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空山不归 - 天地哀 - 王弗是 不交谈、不言语。 竹林中,一黑一白两道疾影闪电交手,瞬间十招已过。 白衣少年头扎白色头巾,手握狂龙,微眯的双眼,微冷的神情,开口道:“烈荆,纳命来。” 迎面那布衣汉子双手紧握一把七齿镔铁钢刀,沉声道:“你是谁,为何追杀于我?” 白衣少年一声狂笑:“为何?”此刻唯有鲜血,方能洗尽心中悲伤,唯有死亡,方能止住心中悲愤。 人未动,势先至。 狂龙剑扫阵阵狂风,宛如惊雷电闪,巨大的剑影望烈荆暴射而去。瞬间逼近的剑气,烈荆眼见避无可避。 “喝!” 情知白衣少年乃生平劲敌,体内真气全力催动,烈荆再无保留,竟是以命抵命的换命之招。 “荆棘刀流。” 刀芒自七齿刀尖喷射而出,以命抵命的‘荆棘刀流’,转眼对上白衣少年的必杀一击。 “啊......”刀光剑气一闪而过,一声惨呼过后,烈荆倒飞而出,瞬间胸前血肉模糊。 那边白衣少年仗剑伫立,白袍无风而动,竟是未伤分毫! 烈荆堂堂北元境中品高手,位列离山教十方使,面对白衣少年,竟是败得如此彻底! 缓步走向烈荆,白衣少年冷声道:怪就怪你乃离山教中人,受死吧!” 白衣少年欲取其性命之际,异变突起,竹林中一道紫芒掠过,抢过烈荆,反手暗器甩出,专攻白衣少年之必救,也不恋战,一击未果转身便走! “想走?”白衣少年挑落偷袭暗器,冷笑一声:“红尘奔流斩!” 剑势滔天,顷刻击中狂奔中的紫芒。 “莫要欺人太甚。”一声闷哼,紫芒喝道! “哼!”白衣少年也不答话,冷哼一声。 那人再不停留,闪身遁走! 望着地上那滩血迹,知道烈荆已然无救。那白衣少年转过脸望竹林外徐徐走去,却不是叶拓是谁!此时距叶园变故已有月余,叶拓一路追杀烈荆到此,今日终于觅着机会一击得中,真是大快人心。 ...... 柔柔夜空下,一个婀娜身影萧索失落,背着身子,对着映月湖发呆。 她在等一个人! 黑暗之中,一脸坚毅的神秘男子独自撑着轮椅缓缓而来。 他来赴一个约! “月哥!”湖畔身影迅速起身,月光之下露出绝美容颜,对着来人一笑,满目含情。 “你眼前这残废之人,不是你的月哥,是空山不归人。”轮椅之上,那男子心神一晃,摇头轻声说道。 “空山不归人?这名字能掩去七空山上的宿怨恩仇,也掩得去映月湖畔的知交情长吗?”女子缓缓走近道。 “七空山一役之后,我不知再如何面对你。”男一抬头,那双眼睛竟似明月古井,深不见底。 “呵,怕天下人耻笑么?”女子嘴角微扬,笑骂道。 “哈。”男子轻笑:“一介残废,怕谁耻笑?” 摇摇轮椅,男子缓缓划过女子身前,径直往湖边划去。望着眼前的映月湖,此情此景,男子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那段美好岁月,情不自禁俯下身子,舀起一掌心湖水,一饮而尽。 “痛快!” 女子知道明月所说痛快,可不是喝了这映月湖的水。缓缓走到轮椅后面,轻轻搭住男子的肩,柔声道:“月哥...” 感觉着双肩那软若无骨的芊芊玉手,明月叹道:“过去,明月朋友不多,你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交心的朋友,只是现实残酷,天不遂人愿!” “当年第一眼,我便倾心于你。你初来道境,我每日陪你练功,你那时木讷,又怎会是我敌手。”女子说罢掩唇轻笑:“渐渐地你对我也敞开心扉,我们一起下山除魔卫道,闲暇之时,便来这映月湖畔小驻,日久天长,情意也就越来越深了。” 女子想起往日画面,不禁面颊微红,望着半空中那轮明月,女子摇头道:“后来天厌流火为除离山教教主求爹爹援手,爹爹派你与大师兄八人前去七空山协助正道武林围剿离山教教主,谁知那一战惨烈,大师兄与三师兄双双战死,你与五师兄、七师兄也重伤而回。” “当年大师兄为救我不惜硬受了离山教教主三掌。”想起往事,明月久久不能释怀:“我欠大师兄的。” “大师兄最疼我,我知他心意。”女子默默道。 “子墨,你此番邀我,所为何事?”男子偏过头,突然问道。 “昨日四方阁来人,言道离山教教主已重出江湖,月前更是派人屠了临州叶园满园,叶伏柳夫妻二人至今不知去向。我怕那教主找你寻仇,便星夜下山找你。”女子嗔道:“这回再不管你什么大是大非,除非死了,否则休想让我离你半步。” “当年叶园是天厌流火的定计之所,离山教教主迁怒于此,也是情理之中!”明月缓缓说道。 明月正自说着,却不料子墨双手从背后抱住自己,轻轻地贴着他那饱经沧桑的脸,柔声道:“月哥,十六年了,我都是照你意思从不来扰你,这次你便让我一回。” “你何苦这般,我如今一介废......”未等说完,子墨指尖轻按明月双唇,低声道:“胡乱说些什么,再几年便是子衿盛典,还怕易九宫医不好你么?” “可......” “我知你心意,难道你就不明我心意么?” “哎......” 明月终于拉住肩头那双久违的爱人的手,凝神不语,片刻后道:“绕这湖边走走吧。” 子墨知道明月终于答应自己,心下欢喜非常,轻推轮椅,沿着湖畔漫步前行。 ...... 安州,郊外客栈。 “小二,再来一坛好酒。” “客官,本店店小利微,之前三坛酒还未算账,您看.....”小二一脸陪笑。 “够么?”叶拓自腰间摸出一枚金叶子,扔到桌上道:“快上酒来,若是慢了些,小爷掀了你这鸟店!” “有有有,再上一壶好酒嘞!”那小二财迷心窍,以为叶拓酒醉,故意将一坛改为一壶,想黑了那枚金叶子。 钱到酒到,早有酒保送上酒来。 “好酒......”叶拓仰头一饮而尽,正自意犹未尽,却发现壶已见底,微怒道:“酒呢?” “客官,您的钱只够买一壶了!”小二上前说道。 “贼娘皮...你这鸟店卖的是琼浆玉液么?”叶拓大怒。 “客官,您的银子真的只够买这些了。”小二兀自抵赖。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黑小爷的钱!”叶拓无名火起,拔出腰间狂龙,作势要杀那小二! “客...客官,您冤枉小人了,您当真只给了小人一两银子啊!”小二见叶拓拔剑,吓得跪地求饶。 叶拓本就借酒消愁,此时见小二死不认账,怒气更盛,再不多说,狂龙祭出,对着小二迎面就是一剑! 那小二眼见命丧狂龙之下,危急时刻一道青影闪身而入,左手推开小二,右手回身一剑,生生将叶拓剑招化去! “你是谁?敢管我的闲事!”虽说自己方才只是随意一击,却也有三分威力,看这姑娘模样气息,似也是随意而为,叶拓皱眉道。 “堂堂叶拓,想不到却是个只会借酒耍疯的浑人!”那姑娘讥道。 “你怎知我名讳!”叶拓道。 那姑娘不说话,往前一步,竟是气势逼人,毫不把叶拓放在眼里。 叶拓心道哪里来的疯女人,又见那姑娘约莫不过十四五岁,心道杀之不武,没好气道:“我不杀女人,滚吧!” “呵,好大的气魄。”怎知那姑娘不怒反笑:“怕你没那个本事!”说罢拔出背后宝剑挑衅叶拓,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以叶拓个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和女人动手的,眼前这姑娘生的俏皮,叶拓暗道晦气,口中嚷道:“你不走,我走!” “诶...你别走啊。”姑娘只等叶拓出剑,哪知叶拓还剑入鞘,转身走了!口中嗫嚅道:“不好玩!”追上前去,竟是要拉叶拓回来。 叶拓眼角憋见这小姑娘朝自己过来,转身欲骂。那姑娘猝不及防叶拓此时转身,登时二人撞个满怀! 那边姑娘不过十四五的年纪,第一次与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闻着叶拓身上丝丝男人气息,一时痴了。这边叶拓感受少女胸前柔腻,当下也是一囧,面上一红,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你...!”姑娘羞得满面红云,双手推开叶拓,怒道:“我...我要杀了你。”话音未落,挺剑便刺叶拓。 叶拓见那姑娘真个儿刺来,心说你自己撞的,怎么怪起我来?心下也是微怒,拔出狂龙,隔开姑娘刺来一剑! 刚欲还手,却听门外一声轻喝:“胡闹!” 那姑娘听得声音,一把将叶拓推开,掩面往外门跑去。 叶拓转身,见到门外那人,不由一呆,喃喃道:“师叔?” 来人正是叶拓师叔,那个亦正亦邪、行事诡异的血羽飞禅! “小兔崽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借酒消愁?”那男子一身黑色道袍,背上一把长剑,腰间别了一把拂尘,端的仙风道骨,一看便知世外高人! 血羽飞禅未及叶拓言语,径直从酒保那取过一壶酒来,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一抹嘴,直言痛快! “师叔,你怎么来了?”叶拓有些尴尬,望了一眼血羽飞禅,又望了一眼身后少女,讪讪问道。 “我来不得么......”血羽飞禅笑骂道。 第0002章 又见萧声 - 天地哀 - 王弗是 又是一口烈酒入喉,血羽飞禅微眯双眼,缓缓道:“叶园我已去过,是一虚那老秃驴善的后?”往生真经绕梁不绝,血羽飞禅知道一虚去过叶园,却还是明知故问。 叶拓心下一暖,知道师叔放心不下自己,点点头,也未多言。 “老秃驴!”见叶拓点头,血羽飞禅面露鄙夷,将酒壶随手扔还给那酒保,指着叶拓说道:“算他身上。” “我在门外等你。”说罢出了酒肆。 那少女瞪了一眼叶拓,也跟了出去。 叶拓知道师叔有事,不敢耽搁,扔过一锭银子给那掌柜,追身赶出门去。血羽飞禅见他出来,欲言又止,咂咂嘴道:“走。” “师叔,你专程找我?”叶拓问道。 “嗯,我那日在殷都追查‘白虎王’下落,听闻叶园变故,便星夜赶往临州,到了叶园只瞧见那‘疯道人’一人。他说你往南边去了,我便一路南下寻你。”血羽飞禅道:“怎样,可有你爹娘消息?” 叶拓闻言心中又起悲伤,摇头道:“我已找了大半个月,还是音讯全无,爹娘怕是凶多吉少。” “那倒未必,离山教行事狷狂,若你爹娘真的被害,哪里会这般悄无声息。”血羽飞禅道:“我此番寻你原有两件事,一来你旧疾复发,师叔担心你的安危,如今看你生龙活虎,我也放心不少;二来离山教这段时间动作频频,前几日在‘虎渡口’伤我见道山七条人命,我与你师父商议过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下手除之,只是眼下我无暇它顾,要去南方找一个人。晴儿这丫头年纪小,我怕她经不起路途遥远来回折腾,打算让你带她先回正信宫,交与你师父安排。” 叶拓方才瞧那姑娘泼辣,心下不喜,怎奈师叔此话既出,已是不容反驳,只得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徒儿。”血羽飞禅淡淡道。 “啊?”叶拓一呆,想着师叔你独行江湖,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女徒弟来?刚欲问他,却被血羽飞禅伸手打住,淡淡道:“有话待会儿再说,陪我去个地方。”说罢运起轻功,顷刻甩了叶拓两人半里有余。 以为血羽飞禅考较自己武功,叶拓不敢托大,使出全力跟上,兀自洋洋得意以为能甩开那姑娘时,却发现那姑娘正不紧不慢紧跟在自己身后三步。心中大凛,明白这少女乃是得了师叔真传,不禁偏头赞道:“姑娘好轻功,只是不知芳名?” “关你什么事!”那少女冷哼一声。 二人并肩行走多时,又各知身份,叶拓也不生气,笑道:“姑娘这话就差了,论起来你可要喊我一声师兄,且先不说你早已知晓我的姓名,就单说咱们是见道山同门,你也该告诉我的。” 少女道:“哼,你既然知道是我师兄,为何刚才还欺负我?” “我欺负你?”叶拓见那姑娘反咬自己一口,急道:“明明是你欲伤我在先。” “就是你欺负我,就是你欺负我。”那姑娘其实知道叶拓不是有意,只是姑娘家被人莫名袭了胸,当然羞愤难当,哪里再容叶拓说话,口中连珠炮似得骂开,只骂得叶拓哑口无言。 叶拓无奈,只得偃旗息鼓,任由那姑娘出气。 “晴儿!”血羽飞禅瞧出叶拓面上不好看,假言喝道。 那少女轻哼一声,再不说话。 “原来她叫晴儿。”叶拓心道。 安州往西北行三十里,是武林圣地方寸山的所在。叶拓以为血羽飞禅要上四方阁,却不想血羽飞禅避开西北,直直往西南掠去。 “师叔,不是去四方阁?”叶拓问道。 “跟好便是。”血羽飞禅淡淡道。 知道师叔秉性,叶拓不再多言。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三人行至一处山脚,血羽飞禅停步说道:“你二人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等叶拓点头,轻喝一声,消失在山林之中。 ...... 四方阁中,竞天手握玉贴,望着下首神形枯槁的段淳风,满面愁容。 “‘限时七日,过时不候!’好个霖教教主,借离山教之势落井下石不说,竟然还打上《裴霖散》的主意。《裴霖散》乃是天厌流火前辈呕心沥血所创,岂可轻易与他?”竞天怒道:“也罢,我便走一遭三生天,看看那夏枯这几年可有长进!” “不可!正道武林正值危难,你岂能以身犯险。”东方鼎道:“那夏枯虽非我正道中人,却也不若离山教那般丧心病狂,终是有点贪心罢了。还是我走一遭幻海,看看天厌流火前辈的意思吧。” “东方兄,那夏枯可是...”竞天知道那夏枯是北元境上品的高手,比之面前这位老友堪堪高上一线,怕老友遇险,连忙出言阻止。 谁料东方鼎右手巧运柔劲,九道柔和劲力轻打竞天胸前! “老友你...嗯?般若劲力!”竞天向后疾退,双手凌空化解来势,惊问道:“成了?” 东方鼎微笑点头。 “哈哈哈,东方兄你神功大成,当真是可喜可贺。”竞天笑道:“如此一来,那三生天东方兄倒是来去自如了。” “既是老友首肯了,我当即刻启程,莫要误了淳风兄弟性命。”东方鼎笑道。 “也好,此去一路小心!”竞天道。 东方鼎告别竞天,一路往幻海赶去。 ...... 说不清的情,道不明的意,血羽飞禅望着眼前冰冷石碑,半响沉默不语! “雪姬......” 单膝跪地,双手婆娑着石碑上镌刻的名字,血羽飞禅一声声轻唤着,仿佛那石碑能听懂人语一般。 可石碑终究只是死物,哪里听得懂这声声呼唤,依旧冰冷的伫立在寒风之中。 山风呼啸,一阵阵急促箫声突然响起,伴着山风从山那边远远荡了过来,让原本静谧的夜空更显诡秘。 箫声过后,狂风骤起。一道黑影一纵而过,出现在血羽飞禅身旁。 “你来了。”血羽飞禅望着那黑影道。 黑影却不答话,半晌问道:“山下那个小后生是你徒弟?” “你说叶拓?算是吧。”血羽飞禅道。 “此子修为不弱,你倒是好福气。”嘶哑地笑声自喉咙发出,干涩而浓烈,笑道:“转眼晴儿这般大了。” 血羽飞禅嘴角微扬道:“似乎是应该喊舅舅了。” 岂料黑影将手一抬,摇头道:“还不是时候,等她江湖成名吧!”黑影缓缓走近石碑,低声道:“妹子,那孩子如今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你,一样的眸子,一样的笑容。”宽厚的肩膀透出一股淡淡萧索之意,忧伤,怅然...... “血羽飞禅,离山教魔君出关,你做何打算?”黑影忽的回身问道。 “帐肯定是要与他清算,只是我要先去趟南方!”血羽飞禅道。 “南方?”黑影皱眉,微冷的眼神尽是不解之色。 “‘风信楼’消息,白虎王现身楚地。”血羽飞禅道。 那黑影虎躯一震,干涩笑声自口中发出,浑厚、深沉,似惊雷波涛般久久不散,一个纵身,竟是不辞而别。 ...... 箫声,又见箫声! 幻海之巅,或明或暗的紫竹林中骤然传出一阵凄惶之音。 那是对亡人的悼念! “东方鼎冒昧来访,请天厌流火前辈赐见!”紫竹林外,东方鼎隔空喊道。 话音一起,箫声立停!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幻海中央荡出:“东方鼎?那个‘贪狼剑在手,一步杀一人’的东方鼎么?” “正是晚辈!”被天厌流火说起少年时的丑事,东方鼎嘴角微动,好不尴尬。 原来东方鼎早年狂傲不羁,金沙湾一役曾带人挑了离山教分堂,十息间连毙离山教十数把好手,一时得意非常,给自己冠上了‘贪狼剑在手,一步杀一人’的名号,岂料引来离山教白虎王,差点命丧当场。 “何事?”天厌流火乘着菩提座缓缓现身。 东方鼎躬身行个晚辈礼,将段淳风之事细细说了。 天厌流火听罢,不禁摇头一笑:“想不到这夏枯也爱萧如此!只是手段未免下作了些。救人要紧,这《裴霖散》你拿去,顺便说与夏枯,方便之时可来幻海一叙,天厌流火恭候其大驾光临!” 东方鼎手捧《裴霖散》退后三步,恭声应命。 “七空山一役过后,本以为天下再无知音,不知这夏枯能否领会我萧中真意?”天厌流火紧闭双眼,长叹一声:“天厌己不厌,己厌怎勘情......” 身下菩提座无风自起,朝岛中盘旋而去。 东方鼎望着天厌流火背影,摇头道:“己厌怎勘情......天厌流火前辈当世豪杰,七空山一战却是两败俱伤,虽然重创离山教魔君,自己却也落得个半身残疾,如今叶园被屠,叶伏柳二人不知生死,前辈终日与萧为伴,想来叫人唏嘘......” 东方鼎轻叹一声,远远又行一礼,便往三生天赶去。 第0003章 风云际会 - 天地哀 - 王弗是 三生天外,东方鼎被困梭罗阵中,却也临危不乱。冷眼环视众人,背后贪狼剑凭空出鞘,竟是要出杀招!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三生天。”那阵中头目瞧出贪狼威势,突然问道。 “霖教雄霸岭南,难不成就是这般待客?”东方鼎冷笑一声,向三生天方向沉声喝道。 “东方鼎,你也是一方巨擘,对几个小辈下杀手,不怕武林中笑话么?”三生天内,嘶哑声传出,一道黑影现身梭罗阵前。 这突现的黑影,正是当日雪姬墓前与血羽飞禅说话之人,此人竟是霖教之主! “夏枯,《裴霖散》在此,解药呢?”东方鼎拿出《裴霖散》,望向黑影冷冷说道。 “东方鼎,我掌教二十余年,你是三生天到过的头一个正道首领,我夏枯虽说不屑与尔等为伍,却也不想被人说我不懂得待客之道!”夏枯笑道:“内堂一坐?” “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夏教主若真有此意,日后在下免不得常来叨扰,拿来吧!”东方鼎心忧段淳风安危,示意夏枯莫作纠缠。 “你东方鼎名声在外,想不到做事忒不留余地。”夏枯笑罢,自怀中摸出一个瓷瓶甩给东方鼎说道:“外敷即可,每日三次,一次一钱,用完即可痊愈。” 东方鼎伸手接过瓷瓶,望了一眼夏枯道:“夏教主修为高深,自然不惧我东方鼎,可若是如此便自恃武力,想领教我正道武林之威,那我奉劝夏教主还是死了此心为好。” 夏枯知道东方鼎怕解药有假,嗤笑道:“这天下谁敢亵渎正道之威,离山教么?不劳东方大侠挂心,我的《裴临散》呢?” 听出夏枯话中有话,东方鼎冷哼一声,取出怀中《裴临散》掷向夏枯,开口说道:“如此便好,天厌流火前辈让我带个话,说你若有兴趣,可去一趟幻海之巅,他老人家想见你一见!” “哦?”夏枯微微侧目。 “告辞!”再不管夏枯等人,东方鼎脚下步履如风,转眼退出三生天地面,往四方阁赶去。 掂了掂手中《裴临散》,夏枯面向西北,良久喃喃自语道:“天厌流火,难不成他已识破我身份?” 三息之后,三生天外再无一人。 ...... 时维五月,序属初夏。 十里长亭之外,血羽飞禅望着漫漫古楚道,开口道:“我此去南边,不知何日能归,你二人一门同胞,一路上当互助互爱,切莫失了和气。” 这话自然是说给晴儿听的,晴儿年纪尚小,又无江湖阅历,若不多加叮嘱,实在让血羽飞禅放心不下。从腰间摸出两块狮形玉,与叶拓、晴儿一人分了一块,血羽飞禅道:“这是故人所留之‘遁隐红’,仅此两块,我一直珍藏在身,以作纪念。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有偷天换日之功效。倘使哪日遇上危难,便捏碎它,危急关头或许能救你二人一命。” 晴儿望着手心那块殷红小玉,心中好奇,手心轻轻一使劲,便听咔哧一声,那‘遁隐红’随即爆裂开来,顷刻间化作漫天血雾,三人置身其间,真个儿伸手不见五指。 “呀,师父,这小东西竟如此神奇。”晴儿喊道,知道这‘遁隐红’是个宝贝,当下心服口服。大眼睛忽的滴溜一转,心下已有计较,盯着叶拓蛮不讲理道:“拿来!” 叶拓苦笑,这丫头自己那块开了眼,却又打上了自己这块的主意,心道谁让自己是个爷们儿,也没多说,将手中那块给了晴儿。 晴儿如获至宝,小心收好‘遁隐红’,朝叶拓嘻嘻一笑道:“本以为你会推三阻四不给我呢,没想到你倒是识相,知道这宝贝本就该我的。不错不错,现在看来,你倒有那么一丁点男子汉的气概。” 晴儿伸出小指比划着她心中一丁点的份量,惹得血羽飞禅也不禁莞尔,笑骂道:“你这丫头,这小玩意可是河西夏氏独门秘宝,你呀你,当真是暴殄天物。”转念想到离别在即,又语重心长说道:“晴儿,师父此去南方有紧要事,你这一路跟随你叶拓师兄,凡事多听他的,不要由着性子胡来,若让师父得知你瞎胡闹,看我回来怎么罚你。” 晴儿小嘴一瘪,哼哼道:“知道啦,整天只知道板着个臭脸教训我。” “嗯?”血羽飞禅知道晴儿生性纯真,着实放心不下,此时晴儿顶嘴,立即虎眼怒视,佯装生气。 晴儿以为血羽飞禅真个生气,吓得花容失色,忙躲到叶拓身后,偷瞄血羽飞禅,嘴里嘀咕道:“知道啦。” 叶拓心道:师叔平日最是疼爱晚辈,对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小丫头了。可怎么偏偏这小姑娘如此怕他,想来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不服不行。 忽闻血羽飞禅转头问自己道:“拓儿,此去见道山路途遥远,你可有安排?” “不瞒师叔,一虚大师临走那日给了侄儿一颗舍利珠子,让我方便之时去琉璃子衿湖找神医易九宫,请他帮忙瞧瞧师侄体内顽疾。如今大仇难报,我想着先去试试也未尝不可。”叶拓见血羽飞禅问起,便将那日一虚嘱托自己去琉璃子衿湖一事全盘说出。 怎知血羽飞禅听罢冷笑一声:“老狐狸!既然你已有打算,我也不便多言,只是一路跋山涉水,你二人又是初来乍到,凡事多留个心眼,江湖居、大不易,切记多加小心。” “师父!”听着血羽飞禅再三嘱咐,晴儿知道离别在即,往前一步低声喊道。 小丫头双眸含泪,竟是无语凝噎。 “无相无法亦无道,十全十美是真人!”轻轻拍了拍晴儿脑袋,血羽飞禅越走越远,爽朗笑声随风而散,竟是往南飘然而去了。 ...... “晴儿,天色不早了,回吧。”叶拓轻声道。 “我不走。”晴儿道。 “你不走,我可走了......”叶拓转身作离去之状。 “你走,你走,我不管,我就不走,到时候师父问我,我就说他刚一走你便将我丢下不管,扔下我独自跑了。”晴儿回头看了一眼叶拓,小嘴一撅,嗔道。 望着晴儿眼中那股幽怨,叶拓心头一软,往前一步挨着晴儿坐下,一拍大腿,放声说道:“好、好、好,我就陪这坐着,陪你看夕阳西下,可好?” 晴儿噗嗤一笑,哼道:“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可没强求你。”可转念想到好久见不着师父,又立刻悲从中来。 残阳将落,晴儿心知师父已然远去,实在是意兴阑珊,迎面一阵风过,忽生出一股子乏意,将头靠住叶傲肩膀,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耳边听着晴儿匀称的呼吸声,叶拓偏头望了望,瞧着晴儿那张精致的小脸儿,心生感叹:这几日晴儿随师叔四处奔波,此刻骤逢师叔远下南方,肯定一时难以接受。 轻叹一声,将外衣脱下披在晴儿身上,双眼微眯,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 “原来是夏枯那老泼皮,竟然暗算于我,待我伤好,看我不掀了他老巢。”四方阁内,段淳风破口大骂道。 东方鼎问道:“淳风,你怎会跟夏枯对上?” “呸,说来晦气。”段淳风呸了一声,便将那一日情况说了个大概。 原来段淳风那日来到潜阳地面,寻了一处酒楼吃酒,正自享用之际,却依稀听到有人人语涉离山教,段淳风当即停杯,侧耳凝神倾听。 “本以为这两人乃是离山教的喽啰,我心想可算让我遇到两个,当即拔刀一刀一个砍翻,谁知一个不留神背后被人使个手刀,顿觉天昏地暗,再醒来时,便是在咱四方阁了。”段淳风狠狠道:“却原来是被夏枯那厮暗算。” “夏枯常年在三生天苦修,怎么突然下山了?”竞天不解问道。 东方鼎点头,忙问道:“淳风,那两个喽啰说什么你可还记得?”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对了,说什么离山教魔君出关,正是咱们混水摸鱼的好时候,前些日子师父吩咐我等这些日子勤快些,多多搜集中原正道的消息行踪,切莫心生惫懒,妨碍了他老人家的计划云云。”段淳风一拍脑袋,说道:“哎呀,这么一说,还真是错杀了那两人,可夏枯那厮堂堂一教之主,却在背后使阴,老子真他妈瞧他不起。” “如此说来,离山教魔君出关,这夏枯似乎也会有所行动。”竞天听段淳风这么一说,偏头望向东方鼎,眉头微蹙。 “看来现下各大势力都在盯着我们四方阁跟离山教,一旦两方撕破脸皮,少不了有人趁火打劫。竞天,九鼎分封在即,那魔君此时出关必然居心叵测,若让他得了先机,那我正道武林就更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东方鼎激动说道。 一席话令竞天顿觉紧迫,沉声道:“如此,我马上召集四大宗门、五方掌教,七月十八前来四方阁共商大事。” 一时间天下风起云涌,一场与离山教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0004章 我是师姐 - 天地哀 - 王弗是 琉璃子衿湖在漠北的金沙湾,从古楚道一路往东,少说也有千里之程。叶拓久病成医,心知自己这病急是急不来的,何况去了易九宫那也不见得有甚转机。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洒脱的本性造就洒脱的人,金山湾一定是要去的,却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到城里买了两匹好马,叶拓打算将晴儿先送回正信宫再作打算。 光阴易逝,这一日二人到得一处山岗之下,忽闻阵阵香气袭来。 “好香啊。”晴儿一夹马肚,飞也似冲上山头。待到顶时,只见眼前偌大一潭清水,日光倾城,遍地蓝红小花,此地竟是别有洞天。 小女儿态尽显,晴儿回头嫣然一笑,向叶拓喊道:“诶,你快来看,快来看呀。” 叶拓听着好奇,早拍马赶到,一见之下也是目瞪口呆,口中赞道:“真个好去处,我长这般大,也没见过如此秀美的景色。” 晴儿舍了马匹,提气在那花圃上前后奔走,好不快活。玩得兴起,忽朝叶拓喊道:“叶拓,我们来比一比轻功。” 叶拓摇头笑道:“谁不知道师叔的‘碧海罗华’见道山首屈一指,你既得师叔真传,想来定是不弱,却别来拿我取笑了。” 晴儿见他不和自己比试,心头一转,激他道:“堂堂正信宫首徒,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么?” “你也别来激我,陪你耍耍倒是可以,只是别论输赢。”叶拓道。 “好,那你来追我啊。”晴儿双手叉腰,盈盈而立,好不动人。 叶拓看得痴了,心中生出一丝莫名情愫来,伸手指着晴儿笑道:“小师妹,你也忒小瞧师兄了,哪里走......”说罢蓄力朝晴儿狂奔而去。 晴儿嘻嘻一笑,忙转身往前奔去。二人一前一后在这花影中一阵嬉闹,不三刻晴儿后继乏力,停下歇了。叶拓一旁坐下,忽然问道:“晴儿,你可知师叔此去南方所为何事么?” 晴儿白眼一翻,没好气说道:“我怎么知道。” “当真不知?”叶拓微微有些惊讶。 “当真不知!自打我记事起,师父每隔月余才来看我一次,除了武功其他一概不和我谈论。”晴儿见叶拓问的一本正经,解释道。 “那你平日都住在哪里?”叶拓问道。 “安州呀,师父在城里买了一处宅院,只我一人住,吃喝都有老嬷嬷伺候,就是平日里没人说话,闷得慌。”晴儿轻叹道。见叶拓不语,忽然笑道了什么,抬头笑道:“喂,叶拓。” “嗯?”叶拓正想着少时往事,冷不丁晴儿喊他,忙转脸回道。 “师父说你天赋异禀,却命犯天罡,是怎么一回事,和我说说嘛”。晴儿满心期待问道。 叶拓一怔,心道师叔倒是和这丫头什么都说,向晴儿笑道:“你想知道?” “想啊!”晴儿道。 “那你可要跟我保证,这一路要听师兄话,凡事要听我安排,不许随性而为!”叶拓笑道。 “一个大男人,这般小家子气。”晴儿不料叶拓来这一招,白了一眼叶拓,嘟嘴说道:“答应你就是了。” 叶拓本想逗一逗这小丫头,谁料她竟如此干脆的答应了,心道无趣,开口说道:“我出生之时恰逢贪狼星坠地,那是大灾之相,家中怕不吉利,请过好多江湖异士给我驱魔,却都是些江湖骗术,毫不顶用。我爹无奈之下,广发玉帖遍请武林高人为我瞧病。” “只是碰巧天有异象,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晴儿有些不以为然道。 叶拓望了一眼晴儿,亦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爹也是这般认为,以为就是碰巧,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玄奇之事?所以渐渐也就淡了此事。可偏偏在我六岁那年,家里来了个道人,当着一众亲朋的面不问青红皂白给了我一记耳光。”叶拓没来由一顿,望向晴儿道:“师叔打过你么?” “师父刀子嘴、豆腐心,我平日若是恼了他,他都只是嘴上说说,却哪里舍得打我。”晴儿说道。 “我也是,自小家里视我为掌上明珠,哪里受过这般恶气,我性子又烈,便找那道人拼命。”叶拓想起往事,不觉一笑:“说来也奇怪,爹娘见我被那道人打了,也不做声,只静静看着我。我见爹娘不管,心头更气,谁知拼命不成又被扇了一记耳光。” “啊?”晴儿微微张嘴,似乎有点不敢相信:“那道人干嘛打你,你可只是个孩子。” 叶拓道:“谁说不是,我那时只觉得心里一股无名业火,再欲拼命时,忽然脑中一片空白,随即不省人事。” “啊?”晴儿见叶拓说的蹊跷,不禁问道。 “后来听爹娘说,我当时两眼泛红,面露癫狂之相,那道人见引出我体内恶疾,出手连点我背后九处大穴,将我点晕。” “恶疾?”晴儿问道。 “嗯,也是几年后我才知道,那道人是个不出世的高人,是我爹娘特地请来的,也是专门来带我走的。”叶拓道。 “带你走?”晴儿不明所以,问道:“你才六岁,带你去哪?” 叶拓却不答话,笑问道:“你可知那道人是谁?” 晴儿道:“我怎会知晓?” 叶拓轻笑一声,缓缓道:“是你师父,我那位行事不羁的师叔。” “师父?”晴儿满脸难以置信。 “对。”叶拓转口道:“后来才知道师叔在我三岁时就去过叶园,瞧我天赋异禀,是个练武奇才,所以早早便起了收我入门的想法。” “原来师父早有企图。”晴儿笑道,旋即疑惑道:“既然师父有心收你为徒,为何让你去跟了师伯学艺?” “我也不知。”叶拓摇摇头道:“只是从那之后我便留在山中每日习武健身。到了十三岁那年,师父见我根基已固,带我去了极北之地以千年寒冰强镇心神,如此反复五年,如今算是暂时压制了。”叶拓侃侃谈道。 “发病时疼么?”晴儿毕竟是个姑娘家,以为跟寻常疾病也会难受疼痛。 叶拓笑道:“发病时哪里还记得疼不疼!” “人家问问嘛。”见叶拓笑自己,晴儿哼道。 叶拓见小丫头变了脸,就不往下说了,笑道:“我的事也就这样了,你呢,也说说你。” 晴儿一愣,鼓着嘴道:“我自小就是一个人,记事的起师父每隔月余瞧我一回,九岁那年,师父开始教我练功,开始只为防身,后来师父见我学得快,也就倾囊相授了。” 血羽飞禅是谁!那可是见道山正信宫两杆大旗之一。一身修为精绝,却无人知道他的武功到底高到何种地步!只知道当年临州十大高手约战血羽飞禅,不到十息全都弃剑认输,而血羽飞禅至始至终连腰间长剑都没拔出;更是传说十八年前骨岭惊天一战,重创离山教不可一世的白虎王上官无敌,一时威震武林。 叶拓从未见血羽飞禅拔剑,因为血羽飞禅说剑是杀人的玩意。 平日里见血羽飞禅对敌,总是一柄拂尘,他常说拂尘化道,是个慈悲的什物,还说修为越高,越是不屑那些厉害的杀人法门了。 叶拓心道一声果然如此,知道血羽飞禅本事,见晴儿得他真传,顿时心里痒痒起来,哄晴儿道:“师妹,师叔那三招‘影杀之岚’,可否耍几下让师兄开开眼界?” 晴儿心道你不当面找我师父,却来哄我,可一想到师父早前交代,又不禁莞尔,冲着叶拓笑道:“师父说了,他走后你定要找我偷学剑法。还说你若当面找他,他还能不传你么?偏偏你们男人都要面子,你是如此,师父更是如此,本来一桩美事,却让你们俩一张面皮绷住,要我一个小姑娘从中牵线,当真让人不可理喻。” “师叔当真如此说?”叶拓半信半疑道。 说实话,叶拓听晴儿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意外,虽说血羽飞禅待自己如同亲儿子一般,可毕竟隔了一层血脉,民间武功还有传嫡不传庶,更何况高门大族了。有些事虽然嘴上不说,大家却都是心照不宣的。 “可不是么。”晴儿回道。 叶拓胸口一热,心头一股莫名滋味。 “叶拓,我若是教了你这几招剑法,是不是也算你半个师父了?”晴儿见叶拓心痒,揶揄道。 “啊?”叶拓一呆,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丫头,老脸一红,但毕竟拿人手短,只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个...喊你师姐如何?” “一言为定。”晴儿趁热打铁。 “驷马难追!”叶拓道。 晴儿见叶拓果真答应,一张小脸笑靥如花,指着叶拓道:“那先喊一句来听听,师姐听得舒坦了,说不定今天多教你一招半式也未可知。” “师姐!”心里纵然一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能回头了,叶拓长吁一口气,当下有模有势给晴儿行了个礼,恭敬的喊了一声师姐。 “诶!”晴儿应了一声,走上前,踮起脚拍了拍叶拓的头,学着大人模样说道:“嗯,不错,以后跟着师姐好好学。”说完便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也不等叶拓,当先顺着道往前走着,以示自己为大,忽而回头抿嘴笑道:“师弟快些走,要入夜了,咱们先找地方歇息,等明日师姐再来教你。” 叶拓望着晴儿得意模样,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轻叹一声终是快步跟上。 第0005章 父子操戈 - 天地哀 - 王弗是 一白一青两道人影纵横穿梭,眨眼间第一手交锋已过。 白影气势如虹,快若奔雷,剑锋所到之处一片焦枯;青影灵动腾挪,手中长剑或遮或挡,白影始终不能沾其衣衫分毫。 “晴儿,小心了!”白影久战不下,狂喝一声:“红尘奔流斩!” “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师姐。”晴儿见叶拓来势凶猛,不敢怠慢,体内真气全力催动,轻喝一声:“影杀之岚!” 狂龙现红!狂龙剑锋夹杂着绝大无比的剑影望晴儿奔射而去,双剑交锋,震天剑啸。 “好霸道的影杀之岚!”叶拓赞道。 “这有什么,若是你和爹爹对上这招,怕是早被轰飞了!”晴儿收剑,走上前问道:“可都记下了?” “心法剑招都已记下了。”叶拓见晴儿脸带红云,关切道:“怎样,没事吧。” “没事儿。”晴儿摇头道,望着叶拓一脸关切,笑道:“剑招教给你了,我也算不辱师命。” 这几日晴儿将一招一式‘影杀之岚’心法招数细细讲解给了叶拓,叶拓天资斐然,已学了个七七八八,虽然还有点生疏,日后融会贯通定是不在话下。 叶拓瞧着晴儿这几日整日陪自己练剑,一个姑娘家,当真是为难她了,心下过意不去,上前柔声问道:“饿不饿?” “有点饿了。”晴儿见叶拓问起,也不客气,轻轻笑道。 叶拓亦笑道:“为了感大师姐恩情,今儿个小的请大师姐吃筵席。” 晴儿本是个小女人情怀的人,从小一个人待得惯了,便生出那么一丝独立的性格,此刻听叶拓这么一说,姑娘家柔情显露,当即说道:“好哇,这湖边景致虽好,可几日练剑我也真真是呆够了,走吧,去城里!” “诶,你别急啊。”叶拓不料这小丫头说走就走,赶忙追上前去。 ...... 