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轻轻地,你来了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chūn节假期之后,总算是又放假了。对高三的学生来说,每次假期,都显得弥足珍贵。在学校里熬了两个星期,重晓终于有机会,能喘口气了。周六下午放学,周rì下午返校,这短短的二十四个小时,已经被重晓安排的满满当当了。 重阳节早上出生的李重晓,被父母取了李重晓这个名字,意即在重阳节早上出生。有了这样一个颇显老气的姓名由来,却并没有让李重晓变得老气,他平rì里,若是有了空闲时间,还是非常喜欢骑着车子去外面闲逛的。出生在位于南北地理分界线上的城市,城市之外的景sè,同时带着北方的不拘一格和南方的婉约雅致,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然给喜欢去野外闲逛的重晓带来许多乐趣。周rì一早,重晓好好吃了个早饭,和父母说明了计划之后,征得了同意,便带了水壶,出发了。骑上自行车,重晓便开始往东行去。 重晓家本来就住在城区的东部边缘,往东骑了没多久,就出了市区,进入郊区地界。越往外走,出城的车子倒是还有不少,路上的行人少了起来。不过今天出来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这景象,倒也合了自己的心愿。出了市区已经有段时间了,重晓从主干道拐出去,进入乡村小路。很快便进入一片山林之中,不远处零散着分布着几户人家。今年的chūn天来得比往年早了一些,才不过三月末的时候,窝了一冬的许多植物,终于冲破束缚,开始复苏起来,虽说不上chūn意盎然,但是已经可以感受到chūn天的味道了。苍穹湛蓝,和风煦rì,很是舒服,重晓觉得今天没有白来。当然,如果没有两个半月之后的高考,肯定更舒服。坐在座椅上,一边喝水,一边四下打量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过去瞧瞧的。就在这时,重晓不经意间,在这条乡间小路右边看见两个人影从地底下爬出来!是的!就是从地底爬出来!重晓揉了揉眼睛,那两个人影还在,重晓确信刚才并不是自己看走了眼!虽然平rì历荒诞怪异的奇人异事从书上读了不少,但是这样的人从地下爬出来奇景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难免吃惊不小。但是现在情况不明,还是观察一下比较好。重晓小心将自行车放倒在路边的黄草堆里,然后自己悄悄地躲在灌木丛后面,暗中注视着不远处那两人的一举一动。那两个从“地底”爬出来的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电饭煲一般大小的布袋,神sè慌慌张张的四处张望,确认四周没人之后,两人互视了一眼,连话都不说一句,便匆匆离去。 直到确认他们两人已经走远,重晓这才从藏身的灌木丛现出身形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杂草碎木屑,向那两人刚才爬出来的地方走去。没办法,重晓真的很好奇。走近之后,重晓才发现那两个人原来是从一个直径约六七十公分的一个洞里钻出来的,洞口呈圆形,斜着向下延伸下去,洞似乎不是很深,外面的光线多少还能照进去一点,但还是不足以看清洞里面的情况。不过这时,重晓已经大概猜测出这个洞的作用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盗洞!是后世的盗墓贼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接近墓室所挖掘的通道!出于兴趣,重晓曾经读过不少关于盗墓的书,自然知道,历史上很多牛逼人物,像西楚霸王项羽,西汉时期的广川王刘去,一代枭雄曹cāo,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董卓,五代时期的地方节度使温韬,清代皇帝乾隆,民国时期的军阀孙殿英等等,都是靠着盗墓,或成就一番霸业,或留下万世骂名。 书里写的再如何引人入胜,也只是在书里,重晓第一次真正的看见真正的盗墓现场,心中难免激动。这看看,那瞧瞧,还趴在地上、把脑袋伸进去敲了敲。只在外面看,终究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要不,下去看看?重晓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下面可能会有些危险,但是一这么想,脑子里就会蹦出另一个对立的想法:刚才那两个人,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对这个墓穴的强烈兴趣和冲动,最终主宰了重晓的行动。 决定了!下去看看!虽然急切的想下去看看,但是重晓也没有忘记四周勘查一下现场,确认四周没有异常之后,重晓这才放下心来:因为这个墓穴是斜着打进去的,只能斜着进去。重晓双脚一前一后紧紧踩着盗洞的下面,双手扶着泥壁,慢慢滑走下去。就在落地的一刹那,重晓还以为这里面居然似乎还有人!因为里面还有光!落地之后,重晓马上做出了防御姿态,这些盗墓者,哪一个都是亡命之徒,若是撞见他们盗墓,他们会毫不在意的杀掉你来掩饰自己的罪行,这一点,不管是从书上读到还是根据自己的经验,重晓都深信不疑!迅速打量了这个盗洞之后,重晓才发现这个墓穴只有三丈见方,墓穴内的所有事物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住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盗洞接着墓穴的入口处,摆放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白蜡烛,照亮了这个面积并不大的墓穴。这根蜡烛,很可能是前面那两个人匆忙离去忘记熄掉了。也幸亏这珍贵的烛火没有被熄掉,重晓才能借助它查看整个墓穴。想到自己现在正置身于某个古人的陵寝之中,重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那是一种无言的害怕,想到这里面埋藏着一位先人的骨骸,人鬼两隔,说不害怕那完全是骗人的。可是此刻心底强烈的好奇心,就像是一针威力巨大的兴奋剂,借助它的力量,重晓才得以鼓起勇气留下来,继续观察这座古代墓穴。这座古墓当中最显眼的恐怕就是坐北朝南立于墓穴zhōng yāng的那座棺椁了,那座棺椁本就将近有一米高,现在又被放在一处将近一米高的石台上,更显高耸。棺椁前有两座石头貔貅雕像,应该是镇守墓穴的。棺椁正前方还立着一口石碑,石碑通体漆黑,看起来极为坚固。虽然看不出石碑的材质,但是石碑上的字,虽然是繁体字,但重晓却很轻易的就认出来了:“cháo琉王李若海衣冠冢”。 原来只是一座衣冠冢!这墓碑上提到的“cháo琉王李若海”,重晓却没听说过。虽然平rì里正统史书和稗官野史都读过不少,但却从未听说过这位“李若海”的名字。“中国古代史浩远悠长,博大jīng深,历朝历代都有数之不尽的英雄豪杰应风云际会、天地大势、天道轮回而出现,靠着各自本事,领风sāo数百年,我自己知道的,顶多九牛一毛而已,没听说过这李若海的名字,倒也正常不过”,重晓宽慰自己道。知道了这座墓穴不过是一座衣冠冢,重晓心里放松不少,毕竟只是一座衣冠冢,没有墓主人的**存放在里面,多少让重晓觉得放松不少。 石台上的那具棺椁,已经被打开了,虽然现在又被盖上了,可是曾经被粗暴撬开的痕迹还很明显的留在上面。盯着这个已经被打开的棺椁看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打开它。光是面对着这座衣冠冢重晓就觉得很吃力了,更别说打开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样了。 重晓做了个深呼吸,忙将自己的目光从棺椁上移开,打算处转转看看。墓穴的四周墙壁上都绘制着壁画,或许是因为年久空气腐蚀,或许是因为盗墓者的肆意破坏,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壁画的大部分内容已经破损的不可辨识了,不过还是能在几出保存完好的壁画中看出些什么:有的是百姓在某个官员的带领下在殿宇前祈福的画面;有的是一位英武的将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画面,还有将军杀敌之后凯旋归来在城门外接受百姓敬酒的画面,也有很多人聚集在餐桌前聚餐的情形,连起来看得话,这几幅壁画里的主角似乎都是一个人,便是那个威武的将军。其他的壁画则是五花八门:有农夫在田埂上劳作时的画面,有妇人在一起在织布时谈笑的画面,有摊贩在集市上买卖交易的画面,有年轻人游玩踏chūn的画面,还有百姓在猜灯谜的画面。这些画面虽然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但是几乎都是在描绘一种社会安定祥和,百姓安居乐业的局面。至于这些壁画和墓主人有什么关联,重晓便不得而知了。 墙壁分为四面,每一面墙壁前都摆放着两个约莫一米高的、自下到上逐渐变细的圆柱锥形的石台,石台的顶端是一个凹槽,凹槽里还有些油蜡状的物质,看样子这石台应该是放置烛台的地方,可惜那些供墓室照明的烛台早已经不见了,看样子应该是早被盗墓贼带走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拿走的,如今石台上只剩下凹槽里还残留着的那些油蜡状的物质,年代久远早已风化,变得奇硬无比。 重晓沿着壁画慢慢的观摩,不经意间在地上发现一个香烟盒,从那香烟盒的老损程度来看,已经有些时间了,不用说也是以前的盗墓者留下的。重晓捡起那香烟盒,拿起来在手里仔细地看,这才发现了另一个大问题:这个烟盒上印刷的字体居然都是繁体字,不只是商标,连其余说明xìng文字也都是繁体字,一个烟盒虽小,却可以说明大问题。为了书写简便和减少文盲学习汉字的难度,我国zhèng fǔ在1966年面向全国发出了《简化字总表》来普及简体字,从那时候起,全国就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变繁为简”的汉字简化的运动,即使认为这项浩大的工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但是最迟到改革开放,汉字的简化已经进展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全国各地的出版物和印刷品应该都已经开始使用简体字了,所以这个烟盒至少应该是80年代之前生产的,香烟这种东西,也是有保质期的,也就是说,这盒烟,应该也就是那一两年之内被使用的,所以这座墓穴,应该早就已经被挖开过了。 刚才自己在外面看见的的那两个人,应该不是最先发现这处墓穴的,充其量只是进来捡漏的,而且看那两人背着的口袋里好像还有些分量,应该还是有些收获的,多少还是捡了点前人遗留,这倒是证实了重晓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书上说古代那些有些“修养”盗墓贼,他们在盗墓时,并不会把墓穴中的宝贝全部拿走,而是要认为的遗漏一些物件儿留给后来的盗墓者,防止后来的盗墓者辛辛苦苦挖开墓穴时发现一无所获便破坏墓主人棺椁泄愤,这也算是第一批盗墓者对墓主人表达“歉意”和“敬意”的一种方式。但是,很显然,后世很多盗墓人的“职业修养”没有前代盗墓者高那么,他们像是饿狼一般,似乎是只要是是能拿走的,全部都带走、一个不留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重晓环顾四周,发现整间里已经没有能带走的物件了,只剩下墓主人的棺椁和前面的两头貔貅神兽,一方黑sè石碑,还有每面墙壁面前的放置烛台的石台。那些东西之所以能够幸免,想必也是因为洞口太小或者那些物件太沉的缘故吧,如果洞口开的够大,想必那两樽雕琢的极为jīng巧的貔貅神兽也难逃被盗墓贼搬走的命运了。想到这里,便慢慢的走向墓主人的棺椁。重晓实在是太想看看这座棺椁里究竟还有没有墓主人的遗物。如果上前一步,打开棺椁,就可以一览古代王侯衣冠冢的风采,这样的机会本就难得,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了,虽然自己和那些图财的盗墓贼不同,兴趣并不是谋求棺椁中的财富,只是想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可是即使这样想,重晓还是觉得这样实在是对古人的大不敬,重晓虽然是个接受了现代文明洗礼的文明人,但是对这些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情,还是保持着足够的敬畏。犹豫片刻之后,重晓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下来这一趟,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重晓无意间瞥了一眼手腕间的手表,惊讶的发现秒表已经停滞不前了,凝神一看发现,就连表上附属的指南针也是乱转一团,转了半天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重晓这才觉得这个墓穴有些不对劲,可能这墓穴的周围有一块力量巨大的磁铁矿,扰乱了指针的指向。异象一出,重晓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指南针不能用他倒是还能解释一番,这时间也停了,就绝对没有道理了,他清楚的记得电池才换了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就没电。即便是真的没电了,也没有道理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吧?! 现在情势不明,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上去再说,重晓暗想。在棺椁前,对着两只貔貅各行了一礼,又对着棺椁行了一礼,重晓躬下身去,虔诚地说道:“今rì无意之中擅闯墓穴,实乃是好奇心作怪,绝无觊觎您陵寝中财物的意思,还望先人海量,包涵后辈的不敬之举,如有冒犯,还请见谅”。说罢,重晓再一次向着棺椁行了三个大礼,每一次鞠躬都比上一次更真诚,弯腰的幅度更大。三个大礼之后,重晓便略带惶恐,退回到盗洞旁,准备尽快离去。 “这么快就走了?不陪本王聊聊?”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重晓身后响起。; 第二章 你不知道的那些事(上)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谁?!”重晓浑身一个颤栗,下意识的就回头望向那桩棺椁,没有半个人影。 “究竟是谁?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重晓压制着心中的惊恐,大声喊道,预期说重晓这是在质问刚才说话的人,不如说是给自己壮胆。这墓穴刚才重晓已经看了个遍,根本就没有可以藏匿的暗室之类的地方。 除了那处棺椁。 不管是人是鬼,敢躲在棺椁中这么长时间,绝非善类。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一直被那棺椁中不知人鬼的存在盯着,心中大骇。不过再如何惊骇也不如离开此地要紧。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重晓再次转身,就要扒着盗洞上去。 一脚刚踏上盗洞,刚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少年,不要着急,留下了陪我聊聊。” 此话一出,重晓就觉得脚下好像被灌了铅,再也无法迈出半步,身体支撑不住,一个趔趄,从盗洞上跌落下来,极为狼狈。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和你聊聊。我是谁?墓碑上不是写着吗?”那个声音笑道。 “你是...cháo琉王李若海?!”此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出之后,连重晓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实在太过荒诞。 “不错,正是本王。” “您是一位古代王侯在,早已经离世多年,怎么能在这里和我说话?”重晓虽然暂时‘承认’了说话人的身份,但是心底里哪能相信?壮着胆子问道。 “本王能和你说话,自然是因为本王的神通。嗯,今rì你来我墓中,是你的缘分,这是你莫大的福分。既然如此,你替本王做一件事如何?”‘李若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声音中没有了刚才的威严,反倒是多了几分征求重晓意见的意味。 “误入您的墓穴,算是晚辈的过失,只要您能让晚辈安然离去,只要这件事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晚辈定然会尽力去做。”那个李若海居然和自己商量起来,既然是商量,事情就算是有了转机。 “本王在这里,不知已经被多少蟊贼流寇侵扰,让本王不得安宁,这才发觉这里的世道已经不似从前,世风rì下,人心不古。所以本王也是分外思念本王曾经为之战斗过,奉献过的国度和世界。你,愿不愿意代本王去看一看,本王当年曾经为之奋斗过的国度与时代?” “代替您看看您曾经奋斗过的国度与时代?”重晓万分不解的问道,“晚辈不才,不知前辈是哪一代、哪一朝的英雄豪杰?晚辈虽不才,但是历史上那些事情,倒还是知道一些的,您说说吧,我或许可以大致告诉您,您那个时代、那个国度结局如何。当然,朝代的更迭。世道的轮回,可能没有按照您的预料进行下去。如果结果与您的期待不符,还请坦然面对。” “哈哈,年轻人,你似乎误解我了,我根本就不存在于你所知的那一条历史长河中,那本王想知道的,自然也不是你刚才所说的事情。下面我要说的话,你一时半会儿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你必须尽快明悟,因为我还有事情需要你做。” “您不在我所知晓的任何时代中?那您想知道些什么?我洗耳恭听。” “好,那本王就慢慢说与你听了。人如花朵,再如何绚丽的绽放,终究逃不过凋零的下场,即便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本王,在战场上力敌无数,战无不胜,也终究离不开陨落的下场。在本王下葬之后,倒也落得个清闲,耳根清净,无人相扰,倒也其乐融融。这安稳的rì子一直持续了上千年。在百余年前,本王的陵寝因为某些神秘而不可抗拒力量的影响,离开了本王原先的那个世界,来到了如今的这个、也就是你熟知的这个世界。斗转星移之下本王随着陵寝一道来到了这个世界,虽然倍觉新奇,但是从前的清闲rì子,却也一去不返了。” “这...”重晓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天方夜谭一般的叙述。 “不要着急,本王还没有说完,你自然不会明白。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有几个jīng通风水卜算之道的宵小鼠辈竟然误打误撞找到本王的陵寝所在,开始抢掠本王陵寝中的财富,如果只是这样,本王倒还都不去计较。那些财宝安放到本王的陵寝中,本来就不是本王的初衷,只不过是本王的子嗣在尽忠孝罢了,留在这墓穴中化为腐朽、碾做尘泥也不能肥地,给你们这些异世界的后人挖去,反倒能有些用处,所以本王也就不予计较。 可是自那时之后,本王的墓穴好像成了街头巷尾的酒肆一般,那些心怀不轨的贼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扰得本王无法静心。看那些贼人辛辛苦苦想法设法挖进本王的陵寝,本王倒也体恤他们,随意施撒了些金银玉器在地上,让那些贼人不至于空手而归。可气的是,那些宵小眼看寻不到他们想象中那么多的宝物,居然想鞭打本王的尸身已泄愤怒,虽然本王的尸身不在这里,可是他们居然抽打本王的放在棺椁中的战甲,本王再也不能忍受,要让这些罪大恶极的渣滓们用生命来偿还自己的罪孽。于是本王便使了些手段,那些人出去之后,皆因为分赃不均引发内讧残杀而死。不过这些年来,只有一人,是孤身前来,而且没有死在本王的怒火之下,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以一人之力,盗取您的陵寝,定然不是凡人,晚辈才疏学浅,自然不知。” “哈哈,你倒是会自夸!来到本王陵寝并且寻得宝物,最后全身而退的这个人,你认识。”‘李若海’笑着说道,似乎在试探重晓能不能猜得出来。 “我认识?怎么可能?我并不认识会盗墓的人,前辈大概是记错了。”重晓语气坚决的反驳道。 “哦?你怎么连自己的爷爷都不认识了?” 李若海带着yīn谋得逞之后的快意,毫不掩饰的笑着说道。 “我爷爷?他做了一辈子的老师,怎么可能会是你口中的盗墓者?你肯定是搞错了!” “本王雄才大略,慧目如炬,怎么可能连故人的子嗣都认不出来?” “故人?什么故人?” “哈哈!哈哈!如今,你替本王回去看一看,除了因为你我之间的缘分,还有一个原因,你也可以把这个原因理解为你通过你的善举,来替你的爷爷赎罪。” “此话何意?我爷爷何罪之有?既然无罪,为何要我来赎罪?”重晓据理力争的辩解道。对于李若海这个无法解释的存在,随着谈话的深入,畏惧少了,也敢出言反驳了。 “哦?这话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自从本王异世而来的这百余年里,数不清的盗墓贼想挖开本王的陵寝,盗走本王的财宝,最初的时候,本王可怜那些辛苦盗墓的贼人,送给他们几件宝物让他们带走并且嘱咐他们以后再也不能擅入本王的陵寝,这也算是本王的仁至义尽了。至于后来者,本王出于愤怒,会让他们带走一些宝物,同时会在他们心中植入一丝贪念,他们若是能战胜那一股想要占据同伴身上宝物的贪念,便可以安全离去,借由取自本王陵寝中的财富,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财富。可是就是你的爷爷,李仰天,孤身一人就敢前来,然后安然离去,让本王植在他身上的贪念没有丝毫用处。” “什么!我爷爷?我爷爷进入过你的陵寝?!这不可能!他左腿残疾,走路走需要拄着拐杖,怎么可能有余力盗取你的财宝?你不要胡说!”说到这个份上了,重晓此刻已经完全不再畏惧这李若海了,只因为他居然这里听见这个cháo琉王的化身居然能准确的叫出自己的爷爷的名字,这其中的蹊跷与玄妙,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范畴了,不过虽然无法理解,但却丝毫不影响出言反击。 “哈哈,你爷爷李仰天的左腿,在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在盗取本王陵寝的时候弄残的。你爷爷当年第一次盗取本王的陵寝之后,得了些宝贝,出了本王的陵寝,却被同样正在寻找本王陵寝的几个贼人撞见了。那几人要你爷爷交出在本王陵寝中的所得,你爷爷二话不说,拔出腰间手枪便与那几个贼人厮杀起来。你爷爷也有过从军的经历,自然不会败在几个半路出家的野户手里,再加上先发制人、出其不意,将那几人尽数击杀了。不过你爷爷也不是毫发无损,他的腿伤,便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这些,你爷爷都没有和你说过吧?” “我确实没有听我爷爷提及过他的腿伤。可是你cháo琉王李若海,早已仙逝,就算你通过当时的奇门异术保持你的灵魂不散,可是你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而且连枪械这种后世在出现的事物都知晓,这怎么可能?而且,这半天来,你究竟是通过何种手段与我毫无阻碍的交流的?还有,我看这小小的墓穴中,并无暗室,你之前说你每次都会施舍一点财宝给前来盗墓的人,那你的那些财宝究竟藏在哪里?这里根本就没有可以藏匿财物的空间,你又是如何做到每次拿出一点点来给盗墓者的?种种种种,你若不能一一解释清楚,我是断断不会相信你的。” 听见重晓有模有样的列举出这么多“疑问”,那‘cháo琉王李若海’也有点儿始料不及,不过这些问题全都难不住他,开口道:“哈哈,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今天碰见故人的后人,我就为你破例一回,本王会一一解答你心中疑惑。不过作为我回答你的条件,你要同意本王之前与你定下的约定,哈哈。不同意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是一定要代替本王看看的。” 李若海顿了顿,继续说道: “首先,本王为什么拥有这些你口中所谓的‘奇门异术’,这是因为本王仙逝之后,本王帐下才华最出众、本事最通天的一位异国巫女在本王的身体上施下一门上古秘法,可以保存被本王灵魂不死,这样,本王的灵魂便被保存了下来,就寄存在这座陵寝中,历经千年而不散。所以本王就可以凭借巫女所施的秘法,将本王的声音附着在这两头和本王一起下葬的貔貅身上,借助他们的身体,本王便可以与你交谈了。既然可以和你交谈,那么本王自然也可以和其他人交谈。自从本王下葬的那一天起,从本王原来的那个世界开始,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罪恶的眼睛在盯着本王陵寝中的宝物,他们费尽心机找到本王的陵寝之后,若是他们对本王的衣冠冢也能保持足够的尊崇和敬畏,并且能得到本王的认可,本王便会现出音形与他们交谈,赠与他们几件宝物,作为交换,他们需要告诉本王外面发生的事情,所以本王才能“足不出户”地了解后世的这些情况。 其次,至于本王如何藏得下那么多的财宝,这个就更简单了。本王衣冠冢前的这两头貔貅,是那位巫女为防止有人盗取本王陵寝财宝特意准备的,貔貅,本就是吞万物而不泻、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的生灵,再加上有巫女施法,所以这两只貔貅便能放下本王数量庞大的财宝。本王麾下的这一雄一雌两只貔貅,不但可以为本王保管这一大笔财宝,还能吸收四方之宝据为己有。上千年以来,为本王聚集来的财宝数目,早已经远远超过本王原先的财宝数目,所以本王才一直可以用这些财宝为诱饵来吸引源源不断的盗墓贼来陪本王聊天了。你的疑问我解释完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cháo琉王李若海的一番解释,有理有据,没有丝毫破绽,让人不得不信服,重晓无法反驳,也只得暂且相信下来,可是他还有几个疑问不吐不快,便继续斗胆问道:“你说我爷爷曾经盗取你的财宝,我却从未听我爷爷说过他年轻时曾经做过这些事,你可知道我爷爷当年为何要盗取你的陵寝吗?难道仅仅是觊觎你坟墓中的财宝?” 没有什么犹豫,cháo琉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既然你爷爷一直不愿意告诉你,一定有他的苦衷,不过本王倒没有什么禁忌,说来与你听了也无妨。二十年前,你的爷爷以军官的身份从部队退了下来,他为国家奉献了自己的大好韶华,但是最终却只能贫穷落魄的离开。那时候你爷爷想为你们一家人谋取福祉,但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当时你们家非常贫穷,而你的父亲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家里的原本就捉襟见肘,此时更是显得拮据。你爷爷本想找个差事来干,但是军中儿郎,习的一身武艺,离了行伍,却一无是处。四处寻找可以赚钱的差事,但都碰壁了。后来你爷爷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本王陵寝的消息和所在,便横下心来,打算盗取本王的陵寝,然后让你们一家人过上安逸的rì子。然后他便依靠自己在军中积累的一身本事和过人胆识,成功进入了本王的陵寝。本王见他勇武过人,便显出音型,与他交流一番,交谈之下,更觉你爷爷是个不可多得的壮士,便送与他几件宝物。有了这几件宝物,你们家从此便无忧了。既然你爷爷、乃至你们李家,都曾经承了我的情分。现在你我相遇,替我回去看看,岂不是你偿还这份恩情的最好时机?”; 第三掌 你不知道的那些事(下)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之前所说,口说无凭,恕我难以相信。即便假设您所说的全是真的,那我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感激您的善举。但是听您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将我送到另一个世界当中,可是如此?我不知道这我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与您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有着何种关联,但是既然分为两个世界,自然有分为两个世界的道理,互不打扰,各自繁衍生息,岂不妙哉?为何您要违背天地寰宇间的规则,将我送到另一个世界去?这样的举动,对我来说是不仁之举,对天道来说是不敬之举,想您一声戎马倥偬,上马治军,下马安民,这样不仁不敬之举,绝对有违您的声望,为何您执意于此?” 在先前与李若海的交流中,渐渐察觉到墓穴墙壁上的那些壁画,应该就是李若海生前所作所为的写照,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搬过来用,阿谀下李若海的壮举,在阿谀的同时,一顶道德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只希望李若海能放过他。 “哈哈,你不用拍我马屁,这对我来说没有用。”李若海一语双关的说道,“你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你却忽视了一个事实:我都能从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那就说明两个世界之间的本源规则,似乎并不禁止两个世界间在某种程度上的沟通,本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本王已经经历过两个世界,可以简单和你聊聊关于这两个世界的事情。” “这两个世界,各自按照自己的本源规则在繁衍、进化,互不打扰、互不影响,而且两个世界的人,都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交集。但是,虽然两个世界并无交集,但是实际上两个世界好似孪生兄弟一般,有着太多太多不可言表的相似之处:近乎相同的起源方式,近乎相同的文字和语言,近乎相同的人种,相似的文明进程........两个毫无交流的世界,却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之处,或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两个世界会殊途同归也说不定。过去曾经因为本王的陵寝移位,进而使得两个世界开始产生联系;现在,两个世界会因为你的缘故,产生新的联系。 这两个空间虽然各自进化出dú lì的天地法则,但是你跨越世界的这次举动,却同时符合了两个空间的天地法则,也就是说,你回到本王曾经生活过的国度,并不仅仅是因为本王希望这个世界的人可以一览另一个世界的风采,更大程度上来说,这是顺应了两个空间进化的共同要求。你就是冥冥之中被选中的连结两个空间的人,这已经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了,而已经成为你的使命,成为你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了。” “两个dú lì的的世界?我作为使者前往你曾经存在过的空间?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你cháo琉王李若海不过是被巫女施了些法术便能保持灵魂不散的游魂罢了,怎么可能知道那些玄之又玄的天地法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的,也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李若海越说越离谱,居然扯到天地法则上去了,实在荒谬的没有边际了,重晓都忍不住愤恨的说道。 “今天你能在这里遇到本王,其实都是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的,这不是本王的力量,而是冥冥的力量。在这股冥冥之力面前,你的愤怒毫无用处。这么多年来,本王一直都在出于私心,寻找一个能跨越空间去瞻仰本王前世风采的人,但是本王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到,或许本王一直以来的这个想法其实是承载了那个世界赋予本王的重任。今天遇见你,本王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把你送到那个世界,就是是本王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如今,这已经不是我可以一手掌控的了,你就安心顺应冥冥之力和命运的召唤,去那个世界看看吧!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你马上准备一下,脱掉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本王已经在棺椁中放了另一套衣服,你换上它,待你准备妥当,本王就把你传送过去。” 重晓一直没有机会插话,因为李若海根本没有留出让他插话的机会。而且刚刚李若海的声音,已经不是之前嬉笑怒骂着为自己解惑答疑的那个cháo琉王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人,机械的说着那没有温度、没有人情味的话,不容置喙。 “什么?这一切,何止荒谬,荒诞,荒唐?!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让我准备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重晓满脸惊恐的大声吼道。 事情的进展,好像一下子就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展了,先前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似乎没有任何可能了。惊恐之下,重晓拔腿就想要逃走,可是一用力就发现,双腿已经动弹不了,不管如何用力,就是无法转身,如何尝试,都没有半点效果,只得痛苦的站在原地。 “既然你不愿意,本王只好霸道一次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同为使者,你就原谅我的鲁莽把!” 李若海话音未落,重晓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受控制脱衣服了,先是上衣,然后是运动短裤,接着是自己的内衣,连脚上套着的鞋子袜子都被剥去了,最后自己的腕表也被自己摘下随意丢在地上。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走到棺椁前,拿出里面一套造型特殊、裁剪古朴的服装,无师自通的穿戴完毕。然后身体又不自觉的又回到了棺椁面前,两头貔貅也像是有了灵智一般,冷眼旁观重晓。 “看样子已经准备好了,很好。我现在就将你送到那个世界去。”李若海沉声说道。 紧接着,那头雄貔的口中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好似黄牛反刍一般,不多会儿那熊貔就从口中吐出一柄质地jīng绝、泛着青绿sè光芒宝剑,剑身长约三尺,通体青绿,无一点杂sè杂质,纯洁无暇,无须多言,便自有一股威严气煞在里面,震人心魄。重晓虽然现在根本动弹不得,但是心里活动却并未被冻结,仍旧可以感受到这柄青绿sè宝剑的苍凉气息,虽然重晓对古剑完全没有了解,但是仍旧可以从那柄宝剑上感受到那种经历过漫长时间洗礼与岁月沉淀所散发的特有感觉,好似泰山一般沉重,又宛若鸿毛一般轻盈,无法形容。 “待会儿,本王会cāo控你的双手,将这柄剑刺入你的胸膛,然后你就会昏睡过去,然后当你醒来时,就是大功告成之际了。当然,你不要担心被这柄‘时光之刃’刺死,这柄利刃是本王宝藏库中最为强悍的一件神器,本王甚至都不记得它是怎么出现在本王宝库中的。之前,本王也不知道它的用途,但也觉得它很不一般。直到今rì看见你,本王便突然明朗了这柄剑的用途,如今想来,这自然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了。被这‘时光之刃’刺中之人,便会被送到本王那个世界,然后,你将开始新生! 当然,你无须担心,作为两个世界交流的使者,你在这个空间的所有记忆,会尽数保留下来的。之后的你,会以怎样的方式去发现,认识,乃至改变那个时代,都是被默许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掌控在你自己的手中,本王再也无法干预了。至于,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突然消失,那些曾经记忆中有你的人都会忘却你的存在,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过度思念你,忧伤成疾,你就安心的再那里重新开始吧。好了,话不多说,本王这就送你去那个空间吧!” 