巡县,率黄盖、李骧、张绣、段煨、马腾、胡车儿、姜庆出行。胡车儿侍从左右领亲兵50,李骧、马腾为向导,黄盖带郡兵100骑,张绣、段煨领各自部曲200骑,后续而来。 陇西之地形,可以三种地貌概括之,西边四分是山峦,中间三分是洮水两岸冲刷平原,东边三分是半丘陵半平原。郡中诸县皆在平原地带。 曹略这次巡县主要是以平原地带为主,兼顾丘陵地带,山峦地带很少去。这却是出于两个原因。首先,主观上,前几年羌乱刚平,西羌之族暂时臣服,朝廷没有要求他主动出击,只是要求他守好陇西,乃是以守为主,守,就得了解诸县地况;其次,他眼下也没有大规模主动出击的能力,冬天快到了,客观形势也需要他做好守境的准备,所以他此次巡县是以了解、熟悉诸县所在之平原地带为主。 但是马腾所在的聚落在郡北,这个地方在金城郡、陇西郡、汉阳郡三郡交界的地方,俗称“三不管”,所以官府就责令当地豪强负责征收赋税。 出了狄道县城北门,诸人沿官道继续前行。 路上流民仍很多,流民里有铤而走险、胆大妄为之徒,更多的是本分良民。就像陇西郡那些一辈子都没出过本乡的农人一样,这些流民中的不少在此前也都是从未离过家、出过远门的。农人恋土,要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是绝不会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成为流民的。流离於外,缺衣少食,时时刻刻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些原本是本分良民的流民走在路上,带着畏缩和怯懦。 与他们的畏缩和怯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本地百姓猜忌、乃至敌视的目光。 天下大乱,每个郡国都缺粮,郡中县里组织不起像样的赈济,流民要想弄点口食就得靠他们自己。他们流离异乡,出门时或许会随身带点干粮,可当吃完之后,口食从何而来?只能从路经的县乡得来。老实的或乞讨、或在田野里找些野菜之类果腹,不老实的就会去抢、就会去偷,而当饿到极处,恐怕连那些老实的也会改了本性,为一口饭而去偷、而去抢。 本地已经发生了多起这类的事情,本地的百姓又怎能不对这些流民投以猜忌和敌视? 姜庆骑马从行在曹略身侧,叹道:“狄道县的长吏赈济不力啊。” 李骧以为然,说道:“流民成群结队,流荡县乡,便如过境之蝗。昼时尚好,待至夜来,其中必会有触法犯禁之贼,不及早加以治理,迟早会生祸乱。……主公,要想后顾无忧地击贼,必须得先把流民给整治了。” “沿途所见,流民甚多,该如何整治?愿闻君驰高见。” “昨日贾公说:应该招徕流民,以补充本郡流失的民口,除草垦田,备来年春耕。骧愚以为,此虽好计,于当下却是施之不得。” “为何?” “郡中缺粮。” 说来说去,还是个粮食的问题。 自来陇西上任,摆在曹略面前的问题有很多,如郡兵,如城防等等,可这些问题只要下些功夫就能解决,真正让曹略重视的问题只有一个,即粮食。 他心道:“我招兵要粮,于今观之,陇西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粮食这个问题是该想办法解决了。” 所有摆在曹略面前的问题中,粮食这个问题最棘手,唯因其最棘手,故此最不能轻举妄动。 他心中这样想着,嘴上问李骧,说道:“诚然,郡中缺粮,只凭郡县仓储确不够赈济流民。既如此,君驰以为,又该如何处理这些流民呢?” “两个字。” “何两字也?” “募和逐。” “募和逐?” “募者,可招募流民中的青壮精勇,充入郡兵。逐者,既然不够粮食赈济,便索性将余下之流民尽数驱逐出境,也省得待君击贼时,他们在后方扰乱。” 李骧刚健敢为,他既效忠了曹略,就只考虑对曹略有利的,对这些流民的死活毫不在意。 听了他的建议,曹略默然不语。 姜庆不赞同他的意见,说道:“孟曰:‘以邻国为壑,……仁人之所恶也’。君此策固然简单方便,却是以邻为壑。”对曹略说道,“庆窃以为,切不可驱逐流民出境,有两不可。” “何两不可?” 姜庆右手挽缰,伸出左手,屈起大拇指,说道:“此为仁人之所恶,传出去会有太守与君的令名。” “其二呢?” 姜庆又屈起食指,说道:“遍观陇西四围,亦无处可以驱逐流民。”他仔细说来,“先说北边,陇西北为金城郡,金城郡是饱受羌乱之地,更需要休养生息;再说东边,东为汉阳郡,本州之州治冀县所在,总不能把流民逐给州伯;又再说南边,南边是武都郡,武都郡有秦岭阻隔,没法赶啊。” 至若西边,姜庆不必说,诸人也知亦是不可。西边是西羌羁縻之地,诸山谷中的贼寇本就够多了,再把流民赶过去,这是给贼寇们增添实力。 姜庆的这番分析合情合理。 曹略点头称是。 李骧也赞同姜庆的分析。 他性刚健,却非刚愎,觉得姜庆说得对他就马上改变自己的观点,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如此,如行赐所言,这流民却竟是驱逐不得了!驱逐不得,为防其生乱,就得赈济。”他按剑昂首,催马赶上曹略,旧话重提,说道,“主公,郡县仓储不足,骧愿为君向地方借粮!” 曹略笑道:“借粮之事早晚要倚重君驰,只是……只是现下还不用着急。” 刚刚掌握郡兵,已经激起了地方上的一定反弹,要是在此时再向地方借粮,定会引起变乱。曹略、贾诩私下里商议过此事,一致认定:借粮这事尽管很紧急,可不能仓促去办。 贾诩说:“要想借粮,非得再有一场大胜不可。