海郡地处千里持信岭北边,算起来应该是北域最南边的一座城,越过持信岭往南,便是南疆,那是楚人的地盘。 晴儿那丫头似乎真的很少出门,一入城,你看她见到喜欢的就拿,哪里还管付没付钱,结没结账。叶拓跟在后面一路赔着不是,可见到晴儿那开心模样,还能说啥,师叔对自己视若己出,这小丫头虽然骨子傲点,调皮了些,却也是纯真可爱。 二人正商议去哪家馆子,却听一阵锣鼓喧天,早有先头兵一路奔将过来,口中高喊道:“郡守出巡,小心避让。” 不一刻,官道尽头一匹枣红马缓缓踏来,马背上一个劲装的中年汉子,生的仪表堂堂,器宇不凡。 “海郡虽说全民尚武,可郡守是文官,竟然也有北元下品的修为。怪不得人说海郡卧虎藏龙,当真是不凡之地!”叶拓道。 那郡守坐在马背之上,对着道旁百姓一一颔首,口中寒暄,问的话无非是些场面话。百姓们似乎也很买他的帐,纷纷热情回应,说什么郡守是个天大的好官,海郡有你是我们的福气之类云云。 叶拓二人瞧在眼里,都心道无趣。 却突然一阵刀光闪过,先头兵首级应声落地,骇地路旁百姓惊恐非常,四散逃开。那郡守勒马驻足,望着道中那名蒙面黑衣人沉声道:“是你?” “是我!”黑衣人微微抬起头,杀伐的双眼中,透露出一丝凛冽。 “你要杀我?”郡守道。 “我要报仇!”黑衣人厉声道。 郡守听罢忽的仰头大笑,笑声过后,厉声喝道:“你就只认你那个无知的娘,我就不是你的爹么!” 操戈双方竟是父子! “爹?”黑衣人一声嗤笑:“你有承担过做爹的责任么?” “你知道的,我身不由己!”郡守摇头道。 黑衣人神情冷峻,沉默以对。 “两人修为相当,胜负当是未知之数。”晴儿看出黑衣人修为,也堪堪北元下品境界,与那郡守在伯仲之间。 “不然,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黑衣人如今既然拦路杀人,心境必然胜那郡守一筹,那郡守看样子此刻还念及父子之情,情之所系,出手势必留情。”叶拓摇头道:“高手过招,稍一分心生死两判,哪里容得一丝分神。” 两人说话间,道中两人早已挺剑对上。 刀,瞬动;剑,骤移。那是父与子的对立,那是刀与剑的对决。 黑衣人此刻只为复仇,眼中再无父子之情,反手握刀,凛冽的刀势冲天而起,三尺刀芒掀开路基,眨眼便至郡守身前。 那郡守双手握剑,向后暴退的同时一声巨喝:“天邪流。” “无间天斩!”黑衣人周身攻势滔天。 “想不到一隔数年,你竟然到了这一步。”郡守仗剑伫立,握剑的手掌之上鲜血横流,却不以为意,轻笑一声,竟是满目悲愤。 “你却是原地不前,一点都没长进!”黑衣人仍是面无表情,开口说道。 “哈。”郡守苦笑一声:“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郡守一连喊了三个‘你知道什么’,似有难言之隐,可此刻还有什么意义? “出招吧!”黑衣人握刀的手轻颤,似是内心挣扎,又似是复仇前的激动,朝着郡守大吼一声:“一决生死!” “哈哈哈...儿子跟老子一决生死。”郡守望着黑衣人,周身王霸气息尽显,长剑在握,沉声喝道:“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祖师爷的不世绝学!” “红尘奔流斩!”郡守定下心神,使出了生平最得意的一招。 “嗯?”叶拓一惊,却见一道剑影破空而出,祭出红尘万千眷恋,生生砸向黑衣人。 “果真是红尘奔流斩!”叶拓转头望向郡守,眼露复杂之色,这红尘奔流斩乃是师父无痕道人所创,这郡守怎么会使,他究竟是何人? 叶拓正自思索之际,那黑衣人手中宝刀凭空虚立,一化二,二化四,双掌蓄力前推,只见四道凝实刀芒从天而降,口中一声暴喝: “破剑斩!” 眼见刀剑相接,不料郡守突然挥身回撤,红尘奔流斩瞬间消散,那破剑斩夹杂着暴风破空而来,转眼湮没郡守。 “不好!”突然的变故,突发的险情,叶拓大喝一声便入战局,一招影杀之岚,止住黑衣人来势。 虽是现学现卖,但叶拓北元上品的超高境界哪是黑衣人能敌,影杀之岚势如破竹,顷刻对上黑衣人的破剑斩,二人打了个平手。 抢至郡守身边,叶拓疾点郡守周身大穴,却发现体内早已失了生机,不禁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郡守挣扎着望向来人,却发现不是自己儿子,一声苦笑道:“少侠不必费神,我欠他的,还给他便是了。” “我并非爱管闲事之人,只因你方才使出我师门绝学,我心中疑惑,这才出手搭救。”叶拓说道。 “你......你是见道山的人?”郡守听得叶拓此话,一脸惶恐问道! “正是,家师无痕道人!”叶拓道。 那郡守听得叶拓师从无痕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惨笑道:“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同门,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望向叶拓道:“我叫欧阳震,不知道你听没听你师父说起过?” “大师兄!”这郡守竟是师父口中念念不忘的的那个大徒弟,自己的大师兄,叶拓一震,赶忙回头对着晴儿喊道:“晴儿,拿大还丹来。” 若是一般人,叶拓肯定不会动用大还丹,那是救命的药,可如今这位可是无痕道人的大徒弟,自己的大师兄,那是非救不可的! 晴儿知道轻重,从腰间瓷瓶中取出一颗黄色药丸递给叶拓道:“赶紧服下,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想不到师父他老人家还提起过我。”郡守见晴儿递上大还丹,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体内残留的刀气早已伤了五脏六腑,若不是凭着一口气,早命丧当场了。”说罢偏头望向黑衣人,轻声道:“锦儿,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喊我一声爹吗?” 那黑衣人往前两步却又停住,望着欧阳震欲言又止,终是喊不出那声爹来。 “罢了罢了。”欧阳震再不奢求,偏头望向叶拓道:“我且托大,喊你一声师弟,若是师父问起我来,你跟他老人家说,十五年来我无时不刻不想着回山,只因没脸见他老人家,是以一直没有成行,我欧阳震对不起他老人家的栽培,若有来世,衔草结环以报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说罢双目一瞪,嘴角流出血来,竟是咬舌自尽。 叶拓望着欧阳震尸首,心内生出些悲愤来,转身望向欧阳锦,说道:“你还不知错吗?” 萧索的背影,空洞的眼神,欧阳锦只慎慎望着欧阳震尸首,还刀入鞘,再不理叶拓等人,自顾自沿着官道缓缓走去,似乎这一战与己无关,似乎地上那人根本就不曾识得! 第0006章 城门刀客 - 天地哀 - 王弗是 “欧阳锦!”叶拓缓缓起身,既然管,那便一管到底吧。 “莫非你以为挡住我一招破剑斩,便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欧阳锦停步,微微偏头,那眼神中满是不屑。 “我没那闲情逸致管你,只是这人是你亲生父亲,他生前你未尽孝道,难道连后事你也撒手不管么?”叶拓冷声说道。 “没那功夫。”欧阳锦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叶拓想不出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眼前少年变得如此冷漠,欧阳震弃剑受戮,得需要何等的气魄,才能下了这必死的决心。若之前叶拓还怀疑欧阳震是在演戏,可天下谁不惜命?叶拓很偏执,不说眼前这位是多年未见的大师兄,就算是萍水相逢让自己遇上,以他的个性也会管到底,脑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怎样,也要让眼前这个少年留下。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凝势,拔剑,出招! “红尘奔流斩!”一声暴喝,出手即是狠招,狂龙剑一声轻吟,冲天剑势自狂龙剑锋而出,望欧阳锦直攻而去。 同样的招数,不一样威力,此刻红尘奔流斩的威力岂是方才欧阳震那招能比,叶拓北元上品之境,威力足足多出两倍有余。 那边欧阳锦亦非等闲,察觉背后有异,猛一转身,便见狂龙剑惊天之威。却不慌不忙,探出腰间那把清灵之刀,倾出全力,破剑斩自刀尖奔涌而出,刀势一化二,二化四,瞬间撞上了叶拓的红尘奔流斩。 “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留我?”欧阳锦一声冷笑,手上清灵之刀忽的邪光暴起,一股冲天威势如帝王般猛地苏醒,口中喝道:“爆破邪流!” “他竟隐藏了实力!”晴儿见欧阳锦手中刀突发异变,微微惊讶道。 “这就是你的倚仗么?”叶拓见状剑锋突转,一蓄力,狂龙剑上竟是起了阵阵刀焰,明眸微红,望着爆破邪流暴射而来的方向,忽的冲天而起,半空之中,叶拓有如神兵降世,狂龙重重斩下,暴喝道:“霸皇红尘!” ‘霸皇红尘’属‘红尘奔流斩’三招变化之一,取霸皇重生之意,剑走攻势,是叶拓为数不多的几个厉害杀招,本来轻易不用,此时欧阳锦来势汹汹,叶拓也是被逼无奈。 要说先一招的红尘奔流斩遇上爆破邪流是势均力敌,此刻叶拓暴怒中使出霸皇红尘斩,威力岂可相提并论。 背手刀,反向剑,两人一个地面蓄势,一个凝势半空,同样的自信,同样的霸气。只听剑啸刀吟,整个地面为之颤动。暗红与暗黑交织碰撞,霸皇红尘斩转眼砸上那极具威势的爆破邪流。 本以为此招势均力敌,岂料只一瞬,那暗红色的匹炼便势如破竹,顷刻瓦解爆破邪流攻势,向欧阳锦横扫而去。 “不...不可能!”欧阳锦眼中抹过一道震惊之色,脚下却不迟疑,向后暴退而去,手中钢刀全力施展,以力卸力拼命化解叶拓剑招。 一声震天巨响,欧阳锦双手握刀,浑身是血,微微抬起头来,一声暴喝,又与叶拓斗至一处。刀尖挑起,欧阳锦倾出全力,攻势自然不同凡响。剑锋杀回,叶拓潇洒腾挪,接招还招之际更兼王霸之威。 黄昏将夜,日光渐弱,怒火将息。 五十合后,叶拓收剑撤回,淡然道:“你败了。” “那又如何?”欧阳锦咽下一口鲜血,依旧是冷声回道。 “你一身沸腾杀意,实是令我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你是我见过最值得尊敬的对手,你以北元下品的修为,发挥出北元上品的威力,同辈之中,算得上顶尖。”叶拓望着欧阳锦那双凌厉的双眼,沉声道:“但你自持武力行不孝之事,假以时日,必被江湖同道唾弃。” “此事就此作罢,希望你好自为之。”叶拓不管欧阳锦听没听,或是听不听得懂,他就这样一泻千里,讲了一通自认为合情合理的大道理,然后还剑入鞘,转身离开。 却不料欧阳锦背后一阵狂笑:“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期盼着救他人于水火之中,却哪里知道,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被救之人,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但不得不说,你病的不轻!” 哪知叶拓偏头一笑:“我确实有病,而且已病入膏肓,这天下,是没人能救得了我了。” “少年人,莫要等到白了头,才忆起双亲之恩。”叶拓脚尖轻点,转眼来到晴儿身旁,轻声道:“走。” 晴儿甚是乖巧,笑着点头,二人转过街角,不知去向。 欧阳锦望着眼前欧阳震尸首一阵发呆,忽的身旁一道虚影闪过,身形渐稳,却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那人一字长须,略显俊俏的的脸庞添了几丝淡漠,仔细看时,恐怕年轻时也当得英俊二字,腰间挎一把修罗刀,似乎是个用刀的高手。 欧阳锦面无表情望了那人一眼,却听那人开口道:“埋了吧,怎么样也是你爹,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忽又望望望街角,自言自语道:“那人名叫叶拓,血羽飞禅的师侄,我动他不得。” “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他为何咬舌自尽而已!至于那个叶拓,我自己的帐,将来自会去讨回来。”欧阳锦道。 中年男子似乎料到欧阳锦会如此说一般,转身道:“如此,那便走吧。” ...... 叶拓二人沿着官道,望海郡城中走去。晴儿腹中饥渴,二人此刻也不急着上路,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叫了两间上房,便在海郡住了下来。 “晴儿,能进来吗?”叶拓敲门道。 “有事?”晴儿问道。 “有事。”叶拓道。 “进来吧。”晴儿道。 叶拓进屋,拉过一张靠椅坐下,似笑非笑的望着晴儿,似乎想将她看破一般,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方才城门有人,北元上品之境,我猜很可能是欧阳锦一路。”叶拓说道。 “哦?”晴儿诧异道。 叶拓捋捋眉尖,笑道:“欧阳锦虽强,但我自信胜他还不费力气,所以方才我将注意力都放在城门外那人身上,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没现身,按理说这不应该,所以我才来问你。” 晴儿满脸不解,却未说什么。 见晴儿依旧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叶拓只好说道:“别瞒了,你们眼神有过交流,虽然我不明你为何这般,但我细想,应该与他未现身有关。” 叶拓抬起头笑道:“是吗?” 晴儿也是一笑,走到床边,靠着床栏坐下,开口说道:“原以为做的很隐秘,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爹爹说你聪明过人,看来果真如此!” 嘴角微扬,晴儿从腰间拿出两颗梅子,那梅子是用特制的蜜饯泡过的。挑出一颗大的扔给叶拓,叶拓也不客气,伸手接住,抿了抿,调笑道:“嗯,有点...味道。” 晴儿淡淡一笑,拿一颗放进嘴了,大概是有点酸了,眉头微微蹙起,煞是可爱。 叶拓问道:“你竟然画了眉?” “怎么,不行吗?”晴儿标志性的白了叶拓一眼。 “不错。”叶拓笑罢,反手抱头,竟是翘起了二郎腿。 “什么不错。”晴儿不知叶拓所想,偏头问道。 “梅子......梅子不错,你也别转移话题,我不想被人蒙在鼓里。”叶拓当然知道那人不是敌人,只是自己这样被人瞒着,总觉得浑身不舒坦。叶拓是自在人,要的是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你以为我从小到大怎么过来的,师父仇人众多,我身边若没个人,我能安然无恙长这么大?”晴儿没有正面回答叶拓的问题,却是反问了一句。 “我要知道他是何人。”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表达的很清楚,又道:“免得日后刀剑无眼。” “肯定不是敌人,至于朋友嘛?”晴儿摇头道:“我也不清楚,那不是我这个姑娘家能左右的,或许师父知道,但他此刻不在,所以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好吧,你早点休息。”这答案在叶拓意料之中,所以他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晴儿以为叶拓生气,忙挡在门口,满脸无辜道:“若是你想见他,我倒是可以安排。” 叶拓嘴角一扬:“那就明天。” 晴儿笑道:“好。” 第0007章 九鼎分封 - 天地哀 - 王弗是 “杀生一品,凌云?”叶拓望着眼前一字须的男人器宇不凡,似个名门出身,眼波流动,停在那人腰间修罗刀上,忽的想起一桩事来,心中盘算道:‘南有问道剑,北域修罗刀’,传说天门八百弟子人人一把修罗,更兼百人成阵的本事,能生生阻下一个造化境的不世高手,此人难不成和天门有甚瓜葛? 往窗边踱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蔺不羁是你什么人?” 那人闻言,皮笑肉不笑说道:“叶拓,蔺不羁天下第一刀,你认为就我这等人能攀上他那层关系么?” 叶拓一笑,也不纠缠,既然敢直呼蔺不羁其名,料想无甚大的瓜葛,再者自己无凭无据,就算是,他也断不会认账。转脸望向晴儿道:“想不到我叶拓却是名声在外,这人竟然也认识我,真是受宠若惊。” 言语中颇有自嘲之意,心道你们合伙来瞒我,说了这么些废话,我却无计可施。 “武林年轻一辈翘楚,百年来北元上品第一人,武林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晴儿抚了抚袖口,望着叶拓,笑嘻嘻说道:“叶拓,凌叔叔是师父安排在我身边之人,肯定有师父的道理,你又何必庸人自扰之。” “呵,好一个庸人自扰之!”叶拓低头说道:“若不是庸人,又岂会被你们瞒了这一路。” 晴儿道:“不告诉你是因为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待时机成熟,你自会知道。至于欧阳锦,那可跟我没关系,我并不知情。” “我对欧阳锦倒没有兴趣,一介狂生罢了。”叶拓肃然问道:“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师叔到底是何用意?” 晴儿眉头微蹙,叶拓这般穷追不舍,心下突然乱了分寸,心道:师父如此信任他,连‘影杀之岚’也让我倾囊相授,我要不要给他些许暗示?是了,师父既然没说不告诉他,那就是告诉他也无妨。 想通关节,晴儿道:“真想知道?” “当然!”叶拓闻言来了精神,站起身来往晴儿身边靠了靠,开口道:“想极了。” “去去去,男女不授受不亲。”晴儿侧过身,满脸嫌弃,又道:“告诉你也无妨,此事和九鼎分封有关。” 