重晓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拿起那柄‘时光之刃’,xìng命攸关之际,重晓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他努力的向自己的身体发送出‘不要动’的指令,可是结果证明一切都是徒劳,那柄泛着jīng芒的利刃,根本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悄无声息的刺进自己的胸膛。 奇怪的是,重晓并没有感觉到疼丝毫痛,却被无穷无尽的困意侵袭,双眼慢慢闭合又被重晓顽强的睁开,几次反复之后,便再也无力抵抗,就要沉沉睡去。 在最后一次闭上眼睛的时候,重晓无意间看见自己下来时的盗洞,已经慢慢的被填上了…. 第四章 你好,新世界!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胸口,好痛,怎么回事?” 经过一番努力,重晓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就是这两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重晓极大的气力。眼一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宁静而安详。感觉自己头脑昏昏沉沉的,重晓便不去动弹,慢慢的恢复体力,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想起来了!重晓忍不住一阵战栗,因为他刚刚回想起来的那个事实,让他浑身冰凉:他现在已经清楚的记得昏迷前自己被cháo琉王李若海cāo纵着自己一剑刺中心脏!那一剑是极为jīng准的瞄着心窝刺下去的,但是此刻的他却仍旧活的好好的,难道说李若海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来不及思考更多,重晓只是觉得喉咙宛若龟裂许久的土地一般,刺痛而干痒。可是此刻已经顾不得了,用疼痛难忍的嗓子,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声呼救起来。 回应他沙哑叫喊的,是一片了然无声的寂静。重晓又喊了一遍,仍旧是无人回应,只有不远处几声鸟儿的啼叫隐隐传来,似是在抗议重晓难听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时光。 “我这是被送到哪里去了?怎么有鸟叫?”酸软无力的身体让重晓不得不先将心中疑问暂且放下,仍旧静静的躺在那里,恢复体力。 就那么静静的躺着,下意识的抬起手腕去看表,才发现腕表不在了,这才想起了腕表已经被‘自己’扯下来丢在李若海的墓穴中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重晓觉得身体已经没刚才那么虚弱,才慢慢的将双腿收拢,双臂支撑着地面,半坐起来,茫然无措的向四周望去。 这,我这是在哪里?!重晓努力的去安抚自己的心神,因为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自己此刻竟然飘荡在江面上!此刻自己身处的,就是一张破烂的不能再破的竹筏,此刻正漫无目的漂浮在一汪青sè水面上。这一汪水面并不宽阔,但却非常的长,应该是一条河流,河流的一侧是高越几十米的崖壁峭壁,另一侧则是沿河而生的一片间杂着各sè树种的竹林,沿河而下,看不到边际。重晓席筏而坐,努力熟悉着周围的景物。 重晓身处的这张竹筏,好多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看样子是曾经经历了非常严重的破坏。固定各根竹节的麻绳也已经被磨损的很严重了,用力一拉就能扯断一般,脆弱不堪。看到这副景象,即便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再乱动,一举一动也都非常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这艘破竹筏整散架了。虽然重晓的游泳技术很是自信,但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谁也不知道这绿汪汪的水下有什么东西,自然不敢贸然下水。形势未明的情况下,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张竹筏上,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然后再看看自己:此刻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被刺中之前在李若海墓穴中换上的那一身造型奇特的服饰。但是和墓穴中不同的是,此刻重晓身上的服饰已经有些褴褛不。眼下有太多的疑团都毫无头绪,等待自己去弄清,重晓自然不会执拗于为什么原本一身新衣服怎么变成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 本打算将竹筏慢慢的滑向对岸,但是手边并没有很贴心的放着一根船桨可以用。试着慢慢用手在水中拨动好让竹筏向岸边靠近,虽然河水流动的速度并不快,但是重晓也发现想凭借一只手拨动的力量将载着自己的竹筏滑向对岸,无异于痴人说梦。竹筏仍旧顺着水流,慢慢的向下游漂去。碍于这艘竹筏不甚坚固,重晓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几次尝试失败之后,只得放弃,听天由命一般,看竹筏究竟能在什么时候靠岸。实在不行,只好找个离岸边近的地方,游水到岸边。 抬起头向前方望去,寻觅着合适的跳水地点。这一看不要紧,却让重晓心中生出一阵欣喜:远处的林中散落着几缕炊烟,若隐若现,若不是仔细看,极容易将那炊烟与天空混淆,不过这一切却没有逃过重晓的眼睛。既然有人在做饭,那说明这附近肯定有人居住,既然附近有人,那就好办的多了。在经历了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总算是有了一点安慰。 “李叔,你看,前面竹筏上好像,有人...” 一道柔美的女声,带着几丝惊讶,在远处低声响起。那个被唤作李叔的汉子,正在船尾摇橹,听闻前面传来的声音,便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的河面上,一艘破旧的平底竹筏在浮水面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半坐在船板上,此刻也正望着他们二人。顺流而上这一艘、载着那李叔和神秘少女的渔船,便和顺流而下的重晓的竹筏,在这桃源溪的北溪上,相遇。 从刚才看见这艘小船开始,重晓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艘小船:小船上一前一后立着两个人,后面一人是个年纪约莫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一身粗布衣裳,身材健硕,孔武有力,面sè黝黑,双目炯炯有神,此刻也正在盯着重晓;中年汉子的前面,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虽然只穿着一身材质普通的鹅黄sè长衫,但是却毫不影响她曼妙的身材与娇美的容貌:玲珑有致的身材在贴身长衫的束缚下朦胧的隐现出一种少女特有的婉约柔和之美,随意卷起的两截衣袖露出宛如莲藕般白嫩的小臂,左右手腕上各系着一串晶亮剔透的玉珠手链,那玉珠手链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折shè出莹莹点点的细小光点,夺人眼目。 最让重晓惊讶的便是此女的绝美容颜:皓玉般莹白的脸颊纯白无暇,如果不是今rì亲眼所见,重晓绝对不会相信,一张脸蛋,居然真的可以生到没有丝毫瑕疵的地步;一双晶亮双眸似水晶般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美目流兮间,一股淡淡的灵雅气息自然流露,一条白sè的纱巾束着倾泻而下至后胸的秀发,修长的玉颈下,,气若幽兰,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美的毫无道理。双鬓的几缕发丝,脱离了发簪的束缚,在微微河风中随意摇曳,于静美中再添几分灵动之美。淡红sè的一双红唇,yù语还休,有些好奇的望着重晓。 一个非常大的担忧,让重晓并没有盲目开口打破眼下的沉默:毫无疑问,他现在已经身处李若海所说的那个世界了。对于这个世界,重晓可以说是知之甚少,李若海在墓穴中交代的那一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成为他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的依仗。眼下最大的问题是,重晓无法确信眼下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也讲汉语。虽然不敢先开口,但是重晓还是露出和善的微笑,表明自己的善意,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那个李叔显然是个快人快语的人,当两船靠近时,他继续摇动船桨,驾船来到重晓竹筏边上,从下面抵住了重晓的竹筏,两只船暂时连成一体,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慢慢的向下游流去。 万幸!万幸!心中最大的疑惑得以解开,重晓难免有些激动,但还是努力平复了下情绪,理了理思路,才谨慎的开口说道:“我从上游来,不料途中迷路了。” “迷路了?!”重晓的回答显然让船上的二人始料未及,那中年汉子稍一思量,旋即带着戏谑的神sè笑出声来:“我在这桃园溪边住了十几年,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迷路能迷到这桃源溪上来的。他们既然派你来刺探敌情,难道就没让你带上一张我桃源县的地图?”这中年汉子似乎对重晓刚才的解释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面sè冷峻起来。 桃源溪?刺探敌情?桃源县?重晓迅速从这几个关键词语中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个中年汉子,似乎是把自己当成敌人派来这个桃源县刺探敌情的jiān细了。形势,似乎不太妙啊。 “我确实迷路了,但我不是敌人派来的jiān细,我保证。”重晓冷静道。 “你说你不是jiān细,那你是何处来的?”中年汉子不依不挠的追问道。 “一个过路的人。” “何处来的过路人?” “远方。” “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你是哪里来的,不是你不敢说,而是害怕瞎编一个被窝戳穿吗!狡猾的南蛮探子!”那中年汉子显然被重晓的话激怒了,怒斥道。 “这位壮士,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今rì能在这河上遇见,也算是缘分一场。既是有缘人,又何必苦苦相逼?我真的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南蛮探子,请相信我。”重晓心中一阵苦笑,无奈的说道。 “哦?你说你与我们算是有缘人?何出此言?”那中年汉子一听这话,神sè略微一转,饶有兴趣问道。 “古人说得好,前世的三千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与你们二人不但擦肩而过,还能停下来说上几句话,这当然算得上是有缘人了。既是有缘人,还请壮士不要再为难在下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料想你们二位也该回家吃午饭了。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就此作别,如何?” 异世而来第一次与人相遇,就是如此的麻烦,重晓现在只想着能摆脱他们,然后去找些东西吃。 “好一句‘前世的三千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老李虽然是个粗人,却也读过几本书,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少人,却从未听过这一句‘前世的三千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想必,此话定是你们南蛮那里某个文人sāo客的‘杰作’了。一直以来,倒是低估你们南蛮人了,看来‘南蛮无文章’这句话,并不是很准确。偌大的南蛮,还是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文人的。不过南蛮人天xìng狡诈,还是更适合做探子,比如你。不过你虽然狡诈,却不怎么聪明。”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说道。虽然他话中仍然带刺,但是语气倒是比刚才和缓了不少,甚至略微有些试探的意味。 重晓敏锐的察觉到了中年汉子先前隐隐散发的敌意有些消退,看来这个什么桃源县的人,还是讲道理的。眼下的情况,似乎只要把自己不是南蛮探子的事实说清楚,应该就能友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随即面带诚恳,开口道:“李壮士,我也不知你为何会一口咬定我是什么南蛮探子,但是我可以用我的人品保证,我绝对不是什么南蛮派来的探子,但是我也不能告诉你更多,但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那中年汉子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玩味的再一次上下打量着重晓,老半天之后,才笑着说道:“你无须再多言了,我早相信你不是南蛮的探子了。” “早就相信了?既然如此,先前为何还以此威胁?”重晓惊讶的问道。 “能与我大蜀厮杀交战百余年不分胜负,可见南蛮人不都是痴儿。就算大多数南蛮人都天xìng愚钝,但是再如何愚钝,也没有蠢到穿着南蛮人的衣饰,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不是南蛮人的人了。” 中年汉子指着重晓的衣服,笑着说道。 “您说什么?!我身上穿着的是南蛮人的衣服?!” 重晓听闻,低头打量着身上这一身岁有些破烂但仍旧可以辨识款式的衣服,再打量着中年汉子的服饰,发现两者的风格确实截然不同。重晓已经知道,这大蜀和南蛮,似乎是两个素有仇怨的国家,而且积怨由来已久,想来时常在边境厮杀。刚开始的时候重晓还以为那李若海是这大蜀某个王爷,才把自己传送到这里桃源县来的,但是现在看来,他竟是南蛮人!最可气的便是也不知他是何居心,居然给他穿上一身南蛮服饰,然后将他传送到敌国大蜀境内了!这不是摆明了是让他来送死的吗?!想到这里,重晓禁不住冷汗直冒,下意识的就想扯掉身上的衣服。 重晓的慌乱举动,都落在了中年汉子的眼中,中年汉子似乎并不想再继续看重晓一副窘态,开口道:“放心,年轻人,既然我相信你不是南蛮派来的探子,自然也不会去将你捉去县衙。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何方人士,为何会身着南蛮衣饰,出现在我大蜀的国土之中?” “那就先多谢李壮士的信任了。但是,虽然有心解释,但是人人都有些不能说的秘密,我的来历,就是我不能说的秘密,还请李壮士勿要再深究下去。作为对您信任的恢回复,我可以用xìng命向您保证,我绝对不是南蛮的探子。如果李壮士没有其他要紧事,不如我们就此作别,如何?” “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些事情几句话想要问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现在我要开始了。你别看我这副模样,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曾经跟着一位算命先生,学过几天算卦占卜的本事,我看你这个年轻后生的来历很有些意思,不如我替你算上几卦,占一占你的来历,卜一卜你的前程,如何?”中年汉子笑着说道。 “这个,自然无妨,只要壮士有意,在下洗耳恭听。” 重晓一拱拳,客气的说道。对方似乎没有抓着重晓的身份不放,既然如此,重晓自然不会愚蠢的违逆中年汉子。 “那好,那我就拿出我尘封多年的本事,来替你算上一算。不过这算卦占卜,本就是yù窥天机,但天机难测,命理常变,我也不敢保证所言之物就无误,如果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来便是。我不是靠占卜算卦吃饭的街头人,算错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好。”重晓答应下来。 “第一,你,虽然身着南蛮衣饰,但你其实并不是南蛮人,而且,你也不是大蜀人。可对?”中年汉子说完,便盯着重晓,等着他的反应。 重晓略微想了一下,觉得中年汉子的话里似乎并没有藏着什么玄机,迟疑一下,便点了点头。 中年汉子见重晓的反应,显然又多了几分信心,继续说道:“虽然你现在在大蜀,但是,大蜀之中,并没有你认识的人。” 先前已经承认了自己不是南蛮人或者大蜀人,那在此地没有熟识之人,也就没有什么不妥的了,重晓又继续点点头。 中年汉子微微停顿,又接着说道:“刚刚你急着想要离去,但是这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你想去或者说能去的地方。我说的可对?李小兄?” 重晓心中一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那中年汉子。如果说他猜对了前两个还没让重晓觉得这汉子的本事有何可怕,那他一口喊出重晓的姓氏,那这本领可就真的不是盖的了。 “李壮士好本领!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却能看出我无处想去,无处可去,手段实在是高!可是如果单单是这样,倒也罢了,李壮士居然能猜出我的姓氏,这一双如炬慧眼,实在犀利,在下佩服至极!真心实意的佩服!可以的话,李壮士可否告知我,您究竟是如何猜到我姓李的?” 经历了李若海墓中的一连串的奇遇,重晓再看这些充满玄机之事,也就多了几分敬畏和尊重。 “哦?这可使不得,天机不可泄露,就像你不愿将你的身世来历告诉我一样,这件事也算是我的秘密。”中年男子笑着说道。 “也罢,呵呵。”重晓笑着说道,“诚如李壮士所言,普天之下,我确实不知该往哪里去。但是脚在腿上,路在脚下,该往哪儿去,也要先走出这一步不是?也正因刚才我无处可去,所以才yù急着离开,也好寻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实不相瞒,我这会儿一直在忍着饥饿与壮士交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确实该走了。” 重晓说的是真话,他确实饿了,而且确实打算去找些东西吃。 “填饱肚子固然重要,不过对你,我还有个更重要的建议,你想不想听听看?”中年汉子一改先前的强势,带着征询的语气,说道。 “李壮士有何建议?”重晓也是摸不清头脑,疑惑道。 “我的建议很简单,”中年汉子回头望了一眼一直站在船后一言不发的美丽少女,然后又转过头来望着重晓,笑着说道: “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跟我们回去,暂住在我李家,如何?” 重晓怎么也想不到,先前那个一直咄咄逼人的李壮士,此刻居然邀请无家可归的自己前去暂住。这样峰回路转的变化,也只有小说里才敢写了。重晓睁大了眼睛,惊讶的望了望中年汉子,不知所措。 “怎么,信不过我们?”中年汉子笑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一时接受不了而已。要知道,就在刚才,您还怀疑我是不是南蛮派来的探子,如今却要邀我去您处暂住,其间的反差,略微有些大了。不只是我,怕是换了别人,也是一时无法接受的吧?”重晓解释道。 “你说的也在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的建议。有时候你明明知道前面等着你的路并不明朗,但是你却不得不走,因为摆在你面前的其他的路,已经不是不明朗那么简单了,而可能是凶险万分。现在的你,身上穿的,是南蛮人惯常穿的衣服,一旦离开这桃源溪,上了岸,在路上撞见识得南蛮人衣饰风格的人,毫无悬念,定然会将你捉去官府讯问。而你对自己的身份来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没有大蜀百姓人手一份的身份文牒,将你判为南蛮探子,轻则关入县衙大牢以待后查,重则当堂杖毙然后陈尸街头,以儆效尤。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要把我前面的话当成是威胁,就像你所说的,你我相逢,也算是缘分一场,这些话,都是实话,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权且当做我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吧。” 静静听着中年汉中的话,重晓眉头紧蹙,不时紧咬嘴唇,心中显然很是纠结。现在的他,无法判断中年汉子的话到底是不是一种威胁,而是在认真地思考和自己命运攸关的问题。诚然,现在重晓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管是款式还是风格,都与那中年汉子所穿的衣物有非常明显的差异,如果出去之后真的在路上被人当成敌国南蛮派来的探子,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极为悲惨的下场。古往今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直被很多国家信奉并遵守着,可是面对敌国派进来的jiān细,即便是再文明的国家,也会拿出最残暴的手段来对待探子。 想到这里,重晓忍不住咬了咬牙,在心中不住的怒骂起李若海来。你说你想让我替你看看你曾经叱咤风云的那个时代现在怎么样了,看看就看看吧,被你捉住然后送来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也就认了,可是你居然给我穿上你们国家的衣服,然后把我丢掉敌国去了,这不是摆明了想搞死我吗?如果你想让我替你看看这个时代怎么样了,又何必要这么做?把我搞死了,谁来替你看看这个时代,又谁来作为两个世界交流的使者呢? 现在再怎么责骂李若海都已经晚了,当务之急便是要不要相信这中年汉子的话,暂时投奔他家。正当重晓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少女,终于开口了。 “李叔先前的话有些冲了,在这里我替他给你道个歉。不过李叔的话,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走到街上,真的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明明都是同样的意思,但是经这位少女说出来,却好像被附加了一种魔力,一种让人不忍怀疑其真实xìng的魔力。那温婉如玉的声音,好似世间最醇美的酒一般,滴滴都是真滋味,让人完全生不出怀疑的心态来。重晓的目光绕过中年汉子,落在了那少女的身上,正yù开口感谢少女的好意劝慰,才发现根本不知道那少女的名讳。这才想起来他和中年汉子说了这么长时间,双方都没有来一次正规的自我介绍。 “对了,还不知道两位的名讳。在下姓李,名重晓。” 重晓将自己的名字报了出来。在这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世界,说真出自己跌真名,还是编造一个假名,没有任何区别,索xìng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你这小子,现在才想起来自我介绍么?”那中年汉子爽朗的一笑,说道:“我也姓李,单名一个闯字,我辈分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就称呼我一声李叔。她,是我家二小姐,姓李,名秀宁。你看起来比她大,叫她秀宁就可以。” “都姓李?”重晓惊讶,脱口道。这也由不得他惊讶,从墓穴中的李若海,到在此处遇见的二人,还有他自己,居然都是李姓人,事情怎么这么巧?这也忒巧合了! “都姓李不是很好的事情吗?几百年前是一家。这,不就是你说的缘分吗?”中年汉子笑着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今儿个手气不怎么好,竟是连一条鱼都没有捕到。秀宁,那咱们就回去吧!” 说罢,中年汉子又重新回到船尾,拿起摇橹来,准备打道回府、 “还愣在哪里干甚?快点上来啊!”李闯收拾妥当之后,就要准备往回划,却发现重晓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艘破旧的竹筏上,责问道。 “李壮,呃,李叔,我何时说过要与你们一起回去?我可没有答应....”重晓一直都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李闯家暂住几rì,但是看现在的样子,李闯好像已经自作主张的认为重晓已经答应他要与他们一道回去了,心中也是有些惊讶。 “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的。我看你不像是个笨蛋。”李闯望着重晓,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说道。 好吧,李闯,你赢了。 第五章 走,到李家看看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李闯见重晓来到船上,点点头,走到船zhōng yāng,从一个木匣里,翻出一套衣服,丢给重晓。意思很明显,让重晓换上这身衣服,免得身着南蛮衣物被人识破。 重晓接过衣服,简单一看,便知道了该如何穿用。上衣倒还好说,脱掉外衣便可以穿上,当着一个女流之辈脱裤子,怎么说呢也显得有些失礼,略微一想,也没多犹豫,直接在原来的裤子上又套上了李闯递过来的新裤子。虽然穿上两条裤子之后活动起来不太舒服,但坐船的话,也可以将就。当一切就绪之后,李闯继续摇动手中的船桨。 三人在船上顺流而下,溪流两岸的景sè很是优美,让重晓应接不暇:左侧岸边是一道看顺着河岸延伸前后不见边际的山崖,地势极为陡峭,人力根本无法攀援,只在石缝间有散布着有几株松树,似乎是碍于养分匮乏的原因,植株都生的很是瘦弱;而左侧的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右侧的河岸地形平坦,不再是竹林为主,而是各sè树木便间杂而生,一直向外延伸出去,看不见边际。随着小船慢慢下游,水面上遇到的其余的渔夫也渐渐多了起来,岸边还有些渔夫自行搭建的简易码头,每每经过这些渔船或者码头,其他的渔夫总会主动向李闯打招呼。看得出来,这李闯在这一代还颇有些威望,也不知他一个渔夫如何能在此间树立威望。 重晓还没反应过来,船已经靠岸了。此刻他们靠岸的这处码头,很明显比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些简易的码头要好上不少,规模上也大了不少。此刻那码头栈桥两边,上已经停了约莫七八艘渔船,船上却是没人。原来那些渔户早已经打完了渔,将鱼交给负责在集市上售卖的人之后,便没有了其他事情,都三三两两的坐在码头旁的树下,或聊天胡侃,或吃些小菜,喝口小酒,好不惬意。 原本三三两两围坐在树下的渔夫们,见李闯过来了,纷纷站起身来,邀请李闯入席一叙。李闯一一对着他们一抱拳,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当那些渔夫看见李闯身后的秀宁时,也都禁了声,一直以来,李闯大哥为人爽快豪迈,仗义疏财,绝对是他们心中的老大哥,但是同时他们也都知道,李闯如果是和自家的二小姐一道出来,那他就不再是那个仗义豪迈的李闯了,而是一个凡事都事先征询自家二小姐意见的忠心家仆。想到这里,那些渔夫们也都悄悄打量起在李闯身后安安静静的秀宁,一半原因是因为这个李家二小姐那连李闯都能轻易震慑的无声却又强大的气场很难让人忽视,另一半原因,则是她那美丽的容貌,未施粉黛已是如此惊人,清水芙蓉,天生丽质,此等绝代佳人,即便是女子,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何况是这些男的? 这个叫秀宁的李家二小姐,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别人投来的赞美目光,浅笑着向其余渔夫问好,礼数十足。 跟在秀宁身后的重晓,模样倒还算是英俊,只是一身粗布衣裳在身,脸上、脖颈上沾染着几处浓淡不一的泥土污渍,便立马将他的身份拉低下去,旁人看了,还以为重晓是李家新雇佣的小厮,也就没怎么注意他。 虽然看起来无心,但重晓已经在一言不发间将场间的情势看了个透彻:一开始重晓以为的李闯在这一带很有些威望确实不假,但是这个李家二小姐李秀宁似乎更胜一筹,搞不好,这李家可能是个官宦人家。可是重晓马上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官宦人家谁会出来打渔呢?而且还和这些出身卑微的渔夫走的这样亲近? 离开码头之后,重晓安静的走在三人的最后面,走了不多会儿,就走出了河边人烟稀少的区域,路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不少人都是肩上扛着农具,应该是从田中耕作完毕,各自准备回家。走在前面的李闯和秀宁二人,不时微笑着和迎面而来的乡民们打招呼,一边低声交谈着,声音很小。 已经换上了李大叔的那身衣服,从衣着上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并没有多少乡民注意到重晓,即便有些眼尖的路人注意到了重晓的存在,但是看见他那副打扮,大多会把他当成前面二人的跟班,也就没有再过多的注意他,不过这倒也方便不少,没人注意到自己,重晓便像个外出游玩的游人一般,四下打量起来:现在他们三人走的是一条很普通的乡间路,只不过比一般的乡间路要宽敞不少。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多是柳树,此时chūn意渐浓,柳树顺势生出嫩绿sè的枝芽,树枝迎风招展,甚是灵动;不时走过的乡民们打扮各异,人正扛着锄头慢悠悠的往回赶,耕作完毕,似乎并不急着回家… 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前面领路的李闯和秀宁便在一幢年头已久却丝毫不掩华贵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宅院坐北朝南,看起来面积不小。高逾三米的砖墙在岁月的洗礼下流露出沧桑的感觉来,墙头下种着许多花木,因为初chūn时节花木尚未开放的缘故,又不能跑过去仔细看看枝叶,自信对花卉还有些了解的重晓,并没能判断出这些花木,不过从那些花木的种植来看,田垄的划分、花木的高低搭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打理这墙外的花木,还是花费了不少心血的。纯黑sè的木质大门庄严肃穆。 让重晓很无奈的是,李府的宅邸,正门前也很巧合的立着的两只石貔貅。 貔貅之所以成为古时候大户人家门前雕像的首选,不单是因为貔貅能“敛聚八方之财而不散”的好兆头,更因为其剽悍威武的造型可以威慑门外那些意yù对主人家图谋不轨的不洁之物,不管在哪里,富贵人家渴望家门平安的追求都是一样的。这个道理重晓虽然很明白,但是今rì再看见这两只貔貅,心中还难免有些yīn影。 李闯和秀宁刚才见重晓好奇的四下查看,并没有做什么表示,只是安静的等着他。直到重晓三步并作两步走过门前的貔貅,来到正门前的时候,他们才带着善意、热情微笑欢迎重晓的到来。 李闯一边推开大门,一边转过身来对重晓说道:“到家了,进来吧!”重晓忙紧走几步跟上。 在如此复杂情况下借住别人家中,如何与这家中人进行初次沟通交流,成为此刻心中最为头痛的问题,而且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先例可供参考,只能盲人过河试着走了。 沉重的黑sè木门被推开之后,便看见门廊中那一位老妇和一位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站在那儿,似在等候他们。 李闯进门之后,便脱下外套,交给那年轻女子,示意重晓在此地稍等片刻,然后径自向着前厅走去。秀宁进门之后,也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跟在李闯后面,一道去了前厅。那年轻丫鬟将李闯的上衣叠好之后,交给了旁边那老妇人,然后径直朝重晓走过来。 “公子,请。”那丫鬟含笑对重晓道。 从没接受过这种待遇的冷不丁的一个寒颤,慌忙问道:“请什么?” “请公子更衣啊。”说着轻声笑了出来,“公子一路赶来,想必身上已经出了汗,为何不脱下上衣,凉快片刻?” “我这人天生耐热不耐冷,不必了。”颇有些受宠若惊的重晓赶忙编了个理由搪塞道。 “那你穿了两条裤子,脱下一条总是更方便些吧?”那丫鬟笑着说道。 这倒是让重晓有些意外,身为一个丫鬟,对待宾客(如果重晓算宾客的话)时说起这些有些难为情的话,竟是一点不觉得害羞,反倒是几句话下来,让重晓有些不好意思。 人一旦开始不好意思,就意味着他开始要顺从别人的意思了。重晓也不例外。 在那老妇的指引下,重晓在门廊旁的门房里脱下了李闯借给重晓的那条裤子。收拾妥当走出门外之后,便看见李闯正和那老妇。丫鬟低声交代着什么。重晓进入李家大门之后,李闯和李秀宁直接去了前厅,也没有向这二人介绍自己,想必现在得了空,正向他们二人介绍自己。趁着这个无人在侧的工夫,重晓研究起这李家的院子来: 一进门便是两间分列在大门两侧的两间门房,虽说只是留给下人居住的门房,可是看得出来那做工、用料也很是考究。先前重晓在门房里脱下李闯借给他的条裤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那把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椅子,居然是黄梨木做的!现在对现在所身处的这个时代还完全没有什么了解,但是要知道,在中国古代,这黄梨木可是仅次于紫檀木的名贵家具木材,是皇宫内院、王侯贵族、豪门大户制作家具不可或缺的材料。或许这黄梨木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在那个世界那般备受推崇,但是也绝对不会是普通木材那般简单。华贵的黄梨木椅子,居然被随意的摆放在门房里,这李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门房继续往前便是前院了,进了院子才发现,前院也修建的相当宽畅,院子里间或种着十余株苍天大树,苍劲挺拔,长势极为旺盛,参天的枝叶早已经高过了房顶,看样子这些树也已经种下有些年头了。 坐北朝南的正厅,曾经的繁华,已被雨打风吹去,斑驳古旧的砖墙,布满青苔的飞檐和青石瓦,承载的记忆肯定已经非常久远。人的感觉却不是年久失修的破败倾颓感,反而是给人一种岁月沉淀后特有的厚重感和醇厚感。 正厅前的东侧和西侧,分别立着两排厢房,像是两位忠贞的奴仆,拱卫着正厅。东厢房和西厢房的并不是完全对称,在正厅和东厢房之间,有一条宽约两米的小路,似乎是通向后院。 东边厢房的门外是一处小花园,花园往外则是一口水井,水井的的北面坐着一间小凉亭,凉亭中间摆放着一墩石桌,石桌周围放着几张板凳。在蓊郁树荫的庇护下,整个院子非常清凉舒爽,丝毫感觉不到正午时分的炙热。在四下打量的时候,李家那个丫鬟已经给重晓端来了一杯茶水,放在门廊里的长桌上。 这一次的“拜访”,完全没有按照常理来。从重晓进入大门之后,李闯和李秀宁二人就一道进了正厅,只留下一个丫鬟在一旁招待,甚至连招待二字都谈不上,重晓站在门廊和院子的连接处向里张望的时候,那丫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刺绣,此刻正坐在门廊旁的椅子上,绣的专心,偶尔抬起头来看看重晓,微微一笑,然后低头继续。这待客的地方,居然就放在了这门廊之内,虽然这门廊里的桌椅摆设,也皆是上乘之选,但是在船上的时候诚心邀请自己来家一住,到了却这么把自己晾在这里,重晓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是又不能说些什么。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便在那丫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刚坐下想要将茶杯取过来喝,却见走进正厅的李闯和李秀宁二人从正厅走了出来。 只是他们二人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第六章 初到李家那些事儿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呃,李叔.....” “你先随我进来见过夫人吧!先前我已经和秀宁对夫人大致说了下你的情况,夫人向来是菩萨心肠,听了你的遭遇,心中甚是同情,已经同意你在我们李府暂住一段。怎么,还不快与我去面见夫人,谢谢她?”李闯打断重晓的话,高兴的说道。 “多谢!劳烦李叔带路!”结果的顺利,让重晓忘掉了过程的不愉快,同样兴奋道。 正当重晓随着李闯去拜访李家夫人时,一直在李秀宁身后躲躲闪闪的那人,半露出身子,好奇的盯着重晓。 “这位是?”重晓望着李秀宁身后的那个小妮子,好奇道。 “她叫雪宁,是我妹妹。”秀宁将身后的那个叫做雪宁的小丫头牵了出来。 “雪宁,这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位我们在桃源溪上遇见的那人。从今开始,他将要在我们家暂住一段时间,他比你年长,你要先问好的呀。”那李秀宁怜爱的望着雪宁,虽然话中有些责备的意味,不过语气却是丝毫没有生气。 