此次巡县,固然主要是为熟悉诸县的人情、地理,以能做好今冬防御寇贼之预备,然若有机会,亦不妨问问当地的令、长、吏民,了解一下各县境内山中的贼情,最好能定下一个攻击的目标。等再获得一场大胜,即可着手借粮了。” 用兵之道,不能全守全攻,得攻守兼备才为良策。赶在入冬前,再打上一仗,既能为借粮做铺垫,也能震慑一下山中的群盗。此乃两全其美。 .......... 在马腾的指引下,曹略等抵达了马腾所在的聚落。 花了两天时间,曹略亲自侦查,远望那座豪强庄园的主体,他忍不住微微吸了口凉气。 在内郡长大的曹略对城池不陌生,但是在乡间出现了一座堡垒,这不能不让曹略感到惊愕。一座围墙一丈多高的堡垒威风凛凛的矗立在依山傍水的半山坡上,围墙上正对着大门的左右,竟然还有两座投石机——从地形来看,投石机扼守住了大路,密集进攻的部队会遭到石块的猛烈杀伤。 而且庄园充分利用了后山上的一道溪流,溪流被引入了围着庄园的一道护城河,护城河宽一丈多,深只怕也得有一丈。在没有护城河环绕的城墙外,则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马腾去侦查后回来禀报,地上竟然设了壕沟陷阱已经竹签阵地。 “寿成,君可曾攻打过么?”李骧问马腾。 “是的,打过!”马腾咬着牙说道,“打过三次,都是伤亡了不少人手!季氏老贼用从我等村落掠抢之钱粮,雇人修庄。老贼夸下海口,就是一两万人也打不下他的庄园。” 季氏土豪是流放之人后裔,因羌乱受军功而崛起。 第二十七章 秦胡悍卒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诸人看着马腾那无比痛恨的神色,算是明白了季氏在这的势力。有了这样坚固的堡垒庄园,外面的小部队根本不是季氏的对手,他自然可以放心大胆的对周边实施盘剥。至于大量部队的围攻,季氏大可躲在这庄园里面固守,只要有官府做靠山,官府派了官军前来,就能里应外合击破敌人。而且想聚集大部队,就需要大量的钱财,普通的村子哪里有这么多的财力。能聚集起这样力量的力量,与其消耗大量性命去攻破这座坚固的庄园,还不如去其他地方抢掠。此消彼长之间,季氏自然是快速壮大自己的力量。 “寿成啊!我等先去君村看看。”曹略建议道。 周围村庄共有八个,五个汉家人的村落,三个羌家的村落,每个村子都有近两百户人家。除了山里的地之外,也有些小片的平原土地可以耕种。地理环境比之前曹略拯救的村子(李家村)强,按照道理,这些村子的百姓生活应该比纯靠山谷附近小片土地耕种的村落要好很多才是。但是曹略看到,六个汉家村子的百姓生活比起李家村还要差些。 李家村虽然自然环境恶劣,可正是这恶劣,让周围也没有什么豪强的大村落。大家都靠自己的能耐吃饭,生活也就那样了。有豪强地主的压迫,这些村落背上了沉重的赋税,耕种条件再好,生活也只会更差。 侦查完了村落的情况,曹略又在马腾的带领下前往三个家羌村落。很明显,羌家村落的生活就比汉家的村落好的太多。虽然没有季氏那样的强大实力,羌家村落也是修筑起了自己的小堡垒——长长的护村院墙,壕沟,陷阱,竹签阵,这些最基本的防御体系一样不少。 曹略学过汉军技法,见识过这些防御体系,汉军对修筑这些东西驾轻就熟,来之前听说凉州出悍卒,如今亲眼见到这架势——如能收服,马上就能拉起支队伍来。 马腾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两个羌家的村子也是跟着季氏一起欺负我们汉家。因为有一个羌寨是俺舅,所以保持中立。只是两个村打不过我们五个村,所以也只是经常出来帮季氏办事,这两个村子也不能放过。” 战斗的规模远超出预期,曹略觉得等张绣、段煨来了再说。 马腾也不含糊,把自己村落的青壮全拉进了营地,但是赶到的张绣、段煨立刻傻了眼。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跑操的队伍整齐的喊着号子。这本来就是曹略部队的常态化训练,可现在吼叫的不仅有男子,还有女人与儿童的声音。仔细一看,却见年轻女子们所组建的屯也参加了跑操。而且男童女童们也编成了队伍,参加了跑操。 正在惊愕中,另一边已经是“一”“二”“三”……“十一”“十二”……的喊起来。 曹略在阵前和大家一起做,张绣不吭声,这些军士们也不敢闹腾。最终是以110个深蹲完成了整个训练。完成之后,大伙都是呼呼直喘。深蹲除了锻炼大腿肌肉之外,对心肺功能也有相当强的锻炼效果。 张绣等曹略做完,连忙跑过去,正准备说话,张绣愣住了——在他不远处,有跑完步的年轻女子和少年们,每人拎起了一副弓箭在练习。 “主公!这……这是要做啥?”张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颤抖起来。 “哦?女子练兵也能卫己,这些妇孺虽然缺乏枪术刺杀需要的技术和体力,但是用弓箭却能办到。咱们的部队里面没有必要养闲人!”曹略平淡的答道。 现在攻打季氏庄园之前,曹略强化了练兵。特别是对于女性以及孩子,曹略更是亲自制定出严格的训练章程。小孩子可以不参加作战训练,识字以及基础的纪律训练是一定要参与的。 “那我等到底是要做什么?”张绣问。 曹略答道:“我等要尽可能拉起部曲,通过剿匪作战积攒物资,积累战斗经验。” 马腾去说服另外五个村子,但是曹略与马腾汇合之后,他发现季氏庄园附近的村落已经进行了全面动员,男子们纷纷准备了扁担,麻袋,麻绳,这摆明了是一副破了季氏之后要往自家运东西的架势。