晴儿说的轻描淡写,叶拓却听的热血沸腾。 九鼎分封,乃是北域皇室为了钳制四方阁和离山教两股对抗势力的一种平衡之术:两派及其附属势力各出九人,在皇族的见证下进行比武切磋,生死不论!得胜者即获得御赐金鼎一樽,并且有权指派一个州郡的郡守,总理州郡各类事务,所以民间素有‘得九鼎者的天下’一说。本来每十年举行一次,只是十六年前七空山一役后,天厌流火退隐,离山教魔君不知所踪,两大势力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皇室思虑再三便终止了分封大典。 如今四方阁气势正盛,离山教又有卷土重来之势,皇室此时走这么一步棋,不知是何用意。 而叶拓二人所处的见道山虽说也算北域一大派系,却因地处偏远而远没有玄宗、天门这些门派的名头响,是以历来都不参与九鼎分封,晴儿此刻提及此事,叶拓不解那也在情理之中。 “九鼎分封?”叶拓一震,开口问道:“正信宫从不问江湖事,怎么师叔这次竟要争一回?” 晴儿点头。 “何时何地?”叶拓追问道。 “今年腊月”。晴儿说道:“殷都皇城。” 叶拓在见道山一待十多年,根本不懂这世间争名逐利之事,想着有饭吃、有衣穿,还去和别人争个什么劲?锦帽貂裘是一生,粗茶淡饭不也是一生吗?他想不明白为何血羽飞禅非要争那劳什子金鼎,他望了望眼前二人,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孤独感,霎时之间,脑海中涌现出许多场景,都是下山以来所遇之事:青云客栈,丁力一行因为一封书信而惨遭屠害;安州景园,四方阁吴长青出面调解两家纷争,背后大捞好处;到后来叶园被屠,双亲至今下落不明。一幕幕场景依稀眼前掠过,想着想着,心中突然又生出许多无助感来,叶拓心道:天地之大,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又想到师叔一生正直,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顿时醒悟:是了,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锄强扶弱,保家卫国么。眼下离山教隐隐有反扑之势,师叔如此计较,必然与此有关。 想通这一节,心情登时万分舒畅,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听师叔安排,只是师叔临走时让我送你回山,似乎与这九鼎分封无甚关系!” “真是呆子,又不是让你我去争,想那么多做什么。”晴儿笑吟吟骂道:“再说如今时日尚早,师父让我们先回正信宫,一是让我拜见一下无痕师伯,二是凌叔有事要和师伯禀告,只因凌云叔身份特殊,所以才没让你知晓,谁想到你这般眼尖。” 如今一切明朗,全是叶拓防备之心作祟,听到晴儿笑话自己,叶拓当下一赧,抱拳道:“凌叔见笑了。” 凌云见叶拓敢想敢当,做事毫不扭捏,心中也甚喜爱,当下笑道:“贤侄疑惑既解,凌某这就告辞了。” 晴儿见叶拓又是满脸不解,忽的想起一件有趣事,满脸笑意问叶拓道:“凌叔不便久露行踪,如今你是见也见了,问也问了,难不成还要留叔一起过夜么?” 听得凌云是连连摇头,朝着晴儿二人道:“我要给欧阳锦疗伤,你二人这几日凡事小心一些。”说罢点头示意,侧身欲走。 却闻叶拓问道:“凌叔,那欧阳锦如何?” 凌云回头道:“无甚大碍,我这徒儿向来脾气倔强,你二人此番结下仇怨,怕是以后不好收场。” 才知欧阳锦是凌云的徒弟,自知出手过重,心下过意不去,开口说道:“凌叔,我本是无心,还望代我向欧阳锦致歉。” 凌云连连摆手道:“不碍事,那小子心结深种,往日出手俱是不留情面,此番败下阵来,痛定思痛,于他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叶拓知道凌云说的客套话,当下深深一揖,不在说话。凌云点头一笑,终于出了门去。 ...... 海郡没有海,有的只是那一望无际的梅林,时值五月,海郡南郊的梅树早已是绿枝滴翠,微风一动,那嫩叶随风翻滚,好不热闹。 晴儿爱梅,不管是三月梅、五月梅;还是香酥白梅、雪山青梅;亦或是蜜饯春梅、八宝金梅,总之,只要跟梅子有关,这小丫头定是要尝个遍,若是遇上哪种对胃的吃点,定会备置好了随身带上,以便路途中也能满足那欲罢不能的味蕾。原本定好几日后出发,硬是在晴儿的软磨硬泡下留在了海郡,晴儿夸下开口,不到六月绝不动身,说是要尝遍这海郡的梅子,唬的叶拓目瞪口呆,却又无可奈何。 而凌云在黑暗中潜伏了几日便又被小丫头喊了出来,美其名叫做见见日头。叶拓问起欧阳锦来,凌云也没避讳,笑说已去山中修行,到时候要找叶拓决一生死。 叶拓一笑置之,笑的是欧阳锦的眼界。 这几日无事,叶拓每日都在后山反复修习‘影杀之岚’。这一日练完功,叶拓靠着一块背阴的石头半躺着,握着手中狂龙,琢磨着影杀之岚的妙处,心道:这几日影杀之岚练得愈发顺手了,只是晴儿说这影杀之岚有上中下三转,为什么我却一直摸不着门道。师叔与师父的武功一脉传承,这影杀之岚是在千仞斩的招数上加以改进而成,按理说我不应该练的这般难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都是见道山一脉相承武功,同源又同宗,叶拓有些不明白了。 “定是如此了!”叶拓一拍脑袋,笑道:“‘千仞斩’重在攻击,主旨在于凌厉迅捷;而‘影杀之岚’注重防守,是‘以静制动,以拙御巧’的极致,我出招后化攻为守,将真气尽数存于双掌之上,敌不动我不动,见招拆招,当真立于不败之地。”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叶拓狂龙在手,体内气息调至最佳,凭着自己揣摩一招一式反复练习,此时前后贯通,不几日,‘影杀之岚’已是练的颇有小成。 客栈中晴儿透过窗望着远处练功的叶拓,转头问凌云道:“爹爹说叶拓体质非常,凌云叔,你知道那是什么体质么?” 凌云低头擦着刀,听到晴儿问自己,沧桑俊朗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抬眼道:“这孩子我倒是听人说起过,知道他资质天赋极佳,学什么都是快于常人,只是心疾乃不治之症,每当发作,当真是痛不欲生。” 晴儿道:“他说当年在极北之地以千年寒冰强镇心神,如今已大致无碍,若按凌云叔你这般说,那岂不是哄我的?” 凌云摇头道:“倒也未必是哄你。只是我没听说这病能去根罢了,但世间事,谁又敢说不可能呢?” 晴儿一笑:“不过话说回来,叶拓这人倒是有趣,我几次逗他,他都能忍我。” “却是能忍。”凌云嘴里干瘪的蹦出四个字,又接着去擦他那把杀人的刀了。 晴儿见状一笑,拿出一颗梅子含在嘴里,再不言语。 第0008章 刀剑会盟 - 天地哀 - 王弗是 金沙湾的北面是道境入口,东面是传说中的琉璃子衿湖,南边是离山大本营,三个地方一个神秘、一个高深、一个变幻莫测,却见: 烈日下走来一个人,一个来自南疆的青衣剑者,为了一个誓言,剑挑三千胡酋。 远处迎面的树荫下,一个来自北域的布衣刀客,为了兄弟情义,婆娑三千日夜。 停步、抬眼、拔剑,那从远方走来的青衣剑者未曾开言,剑舞长龙,送给刀客一招无声的剑影。狂风伴着风沙,吹起了剑者开路的杀招,只一瞬便到刀客身前。 “战啸傲影?”不羁的刀客眉尖一挑,轻笑一声,脚尖一点,躲过了剑者试探一击。 只是可怜了身后那颗三人合抱的老柏树,但见剑痕入木三尺,漫天落叶随风而下,也似这人一般,沧桑不减。 “多年不见,你这见面礼可有些大哟!”刀客没有拔刀,只站立一旁,双眼含笑道。 “汝不懂迎客之道。”青衣剑者亦笑道。 “哈,当年那个不染风尘之人,竟然也学起无痕老道的礼仪道德来了。”刀客知道剑者秉性,不禁揶揄道。 “汝莫提那个呆子,若不是他,吾岂会让那血羽飞禅三招,若不是那三招之恨,吾又怎会重回南疆,过了十年凄惨生活!莫要提他,莫要再提!”青衣剑者一听语涉无痕道长,连连摆手,板着脸,不住摇头道。 “不提便不提了,只是你可别忘了,你在南疆锦衣玉食、美女琳琅,过得帝王贵胄的日子,我在这漠北了无人烟之地一待就是十几年,怎么,如今你来我这叫苦,我又去哪喊冤?”刀客袖袍一甩,没给那青衣剑者面子,愤愤然道。 “汝甘愿如此,怪得吾?怎样,汝熬得过岁月年长,熬得过无痕老道的铁石心肠么?”剑者亦不客气道。 “少来废话。”刀客从怀中掏出一本破册子扔给了剑者,冷语道:“拿去,我要的通心丹呢?” “三颗丸子剂量不同,黄色那颗是三成的量,是先期调和体质用的;绿色那颗乃是六成的量,起固本培元之功;黑色那颗才是最后主药,待得六脉尽通,三元开窍,便服了它,保管药到病除。”剑者接过那本册子,小心收好,自袖口拿出一个锦盒弹至刀客身前,认真讲道。 “炼体而已,也忒麻烦!”刀客打开锦盒,果真见黄绿黑三粒药丸,不禁叨了叨嘴。 “汝晓得甚!”剑者骂道。 这三粒丹药乃是南疆蛊圣费时八年才炼制出的通心丹,是炼体的圣丹。成药之难,仅引药就要取五年的白芷甘露,八年生的血蚕等,集齐九种珍虫异水,再结合蛊圣融合天道的入药手法方才制成,刀客不知其中厉害,也无怪青衣剑者骂他了。 刀客收起锦盒,问了句你可知血羽飞禅去了南方,便又躺在了那棵大柏树下,惬意的晒着太阳。 “做甚?”剑者问道。 “没说,只是传信于我,说叶拓和晴儿一路往东而来,让我照看一下,我派人一路跟随,倒也放心,前几日似乎到了海郡。”刀客道。 “晴儿?”剑者不解问道。 “血羽飞禅的...乖徒儿。”刀客欲言又止,笑道。 听罢剑者轻哼一声,没接话,语气一转却道:“离山教魔君出关,正道武林没有请汝坐镇中原么?” “关我甚事!”刀客没好气道。 剑者一笑,走到刀客身旁坐下,打趣道:“汝不出山,中原武林想独斗离山教,怕是难咯!” “兵来将挡,有竞天坐镇四方阁,这些年倒也太平。那小子还算沉稳,背后又有玄生教撑腰,玄生教那个老不死的是烈重生的兄长,离山教想硬来,也得掂量掂量。再不济还有道境那几个残废,若是离山教倾巢而出,那几个残废能坐得住?”刀客从腰间取下葫芦,喝了一口,讪讪回道。 “酸!”剑者嗤笑一声,抢过葫芦喝了一大口,一抹嘴道:“天厌流火退隐,汝便见不得他人执武林之牛耳,当年烈重生好歹算汝半个师弟,人家徒子徒孙如今光耀武林,怎么,汝见不惯么?” “拿来!”刀客一把抢回葫芦,翻了剑者一眼,冷哼道:“师弟个屁,见不惯个鸟,关我球事。”刀客骂道。 剑者故意呛他,哪知刀客当真生了气,剑者哈哈一笑,转口又问道:“老大呢?” “不知,似乎十年来从未下山。”刀客道。 “嗯?”剑者不解道:“真的一心向道了么?” 刀客摇头道:“莫操老大的心了,现今叶园被屠,叶伏柳至今没有消息,血羽飞禅又南下去了,见道山只剩无痕一人,你跟我去趟正信宫,一来看看可有能帮忙的,二来你与无痕有旧,老朋友总要再见的!” “要去汝自去便了,喊吾作甚,汝不知吾与无痕老道龃龉?”剑者不耐,抢过酒葫芦又喝了一口,啧啧道:“还是北域的酒好,南疆酒淡然无味,不如这酒来的干烈!” “人如酒来酒似人,看一个人喝的酒便知一个人的秉性。”刀客笑道:“你心眼恁小,怎么会喜欢上我这岚林醉,稀奇,当真是稀奇之至!” “吾胸中气象,岂是汝等所能窥测?”剑者道。 “莫跟我谈什么胸中气象,我蔺不羁只看手上有没有气象。”刀客嗤笑道。 “还要再打过么?”剑者面露鄙夷,骂道:“你我大小数十战,哪一次你讨了便宜去?” “嘿,别夸海口,可敢一试?”刀客道。 这布衣刀客名叫蔺不羁,乃是北域一代刀狂,人送称号‘天下第一刀’,九式流云斩天下无敌,是刀界公认的泰山北斗,麾下八百修罗死士,正是这一代的天门门主。而这青衣剑者名叫殿挽裳,南疆剑客之首,腰间那把问道,是上一代的圣剑,撇去修为不提,单单一把圣剑,那份量就不能望其项背。 “没...兴...趣!”殿挽裳瞪了蔺不羁一眼,一字一顿说道,忽的又站起身来:“走吧,找那无痕老道去。”也不等蔺不羁,清了清嗓子,径直往东去区了。 后面蔺不羁嘴角一扬,嘿嘿直笑,也不说破,紧随其后。 ...... 却说叶拓本就是个聪慧伶俐之人,那日练剑觅得关窍,自是一通百通,又连续练了几日,这一日早起耍起剑来,自觉体内一股暖流来回穿梭,心下一喜,惊道:“成了!”一时快活非常,猛地跃起,跳到身前那颗巨石之上,连翻了十几个筋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忽的放声长啸,对着北北大声吼道:“爹、娘,拓儿如今练成师叔绝学,即日就去为你们报仇!” 晴儿一旁看了,既为叶拓功成而喜,又为叶拓母父之仇而忧,她虽然年纪不大,可在血羽飞禅的耳濡目染下也知道离山教并非等闲,知道叶拓报仇心切,轻轻走上前道:“叶拓,你先下来,我有事与你说。” 叶拓闻言,一个筋斗翻过,笑嘻嘻到了跟前,问道:“何事这么要紧,大师姐竟然亲自跑到后山来寻我?” 晴儿捂着嘴噗嗤一笑:“你这大师姐叫可真勤。”说完忍俊不禁望着叶拓,诚心要看他出糗。 哪知叶拓毫不在意,哈哈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应下师姐,那必然不能自食其言,我叶拓堂堂男子汉,这点事都不做不到,还拿什么立足江湖!” “是了是了,叶大侠可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翘楚,日后可是要做名满天下的大侠的,当然要言出必行了。”晴儿极尽揶揄道:“来来来,多喊几声大师姐听听。” 叶拓闻言当真有模有样弯下腰来,深深做了个揖,口中高喊道:“大师姐在上,受师弟一拜!”说完竟是准备下跪行礼。 唬的晴儿脸上一热,赶忙伸手打他,口中佯骂道:“去去去,没个正行,哎,和你说件事。” “嗯,你说。”叶拓道。 “方才你练剑时我与凌叔闲聊,说起你爹娘一事,凌叔让咱们去风信楼打听打听,那地方专门网罗各路消息,没准知道你爹娘下落。”晴儿微微皱眉,问道:“只是定金有些贵,你这里还有现钱没有?” 叶拓闻言先是一喜,待听到银子那突然心中一紧,摸来钱袋一看,里面只剩下几两碎银子,外加三枚金叶子,望着晴儿问道:“这些够么?” 晴儿凑上前一看,抿着嘴摇头道:“凌叔说至少一百金呢,要不,我们先回正信宫再想办法?” 叶拓想来也别无它法,只得悻悻点头...... 第0009章 海郡选美 - 天地哀 - 王弗是 当下二人折而向南,绕过三星浦,一路来到一个镇上。晴儿这些日子和叶拓走得近,知道他好一口酒,于是寻了一处客店,让那小二打十斤酒来。那小二闻言一惊,瞧着眼前这一对公子小姐,心道你们能喝得下去?叶拓也没想到晴儿如此调皮,只得笑吟吟拿出银子道:“说了十斤,就十斤。” 那小二得了银子,这才转身去了。 叶拓二人正自谈笑,却闻旁边桌上一人说道:“今日海郡王明月楼选美,待会儿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却闻另一人嗤笑道:“瞧瞧?你有名帖么,你有么?” 那人摇头长叹一声:“唉,都说海郡‘梅甜女儿娇’,却不能亲眼瞧瞧,真是扫兴。” 晴儿一听选美,顿时来了兴趣,饭也顾不得吃,连声问道:“这位大哥,这明月楼在哪里呀。” 那人见她一个小姑娘,也没在意,指着门外道:“出门往东,百步之内便到了,怎么,你个小丫头也喜欢漂亮姑娘么?”说完哈哈一笑。 晴儿自不去理他,笑眯眯望着叶拓道:“待会儿去看看,怎么样?” “咳咳!”叶拓尴尬一笑,口中说道:“你对美人也那么感兴趣?” 晴儿璀然一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叶拓笑道:“如此我陪你去那明月楼走一遭便是。” 海郡富庶,当为北域诸城之首,所以在殷都的话语权也是最大。可城里的老人都知道,这郡守其实只是个摆设,真正的管家却是海郡王。这海郡王名叫李道,是个久经杀伐的人物,更是当年皇室钦点的征南大将军,曾率三万铁骑血拼胡酋三十八个日夜,三万将士十停去了八停,才赢得这身前身后名。 叶拓二人往东一路寻到明月楼,果见明月楼前门庭若市,却哪里知道这明月楼可是冠绝海郡,实是海郡酒肆之中的翘楚。传说这明月楼的掌柜乃是江湖出身,为人极善交际,自开业便广迎各路豪杰,是故江湖人称此楼为‘英雄楼’,是个藏龙卧虎的所在。 叶拓正欲进楼,早有小二上前伺候,那小二眼尖,见二人气度不凡,恭敬说道:“二位贵客,可有海郡王的邀约名帖?” 晴儿摇头道:“没有。” 小二一听,刚欲谢客,却见叶拓随手一挥,自己这右边口袋立马一沉,用手一摸,知道是五两碎银,上前小意说道:“二位请随我来。” 说完躬身引二人进楼。 晴儿拍了拍叶拓,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叶拓摇头笑笑,二人跟着那小二进了屋去。那小二领着二人顺着楼道上了二楼,走进一间能容纳百人的大厅堂,小二示意二人自便,便下了楼去。 放眼瞧去,那堂中九张金丝楠木大方桌,三桌一排,分‘上、中、下’依次摆开,虽比不上玉雕金琢的皇家货,却也极衬海郡王这北域第一王的身份了。 酒席备好,只等客到。 叶拓指着西北角的一张桌子对晴儿道:“如何?” 两人心照不宣,晴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说起来,这来的虽都是海郡的达官贵人、武林名宿,但凭叶拓二人身份,那上三桌却也坐得。只是出门看戏,清净点好,所以叶拓选了这西北角的下三桌,一是不想招摇,二是说话方便。 二人喝了小半响茶麦子,聊了点无关痛痒的天,便看到厅内陆续坐满了宾客。 忽闻一阵爽朗笑声传来,声到人到,一个书生模样的老者不知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恕罪恕罪,各位老友,数年不见,别来无恙啊?”那人打着哈哈,一双炯目扫视全场,似乎想找几张熟悉的脸来。 话音刚落,上三桌左桌一位虬须大汉哈哈笑道:“明二前辈,五年未见,比起当年可是滋润不少哟,哈哈哈......” 明二转眼一看来人,顿时满面春风,大笑道:“哈哈,哪里话,老夫今年六十有三,可比不得段宗门而立之年,我听闻段宗门一年三妾,这等身子骨寻常人望而生畏,老夫更是艳羡万千啊。” 场中皆是红尘风月之人,听罢一阵哄笑....那段宗门也不以为意,嘿嘿笑着,似乎也是破以为傲...... 