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起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一见仙人思难停,寒江铁索挂长生。 若有大道通天处,也难忘尽儿女情。 要说整个平安城哪里最热闹,当然少不了云烟楼这种烟火气极重的地方,这里的姑娘性格各个不同,所以倒也对了那些看起来衣冠楚楚的腐儒的胃口。表面上一副要痛批这世风日下的时代,可到了夜里的嘴脸确是像黄鼠狼见了鸡般急不可耐。 “大少爷,都说您是软耳朵怕老婆,今儿您能来这,看来这谣言是要不攻自破啊。”说话的男人一脸谄媚,眼神却是飘忽不定似有躲闪。 “怕老婆是应该的,更何况我来这也只是为了喝口酒,连姑娘的手都没牵上怎能说我不检点呢?”皇甫寿盯着杯中的清酒若有所思,他倒不是真想见见这里姑娘是否如其他人口里那般风情万种,只不过为了应酬京中下来巡察的这些官员,他也是无计可施。 “是小人照顾不周了,这就帮少爷叫几位楼里上好的几位姑娘。”那男人急忙起身,欲要离开。 皇甫寿突然一笑,一把掐住那急忙要退出男子的脖子缓缓说道:“姑娘就不必了,倒是你叫来的那些刀斧手多备些比较好。”话音刚落,那杯尚未入口的清酒上反射出丝丝寒芒。回头望去,五六名身披轻甲的军士已经站在皇甫寿的身后。 “不亏是太后亲军的将军,观察的果然仔细。”房门徐徐打开,露出一道极为年轻的身影,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但就是这个少年却惊出皇甫寿满身的冷汗,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皇帝的嫡子,王师玄。 “太子殿下?”皇甫寿松开了手中的男人,表情极其凝重。 按照宫里的规矩,太子基本上是不可能出宫的,能出宫的情况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太子之位被废,被皇帝贬到其他地方,二者就是太子所携皇帝口谕,秘密传旨。但对于皇甫寿来说,这两个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事。 “将军勿慌,此次前来是父皇召我来给你传旨的。兹事体大,所以我多带了些侍卫,请将军见谅。”其实王师玄对皇甫寿早有耳闻,抛开血缘关系不说,在深宫中他靠着那些军中传奇故事解闷,其中就有皇甫寿的夜骑潜袭的事情,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十五岁就随父亲征的人是自己的舅舅。 “皇上做事一直严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理解。“皇甫寿点点头,跪听圣旨。 ”既然如此,我可就宣告圣上旨意了。“王师玄脸色突变,挥手示意四周侍卫退下。等确认房间只剩下此二人时,王师玄才附在皇甫寿的耳边轻言道:“靖楚止,体欠安,半壁山,天意反。” 这十二个字虽然短,可在皇甫寿耳中其中的信息却是大的惊人,他是太后亲军的人,自然少不了和皇上接触,再早之前两人也是并肩打过不少战役,所以这十二个字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谨遵圣旨。”皇甫寿行礼接旨,缓缓站起。 “那皇甫寿将军何日启程?”王师玄有些意犹未尽,长时间在深宫中的枯燥生活远远比不上这宫外世界的繁华日子,街头会喷火的卖艺人,他不曾见过的形色小吃,最绝的当然要数这云烟楼里的姑娘们。 “我即日便可启程,不知太子殿下作何安排?”皇甫寿眉头紧锁,光是第一句的靖楚止,他就大抵上明白南方的叛军族有多难控制了。从皇上下旨清叛乱,行新策到现在已经过了六年了,各州府的钱粮税赋都已经有了极大的成色,倒是这叛军靠着地势死死消耗着国家的力量,像是吸附在身上的水蛭,无时无刻不在让人头疼着。 “多年没见过舅妈了,应承了母后要去看看的。”王师玄当然想多留几天,可由着没有正当理由,心里一横,干脆把母后这座大山办了出来,这样也省得皇甫寿的东问西问了。皇甫寿摸了摸鼻子干笑了几声,缓缓应道:“原来是妹妹的意思,那你便去了吧,不过见了你舅妈可别说这种话。” “怎的?”王师玄一头雾水,听着皇甫寿的话里有话,自己也稍稍忐忑起来。 “没事,没事,想去就去吧,正好见见子澈。”皇甫寿没有给王师玄正面回答,只是默默离开了房间。 云烟楼里的喧闹声依旧,刚才的一切都不为人所知,就连那几名极为显眼的侍卫也被当作来消遣的军爷没人放在心上,可就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却改变了无数人的一生。 .......... “师父,他们都说你的本领大得很!” 偌大的宫殿中的蜡烛将灭将熄映在棋盘上,黑白分明。而刚刚说话的孩童只是扫了一眼棋盘就毫不犹豫的破了棋盘上白子对黑子绞杀的局面提去了几枚白子,棋盘对面的白发老人一愣干笑了几声:“谁说的?你师父哪有什么本事,,都是别人瞎传的,还有以后下棋不要说话,会打扰我思考的,这把就不算了。” “啊?师父您还能找点别的借口吗?要不就是天气不好,要不就是中午的汤咸了,现在怎的说话也成了过错”孩童耍起性子,偷偷瞄向白发老人手边的茶杯,偷笑道:“师父,要不你把您的水给我喝两口吧,我看您一天都要抱着它,肯定很好喝吧?” 白发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把茶杯推了推示意了一下。孩童略一沉吟,微微抿了一口。 “唔?怎的这么苦!” “苦吗?”白发老人的动作很慢,一点一点的挑拣着棋子,望着窗外的月亮喃喃自语:“这才哪到哪啊。” 第二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随着南方清叛的不利,朝中流言也是纷飞不断,更是不知从哪里传的小道消息,说是太子奉命出宫了,一时间朝中众臣人心惶惶,毕竟前些年的新政改革早就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大部分都是仰仗着皇帝身后那位先生的手笔才使得这天下看起来安定无虞。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王礼承双眼有些空洞,听着身边太监尖细的声音才略微缓过一丝。 “皇上!最近东江蝗灾四起,时常又有匪人侵扰,还望皇上能减免税赋拨出灾款,整顿民生啊。”户部尚书徐文庭略一皱眉,缓缓走上前来。他已经犹豫许些时日了,东江离南部叛军最近,总有战火四起,所以大部分本地的百姓都不得不背井离乡只剩些老弱病残,而这些人连生活自理都费劲,更别说缴纳税赋了。 “蝗灾?匪人?”王礼承略一沉吟,他又怎不想减轻税赋安抚民心,可现在各州府的税赋一大半都用在了南方清叛的军费上,新政又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如今只要有一个个例,怕是地方的几位封王都会撂挑子不干。王礼承叹了口气:“唉,确实苦了东江百姓,减免税赋以后再议,先从国库中支出五十万两到东江吧。” 五十万两?徐文庭眼角一抽,这五十万两只是杯水车薪,就算发下到地方经过那些早就饿的红了眼的官员手里,层层盘剥下去也所剩无几了。徐文庭无奈之下一咬牙,再度挺身而出:“皇上三思,这五十万两实难解东江之灾,如此下去怕是难以为继啊。” “你要抗旨不遵吗!”王礼承此时心情烦躁,不只是久久难除的叛乱,当时的新政颁布又惹得各地封王极度不满,又逢旧伤复发,自己的身体怕是也熬不住几年了,要是不能在自己死前给儿子打下一片太平的土地,他就没脸下去面见先祖了。 “这........”徐文庭如遭雷击,再难发出半点声音。 “退朝!”在王礼承的暗示下,身边的太监匆匆喊出两个字,结束了这充满了猜疑的早朝。 “徐尚书?”吏部尚书曹桓拍了拍还在发愣的徐文庭。 徐文庭缓过神来,定眼看了看曹桓叹了口气:“流年不利。“说完,便踉跄着向外走去,殿外的阳光明媚,可这太阳再如何温暖也化不开徐文庭那心中的万丈寒意。徐文庭望着身后那空荡荡的龙椅,心中百味杂陈,这五十万两根本不是用来救济东江的,皇帝是要将东江拱手让给叛军,而这五十万两就是个陷阱,逼着东江百姓举起叛旗的药引。 “看来,皇上已经开始着急了。”徐文庭耳边炸起一道回音,他明白最近的流言并非是空穴来风了,而是一根根针扎得皇上再难平稳看戏了。 ............. “唉,真是无聊,父亲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现在想溜出去都没人给打掩护了。”皇甫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书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向来对这些狗屁文书没什么兴趣,最烦的也是那些人嘴里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实话,皇甫一族里几乎都是武官,所以打心眼里也不待见那些张口闭口都是心怀苍生的读书人,据说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他父亲都打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仗了,倒是他被他母亲困在这书房里逼着他读些文书。 “小少爷,您可别发呆了,要是今天不能背下这几页家训,晚上可吃不上饭了!” 皇甫澈扫了一眼他的伴读,嘴上也不甘示弱:“你个瘦秧子,我要是吃不上你也别吃了,咱俩今天就饿死在这儿。” “怎的,你自己没本事还想让水尘陪你受罚?”这声音倒是不大,但对于皇甫澈来说简直是炸响在他耳边。皇甫澈连忙起身对郑鼎音笑了笑:“哎呦,母亲大人今天怎的如此有空,还亲自来了呢?” “少耍嘴皮子!今天晚上有个家宴,你一会且去梳洗干净别给我丢人。”郑鼎音一双柳眉挑了挑,眉眼中的严厉丝毫不减,说完顿了顿又转向李水尘:“水尘,这几日你便不用来了,再来时我会通告你的。” 李水尘听完神色顿时黯淡了不少,像他这样家里读不起私塾的人,能陪这些官宦子弟学习可以说是奢求了,对他们来说读书考试是唯一的出了,眼见就要乡试了,他还想趁着这几日多读些文书呢。 “对了水尘,过些日子就要院试了,我家澈儿就不去了,过会儿我让管家支些钱给你做路上的盘缠。你呀,好好考着,给你那父亲争争脸面。“郑鼎音拍了拍李水尘的脑袋,说到底这孩子在皇甫澈身边有些年头了,哪怕只是个伴读,这府中的上下也多多少少对其有些感情了,若是这小子真中了秀才那也算自己提携了有用之才,说不定以后也能平步青云呢? “万万不可,小生能在这里陪少爷学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怎能再要主家的钱财?”李水尘有些惊慌失措,当初他能到这里伴读都是多亏了父亲走了后门才勉强被选进来,他哪里敢再收这笔意外之财。 郑鼎音并不意外,当初她看中的就是李水尘老实本分的模样,他不敢收也是情理之中。“不收便罢了,做人最重要的是有骨气,若是有事便找澈儿帮你吧,他虽嘴上总打趣你,但人还是不错的。”郑鼎音扫了一眼皇甫澈,看到他一幅怠惰的身体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能说皇甫澈不喜爱读书,应该是整个皇甫家的人都不喜爱读书,哪怕是嫁入皇宫的那位当初也是披甲上阵过,但皇甫一家在朝中任命为文官官职的简直是屈指可数。 “好好好,虽然小李子是傻气了一些,不过人还是很好的。小李子,有事就和我说,我都能给你摆平,毕竟这平安城的大少爷还没换人呢。”皇甫澈极为得意,放眼望去这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吏他都见过七七八八了,哪一个对他不是毕恭毕敬? “平安城大少爷?皇甫澈!你好厉害啊,我看这皇甫府的掌事人该换了,是不是?”郑鼎音是最见不得皇甫澈这放浪形骸的样子,她时常幻想皇甫澈要是那种文质彬彬的才子该多好,可现实告诉她皇甫家的血脉确实强大。 “咳咳,没有没有,母亲定是听错了,我如此乖顺怎会是那什么平安城的大少爷?”皇甫澈冷汗直流,还好他只是过过嘴瘾,要是让母亲知道自己还去过云烟楼那种风花雪月之地,怕不是要被吊起来打。 “哼,你别以为自己有多聪明,这平安城四遭都是我的眼线,你干的那些事情你自己知道!”郑鼎音倒是没觉得云烟楼没什么不好,年轻人爱慕美色自然再正常不过,要是天天盯着大男人看那才不正常,不过看皇甫澈这去的次数,是不是该给他找个女人了?要不就葛家的小姑娘?丑是丑了点,不过听说好像进了云机学宫是个大才女,正好改改皇甫澈的性子。 “母亲?您发什么呆呢?”皇甫澈巴不得郑鼎音赶紧走,趁着天色还早还能去看看云烟楼小娘子的姿色,今天好像是紫玥的琵琶曲。 “你都十六岁了,也该娶个女人了。” “结婚啊,是不是有点早了。”皇甫澈头疼不已,要是家里有了正妻是不是就不能再去云烟楼了?而且看父亲的样子,估计会被妻子欺负的很惨吧。 “你觉得你葛叔叔家的大女儿怎么样?” “那个长得又丑,脾气又臭的?” “没礼节!”郑鼎音气呼呼的敲打着皇甫澈的脑袋,眼中的宠溺确实丝毫不减。 第三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皇甫澈倒是没能溜到云烟楼去潇洒一番,他也是刚刚得知今晚的家宴多了位大人物,远远要比他这个平安城大少爷的名号要响亮。 “太子殿下?”皇甫澈略一沉吟,他对这位他名义上的表弟是没什么印象的,偶有在姑姑予父亲的书信里略有耳闻,若真说是见面的话,估计今天会是首次见面。 “师玄是你姑姑的大儿子,也是以后大兴国的皇帝,你可休要言语上冒犯了你表弟。”郑鼎音一脸担忧,今晚太子的到来对皇甫家来说是喜忧参半,偌大的皇甫府中几位长辈都因公在外,一直处理府中事务的皇甫寿又走的匆匆,这担子自然要她来挑。这担子要是挑好也就罢了,怕就怕是这王师玄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嚣张跋扈。 “那我就不去了吧,这太子肯定难伺候的很。” 郑鼎音柳眉一挑,心中暗骂这小子不识好歹,要是把这位哄好了这皇甫澈以后的路肯定好走很多。虽然心里恨铁不成钢,可是面上也不太好发作:“我你哪里那么多怨言?你要是把你表弟哄好了,我许你三日自由,这三日里不必读书。” “当真?我去哪你都不许过问!”皇甫澈眼前一亮,哄些世家子弟他是手到擒来,哪怕对方是太子他也是有信心与其过过招的。 “当真。”郑鼎音也不嗔他的讨价还价,只希望这小子万万不要冒犯了王师玄。 因是家宴,所以整个府中上上下下都忙的不亦乐乎,不少人都以为是老太爷回府,所以愈发的谨慎起来。 “哎!林管家,据说这次的人来头不小,从一早就开始准备这些食材了,你知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伙房里的厨子眯了眯眼睛,趁着忙里偷闲的功夫和一旁的管家搭着话。 “你问那么仔细干什么?咱都是下人,任务就是伺候主子,问多了不怕郑夫人拔了你的舌头?” “嘿,那我还真不信,郑夫人是菩萨心肠,从不打骂下人。”厨子嘿嘿一笑,自顾自的干起活来了。 林琮鸣心里也是直犯嘀咕,这仗势就算是老太爷回府都不至于,更别提周边这几个三瓜俩枣了,难不成是哪个封王来了?可封王是不能出自己封地的,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林管家,过些时辰就要上菜了,这边怎么样?”催菜的是郑鼎音的大嫂刘念冷,她听郑鼎音说今天太子要来也是心里一惊,这府里论资历属他最大,可她又不愿管这些府里的琐事,所以就一股脑的推给郑鼎音了。 “刘夫人好。”林管家连忙行礼,一向不管府中事务居然也插了一脚,看来今天的皇甫府真是来了位大人物。 “刘夫人,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了,您只要传唤一声,我就给您上菜。” “那便好,万万不要出了纰漏。”刘念冷细细嘱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 紫夕阁中一片昏暗,通过几层悬挂的纱制挂饰才隐约看到一道略微佝偻的身影。这佝偻身影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王礼承,王礼承此刻脸色铁青,不仅仅是最近的身体愈发的虚弱,一环套一环的布局对他的压力也是无比的大。 “小喆子!”王礼承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皇上!”小喆子不敢抬头,这几日饱经病魔折磨的王礼承总是喜怒无常,上次就因为御膳房的菜咸了几分,就有三个人被拉下去砍了脑袋。 “给我宣吴岱进宫,让他来壶园找我。” “皇上,您要移驾壶园吗?” “对。”王礼承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尖的小喆子立刻就发现了那雪白的手绢上染上了丝丝血痕,心里顿时不由得万分惊骇,连忙退了下去。他负责皇帝起居七年了,除了偶有风寒他再未见过皇上如此憔悴过,这几日早朝怕是皇上都是强忍着罢了,可这样的身子又瞒得了几时呢。小喆子越想越后怕,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这壶园原本是先帝第一位皇后的宫殿,可惜这皇后命薄福浅,先帝登基不久,这皇后便得了不治之症日渐消瘦,最后连个子嗣都未曾留下就撒手人寰。先帝为了纪念这位皇后,就把这里改作壶园,不许其他的妃子出入这里,之后这里就成了皇帝秘密谋事的地方。 王礼承披着鹤氅大衣孤身走着,他害怕,害怕自己大限将近的事情被人所知,怕别人看见自己这幅病死鬼的样子。所以,他选择了独行,选择了深入壶园布下最后的大局。他望着壶园的一切,回想起父亲当年第一次带自己来这里,当时的壶园漂亮的很,种的多是桃树,一到夏天便是漫天的桃花。风一吹,这天地都铺成了粉色。可惜如今物是人非,这壶园还是壶园,他却再也找不到那第一次来这的感觉了。 “皇上,这里。”桃銮亭中端坐着一白发老人,看气色却是比王礼承这病死鬼好过许多。 “老师,你这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啊”王礼承扯了扯嘴角,勉强寒暄了几句。 “托皇上的福,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倒是您的脸色却是略有不妥啊。”白发老人不紧不慢的架起棋盘,两盒黑白分明的玉石棋子安安静静的靠在桌角。王礼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没有反驳白发老人,手里捏起一颗白色棋子缓缓放在了棋盘的左上方。 “怎么,多说两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白发老人笑了笑,同样也在他面朝的左上方稳稳落下一颗黑子。 “贾信,我怕是挺不过几日了,这天下烂摊子不少,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玄儿。” “绝无这种可能。你们老王家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是翻脸不认人的主。”贾信捻起一绺白发,神色如常,只是言语间多了几分悲愤的语气。 “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王礼承废力的抬了抬眼皮,杀意盎然。 “杀!尽管来杀!”贾信眯起眼睛直直盯着王礼承,但手中的落子速度却是丝毫不减:“我早就是该死之人,苟活于今天就是要你一个答案。” 王礼承落子一顿,又咳嗽起来,由于咳嗽的太过剧烈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直至一抹血花绽开在棋盘的白子上。缓息良久,王礼承才废力的吐出一句话:“你姐姐她没死,只要你答应我保住玄儿的位子,我就让你姐弟俩团圆,如何?” “王礼承,为了这一天,你骗了我几十年。”贾信仿若虚脱一般,神色游离。 “生在帝王家,都要有些底牌。贾信,你才是玄儿真正的托孤大臣,这份差事无论如何我都要逼你做。” “皇上!吴指挥使到了。”从皇宫到锦司卫着实不近,跑的小喆子腿脚酸软却又不敢歇息片刻,这吴指挥使的体力却又好的惊人,小喆子紧赶慢赶才撵上吴岱的步伐。 “吴岱,直接进来吧。”王礼承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贾信,他手里的筹码已经到了。 由于赶路匆忙吴岱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上官服就赶来了,贾信远远打眼一看吴岱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书生。 “贾信,你姐姐的一举一动锦司卫都有记录,我叫他来就是给你吃一颗定心丸的。”王礼承对着吴岱招了招手,面色竟有了些许的红润。 “皇上!您可有什么嘱咐?” “在你们‘天’字号里的记录册里应该有个叫贾沅的女人吧。” “却有此人,若皇上想看其详细记录,我这就回去取记录册。”吴岱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壶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 “那便不用了,明日你将贾沅的记录誊录下来交予这位先生观看即可。”王礼承似笑非笑的看着贾信欲要发作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缓缓落下白子提走了几颗毫无生气的黑子。随后又从袖口抽出一封书信交给吴岱,轻轻叹了口气:“吴岱,我要是哪天死了,你就把这封书信昭告天下。” “皇帝是天子!是万岁,怎会......怎会..........”吴岱始终难以说出口那大不敬的词语,只能疯狂的磕头。 “平身吧,这封书信要拿好。” 吴岱只觉得这封书信要比那些百十来斤的长枪铁斧还要重,毕竟接过书信的那一刹他就看出皇帝已经满眼的死气浓浓了,这个只有四十几岁的男人却仿佛饱经沧桑,终于再难带着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气势君临天下了。 “贾信,算我求你。”在桃花凋枯的秋天深夜,这位君王在棋盘上落下了最后一子,也结束了这传奇的一生。 “不愧是我的徒弟,是为师输了。”贾信看着棋盘,狠狠地掀翻,留下了两行难断流的泪水。 第四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郑鼎音早在府前恭候许久,直到看到一队身披黑袍骑兵不急不徐的身影方才舒了一口气。太子出行披黑袍掩饰行踪是宫里的规矩,同时也是为了方便接待官员的辨认。行至府门口,为首的骑手才抬了抬头,露出那还略显青涩的脸庞对着郑鼎音笑道:“二舅妈!” “哎呦,你可算来了,赶紧进来吧,你表哥等你都等着急了。”郑鼎音赶忙牵起王师玄的马缰,欲往府里牵去,可只觉得背后发凉,转头对上王师玄身边骑手冷冷的目光,不由得讪笑着把手里的缰绳放下抱怨道:“怎的金少保来了也不说一声。” 金明乌只是冷哼了一声,便把目光移开了。 “老金就这臭脾气,二舅妈可别放在心上。”王师玄一边打着圆场一边策马往府中走,但是眼中的得意却被郑鼎音尽收眼中。他就是太子,是万人敬仰的存在,是所有人都要讨好的存在。 “站住!”一声急喝传来,惹得金明乌本就不明朗的脸色此刻又蒙上一层阴霾。 王师玄闻声看去,一位与他年龄相近无几的蓝衣男子阻挡在他的马前,模样倒是平平无奇,可却让王师玄莫名觉得浑身发冷。 “但凡进我皇甫府之人,皆要下马,庶民还要行跪拜之礼,哪怕你是太子也不能破例。”阻在王师玄马前的正是郑鼎音的儿子皇甫澈,本来皇甫澈还对这位小小太子抱有几丝好奇,可看到这太子如此羞辱自己的母亲不由挺身而出为母亲解围。但皇甫澈的话音未落,早在一旁忍耐的金明乌拔刀而出策马奔袭向口出狂言的皇甫澈。 “住手!”王师玄见金明乌擅自出手顿时脸色铁青,几乎是将这话吼出来的。 金明乌闻言身形一顿,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只是暗中的将刀刃掉换成了刀背,出手的劲气也小了几分。 “真当我皇甫家的人这么好欺负?”皇甫澈瞳孔一缩,身形不退反进,直直撞向金明乌的坐骑。 这一刹就连金明乌也没想到,一时眼中的杀意也变成了惊讶。人马相撞那一刹,金明乌的坐骑居然嘶鸣了一声,然后狠狠向后倒去。 “对不起啊师玄,我家澈儿的力气大了些,怕是金少保会受伤了。”郑鼎音暗里偷笑,明面上倒是一幅冲撞了太子请太子责罚的柔软面孔。 王师玄摆了摆手,要是金明乌就这点能耐,那这太保的位置也就该换人了,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没能离开皇甫澈,在那阵阵飞扬的尘土中,那道并不算太过壮硕的身影还矗立在原地。而金明乌就稍微狼狈了一些,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仅仅舞象之年的男子居然有这般力气。 “金明乌,你擅自出手!眼里是没我这个太子了吗?” “请太子降罪!”金明乌扫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皇甫澈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已经没了再次出手的机会,只得俯首认罪。 “你的罪还是回去让父皇定夺吧。”王师玄顺势下马,拍了拍金明乌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那师玄?咱们边走边聊?”郑鼎音心里早就笑开了花,平时看着小子舞刀弄枪的她心里还有些不快,如今这一手让真是让她吃了一惊。 “客随主便,二舅妈您请。” “好好,不愧是太子,比我家那臭小子有礼节多了。”这种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倒是让王师玄心里舒缓了几分。 随着郑鼎音与王师玄的入座,这筹备了一天的家宴才算真正的开始。来之前王师玄本以为宴席的正座会空出来,没想到竟会是皇甫澈坐在正座上。反观郑鼎音等人都是坐在次座,而他这偌大的宾座上却只有他一人。 “太子殿下,本来府中的宴席都是由我父亲一手操办的,客人也是由我父亲亲自招待的,奈何他老人家临时受命不能亲自款待太子殿下。这份殊荣就落在了我的身上,若是招待不周还希望太子殿下多多见谅。”皇甫澈提起酒杯朝王师玄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酒。 “哪里的话,要论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表哥。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我母亲向舅妈问声好。”王师玄再次搬出当今皇后这座大山,却看不见郑鼎音半分表情,郑鼎音也只是对王师玄笑了笑便再无其他多余动作。 “再者,也是为了拜访表哥表姐。” 皇甫子楠抿着嘴向王师玄点了点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最近我二娘的女儿也到了年纪,天天盯着这帮世家子弟看。我看这好事就别让其他人占了,表哥你有没有当驸马的意思啊?”这王师玄的二娘便是王礼承的众多嫔妃种的慈妃,因为和王师玄走的近,王师玄就认了这慈妃为二娘。 皇甫澈有些傻眼了,这最近的桃花有点多的不靠谱啊,先是他娘亲乱点了几手鸳鸯谱,想不到这皇亲国戚的也要来插一脚? “太子殿下说笑了,上周我还找城里最有名的先生算过,说我这命里啊找不到富贵的妻子。”皇甫澈打着哈哈,当驸马爷这种事打死他他都不愿意,毕竟娶了公主可就不能完成他妻妾成群的伟业了。 王师玄脸色一冷,他父皇说过,他如果想继承这天子的地位,拉拢皇甫家的人是必不可少的,因为皇甫家的太后亲军是一步天大的底牌,而要掌握这底牌就必须要掌握皇甫家的人,不过看眼前这形式对他太过不利。 “哈哈,澈哥你也太会开玩笑了,像你这种潇洒的男子,什么样的女子配你都不过分,那算命的先生一定算的不准。”王师玄当时以为他沾着皇甫家的血脉这太后亲军他拿下会很轻松,现在看来要搞定一个尚未出道的毛头小子他都有些吃力,自己真是有些自大的过分了。而这时郑鼎音也发现了现在的苗头有些不对,太子如此明着面拉人,明显是要树立自己的势力,但皇甫家一向只听命于当朝天子,哪怕是明立的太子他们也不买账,当初的王礼承就吃过这种暗亏。可现在郑鼎音又不好直接开口,只能看着这两人互相斗嘴。 “太子殿下!我有急事求见。” 就在两人都有些红眼的时候,一声急喝传来,金明乌单膝跪地手中擎着一卷玉轴文书。 “是父皇来信!”王师玄心中一惊,这文书分作三等,第一等就是这玉轴文书,是急诏。二等则是金轴文书,基本上是一次性的手信调令。三等则是骨制文书,就只是一些普通的任务。不过这玉轴文书是王师玄第一次见到。 “太子殿下?若有要事,可到书房一议。”皇甫澈也看出这文书必不简单,忙着给王师玄打下圆场。 “失礼了。”王师玄来不及说场面话,径直离开。 刘念冷和郑鼎音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个宴席该不该继续下去,目光便都落在正座的皇甫澈身上。 “添酒。” 宴席又热闹起来,推杯换盏之际,郑鼎音貌似看见皇甫澈一脸怅然的表情,只是在刘念冷的一次次劝酒下,她就再难关心那一道与宴席格格不入的身影。 ........ 手臂上的花斑雪鹰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位一脸沉重的男人,咕咕的叫了几声。皇甫澈刚收到了宫中的来信,他始料未及王礼承的死来的如此之快。这一路上他已然听闻东江的事情,没想到那十二个字居然灵验的这么快,只过了数天就有八个字灵验了。现在的他只要更快的奔赴京城,取得太后亲军的控制权才能避免宫内的变故。 “皇帝的死瞒不了多久了,齐鋆王,赵西王离京城最近,野心也最大,皇帝的死一旦泄露出去,若没有人主持大局怕是这位子要换别人做了。”来不及休息,皇甫寿踩灭篝火翻身上马心里宛如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瞒?老三的锦司卫就是个摆设,我们想往里安插多少人就安插多少人,他死的消息第二天我就知道了。” 皇甫寿还未反应过来,几道冷箭就直直射出穿过皇甫寿坐骑的头颅。