曹略忍不住问马腾,“寿成,你到底是怎么给乡亲们说的。” “郡司马,你这是担心我等不愿意奉你为主么?”马腾反问曹略。 “我担心的是,你等想让我在这里当个草头王。”曹略冷笑道,“寿成,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我等今日破了季氏,已经是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你若是真的只是想捞一把,那就不妨直说。若是觉得今天吃饱今天睡,哪管明天死不死。那我就帮你们破了季氏又有何妨?” 为了攻克季氏,曹略必须先剪除掉季氏的羽翼,也就是那两个羌家的村子。季氏家主倒是个聪明人,他利用这两个羌家村子来压迫五个汉家村子,汉家村子无力反抗,只能被季氏剥削。于是打不下来庄园的汉家村落,就把怨恨放在了那两个羌家村落之上。各种大小冲突连续不断。而季氏在羌家村子真的快顶不住的时候也是会出手相救的。于是怨恨越来越深,这两个羌家村落完全绑在了季氏的战车上。 “人找到了!”胡车儿激动的喊道。从燃烧的院子门外已经躺满了尸体,还有些重伤者在自己的血泊中哼哼唧唧。但是没人救治的话,他们的死亡也是不久的事情。院子内能冲出来的人都已经冲出来,胡车儿等人是冲进去,此时他们冒烟突火的从燃烧的院子里面架出来一个人。此人乃是曹略的亲兵,受曹略所托,前来这两个村子里面联系——劝降。 但是对于劝说他们放弃和汉家的仇恨,并且清楚的揭示出来季氏险恶用心的曹略代表,他们采用暴力把这兄弟给抓了起来,同时他们还派人去季氏报信。 埋伏在路边的侦察部队俘虏了报信的家伙,一顿棍棒还没让这家伙招供。上了指夹之后,只拉了一绳,这家伙就招供了。 得知自己的兄弟被人抓,而且还准备把兄弟送去季氏请赏。对方如此冥顽不灵,曹略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选择暴力解决。 围攻没什么围墙的村落并不需要全军出动。曹略询问了一个五个村的汉家代表,准备怎么处置这个羌家的村落。代表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位老汉试探着说道:“郡司马,能不能把他们都给杀光?” 这真的是种瓜的得瓜,种豆的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若是汉家老汉怒气满腔,义愤填膺的话,曹略还觉得这算是气话。但是老汉这等情绪稳定,反倒是试探着看看曹略回话的态度,让曹略忍不住背上感到一阵凉意。 生怕自己弄错了老汉的态度,曹略问:“老丈,我等只是攻破村子,我们可不自己杀人。” 老汉诧异的问道:“你不是问我们要怎么对付那两个村子里面的人,我们觉得干脆杀光了。就看郡司马你是不是愿意我们这么干。” PS:“秦胡”中是流落草原地区的农耕民族,:半胡化的汉人。 凉州边鄙,土地贫瘠,百姓鞍马为居,射猎为业,因在边疆,时有战事,守塞候望,悬命锋镝,一闻有羌胡诸种犯界抢掠,青壮老弱,乃至妇女便即负戈急往,去不图返——去了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民风十分彪悍。 第二十八章 清除羽翼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曹略自己打量着老汉的神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非常平静。曹略觉得这老汉是不是在担心自己没勇气进攻,就拿这话来吓唬自己。他继续追问道:“老丈,你等杀进这两个村子之后,真的要杀人么?” 老人一脸平静的答道:“郡司马,俺兄长死在前村人的手里,俺侄死在后村人手里。这次来这里的这些人,几十年来,哪家哪户没有和那两个村子有过人命。杀了那两个村子里面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俺们早就想杀光他们了!” 曹略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他只能做进攻准备。村子依凭的防御体系只是壕沟陷阱,真说起来,这些东西还是羌家从汉家那里学去的。曹略的侦察兵们在羌家村子的竹签阵与陷坑中硬是开辟了一条小道。 汉军趁着夜色摸过小道,凌晨时分发动进攻。一把火烧断了固定篱笆与拒马的麻绳,推倒了篱笆,曹略带人就杀进了村子。这下村子里面大惊,各家的部队开始围攻曹略等人。曹略他们抢了一座屋子,就用弩箭进行抵抗。 羌家村子的人被吸引之后,早就埋伏好的汉家民兵在汉军另一队部队带领下,从正面冲杀进去。身手矫健的兄弟犯过了村子大门,从里面打开了门闩。汉家部队如同一股洪流般杀进了羌家的村落。 曹略一直认为汉家人说说要杀光羌家村子里面的人是一种气话,等到汉家依仗了人力的优势开始全面杀戮的时候,曹略才知道是自己过于孤陋寡闻了。无论男女老幼,羌家村落里面的所有人都奋力抵抗,根本没有求饶的迹象。 对如此有骨气的敌人,汉家的部队不吵嚷,不在杀人前说什么道理。大家只是相见就杀,刀砍入身体,枪扎进身体。只有拼死的杀戮,只有死前的叫喊。 汉家虽然占了突袭的优势,羌家却也有差点反击得手的机会。因为是挨家搜杀,汉家进攻速度不快,快到了羌家族长家前,却见一大队羌家精锐冲杀出来。 “敢死队?!”曹略旋即下令:“盾兵向前!弓兵列后!枪兵两翼!” 一波箭雨放过去。敢死队土崩瓦解,曹略等人一路冲杀到了族长这里。 