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前篇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九天界 云上 第一大陆 菲拉斯 落樱如残雪般飘落。 萧云踏着阶上的花瓣,一步一步地走向宿命的终点。 “神座”穹顶,这座恢宏的宫殿坐落在神亚山的最高处,是神域人乃至整个九天界权力的中心。 又是一年春,繁樱盛开,神亚山从山脚到山顶一层一层地变白,像是被重新染上了颜色。神樱,人们这么称呼。据说这种植物只生长于神亚山,初春开花时,花色雪白,而后随着季节的变换变粉再变红,最后在冬季凋零,这导致神亚山一年四季都是不同的颜色,美轮美奂就像是仙境,而仙境又被称为神的居所,“神樱”这个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萧云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有风吹过,神樱纷扬,穹顶高大而辉煌的殿门下,有人已立在那里等候他多时。两人站立相对,是故人相见。如此梦幻般的重逢,也配得上称为宿命的终结。 “你来了。”那是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没有欣喜也没有惊讶,她说这句话的语气更像是老友间稀松平常的问候。 “嗯,来了。”萧云的回答同样平淡。阳光从斜上方照来,女人的脸被挡在殿门下的阴影中,萧云只看得见她裙下的双腿,肌如白雪。 “你是天痕的人?”女人问道。 萧云有一瞬间的讶异,但想到女人的身份,神情又恢复了正常,“你的实力早已经能洞察到我们,想必也知道我们的目的,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呢?” “值得吗?”女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什么?”萧云像是没有听清。 女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面容威仪,金色的长发随着风起落,发尾散开如同丝绸。阳光打在她的身上,神圣的气息弥漫开来,她就像是从天国的画卷中走出,女神般降临。她看着萧云,目光清澈,“值得吗?”她再次问道。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萧云冰封般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他的瞳孔微微颤抖,抑制不住地往后轻轻退了一步。 “我的……”萧云控制自己平静了下来,“天痕的使命便是如此。” “是吗?”女人轻声的呢喃像是叹息。 良久的沉默后,二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他们几乎是同时动作,刹那后,他们已经交换了位置。第一次交锋的开始和结束就在那么一瞬间,空中飘落的樱花都被切成了两瓣。 无形的波动开始在他们的周围形成,落樱飘落过去只瞬间就变成了粉末。九天之上最强力量间的对决,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萧云,你不是我的对手。”女人面如寒霜,警告道,“我会杀了你的。” “你的确是个强大的对手,能够统治九天的人又怎么会是弱者呢?”萧云转过身,“但这些我早就有所觉悟,天痕的人,又怎么会惧怕生死?” 女人同样转过身,两人再次相对而立,“你口中的天痕,那所谓的使命,就那么让你坚持吗?甚至不惜一切?” “你不会懂的,”萧云认真地看着女人的眼睛,“我们这群人,就是被宿命引领的人。无论前方是什么,如果那就是我们的宿命,我们都会勇敢地前进,任何阻碍我们的东西,我们都会跨过,哪怕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你。” “真是讨厌啊,宿命这种东西……”女人低下了眼帘。 随后,二人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他们在空中高速碰撞,纯以肉体对拼,恐怖的气流波动从山顶扩至山脚,漫山的神樱飘落,然后化为飞灰,仅仅片刻之后,长满神樱的神亚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生机在这片区域彻底死绝。 这是神的领域,而神掌握着生死! 此时,九天界所有的生灵都知道在那穹顶之上上演着一场大战。残阳如血般挂在天际,黄昏已经来临。 …… 日月交替变换,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也迎来了尾声。两人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坑中,四目相对,鲜血不断地从他们的伤口中涌出,他们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让伤口愈合,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决定胜负就在一击之间。 而在他们的周围,是满目疮痍,神亚山早已不见了踪影,被奉为九天“神座”的穹顶也已成为历史。 九天之下,万灵悲叹。 和第一次交锋一样,最后一次交锋的开始和结束也在那么一瞬间,唯一不同的是,不会再有落樱纷飞,像是雪花飘落。 萧云抱着女人的身体跪下,就像是抱着一片轻盈的树叶。 “为什么?”萧云平静地问道。 “我去过你的世界,和你的讲述不太一样,那里没有蓝天,也没有大海,更没有鲜花,就像是死掉一样,甚至不及九天的万分之一。”女人回答道,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始终平淡。然而在她的腹部,拳头般大小的伤口血流不止,萧云正用手紧紧地按着那里,鲜血从他手指的缝隙中流出,乌黑黏稠。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萧云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他忽然紧紧地抱住女人,将头埋在她的发隙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值……得……吗?”女人在萧云的耳边轻声问道。 这是女人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也是女人最后的话语。后知后觉,萧云才明白这句话里的含义。 这一路走来,鲜血淋漓,尸骨累累,他完成了天痕的使命,代价却是所有人。所有人到最后都离开了他。 如果宿命便是要你牺牲所有人去拯救世界,那么值得吗? 天际云霄如血,残阳开始从空中碎裂,碎片化为火焰,流星般降落。四海哭鸣,万物哀嚎。九片大陆开始分崩离析,山河破碎,天地颠覆,一切都像是末日中的景象。 在天光消失前的最后一瞬间,萧云抱着女人冰凉的身体,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念道,“不要……离开我啊……”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黑暗无边无际,寂静亘古永存,你站在黑暗的中央,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一场噩梦,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何时醒来。 7号从这场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四周仍是一片黑暗,静谧得可怕。7号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否已从那场噩梦中醒来。 强光忽然照亮了整片空间,7号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7号也渐渐适应了光线,他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空间,墙面斑驳,很多墙皮已经脱落,泛出铁锈般的黄色。头顶炽烈的白炽灯光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门开了,有脚步声靠近,来人鼓着掌,“醒了吗?恭喜!哈哈!” 7号循声看去,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黑色厚框眼镜的男子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男子笑容满面,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如果单看相貌,男子约摸40岁左右的年龄,但他的神情和行为举动实在是没有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的成熟和稳重。 7号一时间有些愣神。 “哎呀呀,看上去意识还有点不清醒,让我来看看我们的英雄哪里出了问题。”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电,先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7号的瞳孔,随后又看了看贴满7号全身的电极线和一旁机器上的仪表,一切都显示正常后,男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没有任何问题。”男人伸手要摸7号的头,却被反应过来的7号躲开了。 “江医生,好久不见。”7号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什么好久不见,我们前天才见过。”被称为江医生的男人丝毫没有感受到7号嫌弃的眼神,依然满脸热情的笑容,“这次你的成功是会被载入历史的!” 7号惊愕了,他惊愕的不是他的成功会被载入历史,而是这次精神穿梭所用的时间,他在另一个世界二十几年的时间,在这个世界却只过了两天。 “这次……只用了两天么?”7号问道。 “你去的β-3号世界是个很年轻的世界,”江医生解释道,“那里的时间流逝相比于我们的世界当然很快。” “呵呵,β-3?”7号苦笑,“我怀疑‘机器’出了故障,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后面对的是什么吗?” “知道呀,当然知道!1号取得‘星源’回来时汇报了全过程,他可是亲眼见证了你的壮举!至于‘机器’嘛,难免会在评级上出现一点小小的纰漏……不过……”江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7号微笑,“你最后还是赢了,不是吗?” 是的,赢了,可是……7号想起了那个女人最后的话语,他的神情渐渐低落起来,“可是,如果不是她……” “没有可是,”江医生打断了7号的话语,男人的脸上依旧笑容满面,7号很讨厌这个男人的笑,像是假面,“如果你实在想不通的话,就把它理解为宿命吧。” 江医生顿了顿,“我们天痕的人,永远都是相信宿命这种东西的。” “宿命吗?”7号心里想着,他慢慢地拔着身上的电极线,那些线有些埋在他的皮肤下,他拔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他突然有点疲倦了,他明明还只是少年的模样,神情落寞得却像老人。 “别想太多,毕竟才精神穿梭回来,你这种情况已经算很好的了,很多孩子才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仍然在上个世界,他们对现实的判断已经失去了能力,行为表现往往就像个疯子。不过这个时候……”江医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细小的注射器,针筒里已经装满蓝色的液体,“只要打上一针就会好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吧?你以前打过的,要来上一针吗?” 7号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胳膊。这种蓝色液体的药物被他们称为“重生”,专门用于像7号这样才精神穿梭回来的人。镇静只是它的一小部分作用,它最关键的作用是能让注射者快速地认清现实,并且阻断注射者在精神穿梭回来前的记忆,很多才回来意识处于混沌发着疯的孩子被注射了这种药物后立马就会清醒过来,就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他们对于在上一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感觉是一场梦。梦中过着另一种人生,醒来时是不是就像“重生”一样呢? 江医生给7号注射完“重生”后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这次7号没有躲开。其实7号是没必要注射这种药物的,他的各方面素质都要比其他孩子好很多,像这次精神穿梭回来,他仅靠自己就能清醒过来,这种体质是非常罕见的,因此他也被高层看重,往往精神越强大的孩子完成任务的成功率也越高,7号这次也不负众望。 “你的精神状态很不错,看来受到的污染很小,回去好好休息,下周有新的任务。”江医生温声说道。 7号点了点头,穿好江医生递来的衣服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在经过门口的时候,7号看了看倚在门上的少年。少年双手环抱倚靠在那里,一身漆黑的军装,明亮的灯光下,黑得却像是永夜。他和7号差不多的岁数,眉眼锋利,脸色苍白,上衣胸前纹有裂痕样子的图案,他始终低着头看地,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7号和他擦身而过后,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走了很远,不知道是不是幻觉,7号听到了背后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声。 风吹过的时候,能闻到青草的气息。 7号在恍惚之中睁开了眼,浮云在空中飘过,恰好遮挡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如果仔细观看的话,那片“浮云”大的有点不可思议。那是第七大陆,名叫夏尔。7号的脑中闪过这样的信息。而此时他正躺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这片草原的名字叫做风语草原,位于第八大陆布鲁诺斯的边角地带。7号有点疑惑,他对于这个世界是如此了解,好像全知全能。 7号嗅了嗅鼻,有一阵清香,却不像是花的香味。他循着香味侧过了头,却对上了一双瑰丽的金眸,女孩躺在他的身边,同样侧着头。那一刻,他们四目相对,相距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风吹过,能听见成片的野草发出簌簌的声响,空灵得像是远方的回音。 女孩淡金色的秀发也随着风起落,发梢拂过7号的脸颊,7号看见那上面好像有阳光在跳跃。 女孩静静地看着7号,目光如水清澈。 “值……得……吗?”女孩突兀地开口问道。 7号在黑暗中醒来,他坐起了身,浑身疲惫,汗水已将床铺打湿。 这里应该是7号的寝室,房间很狭小,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墙上只有一扇小小的圆形窗户,此时,诡异的红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那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7号在黑暗中坐了许久,而那红光也在忽明忽暗地变换着。7号在这一周内已经注射过很多次“重生”,而这种药物也的确有阻断记忆的功效,7号对于在上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已经淡忘了,可是做梦的时候,他还是会反复地梦见那个女人。 7号用手使劲地揉了揉脸,赶走了一些困乏,也让思绪渐渐清醒。他起身下床,走到窗边,红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影变化间,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他看向窗外,窗外的世界就是他们——“天痕”——最大的秘密。 那是末日般的景象,黄沙在红色的天空下飞舞,大地破碎,四分五裂,岩浆从断口处流下,巨大的星核暴露在空气中,滚烫的熔融态液体依然被引力吸引,覆在星核的表面缓慢流动。这是神奇的一幕,这一幕就是这个世界,这个星球在毁灭爆炸瞬间的那一幕,按理来说这一幕绝对不可能被长久地维持住,这个世界早就应该毁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施了魔法,时间在那一刻被冻结了一样,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维持在了灭亡前的那一瞬间,并且这一切还不是静态,而是动态。 7号拉上窗帘,光线被遮住,这下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了。 窗外的景象7号已经看过无数次,他们的世界本来已经很老了,科学的高度发展,资源的过度开采让这个世界终于在某一天迎来了终结。可因为他们发达的科学,某一种技术的应用使得这个世界未能完全毁灭,不过地质上的巨变还是带走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生物的生命。幸存下来的人们躲进了这个堡垒一样的建筑物里,“天痕”就是在那时候被创立的,旨在拯救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今天就是7号出任务的日子,他又将会带着“天痕”崇高的使命前往下一个世界。 7号在黑暗中穿好了衣服,他拿起桌上的电子表,按了下按钮,荧光亮起,男孩的脸一片惨白。时间刚刚好,7号收起表,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道很宽敞,由白色的大理石铺砌而成,两旁的墙壁却是由钢铁铸成,这两种材质的色调搭配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这个区域是住宿区,住的全是像7号这样的孩子。“天痕”的精神穿梭技术只对孩子有用,因此,别看他们还是孩子,对于“天痕”,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们更是战士,是英雄,是受人们尊敬的人物。 过道上有不少孩子来往,他们一眼便认出了7号,他们朝7号打着招呼,脸上都带着崇敬的神色,有些年纪稍大一点发育成熟的女孩子还会朝着7号抛媚眼。看来,7号已经成为了明星般的人物。 7号只是向他们微微地点头致意,并没有过多地理会,他笔直地向前,穿过了住宿区,坐上电梯,直达顶层。 7号还从没来过顶层,能进入这里的人都必须要有“天痕”高层的授权。而他在上个星期从β-3号世界回来后,就自动得到了最高的授权,然后7号就被划进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7号以前听说过这个小组,据说这是一个专门执行高难度秘密任务的小组,小组成员全都是精英,也自然是“天痕”的顶层骨干。这是莫大的荣耀,说明7号的功绩得到了“天痕”领袖的认可,虽然7号还从没有见过这个神秘的领袖。现在,这个堡垒一样巨大建筑物里的任何区域,7号都能畅通无阻地自由出入。 电梯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道路,道路的左边是一片占地极大的草坪,草坪的中央有一潭静水湖,澄澈得能看见水中的游鱼。草坪的尽头则种满了高大的树木,层层叠叠,看上去像一片森林。这种景色7号在其它世界早已见惯,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工造景,可在这个世界里,这片景色可能是仅存的唯一绿色。 而在青石板道路的右边,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暗黑色透明玻璃墙,外面便是那末日般的景象。一位白衣老人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他正透过玻璃墙看着外面那破碎的世界,除了他,整条青石板道路上再没有其他人。 7号经过老人身边时,老人叫住了他,“7号,好久不见。” 7号停下了脚步,这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老人。老人已经很老了,佝偻着背,脸上满是皱纹。他的声音沧桑沙哑,让人联想到秋日的落叶,暮气沉沉。 “兰宫博教授?”7号依稀觉得老人的面孔很熟悉。 老人没有回答,他依然负手望着玻璃墙外的世界,除了那破碎的大地,便只有无边无尽的风沙,要不是有防护罩,这座人类最后的庇护所早就被掩埋在地底了。 “7号,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半晌,老人才说道,他在此好像就是为了等待7号的到来。 “您问。”7号毕恭毕敬,兰宫博教授可是研发出了精神穿梭技术的人,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没有他,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 “你所认为的‘天痕’的使命是什么?”老人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7号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不惜一切,拯救我们的世界。” “即便是毁灭他人的世界吗?”老人又问道。 “既然是不惜一切,如果能拯救我们的家园,那么将他人的世界毁灭了又有何妨?那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相信弱肉强食的法则在任何地方都是适用的。”7号冰冷地回答道。 老人点了点头,“第二个问题,你对‘天痕’的使命产生过质疑吗?” 7号陷入了沉思,老人又补充道,“万千世界,每个世界的法则都不一样,我们的世界虽然没有魔法,也没有魂力,但是我们的世界是这众多世界中极少数能接触到终极真理的世界。有些时候,真理往往能成为最大的武器。我们看待其他世界,就像大人看待稚童,也像饿狼看待羊群……‘天痕’的使命不过就是掠夺其他人的生命,来延续我们自己的生命。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我们不过就是一群强盗,为了生存什么都干的出来,礼义廉耻都抛之在脑后。对于这样的使命,你产生过质疑吗?” 7号有点语塞,老人的这番修饰说辞可是能上法庭的。在这个世界里,对“天痕”的任何不当言语都可以视为背叛,“天痕”就像是旧世界里描绘的真主,是这个世界里至高无上的存在。 “没有,我从没有产生过质疑。”7号微微低下了头,“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家人,为了他们,我可以成为你口中的强盗,如果我曾质疑,那么我的刀口对准的就是我的家人,‘天痕’的使命不容质疑。” 老人又点了点头,“你走吧,去完成你的使命。” 7号看不见老人的表情,也无从揣测他的心思。7号明白这两个问题只是考验他的试题,他在九天界的最后,情感确实有些失控,而“天痕”的人是绝对不能被情感所左右的。 7号刚刚转身,便听见身后传来老人忠告一般的话语,“7号,不要把自己陷进去了。” 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7号加快了步伐,老人洞察人心的能力令他很不舒服,他现在只想离这个老人越远越好。 而在7号走后,老人的身后无声地出现了一名少年,少年一身漆黑的军装,军帽压的很低,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你还是那么在意他。”少年说道,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像是薄暮里敲响的钟声。 老人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毕竟,他可是唯一有可能会超越你的实验体,1号。” 少年微微扯动嘴角,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嘲笑。 “树老伯空,你松懈了,兰宫博。”少年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像来时一样,又无声地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是一间空旷的大厅,大厅的中央悬着一把巨大的铁剑,铁剑十分巨大,几乎与这有着十几米高度的大厅等高。铁剑的剑身则呈现出鲜血一样的颜色,上面有光泽流转,如同活物一般。它就那么神奇地凭空悬浮着,一动也不动。7号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那柄巨剑下已经站着3个人,他们已经等候多时。 毁灭神剑,创世星神的三把神剑之一,有传言说,就是这把剑从天而降将这个世界差点毁灭。不过传言归传言,“天痕”的人更喜欢称呼这把剑为“机器”。如果仔细观看的话,不难发现,这把剑的剑柄位置处链接着无数的银色细线,因为难以察觉的缘故,所以才给人一种这把剑悬在空中的感觉。而那些银线从天花板一直向后蔓延,蔓延到墙壁与无数的线缆接驳,那面墙就是这台“机器”的本体,数不清的显示屏上运行着复杂的代码公式,下方的操作区域有一群白衣工作人员四处走动,巨剑将他们都挡在了身后。 “哎呀呀,都到齐了。”从巨剑后面走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7号看清男子容貌的一瞬间,不由得脸色一黑,是江医生。 “7号快过来!”江医生亲切地朝着7号招手,依旧是笑容满面。 7号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走了过去,和其他三个人站在了同一条线上。那三个人都穿着整齐的制服,都是孩子的模样,7号是第一次看见他们。 “大家相互介绍一下,这次任务毕竟要靠你们共同完成。”江医生搓着手说道。 四个孩子一动不动,没人开口说话。 “咳咳,”江医生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嗨,现在的孩子真不讨喜,既然你们不喜欢自我介绍,那就让我来帮你们介绍吧。” 江医生走到最左边的孩子身边,那是一个瘦弱的男孩,看起来8、9岁的样子,他的脸上泛着病态般的苍白,目光直视前方,眼神没有丝毫游移,沉默而冷峻。江医生摸了摸男孩的头,对7号说道,“这是2号,13岁,5次任务,4次成功。” 其实年龄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虽然他们看上去是孩子,但他们的心理年龄恐怕已经是几十甚至上百岁了。就比如2号,经历过5次任务,也就是说通过精神穿梭去过五个世界,按照7号在九天界呆的二十几年来算的话,2号已经活过了上百年的时间。 正当江医生要走向第二个孩子时,那个孩子赶忙摆手拒绝,“算了,江医生,我自己来吧。”他可能是怕被江医生摸头。 同样是个男孩,相比2号,他要有朝气的多,他站出来对7号伸出了手,“你好,我是4号,6次任务,2次成功。” 7号愣了愣,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执行6次任务。精神穿梭技术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发明,但这种技术的使用往往伴随着风险,穿梭者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时间越久,其精神上受到的污染和伤害也会越严重,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孩子才穿梭回来会发疯的原因。虽然有“重生”这种药物能让那些发疯的孩子清醒过来,但他们精神上受到的污染和伤害却是不可逆的,一旦超过了某个阈值,就会造成“精神死亡”。所以每次这些孩子精神穿梭回来都会有专门的人进行精神评估,如果其精神状态不足以继续进行下一次任务,那么这个孩子“服役”的时间就结束了。 4号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那四次失败是因为刚出生就被宰了……” 看来那四次任务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了…… 7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和4号握了握手,看来4号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第三个孩子是唯一的女孩,她已经略显成熟,身体姣好的曲线被制服勾勒了出来,她转头对7号说道,“我是6号,3次任务,3次成功。” 声音冰冷却很好听。 他们都是在向7号作介绍,想必彼此之间应该熟识,7号微微侧身,朝他们说道,“7号,两次任务,两次成功。” “很好,2467号,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战友的名字,那么下面……”江医生鼓了鼓掌,重新站回他们的面前,“下面为大家讲述一下任务的细节,听完举手提问哦。” 江医生收起了笑容,难得严肃了起来,4号翻了翻白眼,想必孩子们不怎么喜欢江医生的原因就是他把孩子们当作是孩子了。 “大家都知道哈,等下我们就会用精神穿梭技术把你们送到另一个世界去,说到精神穿梭技术,这里不得不提到兰宫博教授,他是伟大的发明者,没有这台‘机器’,就没有……”江医生开始了滔滔不绝,除了2号纹丝不动外,6号和7号也纷纷翻起了白眼。 “……等下你们要去的世界是上周才被‘机器’发现的世界,根据‘机器’计算,这个世界‘星源’所产生的能量相当于其它两三个世界那么多,非常诱人!所以高层决定直接派出精英部队,我们对这个世界势在必得!而你们,就是‘天痕’的精英!”江医生终于讲回了重点。 “目前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资料掌握非常少,只知道那是一个由七神构建的世界,也是一个年轻的世界,按理来说这么年轻的世界是不会有任何防范的,可是1号前去查探的时候没有带回任何更多的信息了……他是逃回来的……” “什么?就连1号……”始终沉默的2号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瘦弱的男孩眼里闪烁着疑惑。 江医生继续说道,“所以,这个世界是第一个被‘机器’划分为α级别的世界,代号α-1。” “好了,你们现在可以提问了?”江医生笑着拍了拍手。 “α-1号世界也是接触了终极真理的世界吗?”第一个提问的是6号,她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不清楚。”江医生笑着回答。 “七神的世界……所以那个世界有7个α级别的强者?”4号问道。 “不清楚。”江医生笑着回答。 4号和6号一脸黑线,什么都不清楚还提问干什么,此时他们的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相信你们啦,就算最后你们要面对的是α级别的强者……”江医生看向了7号,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你们也一定会赢的,不是吗?7号。” 这下轮到4号和6号惊讶了,就连2号也微微侧目看向7号。4号似乎很高兴的样子,“7号,你打败过α级别的强者?牛啊!” 7号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但他却对此高兴不起来,甚至永远也不想提起此事,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知道如何伪装自己。 “好了,孩子们,该出发了。”江医生拍拍手,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随着机械齿轮的转动声响起,巨剑的周围升起了四个舱室,大量的白色蒸汽从中涌出,瞬间就把江医生给淹没了,不过还是能听见他从中传来的话语,“那么下面就由我为各位介绍一下我们最新研发的第三代精神穿梭技术,你们四个很荣幸地成为了第一批小白……体验者。” 孩子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知道这个二货又要开始手舞足蹈了。 果不其然,蒸汽消弭,江医生围绕着这四个舱室东奔西走,神采奕奕地开始介绍起他的“宝贝”。 “第三代精神穿梭技术是在前两代技术基础上的一次重大革新!它的原理便是……”江医生又开始讲一些孩子们听不懂的话了,“……总之,你们再也不用感受到针线插在身上的痛苦啦!现在你们只要往这个舱室一躺,舱门一关,闭上眼睛,OK,精神穿梭就开始了!是不是非常简单又人性化呢?最关键的是,当你们精神穿梭回来的时候,还可以有效地防止你们发疯似地乱跑乱砸,‘重生’直接在舱内自动注射,这不仅节约了……” “那就开始吧。”2号淡淡地说道,打断了江医生激情澎湃的解说,他似乎已经不想和这个二货浪费时间了。瘦弱的男孩第一个走上前去,躺进了舱室,他不看任何人,目光没有焦点。 随即,4号和6号也上前躺了进去。江医生向后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工作人员可以开始操作“机器”准备了。7号看着2号、4号和6号的舱门缓慢关闭,不知名的透明液体开始从舱室底部注入,他们都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肩上,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等待着降临到另一个世界的那一刻。 “那是神经传感液,不仅能将你们的精神与‘机器’相连,还能增强你们的精神感知。”江医生解释道。 7号点了点头,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最后一个舱室,也在靠近他宿命的轮回。这是他前往的第三个世界,也是他宿命的第三次轮回,如果他的宿命便是要毁灭那个世界的话。 舱门关闭,神经传感液注入,7号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大海里即将溺亡的人,脑海中突然闪过很多画面,那些音容笑貌,那些鲜花绿草,那些叹息和低眉,那些……过往的人生…… “值……得……吗?”又是那个问题,女人死前的面容在脑中久久不能消散。 7号缓缓闭上了眼睛,传感液注满了整个舱室,隐约间,7号听见旁边的巨剑里传来一阵机械般的女音。 “所有舱门关闭,精神穿梭准备中,目标α-1号世界,精神制导目标搜寻,1……2……3……4……,所有目标搜寻完毕,‘源子’准备就绪,精神穿梭开始,5……4……3……2……1……” 一阵白光在意识里闪过,7号感觉自己在大海里,却没有刚才那种溺亡的感觉了。很温暖,周围的一切都是温暖的,令人久久不愿醒来。 7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对上了女人漆黑而温软的眸子,他不敢相信,女人就那么温柔地看着他,她就在他眼前! 他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现实就这么发生了,他能看到女人明媚的笑容,他能闻到女人身上那淡淡的香味,他还能感受到女人温暖的怀抱,感官所传达的一切是如此真实,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不知道是不是喜极而泣,7号发出了婴啼般的哭声。 第一卷 冰雪王座 楔子 男孩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冬天,这里只有冬天。 在神国的最北方,这里终年寒冷,冰雪飘摇,没有四季更替,这里只有冬天。 这片土地有一个长的绕口的全名---克罗德·法斯普尼尔,在古神之语中,意为极北的寒冬或是终极的冰寒。 可能是因为名字太长又难记的缘故,人们习惯把这里称作“北地”。 没有外来者愿意徒步穿越这片冰寒之地,因为那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北地的严寒会吞没一切,然而却并不包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外面的人喜欢称呼北地人为“北蛮子”。这和北地人魁伟的身材有着很大关系。北地人大多 毛发浓密,身材高大,有的北地人身高甚至是东方人的两倍!不过也正是拥有着这雄健的体魄,北地人才不至于被极北的寒冷给冻死。 罕见的一次,北地今天没有风雪,万里晴空,阳光照耀,皑皑的白雪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子。老人和小孩共骑一头雪牛,缓缓地在这片雪地上行进,他们都裹着厚厚的绒衣,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来。尽管天气晴朗,有阳光照耀,可北地依然是严寒的。 攀爬一个雪坡时,雪牛的一只前蹄不小心陷进了积雪下的裂隙中,这个毛茸茸的大家伙甩头“哞”了一声,便轻易地将那只蹄子抬了起来,继续踏着冰雪前进。 在有着万里冰原的北地,雪牛是人们最常用的交通工具,这种土生土长的魔物性格温顺,易于驯化,因为体型庞大的缘故,像刚才积雪下的那种“陷阱”对它丝毫不起作用,最关键的是,它厚厚的毛皮还有着抵御风雪和保暖的功效。 翻上了那个雪坡,视野豁然开朗起来,老人从绒衣中伸出头抬眼看了看,天空清澈如洗,万里无云,没有风雪的日子,视线不受阻挡能看出去很远,一眼望去,耸立在茫茫冰原上的那座通天巨塔就显得格外突兀。 “爷爷,那就是七神之峰吗?”孩子指着那座巨塔问,听声音,那是个女孩。 老人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他看着女孩眼里闪烁的好奇,难得的一次,他开口回答了,“是啊,那就是七神之峰。” 老人的声音嘶哑微弱,不禁让人联想到风中摇曳的残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 “哇!”女孩发出了赞叹的声音,“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七神之峰,原来故事里都不是骗人的,这世界上还真的有天那么高的山峰。爷爷,故事里都说七神就居住在那山峰上面,是真的吗?那上面也真的会有神吗?” “以前也许有,现在不会有了。”也许是被孩子的情绪感染,老人再次开口说话了。他今天说的话已经有点多了。在和女孩旅程的这段日子,他是很少说话的,虽然孩子的话很多,但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只是听着,从不开口回应。在进入北地遇上风雪的那些日子,老人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啊?那神都去哪了呢?”女孩的神情有些失望,兴致也低了下来。显然,她听的那些故事里关于七神的传说丰富而多彩,孩子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神的事实,她心里还留有侥幸,期望老人只是骗她的。 老人没有再继续回答,女孩也知道老人不喜言语,她也没有期待能从老人这得到答案。 她看向那座七神之峰,天地交汇之间,山峰笔直而修长,它就那么孤独地立在那里,像是一幅画中守候千年的骑士,静默地等待着宿命中的公主,而画的背景便是北地的千里坚冰和万里苍穹。 女孩又不禁赞叹道,“真美!” 小孩子的脸总是说变就变,她又恢复成了兴高采烈的样子。毕竟在进入北地的这段日子,风雪肆虐,睁眼闭眼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今天难得遇见一次晴天,眼前的这番景象确实能够让小孩子忘掉所有不快。 七神之峰,那是这个世界每个人都知道的名字,不管是悠远的传说还是小孩子睡梦前的故事里,这个名字一定都出现过。因为它不仅仅是形似巨塔有着通天高度的山峰,还是这个世界的本源,是所有传说的起点,是七神的王座,更是人们信仰的所在。 雪牛踩着厚厚的积雪缓缓前进着,女孩已经有好一会没有说话了,老人看着怀中的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朝着七神之峰的方向,原来她正安静地向神祈福。 老人被孩子的天真逗笑了,女孩转过头,水灵的大眼睛里是银色的瞳眸,“爷爷,你笑啦!!”女孩从没有见过老人笑。 老人也很诧异自己为什么会露出笑容,很久了,至少从遇见女孩开始,他都没有笑过。或许是天气的原因,也或许是孩子的天真感染了他,他阴郁的心情随着风雪的褪去也一并慢慢褪去了。 老人低下头认真地凝视女孩小小的脸,她的眼睛真是漂亮,像是浸着星辰。老人抬手拍了拍女孩的头,这个动作很轻,女孩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触感,她抬头看向老人,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温暖,像是阿妈看她的眼神,却又有点不一样。良久,老人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开口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祈福的手势是错的。” “骗人,”女孩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阿妈从小就是这么教我的,村里人每天都是这么祈福的。” 老人没有解释,也没有说话,他脱掉了厚皮手套,在严寒中暴露出一双枯骨般的手。那是一个漫长的瞬间,老人闭着眼睛用手结出了一个简单的手势,那个手势很简单,但却在结出的那一刻,像是冻结了时间,女孩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她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老人睁开了眼,重新将厚皮手套戴上,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女孩愣了愣,也脱掉手套学着老人结出那个手势,却没有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了。 “傻孩子,手不要冻着了。”老人摸了摸女孩的头,帮女孩重新戴好了手套。 “爷爷,你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是神息吗?”女孩好奇地问道。 “不,不是神息。神息固然是这个世界至关重要的力量,但有些东西,比神息还要强大。”老人指了指冰原尽头的巨塔,“刚才那个手势就是向那座七神之峰祈福的手势。” 女孩有点相信老人的话了,因为在老人做出那个手势的时候,她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她却弄不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这种感觉是以往在村里跟别人一起祈福时所没有的。 老人看出了女孩的困惑,他再次摸了摸女孩的头,说了一句女孩听不懂的话语,“时间会告诉你答案的,当冰雪消融的那一天,你的命运或许早已注定。” “那用这个手势向七神祈福的话,七神就能帮助我们实现愿望了吧?”女孩突然问道。 老人愣了愣,随后再次笑了,“或许能吧。” 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老人不靠谱的回答又让她感觉老人在骗她了。雪牛低低哼了哼,似是同意了女孩的想法,茫茫冰原中,一牛两人就这么缓缓行进着,他们的前方,白雪没有尽头。 时间也像是没有尽头,自那天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伏在雪牛背上昏昏欲睡的女孩听到了熟悉的老人嘶哑的声音,“我们快到了。” 女孩缓缓睁开了眼,严寒已经令她没有了往日的活跃,在北地,越往里走,越能让人感受到令人绝望的寒冷。 雪依旧一片一片地在下,风小了很多,天光有些黯淡,自那天过后,他们再没有遇见过晴天。北地的风雪果然如外面的人所描述的那样,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女孩使劲裹了裹身上的厚皮绒衣,躲在老人的怀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老人的身前有一股莫名的温暖,而一旦伸出手有一定的范围,便是冰削骨刺。 雪牛艰难地翻过一个长长的雪坡后,女孩看见了那座都城。 这个景象令她毕生难忘,她不敢相信,在这个蛮荒又冰冷的地方,居然真的存在那么一座恢宏的都城。她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同样恢宏的名字,这个名字曾无数次出现在睡前阿妈给她讲的故事里,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这座都城的壮丽庞大,但都不及眼前所见的百分之一。 冰雪王城,北地最大的都城,神国境内最为著名的几个都城之一,被世人称为“永远的水晶之都”。 现在女孩知道这个都城被称为水晶之都的原因了。雪坡下,远处仿佛由水晶铸成的城墙高耸而立延绵不断,视野所及没有尽头,城墙内万家灯火,同样延绵到风雪的尽头。 女孩从没有见过这么一座被水晶包裹的城市,记得阿妈以前的故事里说阳光照耀的时候,才是见证这座都城最为美丽的时候。 “真美。”女孩情不自禁地说道。 “那是铁晶,这个世界上最为坚硬的物质之一,冰雪王城的城墙和城内的王宫都是用这种材料修建的。”老人说道,“这也是这座都城能够屹立千年的原因。” “我们走吧,这趟旅途的终点就在前面。” 听到老人的话,女孩的神情突然低落了下来,她知道她和老人马上要分别了。其实这趟旅途,不过是老人送她到这里的使命,使命完成,老人也该走了。虽然她认识老人没多久,知道他不苟言笑,不爱说话,可快要分别时,她还是有点不舍。 临近城门,女孩终于看见了其他人,除了守卫外,只有零星的几队旅人正慢慢靠近这座都城,他们同样骑着雪牛,有外来者也有北地人。 时值这片大陆的初冬,北地的气候渐渐来到了一年中最为恶劣的时候,除了少数的北地人,没有人愿意选择在这个时候在北地万里的冰原上旅行。那几队旅人估计和女孩老人一样,提前了很久动身,计算好时间在气候彻底恶劣前到达冰雪王城。 靠近城门的时候,女孩才感觉到了北地人的高大。城门的守卫全身都披着银甲,身高甚至接近雪牛,他们昂首挺胸站得笔直,脸隐藏在银白的面甲下,气势森然。如果不是从面甲的缝隙中还能看到一丝人的气息,过往的外来者恐怕都要以为他们是某种远古的巨大雕像。女孩不敢看他们,将头埋在老人的怀抱里。 “你的运气真好,赶上了冬临节,在平时,冰雪王城是不会有这么多人的。”穿过了城门,老人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对女孩说道。 女孩抬起头目不暇接地左看右看,冰雪王城的繁华超出了她的认知,以前她所生活的那个小村子可没有这么热闹。 主道旁是两排林立的建筑,鳞次栉比。开设小商铺的老板们拿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外吆喝,周围挤满了凑热闹的人。落雪掉落在由砖石铺就的道路上,不一会儿就消融殆尽。 人们都像是被节日的氛围感染了,脸上都带着笑意。虽然外面的人喜欢称呼北地人为“北蛮子”,但这绝不代表北地就是一个蛮夷之地,相反,冰雪王城的繁华和文明程度在神国境内是数一数二的。 老人和女孩骑着雪牛沿着主道一直向前,冰雪王城宽阔的主道能够容纳十头雪牛并进,尽管如此,因为节日的原因,人潮涌动,显得还是有点拥挤。 前方的人群突然欢呼起来,天空中降下了七彩的花瓣,混着飞雪,像是从天堂降下了神启,人们沐浴在这五彩斑斓的缤纷中,就像是沐浴在圣光中。 那是王宫的方向,不知不觉老人和女孩已经来到了王宫前巨大的广场里。人们欢呼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北地的王,冰雪王城的主人出现了。他站在王宫的城墙上,身着宫廷的礼服,向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人们挥手致意,在他的身旁是同样身着礼服的王族。今日他们一同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和民众一起庆祝这盛大的节日。 老人看着那群站在王宫城墙上身份尊贵的人们,神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老人低声地喃喃。 老人突然抓过女孩,女孩一愣,被吓了一跳,她惊恐地看向老人。老人认真地盯着她,眼中像是燃起了火焰,“记住了,他们就是兰式诺尔帕家族的人,也是你今后的主人。从今天起,你也是兰式诺尔帕家族的一员,你的过去你都要忘记。你这一生,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不离不弃,你记住了,一定要记住了……” “永远不要忘记……记住了……”老人还在不断地重复,他眼中的火焰却已经熄灭,眼眸也渐渐浑浊起来。他松开了抓在女孩肩上的手,爬下了雪牛,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后退。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女孩从没有见过老人如此虚弱,就像是烛火快要燃尽。 “再见了。”老人最后对女孩说道,“你去找兰式诺尔帕家族的人,就说你是你们村子唯一的幸存者,他们会接纳你的。” 女孩看着老人转身,被人海淹没,没来由地悲伤起来。 花瓣混着飞雪落在她小小的脸上,她茫然地看向那座庞大精美的王宫,以及站在那上面尊贵无比的人们。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冻结了,周围的喧闹、人群和落雪都在离她远去,她原本因为老人离去而噙在眼眶中的泪水也停止了打转,她忘记了哭泣,世界在这一刻无比安静,只因她看见了那个男孩。 男孩站在王宫的墙上,衣着厚绒制作的礼服,礼服上用昂贵的丝线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衣摆处则有白色巨鹰的图案,风吹过,那只巨鹰就像是要腾飞。 男孩约摸12、13岁的样子,他的身旁,女仆们向着广场撒下七彩的花瓣,白色的信鸟在他面前飞过,民众的欢呼就像海潮,而他却独立如同礁石。 女孩看见了男孩黑色眼眸深处那淡淡的悲伤,一如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宿命”一词,总是令人唏嘘。相信宿命的人,一路向前披荆斩棘,最后得到的答案往往不是心中所愿,不相信宿命的人,又总是被宿命打败。 在神国历的1020年,北地冰雪王城,冬临节,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天开始了慢慢转动。 而我们的故事却要从稍早一些开始讲起,那个时候,命运还没有相逢,男孩的眼中也还没有燃起能够烧掉世界的火焰。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一章 兰青云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神国历1019年,北地,石门城 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小城。 北地,已经是处于这个世界的极北,而这座小城,是在北地的最北方。 靠近世界的尽头,也自然容易被遗忘。 很难想象,这么一座在世界尽头修建的小城,它的城墙甚至比一般的都城要高大许多。而在它四面的城墙上,居然还遗留着巨大的铁刺,虽然那些铁刺早已锈迹斑斑。 