晴儿双眉微蹙,却也不便发作。明二开门迎客,自然知道点到为止的柔软功夫,清咳一声道:“各位!承蒙海郡王赏识,五年一度的‘美姬会’还在明月楼办,这是明月楼之幸,更是我明氏的荣光,今日酒水特地选的三十年的楚酒,不成敬意,各位慢品。” “我说明老头,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人呢?”还是那上三桌,一个身着锦衣却貌不惊人的官军开口道。 众人听他说话,俱是一惊,不认识的心道好个不知礼数的呆子,王爷何许人也,等等何妨?识得此人的也是眉头微皱,心道你虽是世家,可王爷毕竟是咱王爷,这大庭广众之下你如此没有体面,让王爷听见作何感想? 那人似乎懒得理会场中各人的小心思,接着道:“明二,王爷莫非还跟上回那样,让我等在这干坐几个时辰?” “世子莫急,王爷......”明二一脸赔笑,刚欲解释,忽然身后走出一人指着世子笑骂道:“怎么,连你舅舅都等不得了?”虽是骂他,话语中亲近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那世子知道舅舅不是真骂他,不依不饶道:“等是等得,可不知舅舅您真的贵人事繁呢,还是故意显摆您那王爷的高贵身份?” “小兔崽子!”海郡王笑容一敛,瞪他一眼。 那世子知道玩笑开的过了,忙低头喝着茶,再不与海郡王直视。 那海郡王一身戎装,咳了一声道:“各位都是我海郡的老人儿,本王也就不卖关子,‘美姬会’旨在给皇室选妃,本王还是那句老话,各位多给本王献计献策,选出个可人儿来,若是吾皇用的满意,那也是我海郡一大功德。” “王爷放宽心,这本是我海郡的大事,我等一定竭尽所能。”明二道。 海郡王点头,走到上三桌坐定,说道:“明二,如此便开始吧。” 明二领命缓缓走到台中,高声道:“在座的应该知道,本次‘美姬会’虽只有三人参选,却都是名动海郡的花魁小姐,这第一位,便是有着‘倾城之貌’的秦陌,秦大小姐!” 一听秦陌二字,全场顿时哗然一片,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这海郡王使了什么手段,竟让秦老爷子舍得他那宝贝嫡孙女。 知道点内情的更是诧异的看着海郡王那张侧脸,心想你李家内定的儿媳妇,怎么让她出来抛头露面?难道秦李两家不和?还是海郡王不喜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借机扔到皇城去? 各人各执一念,望向海郡王的眼神愈发不解了。 秦陌何许人也?那是海郡最有名的千金小姐,出身显赫,是海郡二号人物秦卫秦大将军的嫡孙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手女红更是入木三分,最要命的,是这秦陌得了秦老爷子真传,一手缺月剑法使得出神入化,更是曾力压海郡王世子李穹一,得了海郡的武状元!可这姑娘偏偏又生了一张娇羞欲滴的脸,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有请秦陌小姐!”明二两眼尽收场中百态,微微一笑很是满意,与海郡王对视一眼,当下请出了秦陌! 后台大幕即开,一袭青衣的秦陌缓缓朝场中走来,远远对着海郡王款款一福,开口道:“秦陌见过伯父。” 海郡王右手示意秦陌免礼,笑道:“侄女不必客气。” 秦陌点头示意,忽的拔剑起舞,青衫浪漫,宝剑逞威,腕中剑在空中划过数道剑影,快约奔雷,银光乍迸,借着灯光竟印出朵朵月牙来,忽的剑芒又起,那秦陌辗转轻盈,手中剑顺势一拨,那台中竟然真个儿现出一轮明月来,寒意阵阵袭来,沁人心脾。 一招既得,回剑,收势,秦陌头也不回,闪身退至后堂。 “完了?” “胡闹!” “剑法固是好的,可...这也太...?”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如何收场,忙将目光望向明二。 那明二此刻也是尴尬非常,心道:好姑娘,这不是要我老命么? “这女子柔中带刚,刚柔并济,姿色又是上乘,却是配得上倾城之貌这四个字!”晴儿偏头笑道。 “哦?”叶拓故作吃惊状,说道:“从师姐嘴里说出‘配得上’三字,想来此人确非等闲货色!” 晴儿知道叶拓跟她打擂,两眼一翻,再不去理他。 “秦陌小姐剑舞的精彩,也难怪各位看不够了。”明二打个哈哈,笑道:“下面有请洛七。” “洛七!” “竟然是洛七!” 在海郡,若要有人说不认识秦陌,那也没什么,毕竟大家闺秀,鲜少出府。可要有谁说不知道洛七,肯定要被骂一声没见过世面了。 洛七是谁? 难不成比秦陌还要绝色? 不,无关样貌,只因她是明一的义女! 明一又是谁? 明月楼真正的大掌柜,北元上品境界的高人! 第0010章 花落楚家 - 天地哀 - 王弗是 喧嚣声中,洛七出场! 缓缓走入场中,洛七对着上三桌的海郡王柔柔一拜道:“民女洛七,见过王爷!” 海郡王颔首回礼。 嫣然一笑,对着众人又是一礼,洛七开口说道:“小女子日前习得新曲,此曲清丽雅致,兼有沁人心脾,宁人心神之效,今日借机献上,望诸位前辈指正!” 台下早有汉子起哄道:“洛七小姐的古筝那是海郡一绝,既是小姐都说此曲极好,那必然是天籁穹音,放眼在座除了王爷个中高人,其余人等又有谁能指正得了,又有谁敢指正小姐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马屁一石二鸟,拍的恰到好处,海郡王听得心中舒服,当即抚须一笑。 这洛七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个捧哏,也是淡淡一笑道:“这位大哥说笑了,在海郡,洛七全凭各位捧场,才有如今才名,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放眼北域之内,总有些不世出的前辈高人在远远瞧着,洛七自知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敢造次。” “姑娘此话差矣,不说有没有前辈高人,就算是有,那也要手上见真章,方才能让我们海郡人说出一个‘服’字来,在这之前,洛七小姐,你永远是我们海郡的这个!”那汉子伸出大拇指赞道。 “承蒙各位抬爱。”洛七笑罢,玉手轻拨琴弦,便闻琴声猝起,如丝丝泉涌,滴滴尽上心间;转轴拨弦三两声,正沉醉之际,那琴声高转直下,一阵阵低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花落月缺人自瘦,几多心酸在心头,清明的琴声潺潺流动,顺着心中低谷静静拨弄着,似淌过人生波折,又如淌过岁月痕迹。一转,二转,三转!低谷过后,那琴声徒然高亢!如歌的琴声,像春风过溪,又像雨落竹林,声声入耳,涓涓魅意! 恰到好处之时,音消琴止,洛七抚掌含笑,依旧春风万里。 “好曲!”海郡王拍手盛赞道:“明一有女如此,当真让人羡慕!” 洛七笑道:“王爷谬赞了!” “不知此曲可有名目?”海郡王问道。 “此曲名为‘笑红尘’。”洛七道。 不知怎的,海郡王此刻心中突然生出些感伤来,沉思片刻,抬头笑道:“红尘应笑我,何处是故乡!这曲子以后甭再弹了,给我留下吧!” 这洛七虽为明一义女,干的却都是抛头露面的活儿,虽然不伤风化,各中酸楚也只有她自己清楚。海郡王此话一出,那便是向大家表态,这个洛七以后是我的人了。洛七听得海郡王金口玉言,心中欢喜,向着海郡王深深一福,退到后堂去了。 那明二听着海郡王一番言语,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清了清嗓子,高喊道:“这第三位美人,却是来自楚地,前日方才由衙门定下,本来秦陌小姐和洛七姑娘国色天香、人中之凤,谁去皇城那都是没得挑的,但衙门里的老人见过这位以后便改变了想法,打算让她也试上一试。王爷的意思,借各位的法眼再斟酌斟酌,咱们海郡是讲究民意的大郡,所以各位,劳烦则个!”明二抱拳,给众人行了个江湖礼,朝着后堂高一声:“请...方姝姑娘!” “楚地,这方姝什么来头?”晴儿道。 “官家之事深似海,看看再说。”叶拓道。 ‘美姬会’是皇城选美,表面上风光无限,可大凡有些身家的,谁会送自己的女儿进那后宫去?若不是这次皇室钦点秦陌,你以为秦老爷子舍得自己的宝贝孙女?明家亦如是。 秦陌、洛七二选一,去的自然是洛七,而方才海郡王那句‘给我留下’,心眼玲珑一点的自然就听得明白:那是在告诉各位,这洛七,王爷我留下了。 在座的大多是海郡名门,若是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那也就没有资格在这堂中落座了,若真有糊涂的,在这件事上没个把握,以后要想在海郡地面行走,恐怕也是千难万难,寸步难行。 座中宾客各有所思,台上佳人婀娜而来。 只第一眼便有人把持不住,瞧那女子上着羽衣,下着青赤蝴蝶裙,一步又一步,轻盈盈、软绵绵,朝台中慢慢走去。 “这等尤物,难道真的是出自楚地?”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啧啧称奇,双眼一直盯着台上的方姝,直欲滴出血来...... “此物只应天上有!” “这身段,不可方物!” “哈哈哈......” 场下众生相万千,台上女儿惹人怜。 “小女方姝,楚地人,得亏王爷垂怜,才进了这万里挑一的‘美姬会’,小女子无甚才艺,只得给大家献上一段家乡的‘霓裳羽衣舞’,希望能入各位大官人法眼。” 后堂乐工凑曲,你看那方姝整个人儿飘荡荡凌空垂下,摇曳曳如花蕾出放,一丝丝,一瓣瓣,万千变化,变化万千,真个似天仙在侧,引得台下一众喝彩...... 清步曼舞,尽显风流。 “楚人善舞,果是名不虚传,本王也曾见识过宫廷穹舞,今日方姝姑娘这一曲霓裳羽衣舞过后,日后怕是再也无心看别个了。”海郡王见火候已到,示意方姝退下。 方姝知道王爷有话和众人要说,娇滴滴的喘着气儿连道不敢,微微一福,也是退了下去。 海郡王站起身来,望着场中这些老滑头,开口笑道:“都是自己人,本王也就不说场面话了。三位姑娘都是天之骄女,又各有所长,本王也是极难抉择,要是能存点私心,本王是真的一个都不想送,只是事关皇室,所以也只好忍痛割爱了。太平盛世,歌舞升平,舞刀弄剑那一套我觉得还是收起来好,各位,你们说呢?” “什么叫舞刀弄剑还是收起来好?”角落里有人自言自语道。 “蠢货,当然是秦陌姑娘不能走了。”旁边一人白了他一眼,心想王爷这话说得这么直白,你怎么缺心眼? 叶拓笑眯眯的问对晴儿道:“大师姐,若是让你选,你选哪位?” “秦陌。”晴儿道。 “哦?”叶拓问道。 “洛七魅惑,方姝柔弱,只有这个秦陌让我高看一眼,那一手缺月剑法虽比不过咱门下剑法,却也有模有样。”晴儿笑道。 叶拓微微一笑:“能被师姐称赞,也是这秦陌的福分了。” 两人本是几句打趣的玩笑话,却被同桌一汉子听了去,那汉子起初还喜不自胜,待听到叶拓最后那句,不觉涨红了脸,心想你这两个酸货,也配评论我们秦大小姐! 忍不住讥讽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叶拓二人聊得兴起,猝不及有人说话,侧过脸才发现那红脸汉子,一时突然明白过来,可两人心高气傲,尤其晴儿听出那汉子言语以外的意思,当下没好气道:“那又如何?” “原来是两个外邦的。”汉子冷笑一声:“怪不得不识得我海郡‘倾城之貌’,我们秦大小姐乃是秦卫秦老爷子嫡孙女,自小习得琴棋书画女儿红,更是我海郡年轻一辈的武状元。我见小姑娘你也长得眉清目秀,怎么说话这般没个遮拦?” 晴儿轻笑一声:“大哥这般推崇这位秦大小姐,难不成对其心生爱慕?” 那汉子大庭广众之下被晴儿一顿抢白,红扑扑的面皮臊的更红了,硬着脖子道:“是又怎样,你辱没我们秦大小姐,就是不行!”言下之意,竟是跟晴儿叫上板了。 叶拓背后推了推晴儿,轻声说道:“算了,没来由为这点小事丢了自家身份!” 本意劝解二人,哪知那汉子闻言火头更胜,转身叫道:“好大的口气,海郡的父老相亲,这两个外邦人无端诽谤我秦大小姐,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那头的众人正忙着拍拍海郡王马屁,被这汉子一喊,全都望了过来,有几个练家子听的真切,一路骂骂咧咧跑将过来,口里污言秽语不断:“哪里来的娘希匹,敢到我海郡撒泼?” 到了跟前,被叶拓怒目一瞪,又瞧着他腰中佩剑,不由怔住,下意识握住腰间佩刀,再不敢上前。 当先领头的不知叶拓底细,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着哈哈道:“二位,秦大小姐可是我们海郡的招牌,二位初来本郡,俗话说不知者不罪嘛,还望以后不如如此才好。”说完转身朝那看热闹的摆摆手:“大家散了吧,都散了吧!” 众人瞧热闹不怕事大,本就不明所以,被那领头汉子一说,哄的便散了...... 叶拓二人瞧了半天热闹,本来心情大好,最后却被那汉子一搅,弄得兴致全无。 而‘美姬会’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般收场,在海郡王一番明示暗示之后,来自楚地的方姝,当仁不让成为了海郡二十年来第一位非本郡的花魁,一时间轰动全郡。 第0011章 阳魄天罡 - 天地哀 - 王弗是 明月楼向阳阁,海郡王李道端坐上首,右手轻抚虎须,望着下首二人笑吟吟说道:“此番‘美姬会’顺利捧出花魁,全倚仗二位居中周旋,老夫在这先行谢过。” 下首一个黑衣老汉微笑道:“王爷哪里话,分内之事而已,只是......”,那老汉欲言又止,瞧着自己下首明二,又瞧了瞧海郡王,满脸愁色,思虑片刻说出心中疑惑:“只是这楚女来历不明,不知王爷何来把握?” “若无十足把握,本王岂敢将她送进宫去。”海郡王李道闻言神秘一笑,伸手示意那老汉上前来。老汉会意,走到王爷近前,躬身侧耳,那李道俯在他耳边轻言几句,末了拍着他肩膀笑道:“明一,老夫这‘美人计’你以为如何啊?” 老汉听罢愁眉尽展,跟着笑道:“王爷算无遗策,如若这般,皇室派来的那群小匹夫,谅谁也不敢在我海郡撒野了。” 下首明二瞧着二人满面春风,得意非常,忙附和着干笑几声:“大哥所言甚是。” 岂知虽然表面一团和气,这明氏二人却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明一痴迷剑道,明月楼事无巨细如今俱都是明二躬亲办理,明二经商大才,小到后厨开灶,大到‘美姬大典’,一应巨细从未出过差错。可每每大事一完,人前显威的总是大哥明一,自己操前忙后,到头来总落他一头,是以心中不忿,一年年的生出嫌隙来。 而明一自恃大哥身份,总想着长兄为父,又怕明二撑不住场面,是以台面上总是他去的多数,他为人大大咧咧,又哪里会在意明二的那些小心思。 可明二瞧在眼里,记在心间。眼见海郡王和明一低语,似乎又把自己忘了,全然不记得可是自己人前人后忙活,才有得今日之局,忽的心中不忿,却不敢明目张胆,只溜须道:“王爷忒小气,既有妙计,怎么不让明二也开开眼界。” 海郡王正欲说话,却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撞开,来人神情慌张,望见李道便拜,大声说道:“王爷不好了,小王爷带着一帮门客在南门与人厮斗,已被那人连伤我府上七八个兄弟,小王爷让小的赶紧来向王爷禀报,王爷您赶紧去瞧瞧吧,若去的晚了些,恐大事不妙啊。” “赶紧领我过去。”李道认得眼前之人乃是儿子贴身侍从,来不及和明氏二人打个招呼,赶忙火急火燎往南门而去。 那明氏二老闻言亦是一惊,对视一眼,心中知道轻重缓急,也是紧步跟上。 却说叶拓二人和那隔壁桌的莽撞汉子一番口舌之后,心道无趣,自离了明月楼,晴儿心性纯良,虽一时气恼,却也没放在心上。 二人有说有笑,沿着官道一路往见道山方向行去,不多时到了南门之外。正自走着,却被一伙强人拦住去路。 那居中的是一个粉面小生,面相倒是过得去,只是一身珠珠光宝气,不免让人徒增厌恶。那粉面小生身后大概三五十人,一众全是军士打扮。 粉面小生身旁那人远远瞧见叶拓二人走近,忙侧身说道:“小王爷,就是这一对狗男女,在明月楼对小姐出言诋毁。”正是在明月楼和晴儿二人争论的红脸汉子。 “哦?”那粉面小生闻言抬头,哪知乍瞧见晴儿容貌,顿时心神一荡,心道:好个貌美的小姑娘!走上前指着叶拓道:“就是你在明月楼辱骂秦家大小姐?” 叶拓早瞅见那红脸汉子,心中已只大概,虽不知对方身份,但瞧着眼前阵仗,大致猜到估计是哪家二世子为博那秦陌芳心,专门来找麻烦的。瞧那粉面郎似乎和自己一般大小,于是抱拳道:“我二人初来宝地,也是在明月楼才头一次听说秦小姐芳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怎会无端出言辱她,兄台想必是误会了。” “误会?”粉面男子冷笑一声:“我有人证在此,你还想抵赖?” 那红脸汉子亦是骂道:“怎么,小子,此时见我等人多服软了么,方才的威风哪里去了?” 那粉面小生一双眼睛在晴儿胸前第溜直转,早瞧得晴儿火冒三丈,此时红脸汉子火上浇油,就晴儿那火爆脾气,哪里还能忍住,也不解释,直接开口骂道:“就骂她了,你能奈我何?还不给本姑娘让出条道来,晚了莫怪本姑娘出剑无情。” 瞧着晴儿作势下马,叶拓怕她当真闹出人命,忙勒马挡在身前,冷笑道:“阁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不快快让开,免得刀剑无眼。” 粉面男子一怔,心道从来都是本王爷呵斥别人,什么时候世道变了,阿猫阿狗都敢来本王面前放肆?一声狞笑,右手向前一挥,身后早有十多名军士一拥而上,将叶拓二人团团围在中央。 叶拓前几日苦练‘影杀之岚’,此刻瞧这情形,心道:既然如此,就拿你们小试一把牛刀。 未等那群军士站稳阵脚,叶拓瞬间翻身下马,马肚下来回游走,只四五个回合,便听‘叮当’几声脆响,十余名军士中有七八人直捂着手腕,哀号不断,一脸痛苦之装。其余几人瞧此模样,相顾一眼,不敢上前,竟都慢慢往回退去。 晴儿瞧叶拓露了这么一手,知道他‘影杀之岚’已练有八分火候,心中替他高兴,忙拍手笑道:“这才几日,师弟当真练武奇才。” 