汉家村兵非常冷静的在两翼展开兵力,能够抵抗的羌家人都聚集到村里面的族长这里,其他屋子里面已经没了什么有能力抵抗的人。汉家把硬骨头丢给曹略他们去啃,自己先去捏软柿子。 曹略也没办法,根据报信的人所说。曹略的亲兵被关在族长的院子里,不攻破不行。看了看族长家的模样,曹略命令部队实施火攻。 “杀光了!”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村兵走到曹略身边,疲惫的说道。他手中拿着一根竹矛,矛头上只是用刀削尖,并没有绑上什么铁器。曹略看的清楚,竹矛前端两尺多长的部分染满了血迹,有一股鲜血从矛头顺着坚韧的竹杆流下,此时血痕已经干涸,在翠绿的竹子上留下了三尺多长的乌黑痕迹。 中年汉子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更没有杀人之后的亢奋。他只是一身疲惫,甚至有点脱力之后摇摇欲坠的模样。曹略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不,不仅仅是一个人。所有参与对羌家村落攻击的汉家人基本都是如此。沉默的战斗,沉默的杀戮。只有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才有偶尔的呻吟呼痛。倒是被歼灭的羌家村落的村民们才嚎哭着,悲鸣着,然后被杀死。 “杀光了?”曹略抱着点或许有些幸存者的侥幸心态问道。 “都杀光了。”中年汉子疲惫的答道。然后干脆一铺股坐在地上,片刻后竟然低声啜泣起来。 曹略不想再问任何与幸存者有关的问题,羌汉之间积攒了近百年的矛盾,在最近十几年中加倍的激化起来,双方各欠下对方无数血债。互相诅咒对方死全家,死全村,才凉州的常态。认为在有机会彻底清算的时候,双方居然会留有什么仁慈,这本来就是曹略的错。 阳光明媚的午后,汉家村落已经收拢了羌家的所有尸体。只有十几名妇女与二三十名儿童得以幸免。孩子们都是三四岁的年纪,妇女们都是极其软弱的,即便是遭到家族被屠尽的打击,她们也只是瑟瑟发抖,一声不吭。 砍下所有成年男性的首级后,尸体被架在柴堆上,一把火点起之后,烧灼尸体的臭味很快就弥漫开来。闻到这味道之后,曹略再也忍受不住,竟然跑道一边呕吐起来。 战场上杀敌,曹略根本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现在参与到屠杀中,曹略内心深处有着强烈的反感。几乎把胃里的东西给吐了个干净,曹略的大脑还是颇为清醒。羌家村落绝对不是什么纯洁的天使,他们残暴对待汉家村落的行动,曹略只是没有亲眼见过,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而已。有今天的下场,必然是咎由自取。 打扫完战场后,曹略带队先离开了村子。在约定的聚集地,曹略与带队进攻另外一个土家村落的段煨汇合了。 另一支部队人数齐全,定然是打了一场全胜之仗。段煨的脸色非常难看,见到曹略之后,他闷声闷气的说道:“我这边几乎给杀光了。” “我这边也是。”曹略答道,“下一步就是吴家镇。” 段煨建议道:“郡司马,不如这样。若是打下季氏庄园,我等不妨把庄园给毁了,若是有一个完整的庄园落在了当地百姓的手里,他们怎么还会想跟我们走?” “打了再说。”曹略无奈的说道。 等回到驻地,汉军的兄弟们也不像以往那样吹嘘自己的战功,大家都沉默的做饭,吃饭。汉军军士也是出身百姓,哪怕是对万恶的羌家进行了杀戮,军士们也没有什么高兴的。 在曹略等人吃完饭之后,马腾赶了过来,后面跟着六个村子的村长与长老们,见到曹略之后,马腾上前拱手行礼,“主公,准备何时攻打季氏庄园?” “等我再去看看地形。”曹略说道,“另外,还请诸君说说以前你们是怎么打的。” 季氏也是打过不少仗,防御布局颇为合理。前门大路上有投石车防御,庄园的围墙皆是石块垒成,听汉家几个村落中进去过的人所说,镇子的围墙上还有可以站立的地方,用云梯攻城也会伤亡很大。 庄园背面靠着一处悬崖,曹略亲自爬上去过,想看看能否垂下长绳,滑下去。结果山上杂木横生,大部队难以上去。而且悬崖与城墙之间有不短的距离,城墙后面居然有一道沟壑,根本没办法从那里进攻。季氏也有巡逻队,曹略想来想去,只能从侧面进攻。虽然得越过护城河,但是派兵破坏了季氏引溪水的渠道,再用长梯攻击,想来是可以的。 第二十九章 神兵天降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季氏庄园外围的一处山坡上,押送粮食的张绣等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却见山坡上站了好大一群人,更令人惊骇的是,半空中有几张极为巨大的伞正在慢慢降落。远远看那伞的质地,张绣知道那是丝绸,之前在小村族长家缴获的。而伞下面有数十根绳索,绳索下面竟然吊的有人。 一些兵卒从来没见过如此场面,他们目瞪口呆的看了一阵,然后有点结结巴巴的问道:“张君,张左曹……” 凌空飞翔——这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哪怕是身上背了这么大的伞,能在天空飞,也吓得这些兄弟们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张绣也没听曹略说过这件事,他来不及回答亲兵的问题,急急忙忙的往前冲。