重晓可没有骄傲到寄人篱下还让主人家的女儿先向自己问好的觉悟,连忙开口笑着说道:“你好啊,小妹妹,我叫李重晓,打扰了。” “你好,我叫李雪宁,以后你称呼我雪宁就是了。”那小丫头在被人介绍之后,也不再拘束,落落大方的来了一次自我介绍。 秀宁笑着拍了拍自己妹妹的头,将她交给了在一旁候着的那丫鬟,让那丫鬟带着雪宁去院中玩耍去了。这才来到重晓面前,淡淡的说道:“家母长期卧病在床,每rì除了吃饭和散步,其余大部分都待在床上。待会看见我母亲在床上见你,还希望你不要介怀。既然你以后可能要留住在李家一段时间,那这件事迟早你也会知道,就事先告诉你。家父,也就是这李家家主,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仙逝了。待会儿你不就不要家母面前提及这件事情了,如何?” 重晓想不到,李秀宁第一次郑重地向自己介绍的这李家的情况,居然选择了这样一个让人悲伤的事情。 “抱歉,请节哀”重晓低声道。 “别放在心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生老病死,万物轮回,谁也无法避免,你不用因为这件事介意。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让你把家母当成这李家的主事人,说起话来能更放心一些。”秀宁善意解释道。 “我知道了。”重晓道。 “李叔,你今rì也是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带他去见娘亲就好。”秀宁还是决定自己带着重晓去拜见李夫人。 重晓跟在秀宁后面,有些忐忑的随秀宁走进正厅。这正厅里的装潢很是淡雅闲适,正对门的是一张贡桌,上面摆放着几碟小巧jīng美的点心,一盏香炉正缓缓冒着缕缕青烟,香味弥漫却不并刺鼻,一片氤氲祥和。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山水花鸟画,格调清幽却也不失烟火气。 秀宁站在屋子东面的一纸屏风前,招手示意重晓过去。重晓跟在秀宁身后,慢慢走到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是一张木床,床上正倚坐着一个面sè有些苍白的中年妇人,想必这就是秀宁的母亲、李家的主事人了。 那女人正微笑的看着走进的两人,对重晓的到来好像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这一点倒是让重晓很是惊讶。那妇人对着秀宁以招手,秀宁马上会意的走了过去。 秀宁坐在床边,小意将自己的母亲从床上扶起身来,半卧半坐在床上。 “你可是叫李重晓?”那中年妇人道。 “回李夫人,正是。” “李重晓,以后我就唤你作重晓吧!我是秀宁的娘亲,以后你叫我李姨就可以了。刚才秀宁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我们李家虽然现在没落了,不过这院子还大着,空的房间很多,不差你一个人的地方。既然你有了难处,虽说你与我们未曾相识,但萍水相逢也是缘,岂有不帮之理,你就暂且先在这里住下吧。” “多谢李夫人!今rì重晓身无分文,无以为报,将来若是能有出头之rì,定然不会忘记李家今rì对我的收留之恩义。”重晓激动的说道。 身为一家之主,李夫人能不问自己的来历,便放心的让重晓留了下来,这样的举动,绝对值得重晓今生都铭记不忘。只不过重晓也知道,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拿一些将来发达之后怎样怎样的虚无缥缈的好听话来感谢今rì李家给予自己这实实在在的恩惠,确实是显得有些肤浅,但也总比什么都不说要来的好。 “顺手而为的事情,你无须放在心上。”李夫人似乎看出来重晓心中的局促,微笑着说道,“你们还没吃过午饭吧?秀宁,你去后院摘些青菜,让毛大妈做了。芙蓉已经去店里找燕宁回来了,让她顺便带几个菜品回来。差不多就够你们三人吃了。我刚刚吃过饭了,现在有些累了,你们去忙吧。” 见李姨已经这么说了,重晓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向李姨施了一礼,便随着秀宁走出正厅外。 随着秀宁到了后院才发现,这后院修建的竟然比前院还要宽敞,只有靠着北墙的地方修建了一排厢房,厢房前一大片空地,也种着和前院一样的树种,只不过后院的这十几棵树比前院那些树要矮上不少,只刚刚高过屋檐。除此之外,后院便没有了其余的房屋。这后院的庭院规划的相当有意思:院子西边是一方人工开挖的水塘,面积足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水塘zhōng yāng修筑了一座凉亭,通过竹桥与庭院相连接,凉亭的构造和陈设与前院的那顶凉亭几乎是相同。院子东边则被收拾城一片菜地,种植着各sè时令蔬菜与调味料。 此刻秀宁已经在茼蒿垄外摘了一大把韭菜,重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过来帮忙的,小跑几步过去,从秀宁手里接过刚刚摘下的蔬菜。 此时刚过正午,田垄中的劳作,使得秀宁的脸上早已是香汗淋漓,滑嫩如玉的脸颊早已经一片绯红。这样的佳人,这样的时间,本该是亭台楼榭之上,锦绣华服在身,各sèjīng致点心在前,侍女仆役拥随着赏景、乘凉。但现在,如此佳人就坐在自己身边择菜,重晓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来。 觉得摘的菜够今天中午吃用之后,秀宁站起身来,毫不在意的拍拍裤角的泥土,说道:去凉亭把菜择一择。重晓提着菜篮,跟在秀宁后面,走进了凉亭,把菜放到石桌上,便择了一个石凳坐下,和秀宁一起择菜。两人都在默默地择菜,一时无语。 重晓倒是有许多问题想问,最想问的问题自然是关于这个时代的问题,但是也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问的问题。至于其他想知道的关于李家的情况,这些问题似乎都是涉及别人的家庭隐秘,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开口去问。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能打破沉默,便像个哑巴似的杵坐在那里择菜。 最后,还是秀宁打破了沉默。。 “刚才,我看你对我们家中的陈设很是感兴趣,不知道你看出些什么蹊跷来没有。”秀宁道。 虽然沉默被打破,但却是通过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多少有点试探重晓的意味,既然她先开了口,顺着这个话题开始,或许能问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问题,这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 “实话实说?”重晓也试探的说道。 “当然。”秀宁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好,若是我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别生气哈。”重晓怕说错了什么惹得她不高兴,先打了一针预防针。 “这个自然。” “那我说了。李家,以前应该是个非常富有的大户,屋中陈设的家具、墙上挂着的书画,皆是上品。但是,如今的李家,却给人一种繁华过后萧条失落之感,想必,嗯,家道似乎有些不济。不过从你们李家人的身上,我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满,虽然已经不复以前的繁华,但是每个人仍然很乐观,过的很开心。”重晓认真的总结道,虽然与李家人相识不久,不过重晓还是将自己对李家的初步看法说了出来。 “嗯?”秀宁放下手头的伙计,一双水灵却又不失睿智的眼睛,盯着重晓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眼力不错!家道中落这种事情,由本家人在外人面前提起,多少有些难为情,不过,你不一样,这事倒是可以说与你来听。” “哎,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无须跟我这个外人解释什么。”重晓连忙打断道。 “虽说是猜测,可是既然你猜对了,便有资格知道这其中的事情。”秀宁道。 “此事真的不必勉强,我哪有什么资格。”重晓苦笑着推脱道。对重晓来说,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更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一旦戴上,便很难再取下。今rì知道了这李家的秘密,或许就意味着今后都要背负着别人家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背着别人秘密活着是很累的。 “此事没什么勉强的,今后一段时间你都将在我家居住,告诉你一些李家的往事,你以后说话做事也能有个参照,免得因为不了解情况生出差池来。这样有何不好?嗯,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我才六七岁,刚刚开始记事的年龄。那时候家里四处经营着许多产业,家中资财,在这桃源县也也能排进前十。这些话由我来说,或许显得有些骄傲,不过当时的情况确实是这样的。”秀宁带着陈述的语气说道。 此话若是换做别人来讲,哪怕是那李闯来说,重晓都未必会相信,但是这李家的次女李秀宁,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都有一种让人莫可名状而让人信服的力量,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就让你觉得她讲的确实是真话。 重晓点点头,示意秀宁继续。 “后来,可能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有些不顺,赔了不少银子,一时原气大伤。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父亲大人心xìng就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不久之后,父亲不顾众人的反对,几乎是将家中所有资财都集聚起来,打算做一笔大买卖。除了家中的现银和值钱的古玩字画、珠玉宝石之外,还将十余家商号,近十家宅院,尽数抵押了出去,都投入到这笔大买卖之中了。这笔买卖,投入甚巨,可是一旦做成,收益更是空前绝后。虽然父亲大人心意已决,但是他同样知道,这世上没有十拿九稳的买卖,还是留下了这处宅子,以防万一。” “等等,你是说,这处宅院,只是你们李家的一处偏院而已?”重晓惊讶道。没想到李家没落前竟是这样的豪奢,十余家商号,近十处宅子,这水平,可以啊。 “是的。当时家里在这桃源县有近十处宅子,这只是其中一处而已。母亲大人一直都非常喜欢这处院子,具体来讲是前院中的那些树,所以就留下了这处院子。怎么了?” “没事,只是好奇而已,请继续。”重晓没能坚持住最初的坚持,已经慢慢开始进入李家的故事当中了。 “看见如今这副模样,你就应该知道那笔生意的结果如何了。”秀宁有些感伤,又有些无奈,苦笑一声继续道,“那笔生意失败之后,李家家中资财一下子就掏空殆尽,在这桃源县里,也慢慢失去了名声。在这之后,父亲大人他心神俱疲,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强撑了几年,但还是没能挽留住。。。”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重晓满含歉意的说道。 “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已经看开了。”秀宁笑着说道。 此时,菜早已经择完了,但是秀宁和重晓二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人仍然坐在湖中的凉亭里。午风渐起,吹皱一池chūn水,却没有吹散水上人交谈的兴趣。 “决意孤注一掷,但还为你们留下了后路,令尊的所做所为,已经殊为不易了。”重晓安慰的说道,虽然这话有些违心。 “这是自然,我们仍然认为家父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秀宁莞尔一笑,说道。 “怎么,令尊的所作所为,你们三个女儿,还有李姨,并不生气?” 秀宁的言语和表情里,完全感觉不到对父亲的不满,好像还因为父亲的“壮举”感到自豪一样,这让重晓太过惊讶。虽然不知道李家先主倾尽家财究竟做了一笔什么样的生意,但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近乎赌徒一般的父亲居然仍旧这般受到尊敬,着实让重晓觉得吃惊不小。 “为什么要生气呢?”秀宁笑着说道,“我们李家的资财,本就是父亲大人辛辛苦苦赚来的,又经他的手花了出去,有进必有出,再正常不过了。赚到的钱,要么是自己花出去,要么是子孙后代花出去。都是散财,由谁来散,长远来看,没什么区别。” “你能有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重晓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一个女儿家,居然从这样的角度思考问题,看待财富,虽然无法同意,但是更无法否认。 “其实,只要能了解父亲大人的苦衷,任谁都会理解的。父亲大人如此孤注一掷,不也是希望我们以后能生活的更好吗?父亲大人的初衷是好的,只不过方法有些不当而已。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但只要心xìng是好的,便没有什么是无法原谅的。所以,我仍然认为父亲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大人。而且不单单是我,我姐姐燕宁,我妹妹雪宁,肯定都是和我一样的想法。这一点,我很肯定。”秀宁笃定道。 “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莫过于自己的女儿了解他了,从这点来讲,你的父亲,很幸福呢。” “或许吧。” “对了,那丫鬟好像是去叫你姐姐回来。莫非,你姐姐,已经嫁人了?你们这是让她回来?”重晓试探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何至于如此?” “嗯,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必须先纠正你一个偏见,你口中的那个丫鬟,不仅仅是个丫鬟,也是我们李家的一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还有你看见的那个老妪,也一样,都是李家的一员,不单单是丫鬟或者仆人。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 “抱歉,初来乍到,还不怎么清楚。” “我并无意苛责你,只是希望你今后不要误会了她们二人在李家的地位而已。关于我姐姐,这个,她并未出嫁,只是在外经营着一家饭庄而已。原本她中午并不会回来,今rì你来了,便叫她回来见见你。反正店里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现在回来也不会耽误什么。” “那就好”。 当重晓和秀宁二人提着择好的菜回到前院时,重晓马上发现院中多了一人,出落得亭亭玉立,约莫二十岁韶华,桃红sè衣裙,一头秀发干练的盘在一起;窈窕身段,多一分则显丰腴,减一分则闲清瘦;与秀宁相比,美丽容颜不减分毫,却因为年长几岁的缘故,更添几分成熟风韵。她,应该就是秀宁口中的李家大小姐李燕宁了。 “你就是李重晓吧?”那女子看见重晓之后,走到重晓身旁道,热情的问道。 “正是。这位姐姐,不知该如何称呼?”被这么一个美丽成熟的女子先搭话,还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女子莞尔一笑道,“我比你年长,既然你今后要在家中暂住,就叫我燕宁姐吧!” “燕宁姐,知道了。”重晓也不再矫作,痛快的应下了。 “对了,我刚才听李叔说,李叔曾经询问过你的身世,但是你说你有苦衷,不愿说清此事。既然邀你来住,自然会尊重你的意见。可是,既然你今后在我们李家暂住,自然需要有一个暂住下来的名义,如果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出现在李家内外,难免会引来不少非议。当务之急,便是替你‘想’一个怎么样的名分。” 这个叫做燕宁的女子,以她睿智的目光和深邃的远见,将众人都忽视了的一个大问题,在与重晓见面的第一次,就提上了明面来,让场间几人陷入深思。只有那李家三小姐雪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摇头晃脑的望着众人。 “没错,必须先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李闯轻抚胡须,赞同道,“既然你不愿说出自己的来历,我们自然不会勉强。现在,就是替你编造一个来历了。” “一切就依你们的意思来,只是,怎样的身份才适合我?”重晓道。 “既然如此,不如将你说成是我们李家的远房亲戚,家道中落之后,前来投奔于我家,如何?”燕宁轻依着背后的大树,玉指抵唇,建议道。 “这个注主意不错。嗯,既然是远房亲戚,干脆就把你的籍贯说的偏远一些,山高地远的,别人听了,也难辨真假。最好是最近遭了什么天灾,粮田绝产。家道中落,家中无食,这样也显得真实不少。”李闯顺着秀宁的思路,继续道。 “偏远地方,最近有遭了天灾,这样的地方,我倒是知道一个。” 站在一旁带着雪宁的芙蓉,突然插话道。 第七章 打渔不为赚钱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什么地方?”李闯转过身,望着芙蓉。 “临江府。”芙蓉道。 “临江府?这地方倒是听说过,只知道此地偏居我大蜀东南一隅,辖内多高山丘陵,交通闭塞,虽然和越国隔河相望,可是似乎因为没有开放为贸易点的缘故,百姓生活仍旧贫苦。只是不知,此地最近遭了什么天灾?”李闯不解的问道。 他们一言一语,重晓虽然还搞不太清楚,但还是努力记下了‘临江府’这个地方。 “临江府最近,也不是最近,已经将近半年没有下过雨了,土地干旱的很,不少庄户的庄稼颗粒无收,只得举家逃荒。”芙蓉解释道。 “这样严重的旱情,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最让我不解的是,那临江府明明毗邻澜江,江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会发生旱灾?一直静静旁听的秀宁,听闻临江府旱灾的事情,显然是吃惊不小,开口问道。 “二小姐,此事你有所不知。陈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文竹告诉我说,她一个亲戚就是从临江府逃难来的,所以对此事她才很清楚。临江府这个地方,不管是地势,还是土质,都和别处截然不同。就像李叔说的,那里多山地、多丘陵,适宜耕作庄稼的平坦地块很少,面积也小,而且这些地势平坦的土地,几乎全都被当地的乡绅和富农占据了,穷苦农民只得到山上去开垦荒地。但是那山上的土地,却很是特殊,土地里的养分乏匮不说,不知为何,还存不住水。浇上水之后,水很快就从地下流走了,庄稼还来不及吸,就没有了。 这样艰苦条件下,当地的贫苦农民只能种些对土质要求不高的作物,只要风调雨顺,时常降雨的话,一年到头,收成倒也能糊口。可是从去年夏末,那里就没怎么下过雨,那些地势低平的地块儿,自然可以用水车从江中取水灌溉,可是那山岭上开垦的荒地,水车根本上不去,只能靠人力用扁担往上面挑水。可是单单依靠人力,一天不停的挑也挑不了几桶,况且那山上的土本来就不存水,几桶水浇上去,大部分都从地下流走了。没有了雨水的滋润,那临江府的穷苦人家就迎来了噩梦,庄稼减产、绝产,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因为受旱灾影响的主要是在山岭上开垦荒地的贫农,所以临江府的知府为了自己颜面上好看、为了在职期间少生事端,并没有将此事禀报朝廷,只是开了本府的粮仓赈济灾民而已。那一府用以救急的存粮,终究不可能全部因为此事放出去。很多农户因为每rì分发的赈济粮越来越少,只得选择举家逃难,四下谋生的贫苦农户,大约十有六七。这件事我也是刚从文竹那里听来没多久,想必现在,那旱情还在继续。” “一方父母官,为了一己之私利,如此严重的灾情居然隐匿不报,实在可气。”听了这话,李闯暂时忘了重晓的事情,开始气愤的指责起不作为的当地知府来。 “临江府的旱灾,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祈福的份了。不过,听芙蓉这么一说,我到觉得,这个临江府作为重晓来的地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燕宁道。 “确实,临江府是个不错的选择。重晓,不如就把你的籍贯定在那临江府,你看如何?”气愤归气愤,李闯也没忘了正事。 “好,我也觉得那临江府可行。”重晓附和道。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在外人面前,就说你是临江府来投奔我们李家的。至于你临江府的身份文牒,这个好办,就说在路上遇了强盗,被抢去了。改rì我再与你做一个新的身份文牒,也好方便你外出走动,这个无须你担心。”李闯拍拍胸口,一副凡事包在我身上的豪爽劲儿。 从此刻开始,重晓的新生活,就和这个从未听说过的‘临江府’产生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微妙联系。 吃过午饭之后,秀宁领着重晓再一次来到后院,这次是为重晓安排睡觉的地方。后院那一排厢房,除了居中那一间是书房之外,其余皆是客房,可以任由重晓选择。重晓随意选了一间之后,推门而入,才发现卧房里的一切早已经收拾妥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收拾好的,或许一直这么整齐。 “怎么样?”秀宁站在重晓身后,询问道。 “非常好,让你费心了。”重晓感谢道。 “不用这么客气。”秀宁摆摆手,继续道“下午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出去走走,第一次来这桃源县,先熟悉熟悉。” “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如果不介意,不如我陪你一起吧,你初来乍到,有个向导领着,也省的迷路。” “那就先谢谢了。” 李家门前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向西走便是从桃源溪上来的那条路,向东走,便是朝着县城的方向。根据秀宁的话,李家的这处院子,正处在县城的边缘上,往里走是县城,往外走便是郊外。 出去逛逛,自然是向向县城走去。 出了门之后,两个人相伴着向县城走去。 正值下午,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沿街的商贩见路上行人稀少,也不再大声叫喊着推销自家的产品,坐在那里等着真正有需要的顾客上门。有些街边商贩似乎是困极了,随意在摊位后面铺上条破旧毡子就和衣而睡,丝毫不在乎摊位上的货物,想来这里的治安应该不错,否则这些商贩定然不敢这般放心大胆的睡下。 重晓暗自庆幸,良好的治安对一个重晓这个‘文明人’来说实在是个重大的利好消息。这一路走来,不时看见佩剑而行的年轻人,看模样打扮都是读书人气质,应该不会毫无教养的暴起伤人,但是别人能随身带着家伙,你却只能赤手空拳,心里实在有些没底。不过好在治安不错的样子,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秀宁跟在重晓身边,重晓有些东西觉得新奇,还不待他开口问,秀宁便非常贴心的为他答疑解惑,让重晓能看的明明白白。两人一直逛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才一起回家。 说也奇怪,重晓和这秀宁,不过是今rì才相识,但是两人之间,经过这一下午的闲逛,似乎已经没有了隔阂,到后来,重晓甚至开始拿一路上不停碰见的那些觊觎秀宁美貌而上前搭讪的年轻男子开玩笑,秀宁非但不生气,反而嘲笑重晓自己没有本事去吸引到哪个大家闺秀的注意。两人轻声嬉笑着走在路上,在路人眼中宛如亲生兄妹一般,如果他们知道重晓和秀宁不过是今天刚刚认识,而且重晓还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肯定会吓一跳。两人倒也没有顾忌路人的指指点点,迎着夕阳,慢慢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这一下午,秀宁给重晓买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生活必需品,重晓也不推脱,毕竟都是些眼下急需的,若是客套起来,反而显得做作。 当两人回到家中时,那毛大妈和芙蓉早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连甚少回家吃晚饭的燕宁也将生意交给别人代为打点,特意赶回来吃了这顿晚饭。 席间李家人并没有将焦点放在重晓身上,而是各自提及起今rì在外面的见闻。重晓明白,她们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时为了防止自己尴尬。 吃过晚饭之后,重晓正在后院自己的卧房中收拾东西,便有毛大妈过来,说已经烧好了洗澡水,让重晓到前院洗洗干净。洗过之后,浑身舒爽,困意也渐渐袭来,向前院的众人说了一声之后,重晓便回到后院睡觉去了。 这夜,或许是累极了,重晓睡得很香,似乎来到另一个世界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醒来时天已大亮。 吃罢早饭,众人各自去忙了,只有重晓一人不知该做些什么,便来到李大叔跟前,问问他今天自己该干些什么。虽然李家接纳自己住下,但是重晓却没打算做个闲人,而是想要帮着做些什么。 李大叔笑着让重晓去准备一下,待会儿随他一起去桃源溪捕鱼。知道自己算是有事儿可干了,重晓也是摩拳擦掌,可是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准备的,就在院子里帮着李大叔收拾打渔需要的器具,两人一人扛了一部分,便出门去了。 只是自始至终重晓都不清楚,李家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家中好歹经营着一家酒店,何至于需要李闯打渔?或许这打渔仅仅是出于李闯的个人兴趣?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也不好开口问,就带着疑问,随李闯去了桃园溪。 两人来到桃源溪边,李大叔说现在还早,若是太早打渔上来,拿到集市上售卖,等到那些大户人家的厨子前来采买时就不新鲜了,所以先等一等。重晓便放下扛在肩上的渔具,椅靠着一颗大树休息。 这一路走来,又扛着捕鱼的装备,说不累那是骗人的。重晓依靠在大树旁,李闯递过水囊。重晓接过来,猛喝了几口,这才舒缓了身体的疲乏。李闯也在重晓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怎么样?”李闯开口道。 “什么怎么样?”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既然你状态不错,我有几件事想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是如果回答,务必要实事求是的告诉我,如何?”李闯短暂寒暄之后,直入正题。 “李叔,什么事这么认真?我答应你就是了。”重晓望着李闯,面带不解道。 “好,那我就开始了。你的武道修为怎么样?”李闯直接就说了出来,显然这个问题不是他临时起意所为。 武道修为?重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不过从字面意思推断,似乎指的是功夫之类的修为。这个‘武道修为’,难不成就是这个世界对功夫的称呼?是了,应该错不了。既然确定了意思,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个,呃,一窍不通。”重晓选择了说实话,否则李闯若是再来一句‘咱俩比划比划’,那可就都露馅了。 “一窍不通?”李闯显然对这个答案也有些惊讶,但是想到大蜀现在有些年轻人不好武道,而是终rì不离三尺书桌,专心诗词文章,立志考取功名从而成就试图,倒也释然了。 “那你的诗词文章之道、经纬国是之学如何?” 为何要问这些东西?重晓仍旧是不解。想必在这大蜀国之中,习武、从文之风甚盛,年轻男子皆以文武为毕生追求?不知道,现在的重晓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文章、国是这些东西,不像那个什么武道修为那样,不会就是不会,虽然未必比得上别人,但是多少能发表些自己的看法。最关键的是,上一个问题的回答似乎让李闯有些失望,这个问题,重晓不打算让李闯那么失望了。 “这个么,多少知道一点,不过不多。”重晓回答的很谨慎。 “也就是略懂的水平?”李闯反问道。 “对,就是略懂!”这个略懂,实在恰当。 李闯笑了笑,右手的手指随意的敲击在草地上,若有所思。 “那,你有没有什么长处?”片刻之后,李闯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呃,这个,”重晓一时语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现在还没有一个可以参考,贸然吐露,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也说不定。“如果倾听也算是长处的话,我擅长倾听。” “擅长倾听?怎么个擅长法?”李闯先前失望的眼睛一亮,似乎对重晓的回答有几分兴趣。 “嗯,这么说吧。人生在世,多不如意,有些人心中自然会因为生活中的各种遭遇,而憋了许多话想说,但是却没人可说,因为他们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我觉得,我就是个可以倾听别人倾诉的对象。当然,如果这也算是优点的话。”重晓有板有眼的解释道。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重晓并没有撒谎。因为在以前,也就是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朋友们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确实都会来向重晓倾诉一番,重晓也会提出自己的看法。 “哈哈,这确实算是个长处。那好,既然你说你擅长倾听,我就说点儿什么给你听听,反正也不着急。”李闯爽朗的笑了笑。“反正也是说,就说点和你相关的事情吧!” “和我相关?!”重晓长大了嘴巴,显然很惊讶。自己昨天才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总共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到底有什么事情和自己有关? “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你听了自然就知道了。”李闯神情严肃起来。 “你可知道,昨rì在这桃源县的北溪上,为何我和秀宁一看见你,就马上怀疑你是南蛮派来的探子?” “因为我穿着南蛮人的衣服?”重晓道。 “你穿着南蛮人的衣服,只是一个原因,说来也巧,前些rì子,南蛮方面确实把不少南蛮探子派遣到大蜀来了,你又猛然以南蛮人的衣饰出现在我们眼前,便怪不得我们会误认你是南蛮人了。就这两天的消息,说是前些rì子,南蛮方面派出十几股由密探组成的小队,分几批,秘密潜入大蜀,意图不轨。但是第一批队伍在达安府外,被达安府的都统皇甫林尽数捉拿了。真是审讯了这一批人,才知道了南蛮人的计划。然后所以西南地区的州府县,纷纷加强了巡查,立誓将所有南蛮探子小队一网打尽。这次的横跨西南许多州府县的行动,累计抓获了南蛮探子近四百余人,也算是硕果累累了。不过据那些被抓捕的南蛮探子交代,他们这次行动,总共出动了四百一十二人,还有差不多十几人,仍旧是漏网之鱼。这样,你该明白了吧?” “这下可真明白了。”重晓笑着说道,“不过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身上那一身南蛮人的衣服了,不然的话,可能真会被您捉住送去官府了。”重晓笑着说道。 “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哈哈。还真没听说有哪个南蛮探子是穿着本国的衣服被抓住的。”李闯也是哈哈一笑,显然是认可了重晓的看法。 当李闯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 是其他来此处打渔的渔夫。 “嘿,老李,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一个渔夫来到李闯身旁,惊奇道。 “家里来了个远房亲戚投奔,以后就住在我家了,闲着无事,就先带他来逛逛。”李闯边说,边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沾的草屑和泥土,随意道。 几个渔夫一听,都望向了靠着大树而坐的重晓。重晓见状,不再安坐,也站起身来。 “原来如此。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下河了。”几个渔夫对着重晓笑了笑,然后准备下河捕鱼去。 “这么着急?” “我们和您可不一样,我们下河,可是谋求生计。回聊啊,老李!”几个渔夫,说罢便走上码头,各自下了自家渔船,然后解了绳索,有到上游的,有去下游的,码头上很快又安静下来了。 “走吧,重晓,过会儿他们就该三三两两的来了,再不走,得多说不少话。” 李闯拿起一应事物,向着码头走去。重晓也赶忙跟了上去。 “李叔,我能问个问题吗?”重晓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关于我为何打渔的问题?” “正是。” 被李闯猜中,重晓微微一凛,被一下猜对,是不是说明自己的问题太肤浅了? “我当然可以回答你,不过你要首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对此事好奇,如何?”李闯没有马上回答重晓的疑问,而是先提出了条件。 “嗯。首先,昨rì在家中时候,我见家中陈设的器具材质皆是上乘,装潢的字画上盖过不少印章,应该是流经过不少人的手,想必是真迹无疑了。那些字画,随便拿出去一卖,就能换得一笔巨大的财富。既然如此,那李叔您还出来捕鱼,似乎就不是为了钱财这么简单了。再加上刚才那个渔夫所言的‘我们和您可不一样,我们下河,可是谋求生计。’,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您肯定不是因为钱才出来捕鱼的。”重晓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哦?想不到你小子心思这么细腻,哈哈。既然你已经猜了个仈jiǔ不离十,那你就继续猜猜,我是为何来捕鱼的?”听了重晓先前的解释,李闯愈发来了兴致。 “不为钱财捕鱼,自然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玩儿。” “为了娱乐?不错不错!确实是为了玩儿,哈哈哈哈!没想到被你猜中了。确实,我捕鱼确实不为钱财,只为消遣娱乐。那些渔夫都说我这是不务正业,不过我觉得撒网捕鱼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你一网下去而收获颇丰的时候,心里别提多美了!哈哈。” “理解理解。”重晓笑着回应到。 “既然理解,那就随我一起品尝下这丰收的喜悦吧!”说罢,李闯解开绑在码头木桩上的绳索,把绳索丢进船里,然后两人就出发了。 李闯驾着船向上游驶去,也正是昨rì他们三人回来的方向。李闯一直向上划去,也不着急下网,预期说他是来捕鱼的,似乎更像是来看风景的。看到赏心悦目处,还忍不住来上两嗓子民歌,歌声粗犷而不粗俗,听了之后让人充满干劲儿,因为歌词和曲调都非常简单,几遍下来,连重晓也能跟着唱几句了。 直到开始捕鱼,下网,收网,重晓都没能帮上什么忙,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旁边看而已。倒不是重晓偷懒,是他确实不会,倒也怪不得他。 船上用来放鱼的水箱才刚刚到一半,李闯就返航了,尽管这时候时间还很早。返航路上遇到其他的渔夫,李闯也是一一笑着寒暄。 再一次回到码头,码头上还是空空荡荡的。 李闯低头对着水箱看了片刻,然后伸手进入水箱,将水箱中的一条鱼拿起来,然后顺手重新丢进河里。 “李叔,这是?”重新看见辛辛苦苦捕来的鱼居然又被丢进河里,不解道。尽管已经知道李闯来此捕鱼不是为了钱,但是看着劳动成果就这么被随意丢进河里,多少有点心疼。 “舍不得?”李闯抬起头来,但手继续在水箱里摸索着,发现目标之后,再次抓起来,丢进河里。“没什么舍不得的,我丢进河里的这些鱼,都是些稀罕品种,本来数量就不多,而且都是那种好几年也长不了一斤的鱼,这些鱼若是被捉住,多可惜!不如结个善缘,放生它们。反正来捕鱼也不是为了钱财,你说是不是?”说罢,又低下头继续。 没想到,李闯这个壮汉也有如此和善的一面,这让重晓吃惊不小。重晓之前惊讶于李闯的举动倒也不是舍不得这些鱼,而是不解李闯的举动罢了。如今发现李闯居然有如此先进的理念,也是颇为感动。 第八章 这事儿你怎么这么清楚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船上空间不大,为了方便李闯,重晓已经上了岸,在岸上看着李闯。 