等回过神,整个林子里已经亮起一片火光,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下,皇甫寿看清了说话人的面容,正是他所预料野心最大的齐鋆王,王礼展。 “老大死的早,这位子本就该是我的!要不是老头子昏了头,听了吕印真的鬼话,怎么可能让老三那个糊涂蛋继承皇位?”王礼展扫了一眼滚落在地的皇甫寿,又自顾自的笑道:“老四的胆子不敢起兵,我理解他。其他的异姓王我就更不指望了,但皇甫寿,你的太后亲军可太吓人了,吓得我啊,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 皇甫寿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早就被包围了,看来是自己的行踪早被人出卖了。一想到是这样,皇甫寿的脸色便愈发的铁青,目光里的杀意也汹涌起来。 “皇甫寿,只要你肯效命于我,我保证以后的皇甫一族绝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王礼展微微一笑,貌似又想到了什么,便赶忙补充:“对了,你不有个儿子吗?我可以给他封侯封爵!只要你肯答应,我让他做封王都行。” “齐鋆王,你也太小瞧我们皇甫家的人了吧。”皇甫寿有些无奈,谁不爱慕高官厚禄?封王?就连有的开国元勋都不曾有这待遇,王礼展居然敢如此大方,看来这太后亲军着实卡住了他的咽喉。若是这样,那他便更不可能交出太后亲军了,他们皇甫家世代忠君,绝无可能做出反叛之事。 “你们皇甫家的人一个个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王礼展颇是头疼,之前想逼宫时他也找过当时太后亲军的将军皇甫玉,只是对方甚至连见他都不曾见他,只是送了一句“食君禄,忠君事”便把他打发了事。现在想起,王礼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便又开口说道:“人若是死了,就分尸,扔下悬崖喂狗。” “王礼展,你永远都坐不上皇位!就算我死了,太后亲军也不会解散,他们只会反扑的更厉害!”皇甫寿知道今天是必死之局了,想从这位封王的亲军手里逃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等你到了地下,你自然会看到,不。是你们皇甫一族的人都能看到。哈哈哈!”王礼展宛如疯魔,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第五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散出的侍卫确认了周边确实是安全无虞之后,王师玄这才敢独自一人进入书房,谨慎的点起烛灯,在那斑驳的光影下,铺开那一卷玉轴文书。 当王师玄刚看到玉轴文书的第一句时,就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庇护于他左右的父皇竟已经悄无声息的去世了,作为根基尚且不稳的他宛若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他现在的希望只能寄托与当前的皇甫一族与二娘的势力,“不能耽搁了!我若再不回京执掌大权,这天下说不定是谁的了!”王师玄耐着性子读完了整张文书,一时心里的不安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尽管他的父亲已经帮他留出了后路,可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容易日久生变,他必须要赶回去了。 “金明乌!” “臣在!” “你马上把皇甫澈请过来,然后吩咐侍卫们把马都备好!咱们今晚就要动身回京了。”王师玄边吩咐边将玉轴文书贴身放好,他明白这文书的意义有多重要,这是他的保命符,是他登基的第一步。 皇甫府上下灯火通明,这家也宴尚未结束,早就想溜之大吉的皇甫澈也碍于自己做的是正座所以不好意思提前退场,只好呆呆地看着甚是豪迈的大娘逼着自己的母亲一杯杯的拼酒。 “小少爷,太子殿下要见你。”林琮鸣小步跑到皇甫澈的身边,悄悄地耳语了一番。 “在书房?”皇甫澈略一沉吟,心里生出万般诧异。但当下他又无法拒绝,只好起身前往书房。 在书房中,皇甫澈没见到刚来时那位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倒是见到了一脸写满了疲惫忧心忡忡的王师玄。 “太子殿下?叫我有什么事。”皇甫澈一脸心不在焉,他不屑于伺候什么太子,更不在乎太子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王师玄看着如此玩世不恭的皇甫澈,心里不由得直骂娘,现在的他却早已别无选择,却又偏偏碰上这么个奇葩。稍微整顿了一下情绪后,王师玄才艰难开口:“表哥,你愿意帮我吗?” “这是哪的话,都是自家人,我要是能帮的上的我肯定帮啊。”皇甫澈的意思很明显,只要是关于朝堂上的事那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和表哥打哑谜了,只要表哥你答应帮我,我就把事情和盘托出!”王师玄心急如焚,如今他不知道皇甫寿去了哪里,这太后亲军的保命符他就拿不到,所以现在他只能拉着皇甫澈往下跳,逼着皇甫寿调军归京。 “我要是不听呢?” “不听就是抗旨,满门抄斩!”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今晚他就要拿下皇甫澈这根钉子,将太后亲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太子殿下,您还只是太子,这满门抄斩的事,您说了还不算吧?”皇甫澈面上虽然冷笑不止,不过看着王师玄青筋暴起的样子心里还是直犯嘀咕。 “我父皇已经驾崩!现在大兴帝国的皇帝是我!我说的话就是圣旨,现在你确定你还要抗旨吗?” 皇甫澈眉头一锁,死死盯着眼前这位已经失去理智的太子,且不说这当今皇帝到底有没有驾崩,就算王师玄心急想要拉拢势力,那他也绝不该拉拢自己。因为皇甫家现在并非是他当家,他也没办法向这位太子做出保证。 “那你这话不该跟我说,至少也该和我父亲说,凭我一己之力帮不到你。”皇甫澈明白王师玄想要的不是自己而是皇甫家背后的太后亲军,可惜就算是他也无法号令那支军队,太后亲军只听从太后和当代亲军执掌人的命令。王师玄想把自己当做筹码的事情实在太不现实,现在王师玄的目光应该放在太后身上,如果太后如果死了心的不想让他继位,那就算有皇帝遗诏,他王师玄被赶下皇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见皇甫澈拒绝得如此干脆,王师玄不怒反笑,反手抽出佩剑削去头上的发髻,又把这佩剑交到皇甫澈的手中大吼道:“跟我走!这是我许你的承诺!” 那一刻,皇甫澈才见识到什么是皇威。他更诧异的是就凭王师玄这小小的身体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气场,甚至让他想跪拜,让他想喊出“皇上万岁”。 “好。”皇甫澈握紧佩剑,再也不多说一句话,看向王师玄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他之前没见真正的皇帝,但是这一天他好像感觉到了,那君临天下的气势。 “金明乌!给皇甫将军备马!再留下一个人,给舅妈们报信。”王师玄此时披头散发的样子震住了书房外的所有侍卫,但是没有一个侍卫笑的出来,他们也是第一次从这位少年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金明乌看了看皇甫澈手中的佩剑,又看了看披头散发的王师玄,眼眸明亮了不少。 .........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狂妄的么?”黑色的官靴下是一张几近毁容的面皮,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与四遭的残骸无一不昭示着这里刚才发生过一场厮杀极为激烈的战争。 “呵呵,二皇子,你失算了,太子殿下他不在宫里!就算你买通了喆公公,知道了皇上驾崩的消息,这时候逼宫你也得不到什么,倒是你的狼子野心会被昭告天下!”戍守在沉麟殿的侍卫差不多都被杀的干干净净了,只剩下他这个统领被绑了起来严刑逼供。不过,王师业也没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只知道皇上驾崩的前,太子就离开了皇宫。 “喆公公,皇上死前还去了壶园是吧。” “没错,皇上还急宣了吴指挥使,估计遗诏就在吴指挥使的身上。” 王师业拍了拍喆公公的肩膀笑道:“要不说喆公公您最靠谱呢,我要是当了皇上。你呀就是总管公公了。” “多谢二皇子抬举!”喆公公简直嘴都要笑歪了,从太监总管直接跳到总管公公,这种大机遇可真是老天眷顾。 王师玄没有理会,转身便向殿外走去,走到门口才对身后的侍卫统领栾行夫笑道:“既然太子都不见了,这沉麟殿就烧了吧。对了,记得把咱总管公公也带上,对自己主子都不忠心的人,我 不 需 要。” 看着王师业一脸邪笑,栾行夫不由得一阵胆寒,尽管二皇子这阴损性子,宫中人尽皆知,可真看到二皇子杀人不眨眼时,他也不得由衷感叹二皇子的手段。心狠手辣确实是夺位者的专属,这更是二皇子敢于逼宫的资本。 “好了,太子这边处理掉了。剩下就是太后的亲军和老爸手下的锦司卫了。”王师业摇了摇头,看着燃起熊熊大火的沉麟殿,心里一阵痛快。就这一个太子之名曾压得他五六年翻不过身喘不过气来,一再的隐忍,为的就是今天夺权兵变的日子。 “那三皇子和几位娘娘那边?”栾行夫还以为王师业会赶尽杀绝,将这些潜在的威胁统统做掉。 “那个废物?”王师业犹豫了一下,得意的扬了扬马鞭:“饶他一命!这才能彰显我是仁义之君嘛。至于那几位娘娘也不着急,等我改了遗诏,让她们统统殉葬,到下面也好好的服侍父亲,你说怎么样?” 栾行夫不敢发声,看着已经被血染去大半的皇宫,心中对王师业的惧意更重了几分。可还没等栾行夫回过神,王师业便又改了主意,回头摩挲着下巴指向三皇子所在的宫殿喊道:“三皇子的命我可以不要,但是我要他的两条腿!谁先砍下他的腿,我赏他一千两!官升三级!” 一千两?足以让这些士兵瞬间红眼,刚才还沉浸在杀戮中而疲惫的士兵又打起来精神,又直奔三皇子的宫殿杀去。 “我的暗线告诉我,太后亲军前些天就离开了京城,现在太后的身边是空无一人呐!”看着离去的士兵,王师业一夹着马腹提了提速度,太后亲军对他来说也确实是个天大的麻烦,不过既然麻烦那就把制造麻烦的人杀了不就好了? “您要?”栾行夫虽然知道王师业没有底线,弑父弑兄的事也许是成大业的路上必须做的,可让他们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 “做事情绝对不要马虎,这还是父皇教给我的。如果你不想动手,那就我自己来。”王师业满不在乎,为了这大好的江山杀一个老太太又怎样?他不怕成为天下的罪人,也不怕成为孤家寡人,他只怕他想要的他得不到。 栾行夫哑口无言,看着漫天稀疏的星辰,却连一句反驳都难说出口。 第六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马队奔袭,皇甫澈也披上了那掩人耳目的黑袍正式融入了太子卫队的一员。他不清楚未来的天下会是什么格局,但他在心中就莫名的觉得王师玄虽然算不上什么好表弟,但至少是个有魄力的君王,跟着他也算走了正道。 “太子殿下,再往前就是柳城驿站了,咱的马经不起这么跑,是不是.......”金明乌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爱驹,经过这几段山路,这马儿早就口边布满白沫,废力喘着的鼻息化作白雾升腾。王师玄也看了看自己座下的马匹,无奈下只好点了点头。 这段话落在皇甫澈耳中,不由得赶紧喝止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住进这驿站!” 王师玄没想到皇甫澈会制止,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再来几壶美酒或许才比较符合他的性格:“为何?” “现在太子的行踪绝不可轻易泄露,去了这官家的驿站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太子在这里过。这也就给了其他人刺杀太子的机会!请太子殿下三思。” 金明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注意到这点,可这荒郊野岭的没个落脚的地方,强行奔袭只会拖垮整个队伍的速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你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如何?”王师玄勒马停住,他的时间很宝贵,如果实在没办法他可以冒着泄露行踪的危险继续前行。 “强行进军,到了下个镇子,咱们就走水路。”皇甫澈思虑良久,才提出一个他觉得稍微好一些的办法。 “走水路?走水路可到不了京城。”王师玄从马鞍袋中掏出地图看了看,下个城镇是孝阳。不过京城四周都没有水路,要是走孝阳的水路,那就必须要经过自家四叔赵西王的地界。 “你确定要走这里?”金明乌看到地图顿时脸色一片阴沉,就算有刺客刺杀太子,他可能还护得了太子的周全,要是落到赵西王的手里,那可真是神仙难救了。 “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赵西王的那些耳目肯定都散出去了,咱们走孝阳到临京的水路应该是最安全的。”天下大乱之际,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太冒险了,我不能拿太子的生命冒险。”金明乌当即回绝,他作为少保的意义就是要保护太子周全,拿太子做赌注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不走水路,就住进驿站,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全,这个驿站里的人就都要被灭口。”皇甫澈早就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这个办法也不保险,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更何况眼都不眨的杀掉无辜的人,对太子来说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负担。 “这个办法好!灭了口,咱再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其他人一定会认为是山下的匪人干的。” “驿站里的人也都是些官员,这么做不太好吧。”王师玄心里确实有顾虑,说实话他这些年来为父皇办事,杀过的人也不算少,可都是些该杀之人。 “为皇为帝者,自然要杀伐果断些,这样才能把控住这天下,请太子殿下定夺。”在金明乌的眼里,王师玄还是太小,经历的还是太少,和王礼承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王师玄不忍的看了看前方的驿站,略一沉吟之下也只好点头允诺下来,他手中鲜血不少,为了这天下大业他可以放低自己的底线。 ........... 宫中事变,贾信早就想到了,所以王礼承驾崩那天他就随吴岱出宫了,只是他没想到一向低调的二皇子居然下得了如此狠心,不仅烧了沉麟殿更是废了三皇子的两条腿,这下王礼承驾崩的事瞒不住,就惹得一时天下百姓人心惶惶,各地封王却是蠢蠢欲动。但他现在却无力回天,他只能等,一等太后亲军,二等太子殿下回来,这样他才能继续下这盘一团乱遭的棋。 “贾先生,不好了!”吴岱慌慌张张的冲进屋内,身上的官服上尽是血迹,手中长刀的刀鞘也不知所踪,明显说是刚从一场血战中逃出来。 “怎么?王师业要对你们锦司卫下手了?”贾信微眯着双眼,握着瓷白茶杯的骨节一点点发白。 “二皇子现在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现在正以搜查叛党的名义杀了不少太子和先帝的亲信,这把火已经烧到锦司卫的头上来了。还希望贾先生赶紧离开京城,等与太子会合再谋大业!”在刚刚的冲突中,吴岱才明白二皇子手中的势力绝对超乎他的想象,那些士兵虽然算不上精锐但却也是训练有素,和他们这些情报人员比起来自然是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吴岱现在只能选择拼着命将贾信送出去。 “好手段,看来这二皇子是有备而来!”贾信细细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太子现在音信全无,锦司卫又被束缚了手脚,可以说现在的局面对他是极为不利。不过,就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靠着几手出其不意就想坐稳这个皇位?他还真是不把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封王放在眼里。 “贾先生,犹豫不得了,为了大兴的国运,你现在就得走!”现在城内的局势瞬息万变,现在不走,他可能就保不住贾信这托孤大臣的命了。 “走?就凭王师业那几下子就想逼我出这京城?”贾信缓缓放下茶杯,他承认这二皇子有些手段,但仅仅如此还不至于让他费劲脑筋。 “贾先生!我锦司卫现在自身难保,他们要是说你是叛贼,我也无能为力啊,贾先生!”吴岱心急如焚,他手下的暗线已经告诉过他,二皇子的头号目标就是他,还有从壶园里走出的神秘人物。 “他们认得你,却又不认得我,我为何要走?我要是现在走,那才是打草惊蛇,中了那小娃子的计。”贾信的布局早已埋好,他要在这京城静观其变,坐等王师业的失误。他最不怕的就是二皇子这楞头青,他要怕也是齐鋆王和赵西王那两位老谋深算的狐狸,至少也是那远在北疆戍守的边军兵变。 吴岱也明白贾信想在暗中里对付二皇子的意思,只不过他搞不懂贾信现在一无兵权二无眼线,怎么能斗得过那宫变成功的二皇子? “既然先生如此有把握,那臣下这几日便不会再来了。若先生有急事相告,可用信鸽相告。” 贾信微微颔首,又把目光转向了茶桌上泛黄的书籍,笑道:“吴指挥使,能打好优势局面的将军算不得什么好将军。能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的将军才是君王所需要的将军,而太子殿下现在身边缺的就是这种将军,不知吴指挥使是不是这个将军呢。” “我是先皇旧臣,并非太子群臣,贾先生好自为之。” 第七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日暮西山,一处极为偏僻的荒野人家渐渐升起缕缕白色炊烟,看这破烂不堪的房屋想必这人家的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就算如此,阵阵的香浓饭菜味道还是远远飘去,随着清风消失在天际。 “阿娇!回来吃饭了。” 听着母亲的呼喊,还在野地上挖菜的陈娇突然支起耳朵,拍了拍满是泥土的双手赶紧往家赶。对陈娇而言,能在晚上吃上一顿热乎的饱饭,已然是她一天最大的满足。 “来了!”陈娇的脚步加快了不少,最近母亲在森林里砍柴时捡了个血人回来,自那以后家里的饭菜就一点点有了改善。先是不知名却又好吃的让她眼前一亮的野菜,后来甚至家里那少得可怜的鸡蛋也搬上了餐桌,现在惹得她天天幻想晚饭都是些什么。 “小阿娇回来了。” 推开家里的柴门,陈娇便看见左臂空荡荡的叔叔正一只手劈着柴,右眼上蒙着的黑布因为染着血渍而变成褐色斑驳,那男人看见陈娇回来,便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计,露出一幅极为祥和的笑容。 “嗯,傻叔叔,你的伤有没有好一些啊?”说实话,当时娘亲捡回这个傻叔叔时真把她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伤的这么重的人,更没想到这傻叔叔还真能活过来,而且只是几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好了,好了!除了这脑子记不起事情,其他的我感觉都好的差不多了。叔叔能好的这么快,都要谢谢小阿娇给我挖的野菜呢。”独臂男子傻乐着,他虽然记不起自己是谁,但是打心眼里喜爱这对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娘俩儿。 “傻叔叔就别哄阿娇了,叔叔好这么快肯定是吃娘亲从山上挖的草药才吃好的。”陈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早就笑成了一朵花。 “你俩别斗嘴了,再不来吃,这饭就凉透了。”陈阿娇的母亲于曼叉着腰笑骂着,她倒是很久没见过陈娇这么开心的笑过了。她本是山上贼人的压寨夫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直到后来惊动了官府,这大批的官兵杀入山寨,她走投无路之下才躲到这乡野中为家,只可怜阿娇的父亲葬身在那战乱之中,尚未出生的阿娇也就成了遗腹子。 独臂男子又傻笑了一阵,这才放下手中的斧子牵着阿娇那白嫩的小手向那破烂不堪的屋子中走去。 “唉,也不能总让阿娇叫你傻叔叔啊,你要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我就叫你阿福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觉得如何?”于曼解开围裙,缓缓落坐在那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椅子上,笑了笑。 “嘿嘿,阿娇,你觉都我叫阿福好听吗?”独臂男子见阿娇坐下,连忙给阿娇夹了一筷子的菜。这一举动倒是让眼尖的于曼看见了,于曼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那点荤腥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你还夹给那个小馋猫?你要是把她的嘴养刁了,我可养不起!” 陈娇一听这话,也就不敢再动筷吃那白饭中的鸡蛋,只能眼巴巴的求助独臂男人。 “小孩子才该多吃一点,我这身子也好差不多了,等过几天我就带你们离开这老林子,让阿娇吃上天下最好吃的的东西。” “阿福叔叔,你就吹吧,这世界上哪还有比娘亲做的饭还好吃的东西。” “呸!就你嘴甜,赶紧吃饭。你早晚让你阿福叔叔宠坏了。”于曼眼中一片晶莹,她多少年没再见过这种惬意的日子了,一家人在一起斗斗嘴,说说话,可在几年前这些都是奢望,她们娘俩能避开官兵的追杀保住一条小命她就谢天谢地了。 而独臂男子也被一口一个阿福叔叔叫昏了头,不由得顶着于曼心疼的眼神又给陈娇多夹了几筷子的菜。 “哼,要不你俩过去吧!我这累死累活的也没人给夹菜,这小馋猫几句话就有人给夹菜,你说是不是啊阿福?” “你瞧瞧,你妈妈都吃醋了。”独臂男子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往于曼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 “皇甫寿呢?你就捡个胳膊回来,是真把我当傻子忽悠吗?”价值不菲的琉璃酒杯被狠狠掷出,砸在墙上,一片粉碎。 “封王,虽然皇甫寿重伤逃逸,但他失血过多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能?我不要可能!我要他死,我要太后亲军消失!”王礼展冷冷看了一眼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的将领,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搭在那将领的脖颈上。 “封王息怒,虽然皇甫寿下落不明,但他逃走的时候却将兵符却落在了路上,请封王过目!” 那将领颤抖的将手中的玉制虎头兵符奉上,那虎头兵符闪烁着光泽将王礼展那扭曲恐怖的面孔瞬间瞬间化作一派笑脸,搭在将领身上的佩剑也被缓缓收回。 “你说你们这些人,说话不要大喘气嘛,现在兵符在我手里,那皇甫寿生死对我来说确实就不重要了。”王礼展用那华贵的蟒袍细细擦拭着虎头兵符,良久过后,看着还跪伏在地上的将领方才笑道:“没能杀了皇甫寿,我确实该以军法处置你,不过你抢到了兵符,也算大功一件!” “功过相抵,就赐你一壶御酒,给你留个全尸吧。” “封王恕罪!还请饶罪臣一命吧,罪臣还可以为封王尽忠,哪怕罚罪臣为一个步卒,罪臣也毫无怨言呐!” “我的军队里不留废物,一整个齐鋆营留不住一个皇甫寿?真是一将无能,三军受累。我留你全尸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容忍了,不过你放心,你的家小我都会照顾到的,毕竟你是为国效忠嘛。”王礼展摆摆手,营外的侍卫便上前拖住这一脸绝望的将领向外走去。 王礼展丝毫不理会营外疯狂嚎叫的声音,他不敢相信什么样的人物居然可以从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中脱身,虽然废去他的一条胳膊,但他的心里还是略有顾忌。他真真的希望皇甫寿死在了荒野,被郊狼啃得面目全非,从此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既然太后亲军的兵符都在咱的手里了,你说咱下一步该干什么呢?”王礼展回头看向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叹了口气。 营帐内春光无限,被众多舞女包围的年轻男子笑了笑,指了指北边的方向饮下一口清酒:“现在啊,现在咱就以进京勤王的名义扶那二皇子继位呗。” “就这么简单?”王礼展满不在乎的把刚才还当作宝贝的虎头兵符一把丢进年轻男子的怀中。 “密信来报,您选的二皇子可把您母后都杀了,现在整个皇宫京城,都是他大权在握,他当皇帝是大势所趋了!”年轻男子讥笑般的狠狠在舞女的旖旎上抓了一把,才将那虎头兵符塞进怀中。 “她不是我的母后,咱的母后早就死了。”王礼展有些出神,他虽然恨他的父亲,但他更恨不顾一切都要当上皇后的女人,所以他扶植二皇子的条件之一就是让他把当今的太后杀掉。 “想那么多干什么,老一辈都死完了,现在就是咱们的时代了。”年轻男子推开身边的舞女,打开一卷被火蜡封死的卷宗。 “哥哥你放心,等这天下安定了,咱再把这天下夺过来,好好给咱母亲正名。”卷宗上的字迹潦草,但不难看出王礼展和王礼鹤这个名字曾被朱砂狠狠的勾掉。 第八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大兴皇帝的驾崩是连锁反应,本该是一片安定的天下偷偷露出了爪牙,无论当时王礼承如何粉饰太平,在他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这个天下就注定了要大变的命运。连续一周的皇宫封锁,使得那些妄想墙头草的朝臣心慌不已,他们明白此时站错了队伍对他们而言也许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可作为大兴帝国的中流砥柱,丞相萧归岁也只能冷眼旁观,他从不参与这世俗的争斗,他是大兴的臣,谁是大兴的皇帝他就为谁做事,至于阿谀奉承的事情他并不感冒。 但天下的百姓并不这么想,秉持公道,匡扶正室都是他该做的。现在二皇子在宫中为非作歹,他却做着缩头乌龟的勾当,惹得各地百姓骂声一片,甚至有的书生在饮酒后作诗大骂萧归岁而博得一片喝彩,不知不觉中骂萧归岁倒成了文人之间的一种流行。就算如此,萧归岁也从不出面解释,哪怕那位二皇子大逆不道,居然杀了当朝太后,将太后的头颅悬挂城门威慑京城众人,惹得天下人神共愤。萧归岁也只是闭门不出,谢绝一切会客。 京城事变,天下起事。 王礼承拱手送出的东江成了叛军出兵大兴的跳板,几周前他们还只能蜗居在深山之中,无时无刻都要躲避官兵的剿杀。但随着清叛军的离去,东江城就成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看着清叛军前脚刚走,他们便迅速占据了哀声四起的东江城,这支装备简陋到有一半人几乎都是空手的部队第一次变得如此兴奋。因为东江城使他们在这天下有了一席之地的证明,更是他们反攻大兴的开始。 “大兴祸乱,天佑我大秦不灭啊!”东江城的城主府内仿若一尊小朝廷,文武官员各列两旁。看起来还真有些味道,只可惜,正座上的中年男子不仅没有黄袍加身,就连脚下的草鞋也破破烂烂,整个城主府倒像是落草为寇贼人的忠义堂。 “文老爷,你就别拽些臭词了,赶紧说说咱们接下来干点啥吧!”这一路逃亡下来,白祭心中郁闷的很,大多数的老兵为了掩护众人撤退都失去了性命,现在随军出征的都是些十七八岁的新兵蛋子,不仅难管教而且战斗力也远远不及之前的老兵,他现在急缺一场真正的战役,只有将对将兵对兵的摆开架势,这些新兵蛋子见了血,才好真正的适应以后战争的残酷,不然就凭这些人甚至还抵不上那些吃空饷的衙役。 “东江是主公的立足之根本,要保护东江,咱们现在就要广收兵丁,什么时候将大兴的军队赶到焚江以北,依托天险咱们才能稳住脚步。”在那沙盘之中,红旗多如牛毛般将黑色旗帜紧紧包围。但这在文酆的眼中,那一根根红旗却也算不得什么。他辅佐赵肃已经二十年有余,比现在还危急的情况他也遇到过,可每一次这些事情在他手里都能化险为夷,文酆的地位就如神仙般扎根在每个人的心里。 “文丞相的话在理,大兴的皇位之争就是王礼承埋下的灭国之根,而他把东江留给我更是大错特错!”正座上的男人便是二十多年前大秦国的太子,当时的他被大秦的皇帝托孤给了文酆,灭国一战中,他亲眼目睹了皇宫燃气大火和那些掳掠的士兵,这些士兵有大兴的,却也有大秦的,他不明白那些大秦的士兵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对着那些百姓大打出手。可他的不解没人理会。在文酆的照顾下,他的童年就在这逃亡中颠沛流离中一天天度过,后来文酆听说南方还有一批大秦旧臣密谋谋反,于是赵肃就依着文酆的意思带着一帮旧臣在一处村落起事了。 