到了近前,他才见到,原来是一处颇为类似季氏庄园后山的地形上,一众兄弟们背上背了那巨大的伞,从离地数丈的地方蹦下来。那些伞好像还有什么在撑着,虽然丝绸很软,却都支棱起来。借助着山风,半空中的兄弟们缓缓向前方滑落。落到地上的时候,这帮兄弟们一个个全须全尾的,竟然是没受伤的模样。 不过张绣的实现向其他地方看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却见旁边就有一种明显是摔了腿的兄弟坐在地上。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先着地,脸上有血痕,头上裹着布。还有些摔的不是很重的兄弟一瘸一拐的在别人的搀扶下正在溜圈,想来是要活动开筋骨血脉。 再细细看,却见曹略正领着黄盖站在兄弟们跳下来的山坡上指挥。这下张绣已经明白了,曹略还是决定从季氏庄园防卫相对松散的后山上动手脚。若是有一帮兄弟能够背着大伞从后山上跳下去,落进庄园的后墙,那时候只需有人能够守住后墙,大伙就能从后墙那里爬进去。 这想法很容易就能想到,可是真的把这么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战术变成现实,张绣还是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懵。主公早就给人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张绣对曹略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悸动,曹略已经远远超出了张绣的想象之外。 张绣继续向前走。他这才注意到,曹略可不是一味的让大家从数丈的高处向下跳。旁边有好几个练习的地方,从几尺到一丈,还有一丈五的高度上,两根长长的竹竿上绑了绳子,兄弟们把身上的绳索套在那绳子上,然后跳下来,有竹子做缓冲,兄弟们就这么很有弹劲的慢慢落到地上。 还有军训官,指挥着大伙跳。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姿势,整个人侧过身,腿部也很古怪的样子。谁做的不好,军训官就是指着一通大骂。边骂,自己还边做出相应的示范。 上到山坡上,张绣也不管下面的押运队,而是先跑过去拽住一个大伞看起来。原来伞内竟然用竹条扎了一个架子,就跟风筝一样。这下张绣才算是明白,为何这丝绸面的大伞竟然能够张起来。 看完了新鲜,张绣才将军粮的事情告诉了曹略。曹略听了之后,带着黄盖下了山坡。 “主公,这真的行么?”李骧看看搬运中的降落伞,又看看旁边神定气闲从容指挥的曹略,终于忐忑不安的问道。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李骧的想象力之外,即便是看过很多次成功的降落,还是不敢相信这种从天而降的办法能够成功。 “打完这仗就知道了。”曹略不做任何评价,他前世作为师大体育学院的学生参加过滑翔伞运动,深知这其中存在的种种可能性。 中军帅帐设在距离季氏庄园大门四五里地外的营地中,布匹围了个围墙的帅帐里。简单的竹制折叠架子上搭块木板就是桌子。地图板更简单,竹竿一搭架子,一块竹子编成的片往上一固定,地图用长图钉往上一钉,这就完事了。 曹略问道:“段君,扰敌如何?” “三天三夜,没有中断。”段煨一脸的疲惫,他骚扰敌人三天三夜,他自己也是休息不好,疲惫是很正常的。 围攻季氏庄园的三天里,部队并不是只进行空降训练。曹略按照“敌驻我扰”的原则,每日里白天发动几次佯攻,晚上就不定时的擂鼓吹号,尽可能打乱敌人的休息。 “攻城打的如何?”曹略又问起了黄盖。 “基本扫清外围。”黄盖冷静的答道。 季氏据说已经在当地屹立五十年时间,历经修建的城墙颇有可取之处。曹略他们挖断了护城河水源,试图越过护城河猛攻的时候,墙头上的射击位置是箭雨大作。好在曹略命令部队扛着覆盖着数层草以及竹子的大盾牌,总算是没什么伤亡。 数次试探之后,黄盖他们大概摸清了敌人在几处看似薄弱地方的防御布局,进攻也显得凌厉起来。数次成功的渡过了干涸的护城河,把云梯架上了城墙。这下季氏里面把能派上城墙的人都给派上城墙,黄盖自然是不想有什么无谓的伤亡,于是很配合的从城墙下撤退回来。 季氏里头的人知道了厉害,强化了城墙上的防御。白天黑夜都有人在城墙处驻扎,巡逻队更是一队接一队。这又给了骚扰部队机会,段煨是猛烈骚扰,每次骚扰都让季氏庄园内鸡飞狗跳,大乱一场。 “李右曹,后山之路开辟的如何?”曹略问起了空降作战的前期准备情况,后山上那处悬崖很难攀登,李骧第一次上去的时候是轻装,现在带着众多空降物资,攀爬难度直线上升。 李骧立刻答道:“已经固定了长梯,支架等物都运上去了。庄内并没有发现我们的行动。” “那今夜上再袭扰一晚,明早凌晨强攻!”曹略斩钉截铁的下达了命令。 所有参与会议的军官们腾的站起身来,“保证完成命令!” 然而第二天凌晨,负责带队的马腾派人给曹略送来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段话“风向不对,现无法作战,待风向变化。” 曹略立刻写了军令,命亲兵给马腾去:“判断正确!风向不对自不能强行空降作战,如天亮之后风向没有变化,就留下守卫部队,你部撤回。” 白天又是骚扰了一整天,第二天半夜,风向总算是变成了东南风,马腾送来了小竹简:“风向合适,凌晨进攻。” 