当李闯把他觉得应该放生的鱼放生之后,从中挑选了七八尾大鱼,放进带来的竹篓里,然后将水箱中的木塞拔掉,水箱中的水很快就重新流入河里。水箱中的水流干之后,箱中剩下的鱼因为没有水的缘故,开始拼命的蹦跶起来。李闯理也不理,拿了笊篱,将水箱中剩下的那些个头不大的鱼,都捞出来然后倒在了船板上,然后便拿着竹篓,从船上跳上码头。 “李叔,您这又是....”重晓有一次被李闯的举动搞糊涂了,难不成这是在晒鱼干? 李闯却没有回答他,而且示意重晓不要说话,然后,拉着重晓离开了码头,站在了岸边。重晓也不再多问,李闯这么做,应该有他的理由,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疑惑没有持续多久,答案就自己飞过来了,是的,就是自己飞过来了。 在李闯和重晓来到岸边没多久,五六只体型硕大的渔雕,似乎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极为jīng准的落在了李闯的那艘小渔船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就开始吞食起船板上散落的鱼儿,尖锐的角质喙击中船板,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即便是重晓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也是清晰可闻,足可见那些渔雕的力量着实骇人。 正在船上吃鱼的那六只渔雕,体型比重晓以前见过的渔雕要大得多,个头起码是他以前见过的渔雕的两三倍!这样凶猛的渔雕,若是攻击起人类来,啧啧,单是想想都让重晓觉得可怕。 单是李闯却像是看待宠物一般,望着那些吃得正带劲儿的渔雕,很是欣慰的样子。 正在这时,其他渔民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或两三艘小船结伴而归,或是一艘小船单干,收获也都不一样:今天打的多的脸上都挂着微笑,运气不好没好收成的则是一脸的无奈,不过失落倒不失望,眼里都闪耀着‘明天一定行’的自信。那些渔民显然是对李大叔打了渔喂渔雕的举动见怪不怪了。 那些渔雕‘酒足饭饱’之后,也纷纷展翅离去,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 “李叔,您为什么要喂那些渔雕?” “哦,你认出这是渔雕? “嗯,以前曾经见过。它们本可以自己捕鱼吃,为何您还喂养它们?一旦它们被您喂养了,岂不是需要您天天都来?”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桃源溪里的鱼,和别处不一样,一条条都刁钻的很。不管是大鱼还是小鱼,平时都很少在水面附近游弋,大多都在水位中层的位置。渔夫到还可以用网子,但是那些渔雕却没有网子可以用,它们只能捕捉水面附近的鱼,这样一来,便只能饿肚子了。我也是偶然发现这件事,心生怜悯,便将每次捕鱼剩下的小鱼留下来与它们吃。时间久了,多少也有了些感情了。很多时候其实我都没有什么捕鱼的兴致,但是一想起这些老朋友,反倒是坐不住了,便来捕鱼了,顺便喂养它们。不过也不是天天来。家中里里外外也有许多事需要我出面,也就隔三岔五来一次。虽然这桃园溪的北溪里的鱼不好抓,但也不是抓不到拿种程度,平时那些渔雕抓住的鱼,也勉强够它们果腹的。打渔剩下放在船板上的,就算是给它们打打牙祭了。” “想不到李叔您还有一颗如此博爱的心,实在是很受感动。”重晓感叹道。 “博爱这么高尚的词倒是算不上,但是连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我们李家都敢收留,我在这儿喂养几只渔雕又算什么?哈哈!”李闯笑着说道。 “哈哈。”重晓也笑了起来。 靠岸的渔民们也都已经收拾妥当了,把盛鱼的大竹笼浸在溪边的浅水里,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大家聚在一起,边吃边聊。李闯也看看,觉得时间还早,回去也没什么事,便也将竹篓浸在溪边的浅水里,然后拿出毛大妈给准备的食物,放到众人面前,然后拉着重晓,与众人围坐在一起。 毫无疑问,李闯拿出的食物是所有人中最为jīng致可口的:几块长条状的五香猪肉干、一纸包的香酥耦合、一只烤的外酥里嫩的脆皮鸡、两只碳烤鲫鱼,还有几张一拿出来散发出酱香味的饼子。李闯带来的这些东西一拿出来,众人就哄抢起来,李闯见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的乐呵呵。 现在还不到中午,重晓也不觉得饿,便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让外面想要吃东西的渔夫坐了进来。在人群外面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些渔民都是老相识了,侃起来并不拘束,三言两语的闲扯着,话题很快就从rì常生活的琐事转移到国家大事上来了。而重晓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对时事的了解了,能有这样的机会从普通百姓口中了解这个局势,重晓是断然不会错过的,下意识向人群靠近了一点。 一个黑面浓须的大汉迫不及待的率先打开话匣子,故作谨慎小声的同时又以周围人都能听得见的嗓门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南蛮居然居然派了许多探子长驱直入我大蜀国境内,意yù不轨,幸亏在达安府外被那皇甫麟都统发现了,否则的话,若是让他们潜伏下来,那绝对是寄生在我大蜀的一颗毒瘤啊!” 说到这里,那黑面大汉竟是很配合的做出虚惊一场的表情来,惹的周围的人直发笑,那大汉显然是没料到自己如此真挚的情感流露居然变成了笑料,心里着实一阵恼怒,又补充道:“你们都不要笑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没人说你说的是假话,老宋,只是这件事大家已经知道了而已,这几天你没来,前几rì我们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结果就让你变成马后炮了,真是不好意思。”另一个渔夫对着那黑面大汉,笑着说道。 “我这几rì没来,自然是有事情要忙。”那个被叫做老宋的黑面大汉,说道这里,脸上竟是泛起骄傲的光芒来,“我家弟弟,云澜,我这几rì托人,把他送进了县衙的学监,也好利用剩下的这半年时间,跟着县衙学监里的老学究们,查漏补缺,巩固基础,争取在半年之后的集文大会上,争取进入那前十名,也好光耀我宋家门楣,光大我宋家。” “原来是这件事。没想到你这个大老粗,居然对你家弟弟的求学如此上心,着实让感动。以前为了供应你弟弟宋云澜求学,连辛辛苦苦攒着讨老婆的银子都花了,给你弟弟买书、买笔、买纸了。现在为了让你弟弟安心准备集文大会,又这么大手笔把自己弟弟送进县衙学监,恐怕有花光了你讨老婆的银子吧?”一个靠近黑面大汉的渔夫调侃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轻声笑了起来,都是善意的笑,并不是嘲笑。 “你们笑甚?等我家云澜高中之后,自然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我这做哥哥的,也能跟着沾光了。到那时候,多了不说,起码我也能取上三房小妾,到时候,你们就等着羡慕我吧!哼哼!” 那黑面大汉,说罢不屑的哼哼道。众人听了,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李闯却摇摇头,说道:“云山,你为你家弟弟牺牲了那么多,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也要清楚,桃源县里,多少官宦世家、豪门大族的子弟都直指今年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竞争何其激烈,你弟弟宋云澜,虽然有几分文才,但是要与那么多条件那么优越的子弟比试,未必有取得集文大会前十名、从而入围京试的资格。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打击你,而是希望你要做好你弟弟无法入围的准备,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上面,也算是留一条退路。我说的究竟是什么,你应该明白。已经做了的,尽快去弥补,而且以后都不要再做了。他若是命中注定成要成为治国之菁英的人物,便是没有你的努力,也能成功;可他若是没有这个命,就算是你在如何替他着想,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老李,你,你都知道了?”那黑面老汉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 “是的,话不多说,你就好自为之吧。” “我知道了,老李。”那黑面大汉羞愧的低下头,不再言语。 “老李你和老宋说的是什么?我们怎么听不懂啊?”一个渔夫很好奇刚才李闯和宋云山到底说了些什么,开口问道。 “对啊。”另一人也附和道。 “算是个秘密,就不和你们说了,不要介意才是。” “唉,你们两个,真是的。” 人群一阵失落,不过这些草莽中人,xìng格最是开朗,有什么事情转眼就忘了,很快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下一个话题去了。李闯推脱家中有事,与众人辞别之后,和重晓一起回家去了。 “李叔,那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是什么?” 回家的路上,重晓跟在李闯身后,问道。 “幸亏我知道你不是大蜀人了,否则的话,你对别人问出这个问题,只怕会被嘲笑成一辈子没出过山的呆子。那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都是咱们大蜀选拔国之栋梁的一项盛事,选武大会主要选拔武道修为高强之辈,集文大会主要选择文才出众之辈。这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每两年举行一次,只要是年纪在三十岁以下的大蜀儿郎,都可以报名参加。参赛者首先要在州府一级举办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中取得前十的成绩,才有资格到都城望京去,参加京试,取得功名,成就一番事业。咱们桃源县,因为辖内官宦世家众多,得了朝廷的特殊恩遇,成为整个大蜀屈指可数的以一县之地便可以举办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的地方。之前云山,也就是那个黑面大汉的弟弟,便是要参加今年的集文大会,想要借此飞黄腾达。可是那集文大会和选武大会,每一届都是众人争过独木桥,哪里是那般好过的。不过,如果能进入考入前十名,即便在京试之中被淘汰下来,那也足以自傲了。” 这不就是古代的高考嘛!只不过考试的科目不同而已,本质上都是为了选拔人才。而且在个世界,对这种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也都给予了极大的重视,甚至比那个世界里重视高考更加重视,从那黑面大汉为了支持自家弟弟考中功名,居然连攒着娶媳妇的钱都用上了,便可见一斑。 “对了,李叔。刚才你和那黑面大汉,暗语似的,究竟在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重晓对这个世界的‘高考’也是很感兴趣,随口问道。 “哦,那件事啊。县衙的学监,是很多备考今年集文大会的学子都会选择的地方,在哪里,学子之间可以互相切磋文章之道,探讨品评国事政务,接受学监里那些以前曾经参加过集文大会的学究、老师的亲自指点,是准备集文大会再好不过的地方了。不过,想要进入这种地方,所需的花费自然不菲,否则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那宋云山关爱自家弟弟心切,为了能让自家弟弟也进入县衙的学监,便做了一件蠢事,被我知道了,我便提醒了他一下而已。” “什么蠢事?”重晓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那宋云山为了凑钱给自家弟弟,找了赌坊,借了一笔利滚利的高利贷。” “借高利贷?多高的利息?” “足足一倍的利息。那宋云山似乎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自家弟弟身上了,因为他家中没什么抵押的值钱东西,赌坊里给他的利率非常之高,借给他的那笔款子,足足是半年翻一倍的利息,而且还是利滚利!他没什么文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之处;而且执迷不悟,一心相信自家弟弟肯定会借此机会飞黄腾达,居然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我看,那笔二百两银子的款子,今年秋天,他九成九的可能是换不上了。” “半年翻一番?而且还是利滚利?这不就是说,那黑脸大汉借的这二百两银子,到今年秋里,不是就要还四百两?如果秋里还不上,那明年这个时候,岂不是要还足足八百两银子?!这个利息也太高了吧!” 这个世界也有高利贷,这点毫不稀奇,但是利息这样夸张的高利贷,连重晓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可不是,利息这么高,他一个打渔为生的人,除非他弟弟真的高中,否则指定是还不上的。没想到选武大会、集文大会这种事情你毫不知情,但是这种登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却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闯一边说,边带着诡异的笑容望着重晓。 第九章 人生的第一桶金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您可别这么看着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以前我听说过高利贷,只是利息这么高的,却是闻所未闻。”重晓连忙阻止了李闯的揣测。 李闯面sè一正,也认真起来,“不错,利息这么高,已经不是他能承受的了。一旦梦碎,只怕他们宋家从此就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了。” “这么夸张的利息,难道官府也不插手管一管?放任自流?” “怎么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县衙也不好说什么,只要不闹出人命,县衙对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不多过问的。而且做这种生意的,大多都是由在官场之中有后台的,县衙自然更不会管了。” 重晓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凡事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不过眼看那个黑面贫苦大汉正在一步步的陷入深渊而不自知,多少有些同情。不过看他那决绝的样子,便能看出,一旦考中这集文大会,等于是麻雀变凤凰了,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借款了,这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的巨大诱惑,可见一斑。 “你,有没有兴趣参加选武大会,或者是集文大会?” 在前面带路的李闯,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选武大会,集文大会?李叔为何问这个?我可不想参加。一来没有兴趣,二来,我也没有实力啊。”重晓嘿嘿一笑,回应道。 yīn差阳错,异世而来,能苟且活下去就是他最大的胜利了。至于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如今虽然知道了两条通往锦绣未来的大道就在自己眼前,不过重晓可是没有丝毫的兴趣。至于有没有这个实力,那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或许你对这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还不了解,所以才没有兴趣,我再和你说说,等你了解了,再多定夺也不迟。” “今年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和往年的都不一样。朝廷和百姓,都对今年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给予了比往年要高很多的重视。 这些年来,大蜀与西南的南蛮、北地的西秦在边境之地,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摩擦不可胜数,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交战了。没有了恐怖战争的洗礼,自然也就出不了浴火而生的铁血将领,可是国不可一rì无君、军不可一rì无将,统帅全军上下的将军、都统、校尉、都尉乃至卒长,永远都是军中必不可少的核心所在。正是需要网罗全国最优秀的人才,大蜀朝廷才通过选武大会的手段来选拔军中将领。而今年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之所以不同往年,南蛮人,‘功不可没’。 从去年冬天开始,大蜀安插在南蛮的探子就往回发出消息,说南蛮朝廷似乎在谋划什么大事,军中的气氛、军队的调驻、将领的任命、物资的调拨等等,都开始发生变化,而且这种变化的趋势愈发加快起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计划一般。消息传来,全军马上提高了jǐng备。紧接就传来南蛮军队在西南边境一带全线向边境开进的消息,大蜀边军早已蓄势待发,准备迎头痛击。但是当南蛮全线大军即将迫近大蜀边境的时候,正当我边军准备一鼓作气与南蛮军队大战一场的时候,南蛮大军却突然停止前进,避开了与大蜀边军的交锋。然后又不知为何,南蛮大军又全线开始回撤,最后又老老实实地又回到了各自的驻地,白忙活了一场。 大蜀方面对此还摸不清头脑,直到后来传来消息,说是南蛮的皇室和朝廷似乎即将发生一次巨大的变动,一些老一辈的将离开,一些新锐势力将开始展露头角。这次南蛮军队的异常举动,便是保守势力和新锐实力的第一次交锋,最后关头还是保守派的意见得到了采纳,放弃了由新锐派一手策划和发动的进攻大蜀的计划。 虽然这件事只是虚惊一场,但是大蜀朝廷意见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这些年来,双方的摩擦不断,但是从发生过大规模的交锋,这和南蛮朝廷里保守势力占据强势地位密不可分。但是如今,似乎主战的新锐实力渐渐有了取代保守势力的野心和能力。将来一旦他们上台,大蜀和南蛮之间的均势地位,似乎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今年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才会被朝廷如此看重,因为朝廷打算下大力气从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里发掘新晋人才,充实南蛮和西秦边境的人才储备。这些自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走出来的人才,因为受过的教育比较系统,而且大多还很年轻,潜力巨大,他们将来的提拔速度和受重视的程度,远远超过军中底层那些靠浴血厮杀才走上来的将领。所以,今年的这次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一旦胜出,的确可以说是从此将飞黄腾达。” 李闯说完,这才如释重负,然后望向了重晓。 “原来如此,看来今年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势必将是一场激烈的争夺。”重晓附和道。 “别岔开话题,我是问你听我这么一解释,有没有兴趣参加?” “没有用,还是没有。没有那么多野心,也没有本事,去了也是给别人送经验去了。”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武道修为确实短时间无法修成,但是我看你天资聪慧,只要潜心读几本书,学学作文写诗之道,兴许能取得好名次也说不定。” “李叔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参加?”重晓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道。 “也不是那么希望,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很聪明。不去的话,岂不浪费?” “大蜀好儿郎何止千千万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知他们想法如何,我却是没有一点兴趣的。”重晓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李闯为什么那么希望自己去,不过他确实没什么兴趣。即便是惹得李闯不悦,他也不会同意的。试想一下,自己这样的特殊情况,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能悄悄的不引人注意的活下去救已经是万幸,哪里还会生出去赢得功名、光耀门楣的奢侈想法?再说了,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没有门楣需要他去光耀。 “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强求了,哈哈。” 李闯哈哈一笑,不再提这个话题,脸上并没有不悦,这倒是让重晓放下心来。 回答家中之后,重晓和李闯把打来的鱼交给了毛大妈。毛大妈留下两条之后,便将剩下的都分发给附近的邻居了。虽然李家的宅院时dú lì一户的,想来和附近的邻居相处的也算不错,否则也不会给他们送鱼了。 吃过午饭,重晓无事可做,回到后院之后,坐在凉亭之中,正对着后院那一排厢房正中间的那一间书房。重晓昨天就想进去看看,早上的时候还看见秀宁带着雪宁进去了,本来他也想随着进去看看的,不过当时李闯正在前院等着自己去捕鱼,也就没进成。现在倒是有时间了,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李家人的同意便贸然进入,是一件很不太礼貌的事情。 所以他才想进但是一直没好意思,只得趴在凉亭中的石桌上,呆呆的望着书房――那里,有他最想要知道的事情。所有的疑惑,差不多都可以从那里找到答案,但是现在他却不敢进去,这种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难熬。 “重晓,看什么呢?” 是李闯的声音。 “哦,闲着无聊,趴着玩儿呢。” 李闯看了看重晓所坐的地方,又抬头看了看书房,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说道:“既然你闲着无聊,不如和我一起去店里看看,怎么样?” “燕宁姐的那家店?” “没错,怎么样?” “求之不得。” 这个点儿上,人们大多是吃过饭正在家午睡,路上行人很少,重晓也和昨天一样,不住的四下打量,只是没有昨天那么好奇了。本来还以为这个点儿出来的会很晒,但是事实证明重晓多虑了。 一路上走过的,路边极为整齐的栽种着许多行道树:椴树、水杉、白榆、柳树,虽然还没到绿树成荫的地步,但是也足够遮蔽午后灼热的rì光了。之所以为什么昨天走过的路没有行道树,李闯解释说,昨天重晓和秀宁走的那条街,因为商贾密布的缘故,寸土寸金,连街道都修筑的很是狭窄,更不要说留出足够的空地来种树了。今天为了避免被晒到,故意选择了有种了树的路走,虽然偏了点,但是贵在凉快。 现在才三月底,就已经有些炎热了,难道这里也和那个世界的南方一样,过了冬天直接是夏天么。重晓暗想。 不多时,两人拐进了一条行人更少的街道,在街口的石碑上,重晓看见那石碑上赫然刻着“才子街”三个大字,果真是个文雅又霸气的名字。这条才子街上,两边的商铺也大多是一些售卖笔墨纸砚、古玩字画的商铺,隔三岔五的还有些书店,整条街上都弥漫着淡淡的书香气。一些没有摊位的商户,在树下yīn凉处,铺几张麻袋,把一些不知道哪里淘来的古董玩意儿、小饰物放在上面,摊主也不吆喝,任君挑选,手里捧着一本从隔壁二手书摊上借过来的二手志怪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不知哪里的学子,穿着淡sè长袍,手持山水画折扇,慢慢的从一个摊位踱步到另一个摊位,慢慢的赏玩。重晓还看见有个学子打扮的年轻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捧着拿自书摊上的二手书,在树下席地而坐,看样子似乎是蹭书读的,但那书摊老板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任由那些书生随意取阅而不去干涉。 重晓见了,也是在心中暗暗赞赏。在这条才子街上做生意,就连小摊贩们也儒雅了许多。这种顾客和商人之间融洽和谐的氛围,让重晓都觉得有些感动。 没多久,李叔停了下来,径直走进一家店中,重晓抬头一看,牌匾上“李氏酒楼”四个字,朴实无华。重晓跟在李大叔后面一起走进去。进门后才发现,这酒楼儿规模可不小,厅里摆放了十余丈张饭桌,仍然显得很宽敞。现在不是饭点,两个无事可做的跑堂伙计无聊的坐在角落消磨时间,后厨的一个年轻姑娘,连身上的围裙都没有取下,便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着了。 燕宁在柜台后面,看见李闯和重晓来了,很是高兴,连忙招呼他们两人坐下,极为娴熟的端上两碗凉茶。两人一路走来,虽说没怎么晒着,却也是口干舌燥,也不客气,端起大碗一饮而尽。李大叔似乎还有其他事要忙,嘱咐重晓下午待在这里帮忙,等晚上酒楼打烊之后和燕宁一起回去。重晓应下之后,李闯便离去了。 在昨rì商定了重晓的假身份之后,重晓就从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变成一个来桃源县投奔亲戚的临江府人士,而且堂而皇之的成为了李家的一份子。李家三个女儿,除了燕宁比重晓年纪大之外,秀宁和雪宁年纪都比重晓小,所以重晓现在的身份是燕宁的表弟,秀宁和雪宁的表哥。 “姐,我看你也挺累的,现在店里也没有人,也早已经过了饭点儿,你去休息会儿吧。”重晓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燕宁正用手撑着腮,看样子是累了。 “谁说没有人?楼上还有一位公子正在喝酒呢。”燕宁笑着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并不累,只是休息一下,为晚饭时间储蓄下jīng力而已。” “这个时候,不中午不下午的,谁在喝酒啊?” “上门的生意,总不能不招呼吧。” 正当重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声音: “掌柜,再来一壶梅子酒!记得温一下。” 听到楼上的吆喝,燕宁转身从酒架上取下一坛酒,走进后厨,显然是照顾客的要求,热酒去了。 这梅子酒,重晓以前是喝过的,味道甘甜可口,口感柔和,一般只有席间有女宾时为了照顾女宾才点一瓶梅子酒供女宾饮用,重晓那次喝,也是参加亲戚的婚礼,桌子上恰好有女宾才点的,因为好奇,重晓也尝了一点。这公子哥独自一人喝酒还能点梅子酒,还特意表明了要温一下,这是连梅子酒解暑生津的功能也不要了。 片刻之后,燕宁把温好的梅子酒端了过来,把托盘递给重晓,不明就里的重晓只得接下。燕宁悠悠一笑,说道:“方才李叔说的我都听见了,今天下午是让你过来帮忙的,既然如此,那你就把这酒给楼上的客人送上去吧。” 说完,燕宁转身就回到柜台后面,笑眼盈盈的望着重晓,重晓虽然也想体味下做跑堂伙计的感觉,但是现在燕宁连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有,也没有交代该怎么做。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重晓端着酒壶,小心翼翼的走上楼去。 二楼之上。 临窗而坐了一位公子哥,倚窗而立,凭栏而望,似乎有什么心事。因为背对着重晓,重晓也看不见那人的容貌,单从背影看,这公子哥个子不高,身材有些瘦弱。重晓怕打扰客人思考,放慢了脚步。虽然重晓脚步已经很轻了,但是床边那公子哥还是听见了,回头一望,见是跑堂伙计已经端上了温好的梅子酒,又重新回到酒桌前坐好。重晓放下酒壶之后,不卑不亢的说了句:“公子请慢用”,便打算下楼去。 “小兄,请留步。我在等人,很是无聊,现在这个时候,想必你们酒家也没什么需要忙的,坐下陪我聊聊吧。”那公子哥给自己斟满酒之后,又取过一个茶杯,也斟满了梅子酒,然后放在了对面,示意重晓就坐。 看来是不好就这么走开了呢。重晓将托盘放在旁边,走了过来,也不再客套,就坐在公子对面。拿起先前公子为他斟上的梅子酒,喝了一口。 味道有些淡。喝完这一口,暗自品评一番。可能这里和古代中国差不多,蒸馏技术和提纯技术还比较落后。 那年轻公子见重晓丝毫不怯场,坐下就喝,带着几丝佩服,重新打量起重晓来。 “你觉得们店里的梅子酒,味道如何?”年轻公子开口问道。 重晓抬起头来,望着那年轻公子,笑着说道:“你这么问,肯定得不出真实的答案。我们店里的酒,即使不好喝,我也肯定会说非常好喝了。何况这酒很好喝。” “哦,你这小厮,倒是有几分意思,”那年轻公子笑了笑,“这桃源县,我刚来没几天,也不懂规矩,不要介意才是。” “嘿,公子客气了。我也是刚来没几天,所以才这么放肆,沾公子的光,得以有机会品尝这梅子酒。” “呵呵。这桃源县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以前在望京的时候,店里的伙计招呼客人的时候,都谨小慎微,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得罪了那些权贵被店家辞了。没想到刚来这桃源县,竟是遇到像你这般有趣的伙计,以后我会常来光顾的。”说罢,那年轻公子将杯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很是洒脱。 “多谢公子赏识。公子,您说您是望京来的?望京是个好地方啊,大蜀之命脉所在,天下尊崇,有机会真想去看看啊。”重晓感叹道。 望京,正是这大蜀的皇城所在,也是在桃源县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中胜出的选手要去参加京试的地方。重晓虽然对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没什么兴趣,但是真心想去感受下一国皇城之繁华,听闻这公子哥是都城望京来的,自然生出几分羡慕。 “等你赚够了钱,自然可以去看看,走驿道的话,不到半月便可以去了。” “承蒙公子建议,以后我一定努力干活赚钱。以后有机会的话,定然要去望京城瞧瞧,也不枉来这个世界走一遭。”重晓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 “你能有这个想法,我也甚感鼓舞。这样,今rì你我相遇,算是一场缘分。这样,这五两银子,除去这酒菜钱,剩下的就送给你,权且当做你将来去望京的经费吧。”说着,年轻公子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锭,递给了重晓。 “这怎么使得?”重晓心中一惊,即便是不知道这顿饭究竟多少钱,但是凭直觉,这顿饭恐怕连五两银子的一半都用不了,剩下的银子都给自己,这手笔,是不是有点大了?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公子哥都这么大方? “公子,要是让掌柜的知道了,会难为我的。请稍等片刻,我下去给你找钱去。”虽然感谢这年轻公子哥的大方,但是重晓还是不打算无功受禄,说着,就站起身来,要下楼去。 “慢着。你说你想去望京看看,那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多多了解下望京的风俗。在望京,客人吃过饭之后,结账的时候通常都会多付一点钱,那些多出来的钱,便是给店里伙计的辛苦钱了。如今话都说出口了,你却不要,岂不是让我很难堪?”年轻公子有些不悦的说道。 “那好,既然公子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勉强,那就多谢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等的人差不多该忙完了,那我就先走了。”说罢,那年轻公子对重晓和善一笑,起身离去。 重晓掂量掂量手中的这锭银子,放进袖中,然后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便走下楼去。 “怎么样?”燕宁看见重晓之后,笑道。 “喏。”说着,重晓将手中的银锭子递给了燕宁,“我说下楼给他找钱,那公子哥说不用找了,然后就给了递给我这个银锭子。” “给了你五两银子?他那顿饭花费也就一两银子出头,一下给出五两银子,实在大方。对了,你身上有银子吗?” “银子?没有,怎么了?” “没有正好,这五两银子就由你拿着吧,想买些什么就买,不够的话再找我要。”说着,燕宁便将银子递给了重晓。 “燕宁姐,这不好吧?银子都是要入账的,给我的话账目不就乱了?” “这是咱们自家经营的酒楼,账目什么的,也没那么要紧。拿着吧,没关系。” 重晓没辙,只得收下这五两银子。 这五两银子,也算是重晓在这个世界‘赚’到的第一桶金吧! 第十章 免死金牌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下午之后,店里也没再来客人,重晓在店里,等得无聊,索xìng到外面的才子街上去闲逛去了。 二手书摊上有不少有趣的书,重晓拿起来之后,在摊位前便读了起来,看得入神,很快便沉入其中。店主仍旧对重晓的蹭书行为置之不理,任由重晓取阅。当重晓觉得差不多该回店里帮忙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书本,对书摊老板感激的一笑,这才回到店里。其实重晓忘记了,他现在可是怀揣这五两银子的‘有钱人’了,这些书他完全可以买下了回去细细的品读。或许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或许是还没有习惯如何在这个世界消费,重晓并没有买下这些书。 天sè渐渐暗下来了,酒楼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而来吃饭的客人,也大多是学子打扮。他们点的饭菜,也多是以实惠为主。那些学子们,一个个似乎都很赶时间,吃过晚饭后,又都匆匆忙忙的离去。在那些学子离去之后,这酒楼里就空了一大半,剩下那些食客,多是附近商铺的掌柜,天黑便打了烊,来到这里,随意点上两个菜,慢慢的吃着,并不着急。这些顾客都用其他小二招呼,也就没有了重晓什么事儿。 重晓帮着那几个跑堂小二把碗筷收拾到后厨,把桌子擦净,便取下围裙,走到门口,坐在门槛儿上。一边吃着从后厨拿的肉饼,一边望着路上那些行sè匆匆的学子,由人及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事情来。如果不是好奇,如果不是遇见李若海,如果没有这天方夜谭一般的经历,现在的自己,或许也像路上的那些学子一样,在食堂匆匆忙忙吃过晚饭,然后匆匆忙忙的回到教室,然后深深的将头埋下来,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直到六月。而现在,自己却作为所谓的‘使者’,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在那个世界存在的消失,会在他的父母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同学之中,引起怎样的反应,他不知道,也许他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燕宁已经来到了重晓身旁,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重晓赶忙站起身来,“燕宁姐,来的时候,我听李叔说,县衙的学监也在这条路上,不知道哪一家是县衙学监?” 今天在溪边遇见的那黑面大汉,不惜借贷也要将自己的弟弟送进县衙学监里继续深造,这让重晓对县衙学监有了很大的兴趣。既然这学监就在这条路上,他打算过去看看,瞻仰下学监的风采。 “县衙的学监?那不就是么。”燕宁指着右手边不远处的一处宅院,说道。 “那就是?!”重晓下午出去闲逛的时候,还曾经路过那处院子,但是那处院子除了围墙长了一点、面积大了一点之外,再无半点惹眼的地方,重晓当时还以为是哪个书香人家的宅院,特意把宅子修在了这条充满儒雅气息的街上。“看起来怎么如此寒暄?大门怎么如此之小?而且怎么连个牌匾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县衙学监为何不立牌匾,但是听老人讲,这么多年了,县衙学监从来都没有在门上立过牌匾,似乎以后也不打算立了。那些酸文人、老学究的所思所想,我们普通老百姓是很难办法理解的。”燕宁说道。 重晓听了,觉得燕宁姐对那些文人似乎有些嘲讽,“燕宁姐,你似乎对学监里的那帮人没什么好感....” “哦?听出来了?我对学监那帮管事的人,确实没什么好感。学监里主事的那帮老学究,治学上确实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但却都是一帮不知变通、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不过,我并不针对那些学子,我还是挺同情他们的。” “同情?”