天真的他本以为凭着大秦太子的身份,就能有无数的人响应。可他又错了,他的身份不是响起在战场的号令,只是众多饿狼眼中的肥肉。一幕幕的背叛与别离不断重复的在他眼前上演,身边的亲信一批一批的换着,他叫不上那些为他战死的士兵的名字,更数不清因为自己而血流成河的人。他只知道他是大秦的太子,他要光复大秦的荣光,这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赵肃的话语顿住,看着文武官员那些来不及洗而染上尘土的面孔鼻尖阵阵发酸,这些是陪着他趟过腥风血雨却仍然坚信自己能登上皇位的人。于是他再开不了口,只能解下腰间的佩剑看向那一脸着急要砍人样子的白祭,强忍着如鲠在喉的哭腔崩出两个字:“接剑!” 白祭一怔,目光忙转向一脸笑意的文酆。 “请白将军执剑!带我大秦军队凯旋!”文酆哪里会不知道赵肃的心意?这白祭跟随赵肃的时间有些年头了,先不说打仗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对赵肃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当时起事时白祭还只是个街头的混混,听闻跟着起事有白面馍馍吃,这才入了起事的队伍。可到了军队里别说白面馍馍,白祭就是想吃口热乎饭都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要么是天降大雨,一众人浇得如落汤鸡般更别提吃饭了,再者就是官兵步步紧逼,他们没时间生火更不敢生火。跟他同一时间入军的人逃得逃,死的死,更甚者到了卖主求荣的地步。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就连文酆也不得不对这位白将军刮目相看。 “秦王佩剑即为兵符,白祭!还不跪谢接剑?”文酆见白祭还呆愣在原地,不由得一声低喝唤醒那不知所措的男人。 “臣,白祭叩谢秦王圣恩,我白祭愿为秦王肝脑涂地!”白祭是个孤儿,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没读过什么书更没学过什么活计,所以在家乡靠着斗狠斗勇才能勉强混口饭吃,这还是第一次能让他彻底感受到自己的责任重大,觉得自己能有一番作为的人。 赵肃的佩剑是赵肃的父皇传给他的,这柄剑是秦国工匠的手艺更是代表了他是秦国太子的身份。如今白祭接过这把剑,他就成了秦国的臣。他不再是那个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的男人,他从一介草民化作了一位号令千军的将领。 赵肃勉强扯起笑容,却再也抑制不住眼中那该死的液体,此时大业将起。 他受够了冻馁之苦,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受够了那些为他鞠躬尽瘁老臣眼中的绝望,受够了夜里反反复复出现父亲那壮士断腕的表情。 “诸位!我大秦,从今天起,向大兴宣战!” 在大兴之前的眼里,赵肃只是旧国遗孤,只是个搬不上台面的小丑。可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了曙光,第一次站在了擂台上向大兴发出了挑战。 第九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他奶奶的,这帮狗东西追的够紧的!”金明乌脸色极差,身上的黑袍早就不知所踪,眉骨边更是血流不止。 “金少保赶紧想想办法吧,这么下去,咱们的马肯定先累死。”皇甫澈的嘴边也残留着一丝血迹,看样子在刚才的战斗中也受了不小的伤。 谁也想不到,就算烧了驿站这些刺客的消息也还是这么灵通。就这几天的时间,来刺杀太子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太子卫队的规模至少缩减了一半的规模,甚至越往后,他们逃跑的路线都好像都被别人算好了一般,处处都是伏击。就在刚才的一次伏击中,为了给王师玄争取逃跑时间,金明乌舍身断后,会合时皇甫澈才看见金明乌受了重伤,此时对于马背上的金明乌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办法?”金明乌惨笑着,不自主的摸了摸那血肉模糊的胸口,他现在想提气策马都疼的直吸冷气,他哪里还能冷静下来思考?可看着越追越紧的蒙面刺客,他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你要陪着太子殿下活下去,帮太子夺回皇位!。”皇甫澈说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死死勒住马缰,直面向那一群红了眼的刺客,他不是不怕死,只是他觉得他既然认了为太子效命这条路,他就没了办法再回头,皇甫家的人世代忠君,到了他这一代就更不能例外! “太子的路还远着,他的路应该你来陪!”金明乌胸口痛的牙根咬紧,虽然他知道今天必须要留下几条性命才能让太子摆脱这种困境。但他不希望是自己。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皇甫澈还年轻,这小子之后未来的成就绝对不会在他之下,而且王师玄在以后的路上也绝对需要依靠皇甫澈,既然是为了太子殿下铺路,他烂命一条也死不足惜! 金明乌的话音刚落,皇甫澈就感觉一股巨力将自己从马上提起,然后自己的身体好似旋转了一圈,整个人回过神时便已经坐在了金明乌的坐骑上,而金明乌却端坐在自己的马上对着他笑了笑:“皇甫澈!你他妈的欠老子一条命,你这条命要好好对太子,好好对古儿,金某这就把太子的前途都压给你了!” 皇甫澈座下的那匹通体漆黑的战马就是古儿是金明乌的一生最爱,每次皇甫澈和金明乌谈到古儿时,金明乌的双眼都会瞬间发亮开心的讲起一人一马南征北战的故事,而这一讲如果没人打断,那金明乌至少能讲个一天一夜。所以在众人眼里金明乌这一举动无疑是抱着必死决心了,一时卫队中也停下了不少侍卫都默默跟到金明乌身后。 “太子殿下,臣要先行一步了!还望太子保重身体,早日登上皇位!”金明乌扯下身上那早与布条无异的衣服,露出那伤痕累累的身体,胸口那一团血肉模糊更是极为骇人,身后的侍卫也同样撕去衣服露出那身经百战而刻下深深疤痕的身体。他们是战士,但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畏惧死亡,可他们却总是奔赴向死亡最早的一批人。 可就算如此,王师玄也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再看金明乌一眼,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些因为自己赴死的勇士,他深深的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是个懦弱太子:“金少保风骨如此,是大兴之幸!” 刚才横刀立马之处,一时战马嘶鸣。那磅礴的杀意与壮士断腕的悲意狠狠撞在一起,撞出了一阵阵金戈交错的声音。 “太子殿下,弃车保帅也是迫不得已!没什么时间考虑少保的生死了,现如今要把你送到京城才是重中之重!”皇甫澈看着红了眼的王师玄甚是无奈,王师玄毕竟只是个宫里的纨绔子弟,就算之前帮着皇上做事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到了如今的生死关头,王师玄还是差了些火候。 “表哥,你说我是不是不当这个皇帝就不会有人为我而死啊。”王师玄回头的刹那,就看到一颗极为眼熟的头颅飞在了半空,然后死死地砸在地上,但王师玄不敢言语,尽管他分明看见那头颅上的双眼仍是怒目圆睁的样子,他却连为其流泪的时间都没有。 皇甫澈一怔,但并没有回答王师玄的话。他不是不想回,但现在他们是在逃亡,他可没功夫给这位太子爷做什么狗屁的心里辅导,他们只有不停的跑,跑出这帮刺客的视野才能活命。 “太子爷,您就别瞎想了,您活下来我们这帮人才不算白死。”同在太子右后侧的骑兵,加快了速度补上金明乌的之前的位置,这卫队里的每个人都是过命的交情,谁死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更别说原先整整五十多号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人,现在一向被他们视为主心骨的金明乌估计也要战死。试问谁不悲痛?可越是这种时候,他们的职责就越发的重要,哭泣与悲哀可以留到以后,到了暮年慢慢品味,现在留下的就只有死亡。 “太子殿下,前面是韶原,是大平原地形,咱们人多目标大,最好不要走这里。” 没能从孝阳密度回京,现在最快最安全的路线就只有直线北上进入刑夫关,求援当地的守军护送他们回京。这一入关,不仅能让他们缓一口气,更重要的是太子手里有了军队,也能解决太子安全问题,说不定那些刺客也想不到他们的路线。 “不走韶原那走哪?”王师玄伏在马背上看着地图,现在马队只要顺着韶原一路北上离京城就只有不到十公里了。 “走刑夫关!只要太子表面身份,刑夫关的守军必然会跟随太子殿下出征,到时候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登上皇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刑夫关的守军需要父皇的兵符和手谕才能调动啊。”王师玄被皇甫澈大胆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他现在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如果他敢以太子的身份逼着守军行动,那他就是谋逆,成了大兴的反贼!说不定,那时他们都会被刑夫关的守军抓住,押送京城。 “太子殿下!” 皇甫澈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先帝已经驾崩,就算没有遗诏在手,他这个太子也应该名正言顺的当上大兴的皇帝,他不懂王师玄再怕些什么?是王礼承这些年对他的打压,让这位年轻人失去了这个年龄最应该有的野心和理想吗? “先帝已经驾崩,顺应天理,您现在即为新皇,是大兴的皇帝了!” “这.......这是大逆不道之言,休要胡言!没有先帝的旨意,我现在还只是个太子。” 皇甫澈清晰的在王师玄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躲闪,他不清楚王礼承之前在宫中对自己儿子们的手段有多么严厉,但在王师玄的身上却亲切的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本能的畏惧,就像是血脉上的压制。 “有马蹄声!” 不知卫队里谁突然喊了一声,就让整个队伍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只留有远处的马蹄声回音四起。 只待众人放眼望去,看见平原上的铁骑军列有素,火把下那一张张铁面具惊悚而庄重,带头的将领更是人高马大,背后的银光长矛映出一片寒意。 “是太后亲军!”皇甫澈有些激动,他同父亲去过太后亲军的大营,里面的士兵都是这种铠甲,不过让他确定是太后亲军的还是那杆银矛。这将领并非别人,而是他父亲的亲哥哥,皇甫虎。 第十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月色下,太后亲军的大营的正中央摆放着几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这些尸体大部分都失去了头颅,众人也是凭着腰间的令牌才辨认出每个人的身份。听前方的斥候回报,那些个刺客都是好手,杀人都以斩首为主,求的就是一击必杀,就连太后亲军中几名精锐也受了重伤。 “这些人都是死士,也没有抓到活口,这下可难办了。”皇甫虎略一沉吟,看着大营中央俯首痛哭的太子殿下,心绪有些烦躁。他此次接到的命令有二,其一,是为了保证太子的安全,当初太后只告诉他太子去找了皇甫寿,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府,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其二,就是为了巡查南方边防的军队,保证南方的叛军不会入侵。 “人死了都是小事,可皇帝驾崩这事你知道么?” “这个我知道,我们亲军的密使在书信里提到了。但现在不仅是皇帝驾崩这么简单了,情报里还说现在整个皇宫都被二皇子给控制了,京城上下风向不定,一向保持中立的青樱党可能要投奔到二皇子的脚下。最要命的是,二皇子现在以肃查内奸的名义,杀了不少我们的人。咱这边的眼线死伤太过惨重,许多重要情报根本传递不过来。”皇甫虎一想到这么大个烂摊子,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腾腾的蹿起了火。 “那所有的太后亲军都从京城调出来了吗?”如今的形势有些超出了皇甫澈的预想范围,他本以为送太子回京,太子就能安安稳稳登上皇位,自己有差不多能落个保驾勤王的好名声就算上天保佑了。可这么一看,皇甫澈才明白,送太子回京只是第一步,他们要对付的远不止这些小打小闹的刺杀手段,那壁垒高筑的京城如今也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麻烦。 “都调出来了。只不过大部分步卒都随着你爷爷去南方的防线巡查了,我带着这些骑兵只是为了接应太子而已。”皇甫虎当时也有些纳闷,这小子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殿下身边的随从。他也是后来听了王师玄的话,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皇甫虎也好奇自己的侄子怎的会如此有头脑,他之前却也没发现,只是觉得这小子听管教还算个孺子可教罢了。 “那二皇子那边的军队有多少?咱们打回去的胜算大不大?” 打回去?一听这话,皇甫虎又好气又好笑的一个巴掌直接就拍在了皇甫澈的后脑勺上,笑骂道:“臭小子,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那是京城,你当是平安城的菜市口吗,还几分胜算?我看你小子是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我们没必要打京城。”就在叔侄二人拌嘴之际,王师玄黯然的默默走近,有些呆滞的坐在长椅上,手中紧紧握着一块金质的腰牌。 “金少保他........”要说不难过那是假的,虽然皇甫澈和金明乌相处时间不长,可看的出来金明乌是个真性情的汉子,尤其在最后,若不是金明乌挺身而出,怕是他现在也同那几具尸体一样躺在中央了。 王师玄摆了摆手,微红的眼眶中是一道麻木的眼神。他在想,父皇尚在人世时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六十八人编制的太子卫队纵横南北,仅凭一句太子奉旨办事就让那些高管世家吓得肝胆俱裂。可如今呢?身边的侍卫仅剩七人,有些死去的侍卫连尸骨都找不到,更别提贴身保护自己的金少保,也死在了保护自己的路上。他这太子当的太失败,就算登上了皇位他也再没了信心治理好这么大的天下。 “你说现在是王师业控制了皇宫?”王师玄回想起那位时常带着微笑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他与王师业的关系并不算好,虽然两人从没吵过架,可这位弟弟时时刻刻都绕着自己走,不曾与自己说过几句正经的话,没想到他这个弟弟倒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没错,现在大兴没了皇帝,一切都乱了套了。南北的防线没了兵部发的军饷,时时刻刻都有兵变的危险,唯有太子殿下你回去主持大局,大兴的天下才能安定啊!” “回去?”王师玄苦笑了一声,他为父皇做了大半辈子的事,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天生的帝王。可如今他真的没有脸回京城,拿太子的身份夺回这个天下:“我不想回去了,这天下给谁都好,给谁都罢,反正我王师玄不想和这天下再扯上关系了。” “太子殿下!天下兴亡关乎百姓,还望太子三思啊”皇甫虎眉头一皱,急忙伏身跪下。 “王师玄!你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吗!我和金少保拼了性命的保护你,你到头来就说出这种话?”皇甫澈恨不得上去狠狠地扇这个糊涂太子一巴掌,他王师玄不知道他的嘴一闭一开,这路上六十多个侍卫的性命不就算白白交代了吗? “澈儿,不得无礼!”皇甫虎虎目圆睁,狠狠摁住皇甫澈的头砸向了地面。 刹那,只听得一声巨响,皇甫澈磕在地上的额头留下一行血水。 “你们叔侄俩不用在这跟我演苦情戏。”王师玄抬了抬眼皮,见皇甫虎毫无反应他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师业才是做帝王的料,这么多年来,他暗中拉拢党派势力,明面上不与我发生冲突,可打他开始站队的时候就注定了他要走谋权篡位这条路,就算我如了父皇的心意登基上位,过不了几年还是避免不了手足相残的地步。既然这位子他这么想做,那就让他做,你们正好也不用做出这些无谓的牺牲了。” “太子殿下请听老臣一言!”皇甫虎就这么一手摁着皇甫澈的头,一手紧紧握着拳。 “先帝之所以立您为太子,就是认为您才是当皇帝最合适的人选。暗中拉拢勾结朝中重臣,这些都非正人君子能做的勾当,即使二皇子当了皇上也绝对不如太子殿下您仁德啊!” “仁德?”王师玄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最好笑的笑话,手指指着皇甫虎吼道:“当初先皇杀大秦遗孤是仁德之举?还是屠尽隆水城不降臣民是仁德之举?虎将军,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糊涂了?没有手段,没有阴谋诡计,你我都是砧板上的肉!仁德?仁德是弱者向强者屈服的托词!” 皇甫虎看着王师玄如此模样,一时竟有些难以开口,如果王师玄现在真的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那他们太后亲军的处境就真的很尴尬了,他们是受了太后的委托,更是听了先帝的嘱托。 “太子殿下!你现在放弃对皇位的争夺,就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王师业啊!”皇甫澈仍然被皇甫虎摁住,由于实在太过疼痛,他脸上的血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然后再缓缓流淌到地上,倒映出皇甫澈那不屈的眼神。 “我的命很重要吗?”王师玄一把将手中的腰牌掷了出去,那金色腰牌上俨然刻着金明乌三个大字。 “如果能让你们好好活着,我这条命又算什么呢?大兴不是我自己的,他是天下人的,你们的命也不是我的,都是你们自己的!不要为了我,我求求你们不要为了我,一个个都去送死了!” 这句话说完,王师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坐在长椅上。 第十一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阿福,你这身子好的也差不多了,还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吗?”于曼叉着腰笑眯眯看着眼前只用一只手劈柴的男人,这些天的相处于曼是愈发的感觉这个男人不一般,单凭独手劈柴这骇人的力量就让于曼刮目相看了。 “唉,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可能是于姐您做的饭太好吃了,我这脑子啊,可能都不愿意想起来了。”阿福听得于曼的声音,不由得直起身乐了乐。这几天的修养让他感觉整个身体从紧绷的状态慢慢放松了下来,除了一到夜里就是阵阵的心中郁结,仿佛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完以外,他真觉得一辈子呆在这里其实也不错。 “你这嘴这么甜,说不定你没失忆之前是个花花公子,就会哄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开心。”于曼这句话并非是空穴来风。当时她救下阿福的时候,阿福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但一打眼就知道这衣服也就富贵人家才穿得起,有些布料甚至连她都不曾见过。 “花花公子?曼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都这么大年龄了哪里还有那心思了?”阿福老脸一红,扯了扯身上的麻布衣服。这衣服还是于曼从一些破旧衣服缝缝补补下改出来的,所以穿在身上也有些紧凑。不过像阿福这么壮实的身材于曼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在山上的营寨里虽然也有些壮硕汉子,可却远远比不上阿福。 “呸!你们这些臭男人,哪个不好色?嘴上一个比一个老实,可心里哪,还不是想着哪个姑娘的胸大,屁股翘?”于曼啐了一口,他才不信阿福是个老实人。不过在她心中也有她的小九九,自她逃出来之后这个家一直是她们母子俩,就算她打算在这乡野里待一辈子,可阿娇呢?她总不能让阿娇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辈子吧,虽然她已经厌倦了应付世上的人情世故,可阿娇不该同她在这里受罪。如果阿福真的是什么富贵人家,哪怕让阿娇当个伺候人的丫鬟呢?那也就够了,至少这就是阿娇的命。 “瞧您说的,我阿福什么样的人,于姐您还不知道啊。”阿福看着眼前这位说着荤话还丝毫不脸红的女人,赶紧辩解着自己的清白。 “得得得,你是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就冲有想取你命的仇家,你呀,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于曼眉眼一俏,纤细的手指狠狠地在阿福的头上点了一下,等着阿福一脸哀怨的又提起斧子时,于曼才忸扭捏的缓缓开腔:“阿福,阿娇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父亲,这些日子我看阿娇挺喜欢你的,三天两头儿的给你采些野菜。要不你就让她认你当个干爹吧,也算是圆了阿娇没爹的遗憾,行吗?” “认我当干爹?”阿福犹豫了一下,手起斧落,柴桩上的木头应声裂开,一分为二。 “是呗,怎么说咱们相遇也是一种缘分,说不定你就是上天赐给阿娇最好的礼物。怎的,还是说你不愿意?”于曼慢慢俯下身子拾起那些木柴,再一根根的放进木篮子中,裙摆摇曳,这风情万种的动作都被阿福收入眼中, “怎么会不愿意,于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小小的要求阿福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只是现在我这幅模样不知道阿娇会不会同意啊?”阿福挠了挠头,他实在不明白于曼接近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现在就是个废人,让阿娇认自己这个废人为干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于曼看了看阿福的左边空荡荡袖子,淡淡一笑:“怕什么,她是认你做干爹,又不是嫁给你。” “好,那就都依于姐的,咱们晚上问问阿娇的意见吧,她要是同意,那我就认她做干女儿。” ........... 在王师玄来之前的太后亲军行军是极为小心的,整个军队一向昼伏夜出,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斥候调查结束他们才敢开拔,表明身份的大纛被收起,但凡有可疑人员靠近军队百步之内,更是立斩不赦。可自打前几天起,军中的戒严突然就松懈起来了,整个军队行军也毫不避讳暴露身份,大摇大摆地横穿官道,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太后亲军来过这里。如此行径倒是让太后亲军的几位队长诧异不已,如今太子在太后亲军手中,所以太后亲军无疑是所有想上位人眼中的大敌,现在如此大张旗鼓难道皇甫虎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虽然现在亲军上下都有猜疑,可王师玄的太子身份却让他们安心不少,现在的他们就算战死至少也是为国捐躯。 “太子殿下现在心境不稳,就算强行扶他登基,咱也不能护他一辈子。”马队奔袭,皇甫虎心事重重,昨晚上太子的表现让他明白现在绝不是太子登基的绝佳时刻,如果不破除王师玄心中的壁垒,就算王师玄真当了皇帝,下场也只是被人逼宫退位或是当作傀儡。 “二皇子的势力日渐壮大,朝中有青樱党也就算了,要是他和北方边军蛇鼠一窝。那咱身后的太子可真就只能当一辈子太子了。”皇甫虎的副官廖惑是个粗人,自然是直言不讳。 “上次入朝听命,不是说王囊那个老顽固被撤了职么。那现在北边的守军将领是谁?” “好像是王囊的大儿子王烈吧。”廖惑思考了一下,又缓缓开口:“上次听我那边的老战友说,现在北边的势力是王囊一家独大。连和蛮夷通商互市的肥差都是王囊自己花钱找人走的路子,不得不说王囊这老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 “有两把刷子?王囊那老家伙的资历可比先帝还要早,那可是和始武皇帝一起打过仗的老将领了,他的手段和背景可不是你我眼中的那么简单,所以现在他还犯不着表明立场。”皇甫虎摇了摇头,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王师玄和王师业摆到同一高度上,至于之后的明争暗斗那就是不只是他们这些个武夫能参与的了。 “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最近京城那边乱了套,一点情报都渗不出来,贸然回京怕是会掉入二皇子的陷阱啊。” “咱们只奉命送太子回京,之后的事一律不归咱们管!哪怕他真成了以后的皇帝,咱们听命的也是当朝太后。”太后亲军终归是太后亲军,他们是太后的军队,哪怕是王礼承也从不曾指派过他们,所以在规矩之下,他们无法参杂太多的个人情感,能安全的护送王师玄回京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努力。 “我可听说了啊,你最喜爱的那个大侄子现在可是太子门下的人了,到时候太子殿下要出了事,啧啧啧。”廖惑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怂恿着皇甫虎,他太清楚皇甫虎的软肋了,皇甫虎一向重男轻女,自己膝下却是个女儿,所以皇甫澈就成了皇甫虎的心头肉,虽然皇甫虎嘴上从不曾说过,可皇甫澈的生日他却从没忘过,即使是太后亲军在外出征,他也要备好了礼物遣人送往皇甫府中。 勒马停蹄,皇甫虎看见了不远处城门紧闭的关隘顿时心中不安大作。 “这大白天的紧闭城门,怕不是二皇子的人已经到了。”廖惑微眯双眼,右手已经搭在了佩剑的剑柄上。 “要真是二皇子的人就好了。”皇甫虎哀叹一声,二皇子能控制住京城就已经耗尽大部分的兵力了,所以能在此截击他们肯定另有他人 果不其然,关隘瞭望台上的士兵一看见太后亲军,就吹起了号角,只听得城墙后的一声高喝,原本空荡荡的城墙上顿时多出了几百位的弓箭手。随后,关隘的大门露出一条小缝,放过一骑便又死死关上。等皇甫虎看清这来者身上的盔甲的海棠徽,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杀意。 “这里是军事重地,敢问将军是什么部队?可有从这里通过的命令吗?” “我是太后亲军的副将皇甫虎,奉命送太子回京!” “可有手谕?” “手谕?”皇甫虎虎眼圆瞪,冷冷笑道:“就算我有手谕也不该给你们赵西王的人看吧。” 未等这位骑兵回过神,皇甫虎便侧身抓住背后长矛直直甩开,而矛头则死死抵在那骑兵盔甲上的海棠花徽上,皇甫虎咧着嘴笑了笑:“妈的,老子是笨了点,可他娘的还不是瞎子!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有什么事就在这谈,少拿城墙上那几根鸡毛东西吓唬老子。” 眼见拿亮银长矛从自己胸前拿开,那骑兵被咬得死死发紫的嘴唇才有了一丝血色,调转马头奔回城中。 “赵西王的人?”廖惑一想到那个男人顿时背后暗生冷汗,齐鋆王和赵西王都是先帝的兄弟也是大兴最有势力的封王,如今先帝一驾崩。赵西王就摆起这一套,看来这赵西王的狼子野心果然是掩盖不住了。 “我猜的果然不错,现在的太后亲军是天下谋权篡位者的眼中钉,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眼里了,什么隐匿行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皇甫虎自嘲的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长矛,不过眼神却一直没离开城墙上的弓箭手。 等了那么一小会,关隘的城门便再次打开,而且是大大洞开,将门后的精锐步卒全部暴露在皇甫虎的眼中。随着那些步卒分作两列,那军列后骑着白马披着披风的人影逐渐清晰。 “果然是他,赵西王王礼鸿。”廖惑不安的看着那人影,其实对于赵西王的看法大部分官员都是一致的,大抵上都是些瑕疵必报,心狠手辣,背后捅刀子的小人等负面评价,所以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廖惑也难免有些害怕不远处的那一位。 “哟,这不是虎大将军吗。怎么,要带太子殿下回京?”始武皇帝老来得子才有的王礼鸿,所以他的年纪并不算大,虽然他没跟始武皇帝打过仗,但却是众多兄弟里最受父亲疼爱的一个,所以并不够做封王资格的他倒是被破例受了封王的衔。 “我倒是想回,不如赵西王您给我个面子,让我们过去?” “啧,那可不行,我这帮兄弟大老远的跑过来,您一句话我们就白走一趟,怎么着他都不划算呐。”