不过这种城塞般的设计也似乎证实了这座小城曾经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岁月变迁,积雪终年掩盖着城墙上的这些“獠牙”,也掩盖住了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 据说,这座小城在很久以前是北地人关押罪犯的地方。城里修建的全是坚固的牢笼,成群的犯人被带到这里,他们走在冰雪上,沉重的镣铐连着铁链,周围是拿着利剑的精锐士兵。当犯人们第一眼看见这座燃着炬火的城市时,那高大的城墙和狰狞的铁刺便打消了他们想要越狱的念头。深沉的绝望让他们开始后悔曾经犯下的罪行,果然如传闻所言,一旦来到这里,便没有人能够出去。 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被弃用了,满城的牢笼都被拆除,一些北地人逐渐来到这里定居,因为靠近“世界之门”,所以这座小城被重新取名为“石门城”。 兰青云坐在城墙上,眺望北部的山脉。 那些山脉笔直而险峻,连成一片就像是一扇无比高大的门。北地人曾称呼这片山脉为“石门”,用石头砌成的门,意思简单明了。直到某位来自西方的学者看见这片山脉,他惊异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话,“这是世界的大门啊!” 此后,人们更乐意称呼这片山脉为“世界之门”。 不过兰青云并不是在欣赏“世界之门”的壮丽雄伟,他只是在寻找巨翼鹰的踪迹。 那是生活在阿尔兰艾斯山脉中的一种魔物。“世界之门”是阿尔兰艾斯的北部山脉,也是阿尔兰艾斯山脉中最为高大和险峻的一段,巨翼鹰更喜欢栖息在这种雄山峻岭之上,远离人烟,与世隔绝。相传除了巨龙也只有这种魔物能够自由地飞越阿尔兰艾斯。 北地人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说,说凡是看见巨翼鹰的人立马许愿的话,那个愿望一定会成真的。然而生活在北地的人们有时候一生都未必能见到这种魔物,它被北地人认为是神的化身,因为只有神才会细心聆听人们内心的祈求,并帮助人们达成所愿。 兰青云本是不会相信这种骗小孩的童话故事,可是如今他却希望这是真的,他有一个愿望,很想实现。 城墙上的守卫对这个奇怪的孩子很不喜欢。兰青云每天都来到这里,坐在城墙上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从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爱嬉笑。守卫们觉得这个孩子除了相貌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特征,实在是过于阴沉和成熟了。而这只是他们不喜欢这个孩子的原因之一。 虽然石门城是座被遗忘的小城,却不代表这是一个可以无法无天的地方,它还是在北地王族的管辖范围之内。按照律法,城墙本是禁地,一般人是不能随便到这里走动的,可因为身份的原因,守卫们却不敢阻拦这个奇怪的孩子。兰青云每次来到这里时,也不说话,只是看一眼守卫。负责值守的守卫打着哈欠面色不悦地挪开身子让出一条道,然后看着这个不讨喜的孩子一步一步地登上城墙,他们虽然表面没有说什么,不过偶尔,兰青云还是能听见那些守卫在背后的悄声低语。 “看啊,那个杂种又来了。” “真是奇怪的孩子,看到他的黑眸就令人讨厌啊。” “为什么他却没死呢?“ “嘘,别瞎说,小心被他听到。” “怕什么,他不过是个被流放的废物罢了。” “是啊,到现在都还没有觉醒’神息’,真是诺尔帕家的耻辱。” …… 面对这些闲言碎语,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兰青云却毫不在意。 有时候盯着“世界之门”看久了,他也会忘了疲惫,忘了寒冷,耳边的风,冰冷的雪,好像都与他无关。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都不在意。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在意的东西,恐怕就只有那个关于巨翼鹰的传说。 “少主,你又乱跑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兰青云的背后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守卫们立马停止了窃窃私语,突然间站得笔直,虽然来者的身份没有男孩那般尊贵,但他们对来者的态度和对兰青云的态度完全判若两人。 “大人!”守卫们整齐地鞠躬行礼。 兰青云回过头,风雪中,男人高大的身影令他感觉到了些许温暖,“阿修司,你来啦。” 阿修司对眼前的男孩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关于这个男孩的闲言碎语他听过很多,但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只听从自己内心的男人,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少主,该回去了。” 兰青云没有理会男人的话语,他重新回过头看向“世界之门”,天光已经有些黯淡,夜幕快降临了,他想要寻找的那头巨鹰依旧没有出现。 “阿修司,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巨翼鹰吗?”兰青云问道。 阿修司愣了一下,他和男孩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简单的主仆关系,男孩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格,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多的言语。这还是男孩第一次开口向他提问。 “少主,你也会相信那些传说故事吗?”阿修司一眼就看穿了男孩的想法,他缓步走上前,坐在了兰青云身边,男人宽厚而高大的身躯为男孩挡住了风雪。 兰青云罕见地笑了笑,“没所谓相不相信,我记得很小的时候,随阿妈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听到过远山的鹰唳,不知道那是不是巨翼鹰的叫声。” 男孩说话的口吻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不过阿修司却从来没有把兰青云当作是小孩。 “能生活在阿尔兰艾斯山脉中的魔物,想必是巨翼鹰没错了。”阿修司回答道,他有些许的震惊,他没想到兰青云的记忆力居然那么好。当年阿修司是跟随着兰青云母子二人来到石门城的,只是那时,兰青云还尚在襁褓之中。 “那你见到过巨翼鹰吗?”兰青云又问道。 “没有,从来没有。”阿修司摇了摇头,“我曾看到的一本古籍上有记载,说这种魔物在七神时代的时候还有很多,那时候它们成群结队地飞翔,展开双翅天空都被遮蔽。只是后来数量越发的稀少,以至于让人们留下了那么一个传说。” 阿修司顿了顿,“少主,你想要见到巨翼鹰,是有什么愿望吗?” 阿修司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兰青云笑了笑,那个笑在阿修司看来却有些惨淡,这种笑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11岁孩子的脸上。“阿修司,你那么聪明,你应该猜得到我的愿望是什么吧?只是有时候,有些愿望努努力靠自己就能实现,而有些愿望,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实现了。” 他说这话时,空气中有种淡淡的,绝望的气息。 阿修司心中猛地一凛,随即认真地凝视着兰青云,他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男孩依旧眺望着远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落雪在他的睫毛上短暂停留,便化为了晶莹的水滴。通过这一番交谈,阿修司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孩子。 那么孤独,那么悲伤。 这么些年来,兰青云的成长在旁人看来是畸形的,他不像其他小孩那样会嬉笑会玩乐,人们看到他时,他总是一个人,阿修司作为护卫,也只是跟在他很远的身后。兰青云大多数时间都在安静地思考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阿修司的职责不过是守护他的平安,对于职责以外的事情他也不会感兴趣,何况是去了解一个小孩真正的想法。 阿修司以前只觉得兰青云不过是稍显成熟而已,他以为他或多或少对这个男孩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可通过刚才的那一番话,他觉得他错了,他甚至有种错觉,男孩才是那个看透对方的人。阿修司也隐约猜到了男孩的愿望,就像是一扇大门在他面前打开,他透过这扇大门终于瞥见男孩内心的一角。 “阿修司,我累了,我想睡会。”兰青云靠在了阿修司的怀里,“等下麻烦你把我送回去了。” “好的,少主。”阿修司低头看去,男孩已经睡着了。 守卫们看着阿修司背着男孩离开,非常的惊讶,他们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阿修司。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个男人永远跟随在男孩的身后,沉默少言,不露悲喜。刚才阿修司背着男孩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刚想要行礼,却被阿修司一个手势阻止了,男人怕守卫们的声音吵醒了男孩。 他是如此温柔,脸上甚至还有笑意。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知道,那可是被称为“北地雄狮”的男人,他就是小孩子睡梦前故事里那种恐怖如魔神般的人物。他过去种种辉煌的事迹早已经家喻户晓,传闻中的他钢铁坚毅,冷漠不近人情,在北地,没有人不敬畏他。可刚才那温和的笑意是怎么回事? 守卫们还以为是天黑自己看花了眼。 那是一间宽大的房间,两扇镶着七色宝石的窗花玻璃紧紧关闭,玻璃微微震颤,窗外风雪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房间的地上铺设着华贵的毛毯,壁炉里火光摇曳,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偌大的床上,女人侧着身子斜躺着,上好的毛皮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她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目光温柔如水。 兰青云醒来的时候,听见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女人低下头,兰青云对上了她那双漆黑的眸子。 那时他早已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但他的发音器官还处于一个发育的状态,他只能发出咿呀这种简单的声音。 “醒了?”女人开心地笑着,“青云你真能睡。” 女人给他起的名字叫作青云,大概是因为女人的故乡那里有很多的浮云。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他在上个世界的名字中也带了一个云字,他总觉得这就是宿命中的联系。 宿命的轮回,他又遇见了她。 虽然他清醒地知道她们只是有着相同相貌的两个人。 “青云,阿妈给你讲东八岛的故事吧。”像是打开了一个记忆的匣子,女人的眼神变了,她看着怀中安静的兰青云,嘴角挂着一丝醉人的微笑,“东八岛那里不像北地只有冬天,那里有春,有夏,有秋,也有冬,那里有一年四季……” 春是绿色的,夏是红色的,秋是黄色的……后面的话兰青云已经背住了,女人已经不知道讲过多少次东八岛的故事了,每次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段话,女人不厌其烦地讲,兰青云也不厌其烦地听着。 他想东八岛大概就是女人的故乡吧,她那么爱她的故乡,却不远万里地嫁到了北地。 “青云,你知道海栀树吗?”女人自顾自地回忆着。 兰青云来了兴致,以前女人经常给他讲关于东八岛的东西,东八岛的地理位置,东八岛的一年四季,东八岛的飞禽走兽,东八岛那永远蓝色的天空和远海的落日……这些,兰青云早就耳熟能详,却从没有听说过海栀树这么个玩意儿,看来今天女人终于要讲一个新故事了。 “海栀树啊,那是在东八岛才有的植物……”女人开始了她的讲述,兰青云静静地看着女人,壁火闪烁的光芒也在女人的眼中闪烁着。 随即画面一转,女人红润而温软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而僵硬。 她虚弱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小小的兰青云,对他说道,“青云,不要害怕,记住阿妈的话,永远也不要害怕……” 兰青云只是静静地站着,认真地凝视女人衰败的容颜。他没有哭也没有闹,那时他才满2岁,刚学会走路,在旁人看来,他还那么小,想必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离开我啊……”这句话他想说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女人便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身后高大的男人将手搭在了他小小的肩上,“少主,你的母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兰青云呆呆站立着,仆人们走上前为女人整理遗容,兰青云缓缓地转身,向门外走去。男人还以为孩子相信了他斟酌许久的话语,他跟了上去,牵起孩子的手,走出了这个房间。 兰青云没有回头,身后,风雪依旧在窗外肆虐,紧闭的那两扇窗花玻璃也依旧震颤着发出声响,只是壁炉里再没有火光摇曳。 兰青云猛地从黑暗中坐起,眼角湿润。 梦魇,那些都是梦魇,那些梦魇不停地折磨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自从他在九天界亲手杀死那个女人后,关于这个女人的梦魇就从未间断过,不对,也有间断过的时候。 那是他感到为数不多的快乐的两年,从他到这个世界睁眼看到女人的那一刻起,到最后女人卧床病逝时止。虽然这两年的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睡在床上听着女人讲故事,不过这期间,他再也没有被梦魇所折磨。 他以为宿命将她还给了他,可宿命中,他又失去了她。 一个作为他的青梅竹马,一个作为他的母亲,都是他至爱的人。她们有着几乎相同的相貌,那个面貌不停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只有场景交替变化。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以为自己的内心能够坚硬如铁,可笑的是,重新见到那个面容的第一刻,他心中的坚硬就被击得粉碎。果然如兰宫博所猜想的那样,他陷了进去。 什么“天痕”的使命,什么毁灭世界和拯救世界,那些都是狗屁,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他现在只想从这些梦魇中逃脱,如果还能见到她一次的话,如果她能够活过来……那么这些梦是不是就会结束了呢? 只是可惜,这不过是他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罢了。 兰青云起身下床,来到窗边,月光清冷,将他瘦弱的影子拖得很长。 窗外已经没有风雪了,很难得的一次,看来明天北地将会是晴天。 “真是可怜。”兰青云看着窗上自己的倒影,自嘲地笑着。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兰青云总觉得窗上的影子笑得比他自己还要哀伤。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二章 冬狩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凛冬席卷了整片大陆。 北地也来到了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时候。冬临节将至,北地的三大家族也在为一年一度的冬狩做准备。使者们从冰雪王城出发,他们骑着冰原狼,手持炬火,日夜兼程,将选拔勇士的令旗带到北地的各个角落。号令全境,也只有最勇敢的少年少女才敢参加这场狩猎的盛宴。 而石门城,很幸运的,今年得到了参加冬狩的名额。 天蒙蒙亮,值夜班的守卫打了一个哈欠,来换岗的人朝他递了一个水壶,“扎勒,你身子骨不行了啊,才值这么点时间,就困得不行。是不是背着嫂子偷偷去外面找女人把身子弄垮了?” 扎勒看着来人嬉皮的嘴脸,接过水壶大大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经肠胃,全身都暖和了起来,他也来了一点精神,“臭小子,天天没个正形。你爷爷我只是老了,以后是该你们这些年轻人接班了。” 扎勒的确老了,他在石门城当了30几年守卫,人到中年,他明显地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 负责来换班的守卫有着北地人高大的身躯,他的眉眼飞扬,下颚处才长出几根青须,一看就是少年的模样。 他叫作巴达尔,很普通的一个北地人的名字,因为出色的身体素质当上了守卫。虽然才当守卫不久,但凭借着开朗的性格很快便和老他一辈的大叔们打成了一片。 “是是是,你老了,就是不知道你的下面老没老?”巴达尔又开起了玩笑。 “臭小子,看我今天打不打你。”扎勒抬手作势要打,却看见巴达尔抬起手指着他的身后。 “扎勒大哥,那……那是什么?”巴达尔收起了嬉笑的嘴脸。 “你小子又想骗我?没门!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扎勒以为巴达尔又在玩弄他的那一套声东击西。 “这次我真没骗你!”巴达尔有点急了,扎勒看巴达尔的神情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便似信非信地转过了身子。 城墙外,茫茫冰原之上,有一点火光。 因为没有风雪的缘故,他们看得很清楚,那一点火光正在朝石门城快速移动着。 “是个人!”待那点火光渐渐靠近,巴达尔惊讶地说道,“他骑着一头狼!是冰原狼!” 扎勒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你快去通知城主,就说王城的使者来了。” “什么?”巴达尔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扎勒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去通知城主!” 巴达尔踉踉跄跄地站稳,稍微整理了一下盔甲,便风也似地跑开了。 没过多久,冰原上的那一人一狼便来到了城下,来人全身穿着银白的盔甲,面容被隐藏在狼形的头盔下。他驾驭着那头巨狼在城下四下踱步,巨狼低沉地喘息,吐出成片的白气。扎勒闻到了那股浓腥的狼骚 味。 “奉主令,召集冬狩的勇士!”使者将一人高的炬火狠狠地插在了雪地上,火焰熠熠升腾像是永远也不会熄灭。随后使者用右手举起一面旗帜,那面旗帜以红色打底,用金线绣出了一个巨鹰腾飞的图案。 扎勒认得那个图案,那是北地王族兰式诺尔帕家族的家徽。虽然之前隐约猜到了来使的目的,但真的确认后,扎勒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手,“他奶奶的,终于等到了轮到石门城的这一天,看来还有人记得这里啊……” 兰青云醒来的时候,已过正午,窗外像是过节一样喧闹不已。 他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来,不是因为慵懒,而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会惊醒,然后要过很久他才能睡着。 他起身下床的时候,在门外待命的仆人们鱼贯而入,一些为他梳洗,一些为他整理衣服,一些为他整理床铺,冒着热气煮好的餐食也被端到了他的面前。 他虽然是个不讨喜的孩子,又有很多传言说他是和他母亲被流放在这里的,但他身上毕竟还是流着王族的血——石门城的城主下令务必要给兰青云最优厚的待遇,要让他感觉这里就像家一样——所以负责侍奉他的仆人们都不敢怠慢。 兰青云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站在一旁的仆人愣了一下,以往兰青云是很少问他们问题的,“回少主,再过不久就是冬临节了。” “那为什么今天外面那么吵?”兰青云漫不经心地询问。 仆人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一个仆人走了出来,解答了兰青云的疑惑,“少主,今天很早的时候,从王城来了使者,说是要在石门城选拔一位冬狩的勇士。” 兰青云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了,他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沉默,不流露出任何情感。仆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也看不穿这个孩子的想法。 其实兰青云根本不在意什么冬狩什么冬临节,也从没有去了解过,他吃完饭起身就要出门,和往常一样,他要去城墙上寻找巨翼鹰的踪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要去寻找那头魔物,他只觉得,如果不这么去做的话,他就像死去了一样。 兰青云的住处是位于城中心的一栋大房子里,这栋房子的修建采用了西方建筑的风格,圆顶,彩窗,红砖。据说这是城主花了大价钱专门请来了一位西方的设计师监工完成,所有的材料和家具都是从西方进口而来,包括室内的壁炉和烟囱都是按照西方的装饰来搭建。大概是因为城主年轻的时候曾到西方诸国游历,喜欢上了那里的风土人情。 只不过刚刚修建好,城主自己都还没睡热乎,兰青云母子和阿修司一行人就来了。城主为了表示自己对王族的绝对忠心和对“北地雄狮”的无比敬佩,二话不说就把这座宅邸让了出来。如今,兰青云和阿修司依然继续住在这栋巨大房子里,只不过,兰青云母亲曾住过的那间房的房门再也没有被打开过,那里也成了这栋房子里唯一的“禁地”。 兰青云走出房子的雕花大门时,看见了阿修司,他的身后,人们都朝一个方向跑去。 阿修司今天穿着雪牛皮做的大裘,厚毛披肩自然地垂下,他的神情冷傲,看起来确实有点像“狮子”。 他朝兰青云挥了挥手,看来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兰青云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早,阿修司。” 阿修司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玩味地笑道,“已经不早了,少主。” 似乎经过昨天那番交谈,他们的关系近了许多。 “有什么事吗?”兰青云淡淡地问道。 阿修司又笑了笑,这个男人的笑让兰青云想到了曾经见过的沙滩和大海,海风吹过的时候,也会带着阳光的味道。他一把揽过瘦小的兰青云,“今天就不要去找你的那头鹰了,去看看冬狩的选拔,相信我,那要有趣得多。” 兰青云无奈,却又挣脱不了力气大他许多的阿修司,“阿修司,你知道的,我向来感兴趣的都不是这件事是否有趣。” “哈哈,你还有感兴趣的事吗?”阿修司爽朗地笑着,“别忘了,我还是你的老师。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听我一回了。” 确实,阿修司跟随兰青云母子不仅是为了守卫他们的平安,他还被赋予了教导兰青云的责任。只是自从兰青云的母亲死后,兰青云沉默不近人情的性格让他很难亲近,而他本来就是孤傲如同狮子的人,更不会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小孩,以往他只是丢给兰青云几本书就离开了。 “那好吧,阿修司,那你给我讲讲冬狩是什么吧。”兰青云叹了一口气。 “少主,看来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学会。”阿修司也学着兰青云叹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开始了讲述,“冬狩是北地每年都会举办的一场狩猎,时间往往在冬临节过后。使者们每年都会赶在冬临节之前将人选送到指定的地点,待冬临节庆典举行完毕,三大家族的人到场,冬狩就开始了。” “冬狩是北地选拔年轻俊杰的一场试炼,每年只有十二个名额,每个名额被使者们随机分派到北地大大小小上千个村子或城邦里,而每个地方就只有一个名额。”阿修司讲解道,“今年,石门城被抽中了一个名额,确实可以说是百年难遇。这里算是离王城很远的地方了,使者们往往都不想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再加上一些名额被达官显贵私下交易,所以抽中的几率更是难上加难,也不知道今年的这个使者是抽了什么风。” “不过你可不要小看了冬狩,就算那些达官显贵通过某种手段拿到了名额,如果他们的子嗣没有一点能力的话,也只是白白送命。”阿修司说道,“每年的冬狩,都会有一半的人伤残或者死去。” “才一半?看来也不是太难。”兰青云面无表情地揶揄道。 阿修司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规定只有18岁以下的少年少女才有资格参加。冬狩的目的是为了选拔人才,不是为了让年轻人们去送死,不过有时候,难免也会有意外发生。我记得有一年的冬狩所有人都死了,包括随行的监察,没有一个活口,至今也没有公布真相,三大家族的人更是对此事讳莫如深。” “少主,等一下你刚才的那种话可千万不能说出口。”