重晓有些不解。 “就是同情。你没去学监吃过饭,自然不知道。县衙学监的收费,远远高于县里其他学馆的收费,但就是这么高昂的收费,却不能为县衙的学生提供每rì两顿可口的饭菜。我以前曾经去学监里吃过几次饭,里面提供的饭菜,品类单一,而且没滋没味,吃个一两顿还能凑合,但是时间长了就受不了了,根本就配不上那高昂的收费。最开始的时候,不少学子都质疑过这个问题,但是那帮老顽固却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话来回糊弄学子们,学子们没辙,只得到外面来吃,但是学监却并没有因为学子们到外面来吃就减少收费,仍旧收那么多钱,提供那么差的伙食。那些老顽固们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确实在理,但是如果连基本的口腹之yù都满足不了,还哪有心情去钻研学问呢?而且不单单是县衙的学监,其他几出学馆也都是这般做的,实在可笑。” “确实,这一点我也是深有体会。不过,燕宁姐,在某种程度上,也正是县衙学监没有用心做饭菜,才使得这店里的生意兴旺啊。如果学监和其他学馆都能为自家的学子提供可口的饭菜,学子们都不来就餐了,那这店里的生意,不就会大受影响吗?” “难道你以为,我们李氏酒楼是在赚这些学子的钱?你错了。”燕宁笑着说道,“凡是学子模样的客人前来就餐,结账的时候,我通常都会少收他们的饭钱,或者吩咐后厨给他们的分量多一些。虽然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不过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几乎没在学子们身上赚什么钱,甚至细细算下来,在那些学子身上,店里的账目其实亏损的。” “老板,结账。”屋里传来食客要求结账的声音。 燕宁姐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回屋结账去了。 夜sè渐浓,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走进来,店里的跑堂伙计也都是小意侍奉,来的都是客,送的都是银子,哪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陪着笑把客人们引进大厅,一些雅致的客人,觉得一楼太吵,便有小厮领着他们去楼上,端茶倒水,传菜上饭,不一而足。因为入夜之后的生意并不怎么忙,所以重晓也就没怎么忙,还抽空又去县衙的学监逛了逛,不过大门紧闭,重晓只是在门外看了看。不过里面的读书声倒是越墙而来,让重晓听得真切,想必里面正在进行夜修。 直到最后一桌醉醺醺的客人离开,重晓才帮着燕宁姐打打烊,看着住在店里的伙计在里面闭了店门,二人这才往回赶去。 夜sè已深,月凉如水。虽然白天已经很热了,但是终究没有入夏,不时刮起的阵阵夜风,夹杂着几丝凉意,让重晓不禁的打了个冷颤。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连学监的学子也早已经结束了夜修、各自回家去了。自己今天不过是忙了半天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但是燕宁姐每天都这么拼命,实在让重晓佩服不已。 回到李家,负责应门的毛大妈开了门之后,便将门彻底上锁,与燕宁和重晓道了声晚安之后,便回屋睡觉去了。 重晓也是困倦不已,与燕宁道别之后,提着灯笼,来到后院,简单洗刷之后,倒头便睡。 清晨,重晓很早便醒来了。自以为起的很早,便蹑手蹑脚的到前院提水洗刷,但是走过去才发现,李家上下早就起来了。毛大妈和芙蓉甚至都快把早饭准备好了。 早饭的气氛还不错,从李姨到芙蓉,每个人都很享受这样的早餐,每个人都分享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燕宁向大家叙说着饭馆的经营,不时把在店里发生的趣事拿出来讲讲,惹得欢声笑语一片;秀宁则夸赞雪宁这两天的学业又有进步,《女儿经》已经背的相当熟,《北周古赋九十九首》也已经背的差不多了,书法也是渐渐开始登堂入室,这两天还想突发奇想,打算开始学画画;毛大妈和芙蓉两人,时而不时的插上几句话,也各自把在外面听到的奇闻异事、家长里短说与大家听。 毛大妈的一个消息,倒是引起众人的注意:毛大妈说这些rì子以来,药铺的人参、鹿茸、灵芝等等滋补药品,供不应求,她原本去药铺为夫人抓药,采这些年来,都没有遇见过缺货的情况,可是这些rì子以来,掌柜却说有几味药材和补品已经卖的断货了,毛大妈自己也是跑了好几家药铺才买齐夫人养病所需,但是价格已经比以前提高了足足五成之多,有些罕见补品的价格甚至翻了一翻。 众人心中生疑,李叔见状,便出来解惑了,清清嗓子,说道: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两年一次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这一次,朝廷上上下下对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极为重视,在今年的选武大会和集文大会中胜出的人,可能会获得极为优厚的待遇和认可,晋升和受重用的机会,远超往年。重奖之下,必有勇夫,今年报名参加的人数和参赛者的素质都比往年要高得多,有可能是这么多年以来桃源县中竞争最为惨烈的一次了。 如今,这个消息恐怕已经从朝廷之中、从望京城中四下流传出来了。所以此次桃源县的人,不管是那些隐居的侯爵世家、富商大贾、还是平民百姓,都对这次的选武大会、集文大会投入了前所未有的重视。那些侯爵贵族们和富商大贾们,为了让自家的子弟在这次的大会中立于不败之地,便想方设法增强他们的体魄,凝练他们的文思才绪,那些名贵补品便成了他们的首选。看样子,他们不光用自己家储存的补品,还到街上大肆采买药铺中的滋补药品。而且练武场上打打杀杀,难免会有失手伤人或者自己不慎受伤,那些预防和治疗跌打损伤的水丸膏药之类的东西也一并被他们大肆采买,所以才导致这县里的药材补品价格水涨船高。不过不用过多担心,这也只是因为商家没有预估到这股强大的需求而已,下次他们进货的时候心中就有底了,便会多备一些货,那时候价格自然就会随之回落。” 即使是刚进入李家没几天的重晓都知道,这李闯绝对是李家顶梁柱一般的存在,他说的话大家是绝对相信的。 “集文大会倒还好说,今年这两次盛会的重点,似乎是选武大会。”李夫人开口了,淡淡的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切正如夫人所说。”李闯恭敬道,“如今,我大蜀军队所匮乏的,不是兵马,不是粮草,不是军饷,而是满腹韬略、能独当一面的良将。大蜀以一国之力,同时硬抗来自西南南蛮和北方西秦的压力,就算军方和兵部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发掘、培养领兵打仗所需的人才,但是不管找到的人再多,一旦分散到我们大蜀与南蛮、西秦的漫长的边境线上,可堪重用的将校之才,仍旧是显得捉襟见肘。有消息说,凡是在明年chūn的京试武试中进入前三十名的武道修习者,不看资历,直接授副校尉之军阶,领兵一千!而且据说京试武试的前三甲,会被直接授予校尉军阶,领兵三千!而且,京试武试的状元,可以获得一枚免死金牌。如此破天荒的待遇来赏赐京试武试中的获胜者,亘古未闻,在如此皇恩浩荡下,恐怕没几个人能保持镇定了。一切正如夫人所说,今年朝廷关注的重点,肯定是选武大会。” 大蜀军中,有一套专门的军阶制度来区别军人身份的高低:身份最低微的,同时也是人数最多的,便是兵卒。也正是这千千万万的兵卒,构成了大蜀军队的最重要、最稳固的根基;兵卒之上,便是卒长,他们是职权最低的军官,一个卒长可以统领十二个兵卒,也算是略有职权;卒长之上,便是都尉,每个都尉之间虽然军阶相同,但是互相之间统领的兵马人数,却是大不相同:有的都尉职责较小,麾下只有十来位卒长,也就是统领一百余人,但是有的都尉或职责重大,或驻守重地,麾下可统领上百的卒长,也就是上千的兵力。可谓相差悬殊;都尉之上,便是校尉,他们麾下,通常统领五位都尉,兵马人数也从三千到五千不等;校尉之上,便是将军了,而将军,也是大蜀军阶制度的顶峰了。这些将军,便是大蜀军队真正的支柱与灵魂了,他们动辄统率数万兵马,征战厮杀,立下赫赫战功。每一位将军,都是传奇一般的存在,为大蜀百姓口耳相传、津津乐道。当今大蜀,正在军中服役的将军,总共不过十几位,可见这将军的含金量之高了。 当然,上述只是最基本的几个标准军阶,在rì常的行军打仗中,为了适应特殊需要,通常划分的更加详细,比如都尉之上、校尉之下,还有副校尉这一军阶的存在,副校尉的职权,差不多是校尉的一半,其余的副职,职权也差不多是正职的一半;校尉之上、将军之下,还有准将这一军阶的存在。准将,虽然战功辉煌,但是在口碑和资历方面,尚达不到成为将军的要求,便先成为准将,待军功和声望得到军队高层的认可之后,便可晋升为将军了。 大蜀军中很多统领,戎马倥偬,征伐一生,立下功勋也是数不胜数,也只是才得到一个校尉,或者准将的军阶。而如今,无须上战场杀一个人,只要在京试中崭露头角,取得前三十,就可以获得其他人厮杀一生才能得到的荣耀和军阶,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恐怕没几个武道修习者可以抵挡。 而京试的状元,更是可以得到免死金牌这样的至高奖赏,恐怕在这枚免死金牌面前,原本能在副校尉的奖赏前保持住的武道修习者,也无法再矜持下去了,定然是要打破头也要去争抢了。 “状元能得到免死金牌?!”连毛大妈这种不怎么关心世事纷争的人,听见优胜者可以获得免死金牌,也是惊骇的不得了。更不用说其他人了,甚至连重晓,也大致能猜出这免死金牌的巨大价值了。 “其他的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有免死金牌,只是望京方面传来的消息,真假尚不可知,毕竟京试差不多还要一年以后才开始,一切都还没有定数。但是空穴不来风,免死金牌这件事,还是有很高的可信xìng的。” 其他的待遇并没有在李家人心中形成多大波澜,唯独这免死金牌,实在太过特殊,场间众人,都在围绕着这一枚免死金牌,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重晓因为不太明白,但是从李家人的谈话里,也足够得知这免死金牌的重要xìng了。那个世界里只能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存在,居然活生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着实让重晓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两个不同的世界,在笼络臣子方面,居然都不约而同的祭出了免死金牌这样的东西,或许真像李若海在墓穴中所说的,冥冥之道,玄之又玄,实在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存在。 这股选武大会和免死金牌带来惊奇过去之后,李家人又渐渐平复下来,反正都是和自己无关,也就无须过多挂念,便又谈论起那些轻松的话题。很快,桌上又恢复了欢声笑语。重晓也是一边吃,一边仔细听他们聊天,因为他们聊天中无意间提及的事情,对重晓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消息来源。重晓听得很是仔细,努力不放过任何一点。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名字,又一次被提及,成为接下来的话题。 第十一章 多读书才是硬道理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重晓,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儿?”重晓正听她们聊天听得起兴,却听见李闯突然调转了话锋。 “想做的事儿?什么意思?” “就是想做的差事。有什么想要做的差事,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一个。”李大叔道。 “找个差事做做?正合我意!”重晓激动的说道,“即使李叔您不说,我也正要提出这个请求。我这条件,也不知道该做些、能做些什么,您就看着帮我找一个吧,只要您觉得适合我,我就去。”重晓爽快的说道。 听见李闯说要给自己找份差事做做,重晓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李闯能窥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今天正要拜托李闯两件事,没想到李闯先把第一件事提了出来,倒也省了自己的事儿。 “那好,我正好知道有一件差事很适合你。”李闯带着狡黠的微笑说道,“这几天,桃源县县衙正在招录衙役和杂役,衙役需要一定的武道修为基础才可以去应征,杂役则没有这个要求,你可以去试试应征杂役。那杂役活儿很是轻松,待遇却是不错,而且杂役的活儿不像衙役,也没什么危险。你看,怎么样?” “杂役?既然您觉得我合适,那我去试试便是。可是李叔,您是知道我的,我来历不明,身上任何身份文牒都没有,但是现在却想要进入官府做事,这是不是有点儿自投罗网的意思?”重晓不知道李叔怎么想的,居然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差事,难不成唯恐自己的身份不暴露?这不是放羊放到狼群里了嘛! “哈哈,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办法,身份的事情我绝对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保你无虞!哈哈。”李闯将碗中的面汤,一饮而尽。心中爽快,连面汤都喝出一股子豪迈气息来。 “李叔,我怎么觉得,一切好像都是你事先筹划好的?” “呃,可以这么说,哈哈。”李闯带着一股子‘yīn谋得逞’的笑容,说道。然后,李闯面sè一变,莫名严峻起来,冷冷道:“重晓,县衙的杂役,虽然活儿轻快,待遇也不错,但是却有一个极为致命的缺点:一旦进县衙做了杂役,便终身都不能入仕了,也就是说,一旦你去县衙做了杂役,便永远也不能入朝为官了,记住,是永远永远!不过参军打仗、积累军功倒是不受影响。因为我事先已经问过你的意见,你说你无意参加集文大会,我这才为你推荐县衙的差事。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关系到你一生的事情,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遍。现在也不着急,这件事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给我答复也不迟。” 县衙的杂役,虽然活儿轻快,待遇也不错,但是地位却可以‘堪称’整个大蜀行政体制当中低位最为卑微的。对杂役的轻视也是由来已久,不单单是桃源县县衙,在大蜀所有的州、府、县中,杂役的地位和待遇都是一样的,一旦做了杂役,便再也没有机会做官了,不管你是多么的才高八斗、才华横溢、才思泉涌,不管是再大的官儿在朝中举荐你,统统都没有用。接过杂役腰牌的那一瞬间,就意味着此人的‘政治前途’的终结。兹事体大,即便是李闯,为了保险起见,也再一次询问了重晓的意见。 “原来这里也有这样的规矩。”重晓面sè凝重,低声自言自语道。但是片刻之后,重晓就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没问题,我同意去县衙做杂役。” “什么!这么草率就决定下来?不再想想了?”燕宁也是一惊,连忙规劝道。 “重晓,不要这么冲动,这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情,务必三思后行!”秀宁也说道。 连芙蓉和毛大妈也是希望重晓再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不用再想了,我没什么本事,本来就无心仕途,你们都多虑了。我倒是觉得,县衙的杂役还是挺适合我的,活儿轻松,待遇不错,正是我心仪的差事。不用再想了,就是这个了,李叔。只要身份的事情能过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重晓笑容清澈,满意的说道。 小富即安,正是现在重晓最大的追求。别人不了解他,他却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重晓一听杂役不得入仕,不悲反喜,隐约觉得杂役身份是一层绝佳的保护。一旦他成功做了县衙的杂役,便无须再担心自己的身份问题,县衙的杂役身份可以成功抵消别人对自己来历不明的质疑,岂不妙哉?所以重晓当即答应下来。 “那好,那我就着手替你运作这件事情。你可还有别的疑问?” “疑问倒是没有了,不过请求倒是还有一个。”重晓面带虔诚,真诚的说道。 “什么请求?既然夫人也在,就让夫人做主。你先说出来大家听听。”李闯道。 众人听了重晓的话,皆是好奇,不知重晓有什么请求,搞得重晓如此认真。 “我想进后院的书房里看书,可以吗?” 重晓本来今天向李闯提出两个请求的,一个请求便是希望找一份差事做做,不过李闯已经先替他说了;另一个,便是他想进入后院的书房去看看书。来到这个世界,不懂的东西太多太多,为了防止露出马脚,这两天来,他说话做事一直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留意,露出破绽,引来无端的猜测,进而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想要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读书,不停地读书。只有读书,才能让他彻底了解这个世界的古往今来、风俗礼教、点点滴滴,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什么可以做,什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触碰的。只有世事洞明、只有心怀敬畏,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这便是重晓两天来最大的感悟。 “就这个?”李姨似乎没有想到重晓会要求这个问题,笑着说道,“没有问题。” 就这样,重晓获得了在后院书房中看书的机会。在那天早饭之后,重晓就迫不及待的走进书房,开始如饥似渴的阅读起李家书房里极为丰厚的藏书,几张两米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种类繁复的书籍,而这正是重晓梦寐以求的存在。越繁杂、越是五花八门,就越是合了重晓的胃口。不过重晓并不孤独,因为雪宁每天也会准时出现在书房里,有时候秀宁会陪在她身边,指导她的学习;有时则是雪宁一人坐在那里看书。重晓和雪宁在外面遇到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但是一进入这书房后,两人皆是被书房中肃穆庄严的气氛感染,不再嬉笑,各自安安静静的看书,互不打扰。 接下来这几天,李叔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也没有找自己去打渔,燕宁姐那边也没有什么忙的,重晓就抓住这段宝贵的时间,疯狂的沉浸在阅读的世界中,心无旁骛。 这个世界的书籍,排版是竖着的,对于看惯了横排列的重晓来说,阅读起来确实有些费劲。不过随着看的不断深入,重晓也渐渐习惯了竖着看书,阅读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这里收集的书,只有小部分是油印的,大部分都是手抄本,手抄本的字体都比较大,每一本书其实并没有很多字,一本书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翻看完,重晓没打算jīng读,只是浮光掠影的翻看,只要大致了解意思就可以了,只有遇到自己的感兴趣的、或者觉得重要的,才会停下来仔细研读一番。重晓看书并没有明确的目的xìng,随便那一本下来就读,不论是兵法军略,政论得失,农林养殖,医药针灸,料理烹饪,棉毛纺织,法律条文,绘画雕塑,宗教哲学,经史文章,小说杂文,诗词歌赋之类的,统统是来者不拒,只要重晓觉得值得一看,就拿下来品读一番,不知疲倦。 重晓就像一株久未遇水、干缩成一团的卷柏,而这书房就像是一汪池塘,重晓遇到这书房就像卷柏遇见池塘,都开始疯狂的吮吸起来。就这样,一连几天过去了,重晓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余的时间都花在了书房之中,连家门没有迈出一步。 直到有一天,李闯来到后院的书房,将重晓新办好的身份文牒,交给了他。 “李叔,这身份文牒,仿制的如此jīng美,几乎都可以乱真了!”重晓把玩着自己的身份文牒,对伪造这文牒的工匠技艺赞不绝口。出于好奇,重晓曾经借芙蓉的身份文牒看过,如今再看自己这一块文牒,仔细对比之下,也找不出二者的区别,不禁对仿造这块文牒工匠的技艺佩服不已。 李闯看见重晓的赞叹表情,更正道:“不是可以乱真,这就是真的。既然已经打算去县衙当差,自然不能用假的身份去了。县衙里执掌户籍的师爷和我有几分交情,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略送几分薄礼,办一个新的身份文牒也没什么困难。从今以后,你就是有正式身份的人了,别人再问起你的身份,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答他了。若是县衙里有人问起你以前的身份,你就说从临江府逃难的路上,遇到贼人劫道,身份文牒和随身财物都被抢去了。外面可没有这桃源县太平,被人抢了东西再平常不过,他们不会起疑的。” “好,我记下了。”重晓将身份文牒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这几天我听说你在这里读书很是拼命,想必县衙杂役的考试,也是应该难不倒你了。”李闯欣慰道。 “怎么,去应征那杂役,还需要考试?”重晓惊讶的说道。 第十二章 想吃皇粮,先来考试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听说县衙的杂役终身无法入仕,重晓并不惊讶,因为在那个世界里,也有这样的规矩,即在县衙底层做事的人,终身都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这和这个世界里县衙杂役不得入仕是一样的。只是听说这样的差事还需要考试才能当上,这就无法理解了。 “那是当然。难道你以为杂役不得入仕就没人去应征了?你想错了,不但有,而且还是很多,甚至竞争还挺激烈的。原因无非有两个:其一,毕竟大多数蜀国百姓,终其一生也没有想要入仕的奢望,既然如此,那去县衙当差的缺点,对他们来说,也就算不上缺点了;其二,县衙的杂役虽然地位不怎么样,但是待遇绝对是一流的,每月的薪俸按时发放、从不拖欠不说,只要去了,第一年便是十两银子每月,以后还会根据资历逐年增加,而且逢年过节还有不少的福利可以拿。这么轻松又安稳的活儿却可以拿到那么多银子,对很多普通百姓来说,吸引力不可谓不大。这也是我推荐你去县衙做事的一方面的原因。”李闯解释道。 “原来如此。”若有所思道。天高地高,不如体制里有份差事高,看来这个理念在这里也是通行的。 “桃源县里的杂役,待遇比其余府县要高出不少,但是相应的,对杂役的要求也要高,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桃源县里,不少退隐的朝中权贵选择在此居住,富商大贾、豪门世家也是不少。作为县衙中人,rì后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如何不损了县衙和他们之间的和气、交情,又把事情办好了,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觉得以你的本事,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即便没有考上,我也可以给你介绍其他的差事。杂役的事,不必太过介意,顺其自然就好。” “我知道了。李叔。只是不知道,县衙杂役的考试,是在哪一天?” “就在后天了,怎么样?”李闯问道。 “试试看吧。”重晓笑笑,说道。 这一天,是县衙招聘杂役的rì子,吃过早饭后,重晓就随着李闯,往县衙去了。据李闯说,桃源县县衙在安正街上,坐北朝南。也就是自家酒楼所在的才子街再往南一条街上。 两人很快就来到安正街上,停在桃源县的县衙门前。李叔上前和县衙外值守的衙役说话去了,重晓在一旁等着。第一次来这桃源县的县衙,和自己想象中的县衙有些不一样。 桃源县的县衙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肃穆感和压迫,走上几步阶梯,便是县衙的黑sè大门,大门只比平常百姓家里院门稍高一点,只是宽了不少。门外竖着黑底红字的“肃静”二字的牌匾,让门外无人敢大声喧哗。不过,县衙外最扎眼的,当属大门外立着一只朱红sè的大鼓了,那只大鼓被放置在一副坚固的木架上,稳稳当当,威仪八方。那鼓面足足有大水缸那么大,两只鼓槌,静静的放在一旁,隐而不发,想必这就是鸣冤鼓了。县衙的正门是向北面凹进去,正门、两侧的墙壁和安正街之前便空处一部分区域来,两侧的斜墙上似乎贴着告示和通缉令一类的文书,围了不少百姓在那里观看。 李闯很快回来了,重晓跟在李大叔身后,走进县衙,不大会儿就来到县衙后院内,此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个各sè打扮的青壮年男子,他们看起来普遍比重晓年龄要大一些,看样子也是来应征的。李叔说这次县衙总共要招录三十人,这里的四五十人,约莫能录取一半,比例还算不错。 李闯擦了擦脸上的细微汗珠,对重晓交代道:“据说这考试一上午是完不成了的,得拖到下午。这样,你中午就去燕宁那里吃午饭。酒楼就在这县衙后面的才子街上,你从县衙大门出门往左走,遇见第一个路口进去,走到尽头就就是才子街了,接下来你就知道怎么走了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不能在这里多待了。但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为你报的名是杂役,比那衙役容易的多,我看问题不大。” 说完李大叔笑着拍拍重晓的肩膀,便匆忙离去。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重晓便在院子东侧一棵柳树下寻了一处yīn凉等着。陆陆续续又有人来到这后院中,待考的人员越来越多。之后不多久,后院的正房里走出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对院中人群喊道:“肃静,肃静!你们中的不少人将来都是要到这院子里做事的,怎么如此不识礼数!还想不想谋这职位了?” 院中大部分人多是平民百姓家的子弟,平素里都是本本分分,那里受得住这一唬?整个院子立马鸦雀无声,那衙役很显然也对自己刚才那一嗓子很满意,接着说道:“现在我开始点名,被点到的人都喊一声‘到’,我点到之后若是没人应答,我会重复一遍,如果还是没有应答,便视作放弃。挺清楚了吗?” 点到很快就完成了。点名完毕之后,那官差又回屋了。这次众人都吃了刚才的教训,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没人敢再喧哗。没过多久,就又有人走出来了,不过不是刚才那个官差,而是个师爷模样的人,对着院中的人喊道:“这次县衙招收衙役,总共有七十九人报名,今天来了七十六人,不错,只有三个人没来,你们能来,很好。”那师爷顿了顿,继续道: “接下来,我说明下规则,然后就开始考评。这第一局,是考察你们对这桃源县的熟悉程度和你们的身体状况。这一局里,不管是应聘正役还是杂役的,都在一起考;第二局考察担任衙役和杂役所需要的本事,这一局是分开考的,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们,题目是大致相同的。考衙役的那些人,第一局之后就到这西厢一房、二房参加考试,考杂役的在第一局之后就到这东厢一房参加考试。中午你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各自吃饭。下午,几位师爷要对你们进行面对面的考评,看看你们一个个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我奉劝你们,先自己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达到了县衙外张贴的文书上的要求,若是你们自觉不够资格,趁现在就偷偷溜走,免得浪费县衙的笔墨纸砚。县衙为此次考评准备的纸和墨都是平时专供县学监学子的华阳纸和平阳墨,你们摸摸自己的肚子,掂量掂量的那点儿本事值不值这个纸钱和墨钱!如果觉得不够格,现在抓紧走!” 说到这里,那师爷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给那些想打退堂鼓的人一个离去的机会。重晓觉得这个师爷实在太不聪明了,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谁能拉下老脸当众退出考评?又或者说这个师爷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个激将法用的,啧啧。 “好,看样子你们里面没有懦夫,那我就公布第一局考评的内容,都竖起耳朵听好了!这第一局的题目是:半个时辰之内,去桃源县城东南的贺氏五金铺子去买一根缝衣针来。下面是注意事项,你们也一并听好了: 一,这根缝衣针只能在在那贺氏五金铺里买,不得用其他商铺里买的针蒙混过关。谁回来的越早,谁的考评分数就越高。 二,连去带回加上买针的时间,总共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要抓紧时间。半个时辰之后,不管你们回来与否,第二局书面考评都会按时开始。当然,即便是你们回来晚了,也可以参加书面考评,不过肯定是你们越早回来越好,那你们就能腾出更多时间做试题。而且我可以向你们透露一点消息,那题目我已经看过了,对你们来说很难,甚至是县衙学监的学子都未必能答的很好,最好不要花费第二局的时间来做第一局的事情。 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现在就把这根檀香点燃,这一根檀香烧完正好是半个时辰,你们自己把握好时间吧。”说罢,便从下属手里接过火折子,点燃了身旁桌上香炉里插着的檀香。众人一看计时的檀香已经被点燃,一窝蜂的跑出后院,向城西南奔去。重晓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没去过城西南那一片儿,跟着人群后面跑了出去。 跑出县衙之后,一个难题出现了:从县衙后院跑出的人群,在县衙外分成了两路,大部分人顺着县衙门前的安正街向东跑去,另一部分则选择一条与安正街相交的南北向的一条小巷。因为骨子里有些反感随大流,重晓想也不想,拔腿就跑进了那条小巷。跑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听见前面有人说城西南到了。 重晓一听,开始留意起贺氏五金铺了。原地看了一圈儿,重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把目标设在县城东南了:因为这里的商铺实在太多了!琳琅满目,鳞次栉比。来来往往、载着货物的车队络绎不绝,有的载满货物离去,有的好像卸货完毕离去,大街上因为这些车队显得拥挤不堪。临街的商铺就不用说了,那些与大街相通的小巷里的住宅,居然也都被辟出一两间临巷的房间做为商铺使用!要在这样的地方、在规定的时间里找到一家五金铺子,对本地人来说尚且不是件容易事,对重晓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重晓也终于明白这样一场考试的意义了:这第一局考察的就是候选者们对这桃源县的熟悉程度。以后若是做了一名衙役或者杂役,遇到各种突发事件,若是连现场都找不到,还谈什么为百姓排忧解难,除暴安良?当然,若是不知道现场也不要紧,这就开始考察你与附近百姓沟通交流能力了。若是为人处世灵活变通,能与这百姓很快交心,那么不但能马上问出目的地,或许还能获得与案件相关的第一手信息。 想到这里,重晓便堆着笑脸走向附近的一个小摊贩,和善的说道:“这位大哥,请问附近有没有一家贺氏五金铺?” 那摊贩此刻也正闲着,回答道:“我在这一片儿摆摊七八年了,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贺氏五金铺。而且我也没记着这附近有姓贺的人家。你是不是记错了?”? “哦,可能是我记错了,谢谢。”谢过摊贩之后,重晓思忖着或许那贺氏五金铺不在这一带,便继续搜寻下去。路上来来往往的马车队把道路堵的很严实,重晓也只能见缝插针左突右挤,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每到一处,便停下来向附近的百姓和商户打探附近有没有一个贺氏五金铺,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听说过这个贺氏五金铺。难不成这贺氏五金铺是一家新近开张的店铺,所以没有人知道?而且还是开在了小巷当中,所以更加无人知晓? 重晓现在从自己从县衙出来,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只剩下不到一半时间了。本来重晓对这杂役并没有多强烈的想法,但是一旦参与进来,重晓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便开始‘作祟’,也顾不得其他想法了,只想快点儿找到贺氏五金铺,赢下这一局再说。重晓继续挨个巷子串,期间还不断碰到“考友”,看他们心急火燎的样子,想必也是没找到那贺氏五金铺的所在。相视一笑,便又各自分开去找那贺氏五金铺了。? 继续找了会儿,?重晓还是放弃了,现在已经来不及再继续向西南找了,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重晓这才切身体会到这桃源县是如此之大,和自己心目当中的小县城规模完全不同。 为了节约时间给接下来的第二局书面考试,重晓也是一路小跑着往回赶,好在来的时候特意记了路,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快的多。 等赶回县衙后院时,已经有提前赶到的考生正在喜滋滋的把买到的针交给考官,并骄傲的在花名册上记下自己的名字。那些和重晓一样,没有买到针的则是又羡慕又嫉妒的望着他们,重晓也是没能免俗的这么想了一下,可是此时羡慕嫉妒都没有用了,还是专心准备下一场考评吧。好在买到针的也并不多,自己应该还有机会。重晓一边用袖口擦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自我安慰道。 此时桌上的那根檀香已经燃烧的差不多了,已经有县衙的人重新点上了另一根檀香,意味着考生已经可以凭借身份文碟去参加书面考试了。重晓把文碟递给东厢一房的门外的考官时,心里还是挺紧张的,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来。不料那考官只是简单一看,便还给重晓,示意他可以进去考场了,重晓这才放心的走进考场。走进屋子里才发现,已经有几个先来的人坐在那里答题了。重晓对照桌子上贴着的名贴,也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桌子上摆着一盏砚台,一杯清水,一块石磨,两根毛笔,几张书写纸,还有一个用密封的牛皮纸信封,想必里面放着的就是接下来要考试的试题了。撕开牛皮纸信封,取出试题纸,重晓开始集中jīng力看试题。 “第一题:桃源县里的芸菁阁,里面有许多大家珍贵的作品,其中公认最珍贵的几件分别是是本国前朝才女李云英《梅田花月诗集》的孤本,北周前国师司马乾的画作《西山薄暮图》,西秦浪荡才子落天歌传世的戏剧集的孤本《南游记记》,本县衙役在抓捕盗墓贼时缴获的‘赤泥古铜篑’,当朝宰相皇甫爵视察本县时欣然题下的诗作《桃源一梦》,以及中原国访问我县时赠送的象征两国世代交好的‘小戊鼎’。不料某天突然失火,此时恰好是你当值,此刻再唤人救火已经来不及,若你只有机会去抢其中一件珍贵作品出来,你会选择哪一件?写出你的选择,并陈述你的理由。 这题目,前世曾经看过一个类似的段子,虽然那是一个开放xìng的问题,可是还是有一个大家都一致认同的‘标准答案’,要不要再这里也写上这个标准答案?可是自己异世而来,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还很有限,重晓也不知道负责阅卷的考官们究竟是从哪一个角度来审阅这道试题的,若是这道题真是让考生临危时如何根据事物的价值来做出取舍的话,那个取巧的答案可就完全没办法了。那几天窝在书房中看书的收获此刻便显现出来了,起码上面提到的作品和人物重晓已经有了一些印象,但是让他衡量这几件作品的价值,那可真是难为他了。略微一想,重晓还是将那个“标准答案”写在了纸上,毕竟这是他觉得最靠谱的答案。 一题答完,重晓开始渐渐进入节奏。紧接着的第二题是在考察衙役们面对邻里纠纷该如何处置:有两户农家,一户家境优渥,家中的田产有好几处,另一户则是家境贫寒,只有一处田产,而且这户贫苦人家那处田产碰巧和那户富裕人家的一块田产是毗邻着的。有一天,那贫苦人家的家主来县衙报案,只见那人面露菜sè,jīng神萎靡,显然rì子过的不怎么样。那贫苦人家声称是邻家,也就是那户富裕人家恶意侵占他家的田产,此来告状,便是让青天大老爷来为他家做主。随那贫苦人家而来的那富户的家主,则是红光满面,衣着华美。那富户坚持说自家未侵占过邻人的那块土地,因为那块土地原本就属他家所有,何来侵占之说?尾随而来的穷苦乡民们大部分都作证说那块地是那穷苦人家的,只有很少的乡民提供证言说那块地是那富户的。这时候县令派让你负责案子,你该作何处置? 