叶拓抱拳道:“都是师姐调教得当,方才有我这七八分的火候。” 恭维之意不言而喻,逗得晴儿直笑弯了腰。 那边粉面小生瞧着叶拓凌厉手段,知道纵然一拥而上也未必拦得住他,心中本有意退去,却见二人当着自己面唱起了双簧,顿时面子上揭不过去,低头和贴身侍卫道:“速去通知父王。” 那侍卫点了点头,绕过叶拓二人,一路朝城中去了。 叶拓知道那侍卫是喊救兵去了,心道是非曲折自在人心,我又不理亏,怕他作甚,也就任由他去了。哪知那粉面小生犹自不依不饶,带着余下军士又围了上来,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 叶拓不愿再行伤人,怒目而视道:“我已手下留情,你还这般死缠烂打,是何道理?” “你无端辱骂秦家大小姐,在我海郡已是死罪。”那粉面小生冷笑一声:“你二人若真是有心悔悟,随我去将军府谢罪,得了小姐首肯,我自然放你出了城去。” 这粉面只等自己父王赶到,是以一句话拆做三句话来说,全为拖延时间。却被晴儿瞧破,和叶拓说道:“师弟,别再和他废话。”脚掌一点,纵身便到那小生面前。 虽然对方刚才被叶拓伤了七八条汉子,可此时仍有三十余众,叶拓怕晴儿不敌,赶忙紧随其后。 那粉面小生见叶拓二人携势而来,不敢大意,对着身旁军士大喊一声:“阳魄天罡阵。” 军士闻言,按序四散摆开,凡三人一组,三组一团,军士背靠背,肩比肩,转眼阵成,将叶拓、晴儿两人围在其中。 叶拓初识此阵,不知阵法厉害,和晴儿二人只顾左冲右撞,哪能动得分毫?那群军士此消彼长,围得铁桶一般。叶拓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心中一凛:这是什么阵法,怎地如此厉害。 却不知此阵乃是海郡王成名的手段,当年李道领兵南疆,全赖此阵显威,三万军士苦熬三十多个日夜,才熬的南疆大营粮草不济,败走楚地。只是此阵虽然精妙,却也要人手一件护盾方能显出威力来,此间这群军士没有盾牌护身,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只是叶拓不知其中关窍,又心慈不愿伤人,这才被围其中,一时寸步难行。 那粉面小生见二人被围在阵中不得动弹,连连冷笑,出言讥讽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看来不过如此!” 叶拓被困阵中本就心烦意乱,猝不及防这粉面小生一旁冷言冷语,心中一急:叶拓啊叶拓,你平日不是自诩天下无敌么,当着晴儿面,怎么被这破阵缚住手脚? 忽的大吼一声:“既然如此,别怪叶拓手下无情。”体内真气一提,尽数聚于剑锋之上,只闻狂龙‘嗡嗡’直颤,似乎也要见血方休。叶拓此刻打定主意硬冲,出手哪里还有留情,狂龙剑走偏锋,只一个照面,便闻西南角一众军士惨叫连连,二人左冲右突,转眼出了阵去。 那边众人见叶拓又上了自己五六个兄弟,不敢上前。而晴儿远远望着那粉面小生,反唇相讥道:“破阵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哈哈笑道:“二位少年当真好手段,可如此便敢小觑老夫的‘阳魄天罡阵’,未免有些大言不惭了。” 二人闻言回身一望,却不是海郡王是谁! 第0012章 再破天罡 - 天地哀 - 王弗是 海郡王瞧着叶拓一手好剑法,寻思好像哪里见过。飞身一跃,挡住二人去路,对着粉面小生满脸怒色,呵斥道:“还不滚过来?” 那小子本是欣喜万千,此刻被海郡王一喝,知道丢了王府脸面父亲不悦,两步作五步,慢腾腾移身海郡王背后。 那海郡王转过脸来,又示意军士靠边,忽向晴儿笑道:“小姑娘,你说我这‘阳魄天罡阵’不过如此,可愿再和老夫比上一比?” 晴儿认出面前这人乃是明月楼的那位海郡王,本欲脱口而出‘那又何妨’,转念又觉不妥,心道:这王爷轻功不俗,此间邀斗,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姑娘家心思难以捉摸,只一念间,便瞧她远远向着海郡王莹莹拜了一福,笑嘻嘻道:“王爷万福,只是我与师兄还有要事在身,实是十万火急之事耽搁不得,还望王爷见谅。” 叶拓闻言,一脸难以置信,心道小丫头怎么转性了。却见晴儿朝他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少见多怪,本姑娘难道见风使舵的本事都没有吗?” 叶拓笑笑没有说话,想着这小姑娘平日虽然调皮玩闹,关键时刻一番话却是少见的端庄得体,更是喊回自己做师兄,如此大节倒也还过得去。 海郡王瞧她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一席话却说得滴水不漏,心中一奇,也笑道:“小丫头,你二人伤了我十几个兵卒,总要给我个说法不是?” “是那个小白脸拦路生事在先,不关我们的事。”晴儿指着那粉面小生,气呼呼道。 “小白脸?”那海郡王不明所以,顺着晴儿手指的方向瞧去,却发现说得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小姑娘,纵是他的不对,但此刻我瞧你二人完好无损,而本王却有好些个兵卒受伤,本王若这般放任你们去了,难保军中老兄弟们不服,小姑娘,本王日后还如何统兵?” 晴儿心道,你统兵不统兵跟我有何干系,刚欲出言反驳,却被叶拓轻轻推了一把,知道叶拓有话要说,当即抿嘴微笑不语了。 叶拓年长,下山以来又经历颇多,此刻见那海郡王说话,知道他并非诚心为难,只是事赶事让他撞上,心想给他点面子或许此事还有转机,当下往前一步,抱拳道:“王爷,我与师妹一路回见道山复命,喝水用饭已是无暇,哪还有心思寻衅挑事,望王爷明察。至于王爷所说之‘阳魄天罡阵’,若王爷真是有心考校小子武功,长辈面前,小子安敢不全力以赴。” 见道山地处千里持信岭,正是海郡地面。这海郡王听得‘见道山’三字,已是心知肚明,心道:我瞧这后生剑法眼熟,却原来是正信宫门下,北域武林豪门并起,唯我海郡只此独门,我又和无痕有旧,既是他的门人,那也只能放他去吧。见那叶拓不卑不亢,竟是有心领教,心头暗赞,也不点破,微微颔首道:“好后生,既是如此,比试不管谁赢谁输,本王自当放行!” “王爷说话算数。”晴儿对叶拓信心十足,不等叶拓答话当即接道。 “当然算数。”海郡王抚须一笑。 “王爷一代宗师,你若出手,我们哪里还有胜算?”晴儿喊道。 海郡王笑笑,道:“我不出手。” “那就多谢王爷了。”叶拓闻言知道自己所猜不差,当下也是微微一笑。 却听那海郡王一声军令:“各军士听令,列‘三七阳魄天罡大阵’。”号令一出,但见二十一名军士躬身应命,大踏一步走将出来,三人成团,瞬成七组之势,外四组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方,内四组则成倒三角,与四方四组两两呼应。海郡王见阵成,转脸又向明一笑道:“明老,此阵还需你来把守。” 那明一和海郡王相交多年,怎不知他的心思,当下抱拳行礼,朝着叶拓笑道:“老夫久闻无痕道长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一直引以为憾。今日得见见道山高徒,也算聊以慰藉。”说罢翻身入阵,扬手道:“老夫明一,后生,你我点到即止,请!” 海郡王见明一领会其意,微笑点头。 明一几句话尽数用内力讲出,直震得一众军士双耳轰鸣,叶拓一凛,暗道:这老人家寻常百姓模样,没想到内力大是不弱。当下不敢大意,抱拳回道:“老前辈谬赞了,小子定当竭尽全力。”语罢纵身飞入阵眼之中。 叶拓脚掌刚自着地,明一举剑即攻,二十一名军士瞧得分明,亦各挥长剑抢上,二十一柄宝剑剑锋来回游走,登时激起阵阵腥风。 叶拓前后阻挡,虽无险情,却已暗暗心惊:“若是师妹此刻能护我后方,让我专心对付明一,倒也不惧他这什么‘阳魄天罡阵’。只是这老汉功力深厚,比那普通军士不知高出多少,此刻据守阵中专门耗我,我腾不出手来,如何才能得胜?”心中思虑未定,不由偏头向晴儿望去。 海郡王瞧出端倪,闪身跃至晴儿身前,挡住她视线,笑道:“小丫头,见道山向来不收女徒弟,那后生说你二人乃是师兄妹,却不知你师从何人?” 海郡王九尺巨汉,在晴儿面前这么一挡,犹如一面大山一般,晴儿孤身一人,心下害怕,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又不是见道山的,怎知我门下不收女徒弟,说出来怕吓着你,我师父就是鼎鼎大名的‘血羽飞禅’。” 这海郡王闻言一惊,心道:我怎么把他忘了,都说此人行事放任不羁,如此说来倒也未必没有可能,当即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忽的话锋一转问道:“小姑娘,你说是我这‘阳魄天罡大阵’厉害,还是你师兄厉害?” “那还用说,我师兄年轻一辈翘楚,你这什么‘鬼魂小阵’能算得了什么?”晴儿不假思索道。 海郡王闻言微怒:“小丫头胡吹大气,让你看看本王的手段。”转眼望向阵中,见那叶拓虽然被逼至阵角,举手投足间却是井然有序,毫无一丝慌乱,心道此子乃是见道山门下,寻常手段怕是擒他不住,心念一转,对着阵中军士放声道:“东西据守,南北抢攻,左右轮转,互成掎角。” 众军士久攻不下已是心惊,听到海郡王调遣,当即轮转换位,七组人马恪守本分,轮番上阵,几轮下来,叶拓隐隐已有败像。 晴儿瞧在眼里,急在心头,瞅个空当挺身欲前,却被海郡王轻轻拉住。海郡王此刻有心逗她,只揶揄道:“小丫头哪里去,陪本王此处瞧你师兄便好。” 儿哪里肯听,正自挣扎,却被一股大力坠住,竟是动不得分毫,眼见叶拓败走,正欲破口大骂时,忽闻阵中一声惊雷:“哈哈哈,多谢王爷成全!” 众人不明所以之间,皆是偏头望去,只见叶拓白衣飘飘,横剑身前;明一半跪阵中,满面惭色。 原来叶拓被人众剑齐攻,不免心生错乱,正自无计之时,忽然顶门醒悟,悟得此阵借力打力、此消彼长的关窍,心道:阵是妙阵,只可惜这二十余人良莠不齐之数,除了明一略高一筹,其余人却是寻常货色,虽然互成掎角,有互生之势,却全赖明一居中回环,我此刻以快打快,定有奇效。 心中打定主意,当下往后佯攻,瞬间逼走背后掠阵军士,不待足尖点地,使出‘影杀之岚’的后手功夫,对着明一又是一通快剑强攻。那明一虽然剑法高明,怎奈比叶拓还是差了半筹,一个不小心,被叶拓剑身拍中左膝,一个趔趄,竟是差点倒地。 明一既败,阵中没有主阵之人,只几合叶拓便潇洒出阵,破阵之时,对‘影杀之岚’的见解又深了一层,望着远处海郡王粲然一笑,抱拳道:“王爷,承让。” 那王爷松开晴儿,笑道:“后生可畏,想不到见道山有此一脉,小后生天纵奇才,假以时日,定是江湖闻名。” 叶拓连道不敢,晴儿见叶拓得胜,似乎忘了刚才受制于人的窘境,大言不惭道:“哼哼,王爷,终究是我见道山功夫技高一筹,你服也不服?” “怎能不服!”海郡王闻言笑道:“小后生武功卓绝自是不说,小丫头伶牙俐齿亦是不凡,老夫今日文不及你这个小丫头,武又不及这位年轻后生,当真是败的心服口服。”竟是朝晴儿微微一拜。 晴儿见海郡王说的真切,顿时笑颜如花:“王爷是非成败分明,本姑娘也敬你!”说罢也是款款一拜。 海郡王瞧这小姑娘爽朗可爱,大笑不止。 却不想身后面粉面小生面露狠色,心中正左思右量,想着怎么找回场子来,彷徨之际眼神带过场间明二,忽心生一计,嘴角忽的扬起一阵冷笑,暗道:明月楼藏龙卧虎,我怎么把他们忘了! 第0013章 为山九门 - 天地哀 - 王弗是 海郡王愿赌服输,与叶拓二人客套一番便任其南下赶路,小王爷眼见叶拓远走,心中不服,可此刻再搬救兵已是不及,情急之下朝叶拓高喊道:“小子,此事我铭记在心,有朝一日,定当讨还。” 叶拓闻言扬鞭勒马,笑道:“小王爷既有如此雅兴,叶拓随时恭候便了。”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直顶的那小王爷浑身颤抖,怎一个气字了得! 海郡王瞧着眼前这玩世不恭的儿子,微微摇头,想着经此一闹,此子日后或许能成器些,也就没去管他,随手一扬,领着一众人等回了海郡不提。 却说叶拓、晴儿两人纵马驰骋,不几日到了一处江边。晴儿久居金州内地,哪里见过如此浩瀚江面,心下好奇,早下马来看。 但见大江之上千帆竞走,那渔船上的伙计们三五成群,一个个撩开膀子,齐声唱着‘渔号子’,江面上巨网纷飞,一条条肥大鲜鱼网中活蹦乱跳,端的一个丰收景象。 “此江唤作持信江,过了江,便是见道山了。”叶拓向晴儿笑道。 晴儿瞧着那边渔船热闹,不理叶拓,快步走上码头,对着江中渔船上一个麻布汉子大声喊道:“大哥,你那鱼卖不卖呀?” 那汉子正收拾一条十多斤的大鲤鱼,手忙脚乱自顾不暇。晴儿连喊三声,那汉子只顾抓鱼,不去应她。 晴儿不识水性,以为那汉子欺生,故意不理自己,直气得连连跺脚,一张小嘴气鼓鼓的,要吃人一般。 叶拓见了捧腹不已,走上前去对着那渔船喊道:“赵大哥安在?” 几个伙计见有人喊自己东家,抬头一看,认出叶拓来,均笑道:“原来是叶兄弟,好久不见!” 晴儿不想叶拓与他们俱都认识,气恼他早不出晚不出,偏生自己受气后耀武耀威般出来现世,双眼直直瞪他,正想出言损他几句,哪知叶拓视而不见,打个哈哈抢了话头道:“几位大哥,好久不见!不知赵全赵大哥可在船上?” “在的在的,叶兄弟稍等片刻,容我去船舱请他过来。”离船舱较近的那个汉子似乎与叶拓更熟,说罢往舱中小跑去了。 叶拓道:“有劳李大哥了。” 那汉子转脸咧嘴一笑:“叶兄弟哪里话,客气了,客气了。” 不多时,那李姓汉子拥着一人出了舱来,远远瞧去但见虎背熊腰,方脸上一对虎目不怒自威,腰上一把七尺宝剑,似乎也是个练家子。 此人出了舱门,瞧着码头上叶拓身影,爽朗笑道:“叶老弟下山已有数月,怎样,一切可还顺利?” “赵大哥惦记了。”叶拓抱拳一礼,戚戚道:“叶拓此行一路坎坷艰辛,如今正要回山面见师父,还麻烦赵大哥送我一程。” 眼前此人姓赵名全,是此处江面上的一个小东家,只因平日与正信宫交好,众人给无痕面子,这才让他得了这百丈江面捕鱼谋生,见叶拓要搭船回山,忙叫伙计收网将船开进码头,笑言道:“小兄弟哪里话,快些上来,我送你渡江。” 叶拓道谢,赵全坚辞,伸手将叶拓二人请上舱内,早有伙计牵马不提。 赵全本地人士,知道见道山有不收女徒的宫规,瞧着晴儿不曾见过,此刻又和叶拓一起,那模样看起来亲密非常。又兼此地民风剽悍,十几岁娶妻生子亦是常事,以为晴儿是叶拓新娶娇妻,打着哈哈笑道:“几月不见,不想老弟这般麻利,连媳妇都娶上了。” 哪知晴儿闻言羞怒非常,噌的起身骂道:“你再胡说,看我不割了你舌头。” 叶拓见赵全误会,忙止住晴儿,向赵全解释道:“大哥误会了,这是我师......” “我是他师姐。”还没等叶拓‘师妹’二字说出,晴儿早一翻白眼,快语抢到。 叶拓尴尬一笑道:“对,这位是我师姐!” 只看得赵全莫名其妙,大眼瞪着小眼,半响才道:“她......你师姐?”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晴儿冷哼道。 “妥...是妥的,只是我瞧姑娘,似乎只有十四五岁,我叶拓小兄弟我是知道的,如今已有十八,按理说应该算你师兄才是!”赵全道。 “我瞧你五大三粗,怎么当真如此没个脑子,谁说岁数大的一定要排在前头么?”晴儿心中有气,故意刺那赵全道。 那赵全想着不知者不罪,这小丫头却不依不饶无端撒泼,转脸不理她了,对着叶拓打个哈哈道:“叶拓兄弟,此番回山,应当多住些日子吧?” 叶拓点了点头道:“不瞒大哥说,叶拓好些日子没见师父,心中想念非常。” 三人在舱中喝茶闲聊,晴儿起先自顾自玩耍,后来听那赵全说些市井笑话甚是有趣,便凑上前插起话来,赵全看她年纪小,便对方才小摩擦尽都揭过不提,三人说到兴起处皆是畅笑不已,那笑声越过大江,随风远远荡去。 说话间早到岸边,叶拓二人辞了赵全,下得船来,小心接过伙计递过的马绳,正欲回山,却被赵全叫住道:“听伙计说晴儿姑娘喜欢我这鲤鱼,我让伙计挑了两条,一并包好了,叶兄弟带上,回山用清水煮了,加些葱姜蒜,再和些盐巴,就是一道好菜。”说罢让伙计送与叶拓,远远抱拳道:“恕赵全不远送了,二位到了山上,代我问无痕师父好。” 叶拓和赵全老相识,也不推辞,笑道:“多谢赵大哥!” 赵全一笑,摆正船头走了,叶拓目送不及,这才与晴儿回身上山。 二人一路朝山上奔去,不一刻早到一处空谷,那山谷两侧险峰林立,峰顶接天,壁立千仞,石壁光滑如洗,无以下足。谷中只脚底一处可以行走,一路苍柏怪异,奇石参差不齐,更有猕猴当道,见人不惊。 晴儿女儿心思,瞧着小猴子可爱,催马去赶,哪知那猴子东西乱串,不知从哪找了块石子扔向晴儿,惊得晴儿花容失色,忙弃了它纵马向前赶去,惹得叶拓大笑不止。 二人一路过了山谷,又翻过一道山梁,这才见云雾之中一处山门若隐若现,山门外两个巨型石雕一丈有余,走得近了才知道是两头麒麟,只因日久未加修缮,如今麒麟背上绿苔遍布,更添古朴幽静之感。 晴儿瞧那山门模样亲切,回头和叶拓道:“这门和我金州宅子的竟然有九分相似。” 叶拓没去过那宅子,却也猜到几分,笑道:“许是师叔依葫芦画瓢,将咱这大门照搬了过去!” 晴儿一笑默许,想着要见大师伯,须得礼仪为上,纵身下了马来,忽的又问道:“叶拓,怎么此处竟没有守门之人?” 哪知叶拓背后喊她道:“快快上马,见道山九重山门,这才第一道,早着呢。” 晴儿不禁轻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道:“九重山门?” “可不是么,这可是祖师爷立的。”叶拓微笑解释:“你且上马,我一路跟你细说。” “你师祖真是怪人,要那么多门作甚。”晴儿不以为然道。 “小丫头口无遮拦,什么叫我师祖,难道不是你师祖么?”语及师祖,叶拓不敢妄语,佯怒道:“你别小瞧这九道山门,殊不知山门里也有学问呢。” 晴儿听得好奇:“学问,山门里能有什么学问?” “你随师叔学艺多年,当听过‘道法自然,无为自化’一论。”叶拓侃侃而谈:“这九道山门正是取法于此。” ‘道法自然,无为自化’晴儿自然是知道的,这是本门修行的心法秘籍,说的是融法自然的道理,叶拓一语勾起晴儿求知的念头,小丫头偏头问道:“你且说来。” “你看那门中写了什么字!”叶拓指着身后山门问道。 