阿修司提醒道,“北地人是很尊崇这种习俗的,就像崇敬那座七神之峰一样。” “阿修司,你也会担心我吗?”兰青云淡淡地问道。 阿修司嘴角上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过多久,他们就挤进了人群。这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几乎整个石门城的人都跑来了。不过石门城里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宽大的广场,这处用地原本是守卫们操练演武的地方,中心还搭建有擂台,四周的角落里堆满了兵器。人们挤满了整个演武场,附近的街道也挤满了人,唯一空出来的地方,便只有中心的擂台和擂台周围的一小圈地,负责维护秩序的守卫们以擂台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这道钢墙铁壁阻止了由人海形成的洪流。 选拔冬狩勇士这件事对于石门城的人们来说实在是过于陌生了,大多数人只是听闻过,却从来没有见过。久居石门城没有出去过的人们对于这件事的好奇程度完全不亚于看见旅行商人从远东带来奇珍异宝的时候。他们蜂拥而至,内心喜悦而激动。 很久了,石门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甚至比过冬临节还要热闹。 阿修司抱起兰青云慢慢地往前挤着,他的身材比一般的北地人都要高大,很容易就挤出了一条道。有些认出他的人很自觉地就让出了一条路,他们看待阿修司的眼神,有恐惧也有敬畏。 擂台上有两个人已站立多时,一个穿着不同于北地样式的毛皮大裘,腆着个肚子,大裘上面绣着五颜六色的精致花纹。厚皮手套,牛皮长靴,俨然一副西式贵族的模样,只是他那臃肿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有点搞笑。想来那就是石门城的城主,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他的衣食住行都带有西式的风格。 另一个人全身都罩着银白的盔甲,狼形的头盔已经被他摘下端在怀中。他满脸的胡须,高高的眉骨下是一双冰寒的眸子,眼神冷冽带着杀气,一看就是久经生死。而在他身旁,巨大的冰原狼匍匐着卧睡,沉重的鼻息夹杂着难闻的腥气。 冰狼团,那是北地军队编制的一种。军中所有人都骑着冰原狼,这种魔物不同于雪牛,它能在冰原上迅速移动。战争时期,冰狼团常常被用作斥候和游击,在万里冰原的北地,这种神出鬼没的速度往往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当然,已经很久没有战争了,冰狼骑士作为使者在北地全境传递消息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城主抬手示意,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城主的全名叫作坎图·沃尔泰,是北地三大家族莫式沃尔泰家族的旁支一系,祖辈负责北地的贸易,也难怪他那么有钱。 “石门城的子民们,今天是石门城重要的日子!来自王城的使者已经到来,选拔冬狩勇士的名额终于轮到了我们!冰神保佑,我们这个鸟……我们石门城也终于要出一位无双的勇士了!让我们欢呼吧!”坎图有点尴尬,他差点说漏了嘴,他本想说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好改口快,民众的注意力也没有全在他的身上,这点小小的纰漏才没有被人给发现。 民众们欢呼起来,声浪越来越高,坎图带头鼓起掌,不停地点头致意。 石门城确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坎图来这里就任时看到这座小城的第一眼就这么认为。虽然石门城高大的城墙看起来确实有点唬人,不过坎图是什么人?那可是莫式沃尔泰家族的人,虽然只是旁系,但名字中也毕竟带有沃尔泰三个字!他从小便在家族的支持下周游列国,几乎走遍了神国的大小角落,所见所闻还少吗?石门城城墙这个纸老虎是唬不住他的。 果然如他所料,石门城里面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几个健壮的本地人推着木头做的货车在坎图面前路过,木轮滚过地面,溅起的泥雪甩在他的脸上。坎图皱了皱眉也只好接受自己的命运——要不是在外面犯了事被族中长辈迁怒,他才不愿意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什么城主。用另一种角度看,坎图可以说是被流放到这里的。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美好,天高皇帝远,我行我素由自己。凭借着家中的财富,他在这里过上了神仙般美妙的日子。平时事务也不多,心血来潮了给没有见过世面的民众们灌输点鸡汤,还会迎来一片叫好,偶尔花点钱买些美婢在石门城周围搞个出游更是风流倜傥,最关键的是,他不用受制于人,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不过这种日子过得久了,也会腻,石门城毕竟只是一个被人们遗忘的弹丸之地,哪怕是在这里当上了土皇帝,也只是被一些土农民尊敬,坎图还是想要回到家族,那里才是北地权力的中心,谁不想掌握一些权与力呢?他也以为他的命运会有一次转机,那就是兰青云母子二人来到石门城的时候。乖乖,那是什么人?那个男孩身上流的血可不是他这种末家旁系能够比的。所以他百般讨好他们,期望未来有一日能够鸡犬升天。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也渐渐放下了这个妄想,他也开始相信外面的传言,兰青云不过是个被流放的杂种,这辈子能不能回到冰雪王城都还是一个未知数。要不是阿修司一直跟在兰青云身旁,坎图甚至都想要把那栋他花了大价钱修建的豪邸给收回来。对于“北地雄狮”,他还是不敢招惹的。 不过事情在今天好像又迎来了转机。他昨晚跟刚买的美婢大战了三百回合,累得气喘吁吁,刚躺下还没睡熟,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他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起身下床,正想骂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敢扰了他的美梦时,门被忽然地撞开,带着一阵寒冷的罡风。 坎图哆嗦着打了一个冷颤,来人穿着盔甲,是个年轻的守卫,叛乱?刺杀?他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守卫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着门外,“城……城主,使者来了,使……使者来了……” 在守卫说第二遍时他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教训这个冒失的守卫,立马从熟睡的美婢被子里找好自己的衣服穿上。这个举动惊醒了美婢,她还以为这个肥猪又要来了,便卖弄风骚地拉住了他的手。坎图狠狠甩掉了美婢娇嫩的小手,这个有着东方人血统的美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只看见城主大人急匆匆地穿衣戴帽后便消失在了门外。坎图要去迎接那位高贵的使者了,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花钱就能买到的玩物身上,他的心情有些忐忑,他有种预感,他的命运也会就此改变。 北地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坎图看着欢呼的民众,心情也跟天气一样变得很好。如果石门城那位勇士最后能够顺利地通过冬狩的试炼,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向家族提出申请,将自己调回去呢?坎图已经开始在心里打着算盘了。 民众的欢呼渐渐停歇,坎图正想要再发表一些鼓舞人心的话时,却被一旁的使者抬手阻止了。那抬手的动作十分地快,带着凛冽的寒风,刮在坎图的脸上生疼。 坎图咽了口唾沫,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舞台交给了来使。 而就在此时,那头因为奔波劳累而熟睡的冰原狼也醒了过来,它睁开了那双冰寒的双眼,目光扫过擂台下的民众,被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恶魔盯上一样,压抑和恐惧感悄然而生。巨狼站起身,足有半个北地人那么高,它抖了抖毛发,然后沿着擂台的边缘行走巡视,一些不大的小孩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使劲地往父母的怀里钻。 冰原狼在北地只出现在冰裂谷以南,它们被北地人认为是团结的象征,它们成群结队地狩猎,靠团队的力量打败比自己强大许多的魔物。冰原狼也是北地三大家族中莫式沃尔泰家族的家徽,寓意便是团结和拼搏,每个莫式沃尔泰家族的男人都把驯服一头冰原狼当做是自己的成年礼。 坎图看着这头冰原狼内心五味杂陈,想当年自己也是驯服了这么一头巨狼。他低头看着自己肥大的肚子,那些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啦。 使者看着安静的民众,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知道每个北地的年轻人们都想争取冬狩的名额,都想要在这场狩猎中崭露头角,为王族效力。今年你们这座偏远的小城有幸得到了一个名额,大概此时已经有一些勇猛的少年开始摩拳擦掌按耐不住了吧?不过很抱歉,我要对你们说声抱歉……” 使者在擂台上来回走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阿修司肩头兰青云的身上,空气中大概有一秒中的寂静,使者继续开口说道,“我要纠正刚才坎图城主的说法,我来到这里根本不是为了选拔勇士,而是已经有了人选,他的名字就叫做——” 他念出了那个名字,“兰克罗德·诺尔帕!” 参与维护秩序的扎勒了然一惊,的确,今早见到使者时,他的确说的是“召集冬狩的勇士”而不是“选拔”。 寂静,全场寂静,民众们纷纷转头,看着坐在阿修司肩头的那个男孩,他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兰青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太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青云只是那个女人叫他的名字,而他真正的名字,来自于他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兰式诺尔帕家族的族长,北地的王。 阿修司的脸渐渐阴沉了下去,他将兰青云从自己的肩头放下,缓缓地,走上前去。 无形的波动开始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空气中的水分都凝结成冰,纷纷下坠。挡在他前方的民众惊恐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脸色如此难看,就像是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 “你说什么?”阿修司一字一句地问道。 感知主人受到威胁,那头凶猛的的冰原狼迅速挡在了使者面前,露出巨大的獠牙朝阿修司发出了低吼。它的前爪不停地刨着擂台,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它就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前去。 然而还没等那头巨狼和阿修司对视超过三秒,一头雪白的狮子从擂台的上空凭空出现,它的身形矫跃如龙,只是简单的一掌,冰原狼便被打飞了出去。巨狼砸在人群中,带翻了一群人,人们赶紧爬起来,如蝗虫般散去。 只是威胁性的一掌,并未伤及要害。冰原狼踉跄地起身,看着擂台上那头足有两人高像是披着铠甲的狮子,再也凶狠不起来。它发出嘤嘤的低鸣声,害怕地夹着尾巴躲到了使者的身后。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多数民众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看见了那头昂首傲立的狮子。阳光下,它身上如同铠甲一样的雪白皮质反射着刺眼的辉光。 守卫们左看右看,看着逼近的阿修司,他们也不敢阻拦,主动让出了一条道。 “狮皇大人,我无意与您为敌,”使者恭敬地行礼,在那头巨大狮子的注视下,视死如归的他也不禁流下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我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人,是主上钦点的名额。” 一切都明了了,难怪这个偏远的被人遗忘的小城会有一个名额,看来那个北地的主人还没有忘记他还有一个儿子。 “疯子……”阿修司低沉地怒吼,“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他是在让少主去送死!” “狮皇大人,您别着急,主上说少主可以选出两个少年作为陪同,他们三个人算作一个名额。”使者依旧鞠着躬,“主上还说了,少主可以选择拒绝,他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主上还命令您如果少主选择拒绝,您择日就要启程回王城复命,近来南方的局势很不稳定,他需要您。” 随后,使者从盔下摸出一个卷轴,上面以火漆封口,封口上印着白色的巨鹰。 阿修司接过卷轴,拆开封口看了起来。这是一份专门写给他的密函,上面的内容与使者口述的一致,密函的结尾,还加盖了主上专用的私印,证明这的确是主上亲手所写。 阿修司看完密函,手上渐渐升起袅袅的白雾,密函在白雾的影响下逐渐结冰,阿修司轻轻一捏,密函就碎成了湮粉。 “我明白了。”阿修司也冷静了下来,他打了个响指,那头巨大的狮子便碎成了细小的冰凌,在空中慢慢地飘散,“我明天就回王城复命。” 使者不解地看着阿修司,这位“北地雄狮”刚刚展现了他绝伦无比的“神息”,不禁让人想起他曾经辉煌的事迹。时间久了,人们可能淡忘了这头狮子爪牙的锋利,但当他再次醒来时,发出的怒吼世界也要为之一颤。 “我明天就回王城复命。”阿修司重复了一遍。 使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提醒道,“狮皇大人,您无权为少主做决定。” 他说出这话时,就有点后悔了,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正在逐渐变冷。跟猛兽打交道,何止是要小心翼翼,简直是要跪下来舔脚趾才行! 然而就在此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那个声音不大,不过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我参加。” 穿着皮裘的男孩慢慢地走上前来,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眸,身体纤细而柔弱,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北地人,在北地,像他这么大的小孩,早就壮得像头牛。 兰青云穿过人群,穿过守卫,人们都看着他,他一步一步地登上擂台,像是年轻的君主踏上了战场。他来到阿修司身旁站定,抬头看着使者,“我参加。如果这是父亲的意思,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少主!”阿修司低头看着这个男孩,眼中的冰寒都消散不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修司,我想你是了解我的。”兰青云朝阿修司虚弱地笑笑,“谢谢你。不过我觉得我的命运还是要靠我自己来决定。” “你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的。人们害怕死亡不过是因为世上还有眷恋的东西。况且……”兰青云又笑了笑,“我还有一半的几率会活着,不是吗?”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阿修司后悔没有同男孩讲清楚冬狩的危险性了,他说每年都会有一半的参与者遭遇不幸,那是建立在这12个参与者都是北地年轻人中佼佼者的基础上,他们都必然是已经觉醒了“神息”。而兰青云,什么都没有,没有北地人健壮的身体素质,没有“神息”,也没有学过任何狩猎知识。他去参加冬狩,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阿修司看着兰青云苍白的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内心深不见底的孩子难道还会不知道他的结局是什么吗? 被称为“北地雄狮”的男人缓缓地蹲下,阳光被云层遮蔽,天空又开始飘起了细雪。他凝视着男孩漆黑的眸子,那里面好像终年都飘着雪,阿修司轻轻地说,“活着不好么?” 他之前替男孩做了决定,是因为他觉得就算没有了身份和地位,哪怕一辈子呆在这个世界尽头的小城里,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也会找到爱你的或者你爱的那个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兰青云拍了拍阿修司的肩膀,打趣道,“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啊,狮子王。” 阿修司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随即兰青云转头向使者问道,“我们何时启程?” 使者看着这个奇怪的男孩,不明白他是如何将北地的雄狮驯服的。他朝男孩行了一个礼,“回少主,最迟明早就要出发。” “那就明早出发吧……”兰青云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雪开始越下越大,“正好有时间去见一个朋友,可以和他好好道别。”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三章 启程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烛火摇曳着,图书馆内灯火通明。 不同于北地人在魔物毛皮上编写的书籍,这里的上千本书籍全都是用上好的纸张制作,字体印刷工整,以丝线缝合,纯皮封面上是手工烫印的图案——它们都是专门从西方运来,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图书馆的整体装饰也是在仿照西式装潢的风格,用了很多色彩,看起来竟有点富丽堂皇的感觉。 不用说,这间不算太大的图书馆也自然是坎图城主花大价钱修建的。但这绝不代表坎图城主是个热衷于文学和诗歌的人。他修建这间图书馆的初衷只是为了赢得一个女人的欢心。 当时他听说有一个在西方极负盛名的女学者正在北地考察和游学,而她的最后一站就是石门城,为了来一睹“世界之门”的风采。坎图估摸着女学者来到这里的时间还有一年半载,便将城内一间破败的教堂重新修缮,改成了图书馆,他在这期间每天都拿着一本诗歌研读,学着文人们多愁善感的样子——他如此地大费周章自然不是为了和女学者讨论学术,据说,这位女学者极负盛名的不仅是她写出过的著作,还有她倾城的美貌。 然而坎图在见到这个女学者的第一眼,就放弃了想要和她春宵一刻的念头。女学者的确如传闻所言,美貌倾城,让坎图放弃这个念头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跟在她身边的护卫。那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铠甲中的骑士,以坎图曾游历世界的眼光来看,那绝对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他可不想和这种人扯上联系。因此,在女学者造访石门城期间,坎图只是尽了一些地主之谊,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女学者临走之际,送了坎图一个亲吻,这让坎图受宠若惊,用女学者的话说,这个吻是为了感谢他盛情的款待和他绅士的风度,她说坎图是那种少见的不会对她有非分举动的男人,况且他还懂诗歌,而通常这种有礼貌又有文学修养的男人她都很喜欢。 坎图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个黑色铠甲的骑士终于消失在了视线的远方,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坎图心想:要不是这个护卫,别说什么非分的举动了,我还要像按着小羊一样把你给按在床上。 不过这些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了,坎图有些可惜他花了重金修建的图书馆,用东方人的俗语说,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当坎图思考是否该把图书馆改建成其它建筑时——女学者已经离开,这间图书馆似乎没了什么用处——他收到了一份申请,申请人想要担任这间图书馆的管理员,并愿意在这里无偿地教授小孩知识。坎图欣然同意了,能有人愿意帮他打整图书馆并且为石门城的教育事业出一份力,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图书馆成了石门城的一间学堂,不过小孩子们愿意来这里可绝不是为了学习那些枯燥的知识,他们更多的,是来听故事的。 那个老人会讲很多故事,世界上的一切他都好像无所不知。 今晚也和平常一样,烛火边围坐了许多小孩。 老人在讲堂上翻开了一本书,那本书已经有些陈旧,依稀可见封面上印着《神国录》的字样。 “……黑暗大军们无所披靡,人类联盟节节败退,龙神在敌阵中浴血厮杀,身上也早已伤痕累累。眼看这场关乎整个大陆存亡的战斗败局已定,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的时候,奇迹发生了……”老人正讲到精彩之处,台下的小孩们也听得聚精会神,“垂死的耀神全身发出了剧烈的光芒,它如同凤凰一样浴火重生飞向天空,世间一切的阴霾都被驱散,就像天国之门在战场的上空打开,神光天降,黑暗大军只瞬间就灰飞烟灭……从那以后,人们建立起了神国,所有人都信奉神光……” 老人讲完了故事,喝了一口水,台下的小孩们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故事里,久久没回过神。 “哇,老师,原来神国是这么来的啊,耀神真是伟大……”有孩子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老师,你再讲一个故事吧!”有孩子提议。 “对对,老师,你再讲一个故事吧。”孩子们统统赞成。 “老师,我想听‘信仰之战’的故事。” “老师,别听他的,你就讲讲我们北地的故事吧。” …… 孩子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老人清了清嗓子,孩子们才慢慢安静下来,“时候不早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你们还想听故事的话,就记得今天回去把作业完成,明天我会讲一个你们都没听过的故事……” 孩子们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们都是些5、6岁的小孩,相比于学习,他们对那些情节跌宕的传说故事更感兴趣。不过老人口中的作业也不过是让他们抄写几篇字,为了听故事,孩子们对抄字的热情也提高了。 “好的,老师,我回去抄字了!” “抄完字明天又可以听故事咯!” “老师再见!” “老师,记得明天要继续讲故事哦。” …… 孩子们纷纷向老人告别后,图书馆内又恢复了安静。老人整理好讲堂上的那本书,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身后的书架,似乎有风吹过,四周燃烧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老人嶙峋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你来了?”老人没有回头。 沉默的男孩从阴影中走出,他来到书架旁,随手拿起一本厚重的古书翻看起来,老人转头,看见那本书的封面以金纹烫边,中间的书名是《神代古神纪》几个大字。 “你看不懂那本书的,”老人说道,“这本书的原本被保存在神亚王庭的大圣堂深处,是为数不多的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古籍。上面全是用古神的语言书写,研究古文字的专家们至今也才翻译了其中四分之一的内容。你手中的那本是很早之前的拓印本,已经有些年头了,其中有多处注释还是错误的。” “随便翻翻而已,我也没想要看懂什么。”男孩合上了那本书,将它推进了书架,他转头冲老人微微一笑。 “你每次来都只是随便翻翻,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读完一本书。”老人拿起讲堂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你是个心事很重的孩子。” “以前来这里,是因为觉得这里很安静,可以想很多事情,”男孩走到讲堂前的板凳上坐下,他看着老人,“可有些事怎么想,也是想不通的。我觉得老先生你是个睿智的人,你应该知道很多问题的答案,可惜我还没开口,今后怕也是没有机会问出口了吧。” “如果那些问题和你的感情有关,那就不要问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情感专家。”