曹略这次干脆抹黑直接先去了马腾所在的营地。赶到营地的时候,一众兄弟们还没有向山顶进发,他趁着月色检阅了空降部队。 马腾亲自带队,选拔出来的40名兄弟中30名都是曹略亲兵,另外10名则是马腾带领的本地精干的兄弟。 40人整齐站成了一个方阵,在月色下看不清楚每个人的脸,曹略却能感受到这些人决死一战的那种气势。若不是精锐,也不敢从十几米的高空往下跳。 “寿成!诸君的姓名籍贯,都已经记下来了吧?”曹略问道。 “都记下来了!”马腾答道。 曹略严肃的说道:“我当然想让诸君打完仗之后都没事,但是若有不幸牺牲,我也不会让诸君就这么白白的战死。把诸君的名字籍贯记下来,诸君之父母妻儿我养之。” “主公仁德啊!我等敢不死战!”马腾带头,空降部队的兄弟们齐声答道。 看时间已经差不多,马腾带领着这支精锐的部队向着山崖方向开始进发。 曹略也回中军指挥部,上半夜已经进行过骚扰,庄园里头大大的折腾了一番,如果时间没有估计错,马腾的空降部队开始实施空降作战的时候,正是里面的人睡下的三小时左右,在这个时间中,该睡下的人都会睡下,睡下的人也都没有睡醒。凌晨时分还是精神最放松的时间,突击得手率很高。 曹略已经竭尽了自己的所能,剩下的就要看己方与敌方的行动。还要靠那么一点人类无法把握的运气了。 第三十章 破庄而入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此刻的汉军中军帐,曹略正在眺望季氏庄园方向,心中颇为郁闷:坐在后面指挥,他也很不甘心。 各个部队的指挥官都到了第一线,自己却只能在中军帐中指挥由一千多名村民组成的“民兵”——仅仅是村民们人多而已。所有人都在脖子上带了红巾,脑袋上缠上白布。因为没有统一的服装,一旦等到战斗打成整个大庄园的规模,是极难分辨敌我的。 曹略把一千多村民分成了十二队,只是等这十二队人冲进去之后,部队还能维持多久的编制,曹略一点没有信心。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根据战局逐次投入兵力,投入之后,就只能由村民们自行杀敌去了。 曹略任由部下们自行主持自己的战局,也是他做了相当的思想斗争的结果。随着部队的扩大,随着作战计划越来越细致严密,自己是不可能永远站在阵头,发一声“兄弟们跟我冲”的命令,然后一马当先杀进敌阵的。 而且最高指挥官到底得对自己的部队多没有信心,才必须得站在阵头亲自指挥呢?曹略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失败是成功之母,每一次的挫折,损失,乃至失败,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只有经历了挫折,损失,乃至失败之后,懂得总结经验教训的人,才能不断前进。一将功成万骨枯,虽然说起来很残酷,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曹略一会儿站起身来看地图,一会儿又坐下去皱着眉头等,过了好一阵,终于拿出帛绢和笔墨,开始就这昏暗的油灯开始把自己制定的所有作战计划在帛上写下来。 预习、听课、做题、检查、复习,发现执行中的问题,确定自己能做到和做不到的,最后有针对性的进行改进。不知不觉中,天色也开始有些亮了。曹略放下笔,抬头看了看天,计划写到了一半,正好到了第一阶段中的重中之重,空降突袭阶段。部队设的有观察哨,一旦空降开始,部队立刻就要向曹略传递消息。正因为用重写作战计划的方式用文字梳理了一圈,曹略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忘记让观察哨数一数到底有多少人实施了伞降。 天色更亮了一些,外面腾腾的就有人冲进来:“报!” 斥候站在大帐门口喊道。 “说!”曹略冷静的命道。 “空……空……空降部队已经开始行动!观察哨已经发来了消息。”斥候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跳下去多少人?”曹略问。 斥候一愣,他想了想才说道:“这……他们没说,他们只是说在凌晨开始空降!”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曹略没有难为斥候。到底有多少人实施了空降,这应该是观察哨亲眼看到的,而且既然作战计划中疏漏了这点,那只能说制定的计划有问题。若是观察哨自己能够发现这点,数了人数,那是观察哨的军士们够机灵,很有提拔的潜质。若是曹略以“观察不仔细”的理由对观察哨大加责难,那就是“不教而诛”。至于拿斥候撒气的举动,那则是货真价实的迁怒行为。 曹略的道德观中,不教而诛与迁怒,那都是混蛋才能干出的事情。曹略自己可不想当混蛋。自己把接到的情报记录下来,他突然想到,自己身边需要一名机要秘书,机要秘书的工作之一,就是把收集到的情报记录下来。 为了稳定情绪,曹略坐下来继续写。如果空降顺利的话,部队会尽快占领后墙,建立绳梯。马腾可不是只带了40名空降部队,黄盖部已经调往了后墙那里。他们若是能翻墙进入,这才算是第一阶段的战斗大获成功。若是他们没有成功,这40名兄弟就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吸引住里面敌人的注意力,让敌人误以为曹略的进攻突破口是在后墙方向。经历过进攻侧面的李骧所部,才是真正的进攻主力。 无论空降部队成功与否,真正的突破点都会在侧面。