晴儿回身一看,但见大门正中写着‘兵门’两个赤红大字,心中不解,问叶拓道:“兵门?这是何意?” “兵门,见道山第九门,各中暗合祖师九道九法。这里单取一个兵字,为九门中御敌之门。此间往上,更有第八门器之门,第七门情之门,第六门杀之门,第五门神徵之门,第四门无名之门,第三门法令之门,第二门阴阳之门以及居中大殿正门之道德门,此谓之九门,九门同体连枝,形同神不同,是我见道山两大宝器之一!”叶拓笑道:“你未曾上得山来,不知者不怪,日后在山中久了,自然知道其中奥义。” 晴儿似懂非懂,只隐隐觉得似与自家功夫有些关联,还未来得及细想,忽听叶拓说道:“到了,下马去见师父。” 叶拓瞧晴儿面颊微红,知道她想那九门缘故,忙笑道:“怪我了,罗里吧嗦将你绕了进去,你此刻甭去想了,那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明白的,日后有暇师父自会说与你听,走,带你面见师父要紧。” 道德门前两个道童上前牵了马去,叶拓二人顺着石板路约莫行了百十步,到得一处幽深偏殿,叶拓躬身站定,向内恭敬喊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快进来。”殿中一个声音传出,语气中尽皆忧色...... 第0014章 无痕道人 - 天地哀 - 王弗是 见道山正信宫自崇信真人建宫至今已传有七代,代代掌门俱都是武林中了不得的豪杰。到了无痕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出了两个惊世骇俗的人物。 血羽飞禅自不肖说,单就眼前这位无痕道长,当年那可是与天厌流火齐名的正道清流,脑中玄机三千,胸中乾坤万象,一言一笑咸是计,话里话外尽皆谋,人送雅号“破玄机”是也。 远的不说,就说当年南疆神秘剑客殿挽裳东出乾阳关,凭手中一把问道剑,连挑了北域武林数十位成名好手,从乾阳关一路往北,愣是打到了殷都皇城脚下。紧要关头,天厌流火亲自登门请无痕出山,无痕道长临危受命,在四方阁智激殿挽裳,这才有了后来与血羽飞禅的三招之约,那殿挽裳也是磊落风流的人物,愿赌服输,一招败北便承诺十年不履北域,飘然往南而去。 无痕道人只一计便解了正道武林的燃眉之急,一时惊为天人,自那以后四方阁也与见道山交好,这些年多有往来。 而北域各方有志青年闻讯尽皆涌入见道山,拜师修行者不计其数,怎知无痕紧闭山门,明言正信宫不再收徒,众人在山下一等月余无果,虽有不甘,终是一一散去。 叶拓自小在正信宫长大,自然知道师父往日英名。 叶园事发到现在已有数月,叶拓大男子气概,更兼晴儿在侧不愿过分表露,一路上都是强抑悲痛,此刻见到授业恩师,心中巨鼎一松,当先往前一跪,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悲戚戚喊道:“师父”。 晴儿在叶拓身后,瞧着面前这个略显病态的老道人,瞧他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心道这人年轻之时怕也是个清隽文气的俊秀脸庞。闻叶拓抽泣,知道他心里悲伤委屈,也未和无痕见礼,便走过去陪他一起跪着,等叶拓哭声渐止,从怀中递过帕子与他擦泪。 哪知叶拓自幼师道极严,当着无痕面不敢造次,硬是偏头让了。 晴儿不明所以,倔强性子起来,又要伸手去擦,叶拓哪里肯让。 推扯之间却听无痕笑道:“小师侄,让你师兄自己擦吧。” 晴儿闻言一愣,将帕子丢与叶拓,回头望着无痕满脸不解问道:“大师伯,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师侄呀?” 无痕微笑道:“你单名一个晴字,自小在安州长大,是也不是?” 晴儿大感奇怪,‘咦’了一声,又问道:“是呢,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还知道你生日在正月初一,今年已是十七岁了。”无痕又道。 叶拓一旁听得真切,心道:我以为晴儿只有十四五的年纪,没想到只比我小上一岁,她正月初一生日,也比我早上堪堪两天而已。 “肯定是我师父告诉你的,怎么师父什么都和别人说,气死我啦。”晴儿把嘴一撅,又道:“我小时候常听师父说,十七年前若不是大师伯你发现及时,恐怕现在就没有我了。”说完转过身子,对着无痕行个大礼道:“大师伯在上,受师侄一拜。” 无痕悠然神往,想起十六年前那场恶战来,仰头轻叹道:“十六年前,你师父和上官无敌一场大战,从此仇深似海......” 晴儿不知无痕说些什么,忽的想起凌云临走时交代之事,转脸向无痕说道:“大师伯,凌叔叔让我告诉你,这几日应当有客到访,让你千万在山中等候。” 无痕兀自喃喃自语:“十七年了,十七年了啊。”忽然惊觉,问道:“凌叔叔?那是你什么人?”低头发现叶拓二人还在地上跪着,摆手示意二人起来说话。 晴儿揉了揉膝盖,踱到无痕身旁坐下,道:“凌叔叔叫凌云,是杀生一品的的人。” “杀生一品?”无痕眉头一皱,不悦道:“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 晴儿瞧出无痕不高兴,甚是诧异,不解问道:“大师伯,凌叔叔又不是坏人,你怎么不高兴了?” “不是坏人?”无痕反问一句,终是没再说下去。 叶拓那日见了凌云亦觉有异,只是当着他面不好明问,这杀生一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帮派组织,叶拓心中好奇,开口问无痕道:“瞧师父神情,难道这杀生一品和离山教是一伙的吗?” 无痕本不欲细说,此时又被问起,偏头瞧着叶拓,神情顿了又顿,半晌才道:“杀生一品是江湖上一个极其神秘的杀手组织,掌事的唤作‘龙首’,组织内设有一、二、三个品阶的杀手,每品不过五人之数,俱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江湖每有腥风血雨,大抵都和这个组织有关联。”转脸朝着晴儿问道:“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晴儿不知凌云有此背景,心道:既然这般,怎么师父还让他...... 心念所及,对着无痕脱口而出道:“凌叔叔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在我身边了,这次回山途中更是倾力护我周全,师父安排他在我身边,难道竟是坏人吗?” “你师父安排的?”无痕问道。 瞧晴儿点头,无痕心道:我这师弟当真怪人,怎么又和那人掺和上了,不过既然是他安排,我也不必多问。 转脸向着晴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过多追究了。” 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向着叶拓面色忧忧说道:“拓儿,这是你舅舅托风信楼传来的书信,我已打开看了,信中只说你双亲被关押在离山大本营,具体位置目前仍然不明,你舅舅已从幻海出发,邀我去四方阁一同商量对策。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听听你的意见为好。” 叶拓此行本欲回山请师父做主去风信楼打听消息,此时猝然听到爹娘消息,又惊又喜,望着无痕激动说道:“师父,我爹娘...还活着吗?” “虽然不知具体下落,但依为师看你爹娘性命必定无忧。一是离山教旨在对付天厌流火,没必要害你爹娘;二是你娘亲有个故人在离山教高居官位,那魔君虽然目中无人,却还要给那故人一点薄面。”无痕道。 “那人是谁?”叶拓问道。 无痕不答,回道:“多说于你无益,这几日你二人休整一番,过几日随师父下山去四方阁。” 其实天厌流火信中所言有两件事,一件是叶拓爹娘下落,另外一件则是九鼎分封一事。只是无痕道人毫无权势之心,不愿牵扯江湖斗争之中,是以掩过不提,却不知道叶拓早已从晴儿口中得知血羽飞禅要争九鼎之事,师徒两一南一北,此时虽无大碍,却为后来发生争执埋下伏笔。 是夜,无痕喊过几个小道童安排晴儿偏房住下,独自在正信宫大殿打坐,不多时叶拓寻来,对着无痕一礼道:“师父,徒儿有话和你说。” “这么晚不睡,你有什么话说?”无痕笑道。 叶拓向着无痕道:“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关师徒情分,徒儿必须向师父禀报。” 无痕闻言微微诧异,笑骂道:“事关师徒情分?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师父的事吗...” 叶拓闻言尴尬说道:“师父在上,拓儿本不该惦记着师叔那三招‘影杀之岚’,但此间下山机缘巧合已将其学会,想着师父与师叔虽是同门,可徒儿毕竟不是师叔门下,拓儿心中忐忑,请师父责罚。” “哈哈哈哈,影杀之岚霸道,不过你师叔既然教了你,但学无妨。”无痕也未多说,哈哈一笑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和师父你有关。”叶拓抬眼望向无痕道:“我和晴儿二人途径海郡时,碰到了欧阳师兄。” “什么......他还活着?”无痕闻言一怔,徒然变色道。 叶拓摇头,将海郡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无痕听完悠悠一声长叹,心中一哽,说不出半句话来。 叶拓知道师父伤心,安慰道:“师兄临走前说他十五年来无时不刻不想着回山,只因身不由己,所以一直没有成行,还说只能来世再报师父的栽培养育之恩......” “好了,不说了......”无痕眼角模糊,不等叶拓说完,连忙伸手打住,轻声问他道:“第三件事呢?” 这欧阳震一直是无痕心中心结,叶拓此时虽然有诸多不解,却也不忍无痕道人再添伤感,只得转口道:“师叔南下前嘱咐我带晴儿回山,但日间师父说晚几日要去四方阁,晴儿初登山门,还未行过入门之礼,我来问问师父怎生安排?” “净是瞎操心......”无痕闻言笑骂道:“这小女娃身世特殊,出生时你师叔当着我面行的入门之仪,算起来小女娃比你入门还早几年呢。” “啊,那我岂非真的要喊她师姐?”叶拓双眼一翻,心道她是歪打正着?还是压根就知道此事?这可如何是好,自己以后见了她岂不是要夹着尾巴做师弟了? 想到此处,顿时头大。 “那倒不用。”无痕摇头笑道:“你是我门下弟子,正信宫以掌门为大,我与你师叔有过商议,你二人只以岁数论辈便是。” 叶拓长吁一口气,心道:只要不一直喊她师姐,偶尔喊那么两声,却也无妨...... 第0015章 道壁流火 - 天地哀 - 王弗是 海郡王府,议事厅,是海郡王决策之所,能进入这里的人整个海郡屈指可数! 虽然地方不大,却是整个北域除了殷都皇城之外最负盛名的巅峰权力聚集之地。 论权势、论威望,海郡王自是整个海郡首屈一指,平日里任谁也不敢和他平起平坐。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海郡王虽然依旧上首坐定,却出人意料的让出左边位子给了一位年近古稀老人。 此人地位不同寻常! 这老人一身鲜亮军甲,长须长眉尽皆斑白,虽然年迈,一张枯瘦脸上却是精神奕奕,右手一把黑竹杖正来回转着,双目微眯,颇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海郡王下首是明月楼的老板明一,瞧他此刻神情不宁,目光闪烁间来回望着上首那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一对面是一个黄袍的中年人,也是瘦黑瘦黑的面皮,手中一把拂尘,看样子是个出家的道士,这人虽不说话,却是一脸轻松,不似另外三人一般满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四人各有所思,俱都沉默不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黄袍中年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对着上首海郡王道:“九鼎分封在即,王爷当早做准备。” 海郡王当然知道要着手准备,此间约见三位不正是商讨此事么,这黄袍人卖什么关子!海郡王不悦,面色微寒道:“有话但说无妨。” 那人也不避讳,轻笑道:“那就恕在下直言,前任郡守欧阳震死后,这郡守一职虽然一直空缺,却也没生出多大的乱子来,据我所知,一方面是王爷雷霆手段,另一方面却是殷都皇室使了一把暗劲。” 黄袍中年人侧眼瞄了一眼海郡王,接着又道:“楼中线报,铁甲军四位万夫长,已经有三位倒向殷都皇室。” “此话当真?”那海郡王闻言大怒,右手顺手一拍,厉声道:“我说上次廷议时怎么一个个结结巴巴没个议处,到最后不了了之,却原来......” 海郡王何等修为,盛怒之下,那矮桌应声粉碎。 “王爷...息怒,听在下把话说完。”那黄袍中年人见海郡王动怒,不以为意,笑道:“这三位万夫长虽然倒戈,但以王爷军中威望,压住他们...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前任郡守欧阳震着实让人有些棘手。” “一个死人,能生出什么变故?”那古稀老人见不得这黄袍人婆婆妈妈,出言斥道:“那离山教再强,还能只手遮天不成,你小子有话快说,别跟个女人似得磨磨唧唧!” “秦老将军,你只知欧阳震表面是离山教的执事,却不知他真正出身却是在见道山门下。近来楼中密报,这欧阳震乃是‘破玄机’十多年前收的大徒弟。”黄袍中年人也不生气,神秘说道:“此事虽然隐秘,却也瞒不过我风信楼。” “哦?”那老将军一听,偏头说道:“王爷,若真如他所言,咱们倒是多了一条门路!” 这古稀老人乃是海郡赫赫有名的二号人物秦卫秦老将军,此人军功卓著,坊间传言他与海郡王不和,现今看来,倒是以讹传讹的市井流言了。 “此话当真!”海郡王面生喜色,起身说道:“果真如此的话,本王或许能在这死人身上做点文章来。见道山虽然不显山不露水,这些年却倍受四方阁倚重,我若能走上无痕道人这条线,与我定是大有裨益......” “王爷可以不信我南宫佑,难道连风信楼也信不过么!”黄袍中年人哈哈笑道。 海郡王亦笑道:“南宫先生哪里话,当真如此便再好不过。”转脸对明一道:“明一,你且跑一趟见道山,就说本王有要事相请。”转念又觉不妥,未等明一答话,又道:“‘破玄机’当世异人,本王不能失了礼数,也罢,还是本王亲自前去请他。” “王爷,可否要老夫陪同?”秦卫起身道。 “老将军不可,这些年殷都皇室那帮佞臣动作频频,就是旨在削弱你我在军中势力,如今正值九鼎分封紧要关头,切不可掉以轻心。”海郡王沉声道:“还是我一人前去,老将军坐镇海郡要紧。” 秦卫听罢点了点头头,抱拳道:“王爷所言甚是,如此便祝王爷马到成功。” 海郡王点头回礼,偏头又道:“明一,你回楼中安排车马人手,咱们择日出发。” 明一领命,众人各自回府不提。 ...... 天边鱼肚渐白,古朴铜色的雕花大门被人从里推开,隐隐闪出一丝昏暗的烛光来。 叶拓闭着双眼,重重呼吸着见道山浓郁的针松气息,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随手搭过狂龙剑,黎明中朝着后院走去。 这是叶拓十几年如一日的晨间早习。 此时已是盛夏,昨日白昼的烈焰尚未完全散去,微风一过,小腿间尽是让人不爽的热浪气息,叶拓小心脱了鞋袜,赤脚站在武场中央,双手握住手中狂龙,凝神入定,口中喃喃道:“道壁流火雪中城......” 心念所及间叶拓提气聚力,身形、心性调至最佳,忽的一声暴喝: “喝!” 狂龙剑意爆涌,强大的真气蕴含其中,似乎随时都能喷将出来。 叶拓一步又一步左右腾挪,看似随性起舞,却都暗含‘九道’玄机,忽的右手一个大回环,轻越半空之中,长剑直至朝着十丈外一块巨石,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巨石居中坍塌,碎石四散迸裂。 远处叶拓见状微微摇头,暗道:“毕竟我学成不久,这‘影杀之岚’的暗劲还是不够精纯。” 正自琢磨,却听后面有人说道:“这招‘影杀之岚’乃是蓄力还魂的后招,你这般大开大阖的与人对攻,虽然模样有了,却连一半的功力都发挥不出。” 叶拓听出是无痕道人,转身道:“师父,你来了。” 无痕道人示意叶拓站到一边,沉声道:“看仔细了。”随手摘了一束松枝,口中轻声默念,脚下行走如风,恰到好处时手中松枝应声前刺,不等招式用老收腕回撤,再收再刺。 “一转!二转!三转!” 如此反复三次,手中劲力尽数荡进松枝之中,无痕道人识念察机,一声暴喝: “去!” 那松枝应声飞出,只一瞬,连根没入远处一块巨石之中。 叶拓瞧着无痕道人这一手行云流水,心中惊诧万千,忙走近说道:“师父好手段。” 无痕道人不答,闭眼调息,体内真气运行周天,这才微微睁开眼睛,却是面色微红,这才回头一笑,指着那巨石道:“你去瞧瞧。” 叶拓不明就里,走过去轻轻一拍,只闻那巨石‘呲呲呲’几声,登时化作漫天粉末! 那松枝无处着力,轻轻落在碎石当中,明眼一瞧,竟是完好无损...... 叶拓大惊,知道师父有心指点,赶忙双膝跪地道:“师父教我!” 无痕道人扶起叶拓,缓缓道:“这‘影杀之岚’本是我见道山一等一的霸道功夫,与为师三招‘红尘斩’并列为正信宫两大绝学,却不是如你所想是你师叔所创。这门功夫讲究真气调动,心法所及‘雪中城’,精要处便是那往复来回的三转之功。” 无痕道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门武功旨在调动全身精血真气御敌,为师寡欲清心尚且不能完全把控,更何况你心疾不能动怒,是以为师一直没有传你。你可别小看这‘影杀之岚’,若不到万不得已,强如你师叔,轻易也不敢用之对敌。” 叶拓闻言,欲语还休,无痕见状岂不知他心思,摆摆手道:“方才我见你吐纳自在,气息匀称,似乎并没有反噬之状,虽然‘三转之功’不甚了然,日后加以练习自然不在话下,如此看来,或是为师多虑了。” “师父教我。”叶拓又道。 无痕笑道:“若不遂你心意,恐怕以后耳根不净。