老人开了个玩笑。 “确实和感情有关,不过又是关乎宿命这种东西的。”男孩承认了。 “小小年纪就在谈论‘宿命’这种宏大的命题,你有过很多经历吧?你的心智可真像一个老人。” “这些你不早就看出来了吗?”男孩笑了笑,“你还记得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关于抉择的那个问题?”老人想了想,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看见这个男孩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图书馆,也是在这样平常的夜晚。 那时候男孩差不多也是5、6岁的样子,他在所有的孩子走后才走进这间图书馆。当时老人正在打扫书架上的灰尘,他以为这个孩子也是来听故事的,便对他说道,“今天的课程已经讲完了,你如果对学习感兴趣,明天早点来吧。” 男孩没有作声,他沿着一排排的书架走动,手指抚摸过一本本的书,像是在仔细地寻找某一本书,又像是在随意地看看而已。 老人被这个奇怪的小孩吸引了注意力,他停下了擦拭书架的动作,透过烛火的余光观察男孩,男孩的眼神空洞又迷茫,像是一个漆黑的井口。 似是觉察到了老人的目光,男孩停下了脚步,他看向老人,僵硬地笑了笑,“老先生,我听说你是这个小城最聪明的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使命和你爱的人,如果只能选择一样,应该怎么选择呢?” 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孩,这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老人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我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某一天你要离开这里了,你再来问我吧。” 此后,男孩隔三差五地来一次图书馆,每次来便在书架上拿起一本书,一翻就是很长的时间。老人知道他没有在看书,只是在思考,他们之间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今夜男孩又重新问及了这个问题,想来他是要离开了。 不过这一次,老人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男孩,男孩相比于几年前长高了不少,但还是那么瘦弱,眼神依旧空洞却没有那么迷茫了,就像是覆在那口井表面的水雾已经渐渐散去。 “我还是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我相信,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老人微笑着说道。 男孩愣了愣,随即露出释然的表情,好像多年来的疲惫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可还是不够,”男孩缓缓地说道,“一个问题后面总是会跟着更多的问题,人们做了选择还会有下一个选择。老先生,你的前半生应该经历了很多吧,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句话可能会令人费解,但老人似乎明白男孩在说些什么。这么些年来,他在观察男孩的同时,男孩也在观察他,有些东西,是不必用言语交流就能看出来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看出你到底是不是同类。 男孩起身就要走了,“再见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 “哦,对了,”男孩走了一段距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北地人。” 老人笑了笑,“我本来就不是北地人。倒是你,像是东方人。” “随母亲。”男孩温柔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老人却很诧异男孩最后的一笑,那种笑容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像是北地晴天的阳光,能够驱散寒意。老人想,男孩所爱的那人,大概就是他的母亲吧。 兰青云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大雪纷飞。漆黑的夜幕下,雪一片一片地下,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歇。北地常年来都是这种天气,晴天才是少有的。 街道上有微弱的光芒,阿修司和两个年轻人站在这大雪中,他们的头发上已经有不少落雪,应该等候兰青云有一段时间了。 “少主,”阿修司看着迎面走来的兰青云,拍了拍身旁两位年轻人的肩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石门城中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他们是姐弟,猎户出身,明天他们将跟着我们一同启程去参加冬狩,他们会保护你的。” “我们?” 阿修司解释道,“少主,你的父亲命令我回王城复命是在你选择拒绝的情况下,而你没有拒绝,那么我就还是你的护卫,至少从这里到冬狩集合地的这一段路程,我还是会陪你走过。” “少主。”一旁姐弟两人中的姐姐先开口了,她朝兰青云微微躬身,算是行了礼,“我叫伦娜,我的弟弟叫做伦克。” 兰青云点了点头,看了看天空中飘舞的飞雪,径直走过他们的身旁,“回去慢慢说吧。” 阿修司没有说话,跟在兰青云的身旁,用身躯帮他挡住了落雪。 “嘁!”弟弟伦克不屑地撇了撇嘴,却被姐姐伦娜用手肘狠狠地捅了捅腰。少年看着姐姐愠怒的表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在姐姐凌厉的眼神下,伦克只好举起手表示投降,表示自己保证不会再有刚才那种不礼貌的举动了。 伦娜无奈地摇了摇了头,跟在了阿修司和兰青云身后。 伦克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他知道姐姐这么做,是出于对兰式诺尔帕家族和“北地雄狮”的尊重。但他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北地的少主,不仅是他,恐怕所有的北地人都瞧不起这个少主。 原因很简单,兰青云身上有一半的血,是属于东方人,而北地人对于东方人的仇视是从生下来就刻在骨子里的。更何况,这个杂种还那么懦弱,看起来瘦瘦小小什么都不会,身负兰式诺尔帕王族的血脉,都快12岁了却连“神息”都没有觉醒,这更加让伦克这些少年翘楚看不上兰青云。 一路无话,兰青云和阿修司回到他们住的那栋大房子时,发现大门敞开着,烛火温暖的光芒从门内 射出,依稀可见里面有人影走动。 还没等他们靠近,一个有些肥大的黑影便从门内走出,黑影快步迎了上来,带着阵阵笑意。 “坎图城主?”因为逆光的原因,兰青云看不清黑影的脸,但从体型和声音,兰青云还是判断出了黑影的身份。 坎图一脸谄媚的笑,“少主,狮皇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来来来,快进屋,晚餐和酒水我都为你们准备好了。” “哦,还有这两位年轻的勇士,来来来,都进屋吧!”坎图发现了跟在兰青云身后的伦娜伦克两姐弟,也高兴地招呼道。 兰青云有些无语,这个坎图看起来脑子有些不好的样子。他遵从了父亲的意思去参加了冬狩,这场冬狩对于他来说九死一生,这是兰青云和阿修司都心知肚明的。而坎图搞了这么个晚餐会,像是很高兴他去送死一样,顺带还拉上本人一起庆祝。 阿修司看着坎图一脸高兴的样子,冷冷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坎图被吓了一个激灵,“什么什么意思?狮皇大人,我这是为少主送行呢!” 阿修司盯着坎图,城主大人的神态、眼神都不像是装的,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阿修司心想可能是坎图城主接触过的西方文化有些不同吧,要不然就是这个家伙脑子缺根筋。 “走吧,阿修司。”兰青云率先走了进去,“正好肚子有点饿了。” “肚子饿了好啊,少主,一定要多吃点!明天才有力气赶路!”坎图被阿修司盯得心里发慌,立马也跟着进去了,他可不想再被狮子盯着,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猎物一样。 阿修司看着溜得贼快的城主,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看着脑子缺一根筋,有时候却很机灵,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兰青云坐在长桌的主位上,大快朵颐。他是真饿了,和那个老人交谈告别后,他的心情也似乎好了很多。他现在这个样子,倒让人看上去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北地人之间流传着一句俗语,是说如果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无尽深渊,倒不如吃饱喝足后再上路。 阿修司难得见到兰青云有如此表现,不过细细一想,也不奇怪,兰青云本就是个在旁人看起来奇怪的孩子。自从那晚阿修司和兰青云交谈过后,阿修司就明白他是看不透这个男孩的,即使他有着狮子般锐利的目光。 坎图城主坐在兰青云的身旁,他殷勤地为少主参好酒后,举起了杯子,“来,少主,一路顺风!”说完便自顾自地将杯中好酒一饮而尽。 兰青云也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完全没有理会坎图。 坎图的笑容僵在脸上,显得有些尴尬。他环视了一圈餐桌,看到了伦娜伦克两姐弟,似乎找到了台阶,“唉,这两位石门城的勇士,明天你们就要跟随少主一起出征,不如在少主面前展现展现你们的‘神息’,好让少主有些了解。” 伦娜伦克相互看了看,站了起来,冲坎图城主微微鞠了一躬,然后他们又看向阿修司,似乎在询问阿修司的意见。 阿修司默默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也是有必要要让少主了解了解“神息”了。 伦娜首先站了出来,之前天色太暗的缘故,兰青云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借着烛火的光芒,兰青云发现伦娜算是北地人中长相俊美的那种人,北地人大多身材高大,因为常年生活在寒冷的地区,眉骨和鼻梁都比较高。而伦娜一头棕色的长发被她高高扎起,目如星,眉如月,五官立体,咋一看,英气十足,还以为她是男孩。只不过15、 16岁的年纪,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修长的身材和丰满的胸部却暴露了她是个女孩的事实。 伦娜走到距离餐桌十米的大厅中央,仆人们自动地为她清空了场地,退了下来。只见伦娜抬起一只手,凝视着掌心,别在耳后的发丝无风自动,壁炉烧起的火焰和周围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兰青云感觉有一股寒意掠过,那股寒意慢慢地在伦娜掌心处汇聚,随即冰凌显现,一根冰箭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上。 “神息,万冰之箭。” 阿修司点了点头,对兰青云解释道,“她的神息属性是水,对应七神之峰中冰之峰的属性。而伦娜通过感知水元素的神息,吸收并将这股力量凝练出来,表现形式就是制造了一根冰箭,那根冰箭里就蕴含了她神息的力量。” 兰青云笑了笑,“阿修司,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我还是了解过这个世界的法则的。” “法则?”阿修司有些听不懂,他姑且认为少主说的便是这个世界力量的根基,“那我考考你,‘神息’是什么?” “用官方一点的语言说,‘神息’就是流淌在天地间的元素力量,而它的来源,便就是七神之峰。在七神时代,人们认为这股力量来源于神的呼吸,便将其取名为‘神息’。”兰青云说道,“这种连小儿都知道的问题你还考我,你也太小看我了,阿修司。” “不错,”阿修司露出了笑容,不过那个笑容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那少主你知道‘神息觉醒’和‘七神血脉’是什么吗?它们之间的联系又是什么呢?这也是非常简单的问题。” “这……”兰青云一时有点语塞,刚才他用官方的语言解释了“神息”,是因为他以前在图书馆翻书时看到过,便背了出来。他平常也经常听到旁人谈及“觉醒”和“血脉”等字眼,但他确实从没有认真去了解过这个世界的“法则”,在他的认知里,他以为“神息”就是类似于魔法之类的东西。阿修司这两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便将猪鼻子上插葱想要装象的兰青云打回了原型。 “我来替少主回答吧。”伦娜走了上来,看着面色有点窘迫的兰青云,面无表情地说道,“神息的来源的确来自于七神之峰,但掌握和运用这股力量的方法却源自于七神,七神的血脉。” “我们信奉七神,也是七神的子民。在七神时代,七神将它们的血脉赋予给了我们人类,从此,我们的身体中流着七神的血,也能操控和驾驭七神的力量——神息。”伦娜说道,“一般来说,身上有着七神之血的人们在4、5岁的时候就能感知到周围的神息,而凭借着七神血脉中的记忆,吸纳和运用神息,便就是‘神息觉醒’。神息觉醒后的人不仅能将这股力量发挥出来,还能通过常年累月地吸取天地间的神息来激发自己体内的七神血脉,以达到淬炼身体的目的。像狮皇大人这么强大的人,他的身体力量可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 兰青云点了点头,这一点似乎所有的世界都是一样的,越强大的人身体力量也越强大。在他经历过的两个世界中,强者最后比拼的往往不是魔法这类的东西了,而是身体的力量。在兰青云本身所处的那个破碎的世界里,他们将这称为“生物进化”。 伦娜接着说道,“因为每个人身体中含有七神血脉的多少、纯度以及属性的不同,就产生了上千上百种运用神息后神息的表现形式。像我的神息,就是将水元素的神息凝结成冰形成一根冰箭,而我弟弟的神息,也是水属性,他是能够将神息凝结成一根长矛。虽然我们都是控制水属性的神息,但最后将这股力量表现出来的形式却是不一样的,这就是源于我们之间血脉的差异。” 兰青云心想,这不就跟做计算题一样,数字的不同代表神息属性的不同,运算符号则就是血脉的差异,最后的答案便就是每个人独有的神息力量的表现。 “不错。”阿修司冲伦娜赞赏地点点头,这让后者罕见地流露出了笑容。 伦克把头撇向一边,翻了翻白眼,这个少主就跟白痴一样,连这种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难怪到现在了神息都还没有觉醒,说不定,他身体里可能根本就没有七神的血脉。不过伦克转念一想,身负兰式诺尔帕家族的血脉,身体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七神的血呢? “狮皇大人,还需要我展现一下我的神息吗?刚才我姐姐也提到了,我的神息是‘苍冰之矛’。”伦克问道。 阿修司看了看兰青云,说道,“不用了。” 随即阿修司在餐桌上伸出一只手,在旁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阿修司的那只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细小的通体冰寒像是钢针一样的东西。 神息,苍冰之矛。 只不过这支冰矛是缩小版的袖珍形态。 坎图和伦娜伦克似乎见怪不怪,兰青云却流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阿修司,我还以为你的神息是召唤出那只巨大的狮子。” 阿修司笑了笑,“那是我的神息,苍冰之矛也是我的神息。少主,这就是接下来我要给你讲的血脉之间的高低贵贱之分。” “我们北地人,血脉都源自于冰神,因此我们大多数人的神息属性都是水。而兰式诺尔帕家族,也就是少主你这一脉,之所以能成为北地的王族,便是你们身体中冰神的血脉最为纯粹。历史上,兰式诺尔帕家族的祖先,被称为‘零王’的那个男人,据说一只脚已经踏入神的领域,而他的神息,有数十种之多。”阿修司讲述道,“这就是血脉赋予你的天赋,少主,虽然强大的人不一定有很多神息,但具有多种神息的人,一定是强者。而少主你生下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强者。” 兰青云笑了笑,自嘲道,“阿修司,听你这么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暗地里叫我‘废物’的原因了。” 阿修司挠了挠头,“世界上的确存在那种身负七神血脉却不能觉醒神息的情况,而且还不是少数。但少主你的家族血脉纯粹又强大,在我们北地三大家族的历史上,这种情况似乎还真没有出现过。” 兰青云无聊地心想,那可能我不是亲生的了。 阿修司见兰青云不说话,还以为他有点伤心,便安慰道,“没事,少主,你早晚会觉醒神息的。” “对对,早晚的事,来少主,喝一杯,还是祝你一路顺风。”坎图城主附和道,他又转头对着阿修司和伦娜伦克两姐弟,“来来狮皇大人,还有两位勇士,来一杯,旅途平安!” 兰青云看着坎图城主一脸红润,刚才他们说话时,坎图一直在自顾自地喝酒,现在怕是已经喝醉。罕见地,兰青云对他举起了酒杯,阿修司和伦娜伦克也纷纷举杯,兰青云轻声说道,“谢谢你,城主大人。” “不用谢,谢什么谢,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坎图摆了摆手,便一饮而尽。 阿修司摇了摇头,这家伙真是喝醉了,开始和少主称兄道弟起来了。 兰青云喝完那杯酒,起身上楼,“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阿修司看着兰青云离去的背影,总觉得那里面透着孤独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刚才兰青云对坎图说的那句谢谢,他并不是在感谢坎图城主盛情的招待,而是在感谢这么多年以来对他的照顾以及曾经对他母亲的照顾——在他们最落魄的时候,是坎图将这栋房子让了出来,为他们提供了住处,而在兰青云的母亲死后,也是坎图为她举办了葬礼。 那句感谢,也是告别。 清晨,天还没亮,兰青云收拾好行李后便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在门外待命的仆人被惊醒了,他很是诧异,他头一次见兰青云起的这么早,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对兰青云躬身,“少主,现在还没到出发的时间,狮皇大人和城主大人都还在熟睡。” “没事,”兰青云笑了笑,“以往都是阿修司在等我,也该我等他一次了。” 仆人还在思索少主为何会笑的时候,兰青云已经越过他下楼了。 只是在经过主卧的时候,兰青云稍微停了一下脚步,他摸了摸紧闭的房门,已经有些灰尘。是他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屋子,仆人们自然也不敢来打扫。 想必那里面也早已经落满了灰尘吧。 兰青云来到一楼大厅时,发现坎图城主正躺在一边打着呼,身上盖着仆人为他披上的毛毯。城主大人估计昨夜喝醉了酒,就这么躺在这里睡着了。兰青云小心翼翼地走到壁炉旁,加了一些柴火进去后,最后看了一眼睡相跟猪一样的坎图,打开了大门。 门口不远处,那个老位置,阿修司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他的背后,是即将升起的朝阳和渐渐停歇的落雪。 “今天是个好天气啊,少主。”阿修司将肩上的落雪掸去,对着兰青云微笑。 兰青云愣了愣,没有说话,他走到阿修司面前,面无表情,“阿修司,你是个很好的人。可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该让伦娜和伦克跟着我去送死。” “少主,谁说我们是跟着你去送死?” 兰青云一惊,才发现阿修司的身后伦娜和伦克正靠在街道的墙上,他们也早已经在此等候。只是阿修司高大的身躯将他们遮挡住了,所以兰青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少主,冬狩是所有北地人都想参与的一场试炼。”伦娜走上前来,“我们愿意陪同你去参加冬狩,可不是陪着你去送死,这场狩猎,是我和我弟弟的一场证明。当然,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少主你。” 兰青云静静地看着伦娜,这个北地少女的眼眸是银色的,她说话时眼神认真,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相信她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 良久,迎着朝阳的辉光,兰青云嘴角向上牵扯起一丝弧度,“那我们,就启程吧。”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四章 风暴(一)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又是那个梦魇。 黑暗无疆,遍地尸体。男人在血泊中缓缓地站立起身,四周浓郁的血腥味如同潮水将他淹没。他已经不记得厮杀了多久,眼前也是一片猩红,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这时,女人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她向他伸出了手,他没有多想,抓住了那只手,站稳了身子。 “你还好吧?”女人关切地问道。 男人看向远方,地平线上有光晕渐渐亮起,撞碎了黑暗的天幕。 “是你救了我?”男人的眼神凶狠又复杂。 “我不会让你死的,萧云。永远不会。” 梦里的那个回音带着绵长的暖意,仔细想来,那片充斥着血腥的战场,好像还有花香的味道。 兰青云在风雪中醒来。 黑暗无疆,耳际是呼啸的狂风,大雪成片成片地袭来,在靠近的时候,却化为了冰屑,从两旁散去。兰青云抬起头,只看见前方有一点火光。 “少主,你做噩梦了。”兰青云的身后,是阿修司,他们共骑一头雪牛,在雪地里跋涉。 兰青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问道,“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在他的记忆中,他们已经连续赶了4、5天的路。 阿修司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遇上了雪暴,最恶劣的天气,行程已经被拖慢了许多。” 前方那点火光停了下来,雪牛慢慢靠近,冰原狼上是举着炬火的使者,风雪如此之大,那燃烧的火焰却不熄不灭。 沥鲸油,沥鲸是生活在深海的魔物,人们捕杀它们用它们的皮下组织、内脏、骨经再加上一些材料熬煮而得到的一种油脂。用一小块沥鲸油点燃的火焰几十年都不会熄灭,也自然经得起大风吹刮。北地人从东方进口这种油脂,常用作风雪中赶路,是指路的明灯。 “使者大人,还有多久才到?”猎猎风声中,兰青云几乎是吼着问道。 “钦达拉!少主叫我钦达拉就行了!”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下的使者同样吼道。他从一旁挂在冰原狼上的皮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借着火光看了看,“我们的方向没有问题,如果正常行进的话,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只是这雪暴太大,坐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兰青云认得那个小玩意儿,在他原本的世界里,那是旧世界里一种叫指南针的东西。只不过用这里人的话说,这是西方人制造的名叫指路盘的一种磁石,西方人曾称这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是千百年来科学的结晶。兰青云当时听到“科学”二字时,不禁心中暗暗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充满魔物和信奉神明的世界里,也会有“科学”这种东西。 伦娜和伦克骑的那头雪牛也跟了上来,这个毛绒绒的大家伙喘着粗气,如钦达拉所说,如果他们再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就算他们能坚持得住,这些魔物也快坚持不住了。 “少主!不用担心,我记得前方不远处有个村落,再坚持一下,我们到那里去碰碰运气吧!”钦达拉说着,便持着炬火驾驭冰原狼到前方引路去了。 伦娜和伦克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们常年生活在石门城里,这么远的路还真没有赶过。就算觉醒了神息,他们的神息也远远没有阿修司和钦达拉那么强大,光是抵御风雪,他们体内的神息也差不多快要消耗殆尽了。 “幸好大多数北地人的神息属性是水,不然还真不知道北地人靠什么在这冰原上生活。”阿修司感叹了一句,冲伦娜和伦克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便驾驶着雪牛出发了。 “靠,狮皇大人真不愧是狮皇大人,少主在他的保护下跟个没事人一样。”伦克脸色苍白地赞叹道。 “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些风雪根本近不了他的四周吗?”伦娜同样脸色苍白,“皇级的实力,可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伦克没有再说话,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姐姐,给了伦娜一些温暖。