多想无益,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吧。在砚台上沾了沾,重晓挥毫而写,因为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写起来就没了拘束,多了洒脱,行云流水一般。可这一洒脱不要紧,一不注意把个别字就写成了简体字,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一下子从潜移默化进入骨子里的的简体字过渡到繁体字,或多或少有些不太习惯。为了不露出马脚,重晓只再沾了墨汁把信手写出的简体字涂黑,原本还算整洁的一张考卷因为这几处明显的涂抹显得有些脏,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重晓继续往下看第三题,第三题比第二题更加的贴近这普通百姓的生活,不但贴近现在这古代的百姓生活,在自己原来的那个时代,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人们,看到这个说大不大、说下不小的事儿居然纵贯时间、空间成为两个世界共同的难题,重晓也只有哑然失笑的份了: 第三题:王三是琉璃作坊里一名烧制工,因为作坊里事务繁忙,不能经常回家,因而家中只有妻子带着孩子和自己的老娘一起过活。有一天那王三的妻子金氏和她婆婆同时来县衙告状,她们二人告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婆婆(儿媳)。那金氏哭诉自己的婆婆看见儿子不在家,总是想法设法的折磨她,一不顺心就对自己又打又骂,把最累最脏的活儿都让自己一个人做,给自己吃的饭都是剩下的甚至是馊掉的。每天早起晚睡,像牛马一样伺候婆婆,要不是看在儿子年幼的份上,她早就不堪屈辱、悬梁自尽了。但是今天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婆婆竟然说她趁自己丈夫不在,在外面偷偷养汉子,要休了自己,自己这才到县衙来告状,求县太爷给主持公道。 而那婆婆的话很‘巧合’的与自己儿媳所说相反,说自己整天被儿媳虐待的猪狗不如,动辄就是一顿臭骂,有时候儿媳心情不好了对自己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被迫每天下地干重活,每天回家还要给儿媳做饭,做好了饭自己却只能分到一小份,根本不够吃的。她也看在自己的小孙子和自己儿子的份上,才一直忍气吞声的将就下来了。可是今天早上,儿媳却恶人先告状,颠倒是非也要把自己告成一个恶婆婆,自己一气之下也就跟来了,也把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冤屈一并说与县太爷听了,希望青天大老爷给做个主。县令同样把这件案子划归由你负责,你会如何处置这件案子?写出你的处理办法,并说明你的依据。 婆媳间的战争,恐怕从原始社会开始以家庭为生产生活单位后就开始产生了,而且绵延了几千上万年,从未断绝,虽然这等事情极少见诸正史,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于每一个角落,从未断绝。自古就有清官难断家务事之说。这别人家里的事情,任你有唾面自干的个人修养,纵横捭阖的政治手腕,学富五车的学识积累,明察秋毫的毒辣眼力,在一桩普通的婆媳矛盾案件之中,都统统没有了用武之地,媳说媳有理,婆说婆有理。而且她们虽然在家中吵闹,但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在外人面前通常还很和睦,这样一来,你一个外人,纵是有通天本事,又如何知道谁对谁错?婆媳矛盾很容易演变成一个没有答案的案件,历朝历代的官员,不管如何英明,遇到这样的案件时,大多都会采取和稀泥的办法糊弄过去。除非是到了闹出人命案子、不得不管的地步。如今这样一道近乎无解的民事纠纷案件居然堂而皇之的登上了考卷,你让广大考生情何以堪?而且前来应征的考生应该有不少人已经成亲了,恐怕他们当中不少人就身处这样的漩涡之中,向着哪一方都会被另一方说成偏心。让这样一群‘受害者’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出题的人还真是很有恶搞jīng神。 不过考场之上,也没有时间再让自己发感慨了,也只能把前人们处理婆媳纠纷时常用的几个办法写了上去。 第四题倒是和这衙役的工作很有些关联:某天,恰逢你在家中休息。你出门散步,走到城西百花园,路过云梦湖,恰好一个小儿刚刚不慎落水,岸边虽然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可是他们水xìng都不佳,而你的水下功夫却很好,这时你二话不说褪下衣服便跳进水中救人。在你把人救上来之后,孩子的家人也到了,他们对你千恩万谢,甚至跪地表示对你的救命之恩,并且拿出了三十两银子作为酬谢让你收下,你会不会收下这些银子?简述你的态度,并陈述你这么做的理由。 重晓稍一想,便发现这道题目里还真有些窍门在里面:救人的时候,究竟是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官差?这首先就是一个问题,定位不同,那处理的办法应该也就不同:若是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当然可以毫不犹豫的收下银子;若是把自己当成官差,那官差本来就该为民做事,如今救了百姓的孩子,却收下百姓赠与的银子?多少有些不合适。 不过这道题同样难不倒他。胸有成竹的重晓刷刷的在纸上写起来,写的风生水起。这道题应该是到目前为止重晓做的最舒服的一道题,因为重晓的理由是在太强大了,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驳倒的地步。 接下来是第五题,第五题的出现多少让重晓有些摸不着头脑,居然是对对子!这考的是衙役和杂役,是维护治安,除暴安良,处理纠纷,开堂审案的衙役和杂役,怎么还要考对对子?这出题人是怎么想的?好在自己以前练书法的时候,曾经临摹过不少字帖就是很好的对联,肚中有些积蓄,倒也不怎么发憷。 上联:处处红花红处处。那我下联便是:重重绿树绿重重。处处对重重,红对绿,还算工整。 上联:一竹一兰一风筝。这上联倒是颇值得玩味,值得玩味之处,便是上联出现的这三件事物,都是各有特点:竹子有竹节,兰花有香气,至于风筝,那是有骨架支撑着才能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这么一想,下联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下联:有节有香有筋骨。其实这也是以物之特点,寄托作者对个人品xìng的自我要求,可谓立意深远,志趣高洁。 上联:天为棋盘,星为棋子,哪个敢下?我便对:地做古琴,路当琴弦,哪个敢弹? 上联:rǔ臭尚未干,心比天高,不知海阔地广,为谋功名逃原县,笑乎?这个对子出的妙!居然在对子里巧妙的把‘桃源县’三个字嵌入其中!是在是妙!妙不可言!这上联大意,是在讽刺那些不谙世事艰辛的年轻人,想法过于天真,不能脚踏实地,结果图遭长辈耻笑。既然如此,且看我的下联: 下联:英雄出少年,情系苍生,亦能拔山填海,保家卫国忘京城,壮哉! 你不是说我rǔ臭未干?我偏偏是英雄少年! 说我心比天高,不知海阔地广?我以天下苍生之福祉为己任,便是千仞高山、万丈深海,我也抬的动、填的满! 你说我不知脚踏实地,为了功名,连祖居之地也抛弃?我为了苍生,一心保家卫国,连天子脚下、荣华富贵、纸醉金迷的望京城都抛诸脑后,一心只为报国,又怎会执拗于区区桃源县? 你说我的举动可笑至极?我偏偏觉得波澜壮阔、豪气无人及! 这四副上联,说实在的,难度并不是很高,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差不多就能对个差不多了。做完这道题之后,重晓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顺被看了看其他人。只见有人正紧咬笔杆、凝神苦思;有的人双目空洞、不知所以;还有人似乎是已经做完了全部的题目,正在那里埋头睡觉,或许他们已经放弃了也说不定。考官在场间来回巡视,也并不干涉那些睡觉的考生。场间百态,一一展现。 重晓越做越来劲,没有理会其他人,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做,最后一道压轴的题目。 第六题绝对是最有分量的一道题,可是也和上一道对对子的题目一样,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次为了考察杂役而出的试题中来。可是这样一道立意如此开阔的题目,不要说他李重晓,恐怕那学监里的才子们,也是得仔细斟酌斟酌才敢下笔。因为这道题目,已经不是他们这种层级的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如今大蜀国力雄厚,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兵强马壮。但西南边陲外的南蛮,生xìng残暴,嗜血好杀,屡屡犯我国境,伤我百姓,抢掠财产,掠我劳力。但是每每我大蜀派大军前去剿杀时,贼众却早已经退却,因进入南蛮国境线之后不远就进入绵延千里的山脉,地势高低不平,山路崎岖难行,山上千年密林,林中毒蛇猛兽,而且还有极其厉害瘴气、泥沼,所以我军从来也未尝深入南蛮境内便都折返回来。大军重新返回驻地之后,南蛮又伺机再一次劫掠我大蜀,我大军每次都筋疲力尽却未尝胜果。试问,我大蜀如何才能彻底消灭南蛮,一劳永逸的坐拥安定后方? 当重晓审阅完这道题的题目时,只能呵呵了。这样一个困扰了大蜀上下百余年而无解的难题,居然被拿到这种招收县衙杂役的考评中来,除了佩服出题者的‘勇气’,丢下一句‘呵呵’,还能有什么反应呢?不管是当今雄才大略的大蜀皇帝,还是朝中的王侯将相、国之栋梁,面对这个问题都一筹莫展,但是出题人却‘天真’的想要从一帮应征杂役的平民百姓口中得到些建设xìng的意见,无异于痴人说梦。虽然不排除民间真有能人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洋洋洒洒、倚马千言,但是在这个场合出现,几率实在小的可以。 重晓来到这个世界时间还很短,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很是浅薄,在这样的重大的问题上,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对于这样的问题出现在这样的考试里,重晓本就有些气愤,如今又不知如何写,索xìng大笔一挥,留下六个大字,熠熠生辉。 第十三章 你们,被淘汰了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重晓做完全部的试题之后没多久,便听见考官用冷冰冰的声音,毫无感情的说道:“还有不到一刻钟第二柱檀香就要烧完了,没有答完题目的抓紧时间吧。”闻言,考生中一阵慌乱,很显然大家都被这些题目难住了,没几个人做的轻松。 当第二支檀香燃尽之时,考官下令让考生将所有东西留在桌上,然后离开考场。 走出县衙。按照李大叔的指示,重晓出门之后便向左走去。此刻正值中午,烈rì当头,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都尽量走在两旁的柳树树荫下,重晓也不例外。 走进酒楼,正是最忙的时候。和那天一样,大厅里就餐的大部分都是学监的学子,当然也有普通百姓。重晓向燕宁姐打了个招呼之后,很自觉的取了一条围裙,系在身上,开始帮着传菜,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中午这次就餐高峰过去,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左右了。燕宁亲自给重晓端来一素一荤一汤,时间紧迫,重晓草草吃完,擦擦嘴,与燕宁闲叙两句,就赶忙返回县衙去了。一上午的时间都已经搭进去了,不能因为迟到耽误了下午面评的事情。 赶到县衙后院时,已经有一些考生先到了,三三两两的聚在树荫下,重晓谁也不认识,也寻了一处僻静的树荫坐下。重晓拿出出门前燕宁让他拿上的甜瓜,边等边吃。重晓随意打量着周围的考生,每个人似乎都对自己上午的表现很不满意――这也是当然的,那样的题目要是让这人做的左右逢源,毫无压力,那恐怕学监里那些整rì苦读准备集文大会的学子们裸奔的心都有了。 没多久,后院屋里走出人来,还是上午那个宣布考评开始的师爷,清清嗓子,还没开始说话,众人就已经一窝蜂的聚拢过来。那师爷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环视众人一圈后,充满威仪的说道:“下面念到名字的考生,你们在上午的表现已经决定了你们不用参加下午的面评了。所以,下面听到自己名字的考生,请回吧!” 人群一阵sāo动,但是没有人敢提出质疑,只是安静的祈祷,希望自己的名字不要被念到。 “赖云城,徐志吉,王灿,李大牛,马印章,宁宇河…………”当师爷一口气念完那些被淘汰人员的名字时,人群当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sāo动,不断有愤怒的人高呼“为什么?”“这不公平!”“我自认为上午的考评做的不错!我要一个说法!” 那师爷很显然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反应,依旧一幅波澜不惊的表情,连正眼瞧都不瞧他们一眼,不屑道:“上午的考试做的怎么样,你们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我方才没有把话说破,就是给你们十七人留了面子,在这桃源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毁了你们的名声。你们当中如果信得过我**,就回去吧;如果信不过我非要问个明白,我可以为你们解释个清清楚楚,只要你们不怕丢人。” 这刘师爷一席话之后,七八个被念到名字的考生,面sè羞红,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但还有几个被念到名字的考生很是不服气,非要讨个说话。 “你们哪几个人心中不服?往前站一步说话。”刘师爷对着人群说道。 几个之前被喊到名字但还没有走的考生,互视一眼,仿佛互相鼓励一般,一齐站了出来。 “你们几个,倒是敢作敢当,这点很好。”刘师爷望着站出来的那几人,打量道,然后再次望向人群,大声说道: “刚才没有念到名字的人,不管你们以后能不能县衙当差,都要牢牢记住这几个站出来的人。因为他们皆是品xìng卑劣、谎话连篇、知错不改的无耻之徒。你们以后若是遇见这几个人,都多长几个心眼!” 这刘师爷刚说完,人群就哄然一片,刚才那几个站出来等着刘师爷收回成命的考生,脸蛋顿时变成了猪肝一般的赤红sè,怒气冲冲的盯着刘师爷,碍于对方的权势,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那刘师爷却一改刚才的波澜不惊,浑身散发出一阵让人心惊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一句话不说,也足以威慑全场。谁也没想到刚才瘦猴一般的干瘪老头刘师爷,此刻的气息竟是如此的凌冽。重晓也是一惊,他和众人一样,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刘师爷居然还能将气场收放自如,实在可怕。 “刘师爷!即便我们没有资格参加下午的面评,但是我们也要讨个说法,先前您为何出言辱没我们的名声?这县衙的杂役可以不做,但是这口气我们必须要争一争!” “对!我们要讨个说法!” “对!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考了!” 那几个被点了名字还没走的考生,群情激奋,誓要讨个说法。 刘师爷听了,用无可救药的眼神再次扫视了那几人,淡淡道:“你们年轻,本来我还想着或许你们能迷途知返,但是如今你们自掘坟墓,也就不要怪我刘某人不讲情面了。那十七个被取消考评资格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都从那贺氏五金铺买到了一根缝衣针!” “什么!第一局本就是让我们去那贺氏五金铺里买一根缝衣针,我们买到了,反而因此被淘汰?何其荒唐!”一个考生义愤填膺的指责道。 “事到如今,还是不肯承认吗?这桃源县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家贺氏五金铺,我就纳闷了,你们的缝衣针到底是从何处买来的?” “什么?!” “没有?” “难怪,我家就在城西南,却也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家五金铺子。” 刘师爷此言一出,不单那几个被除名的人,就连其他人也是惊诧不已。不过片刻之后,就有几个聪明人明白了那第一局考评的用意,比如重晓。 刘师爷待人群安静下来之后,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继续说道: “桃源县内,凡是有新商铺开张,都需要先在县衙登记,将店主名讳,店铺名称,售卖何种货物,商铺初始资产等等基本状况登记在册,以供县衙备案、查阅。即使商铺转让或者中途变更名字,同样需要在县衙登记,这是多少年来的老传统了。可是查阅这登记册,便可发现,桃源县根本就没有一家‘贺氏五金铺’的商铺登记过!那我就不禁要问了,你们十七个人的那枚缝衣针都是从哪里买到的? 为了防止出现未登记在册的私营商铺影响了本次考评,昨rì县衙已经差人在城西南查找了一整天,最终确认了这桃源县城的城西南并没有一家‘贺氏五金铺’。如果你们今天能在这桃源县城里找到一家‘贺氏五金铺’,那么你们连接下来的面评都可以略去不提,我**就替陈县令做一次主,直接录用你们,并且上来就领取每月三十两的薪俸!如何?你们当中,有谁能带我去那‘贺氏五金铺’?有的话就站出来!带我去,这样你们连接下来的面评都不用参加了。谁能带我去看看?谁能?!” 刘师爷这一番话,平地惊雷一般震慑这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那几个先前还盛气凌人的家伙,此刻脸sè剧变,再也不复刚才的自信满满,在全院人灼热的目光中,狠狠的咬了咬牙,灰溜溜的逃走了。不过还有几个脸皮的考生,仍旧站在哪里,像是较劲一般,一动不动。 第十四章 面试开始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其实那第一局的考题,除了要考察考生们对这桃源县的熟悉程度,最主要的,还是旨在考察考生的品xìng如何。如果考生对桃源县的境况了如指掌到了一种境界,或许当时就能知道这桃源县其实没有那么一家五金铺,可是没人厉害到如此地步,这也是正常不过的结果。所以出题人和刘师爷肯定也是知道,没人能对桃源县熟悉到那种程度,于是那第一局的考评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考生们的人品大比拼!那些品xìng诚实的考生,若是一番搜寻之后无果,只能哀叹自己时运不济,见不多识不广,然后回县衙参加第二局考评;而那些花花肠子多一点的考生,在一番搜寻无果的情况下,就会寻思着能不能到别的五金铺买一根缝衣针蒙混过关呢?反正这缝衣针都是一样的,在别家买的,县里那帮老眼昏花的师爷们未必能分辨出是不是来自“贺氏五金铺”。抱着这种想法的考生,便在别处买了一根缝衣针在县衙交上去了。他们岂能知道,县衙的考官们根本就没打算搞清这缝衣针是不是来自“贺氏五金铺”的,而是直接宣判那些买来缝衣针的考生出局。那些自以为是考生的如意算盘,在桃源县这些老油条面前,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看似有机可乘实则根本不堪一击。。 敢来参加者衙役杂役考评的人,没几个笨人,他们也都陆陆续续琢磨出这里面的深意来,都为自己当初没有冒险去随便买一根蒙混过去而暗自庆幸。 众人的反应,都落到刘师爷半睁着的双眼中,他虽年老,却不昏花。恢复了先前的平淡神情,继续说道:“今天你们在这里应征的是县衙的衙役、杂役,不是应征比谁花样多、鬼主意多的跳梁小丑!你们若是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考验都无法通过,如何将这桃源县城治安交付给你们守卫?如何将桃源县的库房交给你们来把守?那十七个人的所作所为,或许他们觉得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可是我刘某人就喜欢从小事断定一个人的品xìng,所以那些交上针的,不管考卷做的如何妙笔生花,我连看都不看,直接筛掉。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无须赘言,那几个没有资格参加接下来的面评的,都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那几个赌气没走的,也待不下去了,表情复杂的对着刘师爷抱拳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没有资格参加下午面评的考生走光之后,刘师爷开始照着花名册开始点名。除去今天上午考评舞弊而失去资格的十七人加上自觉上午发挥不佳而下午旷考的考生,下午来参加考评的考生只剩下了三十八人,其中报考衙役的考生有三十一人,报考杂役的只剩下七人,重晓觉得自己被录取的希望前所未有的提高了。可是看刘师爷的一席话,让场间那些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考生心再一次凉了下来。 “你们,不要以为只剩下这些人你们就肯定能考上。县衙的招录,从来都是宁缺毋滥,即使符合要求的人数不到预定的人数,我们也不会为了凑齐人数而降低要求。七个考杂役的,面评之后,便能决定你们的去留;三十一个靠衙役的,过了今天下午的面评,明rì上午还需要去县衙武监,看看你们的武道修为如何之后才会最终决定。所以,你们不要因为剩下的人少就掉以轻心,仍旧需要竭尽全力,知道了吗?!” “知道了!” 所有考生整齐划一回应道。 听刘师爷这么一说,自己能不能被录取,重晓心里还真是没有谱。 面评在点名之后紧接着就开始了,剩下的三十八人被均匀的分成两拨,两拨人分别被叫进东二厢房,西二厢房,分开进行。然后考生就坐在厢房里等着,已经有人端上茶水供众人饮用,被点到名字的人就拿着自己的身份文牒到一号厢房去,没有被叫到的则继续在二号厢房候着。 重晓被分到二号东厢房候着,重晓和其他考生并不熟识,只是互相微微一笑,便各自坐着了。屋中并没人看着他们,众人虽不敢说话,倒也不觉得压抑。 重晓干坐着无聊,便观察起厢房的摆设来。这时,重晓在房间后面墙壁上看见了一幅标着“桃源县域地形图概览”的地图。重晓顿时眼前一亮。上午正是因为地形不熟而吃了一亏,此刻这桃源县地图就挂在这里,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想砍树了有人送斧头,重晓连忙站起身来,上前观摩起来。 重晓第一次对桃源县有直观的认识,这桃源县的地势地形,也着实奇特:整个桃源县的辖域,好似一个自西北向东南延伸的胖梭形;一条大河,不知发源于何处,在桃源县西北角上分流成两条分支,像两条护城河一般环绕着梭形的桃源县奔流而下,而且这两条支流的外侧还各有一做延绵的狭长大山,像贝壳一般保护着桃源县。那两条河流,便是就是桃源溪了,一条南溪,一条北溪。此刻面对着桃源县地图,重晓才隐隐明白了这桃源县为何能吸引那么多隐退的权贵人家、富商大贾来此居住了:这桃源县的地势构造得天独厚,自成一方,简直就像一座天然堡垒一般。只要守住了西北、东南两处隘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存在! 或许正是因为这大蜀正与南蛮交恶,为了自身和家眷的安危着想,才让如此多的权贵倾心于此地。 这只是一幅不管内容还是标注都十分简单的地图,但是重晓已经大致了解了桃源县的概况。由于这只是一幅地形图概览,也无法再继续从上面了解更多。 除了这张地图之外,屋中便没有什么能吸引重晓目光的东西了,便找了个角落里的座位等着被叫到名字。随着屋中待考的考生一个个出去了,屋中剩下的待考考生越来越少,到最后,居然只剩下重晓一人。直到这时,重晓才有些慌乱起来:怎么如此巧合?偏偏把我留在最后一个?难不成... 就在重晓胡思乱想之时,负责传唤考生的衙役走进门来,望着重晓,面无表情的说道:“李重晓,去一号厢房面评。 总算被叫到了,重晓将之前的胡思乱想都抛之脑后,打起jīng神,整整衣衫,推开了一号厢房的门。 第十五章 意想不到的面试结果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重晓推门而入之后,随手将门关上,三名负责面评的考官早已经坐在那里。主持了今天上午两局考试的刘师爷重晓是认识的,其余两个和刘师爷年纪相仿的中年人重晓却不认识,其中一人和刘师爷同样的打扮,想必也是县衙的师爷;另一人穿着一身灰sè长衫,不苟言笑,一副老秀才模样。重晓向三名考官行了一礼,来到他们对面的凳子坐下,等待考评开始。 刘师爷先开口了,狐疑道:“你的名字是李重晓?还是李重晓?” 原来是这个。重晓名字里的‘重’字,在这个世界里,同样也是个多音字,自己在试卷上写下名字,但是读音却无法从字面上判断出来。 重晓回答道:“回师爷,在下的名字是重晓,重新开始的‘重’。” 刘师爷点头应下,看看重晓,又低头看看面前桌上放着的一张纸,重晓微微一挺身,凭借几个涂抹的黑点,重晓马上认了出来:那正是自己上午作答的考卷。 刘师爷扫了扫重晓的卷子,又抬起头来,说道:“你这卷子,做得颇有些意思。先说你答的那第一题,面对芸菁阁里那么的珍宝需要抢救,你没有决定抢救一件,而是说要抢救离出口最近的那件。你这个答案,在所有考生里都没有出现过,就连这份试题的出题人也没有料想到居然有人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其余考生大多都是选择了一件他们认为最有价值的宝贝来作答,我们酌情给了一个合适的分数。而你,避开了其他考生最头疼的艰难选择,而是另辟蹊径,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我们三人商议了半天,觉得你这答案,实在是最合适的一个答案,所以我们便给了你最高的分数。” 另一个师爷接着说道:“我们故意把你留在最后一个,是因为我们三个老头子对你这份试卷很感兴趣,想和你多聊聊,希望你不要介意。其实上午的那些题目,全部都没有固定的答案,只要考生能说出一个能让我们信服的理由来,我们便会让他过。其实这道题目的本意是考查你们在关键时刻下决断的能力。就像这第一道题,并没有对错之分,选择哪一个都可以,只要能给出一个能让我们信服的理由即可。若是犹犹豫豫并且妄图去揣摩出题者和批阅者的心意,试图选择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答案,那么就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关键时刻犹犹豫豫,不敢下决断,不是我们想要的人。这一点,你做的很好,虽然你避开了选择。” “多谢师爷赏识。”重晓感谢道。 那个师爷仿佛并未看见重晓感激的目光,面sè仍旧淡然一片,继续道:“你在第二题的回答也甚合吾等心意。你在答案里说,这种民事纠纷,不能轻信当事人如何说,也不能完全按照乡民的说法来决断此案,而需要参照县里记载的土地归属的档案资料。从这一点来看,你处理问题的方法实在是非常适合做衙役,不仅仅是杂役。这一题,有不少考生,并没有想到最简单而且最正确的办法――――查阅县里的文档,而是根据大部分乡民的证言和原告的一面之词,把那块纠纷土地判给那户贫农。这道题你的应对之法,深得吾心。那么,你就来分析一下你那么做的原因,可以的话,也请你你来分析一下那些把纠纷地块划分给贫农的考生的不妥之处。” “是,师爷。在下以为,像农田,房产,水塘,商铺这些不可轻易移动的资产,关于其归属,应该在县衙里都有明确的记载,遇见这样的纠纷,参阅县衙的这些记载就可以很轻松地决定如何断案。 至于那些把争议地块划分给那位贫农的考生们,倒是也不难理解。他们大多也是出身在贫苦人家或普通百姓家,正因为他们的出身,所以对贫苦人家有天生的同情心;同时,他们或许从心里对富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错误认知,认为为富不仁是富人的天xìng,殊不知富人当中也有乐善好施之辈,穷人之中也有jiān诈无耻之徒。若是仅仅根据当事人的身份和地位来断案,对贫农同情和对富户厌恶,便会左右他们的判决。他们最终做出有利于那户贫农的决定也就不足为奇了。 作为官差,凡事都要依法而为。若是任由自己的喜好、情绪断案,那么绝对是对律法的大不敬,那不是一名优秀官差的做法。当然,小人还以为,有时候民意并不可全信,就像本案中的那些证人,虽然他们中大多数都声称争议地块是那户贫农的。可是,依小人之拙见,那些说争议地块是那户贫农的证人,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块争议地块的归属。试想一下,那些证人多是贫苦之辈,整rì为自家生计奔波cāo劳,拼死拼活,怎么可能还有闲心去关心哪块地块是谁家的呢?他们除了自家的地块,恐怕根本记不住被人家的地块在哪里,有多大。所以说在这个问题上,那些所谓的证人的证言都显得很不可信了,这就更需要根据县里记载土地归属的文档来断定了。 至于那些来作证的乡民?他们大概犯了和那些考生同样的错误,他们愿意去相信并且帮助和自己出身相同的贫农,或许那些证人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一点仇视富人的想法。同样的,那些为富户作证的证人的话同样不可信,他们出言作证很可能是为了溜须拍马或者收了那富人的好处。所以,这样的纠纷,参考县里的文档记载是最简单也是最合理的方法。” “好,说得好!你判断事情很是冷静,不偏不倚,这县衙再适合你不过了!” 重晓语毕,提问的那位师爷连体面也不管了,边鼓掌边叫好。刘师爷和那中年秀才打扮的中年人,也是面露欣赏之sè,对自己满意的笑了笑。看来应征杂役这件事,没什么悬念了。 两位师爷都提问过了,只剩下那秀才模样的中年人了。那中年秀才从旁边接过重晓的考卷,说道:“李重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桃源县学监的一位老师,姓尹,名文杰,学生们都叫我一声尹先生,虽然你我并没有师徒之谊,可是若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尹先生吧!” 重晓听了,倒没觉得什么,礼貌的答应下来。 但是落在旁边两位师爷耳中,先前尹文杰的话,可就别有一番滋味了。尹文杰先生,作为在整个大蜀之中都闻名遐迩的大学儒,学问自然没的说,但是文人骨子里那股傲气,同样也很是出名,整个桃源县,也没几个人能得到他的认可。但是被陈县令请来出题,又来亲自面评考生,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考生能让尹文杰对他说上三句话。而这个李重晓,居然让尹文杰先做了个自我介绍,这样的重视程度,让他们二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李重晓的本事来。 “我平rì里都在县衙学监里讲课,并不是县衙的公差,今rì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们上午做的那套试题,是我出的。”尹文杰微笑道。 重新听了,也是一愣,没想到出题人居然亲自来主持面评。一想到那份充满陷阱和玄机的试题,竟然就出自此人之手,重晓望向那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佩服。 尹先生望了望与自己并排而坐的两位师爷,淡淡道:“这个李重晓的面评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可以直接录用了,而且,我推举他做杂役长。” 此言一出,两位师爷大大的吃了一惊。眼前这李重晓,的确是很有几分才华,单从卷子里就完全可以看的出来,录取他做着杂役,当然没有一点问题。可是这尹文杰居然举荐一个刚刚通过考评、没有一点经验的新人做统领数十名杂役的杂役长,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尹先生也是他们二人的老友了,尹文杰的本事他们没有半点质疑,可是他们二人也只不过是奉陈县令之命来督办此次的考评,有权决定每个考生的去留,但却没有权力直接将一个杂役任命为杂役长。桃源县上下,只有陈县令才有这个权力。 身旁两位老友的为难尹文杰都看在眼里,说道:“刘师爷,张师爷,你们有所不知,第二题中所陈述的情形,其实是在桃源县发生过的真实案件,而且还是当年经我手办理的案件。而且案子里的被告,也就是那个富户,还是与我自**好的挚友。” 此言一出,两位师爷和重晓皆是惊奇,这尹先生居然把发生过的真案件写进考卷里了?在座的几人皆是很好奇,安静的等待尹先生继续往下说。 “这件案子已经有些年头了,那时这桃源县的县令正是我。这件案子发生的时候,正值钦差巡检大臣奉圣上之命,来桃源县视察,当时县衙上下都在全力准备钦差巡检大臣视察的相关事宜。当时本官和其余师爷都无暇顾及其余琐事,所以那件案子就由一名衙役负责审理。当时他是如何断的案,本官并不知情。直到后来,这件案件的当事人,也就是那富户,在一次酒宴上,与本官闲聊时候,无意间将此事当个笑话说与我听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本官当夜便返回县衙,查找和当rì案件有关的资料,本官这才发现这件案子当rì审理的很是蹊跷,那个本官平rì里颇为信赖的衙役,在这件案子上的处置却很是不合法理:他仅凭原告的一纸诉状和大部分农户的证言就将案子判了,将有争议的地块判给了那户贫农。 第二rì,本官带着记载地块归属划分的图纸来到当初的争议地块,参考图纸并且实地对比之下,本官这才发现那争议地块其实是那富户的。那衙役没有参照县衙的图纸资料,也没有实地考察,就做出了判决,让那富户损失地块事小,因为此事让他蒙受污名事大,当rì本官赶去那富户家,要为他重新审理这件案子时,他居然笑着婉拒了。他当时对本官说,都是些陈年旧账了,没有再翻起来的必要了,况且他也了解了那户贫农的境况,rì子确实过得清苦。那块地在他们家可以发挥更大的效用,可以让他家里人多吃上几碗饭;对自家而言,只不过是粮仓里多了些吃不完的粮食而已。既然如此,何须再翻案。 本官表示翻案不是为了那个地块,而是要替他挽回受损的声誉,他再一次笑着谢绝了。他无心重审,本官也只好作罢。事后,本官找到当rì负责审理这件案子的衙役,本官在与他的交谈中得知,他自幼家贫,对贫苦的人家抱有特殊同情心。据他讲,他之所以选择做一名衙役,就是希望县衙里有一个能替穷人说话的人。本官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般断案了。 然后本官又走访了得到争议地块的那户贫苦人家,质问他为何要诬陷好人时,那户贫农当时就跪地不起,含泪向本官解释:当时他欠下不少赌债,家中的钱物已经陆续被他变卖来偿还赌资了,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走投无路的他便把目光瞄向了相邻的那位富户,那贫苦人家素来知道那富户乐善好施,在乡民中很是有些声望,同时也是个爱惜羽毛之人,这贫农已经被蝇头小利冲昏了头脑,就想着或许可以通过诬陷这富户,拿他的名声做筹码,逼他放弃那块地块的所有权。 那贫农不但这样想了,也确实这样做了。在来县衙告状之前,他已经在乡邻间做了很多串联工作,串通了那些和自己沾亲带故、隶属同一宗族的乡民前来作伪证。那些和他沾亲带故的乡民,在宗族大义和良心之间,选择了前者。而且那些贫农的亲戚都清楚,一旦这贫农破产,将来少不得他们这些宗族亲戚来接济,现在既然有人代替他们,他们自然也乐意。而且,那贫农确实也有几分心计,他选择上午来着县衙告状,这个时段正好绝大多数乡民都已经去田里劳作去了,除了那户贫农事先串联好的宗族中人,相信那富户的为人而闻讯赶来作证的其他乡民人数很少,这样那户贫农就占据了舆情的优势。本官委派的负责审理这件案子的衙役,恰巧也是骨子里同情穷苦人家,所以,这件案子在没有经过必要的审理和流程,便判定那户贫农获胜了。 正是这一连串的机缘巧合,让本不该出现的错判出现了。那件案子也给了本官颇多启发,比如贫苦人家未必就心xìng淳朴善良,豪门富户未必就都是蛇蝎心肠;比如如何让师爷们在判案断狱时能抛弃个人成见,秉公处理,等等事项,不一而足。以上便是这件案子对于本官的启发,而这些启发,本王并未明确告知过外人,也算是一件秘闻吧! 可是这李重晓,居然能仅凭一道试题,就将本官当年从这件案子里的得到的启发推导了出来,是位不世之材。这样的人才,就算本官推举他做这杂役长,还是有些屈才了!当然,本官现在只是在县衙挂一个闲职,并无人事任命之权力,说到底,也只是本官的建议。至于任命之事,还需你们二人找陈县令说道。接下来的面评,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还有,如果你们县衙不录用他,可以到学监来,我们学监可以聘他做老师,薪俸待遇比县衙只高不低。” 说罢,尹文杰先生转过头来,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望着重晓。重晓也微笑着表示感谢。 听完尹先生的话,两位师爷面sè凝重起来。他们二人算是尹文杰先生的好友,自然深知尹先生的本事: 尹先生的博学广智、识才善辩之名,在大蜀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轻时时曾经游历大蜀,以一己之力,生生驳倒了许多当时在大蜀国闻名遐迩的大学儒、老学究,声名鹊起。然后回到故乡叙州,以集文大会第一名的成绩,参加了京试。成就一番功名之后的尹文杰,在望京城中等候朝廷任命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朝中大员愿意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并且在在朝中提携举荐他,让他不必下放外地历练便可直接留任望京城。