若是空降部队成功了,侧面的进攻压力就会大大降低,而真正的压力就转到了突破后墙的马腾所部之上。若是空降没成功,后墙方面没突破,李骧就得用血肉来打开杀进季氏庄园的通道。 季氏庄园方向一直沉寂着,曹略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放下笔腾的站起身。这沉寂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不正常到曹略都坐立不安的地步。 正胡思乱想间,弓弩声终于响了起来,隐约的喊杀声也穿了过来。曹略停下步伐,转向了战斗的方向。难以形容的煎熬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又冲进了一名斥候,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道:“报!” 没等曹略说话,斥候通红的脸上满是狂喜的表情,他不管自己已经跑的差点都喘不过气,一口气继续说道:“主公,黄公覆部已经全部进庄了,摸到了侧墙处,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杀上了城墙,黄君已经带兵越过护城河,开始上墙啦!” 曹略双手紧握,咬牙切齿的抬头向天。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天空,因为曹略紧紧闭着眼睛。从紧咬的牙关中发出仿佛呻吟一样的声音,那几乎要让曹略窒息的感觉随着这一声,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很快恢复了常态,曹略说道:“汝速回,告诉黄公覆,我带领大部向正门靠近。让其按计尽快夺取正门!” 斥候立刻就往回跑,曹略对亲兵道:“擂鼓!吹号!” 说完,他就大踏步的向着大帐外走去。 吹起牛角号就是聚集准备进军的号令,中军这一千多来自六个村的百姓们手里拎着自己五花八门的武器,他们原本就排好了阵形,只是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坐着。听到号角声,大伙儿纷纷站起身。当曹略带领亲兵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黑压压的一片人又挤成了一块。 “排队!排队!”曹略喊道。 他的部下也跟着一通喊叫,人群先是乱了一阵,总算是慢慢的呈现出12队的模样。 “诸位!你们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季氏大门现在马上就要向我们敞开了。你们的仇人就在里头,现在,分队跟着我走!”说完,曹略按了按腰间的青釭剑,稍微理了理背后背着的短弩,拎着长枪沿着庄园门口的大路,向着厚实的季氏大门走去。 在部队官兵的叫喊声中,一千多村民拿着自己的武器,一队接一队的出发,长长的队列仿佛一条斑驳的长龙,在朝阳的照耀下义无反顾的向着季氏大门方向前进。 只走了两里地,却见大门处腾起了烟雾,曹略一眼就看得出:马腾的突击队成功了! 又过了片刻,钉着大铜钉的庄门先是晃动了一下,接着就向里面缓缓打开。很快,十几名举着约定好的红色旗帜的汉军就冲了出来,他们高高举着红旗,拼命的晃动着。 这是操演过多次的信号,这是呼唤催促大部队赶紧进发的信号。 曹略回过头高喊了一声,“大门向我们开啦!大伙冲啊!” 第三十一章 事毕归去 - 大魏皇叔 - 大几大 “冲啊!” 喊完,曹略也不管背后的百姓,他自己加快步伐向前跑去。汉家村民们的脚步声距离曹略越来越近,亲兵只能把曹略从路中间拉倒一边。扭过头,只见村民们的队形已经完全看不到,整个队伍成了一股混乱的长列,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怒目圆睁,他们只是高喊着“杀”字,拿着自己的武器,向着洞开的季氏庄园大门冲去。 若不是亲兵够机灵,把曹略拉倒路边护起来,只怕这股沸腾着复仇心的洪流,就会先把曹略给撞到在地。 村民的队伍,如同洪水,如同蛟龙,越过了曾经带队的曹略一行,向着大门扑去。 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吴家镇的街道随处可见,一千多“民兵”加入后,战斗很快就进入了收尾阶段。以里面的季家大院以及祠堂为核心,季氏进行着最后的战斗。有了攻打两个羌家村落的经验,村民们不用曹略指挥,就纷纷搬了稻草木柴围在这两处建筑之外。 祠堂里面木质结构比较多,火头一起,加上村民们将临时赶制火把雨点般扔进去,没多久,祠堂就烈焰升腾。躲在里面负隅顽抗的季家私兵冒烟突火的冲了进来。 村民们操纵着曾经在屠戮羌家村落时候使用过的超级长矛,三丈多长的竹竿头部绑了一尺多长的铁尖,这样的超级长矛再次出动,远远就把逃出来的家伙们刺倒在火焰中。有些跑的快的家伙幸运的逃出了火焰与长矛的攻击,接着就很不幸运的冲突了更密集的村民的阵列,在各种武器的猛击下,很快就丢了性命。 曹略不想参与这些杀戮,他很快就把部队再给撒了出去——重点是庄园中的药铺、粮库、铁匠铺等地。 村民很快就把庄园门上的大门栓给抬了过来,用着粗大的木梁做撞木,二十几个人抬着,发着喊声就往祠堂正门上撞。而季家后门则被点起了巨大的火头,试图用火攻烧毁季家后门。 两相夹攻之下,不到一个时辰,前门后门几乎同时被攻破。