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能和他相依为命的人也只有身前如同母亲般照顾他的姐姐了。伦克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像狮皇大人那么强大的人,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又进行了一段路,兰青云终于看见钦达拉口中所说的那个村子。村子的门口,立着两个燃着沥鲸油的火把,像是大海中的灯塔,指引着旅人回家的路。 “有些不对劲。”阿修司首先发现了状况,“那个村子里没有一点亮光。” “会不会是他们都睡着了?”兰青云问道。 “不,我能感受得到,那里……没有一丝温度。” 随着他们渐渐靠近,兰青云也发现了不对劲。除了村口的火光,村子里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就算是睡着了,北地人也会在屋里添加柴火,而这种简陋的木房子,从窗户看进去却没有任何光芒,一片漆黑,一片死寂,真的就像是……死去了一样。 钦达拉在村口处停下,他回头用手比了一个手势,那是北地军队中常用的手势,意思是去前方查探。 阿修司点了点头,同意了钦达拉的请求,只有他看得懂那个手势。 随即,钦达拉慢慢地将手中的炬火插在雪地上,驱使着巨狼缓缓地朝村子里走去。冰原狼知道主人的意图,行走在雪地里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冰狼团作为北地军队中的斥候,他们行动时都是悄无声息,而黑暗,对他们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相反,还更有利于他们的行动,狼的嗅觉无比灵敏。 不一会儿,查探完毕的钦达拉就返回了。他来到阿修司和兰青云的面前,取下了头盔,面色十分难看,阿修司注意到他的手甲上有斑斑血迹。 “死了,都死了,后面的房屋都被摧毁,村子里的人……死状极其惨烈,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就像是被野兽……撕碎了一样……”钦达拉眼神颤抖着,像他这样久经生死的人也会感到恐惧,恐怕现场的情况远远比他描述的还要可怕。 “是魔物吗?什么样的魔物会袭击村子?”一旁的伦娜神色凝重地问道。 钦达拉看了看身下的巨狼,兰青云反应了过来,“冰原狼?” “恐怕不是,野生的冰原狼的确会在饥肠辘辘,快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去袭击一些小的村落。但冰原狼只生活在冰裂谷以南,这里是北地的腹地,冰原狼群是不可能冒着如此风雪奔袭千里的。”阿修司说道,“况且,冰原狼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摧毁房屋。” “力气大得能摧毁房屋,同时还有尖牙或者利爪并且嗜杀成性的魔物……”伦娜沉思了一会,和弟弟伦克相互看了一眼,“在北地,目前我只想到了两种魔物。” 阿修司和钦达拉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也想到了,而伦娜是猎户出身,自然对北地的魔物十分了解。 “白皑狮。”阿修司沉吟,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白皑狮便是阿修司用神息凝成的那头狮子,通体雪白,皮质坚如铠甲,白皑狮也是北地三大家族中阿式达尔翰家族的家徽。传说中,这种魔物强大无比,身上流着古神的血,能够使用神息,一头白皑狮便能屠尽一个城的人,它的出现,往往就是一场灾难。只是传说归传说,这种上古凶兽早就绝迹了,在神国建立的这一千多年以来,人们还从没有发现过这种魔物的踪迹。 那么剩下的那一种魔物就成了唯一的可能。 “这也不可能。”钦达拉说道,“冰齿鲨不会出现在北地的腹地,况且我刚才查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雪地上有任何裂痕。” 唯一的答案被排除掉了,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我突然又想到了一种魔物,也符合那些特征。”阿修司打破了沉寂,他看着望向他的众人,幽幽地说道,“冰之峰附近离山的熊人,凛冬战熊……” “不可能。”钦达拉想也没想就否定了,“凛冬一族世代都和王族有着契约,它们不会离开离山。” “未曾订下誓约的凛冬战熊当然不会,我的意思是……那些和王族已经有了骑士誓约的……” 一股巨大的黑暗将钦达拉笼罩,他明白了阿修司的话语所指,“狮皇大人,您的意思是……人为的?” “最坏的猜想罢了,这件事目前不是我们能搞清楚的。”阿修司望着黑暗的天幕,风雪越来越大,他结束了这场讨论,“少主,我们先去那些完好的房屋里休息,有我在,不管是什么魔物,都不用害怕。” 阿修司的这句话无疑让众人都放下了心,他们刚才都在猜测凶手是何种魔物,却忘了他们之间,本就有一头如白皑狮那般强大的怪物。 (感谢责编大大山猫,这本书已经签约,目前正在走签约流程。我现在也有资格成为一名扑街啦,哈哈。觉得不错的朋友们可以收藏收藏。-。-)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五章 风暴(二)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屋内燃着柴火,柴火旁烤着串好的雪牛肉——这些牛肉当然不是兰青云他们的坐骑,他们是在房屋里的储藏柜找到的这些食物。 伦娜和伦克喝了一杯刚烧好的热水,暖意遍布全身,胃中的痉挛慢慢平复,他们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就在刚刚烧水的时候,伦娜和伦克没有倾听钦达拉的劝阻,执意要去看看村后的情况,他们举着火把出门,兰青云闲来无事也跟在了他们身后。只是在他们回来的时候,伦娜和伦克两人面色极其难看,就像是见到了恶鬼一样,而他们两人的身上还有呕吐的残留物,显然已经上吐上泻 了一回。反观兰青云的神色却并未有许多变化,这让伦克不禁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少主,别的不说,光是胆识这一块,我认输了,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你。” 面对伦克的赞赏,兰青云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他只是递给了伦娜和伦克各自一个水杯,里面盛着倒好的热水。 “狮皇大人,少主,看我找到了什么?”钦达拉从屋子角落的地板下拿出一个玻璃瓶子,上面还包裹着严冰,看样子,已经被埋藏在雪里很久了。 “玻璃?”兰青云疑惑,“又是西方的玩意儿吗?” “是,那些西方佬总是在为他们口中的‘科学’洋洋得意,最近听说他们又发明了什么‘电’和‘蒸汽’的鬼玩意儿,他们还妄称世界的历史即将改写。”钦达拉说道。 兰青云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有了个了解,这个世界的科学水平已经达到了他原本世界中旧世界里工业时代的水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们看看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钦达拉晃了晃那个玻璃瓶子,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阿修司坐在兰青云身旁,看着那东西,挑了挑眉,“酒?” 钦达拉咧着嘴,脱去铠甲的他就是一个普通北地士兵的样子,茂盛的胡须也掩盖不了他脸上浓厚的笑意。他用手轻轻一捏,便将覆在瓶子上的冰壳捏得粉碎。 “好东西呀,产自西方拜兰的酒!”钦达拉拿着瓶子看了看,上面熔铸的字体书写着这瓶酒的简介和来历。 钦达拉见着酒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往日的冷冽和肃穆全都消失不见了。 兰青云看着钦达拉像个孩子发现宝藏似的神态,不免心中莞尔。原来每个人都一样,身上都有一层外壳在保护自己,可世界上总有一样东西能让你褪去这层外壳,对于钦达拉来说,这样东西可能就是一瓶好酒。 “看来你对酒很有研究啊,使者大人。”兰青云微微一笑。 钦达拉摆了摆手,“少主叫我名字就行了,我可担不起‘大人’二字。” 钦达拉又将目光放回了那瓶酒身上,“也算不上有什么研究,我就是喜欢喝酒而已。年轻的时候跟着老团长混了不少酒喝,全世界的好酒劣酒都有尝过。” “像这瓶酒,”钦达拉转过瓶子,让大家都看清了玻璃瓶底有一个熔铸的像是一种花的图案,“这个图案就是拜兰花,拜兰帝国的国花,这瓶酒就是用这种花结的果酿成的。口感醇厚,不烈,喝起来有一股花香。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这种小村子里居然能找到这种宝贝,这种酒是拜兰皇室的贡酒,一般只用来招待外宾。” 阿修司笑了笑,“这个很好解释。这种好酒在外面都能卖个大价钱,旅行商人们不就是喜欢带一些珍奇少见的玩意儿来北地吗?” “那这个小村子的人还挺富裕?”钦达拉调侃了一句,也不再管这瓶酒的来历,他四下看了看,“可惜了,这么好的酒,却没有一个好的杯子能拿来装装。” “你看这个怎么样。”阿修司说着,抬起一只手,手中冰芒闪现,一个由冰凝成的酒杯便出现在他的掌中。 钦达拉惊喜,“没想到狮皇大人还拥有神息万形!” “不,这不是神息,一个小小的戏法罢了。”阿修司否定道,说话间,他又制作了几个冰杯,“等你们实力到达了皇级就能明白了。” 钦达拉拿过杯子,打开酒瓶开始倒酒,“狮皇大人您可真会说笑,皇级又不是说说就能达到。” 阿修司接过钦达拉递过的酒杯,笑道,“你也知道我是说说啊。” 众人一片哄笑,兰青云也流露出了笑容,他有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曾几何时,他的周围也围坐着一群陌生却又熟悉的人,就着火光,喝着烈酒。只是那时候的他只看见了无垠夜空的最高处,那里有他必达的使命和狠厉的决心。 一杯酒下肚,兰青云咂了咂舌,确实是好酒,嘴里还有回香,那是拜兰花的香味。兰青云已经能够想象得出那个被称为“拜兰”的国度,被繁花包围,熏风吹过,日照大地。 “少主,再来一杯?”钦达拉晃了晃瓶子,里面的酒所剩无几,兰青云点了点头,递过了杯子。 “他奶奶的,真香!”伦克咂着嘴,还在回味,“西方人的玩意儿就是不一样。” 伦克直溜溜地看着瓶子里剩的最后一丁点酒,对钦达拉努了努嘴,“我说使者大人,最后这点酒,要不,给我尝尝?” “臭小子,吃你的烤肉串,这酒,你就别想了。”钦达拉朝伦克丢过一串烤好的雪牛肉,后者嬉笑着接过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兰青云朝伦克递过了他的酒杯,“还没喝过。” 伦克愣了一下,烤肉的油渍顺着他的嘴角滑下,少主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把酒给他喝。 伦克正想接过,却被姐姐伦娜打掉了那只抬起的手,“伦克,不许无礼。” 随后伦娜对兰青云说道,“少主,伦克还不懂事,不用迁就他。你贵为少主,我们是没有资格和你同饮一杯酒的。况且,这也不合王族的规矩,兰式诺尔帕家的家规……很严苛。如果少主回到王城还有这样的举动,主上也许不会很喜欢。” “你对我的家族好像很了解?” “算不上很了解,”伦娜回答,“我和伦克的阿妈年轻时曾在王城待过,她是王宫里的女仆,她回到石门城后就和阿爸生下了我们。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听她讲的。” “那你有没有听过她讲起我的父亲,他是怎样一个人呢?”兰青云问道,他对于那个陌生的父亲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他是北地的王,受万人敬仰。 而兰青云的心中一直有个结,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将他们抛弃,他曾一度将母亲的死都怪罪在父亲身上。那段时间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只是时间愈久,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东西,他曾接受宿命的安排毁灭世界,对于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他也将其理解为宿命。 对于他的父亲,他也曾揣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威严?冷酷?风流?但都跟他心中那个弃子于不顾的形象有很大出入。而能从旁人口中了解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君王的样子。 “少主,这种问题……”伦娜看了看阿修司,“你应该去问狮皇大人,他也许是最了解你父亲的人了。” 阿修司啜饮着杯中美酒,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无情。” 他看向兰青云,“主上是我见过的君王中最像君王的人,曾经我以为你也遗传了他的性格……” 阿修司笑笑,“可完全不一样。” 兰青云不再说话,默默喝着酒,可不是吗,如果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会抛妻弃子吗? “少主,我倒有个问题很想问你。”伦娜看着兰青云,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我?”兰青云愣了愣。 伦娜点头,“少主,你之前说我们是陪着你去送死,说明你心中已经明白这次冬狩的危险性,但你还是接受了主上的安排,你……是真的想死吗?” 这真是一个敏感的问题。阿修司猛地喝了一口酒,一饮而尽,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孤独又悲伤的少年心中那柔软的绝望。 兰青云却淡然地一笑,“你就当我是个奇怪的人吧,奇怪的人做些奇怪的决定不也很合常理吗?”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伦娜的问题。 “那……”伦娜还想说些什么时,阿修司将一串才烤好的雪牛肉递给了伦娜,后者明白了狮皇大人的意图,识趣地接过后,便不再询问。 阿修司说道,“好了,火边闲谈到此为止。你们赶紧吃了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钦达拉点了点头赞同阿修司的意见,“对,这次冬狩的集合地在东部冰原,夹在离山和冰裂谷的中央。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而距离冬临节只有几天,三大家族的人举办完庆典就会动身,如果不再遇上雪暴,我们兴许能刚好赶上。” “迟到几天难道我们就失去了资格?”伦克问道。 钦达拉说道,“何止是失去资格,连我这个领路人也会一并受罚。” “那不正好吗?没有资格我们也不用去送死了。”伦克眼光瞥了一眼兰青云,带着点戏谑地说道。 “那是你想要的吗?你和你姐姐不是想要参加冬狩来证明自己么?”兰青云淡淡地问道。 伦克被问得哑口无言,虽然之前见识了少主的胆识,但他内心对于兰青云的偏见却从未消失。 伦娜一拳打在伦克胸口,没好气地说道,“快睡吧!” 伦克吃痛,嚷着,“姐你干嘛打我?” “忘了之前我教你的什么了吗?” “什么什么?” “那你活该挨打。” …… 柴火摇曳着,有些许温暖,兰青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两姐弟还在吵闹。 伦克的心思兰青云一清二楚,但他并不会去计较,对于他来说,伦克只是一个小孩子。 倒是伦娜,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也有一双会观察人的眼睛。 这对姐弟让兰青云想起了曾经一起同行的人,但他却记不清他们的脸庞了,那时的他是想要毁灭世界的魔王,哪还有心思在意身边的人是谁。 可最后改变他的,却是身边人。 真是讽刺。兰青云没来由地想笑,却听见耳边真的传来一阵笑声。 他猛地睁开了眼,还在那间木屋子里,柴火依旧燃烧,伦娜和伦克挨在一起熟睡,阿修司坐靠在他身旁闭着眼,钦达拉抱着拜兰酒的空瓶子也正打着鼾,这间屋子就他们五个人,并没有第六人。 阿修司睁开了眼,看向兰青云,“少主,怎么了?” “我睡了有多久了?”兰青云轻声问道。 “有一会儿了,在伦娜伦克睡着前你就已经睡着了。”阿修司回答,“怎么了?” “可能……又做噩梦了。” 阿修司用手揽过兰青云,“少主,别想太多。” 兰青云点点头,靠在了阿修司怀中,疲倦涌了上来,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兰青云的眼皮也渐渐下垂。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六章 风暴(三)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北地中部冰原,是形成北地万里冰原中面积最大的一处冰原,地势平坦,积雪覆盖,仅有少量的岩石露出。北地最大的都城——冰雪王城便坐落在这处冰原之上。 兰青云一行人正顶着风雪前进。雪暴已经过去,天空已不像之前那样昏暗,可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只有十多米。 距离他们从那个遭受不幸的小村子出发已经过去了4天。 钦达拉依旧举着炬火在前方引路,他早已摘下头盔,正惬意地嚼着从村子里搜刮来的肉干。这种程度的风雪,对他来说已经不足为惧。 “少主,看,雪又小了许多,这样我们的行程又能加快了。”钦达拉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兰青云,用手指着天空。 天气正慢慢变好,钦达拉的心情也一并变得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喝了好酒的缘故。 “使者大人,先别高兴得太早,鬼知道后面还会不会遇上些突发事件来拖累我们的行程。”一旁的伦克嬉笑道。 “臭小子,别乌鸦嘴!”钦达拉没好气地看了伦克一眼,座下的冰原狼则无聊地朝伦克打了个哈欠,腥臭顿时顺着冷风扑面而来。 伦娜伦克立马捂鼻,伦克遭不住这味道干呕了一声,“我去,这臭狼多久没漱口了?” “哈哈哈,干得好!小白。”钦达拉摸了摸爱狼的头,幸灾乐祸地笑着。 “哞~”伦娜伦克共骑的那头雪牛似乎也受不了这臭味,朝冰原狼吼叫着冲了过去。冰原狼何其灵敏,雪牛这种笨重的大家伙根本不可能撞得到它,只是在小白躲闪时,使者大人却遭了殃。 钦达拉正笑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惯性甩了下来。趴在雪地上的使者大人凭借多年当兵的体质和临场应对的反应,堪堪躲过了雪牛的冲撞。 如此惊魂一幕,却让伦克开怀大笑。 “使者大人,报应来了吧?” 伦娜安抚好雪牛后,用手肘捅了捅伦克的腰,这让后者笑得岔气,干咳了几声。 兰青云和阿修司已经习以为常,离开村子后,这一路上伦克和钦达拉总是有着这样的磕磕绊绊,两人好像是注定的冤家,总是话不对味。 兰青云心想,酒真是一个好东西。一起喝过酒的人,内心也会放下许多芥蒂和隔阂。使者大人从雪地里爬起来的狼狈样子哪还有当初在石门城的冷峻肃穆? 钦达拉捡起丢在雪地里的炬火,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兰青云看着那仍然在燃烧的火焰,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神奇。 而阿修司一直沉默着,他没有放松过警惕。 在他们从那个村子出发时,经过了村后。现场毁坏断裂的房屋和碎裂不堪的的尸体早已被大雪掩埋了踪迹。 钦达拉去查探时却看见了现场的惨状,这说明他们在到达那个村子时,那头凶兽才离开不久。 不管他们的猜测如何,他们与凶兽的距离非常接近,而他们的行踪也可能早已被发现,说不定现在那头凶兽便隐藏在漫天雪幕里,隔着很远的距离观察他们。 不过凭借阿修司皇级的实力和冰原狼灵敏的嗅觉,如果那头凶兽要袭击他们,他们也能提前知晓并做好应对。要知道,皇级的洞察能力非同小可,如果连阿修司都未曾发现那头凶兽的袭击,只能说明那头凶兽的实力远超阿修司,并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而有这等实力的魔物,屈指可数。 兰青云抬起一只手,接过了一片雪花,落雪正在停歇,风也温和了许多,看来天气要转好了。 “是要出太阳了吗?”兰青云随口问了一句。 阿修司却皱了皱眉。 临近冬临节,也是北地气候渐渐来到一年中最恶劣的时候,按理来说,雪暴和大风大雪才是常态。就算挺过了那几天雪暴,天气有所好转,也该是大雪纷飞,绝不可能如此之快就放晴。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一会,众人就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周围的雪不再向他们飘来,风开始倒吹,天空逐渐放晴,云层断裂开来,阳光便从那些空隙中倾泻而下,照在雪地上,粼粼金光。 “这是……怎么回事?”常年奔波于北地各处传信的钦达拉也没有见过如此异象。 他的话音刚落,一声震耳的轰鸣便从远方扩散而至。声波卷起一人高的雪尘,像是白色的潮峰,由远及近地俯冲,打在了兰青云一行人身上。 “风暴。”阿修司面色沉了下来。 风暴不同于雪暴,雪暴是刮大风强降雪的天气,大量积雪和降雪会随着强风飞舞,往往遮天蔽日,是在北地冬季常见的一种天气。而风暴,是强力的大风形成气旋扰动大气形成的剧烈的天气变化,一般在海上常见,而刚才那声轰鸣,便是雷暴的声音。 果不其然,风倒吹的速度越来越快,无数积雪被卷起飞向天空。 阿修司眯眼望去,在前方遥远的冰原尽头,云层漆黑如墨,电光在云层中闪现。而在那片云层之下,黑色的龙卷正在形成,周围则是冰的惨白色,白与黑的分界线非常明显! 难怪,难怪兰青云一行人会觉得天气变好了,那是因为那片龙卷风暴正已极快的速度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云层,降雪,甚至是风,都被吸了过去。而那片风暴经过冰原,碎冰横飞,它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兰青云一行人袭来。 “不可能!北地怎么可能会出现风暴?”钦达拉神色惊恐。 阿修司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他凝视着那片风暴,那匪夷所思的吸扯力正将路径上的一切吸进中心的漩涡中,无数白雪围着它飞舞,盖住了它原本的黑色。那片风暴正越来越大,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这种灾难性的气候可以说是几十年都难遇,更何况是出现在万里冰原的北地。 “那风暴里面有神息波动,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阿修司沉吟,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渐渐放大,“是米拉,有人激怒了它,那是神息,暴风之境!” “狮皇大人!我没听错吧!七魔之一的米拉?”钦达拉脸色大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跑……用尽全力跑!” 无需再多话语,阿修司立即驱使雪牛掉转过头,这个毛绒绒的大家伙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沿着阿修司的指引奔跑了起来。 别看雪牛十分笨重,但它奔跑起来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至少……比人徒步在雪地里奔跑要快上许多。 “侧着跑!躲过风暴的路径!”阿修司吼着指挥。 “我去,能遇上七魔米拉?这比城主搞得竞猜抽大奖活动还难。”如此险境,伦克还不忘嘴碎两句。 七魔,对应七神,那是人们对魔物中最强大的七个怪物的称谓,它们无一例外,都是上古魔物。自七神时代起,它们就开始活跃于这片大陆。随着神国的建立,人类文明日渐繁荣,人们还以为它们也随着七神的消失也一并消失了,关于它们的资料,也只能在古籍里翻到。 “来不及了……” 那片电光闪烁的风暴裹挟着无数冰凌,卷着狂风快速压来,阿修司目测他们是躲不过风暴行进的范围。 “神息,白皑狮!” 雪白的狮子从天而降,砸在雪地里溅起无数雪尘。狮子摇了摇头,抖掉一身黏雪,便从侧翼奔袭,靠近了阿修司所乘骑的那头雪牛。 阿修司抱起兰青云就跳上了白皑狮的后背,随即阿修司朝伦娜伦克伸出了手。 “放弃雪牛,以它的速度我们根本跑不远!” 伦娜愣了一下,却被伦克单手抱起,伦克果断地跳了出去,抓住了阿修司的手。阿修司一用力,便将他们甩在了狮子后背。 “走!” 白皑狮全力奔跑起来,那两头奋力狂奔的雪牛一下就被甩开了很远的距离。 “姐,你刚才在想什么呢?舍不得那头牛吗?”伦克紧紧地抱着伦娜,防止她跌落下去。 伦娜没有说话,风暴的吸引力牵扯着狂风从侧面将她的头发吹得四散,盖住了她的脸颊,伦克将头放在她的肩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一会儿,被阿修司用神息凝成的白皑狮就追上了钦达拉所乘骑的那头冰原狼。 这次,阿修司又朝钦达拉伸出了手,显然,冰原狼的速度也并未有白皑狮那么快。 又到了抉择的时候么?钦达拉心想。他刚才回头看到了发生的一切,的确,如果速度不快点,他们都会被风暴吞没。 这就跟壁虎断尾一样,在死亡面前,你是否有勇气舍弃掉那根尾巴呢?只是小白不是钦达拉的尾巴,它跟随了他那么多年,陪伴他走过北地那么宽阔又那么寂寥的冰原。在那些寂静于暖,安然于甜的日子里,纵使一人孤身,纵使没有美酒,只要有小白的陪伴,他就满足了。 小白是钦达拉的命,他怎么可能舍弃自己的命呢? 正当使者大人决定要和小白同生共死的时候,阿修司难得爆了一句粗口,“草!想什么呢?” 在钦达拉愣神的功夫,阿修司一把就抓住了钦达拉的手。钦达拉本还想挣扎,他可不能丢下小白不管!不过奈何阿修司的力气大得吓人,钦达拉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狮皇大人的力气,真的就像是狮子,一下就把他这个大汉甩上了狮背。 