况且为师也怕你练岔了气以至走火入魔,不如索性尽都教与你吧。” 叶拓大喜,大叫道:“多谢师父。” 无痕道长将各种关节尽都细细说了,叶拓如梦方醒,心道:原来晴儿所说三转之中竟有这些小门道、小细节,我那日只道自己天纵奇才,已然前后贯通,没成想到头来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亏我平日练习不多,否则后果怎堪设想。 一经想到此处,背后冷汗连连,重新照着无痕道人所说,前后认真梳理,到此才算正真掌握‘影杀之岚’全部精要! 无痕道长一旁看了亦是连连点头,心道:“小家伙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定在我与飞蝉之上了!” 会心一笑,也不去打扰叶拓,转身走开了。 叶拓遵从无痕道人指点,独自在武场逐一反复练习,竟是不知疲倦。 半琢半磨间两个时辰便过,转眼日已中天,叶拓瞧了瞧日头,心道:修行一事在乎日久天长,岂能争一日之功。 望着武场远处一堆碎石,嘴角轻轻一扬,甩甩右臂,收剑朝偏房走去...... 第0016章 夜有所梦 - 天地哀 - 王弗是 持信江边,一灰一青两道疾影消纵即逝,远远朝码头奔来。 狂笑声中,百招已过,呼之欲出的刀枭战意,蓄势待发的流觞剑影,漫天尘土中,一触即发。 “老三,可敢与老夫比一比脚力?”灰影停落江边,望着眼前奔腾江水,狂傲一笑说道。 “聒噪,吾怕你怎地?”青影偏过头,朝着灰影轻蔑一笑:“世人皆知,汝蔺不羁乃旱鸭一只,偏生汝总是自不量力,如今又来和吾楚人比拼水上功夫,简直自取其辱!” 说话二人正是当日金沙湾会盟的殿挽裳与蔺不羁二人,这才几日功夫,二人竟从金沙湾一路到了见道山旁,当真匪夷所思! 蔺不羁笑骂:“大言不惭!” 殿挽裳回敬:“会会便知!” ...... 大江之上,往来的渔船还和往常一样热闹,一个个伙计撩开巨网向江中铺去,只等着这一日的好收成。 一条大船上,一个小后生似乎才上船不久,突然对着身旁一个彪形汉子说道:“哥,我头晕!” 那汉子正往下放着渔网,闻言回头柔声说道:“你那身子骨,哪经得住这江上的风浪,偏生你不爱读书,要不然考了功名,又何须和我来干这劳什子买卖,还不去舱内休息一下。” 后生脚底发软,摸着船栏一步一步往船舱挪着,忽的一个巨浪打来,船身一斜,那后生仰天便倒,幸亏手头使力,这才没掉到江中。 小后生吓得不轻,正要哭喊,目之所及但见远处江面一人踏浪而行,这后生一怔,以为摔得蒙了见着鬼了,右手一个巴掌打到脸上,甩甩头,却发现那人真切的踏着江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哥,有鬼!”后生指着江面那人,连连唤他哥看。 那汉子顾着放渔网,头也未抬,闻声笑骂道:“你个小崽子,自去休息便是,这青天白日哪来的鬼,竟说胡话。” “不是鬼,难道是人么?”小后生惊出一声冷汗,连声道:“哥,看你左边江面!” 小后生说的煞有其事,那汉子却不以为意,漫不经心转过脸往左边瞧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直吓的那汉子往后倒坐,醒了醒神,起身爬到船头,当真看见一人横着持信江往见道山奔去。 “真是活见鬼了。”那汉子口中喃喃自语道。 哪知被江面那人听了去,顿时臭骂道:“凡夫俗子,少见多怪,没见过吾‘冰涛劲’的本事便罢,怎么还骂吾是鬼?罗里吧嗦,惹急了吾掀了汝这破船。” 那人脚底凝水化冰,竟是如履平地一般,转眼就到船前......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哈哈笑道:“南蛮子胡吹大气,我瞧你这‘冰涛劲’也不过尔尔,怕是敌不住老夫的‘流云千影’。” 江面那人正是殿挽裳,此刻听到蔺不羁骂自己南蛮子,顿时怒火中烧,叫骂道:“老匹夫,汝借力吾未曾言语,如今得了便宜却来和吾耍嘴皮子,看掌!” 说罢翻手向着蔺不羁就是一掌。 那汉子闻言仰头一望,却见一布衣老汉双脚缠着主杆,正笑盈盈和江面那人打着招呼。蔺不羁见殿挽裳真个出掌向自己打来,嘿嘿一笑,双腿一登一弹,躲过掌风,借着巨木之力弹了出去。 在空中行了大约三五丈远,去势渐缓,眼前无处着力掉入江中,惊得船上两兄弟捂嘴惊呼。 哪知蔺不羁回头一笑,口中哈哈笑道:“小娃娃,让你看看老夫的本事!” 双掌一推,真气生生将那江水破开,借着回推的江水之力,蔺不羁往前一荡又是三五丈,清脆脆的落入对面那条渔船之上。 蔺不羁与殿挽裳二人一个江面如风行走,一个船间荡跃而行,双方你来我往,动静已然闹大,直惹得江面一众伙计俱都放下手中活计,专门瞧他二人热闹。 两人俱都是世间罕有高手,棋逢对手间各自抖擞精神,不三刻早已不见踪影,只留的几声爽朗笑声,经久不绝...... 那后生望着二人消失的背影怔怔出神,心怀神往间忽的向他哥道:“哥,你说当年爹娘要是有此武功,会不会就不被丁泼皮害死?” 那汉子鼻头一酸,走上前轻轻拍拍小后生肩膀,苦笑道:“小弟......” 夕阳西下,渔舟唱晚,持信江百丈江面此刻尽是绯红烟波,浩浩渺渺往东流去,不染一丝风尘...... ...... 乾阳关上,推杯换盏间叶拓问道:“白兄,此处离临州几何?” “早呢,出关走个三五里便到安州,往北再行个五六日方才到得临州。”白歌问道:“对了,你此行下山所为何事?” 叶拓笑道:“今年是我爹六十大寿。” 白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是啊,虽说常年书信不断,可在山上一待十几年,只怕回去爹爹都认不得我咯。”叶拓道。 “如此说来,我倒是比你自在一些,明年便是四年之期,不出意外,我该调回殷都大营了。”白歌摇头笑道。 叶拓不知军中情况,见白歌面带喜色,知道是个好去处,举杯笑道:“以后我混不下去,少不得讨到你那里,到时还望白兄多关照。” “你这小子,又来损我。”白歌笑骂,举起酒碗,二人一干而尽。 ...... 白歌挽住叶拓小声说道:“南边来的好东西,只此两粒,留一粒给我父亲,这一粒就当伯父寿礼。” 叶拓瞧出是枚药丸,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丹药?” “百芷增益丹。”白歌小声道,见叶拓不识此物乃是千金难得的续命良药,竟随手搁入怀中,连低声叫道:“可小心给我收好了,你虽然家财万贯,这玩意却是千金难求。” 叶拓一愣,只得当面取出重新包了,这才与白歌别过,策马北行。 ...... 叶园门前,叶拓正自往里走着,却被守门的管事拦住:“这位公子,您走错了吧?”那看门的不认得叶拓,但见叶拓翩翩风度,也是不敢大意,客气问道。 叶拓正欲分辩,却见门内走过一个丫鬟,叶拓瞧着面熟,脱口喊道:“欣儿姐姐。” 那丫鬟转头一瞧,见叶拓正笑眯眯打量着自己,脸上一红,心道这是哪家的公子,我竟然不记得了?又恐失了礼数,微微一福道:“公子是在叫我么?” “姐姐?我是拓儿啊。”叶拓此时再也忍不住,咧嘴笑道。 “拓儿?”那那丫鬟柳眉紧蹙,上下仔细打量叶拓眉眼,依稀想起当年那小人儿来,忽的娇躯一颤,捂着嘴一脸的不敢相信,哪知越看越像,轻言一声:“是了是了。” 转脸对着里屋尖声喊道:“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哪个大少爷?” “啊...拓儿回来了?” 几个老人听见欣儿叫唤,领着一众下人一路小跑过来,远远瞧着这个离家十年的叶家少爷,激动地不敢近前说话。 ...... 未及过廊桥,早有一众人等簇拥着林氏匆忙赶来,待见着叶拓,林氏忽的挣脱两旁侍女往前三步:“真是我的拓儿,来来来,为娘瞧瞧。” 林氏瞧着眼前少年眉角耳鼻,不是儿子又是何人? 叶拓上前一跪:“母亲,十年了,孩儿回来看你了。” 几句话直说的林氏再忍不住,呜咽道:“回来就好啊孩子,走,瞧瞧你爹去。” ...... 书房中,叶伏柳上前打量半晌,忽的笑道:“是我拓儿,假不了。” “拓儿,这些年,你那病可当真好转一些?”往日信中叶拓均道已有起色,今日近在眼前,叶伏柳还是放不下心。 叶拓道:“师父各种妙药丹方用尽,近三五年都没有发病,想来已无大碍。” “你师父是世外高人,他说的你要谨记,遇事冷静,切莫急躁。”林氏一旁叮嘱道。 “嗯,这么说大体是无碍了。”叶伏柳点点头,心下放心不少。 ...... 后花园。 “大哥。” 叶拓回身,朝着那人笑道:“禹儿,长这般大啦。” 来人正是当日去风信楼送信的叶禹,他小叶拓两岁,是以叶拓认得。 叶禹上前道:“大哥,爹让我来喊你过去。” ...... 叶园之内,横尸遍野,满园老少男女尽皆被屠。 一虚禅师望着眼前地狱场景,失声道:“阿弥陀佛,离山教犯下这般滔天杀戮,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 言罢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口中往生真经颂出,超度满园冤死亡灵。 叶拓浑身颤抖,此刻脑中一片空空,双眼泛红,死死盯着地上尸身,口中不住吼道:“爹...娘...”双足不停在院内四方奔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双亲遗体,一时火急攻心,终于引出体内旧疾来。 跪地仰天,一声长啸,双目神色顿时大变。 一虚禅师暗道不好,闪身连点叶拓背后九处大穴...... ...... “啊!”熟睡间叶拓忽的双眼一睁,口中不住喊着爹娘,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梦么?”叶拓大口大口呼着粗气,一抹头上汗水,喃喃道:“爹啊,娘啊,拓儿定要就你们回来......” 第0017章 有客登门 - 天地哀 - 王弗是 见道山正信宫大殿。 无痕道人望着殿中登门造访的蔺不羁,又瞧瞧他身后那人,面色微寒道:“你二人来我见道山做甚!” 蔺不羁摸鼻子笑笑,知道自己把殿挽裳带来无痕面上过不去,于是扬扬手道:“都是一把年纪老骨头了,却还和年轻人一般较劲,你二人......” “聒噪。”殿挽裳不等蔺不羁继续,狠狠白他一眼,走上前对无痕道人没好气说道:“叶云表,往事随风,吾都不计较,汝这摆个臭脸给谁看?” 无痕身旁叶拓满脸惊讶,心道:原来师父也是姓叶,却不知这二人是谁? 无痕冷笑一声:“当年我若不给你个台阶下去,怕是你出不了四方阁。今日瞧着你二人身份,否则早就轰你出了殿去,你一句谢谢没有,却来给我脸色,当真以为我没底线么?” 蔺不羁见无痕起身欲走,刚忙上前打个圆场,腆着脸笑道:“老弟,瞧老哥哥面上,莫与这愣子一般见识。”给殿挽裳使个眼色,又道:“大家老相识,这才拉他一起上山看看,你瞧老哥哥薄面可好,大家有话好说嘛。” 无痕本欲甩手走人,一听蔺不羁姿态甚低,不好当着叶拓拂了他面子。当先喊过叶拓,指着蔺不羁道:“拓儿,这位便是天门门主,北域第一刀蔺不羁蔺前辈,日后若是有缘,千万记得向求前辈讨教几招。” 叶拓哪里知道眼前朴实憨厚的布衣老人便是闻名于世的刀狂,听无痕一说顿时心下一惊,上前拜道:“前辈大名如雷贯耳,受小子一拜。” 蔺不羁微微一笑,点头道:“一晃十多年,小子出息了,过来我瞧瞧。”蔺不羁慈眉善目,示意叶拓上前。 叶拓不知何意,侧脸望了望无痕道人,见他点头,这才下了台阶,望蔺不羁处走去。 到了身前,又行了个晚辈礼,恭敬道:“见过前辈。” 哪知蔺不羁二话不说,左手摁住叶拓右肩,右手闪电一般抄他左手,三指把住经脉,竟将叶拓命门扣住。 对方虽说是一代宗师,可叶拓当着无痕面被人制住,顿时羞愤难当,刚欲挣扎,但觉肩头一股暖流沿着肩头缓缓涌下。 当下二话不说,体内真气瞬间流转开来,欲与肩头暖流相抗,却哪里动得分毫,一双眼欲喷出火来,怒视蔺不羁道:“前辈这是何意?” 蔺不羁闭眼号脉,没有发现叶拓异样,倒是身后无痕淡淡说道:“拓儿,前辈与你瞧病,你只需凝神静气便好。” 叶拓一愣,只得散了真气,仍任由蔺不羁诊脉。 片刻,蔺不羁松开叶拓,朝着无痕笑道:“你倒是下了点功夫。”又朝着叶拓点头道:“小子功力已然不弱,竟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想来离造化境不远了。” 无痕不答。 蔺不羁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自讨了个没趣,却也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扔向无痕,说道:“南边来的好东西。” “南边来的?”无痕伸手接过,打开一瞧是三枚丹药,知道是给叶拓治病用的,又瞧了瞧殿挽裳,皱眉道:“可有把握?” “当然。”蔺不羁傲然道:“老三亲自去南边请蛊圣出手,前后历时十年才炼出这三枚丸子,不敢说药到病除,反正吃了没毛病!” 无痕又瞟了一眼殿挽裳:“如此,多谢了。”向殿挽裳方向微微抱拳,却是一带而过... 蔺不羁见了哈哈一笑:“老三,你奔波十年方才求得这三枚丹药,也过来说说这丹药好处。” 殿挽裳受了无痕一个虚礼,心中得意,上前道:“黄丸先期炼体,绿丸中期培元,黑丸后期固本,三颗药丸依次间隔半年服用,待到一年半载以后,保准贤侄药到病除,修为更上一层。” 无痕知道这殿挽裳向来不说假话,心中一喜,面上却没甚表情,只喊过叶拓,用手虚指殿挽裳说道:“拓儿,还不谢谢这位前辈。” 叶拓听的云里雾里,却也大概知道这药丸是给自己用的,听到无痕说话,侧过身子向着殿挽裳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殿挽裳一囧,不知如何言语。 一旁蔺不羁笑道:“这位是殿挽裳前辈,南疆第一剑客。叶拓,你见道一门使剑为多,若有机会,不妨让前辈指点一二。” 叶拓闻言又是一惊,想起殿挽裳名号来,转念心道:当年四方阁一战,此人与师叔龃龉,怎么如今师父却放他上山来了,瞧着师父刚才模样神情,却似老友一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心中百般不解,可师父既然开口,叶拓只能上前行礼。 无痕不知叶拓心中所想,知道蔺不羁无事不登三宝殿,又问他道:“蔺兄此番来见道山所为何事。” “嗨,没啥大事,路过上来瞧瞧。”蔺不羁笑道。 无痕道:“当真没事?” “没事。”蔺不羁打个哈哈,又摸了摸鼻子道:“只是九鼎分封在即,你是不是该有所打算?” “作何打算?”无痕以为蔺不羁想拉自己下水,摇了摇头道:“我见道山势单力薄,不去争那玩意儿。” 蔺不羁瞧这场景,知道血羽飞禅未和无痕细说九鼎之事,欲言又止,心道他师兄弟身份,血羽飞禅都为向其明言,我一个外人多操什么心,长叹道:“老弟你清心寡欲,老哥哥当真羡慕的紧呐。” 无痕只笑笑,不再言语...... ...... “花开已千年,婆娑痴中念,卿本非常女,烈烈风中前。” 夜已深,楚江上下一片苍茫。江心横过一只船,船上只一个撑船的老人,一个破落户。 不是看得真切,谁能相信这文邹的诗词是从破落户口中吟出。远远看去,那破落户的长相不甚分明,只瞧得皂白的角斤下一张八字脸,刀一样的眉,笑中带着几许柔情。腰中胡乱别着一柄黝黑长剑,剑鞘黑晃晃的,闪着刺眼的光。 “江湖上传言千里楚江千里雪,今儿个看来,嘿,却也名副其实了。”抬头望月,破落户似笑非笑地说道。 撑船老人啐了一口,转脸笑骂:“呸,你也懂什么千里雪么?” 听得童老此话,破落户自嘲一笑,喃喃道:“千里楚江未变,人却未必是那些人了。”抬起头,看着漫天星光,破落书生答非所问道:“十六年了,童老,这些年可过得好?” 那老人一怔,没料到书生问起自己来,心内一热,说道:“老头子撑了一辈子船,好坏都在这楚江之中了。” 却见那破落户哈哈一笑,说道:“晴空雁万里,碧海水流连。原以为童老是个利落人,却不想鼎鼎大名的晴空碧水剑却原来也是我辈中人,酸儒一个!” “酸儒?”老头儿也笑了:“哈,老夫未必是儒,少许穷酸!” 书生眼前一亮,飘身越至童老身前,一拍手道:“童老,我得了首诗。” 大江之上一叶舟,两岸峭壁嶙峋,江水汹涌撞击之下更起泡沫,如同腊月雪一般,所以才有了这‘千里楚江千里雪’的名号。危坐孤舟之上,寻常人谁敢起身?更不论这般跳起了。那书生却似一朵青云,船头一跃,纹丝不动落在了船尾,就这等胆气,就定非常人,更遑论物攻修为了。 那童老却见怪不怪,笑道:“哦?你且念来。” “心事非空华,茫茫未有崖。春月江边走,逐水意悠悠。凌云欲比卿,青山少碧城。心在志常在,干戚动玉京。”那破落户凭江伫立,一时间豪气非常。 岂料童老听罢摇头道:“叶道,你本已远离纷扰,何故又要出这劳什子离山?江湖既已将你忘却,何不顺其自然了,悠悠然然了却这余生?” “非是求名,你该知我。”叶道望着童老,长叹一声,说道:“北域不太平。” “哦?”老人一愣,意味深长道:“能惊动你,这事想来小不了。” “童老啊童老,你还是这般,哈哈哈哈......”叶道笑骂道。 叶道指着童老,笑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望着楚江两岸峭壁,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没说话。 这里是楚江河道最窄处,那童老此刻也无暇言笑,抖擞着精神,一条撑杆使得造化,任凭江水波涛翻滚,那小舟却始终稳如磐石。 “童老还是那般好手段。”叶道看到极处,不禁叫了声好。 “岁月催人老哇,这些年,大不如前了。”童老道。 叶道也不说破,他望着这水,看着那山,想起了这些年的过往,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丝落寞。 “不知这江湖,还是不是那个熟悉的江湖。”叶道道。 “熟悉又能怎样?”童老不以为然道:“熟悉了,还不是那般不堪?” 童老话里有话,叶道一笑置之,枕着佩剑不回他话,不多时便似憨憨睡去。 童老叹了一口气,再不多言,一个心思都放在了撑船上。 两个人,一叶舟,顺着江水,望西方而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