先是十几名兴奋过头的村民冲进了前门,片刻后就遭到了院子里面季家私兵的杀戮。趁着季家私兵亢奋的杀戮村民的时候,曹略的部队才冲了进去。 打开了最后的缺口,剩下的工作就简单的多。任何势力的覆灭都一样,最后的武装人员被解决之后,就是“拷打奸党,搜索宫室”的流程。抢掠了易于搜到的财帛,再通过拷打逼问出藏匿的财宝。 曹略可是收获极大,金子、银子、铜钱就搜出来折合银子一共近十五、六万两、粮食等物也搜出来数万石。至于房契地契,曹略毫无兴趣。因为即将乱世,要这些东西作甚。与这些房契地契相比,曹略觉得搜出来的一堆笔墨与三四百斤纸更有价值——这年头拉屎擦屁股用的是“厕筹”——小竹片。 曹略自然不能把粮食全部拿走,他只让部队搬出了三万余斤粮食,其他的都交给村民处置。季家大院破坏的不算严重,但是季家上下在交给村民之后,就被村民在院子里面统统给砍了头。因为杀人太多,血腥味极为刺鼻,曹略只能与马腾和六个村子的长老们找了一个没被破坏的布铺中召开会议。 “诸位,此次破了季氏,大家互相受益,所以之前寿成说得拉队伍的事情,不知诸位如何?”曹略开门见山的说道。 村中长老们已经从兴奋中恢复过来,听完了曹略的话,他们一个个面露难色,不愿意直接回答曹略的话。 对这帮人的想法,曹略也能理解:小富即安。现在恶霸没了!他们几个村即将成为当地主宰。 看长老们的意见颇为一致,曹略说道:“既然诸位为难,那我就只能要诸位替你们自己做一件事,每家给我出一个人,让我带走。” 长老们都有些发愣,曹略想拉人走,这个他们也想到了。打仗就需要人,曹略也需要部下。只是曹略的理由未免太怪异,不说这么做是为了曹略自己,而是说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村落。 “诸位,你们觉得我打仗厉害不厉害?”曹略问道。 对这个问题,长老们真心答道: “这个……那是真厉害!” “郡司马打仗有鬼神难测之能!” 曹略态度极为认真的说道:“我汉家以军功最大,无军功者不得封侯。等我打出个侯爵,跟着我的人最次也是个县令长吧。到时候诸位都是官府的人,这对诸位可是大大有好处的事情!” 既然曹略打仗这么厉害,而且态度又如此坚定。更重要的是,这话里面透露出一个明确的信息,只要拉到了人,他就会走。他们互相只商量了片刻,长老们就都同意了曹略的要求,每家每户都出一个人给曹略。 有长老们的支持,事情就好办。首先是长老家各给了曹略一个年轻人,在长老带头让家属从军的局面下,村落动员的很有效。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生的有好些孩子,让曹略带走一个并不是难事。 于是六个村落竟然向曹略提供了七百多人。只是其中有男有女,平均年龄不到十七岁。马腾是铁了心要和曹略一起走,在各家各户为曹略挑选人的关口,马腾自己跑去附近的另外几个村子,替曹略召来了三百愿意跟着曹略走的年轻人。 回到自家寨上之后,马腾看到这帮平均年龄不到十七岁的“战士”,可是被气坏了。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群少年们现在差不多就是村里面的累赘。更让马腾生气的是,这帮少年中间还给塞了不少女娃。 “寿成,女娃就女娃吧。女娃也是人啊!”曹略倒是没有不高兴。 给一群少年人,甚至比给了曹略一群成年壮汉还高兴——年轻人远比成年人更有学习能力。 马腾自然没办法理解曹略的想法,曹略的宽宏大量反倒让马腾更加坚定了要多拉人的想法。六个村子中也有不少希望能出去闯荡一下的年轻人,这帮人自然是马腾尽力争取的对象。马腾向曹略保证,他会尽力把这帮人带走。 见马腾如此卖力,曹略也终于交给了马腾另外一个任务,这帮少年已经开始了军训。几天军训下来,他们已经逐渐习惯了有组织的生活。加上曹略他们的部队在伙食上从来不克扣,少年吃的挺饱。有些少年就希望能够把自己的兄弟姐妹也给带上。曹略让马腾悄悄的帮忙联系一下,等到曹略带部队离开的时候,能多带多少人,就多带多少人。 离开的时候,曹略一共带走了一千两百人。一千男子,两百女子。少年们乘坐的大板车在驰道上稳稳的行驶着,看着陌生的景色不断出现,他们用一种极为憧憬的视线看着,叽叽喳喳的说着。 大多数孩子都是第一次到离家如此远的地方,那种新鲜的感受自然难免。和这样的少年们在一起,所有更年长的人心情都不错。曹略一直觉得马腾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打开话匣子的时候,马腾其实很开朗。向周围的人说起空降破庄的时候,马腾把前面的准备,遇到的各种问题说的条理清楚。他连比带说,周围听的人都听的津津有味。最后才是空降的重头戏。 毕竟是亲自参加过的人,马腾说的倒是简明扼要,看着房屋原来越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降落。亏得是训练充分,40名兄弟都算是安全着陆,可庄里面凌晨正好是最放松的时间段,这么一堆人从天而降,竟然没引发什么人的注意。当然,这也未必是没人注意,很多人只怕是看到了这些东西,吓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腾讲的绘声绘色,连曹略都听进去了,一旁4岁的马超和3岁堂弟马岱咿咿呀呀的听得乐呵呵的。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