而白皑狮也顺势将小白用嘴叼了起来,白皑狮足有两个北地人那么高,叼个小狼还不是轻而易举! 钦达拉趴在白皑狮宽阔的背上,突然跟疯了似地大笑起来。 “疯了……真疯了……”伦克喃喃。 白皑狮全力奔跑起来,就像是一根雪白的箭,在雪地里射出一条长长的沟壑,四掌踏起的扬雪,都被甩在了很远的身后。 而以白皑狮全力奔跑的速度,阿修司一行人也很顺利地就远离了风暴行进的轨迹。 兰青云从阿修司怀里探出头回眸望去,那两头来不及跑出来的雪牛被强大的吸扯力卷上了高空,在空中接触到风暴的一瞬间就被撕碎,兰青云甚至能听见它们最后绝望的吼叫。 又奔跑了一段路程,白皑狮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可就在众人以为安全舒了一口气时,那片风暴的行进轨迹突然改变,又继续朝兰青云一行人压了过来。 钦达拉见状,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叫你别乌鸦嘴吧,臭小子……”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七章 红色欧石楠(一)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有人曾这么形容北地,说它就是一个碗盆。 的确,其实整个北地都是一个处于低处的盆地。阿尔兰艾斯山脉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高、最长的山脉,它刚好形成了一个巨大且闭塞的圆,将北地围在了里面。来自东八岛的暖流无法翻越阿尔兰艾斯,这也是导致北地终年寒冷的原因之一。 在如此寒冷又寂寥的冰原上旅行,如果运气好点能遇上岩冰蟹酒吧,那实在是让人再高兴不过的一件事了。 顾名思义,岩冰蟹酒吧就是修建在岩冰蟹背上的酒吧。岩冰蟹十分巨大,成年岩冰蟹的背部宽阔得能装下一个小广场。而偏偏这种喜欢生活在冰层里的魔物又无比温顺,没有什么脾气,对任何生物都非常亲近。曾有西方的学者将岩冰蟹的尸体解剖,惊奇地发现这种巨大魔物的脑子还没有成年人类一个手掌大。又做了几项研究后,他们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岩冰蟹之所以对任何靠近的生物都没有敌意,是因为它们的脑子只够思考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而在很久以前,战乱频仍的时候,北地人就将岩冰蟹用作军中运输,这种魔物虽然移动迟缓,但却很平稳,且承重能力极强。他们在岩冰蟹厚实而宽阔的背上修建起武库,粮仓和营地,当敌人看见风雪中成排的岩冰蟹出现时,就知道北地的大军到来了。 后来,岩冰蟹被允许民用,有些头脑的商人便买来一只将其背上打造成一个酒吧。这种能够在北地万里冰原上移动的酒吧受到了很多旅人的喜爱,当他们在漫天大雪中看到前方高处移动的灯火时,只需靠近吹一声口哨,负责值守的门侍便会放下绳梯,旅人们在下方拴好坐骑爬上绳梯走进酒吧,就像是回到了温暖的家。 久而久之,岩冰蟹酒吧声名远扬,这也成了北地独一无二的奇景之一。 而裴奥娜就开了这么一家岩冰蟹酒吧。 她是一个长眉凤眼,丰腴窈窕的老板娘。很多客人在打开酒吧门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有些失神。外面是寒冬,屋内却是暖春,还有一个走路袅婷,穿着轻纱薄翼,露出成片雪白肌肤的女人,哪个男人不会失神呢? 客人们问起老板娘的名字,还以为她是西方人。裴奥娜一头金色卷发,鲜艳的唇红,高挺的鼻梁,看起来也确实像是西方人。她对客人们也宣称她是来自西方的一个小国家,因为从小家庭破裂,不得不四处奔走为生,后面攒了点钱便盘下了这间酒吧,在北地做起了生意。客人们往往同情于她曾经苦难的经历,眼光往她胸前的雪白一瞟,也会豪气地再点几杯酒。 只不过裴奥娜并不是西方人,她是东方人,准确来说,是带了点西方血统的东方人——她的爷爷来自西方。裴奥娜这个名字当然是假名,连同她那头大波浪的金色卷发,也是假的。她原本的头发漆黑如墨,披散下来如同瀑布。北地人素来讨厌东方人,而要在北地做生意,当然不能顶着东方人的身份。裴奥娜通过这些伪装加上她本来有点西方人的血统,还从没有人识破她的身份。 最近裴奥娜有点苦恼,她的岩冰蟹酒吧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个智商低得离谱的巨蟹是怎么想的,无论用什么办法引诱,它都一动不动。这只岩冰蟹将它巨大的身躯埋在了冰层里,只将背部露了出来,几天过去,积雪掩盖,这片冰原上就像莫名其妙地多了一间酒吧一样,完全看不出这栋建筑物的下面有一只巨大的魔物。 这种情况一般称为“扎根”,做岩冰蟹酒吧生意的人,有时候也确实需要“扎根”。比如过节或者需要采购物资的时候,酒吧老板就会下令让岩冰蟹在都城周围“扎根”。只不过这种行为,是可以通过人为的干涉来调节的,换一句话说,岩冰蟹要往哪个方向行进,何时“扎根”,都是可以控制的。西方的学者将这种低智商的魔物研究得很透彻,他们发明了一种名叫“指示铃”的东西取代了以前北地人哼唱音调的办法来控制这种魔物。 本来裴奥娜的计划是一路东行,想要赶在冬狩前抵达东部冰原。她听人说了今年冬狩的地点就在那里,届时北地所有的王权富贵都会汇聚于此,而她将酒吧“扎根”在那里,岂不是会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却没想到在经过中部冰原时,这只死巨蟹却不听指令地“扎根”了!“指示铃”毫无用处,无论怎么发出指令,它都没有一丝反应,就像是死去了一样。可裴奥娜清楚地知道这只死巨蟹还没死,有时候她的酒吧会突然颤动一下,那是这只岩冰蟹在进食,它在吃冰层里的冰! 今日已是这只岩冰蟹“扎根”的第3日,裴奥娜百无聊赖地躺在柴火旁的躺椅里,身旁她唤作“小壮”的伙计正勤恳地打扫着卫生。而那个“大壮”正在酒吧外敲打着什么,发出一阵又一阵低沉的闷响。这间酒吧并不大,她就请了两个伙计,凭借着她的指挥管理,还算井井有条。 “小壮,你别扫了,已经够干净了。”裴奥娜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看看大壮在干什么,指不定那个傻大个在犯什么傻。” “不行,还不够干净……还不够干净……”小壮喃喃着,像是没有听进老板娘的话,依旧低头打扫着。那块地板上似是有着被酒洒过的污渍,无论他怎么用力地洗刷,那块漆黑的污渍就是洗不掉。 “小壮!”裴奥娜大声叫了一句,面色也沉了下来,犹如寒冰。 “是,是,是……”小壮被吓得一哆嗦,挺直了腰杆。他是一个精瘦的光头男子,看起来很年轻,就是黑眼圈很重,睡眠不太好的样子。 他看着裴奥娜阴沉的面色,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我错了……我错了……”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就在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木门倒飞出去,差点砸到了裴奥娜。门口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赤裸着上身,举着个铁锤,他也是一个光头,走进屋后四下扫视,声如巨雷,“谁惹老板生气了?是谁?是谁?” 裴奥娜默默地扶额,“大壮,那个门,你自己修好吧。” 风雪涌了进来,裴奥娜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却远远比不上她心中的凉意。 是的,这两个伙计都不太正常,看起来也跟脚下的那只巨蟹一样,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此刻酥胸撩人,长腿白皙的老板娘视而不见了。 大壮走到小壮的身前,将小壮单手提了起来,他咧着牙齿,“是不是你惹老板生气了?” 前一刻还畏畏缩缩的小壮却突然抓住大壮的喉咙,眼中爆出摄人的精光。大壮喘不过气只好放开小壮,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手中的铁锤也滑落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我都说了一万遍,叫你别惹我,你怎么不长记性?”小壮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阴阴地笑着,面孔变得扭曲起来,他一步一步地朝大壮走去。 “够了!”裴奥娜厉声吼道。 小壮顿时浑身颤栗,就像是附在他瘦小身体上的那个恶鬼被驱走了一样,他扭曲的面孔重新变回了胆怯懦弱的样子。 “我错了……我错了……”他向裴奥娜低下头,喃喃地重复。 “你!”裴奥娜从躺椅中站了起来,凌厉的眼光扫过这两个让她不省心的伙计,她指着小壮,命令道,“去后面看看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小心他们耍花样!” 小壮听后,猛地抬起头,窃喜起来,“是!老板!” “小壮!”裴奥娜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别乱来。” “是,是,是。”小壮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佝偻着背,打开了吧台后面一个略微隐蔽的房门,走了进去。 “你!”裴奥娜随后又指着大壮,这个大块头还扶着脖颈处,那里已是一片乌紫,“你刚才在外面干什么?” 大壮看着生气的老板,眼中带了点泪花,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刚才小壮那一下让他疼得哭了出来,“老板……我……我在外面砸这个死巨蟹,想让它快点起来带我们赶路……” “蠢货……”裴奥娜再次扶额,“要是你能用锤子将它的背壳砸穿,你也不用在这里干活了。” “什么?老板,你不要大壮了吗?”大壮急了,“我能够干很多活的!老板不要抛弃我呀!大壮想为老板干活!” 裴奥娜有些无语,她躺回了那张舒服的椅子,纱裙的下摆顺着她光滑的肌肤滑下,露出玉雪般白嫩的大腿。她叹了一口气,好像疲倦了,她用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大壮,你先去把门修好吧……” “是!老板!”得知老板还有活儿要给自己干,大壮立马精神了起来,修门可是他的拿手好活,他已经不知道修了多少次这道门了,简直轻车熟路! 裴奥娜看着大壮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姐,快看,这里有一家酒馆。”裴奥娜正想熟睡,却听见门外很远处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得救了,得救了!”那个声音在慢慢靠近。 “嗨,嘿!伙计!”那个声音似是在向大壮打招呼。 正在门口敲敲打打的大壮循声看去,又转回头看向裴奥娜,“老板,有……有两个客人来了……” “哦?”裴奥娜从躺椅中起身,脸上笑容绽放,像是花的盛开。 “唉……累死了……”那个声音离近了,裴奥娜透过大门看出去,不大的风雪中,有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他们没有坐骑,正狼狈地从雪地里跋涉而来。 与其说那是两个在冰原上落难的旅人,倒不如说他们才在雪地里滚了几圈——他们浑身都是雪,让人看不清相貌。 “到了,到了,姐,你再坚持一下!”听声音,那个人还有余力,倒是他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快不行。 “靠,伙计,别光看着啊,过来帮帮忙,还做不做生意啊?”那个人朝大壮招了招手。 大壮一愣一愣的,回头看着老板,裴奥娜点了点头示意让大壮去帮助这两个送上门的客人。 大壮得令后便迎了上去。 “伙计,快帮我扶着我姐,她有点失温!” “唉,伙计,叫里面的人准备好柴火和烧肉!哦,再给我来几瓶酒!” “哦对了,伙计,还要一床上好的绒被!给我姐盖着!你们不会没有被子吧?你别告诉我没有!不然你们拿什么睡觉?” …… 裴奥娜算是明白了,这个小子就是一个愣头青。 “嗯?红色欧石楠?你们这个酒馆名字取得……”那个愣头青在门口抬头,随后啐了一口痰,“真是晦气!” 难得的,裴奥娜眼皮一跳,额上青筋一突一突,大壮回头看到老板娘的样子,心里吼着全完了……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八章 红色欧石楠(二)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不过接下来愣头青的一句话却让裴奥娜消了火。 他看见了酒吧内单孑独立的裴奥娜,眼光一亮,身躯一震,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惊艳的事物,愣头青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叹,“喔喔喔喔喔......美女......姐姐?” 女人都很乐意于听见别人夸赞自己,而这声“姐姐”被这个毛头小子叫的极其甜润,裴奥娜原本因为他先前的口无遮拦而酝酿的怒火顿时就消散了一大半。 裴奥娜脸上重新堆满了笑容,她看向愣头青的另一个同伴,正被大壮扶着进屋。那是一个面容看起来很像少年的少女,沾满雪的厚厚绒衣也掩盖不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裴奥娜看着她发青的俊美面容,和愣头青有几分相像,她便猜想他们一定是亲生姐弟。 “小心点,”裴奥娜关切地从大壮手中接过少女,她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孩,唇色苍白,眼神有些许涣散,似乎快要昏厥。她对那个愣头青说道,“你姐姐的确有些失温,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暖和暖和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罢,她便将少女放在柴火旁的躺椅上躺下。而少女一躺下,就像是久绷的精神得到了放松,立马就昏睡了过去。随即裴奥娜递了个眼神给大壮,“你去准备点热水,再拿一床厚绒被出来。” “谢谢,谢谢!”愣头青说着就想给裴奥娜来一个大拥抱,“姐姐,美女姐姐,你真的太好了!我必须好好抱抱你以示感谢!要不是遇上你们,我和我姐姐说不定就要在外面冻死了!” 大壮横着一动,正感激涕零的愣头青便扑在了大壮怀里,他抬头看了看比他还高一个脑袋的大壮,尴尬地笑了笑,“伙计,你......你也是个好人,抱抱你也不错,哈哈......” 裴奥娜拍了拍大壮的后背,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这个大块头挠了挠头便走开了。裴奥娜见过太多男人了,想吃她豆腐的男人也不在少数,什么套路没见过?愣头青这种举动这点心思太容易被看穿,果然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不过裴奥娜丝毫不介意这些男人看自己的目光,男人们看她身体的眼光越狠,她的酒就越好卖! 裴奥娜不动声色地帮愣头青拍了拍身上的黏雪,香气扑面,轻纱灵动,红唇微启,愣头青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眼睛都看直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遇上了什么灾难吗?很少有见到徒步的客人。”裴奥娜出声问道。 “哦,”愣头青回过了神,“我叫伦克,我姐姐叫伦娜,灾难......” 当他说到“灾难”一词时,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那不是灾难,那简直是个大灾难!究极大灾难!说出来美女姐姐你肯定不信,我们遇上了七魔米拉!” “哦?”裴奥娜从大壮手里接过热水,递给了伦克,同时大壮也将躺椅上昏睡的少女扶起,给她喂热水喝,失温之人最好的医治办法就是尽快让其恢复身体的温度。 裴奥娜用眼神示意伦克坐下,“接着说说呢。” “这件事,要从三天之前讲起......”伦克坐在了吧台前,把玩着水杯没有喝,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开始了讲述,眼角的余光却一个劲地往裴奥娜胸前瞟,“......总之,最后我们判断出那是七魔米拉,那片风暴就是它的神息——暴风之境!基本上没人能在遇上暴风之境的情况下存活,可我是谁?我可不是一般人!当我的朋友们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我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带着他们躲过了这场风暴!” 随后伦克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虽然最后我们存活了下来,可还是元气大伤。坐骑和物资都被风暴卷跑了,我和我姐姐已经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要不是遇上你们,说真的,我不知道......” 说到此处,伦克一副感动地想哭的表情。 裴奥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顺着伦克的意思接过了话,“原来如此!难怪我的岩冰蟹会在此‘扎根’寸步不前,是因为它感受到了米拉的气息,它知道前方有个怪物!” “对对对!”伦克点头表示赞同,“美女姐姐你居然相信了我的话!一般人在听到我说起遇上七魔还活了下来只会觉得我是在吹牛!” 裴奥娜浅浅一笑,这个笑容让伦克想到了这间酒吧的名字——红色欧石楠。那是一种花的名字,好看又危险,代表着不吉利,晦气。 “行了,小子,别装了。”裴奥娜依旧浅浅地笑着。她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靠在吧台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伦克,那个看起来很像愣头青的小子,也许......并不是愣头青。 “啊?”伦克一副云里雾里疑惑不解的表情,“美女姐姐,你在说什么?装什么装?我没有装呀,唉......果然,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的确,这个世界上能遇上七魔活下来的人,定是天下无双之人,可是姐姐你就是不相信我就是那个天下无双之人。行吧,姐姐,我不装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狮皇,对,就是那个十多年前突然消失于江湖的狮皇!” 裴奥娜没有理会伦克的胡言乱语,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的演技太过于浮夸。我在递给你热水的时候,你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喝水。这证明你的故事,你的遇难都是你编造出来的。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的人,怎么会拒绝一杯能够暖肠的温水呢?” 伦克听着,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目光也从裴奥娜的胸口处收了回来。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人,平心而论,这可以说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了,窈窕的身段,妍丽的妆容,男人稍不注意就会被勾了魂,这样美丽的女人出现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光是一看,就会觉得身心俱暖,生活美妙,未来可期。 不过玫瑰虽美,却终究带刺。 裴奥娜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的言语太过于浮夸。七魔米拉?风系终极神息暴风之境?狮皇?你还能再编点离谱的东西出来吗?比如说直接遇到了七神之一的冰神,而你作为北地传说里站在顶点的那个男人和它有说有笑,分别时互相拥抱,这才身上沾满了冰雪。” 伦克听得一愣一愣,“你这个故事,未免也太离谱了!” 裴奥娜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伦克问道,“还有第三吗?前两点我还有些许的认同,的确是有点浮夸了,也不太符合我的性格,穿帮很正常。但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纰漏了。” 裴奥娜翻了翻白眼,“第三,当然是我作为女人的直觉啦。” 伦克恍然一笑,“行吧,好吧,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直接说正事吧。” 少年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我知道你是做黑色生意的人,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前两天,有两个同是看起来落难的旅人来到了你们这,但他们走了进来却再也没出来过。北地有许多岩冰蟹酒吧,其中假借开酒吧的名义背地里做着杀人越货买卖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那两个人是我的同伴,如果他们还活着,我希望你把他们放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果他们死了......那么......你们也准备去死吧......” 裴奥娜冷的寒感受到了少年话语中那冰意,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而在伦克说完这句话后,本来躺在躺椅上昏睡的少女徒然起身,正为她抱来一床绒被的大壮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根细长的冰箭抵住了咽喉。 大壮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冰凉刺感,不敢有丝毫妄动,他抱着那床绒被眼光看向裴奥娜,“老......老板......” 裴奥娜像是不知道大壮那边发生了什么,她盯着伦克,脸上还有笑意,“不得不说,你姐姐的演技比你要好上许多。” “承蒙夸奖。”少女的声音异常冰冷。 她制住大壮时的行动迅捷如风,神息万冰之箭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她手中凝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因为失温而昏厥的病人模样。 “所以,美女姐姐你的回答呢?那两个人现在怎样了?”伦克双手交叠枕着下颚,面带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 “放心,他们还没死。”裴奥娜说出这话时明显感觉面前的少年松了一口气,“我很好奇,他们是你什么人?要让你冒着如此风险来拯救他们,你就不怕......阴沟里翻船?” 伦克笑了笑,“你绑架的那两个人中,有一个可是北地的少主!哪会有什么风险?谁会敢绑架北地的少主?” 裴奥娜将眼睛眯成一道缝,看着伦克,“小子,我发现,你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强了,这又来了一个北地的少主?他们被关了这么多天,可没有大喊大叫,如果其中一人真是少主,他为什么不表露自己的身份呢?” 伦克挠了挠头,回忆起少主的性格,他还真不是那种会大呼小叫的人。伦克摊摊手,“总之,你把他们放了,我姐姐也会放了那位伙计。”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我是谁......”终于,裴奥娜收起了那张笑脸,就像玫瑰露出了尖刺。 她冷冷地扫视着伦克,“从没有人能够跟我谈条件。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 伦克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姐!” 伦娜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大脑一阵眩晕,大壮瞅准机会,头往后一歪,躲过了少女昏迷前下意识的刺击。 就像是接过一片树叶,大壮接住了伦娜轻盈的身躯,完成了反制。 “那杯水!”伦克怒视着裴奥娜,“你给我姐喝了什么?” “下了点迷药而已,睡一阵就会醒来。”裴奥娜耸了耸肩,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小弟弟,现在你要怎么办呢?” “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你看穿了,我还以为你是在递给我水的时候起的疑心。” “不,一开始我并没有看穿,也的确是在递给你热水时起的疑心。之所以一开始就在水里下药,那是因为你们来到时,就是我们的猎物了......”裴奥娜伸出舌头舔舐嘴唇,香艳中诱惑达到了极致,“只是可惜,你并没有喝下那杯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小弟弟,乖乖听姐姐的话,不要反抗。” “好吧,好吧,我投降。”伦克举起手,“绑我前,我可以再说一句话吗?” “说吧。”裴奥娜显得很大度的样子,同时,放下伦娜的大壮也找来了一根铁链正向这边走来。 “我想说......”伦克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我们是真的遇上了七魔米拉,而你们也是真的绑了少主,狮皇大人早晚会......” 还没等他说完,大壮便往他口中塞了一坨棉布,拿起铁链就将伦克五花大绑起来,熟练程度跟吃家常便饭一样,也不知道绑过多少人。 “唉......”