但他却一一婉拒了‘准岳丈’的好意,谢绝了许多名门之女的好感,出人意料的主动请缨,来这桃源县做县令。上任不几年,便把桃源县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商贸络绎不绝。 当今圣上曾经连续三次亲笔写信,邀请尹文杰赴望京城为官,正当人们以为尹县令从此仕途如虹、不可阻挡时,他却出连续三次婉拒了皇帝的好意,选择了到桃源县的学监做了一名普通的老师,虽然后来升任到了学监的监司,成为学监的一把手,并且把这桃源县的学监带成了闻名整个大蜀的学监,育人无数,桃李天下。可是一想到尹先生本可以在更大的舞台上取得更大的成就时,与他相识的人大多惋惜不已。虽然尹先生仕途履历并不如何显赫,可是作为闻名大蜀的学问巨擘,而且他教导出的学生很多已经成为大蜀的栋梁之才,他在大蜀朝中的影响力无人敢小觑。在此情形下,很多富商大贾甚至官宦世家的子弟都希望能得到尹先生的举荐,可是除了极少数确实有真才实学的子弟得到了尹先生的举荐,其余尽皆被尹先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至于那些丰厚的有些夸张的报酬,尹先生甚至连正眼看都不看。 所以说,能得到尹先生举荐的人,基本上相当于得到了一张仕途通行证!而今rì,尹文杰先生在县令大人的邀请下来主持衙役杂役的选拔,居然如此看重这样一个年轻小辈,这样的结果,不由得两位师爷不深思。两位师爷互相对视一眼,当即决定,破格录用李重晓,而且直接越级晋升为衙役长!至于陈县令那里,由他们二人再去说服便是了。 左手拿着墨迹未干透彻的县衙任命公文,右手提着县衙发下来的衣服,重晓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暗爽来形容了:不但顺顺利利的被录取了,得到了一份可以谋生的差事,甚至莫名其妙得了贵人相助,yīn差阳错的直接晋升成为一名杂役长,下辖数十名杂役!这样的好运气,连重晓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告诉李家人这个消息。夕阳西下,人心思家,重晓提着东西,飞快的向李家奔去。 第十六章 凡事秀宁说了算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嗯?不但被录用了,而且还被破格任命为杂役长?” 李闯初听到重晓的话,也是一脸震惊。直到重晓拿出盖着县衙官印的任命公文和县衙下发的杂役长专门的衣服,李闯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秀宁和毛大妈,芙蓉几人和李闯同样惊讶,不过他们更多的是为重晓感到高兴。因为她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些衙役和杂役的事情: 县衙的衙役是构成桃源县衙运作的中坚力量,他们主要负责刑事案件的调查取证与侦破,案犯和通缉人员的抓捕,县域内的治安巡逻,捕杀危及百姓安危的猛犬和林中野兽,以及其他规定的职责。因为衙役所从事的任务大多都是充满危险的,所以每个衙役都需要有一定的武道修为基础。但是作为回报,他们的待遇也是相当可观的,一名衙役的薪俸差不多相当于两名同样资历的杂役。 与之相比,杂役们的工作则没有衙役那么危险,杂役主要负责县衙的守卫站岗,百姓之家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处置,农户商贩们税款徭役的征收安排,在衙役需要时无条件协助衙役,以及其他细碎繁琐的差事。因为没什么危险,对杂役从业人员的要求也低,所以杂役的地位和薪俸待遇都不及衙役。但是,因为杂役负责城中商贩赋税的收缴,所以杂役长就成为一个不小的肥差:在征收税款的过程中,多多少少可以从农户商贩们手中拿到一些回扣,因而这个职位就成为很多人觊觎的对象——————这也正是出乎李家人意料的原因:李叔根本没有打点过关系,重晓却出乎意料的成了杂役长,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重晓看出李家人心中疑惑,便解释道:“我之所以能被越级被录用,或许是因为我的考卷做的比较符合考官的心意罢了。具体说的话,好像是一位名叫尹文杰的考官给了我不错的评价,两位师爷才破例录取了我。” “尹文杰?!”李家人对这个名字可是不陌生,一听到重晓这家伙居然得到尹文杰的垂青,再次一阵惊呼。尹文杰可是出了名的“认才不认财”的倔人,能得到他的赏识,足以说明重晓,拥有李家人现在还不了解的惊世之才华。一想到李叔能勇于出手将重晓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收入门中,不禁暗暗佩服李叔的毒辣眼光。 正当李家众女眷品评着穿上县衙杂役长衣衫的重晓时,李闯走到门口,望望天sè,转过身来对秀宁说道:“秀宁,重晓现在已经是一名杂役长了,以后衣着打扮也就要更讲究一些了。县衙发的这身衣服,也不可能天天穿着,隔三岔五也需要换洗一下。现在天sè还早,你和他一起到街上逛逛,买些讲究的衣物。” 还不等重晓婉拒,秀宁就已经笑着先应下了。 秀宁这次带重晓来的地方,重晓之前未曾来过。街市两旁的商铺和房屋风格,都装潢的颇为贵气,似乎都是些高档商铺。再看路上的行人,一看也知道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子弟,男男女女,一个个细皮嫩肉、衣饰华美,举手投足间,富贵气息表露无遗。 问了秀宁才知道,这条街叫做‘上好街’,商铺之中,只售卖上等的好货sè,所以才得了‘上好街’这个名号。难怪路上不怎么拥挤,原来是条高档商业街。可是重晓随即一想,秀宁怎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了? “哎,秀宁,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给你买衣服啊。”秀宁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的道。 “买衣服也不用到这种地方来吧,没有必要。” “若是以前,确实没有必要。不过现在你已经是县衙的杂役长,这穿着打扮,便不能像以往那般随意了。你不光代表了咱们李家,也代表着桃源县的形象,这种事情马虎不得。”秀宁一双水灵若晶石的眼睛,温婉中带着几分威严,让重晓根本生不出继续反驳的勇气,不再说什么,只好跟在秀宁身后。 秀宁在一家‘范氏衣斋’门前停下,拉着重晓,走了进去。 走进店里,便看见货架上摆放着各种款式的时下男装女装,依据款式和材料不同,价格从几百文到几两银子不等,靠近掌柜柜台的地方,还摆放几件着标价几十两银子的长衫,而且还旁边还悬挂着‘恕不还价’的牌子。重晓只暼了一眼就不禁啧舌:乖乖,这一件衣服,居然能卖上七八十两银子,重晓今天下午在县衙报道时,了解到自己作为杂役长,以后每个月可以领到的薪俸不过二十两银子,一件用料上乘、裁剪考究的长衫,足足可以顶自己三四个月的薪俸,我的个乖乖! 当重晓还在感叹那几件衣服真敢标价的时候,便听见秀宁正在叫自己。重晓闻声走了过去,才发现秀宁正站在那些定价十几两银子的衣架前,抚摸着一件衣服,从她的笑容,看得出她对那件衣服很是满意。 重晓没想到秀宁直接盯上了这么贵的衣服,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秀宁‘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肖秀宁开口,重晓就老老实实的噤声了。 自己这个‘表妹’,比自己威严多了。 店里的伙计看见秀宁和重晓,来的都是客,便笑脸迎了过来。 别小看这店里的伙计,若是论及‘以貌取人’,他们的眼光恐怕是比算命先生还要毒辣。客人来买衣服,那伙计要做的,首先便是看看这主顾穿的是什么衣服,如果主顾穿的衣服本来就不错,那么他买下店里好衣服的可能xìng就很大;如果主顾穿着一身材质和款式都很普通的衣服,那么他买下店里那些售价高的衣服的可能xìng便很低,大抵都是随便看看而已。那伙计看看重晓,虽然生了一副好相貌,面皮如梓玉,双眸如星辰,唇洁齿净,干净利落,气质也算不错,可是那身年头很久、已经有些掉sè的素sè长衫,一看就是别人穿剩下的,单单是这一点,便将他之前一切优点都打落尘埃。 重晓今天穿的衣服,是李闯以前的旧衣服,重晓觉得挺舒服,就穿着了。并没有想到,这店里的小厮,已经从他这身衣服上,读出了许多信息。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拿出来,我们试一下。”秀宁一连指了三件衣服,示意伙计拿出来。 “这位姑娘,您看,这几件衣服,都是用上等的轻纱、经过店里的资深老裁缝裁制而成,而且还绣着不少jīng美图案,不怎么耐脏污。要不,您就这么比划比划试试吧,若是拿出来,不小心划伤破损了,我不好和老板交代啊。”那伙计一听眼前这两个衣着朴素的人,竟是要一下拿出每件都价值十几两银子的衣服来,他连忙编了个谎,试图阻止他们二人的想法。虽然这伙计见秀宁容貌清秀,美若仙子,他也想献个殷勤,讨好一番。可是那每一件衣服,价值都抵得上他两个月的薪水,他虽有心巴结,但是秀宁和重晓不像是有钱人家,可能只是来看看而已,便婉拒了秀宁的要求。 秀宁一听,马上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颔首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而是从袖中随意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那伙计:“现在,能麻烦你拿出来了吗?” 那伙疑惑的接过银票,脸sè瞬间恭敬起来,二话不说,连忙将三件衣服依次取了下来,毕恭毕敬的递了过来。 “那银票面值是多少?”重晓也是没想到秀宁还藏着这么一手,忍不住靠近秀宁耳畔,低声问道。 重晓刚才,本是下意识的无心之举,但是没有控制好距离,当他在秀宁耳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秀宁身上的幽幽香气肆无忌惮的扑向重晓的脸颊,重晓才猛然反应过来,刚才似乎靠的有些太近了,重晓脸sè一红,连忙后退一步,不再言语。 秀宁也是刚反应过来,面sè也是一红,不过反应却没有重晓那么强烈,只是笑笑,对重晓伸出两根手指。 “二百两?”重晓心中一惊。 秀宁从伙计手里接过衣服,随意看了看,放在重晓身上一比划,觉得正好,便嘱咐伙计将三件衣服都装起来,她都要了。 重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刚要开口,秀宁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一双流兮美目,再次一瞪,随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重晓。重晓可真是怕了这个表妹。只是,李家上下对自己的恩情是越来越重,重晓也觉得肩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偿还。 又继续挑了两双合脚的鞋靴,两条裤子,秀宁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门来。单单是在这范氏衣斋里,就花费了将近八十两银子,差不多是重晓将来四个月的薪俸了。重晓肉疼的望着手里的提着的大包小包,心里不住的流血,这些衣服和裤子,在这个世界,也绝对是奢侈品了。自己一文钱都还没赚上,这就开始花钱如流水了,虽然这钱花的并不是他的本意。 不过秀宁倒是丝毫不在乎,走出范氏衣斋之后,又开始左顾右盼,似乎又打算再买些什么。 重晓见状,心中暗叫‘使不得’。但是重晓也明白了秀宁的脾气,如果贸然劝说,肯定会被她那‘优雅的一瞪’憋的什么也说不了的。看看,找个什么话题,把秀宁的注意力转移才是。 找些什么来转移秀宁的注意力呢? 当重晓看见一家商铺屋檐下吊着的一块木牌,心中一喜,便知道话题来了。 第十七章 桃源俊杰会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重晓走到秀宁面前,‘好奇’的问道:“秀宁,那户商铺屋檐下挂着“免税”二字的木牌,是做什么用的?难道挂了那块木牌,便可以不用缴纳赋税?”边说,边用手指向一处屋檐下挂着的木牌。 秀宁并没有抬头看重晓手指的方向,便已经知道重晓所说为何物。 “正是。只要挂着那种样式木牌的店铺,都是无须缴税的。对了,你们杂役便是负责征收税款,以后遇见这样的店铺,便无须进去收了。” “无须缴税?这也可以?我看大部分店铺门前都没有挂着那种木牌,只有少数挂着的,这岂不是对那些没有挂牌的店铺很不公平?”重晓继续追问,已经不单单是因为好奇的缘故了,这似乎和自己的工作也有关系,现在弄个清楚,将来省事儿不少。 “此事,你就有所不知了。”秀宁解释道: “咱们桃源县山清水秀,如花似锦,是一方不得多得的上佳的居所之选,以致大蜀朝廷里有些卸任下来的大员并没有回到原籍,而是来到了这桃源县,买房置地、蓄养家仆,定居下来。先皇体恤那些为大蜀立下不世之功的文菁武英们,曾经发了一道圣旨。圣旨中说,凡是朝中退隐官员,在桃源县经营商铺作坊的,无须缴纳赋税。从此之后,朝中退隐大员们所经营的田产、商铺、作坊,便无须缴纳赋税。而且这些优待是可以继承给下一代的。为了区别这些特权商铺和普通铺子,县衙便为这些特权铺子制作了那些木牌,只要挂在上面,便是说明这家铺子无须缴纳赋税。负责征收税款的杂役,也就是以后你的手下,看见这块木牌,就知道这家商铺是不用收税的,也就无需再进去了。 不过那些朝廷大员也都知道,这样的木牌挂出来,对那些无法享受到这等待遇的平民商铺来说有失公允,所以他们一般都吩咐伙计将那木牌在商铺里不起眼的一角挂起来,而不会那样光明正大的摆出来。把免税木牌公然悬挂出来,要么是因为这家铺子刚刚开门营业,要么是这家商铺背后的大员根本不知道低调内敛为何物。那些朝中大员在望京城里、天子脚下或许还知道收敛光华,但到了这桃源县,山高皇帝远的,自然就跋扈了不少。现在你做了这县衙的杂役长,将来少不了和这些朝中大员的家眷、子弟打交道,有的是机会见识他们的‘风采’。” 或许是想到了重晓将来面对这些大人物时的窘迫模样,秀宁禁不住笑了起来,如银铃一般清脆,让重晓连反驳也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大多数的退隐大员其实还是很和善的,毕竟这桃源县不光住着他们一家,还有许多大员同样在此居住,互相之间,也算是形成了一种牵制。就像刚才的范氏衣斋,它背后也是一位朝中隐退大员、丝纺织造司的前监司范长清大人门下的产业,你看他家的铺子里就没有把那块牌子挂出来,还算低调,这也正是我在他们家为你买衣服的原因之一。” “那我就多谢姑娘对我们范氏衣斋青睐有加、信任有加了。”秀宁话刚说完,一个朗润清脆的声音,便从他们二人身后传来。 重晓和秀宁全身悚然一惊,刚才他们二人聊的起兴,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就在身边。猛然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有个相貌俊朗的公子哥活生生的立在那里,不住的摩挲着嘴角两撇小胡子,也不知已经在哪儿站了多久。 “是你?这么巧?”重晓认了出来,这个在他们身后偷听的公子哥,不是别人,居然就是那天他在李氏酒楼二楼招待的那位公子哥。 “是你?”待那公子哥与重晓目光交汇,也是马上认出了重晓。“刚才是你们在我家店里买的衣服吧?原来你不是那家酒楼的伙计,否则也不会出手那般阔绰。”公子哥笑着说道。 “我当rì也并未说我是酒楼里的伙计啊?只不过是去帮忙而已。”听了公子哥的话,重晓不以为意,摆摆手回应道。 “这位是?”秀宁显然不知道重晓怎么会和这人扯上关系,听他刚才的话,似乎,那范氏衣斋是他们家的。重晓便简单将当rì与这公子哥认识的经过说与秀宁听了。 “无意间听到了你们刚才的谈话,抱歉。看样子,你也是刚来这桃源县没几天?”那公子哥对当rì重晓隐瞒了自己那么多事情,似乎有些不悦。 “如你所说,确实来了没几天。只是不知,这位公子之前偷听我们谈话,意yù为何?”重晓眉头一拧,冷冰冰的说道。 “重申一遍,那不是偷听,是无意。刚才你们在店中选购衣物的时候,我正在楼上。刚才下楼的时候,听见伙计说起先前有两个客人,一男一女,衣着朴素,但是出手就是金玉钱庄的银票。我便出来看看,是怎样的两位客人。最主要的还是,店里的伙计说那女子容貌轻柔秀丽,不似凡人,我更加好奇。此刻得见,果真是大开眼界,我家那伙计,没有说谎。”那公子哥上下打量着秀宁,啧啧赞美道。 秀宁似乎早已经见惯这类场景,丝毫不介怀,笑着说道:“多谢这位公子赏识,只是不知公子到底所为何事?” “今rì既然与二位相见,便是缘分。不如我坐来做东,到茶楼一坐,咱们小叙片刻,如何?”年轻公子哥建议道。 “承蒙范公子好意,不过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做,不太方便,不如改rì再聊吧。”秀宁回绝道。 “哎!别这么不近人情,这位姑娘。实话跟你们说,我是范家的范公子,我父亲就是你们刚才所说的丝纺织造司的前监司,而且我还进入你们桃源俊杰会了,这足以说明我不是坏人吧?时间还早,找个地方聊聊又如何?”范公子不解的说道,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实不相瞒,我们今rì出来,确实是有事在身。等改天有空吧。”这范公子出现地实在是莫名其妙,而现在又非要和他们二人聊聊,虽说重晓也不是怕了这范公子,大家只不过有一面之缘而已,实在没有熟悉到可以一起聊天喝茶的地步。 “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改rì再聊吧!既然知道了你和学监门前的那家酒楼有关系,想找你也容易的多了。那今rì就不打扰了你们。”范公子有些遗憾。 “你无须上门找我们,像你说的,如果咱们之间很有缘,那自然会再次相见,连找也不用找。临别之前,我有句悄悄话想与范公子说,不知方便不方便。”重晓带着几丝坏笑望着范公子,说道。 范公子哪里看不出重晓的笑容,充满酝酿诡计的意思,不过光天化rì之下,他哪里会怕了重晓,昂首挺胸,靠近重晓身边,等着重晓开口。 重晓慢慢靠近范公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重晓急促的呼吸声在范公子面前越来越响亮,范公子下意识的慢慢往后撤身,略微有些愠怒地瞪向重晓,不知重晓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范公子,你的胡子歪了。” 什么!范公子一听,顿时一慌,下意识伸出手来摸向自己的嘴角,反复摩挲几遍才长舒一口气,胡子根本就没有歪。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这里重晓在yīn他! “你!”当范公子反应过来、正要质问重晓一番的时候,却发现重晓已经和秀宁走远了。 “范公子,后会有期!”重晓在不远处冲,笑着向他招手。 “难不成,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范公子心中一紧。不应该啊,我的易容术,不应该这么简单就被识破啊.....” 直到两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秀宁才笑着开口道:“那个范公子,你们不过是只在咱们家的酒楼里见过一面,怎么听你们聊天,看你们之间的热乎劲儿,似乎不是刚刚认识的样子。” 秀宁的话,也有些意味深长。 “我和他确实只有那次在酒楼里见的那一面,今天才是第二次相见。还有,那可不是什么范公子,应该是范小姐才是。”重晓纠正道。 “范小姐?你说,他是女子?”秀宁停下脚步,不解道。 “没错。她就一个女儿家,却要装扮成男子接近我们,还要请我们喝茶,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遇上那种人,还是小心点好。”重晓悻悻道。 “你怎么看出他是个女儿家的?我却没有看出来。” “当rì她在咱们李氏酒楼二楼喝酒的时候,中途点了一壶梅子酒,当时李叔把我丢在那里,让我负责帮厨,燕宁姐便让我上去给那公子哥送酒。先说那壶梅子酒,她要酒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说,酒要温一下;当我端着温好的梅子酒上去的时候,我无意间看了她点的几道菜,不说菜名,单说用到的几种食材:莲藕、木瓜、芋头、豆腐、红枣、猪蹄,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是吧?都是很常见的食材,可是联系起来便能发现,这些食材,无一例外,都是书里说的有美容养颜、驻岁美肤之奇效。试问一下,有哪个爷们儿会专门点那些食物来吃呢?再联系到她连度数很低的梅子酒都要温一温,八成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儿家,没跑了。不过话虽如此,她易容的本事着实高超,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个破绽来。刚才分别之际,出其不意的试探了一下,果然就露馅了,确实是个女儿家装扮的。”重晓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那范公子,不,是范小姐的本事确实厉害,连我这个女儿家也硬是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她女扮男装,也心中不知有何算计。”秀宁疑惑道。 “所以我才不敢答应和她去喝茶,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的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重晓心有余悸道,“对了,先前她为了证明自己身世清白,特意提到了什么桃源俊杰会。那桃源俊杰会,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范小姐,虽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不过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恶意,或许她也有她的苦衷也说不定。”秀宁虽然没有重晓那么洞察秋毫的眼力,但是在识人方面,她还是有些信心的。 秀宁也知道重晓对桃源县的风土人情还知之甚少,便向重晓解释了一番:“你也知道,咱们这桃源县有不少退隐的朝廷大员在此居住,每个大员背后,差不多都有一个庞大的宗族。族中的年轻一代,生于这样优越的环境,都不可避免的养成了飞扬跋扈的xìng格,从小便是目中无人惯了,他们若是遇见另一方豪强子弟,互相之间,难免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桃源县的前一位县令,生怕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一代把这桃源县闹得鸡犬不宁,便在征得了这些退隐大员、豪门家主们的同意后,以县衙的名义成立了所谓的“桃源俊杰会”,旨在鼓励年轻一代们增强感情,互相学习,为大蜀的江山社稷储备人才。 其实说穿了,此举只是为了将那些大员、豪门子弟们互相认识认识,防止出现两家子弟因为互不相识而导致发生冲突。听说前些年的时候,时常发生退隐大员家的子嗣与其他大员家的子嗣发生械斗,但是自从成立了这“桃源俊杰会”,那些大员子弟之间多多少少有了些交情,他们之间因为冲突而发生的械斗也基本绝迹了。那些大员们也是逐渐认识到这个组织的效果,便都开始大力支持“桃源俊杰会”的发展。他们集资,长期包下了鲜雅阁的顶楼三楼,作为他们集会的据点,经常在那里办一些晚宴,酒会,诗会之类的活动。听那范公子的意思,想必已经是其中的一员了。至于那鲜雅阁,是桃源县里可以排的进前五的酒楼,号称“桃源独一味”。” “若是能让那些豪门大族的桀骜子弟少生是非,那这桃源俊杰会也算是立了大功了。”重晓笑道。 第十八章 新官刚上任,逼着我放把火?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等重晓和秀宁两人采买齐备回到家中时,暮sè已浓。吃过晚饭之后,重晓便回屋去了,明天就要去上任了,多少需要准备一下。 被录用为杂役长的第二天。 清晨时分,整个李氏宅院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雾中,初升的晨曦穿过薄雾,温柔的倾泻在庭院中。微风和煦,院中的新绿枝叶也随风摆动,婀娜多姿。吃罢早饭,重晓便在一家人的殷切目光中走马上任去了。 毛大妈站在门外,看着重晓渐行渐远,心中不禁感叹:“前些rì子看他整rì窝在书房里,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愣是没见他走出后院书房,当时还真怕他憋出毛病来。现在再看看,或许是我的担心多余了,他的jīng神头很不错。” “如果不是李叔给他找了这份差事,恐怕他能在书房里继续窝上十天半月。”芙蓉笑着说道。 “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都没有问题,他只不过连续看了几天书而已,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倒是今天,希望他能顺顺利利的度过去。”秀宁望着重晓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道。 一身贴合身形的黑sè衣装,让重晓整个人都显得凛然不可轻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见县衙杂役打扮的重晓,也是不禁侧目。在重晓走过之后,纷纷交头接耳道:“哎,你看,花儿分个红不红的,人分个行不行的,就连这衣服,也是要分什么人来穿啊!刚才那年轻后生穿上,咋就比县衙那帮歪瓜裂枣好看多了、利爽多了。” “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啊!” 一些过路少女看见风姿飒爽的重晓,懵懂的chūn心也是忍不住微微一颤,荡起一丝别样的涟漪。 个别有些见识的路人,赫然在重晓胸口处发现他杂役服的桃枝刺绣上居然绣着一个桃子,心中顿时不解:桃源县的杂役长这两年不是一直被县内富商王传林的侄子王传富霸占着吗?这职位什么时候易主了,怎么没听消息?而且居然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担任,实在让人费解。 轻车熟路的来到县衙大门,重晓也犹豫了片刻,不知是该先找个地方报道还是直接找自己的杂役处。门前站岗守卫的两名杂役,看见重晓身上所着崭新的杂役服,但是这人却从未见过,当下便知道这大概就是昨rì新被录用的杂役了。想到这里,两人心里皆是微微一笑,准备放他进去。但是当他们二人的眼神无意间扫过重晓的胸口时,惊讶的发现,他的胸口刺绣居然有一颗桃子。这也就是说:这个新来的家伙,居然是杂役长! 他们心中不由地生出无比的震撼来:这件衣服,绝对没有错了,只有杂役长才能穿、才敢穿。可是这小子还如此年轻,怎么可能刚刚被录用就提拔为杂役长?那现任的杂役长、他们的顶头上司王传富,被放到了什么位置?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人事交叠他们完全没有听到消息?种种疑问在两人脑海中不断翻腾,可也没翻腾出一个答案来。现在莫名其妙的就多出来了一个杂役长,情况不明,他们二人也不敢下来盘问一番,只得神情复杂的望着重晓,任由重晓走进县衙。 重晓也是发现了两人面sè有异,虽然已经知道站岗守卫的这两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下属,但是他现在也无法确定,也就没有说什么,径直向后院走去。 县衙的后院很是宽敞,其中又划分为数个院子,供县衙各个部门使用。杂役处的院子便在东面靠墙的角落处。 当重晓推开杂役处的院门时,院子里的杂役都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和重晓一样的新杂役,看了他一眼,发现和自己一样都是新来的,微笑示意,然后又继续低头扫地了;几个老资格的杂役,正围坐在树下的一张方桌旁,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好不快活。那几个老资格的杂役见重晓来了,就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既没有过来向他们问好,也不和那些新来的一样,拿起扫帚扫地,非常没有眼力见儿的,当下便是有些生气。 “那个新来的!你过来!这几个新来的,每个都比你有礼数,进门都知道先过来问好。你倒好,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难不成是打算让我们几个给你问好!”一个老资格的杂役斥责道。 重晓听了,非但没有惊恐不安,反倒是笑了笑,仍旧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几个老资格的杂役,完全没有半分要过去‘问好’的意思。其余几个老资格杂役见他之前说的话没有丝毫效果,便都嗤嗤的嘲笑起刚才说话的那个杂役来。 那个被嘲笑的杂役,显然有些吃不住嘲笑: “你小子!很不服气是吧!老子便是专治各种不服气!” 说罢,那说话老杂役竟是将手中的茶壶丢了过来!那茶壶是刚刚泡上的,里面的茶水还是滚烫的。重晓看见那茶壶飞了过来,下意识的侧身躲避。虽然避开了茶壶,但是那茶壶的壶盖在空中与茶壶分离开来,一些滚烫的茶水便四下溅shè开来,有些茶水落在了重晓的胸口处。因为这天儿中午已经有些热了,重晓外面穿了杂役的衣服,里面只穿了一件内衣,那滚烫的茶水落在重晓的胸口处,虽然已经被两层衣服吸收了不少热力,但仍旧烫的重晓龇牙咧嘴,重晓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把胸前的衣服向外面拉扯起来,避免继续被烫伤,一边不住的向胸前吹气,试图冷却衣服上的热力。 那几个新来的杂役见了,丢下手中的扫帚,上来帮忙。这些老资历的杂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他们这些新来的若是不团结起来,恐怕以后的rì子会很难过。 先前那扔出茶壶的老资格杂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刚才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个新来的,却没想到yīn差阳错烫伤了他。他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便向重晓走了过来,企图说两句客气话,把事情平息下去。虽然他是王传富手下的得力属下,但是如果把这些新来的逼的太紧,恐怕王传富也不会再偏向他了。 那几个原本坐着的老资格杂役,也是走了过来,试图合起伙来,压制住这个新来的,免得他在县衙那些师爷面前‘诋毁’他们几个。 “你这个新来的,身手怎么如此笨拙?刚才不过试试你的身手而已,你却如此愚笨。想要做好这杂役的差事,你还需要多多磨练才是。”刚才那个丢出茶壶的老资历杂役‘一本正经’的说道。 重晓接过一个新杂役递过来的毛巾,擦干胸前的茶水,谢过那杂役之后,望着刚才丢茶壶的那个杂役,面sè平静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小畜生!给脸不要脸是吧!还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刚才丢茶壶的那个杂役,本想着给重晓一个好脸sè看,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岂料重晓反倒是突兀的问起了他的名字,不由的怒火再起,就要发作。但是被身旁另一个杂役拉住了。 “王六,你看,这家伙的衣服上,怎么绣了了桃子?” “是啊,他怎么穿着杂役长的衣服?”另一个杂役也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刚才那个向重晓丢茶壶的王六,这才注意到重晓胸口处的桃枝刺绣上,居然比他们的多绣了一个桃子!这分明是说:这家伙是杂役长的身份! “怎么回事?怎么这个家伙也穿着杂役长的衣服?王役长呢?”王二也发现事情有些不妙,有些惊慌的询问旁边的杂役。 “我们也搞不清楚。王役长也快来了,等他来了再说吧。”另一个老资格的杂役也是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王传富来了。 重晓衣袖了就放着杂役长的腰牌,只要他现在拿出来,便完全可以将场面震住,但是他没有。他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个王六到底嚣张到什么地步,还有没有和这王六一样猖狂的老杂役。趁着自己的身份还没有被别人知晓,他想再揪出几个来。 正在这时,杂役处的院门被“砰”的一声踢开了,只见一个面sè红润、眼圈乌黑的的胖子慢慢悠悠的踱步进来了,他也是穿着杂役款式的衣服,不过显然是加大加肥版本的。左手擎着一只造型jīng巧的小茶壶,不时吸溜上一口,发出兹兹的声响,大摇大摆地朝人群走过来,边走还边吩咐道:“王六,今儿是那些新杂役第一天当差,等他们来齐了之后,让他们来见我。这新来的杂役,都需要先敲打敲打才听话,今年也不能例外了。听清了吗,王六?” 但是回应这红面胖子的,却是长时间的沉默,已经快走进正厅的红面胖子这才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蹊跷,面露愠怒的转头呵斥道:“王六,没听见本官的话吗!怎么敢不回应本官!是不是觉得上个月发给你的俸禄太多了啊?” 一滴冷汗,从王六额头,滑落到脸颊,然后又滴落下去。王六咽了咽口水,带着打颤的声音,对着那红面胖子说道:“头儿,你看,这新人里,怎么有人和你穿着一样的杂役长的衣服啊....” “嗯?”那红面胖子一听,眉头一皱,脸上的赘肉也跟着拧成一团。 那红面胖子顺着王六的方向望去,便发现王六身旁的一个杂役,穿的衣服,果真和自己一样,胸口都绣着一颗桃子! “你这个新来的,怎么穿着和本官一样的衣服?”红面胖子的脸sè因为愤怒更显殷红,眼神却是充满怒火,慢慢朝重晓走过去。本来围在重晓周围的那几个新来的杂役,也渐渐向四周退去,只留下重晓孤身一人在那里,甚是惹眼。 这红面胖子来到重晓面前,上下打量着重晓:他胸前的桃枝刺绣针脚细密,手法老练,造型优美,和自己胸口的那处刺绣一样,不是伪作。正当王役长既是恼怒又不明所以的时候,县衙的刘师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见刘师爷进来,院中的一干人等不敢再造次,纷纷向刘师爷行礼。刘师爷摆摆手,算是对众人回礼。扫视全场一周之后,看见地上的碎茶壶,看见王传富面sè不善的望向李重晓,便将之前的情景猜测了七八分。 刘师爷用不甚响亮却不乏威严的声音说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昨rì本官和王师爷为这杂役处遴选了几个新的杂役。这样一来,多多少少可以缓解现在衙门里人手匮乏的窘境。你们这些老资格的杂役,需要多多提携指点这些新来的杂役,让他们尽快适应杂役的工作;你们几个新来的杂役,不管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抛弃过去,以一名官差的身份要求自己,多多向前辈学习。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很好。还有一件事,昨天的考评里,本官和尹先生、王师爷发掘了出一个人才,便是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李重晓。我们三人决定让这李重晓来担任这杂役长的职务,在昨夜禀告了县令大人之后,县令大人也是同意了我们三人的提议。也许你们会质疑为什么他一个刚被录用的杂役怎能直接被录用为役长,本官希望你们现在就收起你们心中的疑惑或者不满,因为过一段时间你们就能明白了。当然,他初来乍到,想必这衙门里的很多规矩和事项,还不甚明白。马大雷,以后你就负责帮着李役长熟悉熟悉这些情况。马大雷,怎么样?” “卑职明白,定然尽心辅助李役长,甘当李役长的左膀右臂,帮助李役长分担责任。”那个被叫做马大雷的老杂役,毫不掩饰内心的欣喜,赶忙应承道。现在刘师爷都这么说了,想必这杂役处马上就要变天了,趁此机会站好队伍才是正经。 重晓这才觉得这个马大雷真是不简单,这么快就跳上了自己的船。 “对了,王役长,既然县令大人已经任命了新的杂役长,这杂役处的事情,以后就不用你来费心了。当然,你若是能安下心来,便在这杂役处继续做一名杂役,如何?若是不愿意,便去另谋高就吧。”刘师爷说道。 先前那个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王役长,在刘师爷之前那一番人命新任役长的话之后,便开始低着头,沉默不语,眼神也逐渐从冰冷变作yīn鸷,只是他低着头,众人都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和眼神。 听见刘师爷和他说话之后,他努力把眼神中的仇恨压制下去,抬起头来,望着刘师爷,冷冰冰的说道:“真是凑巧,刘师爷,昨rì夜里我叔叔刚巧和我商量着,让我辞了这个役长的职位,让我回去打点族中生意。我今rì前来,也正是打算将此事告知刘师爷。没想到刘师爷如此先见之明,已经提前为这杂役处先选了一个管事儿的,那我也就不必担心了,也就可以安心准备今秋的集文大会了。” 虽然王传富嘴上这么说,可是现场的知情人却是知道,恐怕他王传富心里绝对不是这么想的:这王传富,生xìng懒惰,挥霍无度,吃喝piáo赌样样jīng通而且皆是自学成才。他的叔叔王传富看他二十多岁仍旧是不求上进,便出钱修缮桥梁,接济穷人,出钱资助县学监,这才替他捐了这个不算官儿的官职。 或许是家中开始限制给他的rì常用度,或许是放荡惯了也终于开始收xìng,他并没有排斥这个职位,早上也能耐着xìng子早早起床来县衙报道,平rì里带着一帮手下在街上种种树,修修路(当然他是从来都不搭手的)。若是碰上需要协助衙役们抓捕逃犯时,他也会兴冲冲的带人去围观。