王礼鸿歪着头指了指身后的城内的一众高度紧张的士兵,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 “瞧您说的,这话不外道了么,都是大兴的人,等太子回京,我让朝廷给您发赏钱还不行吗?” “赏钱?虎将军,你也太小瞧我王某人了吧,要不这样。你把太子给我,我保你做本朝的大将军如何?”王礼鸿眼神漂移,定定的锁死了中军之间那大大的马车。 “哎呦,赵西王这话可不能乱说”皇甫虎煞有介事的放低声音,然后戏谑般地冷冷说道:“干这个事,可是要杀头的。” “哈哈哈,虎将军你可真有意思。” “欸,有意思的是您呐。” “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师玄的安全,特意安排了精兵呢。不知,虎将军能否安排我和太子殿下见一面呢?”王礼鸿收起笑容,目光中也再无半点光暗,只是看向那马车的神情越发的凝重。 “那我可得请示一下。还望赵西王您多多见谅。”皇甫虎微微一笑,附在廖惑的耳边轻言了几句。得令的廖惑一点头,策马就奔向中军。 “无妨,我等的起。”赵西王一撩袖袍眯起双眼,便闭上了双眼,毫无一丝惧意。 而此时马车内的王师玄听闻王礼鸿要见他,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波澜,他太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别说赵西王来找他,除非是他父皇起死回生,要不他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王礼鸿居心叵测,还请太子殿下三思啊”廖惑看着跃跃欲试的王师玄,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劝。 “赵西王是我的四叔,要见我我又怎能拒绝,回去告诉虎将军,让赵西王来马车里说吧。”王师玄扯了扯自己褶皱的衣裳,皱着眉看着那染着血的袖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廖副官请吧。”皇甫澈偷笑着,当初他不少被廖惑安排,能见到廖惑如此吃瘪,自然是嘴上不饶人。 廖惑擦了擦冷汗,死死剜了皇甫澈一眼。 第十二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师玄侄儿,好久不见呐。”王礼鸿神色如常,哪怕他看到王师玄披头散发的样子也丝毫不为所动,他们本就是这个天下的野心家,就算今天他见到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他也不会有丝毫惊讶。 “四叔好。不知此次四叔要见我有何贵干呢?”没了皇甫澈在身边王师玄倒也没之前那么从容了,一直波澜不惊的心境也稍稍出现了轻微的涟漪。 “唉,你这么说可就生分了。怎么说,咱都是一家人嘛,没事四叔就不能来看看你了?”王礼鸿装出一脸失落的样子,而目光却早将王师玄打量了个遍了,无论是王师玄被割裂袖袍上的血迹还是满是尘土的短发他都尽收眼底。 “四叔想看,倒不如等侄儿登基了,亲自来看。”王师玄面沉如水,嘴上倒是不饶人。 “那我还是真想看看我这大侄儿穿上龙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比三哥穿上更霸气些。”可王师玄的嘴上不饶人王礼鸿根本就不在意,他没有随着二哥造反就已经是向着王师玄表明心迹了。 “四叔无妨有话直说,转圈子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他确实把不住王礼鸿的脉搏,王礼鸿的一言一行都不像要造反的样子,可偏偏给他的感觉却是十分危险,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掌握在股掌之间。 “你这性子和三哥一样,我最讨厌了。”王礼鸿白了一眼说话毫无避讳的王师玄,聪明人的对话向来是虚虚实实互相试探,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可看来眼前这位处事不深的小小太子应该是不懂这种人情世故了,倒是让他之前准备的长篇大论无处发挥了。无奈之下,王礼鸿也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如今大兴内外忧患,而你却势单力薄。就算你想当这皇帝怕是也没这么容易吧。” “不瞒四叔讲。”王师玄几乎是瞬间贴近王礼鸿紧紧抓起王礼鸿的双手,眨了眨眼睛笑道:“其实我现在对这个皇位没什么兴趣,我能保住这条命就已经是苍天保佑了,要是四叔想当这个皇上,我完完全全可以把父皇藏起的遗诏和国玺告诉你在哪啊,你别说还是父皇想到的周到。” 此言一出,简直是要了王礼鸿的半条老命,谁不知道那国玺是什么东西?那可是代表着正统,代表着权力的巅峰,没有国玺的皇帝就像没了牙齿和利刃的老虎,不仅在民众心里矮上历代皇帝一头,更有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谋权篡位的字样。王礼鸿怎么会不想要,如果他要是没点野心那还怎么算的上帝王家的孩子?可这种赤 裸裸的试探却又让王礼鸿踌躇不前,想到此处的王礼鸿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手抽回,回笑道:“大侄儿啊,你可就别开玩笑了,你四叔我啊是真的想帮你。” “你觉得我适合当这个皇帝?”王师玄见王礼鸿如惊弓之鸟般看着自己,不由得讪笑着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果然自己这个太子的噱头好用的让人惊讶,他现在手里一无兵权二无掌印,可偏偏因为一个太子的名义却让无数人忌惮不已,哪怕是眼前这位以阴谋手段出名的封王现在也要装作一幅忠心耿耿的态度来博取自己的信任。 “你是三哥亲自选的继承人,没有宣读遗诏的情况下,你就是大兴皇帝的第一正统人选,哪怕你配不上大兴的皇位,三哥的旧臣也会强行将你扶上位,现在的皇甫虎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天下本就没人天生就适合当皇帝,都是被逼着当上的,哪怕是你父亲,也是费了好大的心机才走到这个位置上。” 王礼鸿怅然,一说到皇位的事,他便不由得想起当年他们三兄弟在太学读书的日子。当时的太子还是大皇子殿下,几人便不如今一般勾心斗角,更多的是王礼展对自己和王礼承的照顾。当时的王礼展还开玩笑的说道,自己要是做了皇帝一定不必大哥差,可谁能想到造化弄人,大皇子殿下突然病逝,而最有希望的王礼展却没能当上太子,反而是一向老实本分的王礼承却成了王礼展日思夜想的太子。 “那你当年没想过和我父皇争夺皇位?” “我敢吗?”王礼鸿扶额冷笑,缓缓开口:“你知道你二叔当时在朝中留下了多大的手笔么?我敢保证,到了现在这朝廷上上下下都有他的亲信。你二叔不同于我,也不同于你父亲,他能从皇位争夺战中安然脱身就已经不是你我再能揣测的了。” “那你不随着他造反,怎的还来帮我?这不是自寻死路?”外面现在是两军对垒,王师玄还真看不出来王礼鸿哪一点是真心帮他。 “咱们是本家,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有些老掉牙的事情,总是会被某些有心人提起。” 王师玄抬眼看去,此时王礼鸿手中的破旧黄皮书卷透着光影,无数的名字翻飞而过,最后停留在王礼展这个名字上。 “这.....这怎么可能?”王师玄直直挺起身子,死死盯住那黄皮书卷一脸惊骇。 ........ 断壁残垣,血染城河,京城城墙上的王字大旗倾斜,直直指向那被尘土蒙蔽着的太阳。没人知道皇宫内现在一手遮天的王师业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只知道现在每天都在死人,王师业借着清叛的名义砍下了一颗又一颗官员的头颅挂在城门前。今天更是重头戏,论谁也想不到,常年深居内宫不谙世事的太后居然也会被王师业指认成逆党,在午时被砍去了头颅,下午这以王师业为首的一众骑军就这么擎着太后的头颅招摇过市,一时朝中幸存下来的官员无不胆寒。 “栾统领,你说我亲自杀了太后,这是不是大逆不道之举啊。” 这一众人走在皇城大道上,周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不敢喧嚣更不敢直视那杀人如麻的王师业,他们只是默默盯着那旗杆上的人头。与那人头默默对视,这本该母仪天下的女人却落得如此下场,其中受过太后恩惠的百姓更是有人因为悲怮而呜咽着,可他们连一句痛骂都不敢说他们只是百姓是匹夫,最多是给眼前这杀人魔添上一笔血债罢了。 “主人做事必有原由,我等下人不敢妄自揣测。”栾行夫咬着牙,握着马缰的双手早已是骨节发白,这几日的王师业行为越发过分,他想过王师业会有些疯狂的举动,但他万万想不到王师业为了皇位竟下的去如此狠手。此时的王师业就如一个大泥潭,死死得将每一个人与他拴在了一起,拖着他们坠入深渊。 “昨天夜里,齐鋆王回信了。”栾行夫看不出王师业的异样,只觉得王师业阴晴不定的脸上多了几丝决绝。 “难不成齐鋆王愿意扶持主子上位?” 这倒是个大消息,现在王师业的处境极度尴尬,他既不是先帝钦点的太子也不是遗诏里的继任者,凭着他手里这些兵力灭亡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寻找靠山确实是王师业眼前最大的问题,若是齐鋆王肯帮王师业一把,说不定这皇位还真有着落了。想到此处,栾行夫不由得又偷瞄了几眼锦衣白马的王师业,乍一看这王师业倒确实有几分帝王之象。 “他信里是这么说的。”王师业轻蔑地笑了笑,缓缓从怀着摸出一张薄薄的信纸在栾行夫的面前晃了晃。 这可真是救命符!栾行夫松了口气,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没想到王师业早就找好了路子,有了齐鋆王这棵参天大树他倒是能好好歇歇了。说不定到时候的分授大典上他也能捞个将军当当,再不济也要捞个兵部尚书做做嘛。王师业看着暗自偷笑的栾行夫紧紧皱起了眉头,齐鋆王确实在书信里说要扶持他上位,不过他可不信齐鋆王会那么好心将如此谋权篡位的大好机会拱手让给自己,他现在是在搏命,这场大戏落幕的时候他最应该站在台上。 “别傻笑了,我现在还不是皇上呢。”锦衣少年一扯马缰加快了速度远远甩开栾行夫。他舍不得戳破栾行夫的美梦,可往往美好预想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现实,如今的他站在台上唱着独角戏,等待八方来客。 “主人,那天不远了。” 不远了,这场大戏要开唱了。王师业迎着太阳,看见城门上一颗颗风干的脑袋,眼中决绝之意更重。 第十三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旌旗林立,漫山遍野的赵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山脚下是遍地尸骸。看服装应是官军无疑,可这官军部队的装备属实简陋别说是钢刀盔甲, 就连个像样的旗帜都拿不出来,白祭也是勉勉强强能从那破布条上看见一个淡淡的李字。 “这是李儒松的部队?”白祭难以置信,就这么一个一触即溃的部队却硬生生逼着他们进了无名深山,只用了几百人就让他们这几千士卒抱头鼠窜? “应该不是,李儒松的部队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拿个这布条旗子蒙事。”文酆捋了捋自己那稀薄的胡子,他对这位南方新来的猛将不甚了解,他也是在路上听茶楼里的看客说,这位李儒松在北方河站一带剿匪厉害的很,大大小小的营寨拔了不下几十个,这才被派来围剿他们这些叛军。 “不是李儒松的军队?那倒是稀奇,这南方还有其他的清叛军?”白祭略一沉吟,之前他不是没和清叛军交过手,清叛军的部队算不上一流,但收拾收拾他们这仅比流民强一些的队伍还是不在话下的。可让他害怕的并不是清叛军的军力,真正让他感到畏惧的是清叛军背后的李儒松。他看的出来这李儒松的手笔下了很大的功夫而且对付他们这种走投无路的军队更是很有一套。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李儒松指挥的每一次的行军都在缩减他们的生存空间,就像溺水的人一点点的窒息,这种压迫感与绝望感不仅能让白祭无法闲下心来想对策,更是对他的军队施加着一种无声的压力。 当时他们退进无名深山,实在是走投无路。若真要他们在这山里呆上一年半载,他手里这军队可能真要出大问题,轻则军心动摇作鸟兽散,重则可能要全体哗变。 “会不会是诱饵,是李儒松勾引咱们大军出东江的诱饵。”文酆也想不通,王礼承拱手让出东江是将逼上悬崖的他们救了下来,若没有这口缓气,怕是大秦再无翻身的可能。更可疑的是,清叛军对外声称是调离回京换防,但他们在外界的眼线告诉他们,有一支精锐部队趁着夜幕绕开了东江城,若不出所料的话,这支军队是为了拦住他们退回无名深山的路,那么注定李儒松的下一步必定是趁他们脚跟不稳突袭东江城前后夹击,将这一伙尚有气数的叛军完全吃掉。 但事到如今,他们散去的斥候没看到所谓的拦路军队,更没等到李儒松的突袭大军,只是一路上的流民逃兵倒是越来越多,使得他们的军队也扩编了不少。现在,整个东江的钱粮税赋都尽在赵肃的掌握之中,根基不稳的他们根本没有可能离开东江,所以这溃败的军队一定程度上也不太可能是诱饵。 文酆如此想着,也觉得十分不对,不由得晃了晃那因年纪太大而不灵光的脑子,但他还是想不出李儒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是李儒松这小子让人撤了吧,换上个贪财的狗官找的替死鬼吧。” 这种吃空饷做样子的官兵他们不是没见过,大多是披着破旧官服的死囚来做替死鬼,而官府则拿的是正常士兵的抚恤金,顺便还能向朝廷哭诉哭诉叛军的军力高强以此来多挂些兵士的空饷。这种一举两得的事自然不是一两个人做,大抵上只要有战事的地方多多少少是少不了这种情况,分到好处的各位巡察使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缺钱?缺粮?缺士兵?文酆怕的不是这些,他们是赤脚汉,一穷二白的日子他们也熬过来了。但文酆怕就怕在大兴军队的死缠烂打,丝毫不留给他们喘息的空间。无名深山暗无天日的恐惧已经牢牢刻在了他们的心里,这一刻的自由是他们期盼已久的东西。 天上是白云流逝,地上是枯血流淌。打扫战场的士兵许久没这么兴奋过了,谁不是半大的小伙子?谁又不是见了血就杀红眼的样子,几曾何时在他们的记忆里除了逃跑就是逃跑,那些敢于短兵相接的人最后都没能活着回来。所以有人在夜里哭泣,有人在夜里叹气,有人闭上双眼逃避回忆。这一战,不仅仅是唤醒了被打疼了的他们,更是祭奠了那些在地下长眠的亡者。 “看看这些孩子,我是真舍不得。”白祭负手而立,目光渐渐失去光亮。 “其实,陛下也舍不得你。” 文酆瞄了一眼白祭腰间的秦王佩剑意味深长,他知道白祭替这些为了一顿饱饭而丢了性命的士兵不值,可在文酆眼里白祭却与这些士兵无异,在这天下的大棋盘里人人都是棋子,哪怕是他也不例外。建功立业靠的不是他文酆上下两张嘴皮动一动,是真的要死人的。 “舍不得?”白祭对上文酆的目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佩剑剑首上的圆润玉石苦笑道:“若是真舍不得,这柄剑就不会在我的手上。” 文酆听得仔细,心中也是万般惋惜,但这话又有几人懂得?倒不如随着这阵西风散去,两人都落个明白糊涂。 ............. 一寺两庙三功德,四祠五观六塔座。 这里的一寺指的便是樱花江边上的大极乐寺,每年来此礼佛的富贵人家络绎不绝,到了每年的四月初更是漫天的樱花飘落浮在樱花江上,万里的江面化作香气扑鼻的胭脂粉,引得一众大家闺秀来此求姻缘。所以一到每年的四月大极乐寺的法空主持都会出门向那一个个桃花眼的姑娘们解释他们寺里供奉的是极乐如来并不掌管姻缘大事,可就算如此法空主持也架不住那软磨硬泡的姑娘们。 无奈之下,法空主持只好在寺庙的左边门门柱上写下一幅上联:怒无相,形于色,无厌之下知福祸。世相贪,性似魔,不修心禅,如何极乐?佛,佛,佛。并声称,凡是有女子能对出下联,他便在极乐如来边上铸上一尊夫罗如来,供这些姑娘们求姻缘。 一时大大小小学宫的才子才女们争先涌向大极乐寺破对,其中更是不乏颍山世家程云川的程公子千金求对,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人对的出来。这一出好戏将本就被世人捧上了天的大极乐寺又一次推到了佛家巅峰的位置上。到了如此地步,法空主持本以为自己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息事宁人便罢了,谁也想不到就在当天夜里,大极乐寺却迎来了一位对出此对的年轻女子。 当时正值四月中旬,满寺的樱花开得正应景。华灯初上,对不出对子的小娘子们都苦着个脸坐在寺庙前,看着索然无味的花灯打趣,一边嘲讽学宫里的学生都是酒囊饭袋一边大声抱怨法空主持的不近人情,本打算等花灯落幕就打道回府。可就在这时,一道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子身影缓缓站定在寺庙门前,审视了那标有上联的门柱许久,便回头问这帮小娘子们有没有笔墨。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这女子只是装装样子,但接过笔墨的年轻女子却笑了笑,好似在笑那些质疑他们的众人,又好像在嘲笑那门柱上对子的简单。 女子起手那刹,笔墨横飞,字字如剑,每一笔好似都要将墨汁刻入门柱不可。仅仅几息之间,那门柱上便多出来一行下联:潮声阔,灯火陌,万般是非无对错。求情难,大道宽,一句梦呓,众生无过,默,默,默。 “三日后,我来此见夫罗如来,求拜姻缘。” 说完此话,那年轻女子拧开腰间的酒袋,狠狠地灌了一口。也不知是因为这口酒还是那句话,刚才还潇洒至极的女人,脸上多了一抹潮红,留给众人的还那道弱不禁风的身影。 第十四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次日清晨,日常早起诵经的法空只听得寺外阵阵喧嚣,丝毫不比前几日闹门的小娘子们的声音差。一时心中疑惑大作,正要出门问个缘由的时候,寺里最小的和尚如尘倒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法空主持喘道:“不妙了主持!有人对出了下联啦!” 听闻此言的法空脸色一变,心里刹那百般忐忑。虽然他写的这副上联绝妙无比,寻常人甚至是看也看不懂,能对出下联之人必定是寥寥无几。但这个世界上毕竟无所谓什么绝对,真要是哪个较起劲的老学究参透个几个昼夜,自然是让他大极乐寺论道天下第一的名声不攻自破,如此一来也不由得他不重视。 “可见到破对之人了吗?”法空边向外走边在心中暗自敲定了几个人选,世人皆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大极乐寺虽不曾出过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国之栋梁,但每个时代的大极乐寺都不缺惊艳之才,且不说佛道论法上力压六道观的心诀长老,就是他法空能走到主持这个位置上也是有着高人一等的地方,所以此次能破对的人注定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是当年口出狂言,一赋丢状元的易城赐;也有可能是马上弯弓破阵,马下酣醉提笔的豪气游侠白敬案;再者应该就是这几年欲求长生,而游历天下的杜玄杜大才子。 “不曾,我也是问了那几位摆花灯的施主,才知道破对的是个年轻女子。”如尘双手合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其是如尘对自己的答案也充满了怀疑,主持的对子怎么会被年轻女子破对? “年轻女子?” 此话好似惊雷,劈的法空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让他手中那紫金念珠也停了一瞬。可主持毕竟是主持,法空也仅仅是一瞬的呆滞就恢复了平静,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红色袈裟荡过寺庙的门槛,寺庙外果然已是人山人海,大抵上所有人等在等法空的说法。法空先对着众人双手合十行礼,这才看向两根镀金漆的宽厚门柱,此时门柱左右已经各有上下对,但左右两根柱子上的笔迹却是天差地别。左边门柱的笔迹浑厚圆润,给人的感觉像是峰回路转之下突然一片柳暗花明的释然,远远望去是满满的禅意。而右边柱子上的笔迹却截然不同,笔墨入木三分,刀刻斧凿般的字体中充斥着一片杀气,浓重的剑意挂满在整个寺庙的门前。要不是如尘说破对的是个年轻女子,法空一定会认为这破对之人会是个极会用剑的中年男子。毕竟此间字体的杀气与剑意应是经历人生大起大落才能悟出的沧桑之道,若是老者破对那这字体中多多少少难免会有一些垂暮之气。 “如尘,你确定是一位年轻女子破对?” “当真,若主持不信可与摆花灯的几位施主对质。” 法空面色如常却一言不发,可寺外的众人却按耐不住,其中那位千金买对的程云川更是扯着嗓子喊道:“老和尚,这对子对的如何?”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一众看热闹的人哄笑,什么绝对?居然被区区一介女流破对,饶是大极乐寺为天下第一寺也得吃下这口没来由的暗亏。 过了良久一言不发的法空才开口:“对得甚好,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程云川咧着嘴,当时为了讨好那一个个世家的小娘子,他可是下了血本,但那些自诩诗仙再世的酒囊饭袋却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对子都没能拿得出来,倒是一口一个要钱说的痛快。程云川气愤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时,也有不少的怨气也附在了这大极乐寺上。所以,看着大极乐寺吃瘪,他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可惜她是个小娘子吧?” “非也。”法空眼眉低垂。 “若真是个年轻女子破对,那这位女施主一定是经历过大悲大喜的人。”法空见众人不解,便一板一眼地讲解道:“潮声阔,灯火陌在你们看来也许只是简简单单的描景,可你们哪里看的出来,这两句却是正对我的怒无相,形于色。” “老秃驴,你傻了吧!一个描写心境,一个描写景色,怎么可能对的上?在我看来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不知谁在人群里嚷了一句,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法空轻轻摇头却不作半分反驳,自顾自地解释道:“心如江海,气盖宇轩。听潮听潮,如何不是气度万分,无怒无怨?灯火光寒,陌然如渊。要是没有灯火,哪里来的形色?” “嘿,听这老和尚一说倒是颇有几分道理。”程云川凝眉沉思,嘴角略带玩味。 “接来下这句便是无厌之下知福祸,佛家常言贪得无厌毁功德,如果这功德一旦尽失,自然就会招来祸患。所以,无论是佛家的修德净心,还是道家的趋吉避凶都在时刻提醒我们这些悟道之人要时刻秉受心性,不要犯下罪孽。” “可偏偏这位姑娘却反其道而行之,说什么万般是非无对错。在我们出家人看来是啼笑皆非,但这世界凡俗之辈何其多?是是非非更是数不胜数,细细看来这是非又哪里算的了对错,属实是妙哉也。”法空抚摸着那刀笔剑意的字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自诩懂得多,有时却又什么也不懂,这神秘的年轻女子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求情难,大道宽,一句梦呓,众生无过,默,默,默。 众生无过,好一个众生无过。当他站在出家人的角度来看这世界的俗人时,他又怎么会理解凡人的想法?不理解这些小娘子想求姻缘的想法的他,却只在乎这些小娘子拜的是不是夫罗如来,却忘了心诚则灵的大道理。 大道宽,大道宽。我与俗人不入一路,却不知我与凡人殊途同归。 “明日就请镇上顶好的铸匠师父打一尊夫罗雕像送到庙里来吧。”法空嘱咐着如尘,也看了眼众人,转身欲走。 “别走啊主持,这对子你还没讲解完呢。”程云川意犹未尽,他苦读诗书多年却很少有精进,无心读得圣贤书只爱情情爱爱的唯美诗句,在一众的颖山世家里也是个偌大的笑柄。 “明白的就是明白了,不明白的又何须明白?程施主,过几日夫罗如来的雕像送来了,不妨来此求求姻缘。” “老和尚,我是颖山世家的公子,身边还会少女人么?” 程云川确实长得不赖,柳眉丹凤眼,天生半个女人像,只是脾气古怪了一些,实在不能与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共列一堂。 “对了法空主持,那女人还说三天后她还会回来,见夫罗如来求姻缘。”摆花灯的小贩眼看着好戏要散场了,急急抛出一句话。这几日的樱花都开尽了,远道而来求姻缘的姑娘们也打算回府了,所以他这生意眼看着也要做到头了,他倒希望着年轻女子能多掀起些风浪好让他这小本生意多活几日。 “如此甚好。” 大极乐寺的庙门缓缓闭紧,樱花江上的樱花缓缓沉下,一切仿佛静止。 第十五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庙堂深似海,江湖远飘渺。 无论天下的局势乱到了何种地步,得意的总是根深蒂固的世家与那门生遍地的门派学宫。他们从不参与纷争,但他们却是时代更迭纷争骤起的得利者。 如今的大兴帝国也走到了几欲坍塌的地步,外有叛军作乱蛮夷夺掠,内有亲戚夺位谋权,就连本应继位的太子殿下迄今为止也没出现在天下人都面前宣告先帝遗诏,反而是二皇子的逼宫夺权在这沸腾不止的天下史书中落下了重重一笔。天下如此,更别提面儿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的世家势力了,找退路谋靠山,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年复一年的争权夺利,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听说最近有个年轻女子破了大极乐寺法空主持的对子?”金粉扑鼻,红袖添香。稳坐在白玉书案前的玉面男子对镜描眉,眼如弯月目甚星辰般的瞳孔里透着一股子慵懒的气息。可就算看起来如此无害的男人,站一旁的侍婢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里做的不合眼前男人的胃口而被他扔出去剁碎了喂狗。 “父亲,确有此事!”站在门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大极乐寺庙前千金买对的颖山公子程云川。 “这倒是有趣的很,什么时候这大极乐寺也肯吃这种没来由的亏了。”正在对镜描眉的程虞动作忽然一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青雀头黛淡淡问道:“那破对女子你可曾看见了?” “孩儿不曾见过,但是我听说三日后那女子会亲自去大极乐寺参拜夫罗如来,去求姻缘。” “有意思。给我备好后天的马车,后天我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大极乐寺都吃瘪。”说罢程虞淡淡一笑,慢慢捻起一张薄薄的艳红口脂细细打扮起来. “可是这几日你是不能出府的啊,父亲。”程云川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不准出府是程虞的心病。 说起来颖山世家也算是个大宗族,这一脉上大大小小的分支也不少,可当时的程老爷子偏偏就认定了程虞做主家的继承人。程虞天生女相虽然才学满腹但在颖山氏族里却并不能服众,甚至不少人在背地里了诋毁程虞的清誉。所以在这方面程老爷子也废了不少心血,又是劝说宗族长老又是拉拢后辈,目的就是为了给程虞树立威信,好让程虞在以后管理世家的道路上无后顾之忧。虽然最后程虞也真的成了颖山世家的执牛耳者,可代价却是程虞一辈子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且只有每个月的十五日才有一次外出的机会,这不仅仅是其他抗议者的一种态度,也是程老爷子保护程虞的一种办法。 “川儿你多大了?”话说到此,装扮完毕的程虞挽起长发,对着身后的侍婢勾了勾手指。侍婢看到后便立刻双膝跪地,服侍程虞套上那一身代表着颖山世家家主的厚重袍子。 “回父亲,孩儿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 “那你可知道我继位的时候多大吗?” “父亲弱冠之年便已经开始操劳家族事务,孩儿才疏学浅远远不能及父亲。”程云川一头雾水,父亲平时是不太愿意提及自己的过去,更是不曾以过去的成绩来标榜自己,而且父亲对自己都没见过的母亲更是闭口不谈。每每到了春始节,这偌大的城府里也永远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不曾有亲戚来拜访,更不曾有除侍婢以外的女流进过父亲的房间。 “那你想做这颖山世家的家主么?”厚重的袍子袖口是一针针刺绣出金乌鸾雀翻飞。在凡间人们追奉凤凰为百鸟之首,可那凤凰图也只有宫里的皇后娘娘才担得起。程虞袍子上的金乌名气虽比不上凤凰图,但在这天下里也没几人担得起着金乌的名号。毕竟颖山世家的金乌鸾雀是前朝大秦四世谥得文正的郭霄甲丞相花了一辈子心血换来的,哪怕时代更迭到如今的大兴帝国,历代的皇帝也对颖山世家的金乌鸾雀持以默认的态度。 “孩儿不敢想!”这句话如芒刺在背,惊得程云川一身冷汗。 “不敢想?”程虞面色如常,走下阶梯站定在程云川的身前抬起双臂,缓缓转了一圈,又问道:“这身金乌袍你不想穿?不敢穿?” “不敢!”程云川几乎是费尽了全身的气力才从嘴里崩出几个字来。 “那你总在书房和你那些个狐朋狗友吹嘘,说自己早晚有一天当上这颖山的家主?连这点胆色都没有,也配当我程虞的儿子?也配继承这颖世家?” 字字诛心,每一个词都扎在程云川的心上,他程云川顶着颖山大公子的名号过了太多年。每次惹起祸端,他从不担心后果,因为自己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和一座庞大无比的大靠山。当初他确实有想过像父亲一样,每天坐在那白玉案前挥斥方遒,大笔一挥就有无数的人来为他效命。可他太畏惧自己的父亲了,那干净的没有一丝情感的脸庞上是绝对碾压自己的自信,除此之外更让他无可奈何的是父亲的容貌,十几年来父亲的容貌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若是把他和父亲同时放在其他人眼前辨认,大部人都会认为自己的父亲和自己是亲兄弟。种种原因下,程云川不由得早早放弃了那遥不可及的梦想,取而代之的是他肆意的游戏人间,将自己沉入那温柔乡里,忘记那些烦恼。 “父亲教诲的是。孩儿确实不如父亲当颖山家主合适。”没有反驳,没有愤怒,那些早该丢掉的情绪是不会在程云川的心里生根发芽的。 “你........”程虞指着那跪在地上的程云川半晌说不出话。 “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过几日您若真要去见那破对的姑娘,那孩儿我这就去准备车子。” “我不去了。”程虞默默转身,抖了抖袖袍。z “孩儿知道了。如是父亲没有别的事情,那孩儿就先退下了。” 回到白玉案前,程虞扫了一眼桌子上积压的卷宗,默默提笔。 第十六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四月樱花江上的画舫不准出江。 这规矩虽不是官府明令禁止的,可在当地的船夫彼此之间却是一道默认的规矩,因为没人舍得破坏那胭脂江的奇景,若真要是有人坏了这规矩那可是要被赶出这礼江城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一到四月份,早出晚归的船夫们都歇在家中陪着自己的女人,好好地喝上一壶那最便宜可也是最受他们这帮子穷人喜欢的草木茶,边看着那些来看樱花江的小娘子们边嘴里打着荤。可也不知今年是怎么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才俊都往往大极乐寺赶,不少的富家子弟为了彰显自己那显赫的家世都求着那画舫的船夫们出江,有甚者竟然出到了三百两一天的高价,这三百两对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够快活半辈子了,可还是没有人敢出船。并非他们不想挣这钱,只是这礼江城船老大的话没人敢不听,被赶出礼江城事小可要是丢了性命那可真是不值。 “啧,这帮死心眼的船夫可真够傻的,到手的钱都不赚?”没了耍威风去处的才子们只好都聚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茶楼里,搂着美人站在画舫上吟几句名人的传世经典才是他们想象里的才子生活,可现在的差距也太大了,不仅没有佳人相伴就连画舫都是千金难求。 “这位爷。您可别这么说,四月不让出江的规矩是当地船老大的规矩,可怪不得那些船夫。”茶楼里的店小二笑着搭茬,这几天的生意火爆简直把掌柜的乐坏了,自然而然的他这打工的下人也少不了得了几分恩惠,在外人看来只是区区几文钱,可在他这可是将来娶老婆的本钱。 “船老大?”紧靠栏杆那一桌的众人耳朵尖的很,他们当然也曾去找过船夫。不过和这茶楼里的人一样碰了一鼻子的灰。现在知道了缘由,自然是要问个清楚,其中一个穿着一身华贵样式的青衣男子重重砸了下手中的酒杯剑眉一挑,起身斜睨着店小二逼问道:“这船老大什么背景,竟有如此手段?” “您别急啊。”店小二干了这么多年当然拎得清哪种是绣花枕头哪种是血气少年,眼前这位一打眼就知道是位下手狠辣的主,当下立刻解释道:“这船老大不让船夫们出江也是事出有因呐,几位不妨听我细细道来。” “快讲。”听到这话的青衣男子那略带几分杀意的面容方才缓和了一些。 “这四月是樱花开得最艳的时候,世人说的胭脂江也是这个时候才有。所以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也是趁着这个时节才有些生意。而那船老大怕画舫出江坏了这胭脂江的奇景,不仅坏了礼江城的美誉也怕坏了我们这些个小本生意的财路,这有了四月不准出江的规矩,这些船夫亏倒是亏了些,可到时候船老大都会补贴他们一些的。”店小二也是混迹江湖的老手了,趋利避害的话他自然会说,所以这三言两语下去不只是那青衣男子的火气消了大半,整个茶楼里因为没坐上画舫的人而发脾气的人也顿时小声了许多。 “其实吧,我们也不是冲这奇景来的。”青衣男子身边的慈蔼老者淡淡笑了笑。 “是为了那破了法空主持对子的女子来的吧。”未等老者把话说完,店小二就又赶着抢过话接上。 老者手里的茶杯一顿,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青衣男子有些迫不及待得问道:“那你可曾见过那女子?” “嘿!这你可问对了人了,这礼江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店小二一脸谄媚,暗地里却把手指搓了搓。江湖上是最费银子的地方,甭说是打听消息了,您就是问问茅房在哪那也得照例,交钱! “快讲!”青衣男子也不计较,挥手就丢出几两碎银砸在店小二的怀中。 “呦,这位爷您出手可真阔绰!”店小二哪里见过这等出手的人物,险些连嘴都笑歪了。再抬头对上青衣男子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赶紧开口应道:“这女子破对的时候是在晚上,听说长得是风姿绰约,美若天仙!对了,这女子破对的时候好像还喝了不少的酒,现在暗地里都有人叫这女子是酒仙女。” “风姿绰约,美若天仙?此话当真?”听了店小二的话,青衣男子方才脸色缓和了不少。 “当真,当真。” 风姿绰约,美若天仙?那大黑天的谁能看清啊?更何况当时他也不在现场,消息也是从摆花灯的那几个老头嘴里套出来的。要不是哄这几位公子哥高兴,他也犯不着编些说书人才会说的鬼话。什么风姿绰约?他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也就是掌柜家的闺女了,那叫一个白白胖胖要是能娶回家来肯定能生不少儿子。 “你看吧,我就说你是瞎担心。”老者看向店小二的表情虽然有几分古怪,可到底也没说些什么,夹了几筷子的素菜后便扯着那青衣男子的袖子劝他坐下。 “哼,希望你没骗我。要是那女子长得不好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青衣男子一撩衣缓缓摆坐下,继续默默喝酒继续将目光对准大极乐寺的门口。 日出紫金日落栖霞,这青衣男子一众人一等就是一天,转眼间整个礼江城上下都点起了灯火,茶楼里的顾客也散去了大半。 “我说几位爷,还等啊?都这个时辰了,我估计那女子也来不了了。”店小二打着哈欠,看着这几位丝毫没有反应的一众人不仅生出几分好奇。 “老头,你说她不能不来了吧。” “叫谁老头呢,没大没小。”老者白了一眼那青衣男子,就又不紧不慢地夹起盘子中的花生往嘴里送。 “她要是真不来,那我就回我的洮州过一辈子,你以后也别打的注意了!” “洮州?几位离得可够远的。”店小二瞪着眼睛,从洮州到这礼江城坐马车最快也要一个月的脚程,难不成这几位从一个月前就知道有个女子要来这里破对?不对啊,那也说不过去啊,出对的事情也是法空主持心血来潮,怎么会被这帮人提前预料到呢? “不该问的别问,小心丢了性命。”青衣男子面色冷峻,之前他几次欲要起身离开都被老者死死摁住,现在他的情绪可谓是糟到了极点可没什么好脸色给这些人。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了...........”店小二只觉得浑身通体冰凉,连忙陪笑着。 第十七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仅仅三天打造的夫罗如来是又小又粗糙,不仅不能与那宏伟壮观的极乐如来像相比,甚至连一些大些的罗汉像都比不上,但这尊佛像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摆在极乐如来像的旁边,与这极乐大殿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所以此举自然惹得一些僧人略有不满,只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大极乐寺的功德箱里的‘功德’却是一日比一日多,来供奉如来的香客也是比以往多了太多。有此等好处,凭着言出法随道理的法空也确实堵住了不少闲言碎语。其实法空非要打造这尊夫罗如来像的目的也不单单是为了那几份‘功德’或是几位毫无虔诚的香客。只是在那神秘女子破对之后的夜里极乐寺就来了一位大人物,几句话处处暗藏玄机,捕风捉影之下法空也是大概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这才让他有了非要打造这夫罗如来像的决定。 “您来了。”法空主持听着极乐大殿内响起脚步声,丝毫早有预料,等那人靠近许多他这才转过身去对着那尚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作揖。 “老和尚,你就是那个什么法空主持吧。” “正是在下。”法空抬起头借着那微弱的烛光终于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只是这一瞧饶是他修练了几十年的心境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来者女子的脸上竟是一大片的烧伤痕迹,皮肤几处皮开肉绽的样子更是极为骇人,而那诡异的红色头发更是让法空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正是这个样子,也让他笃定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当下法空淡淡地吐出一口浊气,静下心来笑道:“果然是二公主殿下。”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这没那么多规矩。”王素南当然看的出法空眼中的异样,而这异样的目光她也是时常能看到。当下不自主的摸了摸自己那一言难尽的干涩肌肤,自嘲地笑了笑,她不知道自己这个鬼样子就能代表自己公主身份的事情到底是好还是坏。 “公主就是公主,老衲不能坏了规矩。”法空耳目聪慧,这公主殿下前脚刚来,后脚门外那一老一少直奔这里来的声音他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仔细想想必是那几位重要的人物也到场了。 “是他们?”王素南咧了咧嘴,表情肃穆。 “不错。” 极乐大殿的门没关,刚才还大步流星地奔跑着的年轻男子突然放慢了脚步驻足在那殿前往里面偷瞄着。而王素南也察觉到那男子的行为,厌恶地皱了皱眉,却也没理会。 “啧啧,看这样确实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女,你小子你有福了。”紧随在男子身后的老者只是扫了一眼就又打着酒嗝毫不在意地往殿里走去,吓得男子也赶紧跟了上去。 法空对着两人作揖行礼,笑着问道:“是孟盟主和孟公子嘛?” “唉,你这秃驴心里都知道了还问什么?瞎矫情。”老者吐了吐舌头,绕到了王素南的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虽然王素南的相貌着实有些吓人,可这老者却像没看见一般,打了个哈欠缓缓说道:“二公主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胚子,挺适合当我老孟家的儿媳。” 这番话语与那没有丝毫异样的眼光倒是让王素南吃了一惊,她这个样貌许多人看了轻则是失声尖叫重者甚至会破口大骂她是怪物,哪怕是法空的当时的反应也是少不了有些微的惊讶,可面前这老者却像是司空见惯般古井无波,这倒让他对这一对父子多了几分好感。 “就算您看得上我,怕是孟公子却看不上我。”王素南轻咬嘴唇,略带几分羞涩。 “啊,也对。”老者并不反驳,只是笑嘻嘻地给那青衣男子让出一个身位。那早就迫不及待的青衣男子瞬间大步上前,推开那老者,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你..........”青衣男子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把那胡说八道的店小二宰了一千八百遍。什么狗屁的风姿绰约,美若天仙?要不是眼前之人的胸前有几分凸起,他也不好断定此人是男是女,毕竟靠这张毁去大半的脸他着实是看不出个人样。 “哼,看来孟公子是有自己的想法。”王素南本以为这青衣男子也会如那老者般不作惊讶,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罢了。 此时的极乐大殿内一片死寂,老者当然看得出自己儿子的那一脸复杂神色,而且早在当时的茶楼里他也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幕。毕竟二公主毁容的事情人尽皆知,不然当时自己儿子也不会在茶楼里有那么大的反应。 当年王礼承在封禅山上登基,眼见没了机会的王礼展逼宫心切,为阻止王礼承登基,竟派人在半路截了慈妃和二公主来要挟王礼承让位。只是无情天下帝王家,封禅山上的王礼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那短短几句的威胁文书就转身将其焚毁在身后的圣火坛中,照常继续那登基仪式。红了眼的王礼展一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皇族亲情,在封禅山的山脚下就把这二公主丢进了那熊熊大火之中,要不是太后亲军来得及时救下了二公主,估计站在这里的只有一堆骨灰罢了。 老者咂了咂嘴打着圆场:“公主殿下你可别放在心上,不是这小子嫌弃你,只是我家这傻儿子他脑子不同太好使,见人都这个蠢样子说不出话的。” 青衣男子脸色一沉,死死瞪了那老者一眼。 “哦?我看孟公子一表人才,俊俏的很可不像您口中的傻小子。” “这就对了!”老者一拍掌指了指那极乐如来佛像边的夫罗如来佛像笑道:“佛家不是有言么,说什么..........有情郎做无情样,满心欢喜无处讲嘛。” 本来还抱着看戏心态的法空被这一句话气的眼角抽搐,这种轻佻庸俗的混账话就连青楼的戏子都觉得假,这孟盟主倒是敢往断情禁欲的佛家头上扣这屎盆子。 老者嘿嘿一笑,立刻转头问道:“法空主持,您说是与不是?” 是个屁!黑着脸的法空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着清心法咒,要不是他打不过面前的这位,高低他也要破了戒给这孟盟主来几套佛家的经典拳法。 “或许是有吧,可能是贫僧孤陋寡闻了。” “别光您说啊,怎么也要这小孟公子表表态啊。”王素南听着老者的打趣心里也愉悦起几分。 “孟凉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要是真喜欢公主殿下就说出来嘛,扭扭捏捏的一点也没个大男子的样子。”老者用胳膊肘怼着还傻站在原地的青衣男子,还使劲地挤着眼睛。 此时的孟凉真可谓是头皮发麻,脸色要比那法空的脸还要黑,也不看那老者急得快要上房的样子就匆匆开口:“我实非是公主殿下的良人,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孟盟主,这话你可听见了?”王素南不急不恼,淡淡拍了拍刚才还唱大戏的老者。 “没听见,没听见,这小子总放屁!刚才说的肯定是屁话,你就当没听见好了。”公主不恼反观是老者一幅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撸起袖子打一顿面前这混不吝的臭小子。 可话已至此,覆水难收。 王素南的目光也渐渐从孟凉的身上移开慢慢转向那尊粗糙的夫罗如来佛像,叹了口气缓缓问道:“是我的容貌不好看么?” “倒是有几分这方面的原因。”孟凉的话音刚落地,身边那老者飞起就是一脚,狠狠将其踢倒在地,嘴边还少不了几句骂骂咧咧:“妈的,老子忍你一路了!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要不是我看在公主殿下的份上,我早就好好给你松松皮子了。” “孟盟主,大可不必为了我忍耐,我面子薄。” 听闻此话的老者嘿嘿一笑,摆开架势又在孟凉的身上补了几脚,颇有几分要施展自己惊天绝学的气势。 “孟盟主,佛门净地内可不宜动怒啊。”法空看着这老者有几分要拆了极乐大殿的架势,心里阵阵发凉赶忙发声劝阻。 “住手?那也行,一会公主殿下和我谈条件的时候,你出三千僧兵。” “玩笑了,玩笑了。孟盟主教子有方,是我等多言了。”开什么玩笑,三千僧兵?你直接让他法空做大极乐寺的光杆主持得了。 不过一说到谈条件,老者的动作幅度明显小了几分。此次前来说到底还真就是谈条件的,孟凉和王素南的一纸婚约是当年王礼承行走江湖时和他定下的,只是王礼承死前竟生生把这婚约当作了条件扔给了他,所以无论孟凉娶不娶王素南,他这天下武林盟的盟主都必须要全力辅佐当朝太子上位。原本他觉得这是个一举两得好事,自己儿子娶了当朝公主成了驸马,以后自己死了孟凉还能接手盟主的位子,这小子就能江湖朝廷两把抓,岂不美哉?只可惜孟凉这小子油盐不进,扬言只要那公主殿下如世人所言那般丑他便不娶。事实上,这小子还真就说到做到了,不仅犯下了毁去皇室婚约的重罪还敢直言公主殿下容貌有缺陷,这让当了一辈子盟主的他第一次这么无奈。 “哎呀,是我这小子没福分和公主殿下在一起。” 没等老者的话说完,王素南便摇了摇头打断:“这种话孟盟主就不要说了,现在皇宫上下一片混乱,王师业那混蛋不仅杀害了皇奶奶,甚至把节弟弟的腿都给打断了,我下定决心来此不是为了听您说客套话的。” “那公主殿下你的条件是什么呢?”老者望着面前这瘦弱的身影叹了口气,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他能做的敢做的都不多。 “我要王师业的项上人头!”王素南恨王师业恨得咬牙切齿,从她逃出皇宫那一刻每天晚上她都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满脑子是沉麟殿的大火冲天和王师节被打断腿的哭喊,这个血仇她就算舍了命也要报。 “就这么简单?”在老者眼中取王师业的人头要比辅佐什么狗屁太子上位简单太多。 “再者就是辅佐玄哥哥登上帝位,就这两件事,我也不和孟盟主讨价还价。”王素南这下根本不给那老者思考的余地,辅佐王师玄上位是父皇的意思要王师业人头是自己的意思,这两条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不简单。 老者沉吟许久,瞄了一眼还在地上装死的孟凉堪堪应道:“那可说好了,多一点事我都不干啊。” “如此甚好。”王素南眨了眨眼,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第十八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三更夜微凉,步履覆冰霜。愁绪难攀明月,何处秉烛光。弦惊红尘何处,音转风月悠长,曾许凌云志,故里魂归乡。 礼风骨,逍遥苦,多作乐。经年低语,黄粱一梦枕沉香。半城烟雨未央,冷眼望断寒江,虎视对龙骧。多情也无情,海棠化作汤。 这首诗是当年始武皇帝攻下这座号称天下第一城的麟姬城时为了纪念死在这场战役里的众将领留下的,在那场昏天黑地的战争中没人记得清为了攻下这座城池他们失去了多少,他们只记得光是每个军营的伍长和统领就换了不下几十个,更别提在那大兴英灵庙宗里多出的十几个牌位和无数哭天抢地的缟素妇人。而现在这座麟姬城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早不复当年的残破摸样,也没了那叫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只是这天下第一城还是那天下第一城,天下的人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而那些死去的人却慢慢被世人遗忘。 “赵西王,咱们离那京城只要一步之遥,怎的不直取京城,以免这夜长梦多?”现在的皇甫虎与那热锅上的蚂蚁无异,片刻不能停驻脚步。当时太后亲军过了刑夫关的关隘后他就提议直接奔赴京城,但也不知王礼鸿这个怨种和王师玄说了什么,这才改了他们的行军路线。 “你急什么,光是王师业那小东西在宫里翻不起什么大浪,你该怕的是王礼展那老狐狸,那老东西走一步看三步,那才是咱们该提防的。”王礼鸿垂眉叹气,现在麟姬城内城防空虚,仅凭他手里这点兵力和皇甫虎手里的几千骑兵就想要对付那只手通天的王礼展,无疑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王礼展最近的动作不小倒是真的,不过就算他真有想法也不会来这麟姬城吧,按照兵道行军,必然是以快为首。” “麟姬城是当年大秦之首都如今天下之第一城,不论地理位置还是物资储备,他王礼展想要拿取天下就必然要先得此城,不然到时候他没了退路,那他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 王礼鸿心中发闷,危局之下他只能赌那做事处处处心积虑的王礼展不敢直接带兵进京。况且现在宫中局势复杂,一头扎进去倒是会让自己失了先机,不如借此机会好好休整,让那王师玄也探清情报之后再回京主持大局更为稳妥一些。 “不行,如果要是让王礼展先一步到京城,太子殿下就会再一次处于被动,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可以走,太子我一个人保护也够。” 牙尖嘴利是王礼鸿的专利,自打年少时这位玩世不恭的皇子殿下就使得一手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好本事,在那太学学宫里更是气走不少师者。所以要是论嘴皮子功夫的话,就连十个皇甫虎加在一起也未必能说的过王礼鸿。 “格老子滴,始武皇帝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小混蛋。” “辱骂封王,杖三十罚俸一年,虎大将军你可想好了再说。” “你!!”皇甫虎一时语塞,却又奈何不得面前这尊大佛,只得忿忿地锤了下桌子做了做样子。 “不过虎大将军要真是担心我判断有误,倒不如派出一队亲军去打探一番。” 眼前这番景象简直是要了麟姬城城主的老命,不管是王礼鸿还是皇甫虎他都惹不起,本来他还想着把这城主府交出去他就早些回家避灾,可偏偏又碰上那太子殿下让他陪着面前这两位凶神恶煞的家伙出谋划策,这不扯淡吗,这几位不把他剥了屁就算好了!,“我说两位,这么吵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咱们问问太子的意见?” 皇甫虎略一沉吟,叹了口气。 “不必了,太子殿下现在是铁了心的要跟这个小混蛋穿一条裤子,大概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派一队人马去就是了。” “对咯,还是虎大将军明事理。”王礼鸿眯着眼睛笑了笑,虽然他和皇甫虎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看得出这位表面糙里糙气的汉子内心却也精于算计,只不过皇甫虎更不屑于用手段来取胜。 “记得找些生面孔,省的再让人看出来。” “这个赵西王您大可放下,我还没笨到您这个地步。” 在刑夫关外,那一眼被看穿的海棠徽到了皇甫虎的眼里颇有几分小把戏的味道。他不是不知道那海棠徽是王礼鸿故意露给他看的,只是这种欲盖弥彰的样子实在不适合他们这些直来直去武夫们的作风。 ............... “福爹爹,你说咱俩偷偷进城的事要是被娘亲发现了,不会挨娘亲的骂吧。”阿娇的嘴唇嘟嘟着,虽然是她天天磨着阿福求着他带自己进城来玩,可每次她一想到母亲那没好气的面孔自己的心里就有些发虚,要不是今天阿福爹爹执意要带自己出来,可能她还是没那个胆子。 阿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一脸宠溺地捏了捏阿娇的小胖脸,“没事,你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我在她舍不得骂你的。” “福爹爹,你那可不要骗阿娇啊,娘亲骂人可狠着呢。先说好,要是受了娘亲的骂,你要顶在前面!”陈娇扯了扯阿福的袖子,嘴角也扯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过她对外面世界的认知也只停留于娘亲的只言片语中,记得的也只有那好看的要命的彩色绸子和那各色各样她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好吃点心。 “不骗阿娇,你福爹爹我最讲信用了,要是你娘亲敢骂你,我肯定拉着你就跑。”其实阿福心里早就有底了,看似于曼装聋作哑把这两人放了出来,可这该如何进城的路线都是于曼一手教给他的。 “嘿嘿,福爹爹最好了。”陈娇脸蛋上浮起一抹笑容,目光也明亮起来。 闵非城是个小城,没出过什么名人贤士,更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甚至在大兴迄今为止的纪事上也从未出过闵非城这名字。不过在陈娇的眼中,这座小的算不得城池的地方却是一番新天地,要远远比自己家那几根烂木头搭起的房子豪华太多。 “福爹爹,这地方好大啊!而且那些骑马的大哥哥们都好帅啊,福爹爹,我也想骑马。” 闵非城的城门大开,进城的贩夫走卒络绎不绝,而把守在城门附近的骑兵有一眼没一眼地瞄着每个进城的人,好似早就习惯了这种安逸的生活,有时还会和那熟络的游侠打上几声招呼,而他们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也没有人看他们一眼,毕竟像他们这种补丁装束的人别说是把守的军士,就连城里的叫花子都不肯靠近他们。穷鬼,谁会向穷鬼讨钱呢? 阿福一边听着阿娇想骑马的话,一边暗暗捏了把汗伸手摸了摸自己那略微干瘪的钱囊。说起阿来这钱囊还是自己尚未失忆前之的东西,所以他也不确定这里到底有多少钱,够不够买下阿娇想要的大马,在他记忆里买一匹马可要花好些钱。而当钱囊打开那一刻,阿福这才咧嘴笑了起来,这钱囊看起来不怎么丰腴,但这钱囊中尽是黄白之物,够他们父女二人挥霍许久了。 放下心来的阿福拍了怕阿娇的头笑道:“不就是骑马么,只要阿娇喜欢那咱就买一匹!阿娇喜欢什么咱就买什么!” 阿娇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当初她偷瞄过临近村子的那些驮马,娘亲说要好多好多个鸡蛋才能换到那一匹马呢。福爹爹真能换一匹马,倒不如把换马的钱拿来换花衣服换点心,再给娘亲换上几件首饰。 陈娇心里细细盘算着,目光却直直落在不远处的小摊子上。这摊子并不大,上面挂着的也都是花花绿绿的面具,大部分形象都是些说书人口中的鬼灵精怪。可这样斑斓的色彩是阿娇不曾见过的,更何况在阿娇年幼时于曼也讲了不少关于鬼怪的事情哄她入睡,阿娇自然也对这些鬼神的东西有些莫名的好感。一时阿娇把对花衣服和甜点心的兴趣都搭在了这面具上。 “福爹爹,我想要那个!” 阿福顺着阿娇指向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一张张张牙舞爪的鬼怪面具心里也生起几分好奇,“阿娇,你不要大马了吗?” “阿娇想要那个也想要大马!” “想不到阿娇还挺贪心,不过爹爹答应阿娇了就都依阿娇的。”阿福轻轻敲了敲阿娇的小脑壳,满脸笑意。 摆面具摊子的摊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平常没客人的时候就躺在摊子边的摇椅上,看面相倒是和蔼可亲。只是那眼角的几条皱纹深深挤在一起,把那本就不大的眼睛都挤得小上了几分。所以当一大一小两人都已经站在老者面前时,那老者不仅没有接客的意思反倒是抽了抽鼻子骂道:“刚才还是晴天,怎地突然阴起来,要是下雨那可该收摊了。” “老爷爷是看不见吗?”阿娇有些怕生,所以也只敢懦懦地小声低语。 “哟,原来是有客人来了啊。”老者眨了眨眼,虽然他眼睛不太好使,可这耳朵倒是机敏的很,就算阿娇如蚊子一般嘤咛,他却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赶忙从那摇椅上支起身子回应道:“我倒也不是一点看不见,只是稍微有点看不见,稍微。二位要是买面具自己拿就好了,一张五文钱,丢到碗里去就行。” 老者将那稍微两个字咬的死死的,生怕这两位客人不知道自己的眼疾。 “大爷,我这没有零钱,不知这些碎银够不够。”阿福挠了挠头看着破碗里空无一物便明白了这老者今天的生意没未开过张,哪里有钱给他找零。 “碎银?那我估计是找不开了,不过二位要是真看上李某的手艺便自己拿取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福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凝重,虽然他看出来这老者根本不把这面具的生意放在心上,不过做这种白拿的事情于情于理他心里都过意不去,无奈之下的阿福也只好从钱囊中挑出最小的一粒碎银丢进了破碗之中。 “叮~叮,叮”碎银在破碗里兜转碰撞。 “官银?”老者一怔,勉强睁大了那小小的眼睛试图看清阿福的面目。 “老先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老者摆了摆手,嘿嘿一笑:“没事,只是你长得和我一位故人极为相似,有些认错罢了。” 其实老者看到阿福只有一只手臂时,就已经把阿福否决了,他认识的那位要比眼前这位英俊一些,眼中也更有杀气一些。 故人?阿福有些出神的挑选着面具,心里也多了几分迟疑,说不定自己就是老者口中的故人呢?可老者的态度又如此决绝,也让他不得不相信。 “阿娇,你觉得这个这么样?” “阿娇?”阿福没听到那回应,同时感觉到了自己的衣角边那拉扯感的消失,顿时慌了神,漫无目的扫视着每个角落,可依旧寻不见那道娇小身影。 “面具。” 阿福闻言,随意地抄起两张面具便匆匆离去。 