每到月末,就到了他最享受的时刻,因为这时就可以到街上的商铺里收取税款,那些受圣眷庇佑的“免税”店铺他是万万不敢进的,但是收取那些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商贩的税款时,便能在商贩手中拿到一点“辛苦费”。虽然每户商贩给的“辛苦费”看起来不多,但若是把收到的所有“辛苦费”加起来看,那也是一笔颇为可观的数目,每月足足有二百多两! 要知道,他身为杂役长,每月可以领到的薪俸不过二十几两,已经不少了,但是若只靠每月这二十几两银子,根本不够他在晚上去窑子、赌坊快活。可是有了这笔额外的收入之后,再加上他叔叔每个月发给他的零用钱,他完全可以过的很舒服,甚至很奢侈。可是现在,自己这个职位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一声不响的被剥夺了,这肯定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可就算是借给王传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质疑曾经带过兵打过仗的刘师爷的。可是他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多少有些属于那个阶层的骄傲。既然已经知道被迫离职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不如假装高尚的离开。 “既然你早已有了去意,不愿留下来,那么本官也就不留你了。去账房领了这个月你的薪俸吧。本官还要去衙役处看看那些新来的衙役,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对了,王传富,老朽与你也算是相识一场,就祝福你在集文大会取得好成绩了。”说罢,转身而去。 一直走到杂役处的院门口,才又停下脚步,望着重晓,淡淡的说:“李役长,好好做,不要让尹先生和我们失望了。” 重晓忙抱拳行礼,真诚道:“谨遵刘师爷教诲,定然做出一番成绩来报答尹先生和刘师爷王师爷的知遇之恩。” 听见重晓的表态,刘师爷的点点头,走出门去。 刘师爷宣布了这个出乎意料却也情理之中的消息之后,杂役处院子里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人真心为重晓感到高兴,比如那几个和重晓一样、也是新来的杂役;有人则是对重晓如此匪夷所思的晋升感到疑惑不解,比如大多数的老资历的杂役,他们都知道王传富的叔叔为了这个职位付出了多少银子,如今却被这样一个新来的杂役这么简单就夺走了,这里面一定大有玄机,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也有人脸sè难看的好像生吞了一颗黄连,冷汗不住的从脸上冒出来,比如之前不明就里、向重晓丢出茶壶的王六。 “王六,你叫什么名字?”刘师爷走之后,重晓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这个王六。 旁边的人听了,也知道这新来的杂役长,新官上任,第一把先烧这王六了。不过他们刚才也都看见了,王六是如何的嚣张跋扈,所以场间没有一个人同情他或是声援他,就连刚才跟他一同坐在树下喝茶的几人,也都无一例外的选择沉默。仗着自己是王传富的得力手下,便目中无人,这下好了,激怒了新上任的杂役长不说,连自己长期以来的倚靠也直接被革职,就看着这王六今天是个什么下场了。 王六一听,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李役长,小的在家中排行第六,名字就叫王六。” “那好,王六。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原谅你刚才的粗鲁举动。”重晓望了望满地的碎壶渣,平静的说道。 “李役长,李役长.....”王六惶恐不可自控,战战巍巍,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想到自己上来就把新任杂役长得罪了,而且还是以那样狼狈的方式。一想到这里,那王六竟是‘嘭’地跪倒在地,似乎是打算通过这个方式求得重晓的原谅。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站起来吧。对待同侪,你尚且如此凶残,对待那些有求于你的百姓,我不知道你会用怎样可怖、可憎、可恨的嘴脸。”重晓摆摆手,根本不理会王六的下跪忏悔。 能够轻易跪下的人,要么是不知尊严为何物的蠢蛋,要么就是有大心机的可怕角sè,这两种人,重晓都不会留在身边。 在人群外的王传富,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到账房去领取这个月的薪俸,早已经悄悄地离开了县衙杂役处的后院,不知去向。 重晓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正厅,在杂役长的桌子前坐了下来。重晓本就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的人,便让众人各自去忙,不必围着自己。重晓轻轻抚摸着这张桌子,陷入沉思中。直到坐上这个位子,重晓才切身的感受到,这所谓的‘权力的味道’。感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但却不做它的奴隶,而是要将它为自己所有,做出一番成绩来,就算不能让百姓铭记在心,也不能在任上背负骂名。 重晓唤过刘师爷提到的那个马大雷,想从他口中了解下有关这杂役处的一应事情。马大雷对待这个新任顶头上司,丝毫不含糊,把重晓想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了。 “那,今天我们有什么需要处理?”重晓在听完马大雷介绍之后,好奇的问道。 嗯,看样子这新上任的李役长还想再烧一把火,不如顺他心意让他出去显显威风,也好让他知道我马大雷是个能替上司分忧解难的角sè。暗自揣摩一番之后,马大雷恭敬的开口道:“回李役长,按照计划,如果没有人来报案,那么今rì并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杂务。大人若是闲不住,倒是可以到街市上巡查一番,咱们每月都要去收缴税费,同样需要经常去街市上巡查一番,看看那些商贩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着解决。不过我建议,您还是过几天再去巡视.....” 说道这里,马大雷‘适时’的停下声来,等待重晓的追问,免得自己给上司留下多嘴的印象。 “为什么?不要卖关子。”重晓不喜欢这些通过卖关子凸显自己重要xìng的人,挥手制止道。 眼看自己的策略收效甚微,马大雷也不敢再托大,继续道:“役长大人,小的对您一片赤诚之心,今rì也就不再隐瞒。您的前任,也就是那个王传富。平素里,收完衙门规定的需要缴纳的税费之后,除了那些权贵人家的商铺需要王传富出面解决问题时,他才会屁颠屁颠的去帮他们解决麻烦,除此之外王传富几乎从不去那些小摊贩那里查访。今rì李役长若是一反前任王传富常态,亲自去那些商铺巡查,恐怕那些小摊贩还以为大人您是去收缴这个月第二份‘辛苦费’的。” “辛苦费?这是什么东西?”重晓第一次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敏锐的嗅出其中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马大雷一看,这新任役长果然上钩,也就徐徐开始了自己的算计,继续恭敬道:“李役长,您有所不知。平素里,王传富带领属下外出收缴税费的时候,街上那些小摊贩都会在规定税款之外再额外送给王传富一点钱,作为王传富率领一众杂役辛辛苦苦四下征收税款的辛苦钱。不过王传富那厮一向吝啬的很,所得的‘辛苦费’,从来都是他一人独吞。” “怎么,看样子你还想着分一杯羹?”重晓抬起头来,冷冷盯着这马大雷。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在陈述王传富的斑斑恶行而已,绝无半分贪念。”马大雷没想到重晓来了这么一句,当下连忙道歉。 重晓也弄清了马大雷口中所谓的“辛苦费”是什么东西了:那分明就是那些小摊贩慑于王传富的yín威而被迫缴纳的保护费而已!亏自己还觉得这桃源县的吏治清明,政通人和呢!这杂役处的一把手,公然收取这黑钱,难道都没有人管? “马大雷,这‘辛苦费’王传富收了多久了?总共收了多少?”重晓压下心头的愤怒,努力平静道。 这新来的小李役长有没有几分真本事我却不知道,不过他是个官场的雏儿却是差不了的,连这些潜规则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这李重晓是怎么上位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马大雷嘴上却不敢表露丝毫的不满,继续继续道:“回李役长,实不相瞒,这‘辛苦费’并非是马大雷首创,前任的杂役长也是这么做的。马大雷上任两年来,便是已经收了两年。不过据那些老杂役讲,前几任的杂役长虽然也收辛苦费,但是没人像王传富收的那么狠,他们最多的时候每月所收也不过百十两银子,王传富上任的第一年,便差不多收到近千两银子,去年差不多收了一千七八百两。上任两年多来,差不多收了三千两银子。”马大雷丝毫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内情一一道来。 “此事已经存在多年了?那为何没有人来管管?县衙的几位师爷,县令,应该都知道这件事吧?怎么一直没人管?” “回李役长,几位师爷和陈县令确实都知道这件事,但是这件事不是想管就能管的。这么多年了,杂役长一茬换了一茬,这个习俗却一直被保留了下来。县衙的几位师爷和陈县令,想必也早已经有心整治此事,可是即便换了杂役长,也没能刹住这股风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坐上杂役长的位置,便天然会去拿这辛苦费,这已经不是管不管的事了。只要每一任的杂役长还想通过这个途径赚些花销,这股风气便不会停止下来。”马大雷道。 “说的真好。不过,恐怕先前的话并不是出自你的口中吧?”重晓一边对马大雷竖起了大拇指,一边笑着说道。 “李役长明鉴,先前的话确实不是我说的,是咱们杂役处的现在资历最为深厚的人说的,他姓徐,名长渭,此刻正在外面街上巡视。”马大雷倒是识相,发现被识破之后,马上坦白。 “嗯,我知道了。”重晓道。 这未曾露面的徐长渭,倒是给重晓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或许是个可以依仗的存在。这马大雷,虽然也没什么坏心眼,但是油嘴滑舌,总觉得有些不稳重,不堪重任。 重晓不说话,他马大雷也不好开口,可是往门外一瞥,便看见王六仍然跪在地上。虽然现在杂役处换了天,但是好歹也是一起共事过的兄弟,就这么看着那王六跪着,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虽然那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李役长,那王六,现在还在外面跪着...”马大雷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将此事说了出来,不过他也怕这个新上司把对王六的怒火迁移到自己身上,非常明智的点到即止。 “马大雷,没看出来,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很好。对了,我身为这杂役长,是否有权撤销他们的职位?” 马大雷霎时一惊!难不成这小李役长,上来就打算裁人?凡是有些官场谋略的人,在新上任之际,即便是对那些自己并不待见的属下,也会以暂时安抚为主,不会大动干戈。若是有心撤掉某些属下,也应该留到以后慢慢来。这李重晓,难道上来就想动手?难道就不怕那些‘老人们’反弹?说到底,还是年轻啊! “回李役长,根据县衙给予杂役长的权限,杂役长是有权在禀告县县令大人之后撤销某个杂役的。小人在此斗胆问一句,不知李役长,呃,想解除哪位杂役的职务?” 重晓听了马大雷前半句的回答,点头应下;对马大雷后半句的问题,,却没有回答,反问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大雷,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在你杂役任内,可曾向收受过那些小摊贩缴纳的‘辛苦费’啊?” 马大雷满面苦笑的说道:“回李役长,小人不过是前年才成为这杂役的,当时小人的顶头上司便是王传富了。大人您刚来,有所不知,这王传富在摊贩之间有个诨号,叫做‘吸血蝠’。每月到了收取税费的时候,这厮总会一改往rì的懒惰,亲自率人上街收取税费和‘辛苦费’,我们这些杂役有的是机会接触税费,但那都是一笔一笔记录在账目里的,根本没有人敢动,连王传富也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那王传富总是亲自负责收缴那辛苦费,即便是尽数收缴上来,也从来也没有分给我们杂役一分一厘。您问小人有没有拿过那些辛苦费,小人敢拍着胸脯对天发誓,小人从来没有拿过一分的辛苦费。” 听罢马大雷的陈述,淡淡的笑容出现在重晓脸上,他站起身来,满意的拍拍马大雷的肩膀,笑着说道:“大雷兄,幸好你没有收取过那些小摊贩们的辛苦费,否则的话,我还真打算撤销你的职位呢!” 劫后余生的解脱表情出现在马大雷那张黑脸上,他不动声sè的擦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小李役长了。 “大雷,我看你和王六交情还不错,你去劝劝他吧。”重晓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的说道。 “头儿,难不成您原谅王六了?”马大雷惊喜道。 “原谅?”重晓眉头一拧,轻笑一声,“我是让你劝他主动辞职。” 第十九章 此人不能留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头儿..这..” 马大雷没想到这个小李役长竟是如此不留情面,上来就是这么一招,而且还是让他去唱黑脸。不过马大雷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不自觉的改变了对重晓的称呼。 “怎么,不情愿?” “哪里的话,我去劝说便是。”马大雷苦笑着应承下来。现在这小李役长正是新官上任、意气风发之际,他马大雷可不愿意上来就忤逆上司的命令。向重晓行了一礼,然后走出屋外。不多时,门外传来王六的叫喊声。 “李役长,难道你就真的不打算给我一条活路?”王六仍旧跪着,对着屋中的重晓喊道。 重晓听了,走出屋来,站在院子里,望着王六,冷冷地说道:“你的活路,是你自己堵死的,就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活路了。我对你已经足够客气了,这杂役处的工作,不适合你。” “好,李重晓。”王六也用冰冷的眼神望向重晓,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伸手指着重晓,恶狠狠道:“我王六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滚!”重晓早就知道这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忏悔,也不再客气,直接骂道。对于这种人,说好话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王六见其余杂役渐渐围拢到新役长身旁,也不敢再停留此地,猛的再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迅速离去。 重晓在院子里转了转,望着院子里那颗合抱之粗的大梧桐树,老枝应时吐新绿,生机盎然不必说。重晓也是莫名的生出一股想出去看看的冲动。马大雷的目光也是一直在重晓的身影上游走。 过了一会,重晓转过身来,对着马大雷说道:“大雷,我也知道咱们杂役处平rì里挺清闲的,既然今天没什么安排,那咱们就带上没事的兄弟,出去转转吧!”说罢,整整衣衫,信步走出门外。马大雷愣了一下,喊上那些手头没活儿的不当值的兄弟。一群人望着重晓的身影,小跑着追了上去。 天气不错,万里无云,一片晴朗,百姓们也都趁着上午rì头不算毒辣,出来采买各自所需。重晓走在前面,每当面露疑sè的时候,身旁的马大雷总能第一时间为重晓答疑解惑。街边的商贩们看见这一帮身着杂役袍服的人,在一个年轻后生的带领下,走走停停。尤其是当他们看清前面领头人的衣着之后,显然都很吃惊,小声的议论道: “这个年轻后生怎么穿着杂役长的衣服啊?” “没错,他胸口处那个桃子,绝对错不了。” “难到说,那吸血蝠被革职了?哈哈,好事一桩啊!” “你说你高兴个啥劲儿啊!走了吸血蝠,说不定新上任的这个,是个吸血猫,吸血狗,吸血狼呐!你看,今rì还不是月末,这新上任的杂役长却带着这么一大帮杂役来这集市上这般耀武扬威,莫不是,来向我们收取这新官上任的贺礼的?” “木老二,说的有道理啊!看样子以后咱们每月的辛苦费该换个人交了。既然他今天带人来,咱们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否则以后可有咱们受的。要不,咱们准备个红包递上去?” “嗯,看来今儿是必须这么办了。孩他娘,去屋里取个红包来,给这位新上任的杂役大人包二两银子去!” “孩他爹,二两银子?怎么要这么多?咱们每月辛辛苦苦才不过赚十几两银子,抛去吃穿住用,所余下的净收入不过五六两银子,咱们怎能把小半个月的赚到的钱都包给这个新上任的杂役长?一两银子还不够吗?” “真是个傻女人!今天是新任杂役大人走马上任的rì子,若是不把这新任役长大人打点好了,以后役长大人若是为难我们,我们这小店想继续开下去可就难了!还记得吸血蝠吧!前年他上任时,咱们这买卖才刚刚起步,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门道道。那吸血蝠来这街上查访时,咱们也不知道该包个红包,结果惹恼了那位狠主,结果以后每月需要交的‘辛苦费’是别家的两倍。这一次换了新役长,万万不能在重蹈覆辙了!我也知道,这个月咱们家轮到你为自己选购一件礼物了,没关系,虽然这个月的银钱用度吃紧了些,不过你别担心,这个月我们小意节俭一些,你心仪已久的那盒胭脂,咱们买了便是。可是今rì,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了这个新任的杂役长,明白了吗?” 那个被唤作孩子娘的中年妇女,望着疼爱自己的相公,也就不愿再违背他的想法,默默的回屋拿出一个红sè纸包,从柜台后面取出二两银子,满眼不舍的把它们放进那方红sè纸包中。 此时此刻,没人能了解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妇女的心情:她那四口之家,虽然rì子过得并不富裕,但是夫妻两人平rì里勤勤恳恳劳作,倒也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无忧。一家人定下一个规矩,每隔一个月,每个家庭成员可以为自己选购一件价格不超过一两银子的礼物。在漫长的等待之后,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的她终于可以为自己选购一件心仪已久的礼物送给自己了。她的相公一直都知道,她想为自己买一小盒越国出产的苏方木胭脂,这胭脂也是前几年从越国传来的,女人涂上之后,面sè红而不绛,肤质滑而不腻,而且淡香持久,以前在这桃源县的贵妇人当中很是受欢迎。本来这种苏方木胭脂的价格远超出了她们家的承受范围,不过今年桃源县的贵妇当中开始流行其他类型的胭脂,这苏方木胭脂的价格才因为供大于求的缘故降下来。想着期许已久的苏方木胭脂终于能到手,她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但是,随着今天这二两银子送出去之后,她的梦想,似乎又要往后推迟了。虽然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人,不过她心里却也是清醒的知道,今天这个红包,即便是不情愿,但是也一定要送出去的。自家的小店本就不像那些‘免税店’那样享受优待,也没有豪门权贵在背后撑腰,若是今rì得罪了这新上任的杂役长,那今后可就真的难办了。悄悄的揪起衣袖拭干眼角的泪水,她强迫自己摆出微笑来迎接正向这边走近的,那位年纪轻轻、容貌俊秀但很可能吃人不吐骨头的新任杂役长。 重晓一路上走来,发生了一连串的让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事情:每当重晓走进一家商铺时,当那些商户看出重晓的身份之后,几乎每一户非免税的摊贩们都会满脸堆笑朝重晓手中塞过一个红包,本来还打算向这些摊贩们询问下rì常经营中中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县衙出面解决,经他们这么一闹腾,也是没办法开口了,只得婉言拒绝摊贩们的好意之后赶紧离去。 正当重晓犹豫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巡视之际,便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笑看着自己,似乎是有话想对自己说。重晓会意,紧走几步几步来到他面前。 “这位大哥,不知如何称呼?在下李重晓,是咱们桃源县新上任的杂役长,今天是我第一天上任,不知这位大哥有什么需要我们县衙帮助的?”重晓不摆丝毫官架子,向着这位中年汉子抱拳行了一礼,微微一笑,真诚的说道。 那中年汉子见这新任杂役长竟是如此客气,心里吃惊着实不少,可是很快平静下来,语气谦恭的说道:“草民齐仁,见过李役长。李役长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此位,定是青年才俊。草民不知役长大人新上任,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礼物,便包了五两银子,略表心意,还请杂役大人收下。隔壁那户人家夫妇,还带着两个孩子,条件尚不如我,他们的红包,便算在我那份里了。” 说罢,那齐仁从袖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纸包,笑着递给了重晓。至于他的隔壁,便是刚才那个为二两银子留下泪水的那个妇人家。 重晓只是苦笑,却并没有接过那红包。:“这位大哥,我今rì在街上巡查,只不过是想了解下咱们商户们有什么需要县衙杂役帮助的,这般待我,却不是我想要的。”重晓挥挥手,一路以来他没有收一个红包,自然也不打算收下这个。 齐仁还以为这是新任的杂役长在客套,也就没把重晓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而是一笑,望着重晓继续说道:“李役长,如此年轻,便知道体恤民情,当真是我桃源县百姓修来的福气啊。可是在这般酷热天气,杂役大人仍然能事必躬亲,来这街市上视察,着实让我们这些草民很是感动。这五两银子,就算是给杂役大人和您属下的杂役们买几碗凉茶的钱吧。还请大人勿要再推脱,免得折煞小人。” 重晓看见这个中年汉子竟是如此顽固,而是无奈,笑着说道:“那我便收下这五两银子,不过齐大哥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敢拿,如何?” “那还请役长大人先收下这银子。不知役长大人有何指教?小人定是知无不言。”说罢,齐仁便将那红sè纸包囊塞进重晓手中。重晓无奈,只得先拿在手上。 “好,那我便问了。你这铺子,每月需要交纳的税负费用,能有多少银子?” “回役长大人,咱家这铺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月的税负费用,差不多要七八两银子。” “那你们每月扣除成本、rì常开支,还能净剩下多少银子?这个问题貌似有些涉及隐秘,若是不便回答,也不必勉强。”重晓真诚的说道。 “哪里的话,既然李役长感兴趣,小人便说了。除去一家人基本的吃穿住用,每月差不多能剩下二三十两银子。”中年汉子回复道。 “那您说,你这每月收入,在这条街上,算是什么水平?其他铺子里大致是个什么水平?” “实话说来,我这铺子的收入,在这街上,已经算是上游水平了。其余的铺子,差一点的,每月盈余十两银子。差不多是中游水平;也有不少铺子每月辛辛苦苦,只能结余几两银子,比如我隔壁这对夫妇。” “所以您就帮他们包了这红包?”重晓掂量着手中的红包,笑着说道。 “正是。既然李役长收了我这份,还请不要再去他们家了,他们的条件确实不如我。” “嗯,我知道了。那么,齐大哥,我的前任王传富在任时,您这铺子,每月需要向他额外缴纳多少银钱?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虽然也涉及隐秘,但是希望齐大哥在这个问题上不要瞒我。还有,您知道其他铺子需要缴纳多少吗?” 重晓在一次次循序渐进的提问之后,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第二十章 第一顿饭我请客 - 天南星 - 三千山茶 () “这个问题不算什么,草民如实说便是了。以前那王传富在任时,依据每户每月营收不同,大约要收取半两银子到一两银子不等。像我这铺子,每rì生意还算不错,每月需要缴纳一两银子。我这铺子里生意如何,王传富清楚的很,我若是像其他人一样给他半两银子,他遍磨磨唧唧的不会离去,如果我识趣的话,再递给他半两银子,他便会高高兴兴二弟离去,不会找我麻烦;如果我不识相,看见他不肯离去也不再补交半两银子,那么他过几rì一定回来找我家铺子的麻烦。其他铺子,他也会根据每rì生意稀薄不同而收取不同的辛苦费。当然,免税的铺子或是背后有大人物、大家族撑腰的铺子,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是断断不敢进去半步的。他敢进的,都是些小户人家的铺子。对这些小户人家的铺子来说,半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齐仁侃侃而谈,显然对这件事情也是颇有怨言。 “齐大哥的意思是说,如果某些铺子生意不怎么景气,他便不会收取过多的辛苦费?” “正是如此。不瞒您说,李役长。如果哪家铺子某月生意不景气,或是有些什么红白喜事,在银子的用度上有些吃紧,他也会颇有‘人情味’的缓上一缓,容那家铺子下月再行补交,并不为难。”齐仁说道这‘人情味’三个字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重晓自然知道他为何而笑。 “那好,我都知道了。齐大哥,今rì你这么辛苦,陪我聊了这么久,无以为报,就把这银子送给您,全表谢意了。”说罢,重晓将先前齐仁送给他的五两银子,又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了齐仁。 “大人,这是为何?与大人说几句话,怎好收钱?”齐仁见重晓又把银子还回来,连忙阻止重晓,根本就不接下那银子。 “齐大哥,还请不要推脱。我正是因为处于对这辛苦费的厌恶,立志彻底断绝此股歪风,才来这街上了解情况的。如果今rì我收了您这银子,恐怕以后再也迈不出第一步了。齐大哥,能不能刹住这股歪风,就看您的举动了:您若是执意将这银子塞给我,那以后这桃源县的小户人家的铺子便要继续缴纳辛苦费;您若是收下这银子,我便向您保证,只要是在我任内,绝对不会再发生向商户收取辛苦费的丑事。如何?” 听了重晓的话,齐仁先前紧绷的神经也是松弛下来,脸上也逐渐流露出真诚的笑意,与之前客套的笑意截然不同。他不再推辞,接下了那包着五两银子的红包。 “既然大人有心斩断这股风气,那我齐仁自然不会给大人扯后腿。这银子,草民就收下了!” “齐大哥,你收下这银子,以后其他小户人家的铺子便无须再掏银子。” 重晓笑着保证道,同时伸手右手,要与齐仁握别。 齐仁见状,丝毫不露怯,同样伸出右手,和重晓握在一起。 与齐仁握手的刹那,重晓便真切的感受到,那齐仁虎口处的老茧也早已是厚厚一片。重晓心中不禁感慨:这齐大哥说起来风轻云淡,看样子平rì里也就是赚两个辛苦钱,却又不得不把自己的辛苦钱拿出来交给王传富。这等荒唐事,今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发生了。 重晓离开齐仁的铺子之后,便没有再进入任何一家铺子,现在情况他已经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无须再继续走访了,免得让那些小户商贩看见自己就像看见瘟神一样但还有假意微笑逢迎。 望着重晓离去的身影,齐仁暗赞一声,这小子,不简单! 齐仁的那户邻居,准备好二两银子那对夫妇,也是从齐仁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夫妇两人听罢,眼神一对,都明白了彼此心中的隐忧:这新任役长好像是个不进荤腥的清廉官儿。对他们这早已经习惯了破财免灾的小摊贩们来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虽然没有再进入任何一家铺子,但是重晓还是非常耐心的继续在街上巡查着。前几次逛街都是为了买东西,如今逛街,却已经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种目的。看见街上勤勤恳恳的摊贩,不厌其烦的和挑剔的顾客讲解,重晓心中也是颇为动容,竟是不禁生出一股想要守护这些商户的想法来!自己不能为他们多做些什么,但是起码能保证他们正常的经营不收影响。至于那罪大恶极的‘辛苦费’,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吧! 也不知在街上逛了多长时间,不经意间看见饭馆里进进出出的食客,重晓这才想起来差不多到了该吃饭的点儿了。今天是自己上任的第一天,应该请自己这些下属吃一顿才是。而且今天上午本来没事儿,他愣是带着他们出来巡查了,看着身后累得够呛的一帮杂役,重晓心中也是觉得有点愧疚。 重晓对着不远处的杂役们挥挥手,马大雷第一个跑过来,站在重晓身边等待吩咐。 “大雷,我看这rì头也不早了,你召集兄弟们一起,就近找个地方去吃顿便饭吧!这桃源县我来的时间还不长,也不知道哪家饭馆实惠,这事儿就由你来做主,要求就两个,干净,实惠。” 说罢,重晓在袖子把自己身上带着的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差不多也有三两银子了。想想那天范家小姐在李家酒楼上点了四个菜才一两银子多,自己这三两银子,若是找家实惠的地方,应该是够了。至于重晓为何不愿带着手下兄弟去李氏酒楼,一来他不想让工作上的人接触到自己生活方面的事情;二来,现在到李氏酒楼,距离似乎有些远了。 候在一旁的马大雷看见自己这位新任上司居然自己掏钱请众兄弟吃饭,心中也是一阵莫名感动,要知道王传富以前也偶尔请他们吃饭,可是每每席间他都喝得烂醉如泥,非常巧妙的避开了结账的机会。可是这李重晓,却能拿出自己的银子来请大家伙吃饭,事情虽小,但是却说明这李重晓李役长大人却有一颗与众兄弟同甘共苦的心思。别的不提,单单这一点就够了。 马大雷也不客气,从重晓手中银子,放在兜里装好。然后转过头来,背对着重晓,和一帮兄弟商量起来: “弟兄们,头儿今天刚上任就要自己掏钱请咱们兄弟吃饭,你们说,这钱能让头儿出吗?”说罢摊开手掌,一把碎银子在展现在众人面前。 “大雷,今儿是咱们头儿第一天上任,怎么能让他来付钱?他能有这个心思就够了,我觉得这钱还是得咱们来出。要不,哥儿几个凑钱请头儿吃顿好的?”一个老资格的杂役开口道。 “不但得请头儿吃顿好的,而且这顿饭钱绝不能让头儿出。要不,咱们咱们每人拿二两银子出来,请头儿到鲜雅阁吃一顿?”马大雷道。 “没问题。头儿让你办,一切就依你说的办吧。”众人皆是表示没有问题。 “好,这事儿我指定给办妥了!”大雷摩拳擦掌,信誓旦旦的说道。 一行人在在马大雷的带领下,直奔鲜雅阁而去。一行人皆是杂役打扮,肚中已是饥饿难耐,这样一直队伍走在街上,如狼似虎一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除了重晓尚不知道此行目的地之外,其余杂役皆是已经知道午饭在鲜雅阁解决。要知道这帮杂役平rì里可没有福气来这鲜雅阁吃饭。作为这桃源县档次最高的几家酒店之一,在那里随随便便吃一顿就要差不多十几两银子下去了,对这些月俸只有十两银子出头的杂役来说,今天要不是借着给顶头上司接风洗尘的机会,他们当中没一人舍得去鲜雅阁吃饭。 走了不多时,一行人停在一幢装点的美轮美奂的三层酒楼前:整栋建筑,皆是由紫红sè石砖砌成,连窗棂也是紫sè木头做成,富贵气息卓然天成;每层楼的楼顶,都挂着九只大红灯笼,似乎寓意红红火火;也不知店家用了何种手段,长自墙角下的一株紫藤、两株凌霄,居然顺着墙壁而上,在墙壁上长成一副筷子、一只汤匙的形状!完美地贴合了这酒楼的本质;二楼上不时传来食客们爽朗的笑声,在这样的地方吃饭,愉悦的心情自然要和别人一起分享。 水粗的赤金漆柱子分立正门左右,每根石柱上皆雕刻着各不相同的鸟兽图案,大象、麋鹿、小猴、麒麟、金狮各自惟妙惟肖,无一重样;石柱下各自摆放着十数盆盛开的鲜花,香气袭人,美不胜收;红木牌匾上,‘鲜雅阁’三个镀金大字闪闪发光,好不气派!模样俊俏的小厮和侍女,衣着光鲜地站在正门处,带着和善、谦虚的微笑迎送每一位客人。 看见‘鲜雅阁’三个大字,重晓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稍一思考便想起来了:昨rì下午他和秀宁说起范家小姐时,秀宁曾提起过这个“鲜雅阁”的名字。这鲜雅阁好像是桃源俊杰会那些权贵子弟聚会的御用酒家啊。他让马大雷做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找了这么个销金窟。门前的迎宾侍女,看见重晓一行人前来,热情的走了过来。重晓见了那两个如花美丽的侍女,面sè却突然变得很难看。 转过头来,一把拉过大雷,责备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找一家实惠的饭馆就好,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虽然我没来过这鲜雅阁,但是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咱们能开销的起啊!实话跟你说,刚才给你的那三两多碎银子,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咱们要是付不起这顿饭钱,你是打算把我卖了,还是把你卖了?” 马大雷看见重晓那一脸苦相,非但不惧,反而低声嘿嘿一笑,说道:“头儿,别担心,这鲜雅阁虽然不便宜,但若是在一楼简简单单吃点儿,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银子。我办事,你放心。” 听见这马大雷这般打包票,而且那两位侍女已经来到跟前,重晓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一行官府杂役打扮的人走进酒楼,着实引来许多食客的目光。以桃源县衙杂役每月的那点儿薪俸,居然也敢到这种地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重晓和其他杂役,自然也是感觉的到四周的异样目光,非常识趣的带着众人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 众人坐定之后,重晓微微一笑,说道:“大雷,兄弟们忙活了一上午,肚子都饿了,你赶紧去点些饭菜来吃。” 马大雷领命离开之后,桌上气氛开始活络起来。重晓扫视过这些年龄都比自己大的杂役,一抱拳,笑着邀请众人做一下自我介绍。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重晓已经记的差不多了,还有两人没有记下,不过rì后有的是时间,没有必要贪多全部记下。 年纪最大的那个杂役是徐长庚,他本来正在街上巡视,正巧与大部队遇见,便一道来了;年纪并不大却已经留了一角小羊角胡子的是钱成;脸上总是挂着傻乎乎笑容的那个胖子是苏欢欢;肤sè黝黑的章雨;还有一个不喜欢说话,连自我介绍都只是说了个名字的古怪人,唤作古奇。 不一会儿,一道道sè味俱全的菜品就络绎不绝的端上了桌。看见这些一道道jīng美的菜肴,奔波了一上午的重晓也是食yù大振。 正当众人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娉婷身影走了过来,停在了桌边。待她立定之后,众人才看个清楚:这小女子一身青sè衣衫,年纪不上二十,面庞白皙如玉,天然艳冶,韵味非凡。青衣女子望了望坐在主宾位置的重晓,莞尔一笑,张开粉嫩的樱桃小口,黄鹂鸟般婉转的嗓音袅袅传来:“各位官爷,小女子青音,是这鲜雅阁的一名侍女,请问需不需要我为各位官爷介绍一下这些菜品?” 众人一听,心里皆是暗暗吃了一惊:这鲜雅阁就是不一样,手笔居然这么大,吃顿饭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美艳如花的妙人儿给介绍一下菜品。就算不吃这顿饭,单是听这美人儿在跟前说上几句话,便也值回饭钱了!抬头看看那相貌比自家妻室秀美了不知多少的妙人儿,几个定力不强的年轻杂役心里皆是生出点儿悸动来;就连那几个年长的杂役,也是不时地偷偷的瞥上一眼。 几个杂役当即把重晓这个顶头上司都忘了,连忙让那美艳的人儿快快介绍一番。可是那个美人儿好像没听见众人的话一般,一双无辜又水灵的大眼睛,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主宾位置上的重晓。刚才那几个冒冒失失就要让人家姑娘介绍菜品的杂役这才反应过来,有资格决定要不要介绍菜品的可不是他们几个,而是役长大人。一想到酒店的侍女都比自己更能察言观sè,刚才那几个杂役皆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望着那一双拥有勾人心魄的如水双眸,重晓淡淡的说出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大煞风情的话:“你给介绍菜品,还需要额外再付钱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