第十九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古儿这匹高头大马确实是赚足了不少游侠和小娘子的目光,尤其是在这小小的闵非城里更是没人见过这等皮毛顺滑血脉纯正的坐骑,除了性子就是烈了些以外还真没什么瑕疵。所以眼馋的人不少,开价要买他马的公子哥更是一抓一大把。直到现在,他这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我说你想跟到什么时候?”皇甫澈扶额叹气,他不是没见过粘人的,只是像这位这么粘人的他还是头一次见。自打他一进城这小妮子就跟在身后了,但凡是他的马快了这小妮子就快跑两步跟上,要是他的马慢了下来这小妮子就不紧不慢地跟在马屁股后面看着他,照这么估摸着这么下去怕不是要和他一起进客栈了。 “大哥哥,你的马好看,我想买你的马。”阿娇有些羞涩,本来她是最怕生人的,可也不知怎么的她偏偏对这马上的大哥哥有些莫名的亲近感并且这匹黑马又实在太过如她心意,不然她也不会鬼使神差的跟上来。 “呦,我的马可不便宜,小妹妹这钱你拿的起吗?”皇甫澈这句话实属打趣,古儿是金明乌的遗物,在他心中这东西早已经是非卖品了,并且他不是没打量过面前这位穿着极为寒酸的小妮子,看样子别说是买马的钱,估摸着怕是连晚上填饱肚子的钱都没有。 “福爹爹有钱,福爹爹拿得起!”阿娇鼓起勇气高喊,可私底下的两只手因为紧张都死死攥在了一起。 看着阿娇如此笃定的样子,皇甫澈也不由得认真起来。福爹爹?皇甫澈不由得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姓福的富商和世家,可就算他想破了脑子都想不起这位姓福的爹爹到底什么来头,“福爹爹?你福爹爹全名叫什么?” “阿福!/” 阿福?皇甫澈面色一变脸色微微冷了下来,四周随行的卫士此刻已经快笑翻了,其中一个卫士还壮着胆子上前嘲笑道:“澈公子,你可别听她胡言乱语了,还阿福?我家邻居有条狗倒是叫阿福。” “不许你骂福爹爹!”阿娇听到有人骂阿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上前的侍卫,满眼愤恨,泫然欲泣。 皇甫澈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眼见着面前这位小妮子就要哭得梨花带雨,便忿忿地呵斥道:“退下!不要无礼。” “马是不可能卖给你了,不过想上来骑骑吗?” 刚才还一脸泫然欲泣的阿娇呆呆看了一眼伸出手的皇甫澈,又变成那懦懦的样子。 “我可以骑它吗,大马不会生气吧?” 皇甫澈笑了笑没说话,径直抱起还在原地踌躇的阿娇,放在自己身前的位置上,附在耳边轻语:“放心,如你一般兰心蕙质的女孩子古儿是不讨厌的。” 阿娇刹那红了脸庞,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虽不如阿福爹爹的厚实,可这种触感却是让她这思春年纪的少女想入非非,毕竟除了娘亲她还是第一次与人如此亲密的接触,甚至阿福爹爹都不曾如此近距离的抱过她。 “啧啧啧,不愧是平安城的大少爷,走到哪都有妹子投怀送抱啊。”这些卫士都是皇甫虎派来的亲信,一路上对皇甫澈都算照顾有加,可在他们眼里连鸡都不曾杀过的皇甫澈顶了天也就算是稍有武艺的纨绔,所以言语上自然也不讲究什么道理。 黑袍挂身,阿娇那娇小的身影便没入皇甫澈怀中羞答答地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啊。” “我?我叫刘澈。你呢?”皇甫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虽然这小妮子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也保不齐是哪位别出心裁给他下的迷魂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我叫陈娇,我娘亲和福爹爹都叫我阿娇。”少女的脸上栖着红霞,背后那男人吐气温润落在她的脖颈上,一阵搔痒。 “刘哥,我和这小妮子出去溜一圈,给她哄好了我就回来。” “得嘞!您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一众卫士里年纪最大的那位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便招呼着其他人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念叨着年轻真好的狗屁话。 ..................... 北疆多积雪,毛裘做衣裳。 人面素常青,断木枯叶黄。 常服披戎甲,人心狠断肠。 不见平安处,荒野陪孤殇。 不曾来过北疆的人是绝对体会不到这里的冷,这里的冷不仅仅是高寒覆体的冷,更多的是人心凉薄,冷到骨子里的荒野上随处可见遗骸残骨。除了能有幸能住在城中的人,这片荒野里最幸福的莫过于是以尸体为食的动物了。 “王将军,我代表我家父王前来缴纳贡税,还望将军在今年的一年里善待我的部族。”前来上贡的使者毕恭毕敬,甚至行礼的动作都是族中最崇高的伏身礼 “哦,你父王的风寒还没好么?”说话的人声音很轻而且样貌很年轻,可在这行军大营里这个年轻人说话的分量却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上任边军将领王囊的独子王烈,自打王囊被宫里罢了官,王烈就顺理成章的接替了这份职位,每天要见的蛮夷部族代表数不胜数,着实让他感到厌烦。而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无疑是每个月的边防巡游,他在这期间他要看无数统领的脸色,并且还要忍气吞声地发饷银安抚他们,这份耻辱让他喘不过气来翻不过身。 “承王将军的福,父王的病已经略有好转了,估计过几个月就可以亲自觐见王将军了。” “身体好了就行,一会儿再去我那医帐里取些治风寒的药吧。”王烈没有任何表情,穷奇部族在众多的部落里算不得不大,可每年上贡的时候却是最积极的,所以深得自己父亲的喜爱,但在他的眼里这条狗除了叫的好听些便再无其他用处。 “多谢王将军恩赐,小人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王将军!”使者起身,一脸笑意。 “好消息?”王烈叹了口气,这穷奇部族每次来上贡都能搞出点好消息,不知这次是不是又是什么狗屁的其它部族内斗好让他捞上一笔的无趣事情。 “没错,天大的好消息。” 王烈皱了皱眉头,看着那煞有介事的使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了下去。 使者缓缓从怀中拿出用白布裹紧的东西,扬了扬眉毛:“将军可识得此物?” 原本还无精打采的王烈猛地坐直身子来了兴致,这东西就算用白布包裹着的他也能一眼认出。看形状这东西分明是那横隔北方与中原关隘的未央关的官印,毕竟这未央关的官印是当年王礼承亲自找人铸造的,上面的夜鹰啸天摸样与其他狮子戏球官印的有着巨大区别,同时也彰显着这枚官印的重要性。 “这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老爷子对这东西可谓是朝思暮想,这么多年来老爷子兢兢业业不敢虎视中原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东西怎么来的您就别问了,现在大兴内乱,不知凭这个东西将军敢不敢也去争一争那大兴的皇位。只要将军一句话,我们这些个部族肯定是对将军言听计从。” “好一个言听计从。”王烈有些动容,早些时候的老爷子不是没推演过自己虎步中原的情形,可每每到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其中那未央关的深沟壁垒就是老爷子的心头大患,他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因为老了真的对这天下没兴趣了,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确实要考虑考虑。“说说吧,你们要什么。” “王将军果然是个爽快人!”使者搓了搓手,眯着眼睛笑道:“我们也不多要,只要这北疆十二城就够啦。” “你们的胃口倒是不小。”王烈面色如常,可心里却是盖不住满满的杀意。北疆是他的根基,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要让他交出北疆十二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现在这帮蛮子有了依仗就敢狮子大开口,看来自己在这北疆里还真是没什么威慑力。 “王将军,到时候你坐拥整个天下,我们要的不过是区区十二座边疆小城,您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吧。再者说,老将军都这个年纪了,难道王将军你不想做出些功绩来服众么,这五十万边军能永远听令您的?” 杀人最狠不过诛心,饶是定力非凡的王烈此刻也是满眼的阴翳。这几年的接触下他确实痛恨自己父亲的那帮旧臣,光是挂空名吃空饷的事情就已经让他怒不可遏了,更别提现在有人竟提出要换掉自己。他现在却也离不开这帮人,却也难以忍受,北边蛮夷怕的不是他王烈也非是他父亲的名号,说到底还是父亲手下这五十万的披甲坚军才是这帮蛮夷乖乖来上贡的原因。 “东西留下,想要边疆十二城的族长,明天这个时辰过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王将军这不合适吧,咱们互市的时候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了您这可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王烈一抬眼,冷冷笑道:“在北疆这里我就是规矩,你要是想完完整整的回去,不该说的话就少说一点,脑子放聪明一点。” 营帐里守在门口的亲军向前踏出一步,威压逼人。 第二十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呦呦呦,你们瞅瞅这位,哭的多伤心。” 红袍加身,蹲在地上的男子涕泗横流,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一脸关心,他身后的那些军队士兵手持弓箭对准着面前男人的眉心,丝毫不敢懈怠。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皇甫寿。你的命可真大,丢了条胳膊都能活着。” “官爷,你认识我?”阿福擦了擦泪水,哭不是为了别。而是他已经快把大半的闵非城找遍了,可依旧打听不到阿娇的消息。 王礼展剑眉一挑,反问到:“哦?你不认得我了?” 看着王礼展的脸阿福不由得一怔,脑子里也突然闪过几丝记忆只不过那记忆太过模糊,他也只是堪堪记得他曾经对这个男人的记忆很深刻而已,“我不太记得官爷了,但我记得我们应该见过,是我欠了官爷的钱吗?” “见过?欠钱?皇甫寿,你什么也学会装疯卖傻了?”王礼展表情漠然,眼里的杀意滋生,缓缓将手搭在了佩剑上。 “哥,你这臭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万一人家是真不记得了呢?”声音散开,从军列后面慢慢挤出一位锦衣青袍的年轻男子,样貌竟与王礼展相差无几。 王礼展循声望去,脸色略有不悦。通常来讲,自己如何做事弟弟一概是不闻不问的,可每次若是他开了金口,那这件事的发展方向便不会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了,好在他这位弟弟做事还是很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放心,插手的事情也必然是有自己的考虑。王礼展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骂道:“王祁,你要是有话就快说,耽误了我做事我就扒了你的皮。” “唉,有个沉不住气的哥哥可真是麻烦,明明自己错的离谱还偏要扒弟弟的皮。”王祁对王礼展这的臭脾气司空见惯,径直从那王礼展的身边走过站定在阿福的面前,“不知道你丢了样东西还记得不记得。” 东西?王礼展瞳孔紧缩,死盯着王祁从那袖袋里拿出的那枚虎头兵符。 “这个是我的?好漂亮的物件”阿福有些疑惑,这东西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把玩的东西。 “没错,是你的,是暂时寄托在我们身上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王祁牵着阿福的手,把那虎头兵符放了上去,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却捕捉着阿福脸色的丝丝神情。 王礼展沉默不语,默默地看着王祁的一举一动。要说皇甫寿如此刚烈的一个男子会以装疯卖傻来活命,他不信。可做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杀不杀皇甫寿在王礼展的心中早有定数,此刻的犹豫也是对这位勇将的不舍。 “既然这东西是我的,那我把他卖了换钱可以吗?”阿福泪痕依稀,有了钱他就能给阿娇买大马买花衣裳了。 “可以,你的东西随你处置。”王祁不露声色,目光与那王礼展汇聚在一起,看样子皇甫寿失忆还真不是装的。毕竟皇甫寿是个极为看中声誉的男人,太后亲军的虎头兵符是要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皇甫寿的这句话无疑是打消了王礼展最后一丝怀疑他的念头。 “他是真失忆。”和弟弟交换了一下眼神,王礼展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更是难掩着几分喜悦,皇甫寿失忆不仅代表着太后亲军对自己的威胁减小,若是他能拉拢住失忆的皇甫寿,保不齐这太后亲军都要听他指挥。 “哎呀别哭了,看你哭这么伤心,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王祁还来不及开口,就被王礼展一脚踢开,刚才还杀气慢慢的脸上现在恨不得亲两口这位以阿福自居的人方才解气。 阿福眨了眨眼,赶紧扯住王礼展的衣袖哭诉:“官爷,我女儿走丢了,还请官爷替我找回女儿,实在不行的话我就用这个物件换!” “女儿?”王礼展挠了挠头,皇甫寿有个独子他倒是知道,这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女儿。 “她叫陈娇,是我的干女儿!今天早些时候走丢了,还希望官爷能开开恩,替我找找阿娇。” 干女儿?王礼展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摆明了是个大好拉拢皇甫寿的机会,“好,说说你那干女儿长什么样子,我这就派人去找。”王礼展嘴上应承着,暗地里又偷偷地把那枚虎头兵符夺了回来。 凡事留个心眼是好事。 “王祁,找的人活你应该最擅长,上次截击王师玄不成,我希望这次不要再失误了。告诉天机阁那帮人,我这里可不留吃干饭的,找人的活再搞不定我就要在这闵非城里用他们的头修筑景观,给后军祭旗!” 以人头垒筑高塔本是始武皇帝为了震慑不降守将的手段,可这种虐杀感却让王礼展深深爱上了这个方式。 ........... 时隔一周的京城动乱缓缓安静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王师业对那本就是杀人本质的肃清活动下了禁止令。当夜,京城的宵禁权便再一次回到了锦司卫的手里,除了皇宫以外,整个京城内一片漆黑。以往号称不夜的花楼轩,此时也是大门紧闭,甚至连轩窗都不曾开过一扇。 “看样子日子快到了,王师业现在盘踞皇宫不出,为的就是积蓄力量以求决战,我断定不出十日这京城必有一场恶战。”吴岱的气息紊乱,之前王师业的肃清动作太大,这把火不仅仅烧在朝廷里,就连他们这种暗卫部门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几场暗斗下来,吴岱也是动用了不少的底牌才保住锦司卫的有生力量,以前的锦司卫是六人一组巡逻,每一个时辰就要倒换一班,紧急情况下的他们甚至要每半个时辰就要轮换一次,可现在的锦司卫别说是倒班轮换,就连六人一班都吃力无比,现在的锦司卫总部里还有数不清的伤员和躲着不少避风头的官员。 “终于可以歇一歇了,你说太子也是,偏偏出了宫就遇上这么个事。要是他没走先帝才.........” “你想掉脑袋吗?”吴岱用剑柄敲了一下那险些出言不讳的脑袋。 先帝的身体除了宫里的几位御医以外便是吴岱自己最清楚了。王礼承的病是少时随先帝征战落下的病根,等天下安定无虞时又恰逢始太子病逝,东宫夺位之事就又落到了王礼承的身上,一路上坎坎坷坷而过,直到后来登基为止,王礼承才算有了安心养病的资本。可偏偏王礼承性子又是争强好胜,不等自己的病体痊愈便大张旗鼓的开新政灭遗孤,积劳成疾之下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 “哎呀,老大。俺是农家来的孩子,嘴笨一些是太正常不过了。” “在咱们锦司卫的当差,嘴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小子以后说话注意点。” 吴岱扫了一眼那看似憨厚的手下,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能进锦司卫的人必定是经过层层挑选的机灵之辈,像这号的人怕是连第一关都过不去。更何况,他是锦司卫的指挥使,各个部门的人他基本都见过,可是面前这位他却没什么印象。 “指挥使说的是,说的是。” “这是谁把你招进来的,就你这个笨劲,他也有这个胆子敢招你。”吴岱表面上虽然是漫不经心的开玩笑,可这步试探却是要人性命,锦司卫的考较人员是保密的,考试的时候都要蒙面示人。别说是考员不认识这位考官,就连考官互相之间都不一定认识。 “我?我是赵镇抚司大人招进来的。” “哦,赵镇抚司?挺好,我和赵珑倒有些交情。”吴岱目光微寒,闪电般反手抽刀,趁着那憨厚之人分神之际劈砍下去。 可这细长的柳叶刀落在那憨厚之人的身上后并未如吴岱所想那般血溅三尺,人头落地,反而是发出金戈交错的酸牙声,崩开了吴岱手中的柳叶刀。 “指挥使,你这是做什么。”那憨厚之人不急也不恼,只是一脸傻笑地望着眉目紧锁的吴岱。 “好一个火炼金刚的外家功夫,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我锦司卫的人!” 吴岱暗叹是自己疏忽了,看来王师业表面上搞肃清的大动作只是一场戏,说到底往各个机构里填充内线才是真正的目的,向来管理严明的锦司卫都能出现这种情况,想来这王师业的耳目已经遍布在各个角落了,自己居然还蠢蠢的在这儿巡逻。不管京城的哪出了什么事,自己绝对还不如人家消息来得快。 “哎呀呀,这可不行啊。老师说我至少要在你身边多呆上几天呢,您这第一天就把我识破了,我可没脸回去了。”那憨厚之人扯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比原先更憨厚的面容,只不过在这憨厚的面容上烙着黑白鱼的图案。 “原来是捭阖宫的人。”柳叶刀上泛着寒光,倒映着吴岱那脸上的狠戾。捭阖宫的背景扑朔迷离,饶是锦司卫这种手眼通天的情报机构也对这个地方知之甚少,甚至有关捭阖宫的文字材料更是只有寥寥几笔的简单介绍,吴岱也只是依稀当初的始武皇帝和这捭阖宫的人打过交道,“来者是客,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指挥使,我师父说过说谎是要没饭吃的。”话音刚落,憨厚男子目烁精光率先发难,一双重拳直直挂出砸向吴岱的脑袋。虽然吴岱早就心存戒备,可这双拳来得还是太快,几乎是伴着风声就来到了吴岱的面前,吴岱咬着牙避开要害,硬是用身体接下了这一记重拳,这一拳足足让吴岱飞出几尺开外。 “噗。”吐出一口猩红,吴岱只感觉五脏六腑好似混做了一团,整个身体快要散架。 “指挥使好身体!居然能完完整整的接下我这一拳。” 吴岱连气还没喘匀,那憨厚男子便再度冲来,打算补上这最后的致命一拳。 “嘿嘿,想杀我?”面对险境,吴岱竟一丝慌张都没有,反而是屈身相迎,反手持刀直视着憨厚男子的目光,等到那身影离自己快要面对面时,吴岱才俯身换手持刀绕道那憨厚男子的身后狠狠劈下了他全身力气的一刀,“他娘的,给老子死!” 柳叶刀疾速劈下落在憨厚男子的身上,但只留下一道白痕后便崩做两截,柳叶刀刀尖的部分直飞出去钉在一旁的民房上。 “指挥使,好身法,力道也不错,不过可惜了。”憨厚男子叹了口气,他的外家功夫虽算不上圆满,可就连他师傅想要破开他这一身的火炼金刚也要费一番功夫,更别提面前这位看起来与书生摸样无异的人了。 “捭阖宫,捭阖宫。”吴岱双目无神,喃喃自语着。 “吴指挥使,对不起了。”憨厚男子对着吴岱躬身行了个礼后,再次握紧了拳头。 京城夜深,无数双眼睛在暗处审视着众人,自然也包括这场战斗在内。 “救他么?好歹他也为大兴做了这么多事。” “为大兴做事的人多了,咱救得过来?” “我看你是打不过那小子害怕了。” 暗处的男人冷哼了一声,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十一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小子,你不说你的火炼金刚有些本事么。才这么俩下就受不了了?”说话之人腰间环佩玉带,穿着一体的黑色深衣,除了样貌长得有些粗犷外倒颇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此时捂着心口的憨厚男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火炼金刚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居然撑不下两个回合!这就说明,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实力要比自己的师父还厉强上几分。一想到这里,憨厚男子的面色愈发的低沉起来,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谁,竟有如此武功?” “嘿嘿,我不告诉你。你们捭阖宫的人记仇的很,我才不想被一帮苍蝇天天围着呢。”黑衣男子咧嘴一笑,挽着剑花收剑入鞘,提起那早就不省人事的吴岱便打算离开,毕竟他此次的目的就是救人而非是和此人决出胜负。 望着即将转身离开的身影,憨厚男子勉强提气冷笑道:“阁下想从我的眼皮子手底下救人?未免不把捭阖宫放在眼里了吧。”话音刚落地,那憨厚男子便抬手从袖口飙出一道响箭,在黑漆漆的夜空里炸出一道刺眼的火光。 “要不说我最讨厌你们捭阖宫的人呢,这死缠烂打的本领可真有一套!”黑衣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欲要离开的脚步,他明白这道响箭一旦响起,他就要面对方圆十里甚至是二十里的捭阖宫的杀手了,就算他现在跑也必定会撞上前来支援的人。 风从虎,云从龙。阵阵清风拂过,仅仅是几息之间,黑衣男子四周的民房上就站满了各色各异的人,有穿着朴素的卖菜农民也有身穿官补的朝中人员甚至还有穿着暴露的青楼女子,每个人都有着对应的身份,但可怕的是他们都带着人皮面具,都在冒充着别人的身份。 “阁下现在退去把人留下,我可以当阁下没来过。”说实话不是他不想留下这黑衣男子,只是这人真要是铁了心的走,他不敢保证能有人留得下他,除非是他师傅来了或许还可以一试。 “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也敢威胁我?” “没得谈?”憨厚男子目露疯狂之色,显然是忍耐到了极限。 “没得谈。”黑衣男子倒是神色如常,好似根本不把那四周的人放在眼里。 “动手!”憨厚男子突然一声高喝,四周的人便齐刷刷的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几道角度几位刁钻的冷箭瞬间就逼近了浑身都是破绽的黑衣男子身前,憨厚男子本以为黑衣男子会退后躲避,当下急急直奔过去要封住他的退路。可出人意料的是那黑衣男子根本是一点动作没有,任凭那几道冷箭射入自己身体。 “嗖!”冷箭穿过黑衣男子的身体,没入地面,而憨厚男子此时也刚好赶到黑衣男子的面前,一把抓住了那黑色深衣的衣缘。 “怎么会这样!”憨厚男子望着深衣内逐渐透明的人面色大变,因为不仅仅是这黑衣男子在变透明,就连他手中不省人事的吴岱也同样变得透明起来。等到黑衣男子与吴岱双双彻底凭空消失后,憨厚男子才察觉得刚才自己抓着衣缘的手里好似有什么东西。 手心上是一张褶皱不堪的符纸。 “符遁神游,看来是天机宫的老家伙。”声音传开,四周之人齐齐跪拜。 “师傅!”听闻声音的憨厚男子一抬头便看见半空中翩翩落下的红色霓裳舞女脚步轻点,缓缓站在了自己的头上。 “徒儿,这次你也算捡了个大便宜,回去复命吧。”舞女满眼哀怨,好像暗中不停地抱怨自己为什么来晚了。 ............. 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这个时间王礼展哪爬是也该爬到麟姬城了,可皇甫虎一而再而散出去的斥侯却未能探得一点敌情,这不仅让本就心急如焚的皇甫虎此刻更加的烦躁,更是让对自己想法抱有极大希望的王礼鸿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如果王礼展不走麟姬城那他们一定会走闵非城,现在你派去闵非城的人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消息。”正是因为闵非城毫无消息皇甫虎才会坐在这里,不知敌情便无法行军,他也只能祈祷王礼鸿的猜测是对的。 “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王礼鸿刚开口,府外便扑棱棱飞进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飞翎云鸽直奔皇甫虎而去,很显然这只鸽子便是皇甫虎派去闵非城的那支便衣斥候。 这个时候来消息,别说是皇甫虎心中突突直跳就连最沉着稳定的王礼鸿心中也有几分不详的感觉。急急打开云鸽带回的便条,皇甫虎倏然站起脸色极为难看,望向王礼鸿的目光更是恨不得将这位千刀万剐。 那便条上的字迹潦草无比,甚至边角处还留有褐色血渍:兵出闵非,公子失踪。 “王礼鸿!这就是你的狗屁计划?”皇甫虎快步走去,一把将便条拍在王礼鸿面前的桌子上,等王礼鸿看到那便条时脸色也是由晴转阴,沉默不语。 城主府上一片寂然,王礼鸿的错误谋划使得原本占尽先机的局面此刻一塌糊涂。 但现在皇甫虎生气却并非是王礼鸿决策失误,而是因为皇甫澈的失踪。 “我建议咱们现在调转军队方向,直接去闵非城抄截王礼展粮草!”皇甫虎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他不知道王礼鸿现在心里还有多少想法,但这次他必须要坚持自己的立场!要说他没包藏私心那肯定是假的,去闵非城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皇甫澈的失踪。 不对,太不正常了!这是王礼鸿的第一反应,没有粮草储备没有步步为营,他王礼展就敢直接攻打京城?兵出闵非也许只是个幌子呢?为的是调虎离山,回过头来打是麟姬城的主意。一想到这里,王礼鸿背后顿时冷汗直流,这阳谋造势阴谋夺城的手段太过厉害,驻守在麟姬城的人万万不能撤走! “不行!不能放手麟姬城,他王礼展要打京城便让他打,到时候再抄他后路不迟。” “放你娘的屁!”皇甫虎再也忍不住了,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面前这位封王是不是明面上假意帮助太子,而私底下却是干着阻碍太子登基的勾当。 本来坐在城主交椅位置上的王师玄昏昏欲睡,听得皇甫虎这一句暴喝方才清醒了几分,眯着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议事就议事,不要吵架。” 此话一出,皇甫虎胸前的无明业火好似被一泼凉水浇灭,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瞪了一眼王礼鸿便转身离去。 等出了城主府,廖惑便匆匆赶上快步离开的皇甫虎。 “虎哥,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等着?看着京城被那王礼展攻下?”廖惑刚才也在城主府中议事,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等他奶奶个腿!咱们现在就走,让士兵们备好一周的干粮,直接奔袭闵非城。” “可太子怎么办,您真放心把他放在王礼鸿的身边?” 皇甫虎嗤笑了一声,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信任王礼鸿是王师玄自己做的选择,他没必要干热脸贴冷屁股的恶心事。更何况现在太后都死了,这支太后亲军除了皇甫家的一些人便再不必听从任何人的指令了,所以王师玄是死是活和自己毫不相干。 “我看他这辈子都当不上太子。”也不知是发泄还是真心话,皇甫虎望着那高耸的城主府恨恨骂了一句。 “哎呦,您可省省您那张惹是生非的嘴吧。” 第二十二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当太后亲军赶到闵非城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只有那一座头颅高筑的骇人景观和早已化为灰烬的破败城池。近几日不曾下过雨的闵非城自然是燃不起半点生机,万物死寂。而作为先头行军的廖惑更是一直打探不到人气,借着几处尚未熄灭的火光才将将看见坍塌的院墙下有着几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当下便吩咐士卒将瓦砾清理干净,等完全看清那几双眼睛的主人时,廖惑的表情不由得再次凝重起来。 “这王礼展下手也太狠了吧,连孩子都不肯放过?” 估摸着是小孩子的头颅太小配不得那城门前的景观,所以这几颗尚且稚嫩的脑袋就草草被丢在了这里。 “这王礼展的手笔还真是不小,看来留给王师玄那小子的时间可不多了。”皇甫虎静静看着一切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早早看透战争本质的就不会对这些太过惊讶,在战争里没有孩子大人男人女人之分,只有活人和死人罢了。 “可太子殿下还在麟姬城啊,就算王礼鸿现在带兵开拔往京城也来不及啊。”廖惑一拍脑门。 “那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家和本家亲,咱带兵打仗粗人说的话人家能信?”皇甫虎自嘲地笑了笑,不由得回想起王师玄那无所谓的冷淡态度和王礼鸿的毒辣话术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咱现在?”廖惑试探着问了问,太后亲军现在算是群龙无首,他还真想看看现在皇甫虎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先找澈儿,要是找到了咱就带兵南下和我父亲会合,找个地方扎营驻军,等谁最后当了皇帝咱再帮谁当差呗,两不得罪。” “要是找不到........”廖惑咽了口口水,不忍心把话挑明。此次派去的人都是皇甫虎亲自挑的好手,他们都能全军覆没,那失踪的皇甫澈生还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了。 “找不到?”话音一顿,青筋暴起的皇甫虎仿佛想到了什么,顿时满脸涨得通红,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廖惑又等了许久,才看见皇甫虎咬着牙蹦出几个字:“那咱就直接去京城向那王礼展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廖惑听到此话面色微变,刚要开口问话,就被城外爆射出的一声响箭吓了一跳。 “有埋伏!”皇甫虎闷声喊了一句,下意识去抓身后的银矛。但只听得着一声箭鸣,皇甫虎便感觉一阵杀气直逼面门而来,只得放弃拿武器的想法连忙仰身躲过那致命一箭。 白马青袍,玉面弓腰,城门前一人一马皆对着皇甫虎淡淡笑了笑。 “他就是王礼展?”廖惑虽不曾见过王礼展,但他却莫名觉得面前这位年轻人的气质非凡,甚至要比当今的太子殿下还要有气势几分。 皇甫虎稳住身形深吸了口气:“他不是王礼展,王礼展没有这么年轻。” “你是何人?” “在下王祁,特来拜会虎将军。” “王公子的拜会方式还挺独特,是打算以武会友么?”皇甫虎圆目微睁,缓缓打量起面前这位看起来并不是太过强壮的男人。 “不了不了,刚才那一箭尚未得手来看,我就已经不是虎将军的对手了。” “既然王公子不打算以武会友,那我可要兴师问罪了。” 闵非城经过刚才那么一顿折腾早就惹得太后亲军上下神经紧绷,现在至少有几十把劲弩对准着王祁的脑袋,他们只要等皇甫虎一声令下,面前这个人绝对会被射成筛子。 “诶,虎将军怎的这么气盛,如此大好天气不妨你我找个地方把酒言欢再谈谈天下大势,也省得诸位这么辛苦是不是?”王祁缩了缩脖子,对四周的弩手一笑。 “我只问你是不是王礼展的人?” “是。” “那就没得谈。” “没得谈?”王祁摇了摇头,在袖口里摸索了一阵后缓缓掏出一块被白布包裹的看不出样子的物件。 皇甫虎叹了口气笑道:“你现在就是把大兴的国玺掏出来也不管用。” 可王祁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白布展开,虎头兵符。 原本严阵以待的太后亲军顿时一片哗然,这东西别说皇甫虎认识,可以说整个太后亲军上下无人不识得这个东西。军令如山,而这个东西就是军令,是可以让他们赴死的东西。 “太后亲军的兵符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们把皇甫寿怎么了!”醒悟过来的皇甫虎勃然大怒,他太清楚自己弟弟的性子了,这个东西能落在王礼展的手里就说明皇甫寿已经横遭不测了。 王祁嘿嘿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皇甫虎的问题反而是晃了晃手中的兵符:“现在虎头兵符在齐鋆王手里,你们不该听齐鋆王的号令么?” “那我现在把你杀了,夺过兵符你又能怎么办呢?”皇甫虎攥着缰绳的双手骨节发白,表面上虽是一派和气,可心里却早将那该死的王礼展杀上了一千遍。 “嗯,这倒是好办法,虎将军要是有胆量可以试一试。”王祁貌似根本不在乎皇甫虎的威胁,将那虎头兵符轻轻一掷就扔到了皇甫虎面前的沙地上缓缓开口:“暂且不说你弟弟的安危,你觉得凭齐鋆王的手笔有没有可能在平安城也筑起一座人头塔呢。” “你!你怎么敢!”皇甫虎当下气急攻心顿时眼前一黑,嘴里一阵腥甜,险些跌落马下。 “我确实不敢,可我不敢保证齐鋆王不敢。” 白马扬蹄,少年郎当着那众军士的面再次射出了第二发响箭。 “虎将军,在我射出第三发响箭之前你可要想清楚,是要帮着王师玄走一遭断头路,还是跟着齐鋆王共襄大业。”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他皇甫虎没有理由赌一个根基不深的人上位,更何况这次赌注的筹码是整个皇甫府的人,是皇甫家的血脉。 皇甫虎一时语塞,目光也逐渐暗淡下来。 “虎将军,没人想无辜的死去,更何况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死去。” 沙地上的兵符烁然,这个东西确实是给了皇甫一个很大的台阶,军令如山怎可谓是不忠? “将军,万不可如此!”廖惑眼见着皇甫虎心生动摇,情急之下就要去拉扯皇甫虎身后的银矛,他要让这个男人想起拿起这个银矛的意义是什么,皇甫家的人世代信奉的什么。 忠魂不应改,死后做天人。 “嗖。”白马低头,青袍扬起,王祁射出了第三发响箭,而这响箭的目标却是廖惑。 “够了!”银矛泛光,皇甫虎冷着脸将那响箭弹飞,“有兵符在此,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皇甫虎!你昏头了!你是在害太后亲军!”听得皇甫虎的话语廖惑一怔,随即怒喝出声,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便直呼出面前即将带领太后亲军走向歧途男人的名字。 皇甫虎默不作声,只是安静下马捡起那虎头兵符细细擦拭起来。 “我随王礼展进京平乱,怎是不忠之事!不受军令,才是悖君叛国。” “他王礼展意图谋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何以说他是保驾勤王?”廖惑愤然,抽出佩剑。 王祁抿嘴一笑,弯弓搭箭,“虎将军,你的副官甚是不听管教呢,要不要我帮你出手好好教训教训他?” “廖惑,住手吧。”没有任何情感夹杂,那冷淡如水的声音里廖惑听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断然不可能。”廖惑苦笑一声,缓缓抬起佩剑。 “不要做傻事,你现在的死毫无价值。”皇甫虎抬了抬眼皮,声音依旧平常。 “至少,在太后亲军里还有那么一个肯为忠节赴死的人。” 一声长叹,佩剑落地,肯为忠节赴死的男人脖颈间汩汩流出鲜血。 跪伏在地上擦拭兵符的粗壮男子没有半分停顿,可那擦拭兵符的手却微微颤抖。 无人知我悲,强欢喜上眉。 第二十三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哥哥,我怕。”怀中少女紧紧抓着策马男子衣襟,神情慌张地瞄着身后那帮子紧追不舍的黑衣刺客心中直直打鼓,虽然她这小小脑袋里对生死的问题还没有什么认知,但光是那些人手里泛着寒光的兵刃就足以让她害怕得不敢睁眼。 “别怕,有我在。”看着那如惊弓之鸟的少女男子不由得边笑着边安慰着,但暗地里却是淡淡叹了口气,现在的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背后已是鲜血淋漓,被浸透的内衫就贴在身上糊做一团,只怕是再过几个时辰自己就扛不住了。 “嘣!” 刹那,满弦弓,夺命箭。 气息紊乱的皇甫澈仔仔细细地听到身后惊雷般炸响的箭声,若是换做平常他肯定会来一手漂亮的侧身挂马。只可惜无论是背后那火辣辣的痛楚还是身前因为害怕而蜷作一团的阿娇都让他无法做出半分规避动作,只能任凭那箭簇没入背后,从那胸前透出。 这一箭又实在太过霸道,蛮横的力道硬生生将皇甫澈射落马下。 “鹞子落了!”身后持弓放箭的刺客低喝了一声。 于是滚滚灰尘扬起,跌落在地的皇甫澈依旧死死怀住阿娇,眼眸充血。 由于失血过多,此时皇甫澈面色苍白,喘了几口粗气才费力地支起身子,缓缓抽出那柄王师玄送给自己的佩剑对着怀中少女低语:“阿娇一会你先跑,他们的目标是我,和你无关!”。 可早就吓得呆若木鸡的阿娇哪里还听见皇甫澈的话,只是将头埋在皇甫澈的怀中呜咽着。 “收网!”为首的刺客头子赶到,抬手握拳,七八个人刺客便上前将这两人围了起来。 皇甫澈倚剑而立,指着那刺客头头骂道:“妈的,你们这帮狗咬得够紧啊!要抓我可以,不过你们得先放了这个姑娘!” 刺客头子翻了个白眼嘿嘿一乐,起脚便将皇甫澈踢翻在地,摇了摇头。 “抓你,你也配?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我们要抓的是你怀里的人。” “你们要抓的是阿娇?”此刻轮到皇甫澈讶然了,他也没想到自己怀中的女孩才是这帮刺客的目标。 “王大人要抓的人是叫阿娇没错吧。”刺客头头打量了一下皇甫澈怀中那位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姑娘,心中顿时也生出了几分怀疑。 “没错,就是叫阿娇。而且大人也说了就是这种燕尾发髻!” “那就对了!”刺客头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那就把这个女的带回去,男的嘛。老规矩,原地杀了。” 刺客头头大手一扬,便伸手去抓皇甫澈怀里的阿娇。 “就凭你?”黑袍飘然,杀意突起,倚剑而立的皇甫澈猛然出手,对着眼前那刺客头头便递出一剑,直取面前之人的咽喉要害。 只可怜那反应不及的刺客头头还未看清剑影便感觉脖颈一凉,一道血箭飙出,溅在皇甫澈的脸上。 “翻笼子了,戒备!”面对暴起杀人的皇甫澈,一众刺客也只是僵了一瞬间便皆抬手从袖口中爆射出一道道泛着寒光的淬毒银针。 银针似雨,根根杀人。可偏偏银针的轨迹却都微微偏上,避开着皇甫撤怀中的少女。 “休矣。” .................... 四月春风料峭,可要是论起人心这点寒意也就微不足道了,只因在家里给死去的太后凭吊了几句烧了几张黄纸钱,这堂堂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便莫名其妙的背上了叛国谋乱,妄议朝政这等子虚乌有的罪名掉了脑袋,更过分的是这位姜少卿的尸首居然就那样被丢在肮脏不堪的护城河里,王师业还在四周派下卫兵戊守,不许这位姜少卿得以下葬。 “主子,那齐鋆王再不来,咱这台大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现在这等内外皆敌的情况不只是王师业早些时日的镇压手段太过凌厉,他没有国玺官印,这大兴上上下下的钱粮税赋便尽不在他手中,调不得军队拿不得钱款的他维持自己那一手打造的亲军都已经有些吃力了,更别提天天来催粮饷的边军和要求赈灾的条子了。 当皇上的好事轮不到自己,该不会要钱的事都要他自掏腰包吧,那几位尚书都是吃干饭的?王师业一想到那几位天天闭门不出,乐不得有几天清闲日子的尚书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当时肃清的时候怎就没砍了这帮老顽固的脑袋呢? “再等等吧,王礼展这老狐狸肯定是抻着日子赶路,想看看咱们到时候那四处无援求人的样子,然后他再摆出一副勤王保驾的样子。你说说,我要做了这位置,能不再分给他几个州郡吗?”王师业皱了皱眉头,说不着急那肯定是假的,就算王师业心里有七分清楚王礼展的心思,可他偏偏也要赌那三分微不足道的希望。 “会不会是这王礼展中途变卦,帮王师玄去了吧!”栾行夫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骂:他娘的,完全有这种可能啊!怎么说人家都是正统太子是占着出师有名的理,不比自家主子好多了? 王师业扫了一眼栾行夫干咳了两声:“亲军要是没饷了就去抄家,没有目标就去锦司卫那里要情报。父亲养的那些猪谁杀都是杀,与其便宜王师玄倒不如我先帮帮他试试水,看看那帮子人到底有多富!” “抄家咱们倒是在行,可情报锦司卫要是不给.........”栾行夫搓了搓手,就等着自家主子那混不吝的命令。 王师业略一沉吟,亲军和锦司卫的矛盾不浅此事不假,当时要不是为了套情报他也不会得罪吴岱,不过现在他只能破罐子破摔了:“那就先给我抄了吴岱的家,罪名随你们定好了。” “这......这不太好吧,吴岱是先皇旧臣,杀了他可真就是和那帮老东西站在对立面了,先别说那几位罢了工的尚书大爷,要是那位萧大人铁了心的反对咱,那咱这京城也就不用待了。” 萧归岁! 这老东西确实棘手的很,不站党派,不入储争,不动声色,不贪淫财,纵观这几年来凡是有大事发生他都能明哲保身留的清白,反观那几位等着上他位子的年轻人倒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这等人,就连他王师业也抓不准这老东西的软肋。 正作难时,殿外冲入一名禀报的卫兵,神色慌张:“殿下,城外有大批军队来了!” “慌什么,对方打得什么旗号?”王师业与栾行夫相顾一笑。 “王字旗。” 喜上眉梢,王师业哈哈大笑:“哎呦,栾统领,你这嘴可真灵,真是叫谁来谁就来啊。” 栾行夫赔笑了两声还未开口,便又有一名卫兵冲进大殿。 “告急!告急!城外的骑军已经突破京城的城门,先一步进城,被北正道的夏副统领拦下了!” “什么?北正道?”率先开口的不是王师业而是栾行夫,因为整个京城乃至皇宫的布防都是栾行夫一手操办的,所以他对京城的布防也是最敏感的。愣了许久的栾行夫转头看向王师业颤抖地喊道:“主子,来的人不是王礼展!” 京城四大门,东沉门,西煌门,北正门和南桓门。因为京城大得很,所以基本上来讲,从哪个门进城就代表着从哪个方位来的。王礼展要是进京那必然会走南桓门,就算不走南桓门也肯定不会走北正门。而现在偏偏有人走了北正门,这便说明来人并非是王礼展。 “不是王礼展........那会是..........” 北方?北方!王师业突然睁大眼睛,呆呆地指着殿外:“王囊,肯是王囊那老东西。” 想不到,除了本家有人贪图自己屁股下的椅子,居然还有外人也想来坐坐。 “可真有你的啊王囊,未央关都拦不住你,难不成你这只老不死的鹰还真想吞了大兴这条真龙不成?”猜出个七八分大概的王师业不急不恼,他既然敢做出谋逆的事情,就不怕这淌浑水乱。当下也只是微微在心里盘算了几分,便匆匆起身。 “主子,你要去哪?” “去哪?自然是去会会王囊那个老混蛋了,先皇没去世的时候他就又是装病又是告老辞官的,现在先皇死了他倒是了脾气。” 说罢,王师业便再次抬脚要走,只不过刚跨出殿门的王师业却是有了几分犹豫,思虑了片刻才回头对栾行夫说道:“栾统领,一会儿你去把我那几日遣人绣的龙袍取来,这次若是我真守不住这大兴,那我就替那该死的王师玄做这最后一个皇帝好了!” 说完王师业便再没有回头。 第二十四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哎呦,这不金爷嘛!京城都乱成这样了,您还敢开张啊?” “叶公子?”被唤作金爷的老板怔了怔,转头的瞬间脸上叠在一起的横肉抖了抖。 要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想要看见熟人不容易,毕竟街上除了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小贩和几家胆子大得离谱的开张米铺外也就剩下那帮子只剩烂命一条的乞丐们了。 叶鸩将手里折扇一合,咂了咂嘴:“金爷,您怎么挑了这么个时候?现在开张怕是没人来啊。” “瞧您说的,有没有人那不得等我开了才知道么,说不定就有人等我这开张,吃这一口呢。”说完,金爷这么一笑,叠了一脸的横肉便层层堆在一起将本就不大的眼睛又挤小了几分。 “那行!今天我就帮帮金爷,当这云生楼的第一位客人如何?”叶鸩擎着纸扇那么一指,抬脚便要往里走。 金爷面上是默不作声,暗地里却是一把拽住叶鸩的手臂对其摇了摇头。 “叶公子,金某也就劝你一次,若是现在离去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哟?金爷,您这是.........”叶鸩话音未落,远处街道尽头就传出阵阵如雷般震耳的马蹄声,待叶鸩回过神再一抬眼,一众白皮棉甲的骑兵就已经奔至眼前,为首之人手里大纛上的“王”字旗惊得叶鸩连连后退。 “是不是太子回来了?” 金爷摇摇头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叶鸩的手臂,现在就算叶鸩想走也走不掉了。 眼前的持纛之人并非如其他骑兵一样身覆甲胄,反而是一身官服打扮,而最让叶鸩惊讶的则是这官服上绣的是一只狮子。纵观大兴上下,赐得一等麒麟官服的武将也只有当时大兴的开国大将军于天佐一人才有此殊荣,所以就算这二等的狮子官补虽然听起来要比一等的麒麟差上许多,可真要说起来这二等狮子官补含金量那也要比之后的虎,熊,犀官补高太多了。 “他来了吗?”身着狮子官补的男人阴着脸向酒楼里看去,貌似极为不悦。 金爷讪讪一笑,也不好说些什么。 “还没。” “他真是好大的架子。”那男人仿佛猜到了一般也不计较,翻身下马后便径直朝酒楼里走去。 看着那男人进了酒楼,惊魂未定的叶鸩这才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随后避着那一众戒备的骑兵暗里偷偷问向金爷:“金爷?这位是哪里的主,好大的架势啊。” “哎呦我的叶公子,您可给我省省心吧,今天你我二人不掉脑袋那就算万幸了!” “掉脑袋?”叶鸩一拍金爷的肩膀摊开手中纸扇,吹嘘起来:“金爷。我不是和您吹,我是谁啊。我是叶府的人,能让我掉脑袋的除了大兴的皇帝外也就是我那认死理的父亲了。不过金爷你觉得,这二位谁会对我这颗脑袋感兴趣呢?”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也许我会感兴趣。”阴风阵阵,深陷得意之中的叶鸩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 “您到了?”看见了正主的金爷,脸上那堆在一起的横肉一刹那就耷拉了下去,神色更是比见了刚才穿狮子官补的人还要紧张。 “嗯。他来了没有?” 叶鸩闻声回头,险些晕厥过去。与这位相比刚才的狮子官补确实过于逊色了可以说就连那一品的麒麟补也比不上眼前这位的衣服,毕竟这位身上穿的是龙袍。货真价实的五爪龙袍! “您是二皇子!”叶鸩虽然没见过王师业的脸,但光凭这一身龙袍这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王将军也是刚到,正在上面等候。”金爷明白,这叶鸩的二皇子一叫出口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那就好。”王师业斜睨了一眼腿脚发软而跪倒在地的叶鸩,又淡淡开口:“叶府的人?该不会是那位叶巡抚的公子吧。” “回二皇子的话,家父正是零州巡抚。” “哦,还真是。”王师业颇有深意的笑了笑,随后从袖袋里扯出一张帛书扔给身后随行的栾行夫喝道:“那就把叶巡抚的名字也加上去吧。” 加进去。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金爷却是冷汗淋漓,转头望向叶鸩的眼神里也不免多了几分同情。抓大户充军饷这事儿别人不清楚,但作为王师业手底下的人,他还能不清楚吗?这帛书上一个个名字就是王师业要下手的目标,至于这些名单上的人能不能活命,那就要看造化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搞这些?”依傍栏杆,探出头的正是刚才那位狮子官补的男人。 “王公子,好久不见了啊。”王师业扫了一眼狮子官补脸色低沉 ,狠狠将王公子三个字咬得死死的。 “二皇子,闲话就免了。有事就上来说,我这时间宝贵。” 狮子俯首,龙抬头。 王师业坦然一笑,快步走上楼梯。 金爷的酒馆并不考究,平时也并非是给哪些文人雅士落座赋诗的地方,所以这些桌椅的做工和用料也就低劣一些,再加上因为王师业肃清的原因这些桌椅更是连灰尘都不曾擦净。 “二皇子,你说你请客也不找个好点的地方,莫不是瞧不起我王某人,还是说二皇子你囊中羞涩?” 王师业不急不恼,挑了个些微干净的椅子坐下才慢慢说道:“王公子此言差矣,这地方虽然差了些,可菜品却是一绝。” “哦?难不成还有我没吃过的东西。” “当然了,况且我这儿的菜你在别地方可吃不到呢。” “那我倒要看看二皇子给我留了什么好菜,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二皇子的菜不能让我满意...........”狮子官补的男人左手用食指敲了敲筷笼,而右手则是搭在佩剑上,满眼杀意。 “我这道菜自会让王公子满意。”王师业捻了捻手指在那浮满了虚尘的硬木桌子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大字:大兴。 “只要王公子肯与我合作,这道菜你我二人共食之又有何妨。” 狮子官补的男人面无表情,尽管那硬木桌子上的“大兴”二字也不能将他动摇丝毫。 “王礼承用了十年造了个未央关,目的就是为了提防我父亲。现在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从你父亲的笼子里跳出来。”狮子官补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眼眉低垂:“二皇子就这么着急把我再关进去不成?” 野心是藏不住的,尽管未央关的关垒高筑,但王礼承也依旧对王囊抱有戒心,身居高位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膨胀野心,就算是自己十几年的老部下也难免会因为权利的腐蚀而对大兴产生非分之想。 “倒卖国库兵器,贩卖北疆军粮,私通蛮夷,勾结商贾,这些在律法里个个都是死罪。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父皇知道了这些,却还不将你们这对父子捉拿归京问罪。” 王师业冷冷一笑,再次点了点硬木桌子上两个大字:“现在我知道了,父皇任由你们做大无非是为了大兴的安定,也是为了那薄薄的一张面子。就算我父皇没建未央关这道笼子,想来王囊那老东西也不敢进京来犯。” 狮子官补舞动,男子大掌一挥,硬木桌子上的“大兴”二字荡然无存。 “王烈!”王师业眉头紧缩,怒喝出声。 “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见王师业如此失态,王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桌子,开口笑道:“可惜这道菜我只想自己吃。” “没得谈?” 清风拂过,刚才的晴空万里骤然乌云密布,惹得酒楼下的马儿不停嘶啼。 “我倒是希望有,可落子无悔,这是上天注定。”王烈缓缓弯腰对着王师业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就把身上的狮子官补一把撕开扔在地上冷冷开口:“二皇子!出了这酒楼的门,我父子二人与大兴的君臣关系就到此为止了。你我下次再见,便是皇宫城头了。” 龙袍摆动,王师业望着地上那被撕作两截的狮子官补愣愣出神,瞟了一眼那即将离去的背影后不由得嘴唇颤抖:“你现在不杀我?” 按王烈的说辞。现在杀了自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等攻城的时候把自己的尸体一摆出来,趁着皇宫群龙无首之际再派兵一举拿下京城与皇宫,那可要比硬生生折兵损将好多了。 “名不正,言不顺。我在此地尚为大兴的臣,怎能以臣弑君?” “矫情。” 外面突然一声雷音炸响,将王师业的话音吞入腹中。没能听清王师业的话,王烈也没回头,默默走出金爷的酒楼,隐入那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第二十五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穿过竹林,飞隼精准地落在老者手臂上,尽管这飞隼的一双爪子堪比利刃弯钩,刚落定便死死扣住老者的皮肉。但那老者却浑然不在意,宛若金铁般的皮肤上也只是留下了淡淡的一点白色划痕。 “儿子,好像要坏事啊。”老者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读着从飞隼的爪腕处得来的情报,大大咧咧地朝里马车里面喊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不一会儿,马车里就有一青衣男子撩开帘子怒视着赶马车的老者,不耐烦地说道:“老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天天的总是一惊一乍!” “哎呦喂,不孝子孙呐,连自己父亲都骂,没了天理了哟。”老头连连叫苦,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咂嘴:“我还以为你们能对京城里的事儿感兴趣呢,啧啧啧。” 不等青衣男子开口,马车内便又急急探出一人的脑袋对着老者微笑道:“还烦请孟盟主给小女子讲一讲京城的事情。” “诶诶诶,你瞅瞅人家多懂礼数?我是你爹,你一天天一口一个老头的叫着,难道你心里不会痛么?”老者有些心虚,趁着白衣女子拿纸条的时候才敢不满地嘟囔了几句。 青衣男子听力不差,当下剑眉一挑大有要出手的意思,吓得老者干咳了几声才作罢。 “人家素南懂礼数,又是皇室血脉,更是个练武的好胚子,配你这愣头汉子那还不是绰绰有余?”眼见着青衣男子钻回车厢,老者的声音不由得又大了几分。可下一瞬,便有一道剑气飞过老者鬓角落在不远处的一棵长竹上,将长竹斩作两段 。 “你他娘的要谋害亲父啊!”老者哭丧着脸,苦大仇深的继续赶着马车。 “怎么样?京城里又出什么大事了么?”孟凉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眉头紧锁的白衣女子,可看了半天也没从王素南的脸上看出半分表情,这才不得不开口询问。 王素南顿了顿,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孟凉。 “什么?北疆的守军居然过了未央关,打进京城了!”孟凉顾不得什么仪态,这份情报如果属实,那他们父子答应王素南的事情可就难办太多了。 马车内平躺着重伤男子好似也听到了孟凉的话,呢喃了几句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而一直守在重伤男子身边的女孩显然是要更紧张一些,看见重伤男子有如此应激的反应,死死握住了那重伤男子的手,摇着头一遍遍地说着没事。 “你小声些,吓到他了。”王素南眉眼略有不满,一把夺回孟凉手中的纸条塞进了自己的内怀,心里翻起千万思绪。 要说她不恨王师业那是不可能的,皇宫内的滔天焰火和王师节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每晚都会在她脑海里回荡,她恨不得亲自手刃了王师业这个畜生。可现在听闻京城被围皇宫临急的情况,王素南竟然也生出一丝担忧之心,她不明白自己是担心大兴天下的安危还是对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还保留着一丝血统里的本能担心。 “该说不说的,王师业要真被北疆军砍了脑袋,你会不会伤心啊?”看着王素南呆坐着发愣,孟凉的内心也猜到了七八分大概。 “应该不会。” “应该?”没有得到准确答案的孟凉显然有些吃惊,毕竟这位姑娘当时在大极乐寺里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可是一幅恨不得生撕活剐了王师业的姿态。 王素南抿了抿嘴,欲要开口解释。突然马车急停,心绪不宁的王素南身形不稳一把倒向孟凉,扑进孟凉怀中。 “王姑娘,这样不好吧。”孟凉背靠车厢,微微撑住王素南的身子,面色通红。 虽然当时在大极乐寺见过了王素南那骇人的容貌,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孟凉对这位懂礼节不蛮横毫无贵族架子的姑娘也有些越看越顺眼的意思。而且抛去容貌不论的话,这位姑娘的身材还是给人留有遐想的空间。此时王素南这么倒在自己怀里,孟凉也不由得几分心猿意马的意思了。 “呸,轻浮。”王素南此时也是满脸通红,作为大兴的公主这么多年来除了自己的父亲与几位哥哥弟弟以外就没和其他的异性有过肢体接触。当下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下意识地便对着孟凉嗔骂了一句。 “咳咳,误会误会。”孟凉尴尬地挠了挠头,转而对着车外喊道:“死老头,你怎么赶的马车?” 若是平常那老者定会还上几句嘴,可今天老者却是安静的异常。察觉到几分不对的孟凉正准备抽剑挑开帘子,几道淬毒钢针便猛然射穿布帘直直射入车厢。 “趴下!”孟凉来不及拔剑,只得将王素南和那心心念念都在重伤男子身上的女孩扑到在地,等这一轮暗器飞过,孟凉也顾不得什么狗屁的武学大家风范,将将来了一招懒驴打滚摆正身体。 “赶车也赶不好,出手又装死鬼,有你这么个爹肯定是我上辈子造孽了!” 听力非凡的孟凉自然是能听得到车外老者的气息平稳,估计刚才那一轮钢针暗器根本就没把他当作目标。想到如此,孟凉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无名业火,侧身抽剑对着刚才射进钢针的方位狠狠劈下。 剑气纵横,马车的车厢瞬间粉碎,无数木屑激射而出。刚才还在装死的老者好像被火烧屁股了一般,利用臀部力量从马车上弹跳起步,险险避开了那道极为霸道的剑气。而这一道剑气远远没有停下,掠过面前竹林将无数竹子纷纷被斩断,最后被一名飞身而出的黑衣刺客一刀拦下。 摔了个屁股墩儿的老者起身揉了揉屁股,愤愤喊道:“他奶奶的,连亲爹都砍?” “没心情和你斗嘴,别扰了我杀人的兴致。”孟凉目露精光,可以凭一刀拦下自己剑气的人确实有资格和自己过过手,但也只是过过手罢了。 “公子且慢,我等有话要讲。”黑衣刺客断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有如此实力,怕是硬来自己也讨不到好处,当只好寄希望于谈判了事。 “有话快讲。” “我等无意冒犯公子,只求公子交出那个女孩子,我等便再不对公子出手,如何?” 孟凉摇了摇头,笑道:“你刚才是放了个屁么?” 眼见谈判不成,黑衣刺客心里一横,咬着牙持刀奔向孟凉,而暗藏在竹林里的其他刺客也再度出手,目标自然都是立于马车上的青衣孟凉。 “就你们这个实力也敢当刺客?” 青衣暴起,寒剑留神,弹开阵阵针雨。 随后孟凉迎面出招,刀剑交错在一起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只不过这劈剑式的剑锋太过迅猛,饶是力大式沉的刀法也难以阻挡这份锋芒。黑衣刺客仅仅是招架了几息,整个人的气息便被生生撬动大有几分逆转之势。 “噗。”实难招架的黑衣刺客弃刀脱手,吐出一口闷血缓过气机。 打不赢的。 这是黑衣刺客现在心里的唯一想法,他看得出孟凉是自幼习武,所以无论是基本功还是随机应变都处理的很好,武学上的境界更是要比自己高上太多,就现在的他无异于在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不过他却跑不得,拿不到王礼展要的人的话,那就不光是自己会出问题,就连身后的一众弟兄都会被王礼展拿去祭旗。无奈之下,黑衣刺客只好再次提刀做出冲锋姿态。 “够了,退下。”声音由远至近,层层传开,道道泛起的音浪居然将整个竹林的叶子全部震落。 刚才还悠哉悠哉的老者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目光聚集在黑衣刺客的身后,因为那里就是声音的来源。 杀心大起的孟凉根本没注意到老者的表情变化,只是厉声说了句装神弄鬼后便左手剑换右手剑,深深吐纳了一口,缓缓对着黑衣刺客的身后便落下了一剑。这一剑的剑气冲天,明显要比刚才斩向黑衣刺客的剑气强上许多倍。 “落凤剑,落剑式?”那道身影看穿了孟凉的招式后,沉声笑了笑。 只见那道身影快走了几步挡在黑衣刺客身前,随后面对着那磅礴无比的剑气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举动。 伸出了左手的食指。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道冲天的剑气一遇到那根食指居然如阳春融雪般一点点消失,直至最后化作透明。 “怎么可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孟凉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高手。虽然自己尚且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第二,但刚刚那一道剑气就算是自己那不争气的老爹接,那怎么也得费去老爹的几分气力。 这位一根食指就接下?莫不是自己花了眼? “孟邪,你把自己儿子调教的不错啊。”那道身影搓了搓那留下了些许红印的食指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的儿子自然该是如此。” “不和你废话,你把那个女孩交给我,我就走。” “我要是不给呢?”老者丝毫不怂,甚至更进一步。 “不给?”那道身影褪去身上外套,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容。更让众人吃惊的是,如此强者居然还是一位女性。只见那女子凭空一抓,半空中便有一把青色细剑缓缓凝聚成形随后被那女子握在手中。 “不给的话,我可就要来硬的了。”那女子细剑一甩,便有几丝密密麻麻的银色雷蛇缠上细剑。 “小仙儿,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想动我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凭你这半吊子,我让你一只手都绰绰有余。”老者神色沉重但仍是右脚向前一踏,双掌一推摆开了架势。 骤然之间,天地之间好像冥冥有一股力量被调动起来。 “孟公子,你是学剑的,难道你父亲不会剑吗?”王素南有些好奇,在宫中的几位师傅熏陶下她一直觉得万千武学里,剑是最厉害最好看的武学。尤其是在看了孟凉的浩然剑气后,更是觉得剑这种武器更加玄幻了。 “他?”孟凉确实没见过几次老头子出手,哪怕是自己初学剑法时需要示范之际,老头子也只是比划几下做做样子罢了。所以老头子的本事他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从几次父亲大寿中,他才从几位叔伯的口里听到自己父亲好像真的有些厉害。 “他应该会吧。”孟凉挠了挠头,不知如何作答。 也许孟凉真的不了解自己父亲的实力,可现在身处天地之间的小仙儿却是浑身汗毛倒立,面色更是难看的不能再难看。 摆开架势的孟邪不再留手,推出去的双掌猛然一合。 “慈悲。” “慈悲?” 第二十六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风云流转,身处半空的小仙儿如遭雷击般从半空僵直坠落,没有人看清孟邪做了什么,只知道那位一指就可接下冲天剑气的女人现在貌似受了重伤,而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那老头喊了那一句“慈悲”。 虽然别人看不到,但一旁的孟凉好像看到了自己父亲说完“慈悲”二字后,小仙儿的周围便出现了一双巨掌的虚影然后也如父亲般紧紧合十了。 “老头,你这招慈悲挺帅啊,怎的也不教教你儿子,自己暗藏私货起来了!” 孟邪眯了眯眼睛确认那小仙儿再无站起来的可能,方才回头吹嘘起来:“学个屁的慈悲,这招也就唬唬外行还行。当年礼圆那和尚和我切磋,你老子我一剑就破了他的慈悲。他啊,哭着喊着求我学这狗屁的慈悲,我才勉强学的。” 孟邪嘴上这么说。 可实际上却是当年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四处找高手切磋,一旦输了他便赖着不走,除非打败他的人教他武功他才肯走,不然哪怕是挨了打挨了揍那位皮糙肉厚的年轻人也不会理会,甚至面对一些佛道之人这位年轻人还会用自杀绝食等手段逼迫人家,在当时堪称是江湖上的泼皮老大。 孟凉面色抽搐,完全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回答这个老臭不要脸的东西了。 “孟盟主,你还和礼圆大师切磋过啊。” “哎呦喂,那可不,咱是什么人物啊。你也不去扫听扫听,当年江湖上‘九霄云上剑,泉下三尺兵’说的是谁?”孟邪伸了个懒腰刚打算回马车上歇息一下,就听得刚才小仙儿跌落的位置发出一声巨大的异响。随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仙儿身上缓缓燃起青色火焰,在熊熊火焰之中又幻化出一道身影,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倒在地上的小仙儿。 “好一个九霄云上剑,泉下三尺兵。孟邪,几年不见你厚脸皮的功力不减反增啊。” 孟邪神情俨然,第一次露出了如临大敌的样子。 “想不到,你还真敢修这等邪法。”孟邪怔怔出神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后淡淡对着身后的孟凉说道:“你们先走,要处理这老娘们我还真费点劲。” 真是开了眼了,行走江湖这么年孟凉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起死回生的,而且这种起死回生的方法他更是闻所未闻。 “快走!”看着小仙儿笑吟吟的表情,孟邪不由得催促还愣在原地的孟凉,说实话现在的孟邪也不清楚这小仙儿到底是什么路数,所以真要动起手来他自己的心里真是也没底。 愣在原地的孟凉被这一声低喝惊醒,脚尖轻点便朝着马车跃去,毕竟能让自己老爹都如此谨慎对待的人,那自己肯定是帮不上忙了。 身形凝实的小仙儿根本看都没看孟邪一眼,只是一步一步地逼近马车方向。 “老头!拦住他!”孟凉也急了,小仙儿的目标明摆着就是马车上的女孩。 “他娘的,想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拿人?”孟邪气势暴涨,身子横在马车前对着王素南喊道:“王姑娘,把马车上的剑匣打开!” 剑匣?王素南呆呆看着刚才被孟凉剑气劈开只剩下底板的车厢,根本没瞧见个剑匣。 看着手足无措的王素南,急着往马车赶的孟凉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件事,大喊道:“剑匣在我兄弟的脑袋底下枕着呢!” 顾不得其他,王素南一把推开重伤男子拾起了那好似玉枕般的剑匣。 “打开!”因为小仙儿已经快逼近马车,孟邪也稍稍有些焦急。 与此同时王素南手中的剑匣内嗡鸣不止,而且匣中剑好似感受到了孟邪的焦急一般,抖动的幅度更加剧烈。王素南也只是轻轻一推匣口,顿时匣中的残剑瞬间化作一道霞光直奔孟邪手里而去。 “你的擒凤若是没断我倒是会怕你几分,只不过现在.........哼哼。”小仙儿冷冷一笑,根本没把那把飞出的残剑放在眼里。 “断与不断,又有何妨?斩你这老妖怪难不成我还要上天请神不成?” 小仙儿听后无言,舞动手中青色细剑对天一指。 “青蛇!” 这一指,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顿时以小仙儿的剑锋为眼汇聚出一片巨大的乌云飓风,而这乌云之中更是有着肉眼可见的丝丝电光闪耀,待到天地完全一片漆黑之际,那星星点点的电光便都缠绕在一起,化作一庞然的雷蛇朝着那手持断剑的老者吐着信子。 看着那条庞然大物在云中舞动,孟邪也只是嗤笑了一声。随后一弹残剑的剑身,一道极为悦耳的剑鸣声便从其内发出,听得此声的孟邪满脸笑意。 “凉儿,你先走!等我斩了这老妖怪就去找你!” 早已跃上马车的孟凉心急如焚,可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等神仙段位的人打架,自己连窥探其中玄机的资格都不配。怪不得父亲总是说自己太过年轻,这等武艺也就在泛泛之辈中拿得出手。 没有片刻犹豫的孟凉一抖马缰,含糊的喊了一句:“爹,你保重!” “他娘的,肯叫我爹了?”望着掉转马头离去的孟凉,孟邪不由得心中一暖。因为种种原因,这小子愣是十几年没叫过自己爹,看来这次还真有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思。 “你还有时间分神?”小仙儿不在乎那逃掉的马车,她若是想追那马车几息之内便可追上,只不过现在真正麻烦的是眼前这位老头。 “小仙儿,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这武林盟的位子会是由我来做么?”孟邪也不出招,反而是一副忆往昔自己风流倜傥的表情,要是照这个情形下去估计孟邪不讲个几个时辰怕是不能尽兴。 小仙儿面部抽搐了一下,阴着脸回嘴道:“有屁快些放,我手酸。” 孟邪缓缓将残剑置于胸前,双眼微闭,气息暴起。 “因为,上任盟主是我杀的。” 话音落地,那柄残剑上漾开一层薄薄红晕,且只在一刹那间这柄残剑便瞬间复原如初。而那一派老者形象的孟邪也是样貌剧变,最后缓缓定型在中年男子的模样上。 小仙儿看见孟邪如此模样,心中再无半点轻敌之色,舞动青色细剑,落剑引雷。 这一引,方圆几里的空中顿时漫天雷声大作,蓄势已久的庞然雷蛇也终于从云层中现身直奔孟邪而去。 孟邪面色平静,好似没看到那疾驰而来的雷蛇一般,继续站在原地。 “慈悲不度。” “业火焚心。” 在雷蛇离孟邪鼻尖尚有几寸之时,孟邪终于睁开了双眼。 “凤涅!” 那一刹,九霄之上仿佛响起一声尖锐凤鸣将那片巨大无比的乌云打消散,那条庞然雷蛇也随着乌云的消散寸寸瓦解化作透明,一时天地之间雨霁天晴,恢复如初。而原本还在地上对峙的孟邪,小仙儿二人却没了身影不知所踪,单单留下那一道由深至浅的剑痕。 ........... 一手好棋下得稀烂。 这是王祁在议事殿前和王礼展讨论王师玄后给出的评价。 王师玄身上挂着的是太子正统的身份,他一发话别说是各地驻军要听他的发号施令,就连和朝廷没什么渊源的世家都要给这位大兴继承人一点面子。再者便是王师玄起手有太后亲军的拥护,除非有大手笔对付王师玄,不然王师玄这回京的路上必定安然无忧。而且王礼展费尽心思要废了皇甫寿的原因更是怕自己在专心对付王师玄的时候太后亲军会在自己背后捅刀子,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太子却硬生生将这么大的底牌拱手送人了。最后则是王师玄盘踞在麟姬城内以逸待劳,坐拥高墙壁垒和富裕粮仓。但王师玄却并没对王礼展的部队有过一丝一毫的骚扰,那就更别提这位太子有没有偷袭自己大后方的那个胆子了。 “你说,王礼承这么聪明有胆识的男人会生出个贪生怕死毫无野心的胆小鬼么?”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过在我看来,王师玄确实比不上王师业。”王祁端坐在椅子上缓缓给自己添茶,听到王礼展这等没头没脑的问题他也只是一板一眼的回答着。 “连你都能看出了王师玄不如王师业,那你说为什么王礼承要把太子之位让给王师玄这种人呢?”王礼展靠在狐皮大座上一脸怀疑,王礼承的为人他最是知道的,如果这个王师玄真的是个废物的话那太子之位是绝对轮不到他的。 微微抿了一口茶水的王祁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我都能看出来?这么多年的布局不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操盘的?眼前这位大爷除了给自己批银子盖印以外,真的过问过事情么?还有,这么大的封王了,请人喝茶就喝这等一两能买好几斤的破茶? “说不定啊,王礼承是故意把王师玄顶上去当太子在众人面前给自己挡风挡雨,等自己死了这遗诏上面啊写的却是王师业的名字。”王礼展仿佛想起了什么,嘿嘿一乐。 “有可能。”王祁攥着那白玉茶杯骨节发白,望着杯中的茶水许久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缓缓把茶杯放定。 “不过也没关系了,这大兴的天下也该换换人了。”王礼展话音刚落,身体便直直僵住面色铁青。 “说大话闪到腰了?”王祁有些嫌弃,这种话他一天能听上几十遍,什么我才是大兴天下的主人,我要河山一统做千秋万代的皇帝,作为王礼展身边最亲密的人,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小仙儿没了。” “什么?”王祁一愣,心中不安大作。 第二十七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天色渐晚,半空中那血染般的红霞终于开始渐渐消散,几分留在青衣男子身上的残阳余影也萌生了退意,从衣摆上一点点溜走。客栈外的温度倒也算不得冷,可架不住外面寒风呼啸,出门寻找孟凉的王素南也是刚一踏出客栈便被这大风顶了个跟头,寻觅了半天才在马棚里看到那坐在饲槽上一脸惆怅的青衣男子。 王素南酝酿了一下,快步向孟凉走去。 “孟公子,孟盟主一定会回来的,你不如先去休息休息,我怕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挨不住的。”王素南看着孟凉憔悴的面容有些于心不忍,自打他们几人与孟邪分别后,孟凉这一路上的心思就都放在了尚未归来的孟邪身上,赶马车时十句话里八句离不开原本在他心里只是个糟老头子的父亲。 孟凉两眼空空,此时听见王素南的话语方才缓过一丝丝神来,用手胡乱地搓了搓早就冻僵的脸蛋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嘿嘿我知道那老头子没什么事,毕竟那老头子的手段那么厉害。我估摸着这老不死现在不回来应该是被哪个小娘子勾了魂,快活去了。” 说罢,孟凉眼眸又低垂下去,呆呆望着远处的水平线。 “嘁,你以为孟盟主都和你似的?那么好色啊。”眼见孟凉肯搭话,王素南便趁着这股子劲接了下去。 “王姑娘,这就是你对我有误解了啊,我这个人一向是谦谦君子,很洁身自好的和什么好色之徒可不搭边。” “误解个屁!”王素南没好气地接道:“你要是不好色,上次在大极乐寺你为什么看见我的脸就要解除婚约?” 这话说完,不仅仅是王素南脸上漫上红霞,就连孟凉说话也突然开始磕巴起来:“这........这媒妁之言岂是儿戏?咱这不........这不第一次见吗,我也是怕辱没了公主殿下您的名声,对大兴的皇室没有交代啊。” “哼,你说这话鬼都不信。”王素南装作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听着孟凉这般胡言乱语的开脱,心里却是暖了几分。 “那我怎么说王姑娘你才会相信呢?”孟凉直了直腰板儿妄图找回一些面子,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有多虚,他要是真不在乎当时就不会有问店小二王素南到底好不好看这件事了,更不会使着性子让老头子毁去婚约。 “日久见人心。”王素南抿了抿嘴唇,满眼写满委屈。 孟凉见状张了张口,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那个好兄弟醒过来了,只是伤的太重还下不了床,你要去看看么?” “他醒了?”孟凉有些吃惊,那位爷伤的可不轻,老头子当时光是用内力为他逼毒就耗了大半个时辰,更别提那背后几十道险些入骨的伤痕了。 孟凉踌躇了半晌略有不舍的望了一眼自己的来路,起身向客栈走去。 .............. “夜袭,夜袭!” 不知是哪里先传出来一声惨叫,随后隐没在夜幕之中的行军大营瞬间被一片火雨照亮,根根火箭带过没入地面将这营寨带入一片火海。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嘈杂的马蹄声响起,十几匹纯血马在火焰的照耀下冲进营寨,目标便是那营寨的中军帐。而这一路上妄图拦截马队的士兵,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那马队里的骑兵手中的一根根马槊刺穿身体丢在一边。 “哼,我还以为王礼展的军队能有多厉害,看样子也不过只是个纸老虎罢了,看样子老子能给他来个筷子捅豆腐的可能。”马队为首的领军之人表情极为不屑,在他看来这里的布防甚至还比不上那些边疆的蛮夷。 “高将军,咱们最好还是按计划行事比较好。”副将看着眼前这位又要上头的主儿,连连出言相劝。 高禁面色一冷眉头一皱,对着副将狠狠啐了一口,随后双腿一夹马腹提了几分速度高声喝道:“王将军说了,活捉王礼展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高将军!”副将见自己劝解无果只能暗暗叹了口气,毕竟他太清楚高禁的性子了,这位主儿一旦上头就是不管不顾了。别说是军令,就是刀架到他脖子上他都不一定认。 马队奔袭,距离中军帐不足十几步时,高禁方才看见中军帐前的一人一马直面自己,毫无惧意。 “冲过去!王礼展就在营帐里!”不知是不是冲的太过顺利,在边疆混迹多年的高禁在看到一人一马那刻心里稍稍多了几分不安。 锥形的马队瞬间提速,几息之间便已逼近中军帐,可马队再往前几步,便有几骑马蹄深陷,坠入深坑。 “有深坑!是陷阱!”高禁怎么也没想到怎么会有人在中军帐附近埋下陷阱,不过好在多年来他和边疆蛮夷作战练出来的身手让他下意识一拍马背。顿时身下良驹便腾然跃起跳过深坑站定在中军帐前一人一马眼前,可身后那一众骑兵却没那么好运一个个皆跌入深坑,被深坑中的地刺刺了个透心凉,好在一些勒骑兵勒马还算及时,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高禁不忍回头看只是深吸了口气,缓缓抬头望向眼前带着面具的男人冷冷开口:“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墨色的夜叉面具在焰火的摇曳下忽明忽暗,饶是一向不信鬼神,胆子大的要命的高禁此时也是多打量了几遍眼前这位他也拿不准的男人。 “就凭你?”高禁舔了舔嘴唇,望着面具男左臂那空荡荡袖管心里斗意大作。 没人知道到那副面具下是什么表情,但晦暗的光影下是面具男子先出了手,那是一根简单的连枪缨都没有的秃枪,动作也是最简单的突刺动作,所以这一切在高禁的眼里是破绽百出。 “若是这样,你杀不了我!”高禁面色冷峻,身形不退反进,马槊横甩打在那秃枪的枪杆上,擦出星星火花。 看着高禁突进的身影,面具男并没有什么反应,反手抽回秃枪对着高禁的面门斜劈了下去。这一举动顿时让高禁懵住了,虽然这世上枪法多的很,什么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甚至还有华而不实但颇受一帮青年才俊青睐的舞花,可这等用刀一般的枪法他却是没见过,就是连听都不曾听过。眼见秃枪逼近面门,高禁心中就算有无数种猜测,但当下他也唯有举槊格挡。 “铛!”秃枪劈在马槊上响起金铁交错的沉闷之音,沉重的力量让高禁头皮发麻。因为高禁根本没想到一个独臂男子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力量,只是仓促之下的格挡更是让高禁的虎口被震得发麻。然而这还不算完,面具男手中的秃枪劈在马槊上后迅速弹起,划过一道弧度又落在面具男的手中,只不过这次秃枪的枪尖对准的是面具男自己。 不等高禁回过神来,面具男便再度出手。 回马枪! “怎么可能!” 这手回马枪太过亮眼,简直是妙极,前面几手的枪式仿佛都是为了这一步做的伏笔,这一枪就是叫杀! 高禁此时虎口尚是发麻状态,根本无力去格挡这一枪,他此刻才看穿了面前面具男的枪式。意在用险!危机之下的高禁青筋暴起,再次一踢马腹向后仰去。于是,这一步叫杀的回马枪只是直直穿过扬起马蹄的良驹脖颈击中高禁的肩甲,没能要了高禁的小命。 “你到底是谁!”跌落马下的高禁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样子,双眼猩红地瞪着那面具男子,有这等枪法的人他听说过但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是独臂。 “要杀你的人。”一人一马向前挪动了几步,沾染着鲜血的秃枪缓缓被举起搭在了高禁的眉心上,只要面具男再伸伸手,那高禁绝对会魂归故里。 不过高禁不躲不避,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技不如人,我那无话可说。没要杀要剐,任凭你处置。” 面具男依旧没有反应,漠然地对着身后的中军帐说道:“要动手么?” “留他一命,挑了他的手筋脚筋便可以了,再让那些好命没死的废物回王烈说一说他那得力干将是怎么败下阵来的。”中军帐的帘子缓缓被掀开,露出王礼展那一脸邪笑的表情。 “要杀便杀,挑我手筋脚筋作甚!” 王礼展扫了一眼高禁,叹了口气:“行吧。那就把它手脚都剁下来,给王将军送去这样应该更有说服力,你说是吧王祁。” “您开心就好呗。” 第二十八章 - 天机捭阖 - 梵天白 王礼展的行军大营未被攻破是在王烈的意料之中的,他派出高禁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警告,更多的是为了探清王礼展此次前来的兵力多少。当然若王礼展真要是那么容易就被穿了那对于王烈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不过,他倒是真没想到高禁会如此轻易就折在了王礼展的手里,毕竟要论带兵打仗的话高禁绝对是把好手,就算王礼展的行军大营是十面埋伏那也真不一定拦得住高禁这条疯狗。 “你是说高禁是被人拿下的?”王烈合上手中的军报,脸色略微难看。 “没错,而且对面之人只有一条手臂,只几个回合不到就把高将军拿下了。”焰火摇曳下的夜叉面具太过骇人心神,直到现在那回报的士兵仍是噩梦不断。 “能拿下高禁的人不多,更何况还是独臂。”王烈略一沉吟,脑海里瞬间副处了寥寥几个人的身影,但不一会就都被王烈在心里否决了。王礼展有猛将不是重点,毕竟这位齐鋆王要是没点亮眼的底牌那自然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掀桌子,但现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就算不想动这位爷那也得动了。 “王礼展现在扎营城外,应该就等咱们先手动京城,他好在背后给咱们捅刀子!”头顶儒冠的白面书生揉了揉眉心,缓缓拔掉沙盘上标注着云燕山山头的红色大旗插上了一面扎眼的蓝色旗帜。 “他要是敢动手,我定他有来无回!” “那怎么办?走老隋的路子?” 王烈双眼微眯,缓缓点头笑道:“可以,这次我亲自带队会会那位夜叉大将。” 当夜。 收到王烈军令的浮夜营士兵早早埋锅做饭,全营上下清点人数整顿军备。 银鞍白马,劲弩强矛。 不少新兵蛋子看到这帮子英姿飒踏的劲旅一时便挪不开了眼睛。 要说这浮夜营为何如此有派头,那自然是因为这营盘是王烈父子二人一手带出来的嫡系营盘,而且追根溯源这浮夜营更是大有来头。 当年王囊初到边疆驻守时对边疆的人文地理都不甚了解,不仅几次在地形上吃了亏,更是因为触犯了边疆百姓的信仰而险些被暗杀在城主府中。从那以后,王囊便斥资重金招募了不少当地的勇壮和地面上的帮派势力组建了一个用来带路和控制百姓的狗腿子安民团,而这也就是浮夜营最早的雏形。不过安民团虽然是王囊指定的正式编制,可在当时不少老兵的眼里这帮混混和愣头青组成的队伍实在是有辱王囊这种名将的名声,于是排挤安民团的风气便暗暗滋生在了几个营盘之间,克扣军饷对安民团来说也还只是小事,但更过分的无疑是许多王囊的部下要求解散安民团的编制。 打仗没上过,领饷没停过。 话糙理不糙,没有人喜欢这种军队,安民团的口碑一落千丈。虽然部下颇有微词,可王囊却深知安民团的重要性,这几年来打压民众,笼络豪绅哪一个不是安民团的功劳?更何况真解散了安民团的编制,远远不只是王囊落个卸磨杀驴的名声,更多的是王囊对边疆民众的态度。无奈之下王囊就将整肃安民团的任务就放在了当时一样是愣头青的王烈身上,好在王烈确实是天生的将种,几年下来安民团便焕然一新,王囊为了给自己儿子的脸上贴金更是挑了几场好仗给安民团打。所以镀了金的东西自然不一样,虽然有些老部下对安民团的不满还存在,可呼声却少了不少。 毕竟谁都知道,王囊如此培养安民团的原因自然是要将整个边疆大业交由王烈继承,这样一来看清局势的人也就对这安民团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安民团真正成为浮夜营的契机还是因为王礼承将王囊撸了下来,初承大业的王烈顺利成章的将安民团这杂牌的名号蒙上了精锐的名头。 “将军,浮夜营的人马已经准备就绪,我等皆静候将军指令。”说话不是别人正是浮夜营的大统领任齐。 乌云盖月,兵器上折射不出半丝光芒,唯有王烈眼里方才铺着几丝难掩的怒色:“出发!不把王礼展这条老狗的狗腿敲断,我誓不还军!” ........... “小家子气,不过是扣了他手底下的一名部将他就沉不住气了?”行军大营里王礼展正用匕首切割羊腿上的羊肉,不过片下来的羊肉却并未送入自己口中,而是都落在他身边那不苟言笑的独臂武将碗里。见独臂武将没有丝毫用膳的举动,王礼展方才悻悻将匕首插在桌案上笑道:“你说这小家伙是真不知道咱们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还是这小子故意散布谣言在这儿跟我演戏呢?” 如果说现在王烈的优势是手中兵精将广,那王礼展的优势就是情报充足,上至大兴皇宫下至南方叛军都有王礼展的眼线,这也是为什么上次高禁夜袭会被摆上一道。 “不好说,根据情报上来说,王烈在边疆的几次战事里还是有几分亮眼表现的,而且上次他们夜袭失败自然也会侧面漏一些消息,按道理来讲王烈不可能傻傻带兵冲击咱们的大营。”刚收编皇甫虎回来后的王祁心力憔悴,以前的他只是掌管财务发发军饷而已,再过格一些也就是兼个监军什么的,可这次让他去当说客收编太后亲军? 真是要了自己的半条老命。 王烈也是沉默了许久:“太平不比乱世,要是王囊那老家伙来了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边疆是王囊的基业,他肯定要亲自坐阵。就算王烈拿不下京城皇宫,退回边疆便是了,讲道理咱可没人家输的起。” “输?”王礼展嗤笑了一下,小家雀是斗不过老家贼的。就这几个选手还想和他同台较量?简直是痴人说梦! “是是是,您最厉害,您还是想想怎么斗你眼前的小家雀吧。”眼见着王礼展又要露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痴态,王祁拍了拍脑门赶紧转移话题。 “搞他太容易了,区区一个浮夜营,就让老董会会他吧。”王礼展说完又补充道:“对了,也别装样子了,让老董直接跟他对上就行,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给那小家雀好好上一课!” 王礼展说完低头一看,刚才满是羊肉的碗里已经空空如也,顿时愣住。咬着牙缓缓转过头对上那夜叉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暗骂了一句:“他娘的,什么时候下的手?我还以为你不吃呢!” 阿福微微一笑:“承蒙将军厚爱。” “滚你的承蒙厚爱。”王礼展骂骂咧咧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对王祁喊道:“这几天阿福就给你当护卫了,我要带兵去麟姬城找那两个人谈谈。” “那王烈这边你不管了?” “你告诉董老妖,他要是拿不下王烈那小子我就散了他的虎斑营!拿他的宝贝儿子下酒喝!” 董老妖的儿子并不是他自己的骨血,而是一只橘色的狸奴,因为身上的橘色斑点颇似老虎所以董老妖的营盘才叫虎斑营。 “这种得罪人的事,你能不能找别人啊,怎么总坑自己的弟弟?”王祁缩了缩脖子,王礼展的手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话一说出怕是自己又要在下次的军饷上做做文章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