裴奥娜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被大壮拖走的两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完美的身材曲线顿时锋芒毕露,“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到送上门的‘生意’,太漂亮的人总是会得到神的保佑吗?”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九章 红色欧石楠(三)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四周阴暗又冰冷,兰青云在恍惚中醒来,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刺骨的冰寒正慢慢吞噬着他的神智,他的双手双脚全被冰凉的铁链栓得紧紧的,他就像被丢垃圾一样仍在了房间的角落。 四下干草铺垫在木制的地板上,房门有两层,外层是木制的主门,内层是铁制的副门,外面的走道旁,这样的房间还有三四个,也不像是储藏室一类的,好像就是专门拿来关押人质的。 兰青云靠着墙角,凝望黑暗,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动弹。他的四肢从最开始的麻木到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他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醒来,自从他被仍在这个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时间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了意义,睡睡醒醒间,身体越来越冰冷,神智越来越模糊,死亡也越来越近。 其实他一点也不畏惧死亡,他选择顺从父亲的意思参加了冬狩,他的本意是想在那场狩猎中沿着宿命铺好的轨迹慨然死去。“天痕”之人从来都是相信宿命,这中途的变故既然发生了,可能宿命注定就不是他想的那样,虽然方式不一样,但死亡的结局却相同。 话说起来,他还死过两次。那是在上两个世界时的事了,却让他感觉久远得像是上辈子一样。如果把一次任务经历一个世界的时间算作一生的话,那也确实可以说成是上辈子。 “天痕”之人的死亡永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精神穿梭技术是将穿梭者的精神寄宿在宿主身上,宿主死亡只是肉身的消亡,寄宿的精神朔源探本,又会重新回到穿梭者的身上,因此他们一遍一遍地死亡,又一次一次地重生。 所以死亡对于兰青云来说并不可怕,他只是讨厌死亡的感觉。在他第一次精神穿梭执行灭世任务时,那个世界瓦解的最后,他看见星河坠落,天地塌陷,世界在他的眼中如枯萎的败花般凋零,他就在想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体验到了,剧烈的疼痛只有一瞬间,他讨厌的是天光湮灭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永恒的孤独,永远的......孤身一人。 兰青云想如果在这个世界就这样死了的话,其实也挺好,没有使命的重负,也不再被宿命所缚。他已经想好了,回去他就向“天痕”高层提出申请,就说精神负荷太严重,已经无法继续执行任务。不管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将和他没有关系。余生他只想待在家人的身边,“天痕”遴选出来的战士从小就要接受封闭的训练,他已经离开他们太久了,那些亏欠的时间只有慢慢偿还。 至于心中那个不切实际又虚无缥缈的愿望便就此遗忘在这个世界里吧。 他这么想着,又慢慢闭上了眼。 房门一层一层地被打开,光线透了进来。兰青云虚睁开一只眼,门口站着个瘦小的身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变态。 那个变态就是这家黑店的伙计,长得瘦瘦小小却嗜血如命。兰青云的身旁就躺着全身伤痕昏死过去的钦达拉,那些伤痕全是拜这个变态所赐。那两天钦达拉被这个变态拿着细刀尖针折磨的叫喊声至今还犹绕于耳,要不是这家黑店的老板娘下令制止,恐怕钦达拉早已经被这个变态锯成了几块。 用这个变态的话说,这是杀人的艺术。 “嘿嘿嘿......”变态阴笑着靠近,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锃亮的银刀,用舌头舔舐 着,“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先折磨你呢?” 他在问兰青云,他发现他醒着。 当然,兰青云已经没有气力来回答他的问题,就算有,他也懒得回答,对于这种人,兰青云通常都是杀之而后快。只是在这个世界里,实力不允许他这么做。现在的他,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是因为,好的东西要留着最后享用......”变态也没想要兰青云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吗,你有一双黑色的眼眸,长得也像东方人......” 变态来到兰青云身边蹲下,用刀刮拉着兰青云的脸庞,他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异常的兴奋,“也不怕告诉你,有一次我发现了老板的秘密,她居然是东方人!哦......那长长的黑发,还有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配合着她白皙光洁的肌肤,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毕生追求的最伟大的艺术是什么了......那就是老板的身体!” “桀桀桀......把她的眼珠挖出来,头发做成丝绸,再将她的四肢砍断,那感觉,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体验吧......” “只是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老板她......是个比我还杀人如麻的疯子......”变态的情绪有点低落,能听见一个变态叫另一个人是疯子,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有多可怖。 “幸好,老天将你送到了我身边,在北地真难遇见一个东方人啊......”变态看着虚弱的兰青云,重又笑了起来,“你的艺术价值虽然比不上老板,但作为替代品还是不错的!” “那我们就开始吧!”说完,变态便兴奋地拿着那柄细小的银刀在兰青云全身上下游荡。 “要从哪里开始呢?” 正当变态思索着这个问题时,两个被铁链捆成粽子的人甩在了他身边。 他回头一看,门口站着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瓜,他疑惑地问道,“这又送上门两个?” 那个傻瓜没有回答他,而是指了指外面,“老板说找你有事,叫你快去。” 一听到“老板”二字,变态浑身一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兰青云,将刀揣回了口袋,便走了出去。而那个傻瓜摸了摸脑门,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像蛆一样挣扎的愣头青,一层一层地关上房门,四周重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嗯......嗯......嗯....呸!”在黑暗中挣扎许久的那个人像是终于把堵住嘴巴的东西给吐了出来,他长吁了一口气,随即气愤地骂道,“妈的!这帮混蛋!” 兰青云如果还有力气的话,他一定想翻白眼,伦克这个傻逼,不仅没救出他和钦达拉,还把自己和他姐姐一起给搭进来了。 这一切还要从三天前说起,他们遇见了那场噩梦般的风暴,本已经逃脱的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那片风暴会突然转向。七魔之一,被世人称为“风暴”的米拉盯上了他们,白皑狮的速度远远没有那片风暴的直线速度快。危机关头,阿修司怒目如金刚,他跳下白皑狮,双臂一层一层地结冰,随后双拳齐出,全力一击打在了白皑狮的身上。 冰晶粉碎,气流轰动,大地震颤,白皑狮一瞬间就碎裂成无数冰凌,不过先前身处白皑狮身上的兰青云四人和冰原狼小白却因为这恐怖的爆发力瞬间就被弹飞了出去。兰青云在极速的倒飞中艰难地抬起头,风暴压近的冰原上,阿修司衣衫破碎,全身都流淌着沧蓝色的纹路。 这头“北地雄狮”也最后看向兰青云,满身的纹路蔓延到了他的眼角,蓝眸亮起,就像是燃着冰蓝色的火焰。 他向兰青云勾起唇角,还是那如同海边阳光的笑容,却终被风暴吞噬。 来不及悲伤,兰青云砸在雪地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壑,随即便昏迷了过去。 醒来时钦达拉,伦克和伦娜以及冰原狼小白都在他身边,风暴已经远去,阿修司救了他们。钦达拉不相信被称为“北地雄狮”和被神国赐予“狮皇”头衔的那个男人就这么死了,他派出小白去搜寻阿修司的踪迹,而他们则必须在冰原里徒步跋涉,以找到一个落脚点和可以补给物资的地方。 幸运的是,他们没多久就看见了这家独立于茫茫冰原上的岩冰蟹酒吧。 不幸的是,这家岩冰蟹酒吧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 以钦达拉行走北地多年的经验,北地的岩冰蟹酒吧中有少数是背后做着人口拐卖、器官倒卖、杀人越货等肮脏生意的。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制定了计划,分成两组,兰青云和钦达拉一组先进这家酒吧探探底,如果一天之后他们没有出来,在附近蹲守的伦娜伦克一组则执行营救计划。 万万没想到,钦达拉和兰青云进去喝了口水就栽了跟头。 按理来说,警觉如钦达拉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无可奈何的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钦达拉一进去就被那个身穿薄纱的老板娘吸引了眼球,下意识地就喝了一口酒吧伙计递过来的热水。而那个伙计又长得高高大大,虎背熊腰,看起来憨厚又老实,北地人素来对身材强壮的人有亲切感,那个伙计又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兰青云倒是保有警觉,没有立马喝水,等他看见钦达拉歪歪斜斜地倒下发现不对劲时,没有神息又不强壮的他早已经被酒吧伙计堵了门...... 就这样,这家取名为“红色欧石楠”的黑店酒吧完成了双杀,又来了个四杀......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十章 花语(一)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少主?少主?”伦克在黑暗中小声地呼喊,还有铁链叮当的响声,不用想都知道,这家伙正在黑暗里学蛆一拱一拱地移动。 “少主?少主?”伦克记得自己被丢进来时,看见兰青云靠在墙角的位置。那扇厚实的铁门将所有的光线都阻隔了,这间房间里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兰青云听见伦克叫得那么累,想回应的,但实在是有心无力。 真的是太冷了,又冷又饿,兰青云正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渐渐流逝。他的眼皮一个劲地打颤,困意袭了上来,他的眼前渐渐浮现起那个女人的面容,背景是空旷又寂寥的风语草原。 “云哥哥,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那片草原让他想起了死亡时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样的空旷寂寥。 “看见头顶的那片大陆了吗?在那之上,还有几片大陆。我的梦想就是登上九天的最高处,在神亚山的顶峰,‘神座’穹顶,那里有我找寻的答案。” 却又有点区别,那片草原上,他并不是孤独一人。 “真好,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如果那时候他能早点读懂她话里的深意......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因为......我会帮你呀......” 世上没有如果。 那双瑰丽的金眸在他的眼中渐渐变成幽深的黑色,背景也渐渐变成一间熄着壁火的房间。 “青云,永远不要害怕......” 他看着那双失去了光泽的黑色眼眸,他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会把那句话说出口。 世上也没有重来。 兰青云慢慢闭上了眼,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又看见了那片黑暗,无边无际。这种感觉真是令人讨厌,就像是溺水的人沉入大海,拼命地想要抓住头顶那一丝微弱的光芒,却又不得不被更深的黑暗拥抱。 突然肚子上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兰青云惊醒过来,那阵剧烈的痛楚绞着他的胃,他想吐,却又没有什么东西能吐,便只有干呕一声。 “少主!你还活着!太好了!”耳边是伦克的声音,“我刚才一直叫你都不答应,摸黑过来,发现你都不动弹了,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兰青云心想,我能不能动弹,能不能应声,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靠,这一撞,居然把我给撞回来了? “少主,你的身体真凉,不会真要死了吧?” 伦克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一动一动,移到了兰青云身边,顺势便躺在了兰青云身上。 哇靠!这一下差点压得兰青云喘不过气,不过却为他带来了一点久违的温暖。 这时候,黑暗中响起了另一阵铁链的叮当声。 “姐?是你吗?你醒了吗?”伦克惊喜。 “伦......伦克?这......这是哪?我们在哪里?”显然伦娜还搞不清状况。 伦克简单地把情况说明了一遍,“......总之,你被迷晕了,被他们当作了人质,我只好乖乖投降了。姐,先不管这些,你快过来,挨着少主,少主快要被冻死了!” “这......”伦娜在黑暗里乱动一通,“动都动不了,神息也无法发动?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伦克沉声说道,“这铁链的材质是禁石,这伙人是专业的,他们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禁石?”伦娜吃惊,“难怪没法凝聚神息......” 禁石,是阿德瑞娜铁石的俗称。这种铁石最早是被一位名叫阿德瑞娜的探险家发现,并以她的名字命名。 七神时代,屹立在西方的大地之峰脚下,人们挖出了成片的阿德瑞娜铁石,这种铁石之所以被称为“禁石”的原因便是因为它有阻隔和吸收神息的功效,神息在它的周身被禁止流动! 阿德瑞娜铁石的发现打破了原有世界的力量格局,以人类之身挑战神明成为了可能,七神时代的辉煌更是因为这个石头的发现而迅速走向衰败。在随后漫长的人类与人类之间,神明与神明之间的战争里,以阿德瑞娜铁石锻造的兵器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神国建立后,世人评判千年战争的导火索便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石头,因此阿德瑞娜铁石受到了神国教廷的严格管控,任何私自买卖或持有禁石的行为都是最为严重的犯罪! 而这家黑店居然能私下拥有这种石头制成的东西,它背后的势力绝对不简单。 “先不管这些了。”伦克说道,“姐,你先过来,我们挨着少主给他暖暖身子。” “不是......”伦娜有些疑惑,“这全身都被绑得紧紧的,我怎么过来?” 伦克有些自豪,“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来,我教教你,首先,你伏在地上,然后用力翘起屁股,对,翘起来了吗?然后上半身向前拱,躺平了再翘起屁股,然后重复......” 伦娜听着,已是满头黑线。只有伦娜才知道,之前那个女人认为自己弟弟的演技浮夸,其实并不是装的......而是本色出演! 不过听伦克说少主快要冻死了,事态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黑漆漆的一片,也没人看见她的窘态。伦娜便按照伦克的方法移动,靠近墙角时,她触碰到了一具冰凉的身体,伦娜将头枕在了这具身体的胸口处,有微弱的心跳声,还好,少主还没死。 “姐,我被丢进来时看见使者大人躺在你那一边,他全身都是凝固的血,不知道死没死。”伦克的呼吸打在伦娜的脸上,他们两人现在都偎依在兰青云身旁,像包饺子似的把少主夹得紧紧的。 “这下怎么办?使者大人生死未卜,我们两个又被绑得难以动弹,看这伙人也像是穷凶恶极之徒,恐怕难以脱身。”伦娜担忧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呗,这群傻逼,我说的全是真话,他们还以为我在编故事,要少主真是死在他们手里,他们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了。主上定会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兰式诺尔帕家族的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辱?”伦克沉思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目前只有祈祷狮皇大人还活着吧,那头冰原狼如果找到了他,也自然会顺着我们的踪迹将狮皇大人带到这里。那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放心,那个男人没那么容易死的。”黑暗中,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低沉又沙哑,伦克第一时间还以为见鬼了,被猛地吓了一跳。 “我去,吓我一跳!使者大人,你什么时候醒的?”伦克听出了那个声音是钦达拉的声音,虽然比起平常要显得虚弱许多。 “就在刚刚......咳咳......放心吧,狮皇大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钦达拉说着,“少主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太好,但还有心跳。”伦娜回答。 “这帮畜生!咳......咳......都怪我,被那个女人迷惑了。” 伦克表示理解,“是个男人都会被迷惑的,使者大人你不要太自责,你也少说两句吧,这些天看来你被折磨得够惨。” “咳咳......不碍事,都是皮肉之伤,流点血我还是能经受得住的,就是疼得要命。从这里出去后,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个猥琐的矮子,拿他喂小白都是便宜他了。” “使者大人,我有个疑惑。”伦克问道,“你这么坚信狮皇大人还活着,是为什么呢?我们都亲眼看见他被神息暴风之境给吞没了,七魔米拉的力量,恐怕连狮皇大人都望尘莫及。” “呵呵,臭小子,看来你的见识还是太少了。”钦达拉在黑暗里笑了笑,“我们都知道狮皇大人的力量境界达到了皇级,但你知道,皇级的力量是怎样的呢?你只知道那很强大,但具体到了什么地步呢?和我们的差距又是多少呢?” 伦克想了一会,老实地回答道,“不清楚。” “自神国建立后,教廷将掌握神息力量的大小,划分为了几个境界。第一个境界就是皇级,皇级之下,虽然有民间划分的下三段和上三段这些不入流的等级制度,但其实力量之间的差别并不算太大,就比如说你虽然拥有神息,但还是可能会被一个普通人杀死。有人曾这么说过,皇级之下,皆是蝼蚁。” “不过你也别认为皇级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纵观现今神国境内,也只有四帝六皇,现如今存在于世的皇级,也只有六人!” “这个我知道。”伦克说道,“他们都是接受了神国分封头衔的人,皇级的头衔,权力只在君王之下,帝级的头衔......那是比各国君王还要尊贵的人......” “是啊,那四人是目前神国最为神秘的人物,关于他们的传言少之又少。虽然帝级之上,还有半神级......不过能达到那种级别的人,只存在于传说里......至少,现今无人可及。” “我也是听别人提及,神国教廷之所以会划分出这三个境界等级,是有依据的,说是每达到一个境界等级就会有质的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我也不太清楚。而狮皇大人是那六人之一,万中无一,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就那么轻易死去的。”最后,钦达拉笃定地说。 兰青云听后仔细想了想,最后一眼看见阿修司时的画面。那片风暴的确将阿修司吞噬了进去,但他却并没有像之前雪牛那样被吸扯力卷上高空,风暴也没有将他撕碎,所以阿修司存活下来的可能的确很大。以前兰青云听过很多关于阿修司的闲言,那时候他只觉得跟着他和他母亲的这个护卫很强而已,现在兰青云才知道,那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而这时候,外面的走道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门被一层一层地打开,内层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打开时,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一时间有些晃眼。 裴奥娜走了进来,她像是重新补过妆容,红唇鲜艳,点染曲眉,她看向兰青云的方向,眼波沉寂,浩渺如烟。要不是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伦克还以为她是某位君王的妃子,风华绝代。 她的身后,那一高一矮的伙计也跟了进来。裴奥娜微微一笑,“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北地少主?”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十一章 花语(二)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裴奥娜显然是在调侃伦克,语调中带着点戏谑,做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意,自然不会被伦克那几句话给唬住。先不说北地少主这个噱头,光是关于七魔米拉和狮皇的言论,便听起来十分轻浮,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个小子说的是真话。 伦克苦笑着点头,“反正说了你也不信,他真是北地少主。你们绑架少主暂且不论,这都快出人命了,你们能承受得起谋害少主的后果吗?” 裴奥娜双手怀抱在胸前,“小子,你觉得北地的少主会看起来是东方人吗?况且我可没有听说过北地居然还有少主,你这不是拿我当傻子哄骗吗?” 伦克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没用了,也是,关于北地少主的真实样貌,也只有生活在石门城的人们才有目共睹。而那座小城偏远之极,一年到头鲜有商贩和旅人,所以在外面关于北地少主的传言不仅少不说,真实性还有待考证。而大多数北地人甚至还不知道北地王族的主人诞有一子,毕竟兰青云尚在襁褓之时就和他母亲来到了石门城。他们被知情的北地贵族暗地里称为流放之人,对于流放之人的言辞谈论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因此裴奥娜不知道北地有这么一个少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让裴奥娜更加坚信了伦克的言语完全是胡编乱造...... “好吧,好吧,美女姐姐,不管你信不信,”伦克无奈道,“我这个朋友真的就要冻死了,你不可能看着他死不管他吧?” 裴奥娜看着脸色冻得发青的兰青云,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对身旁的伙计说道,“大壮,你去拿点热水和食物。” “老......老板,这样不太好吧,我们还要养着他们吗?”那个瘦小的伙计看着转头出门的大壮,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奥娜斜视了一眼他,后者不敢看裴奥娜的眼神,低着头,显得很拘谨。不过裴奥娜并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生气,倒是温言细语地解释,“小壮,我知道你的爱好,你先不要着急。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还没法启程,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到达海格朗特,因此,保证‘货物’的新鲜程度是必要的。” 海格朗特?货物?新鲜?躺在地上浑身凝着血迹的钦达拉大脑快速地运转着,他在猜测这伙人的身份。常年行走在北地各处的他见闻丰富,那些以开酒吧之名背后做着肮脏生意的犯罪者他也有所了解。目前最大的可能这伙人就是倒卖人体器官的,不然也不会用“新鲜”一词来形容他们这群“货物”了。而海格朗特是北地东部冰原最大的一座都城,是北地东部贸易与物资运转的枢纽城市,因此也鱼龙混杂,黑市繁多,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在那里进行也合情合理。 “真看不出来,你长得这么漂亮,背地里却做着这种肮脏的勾当。”钦达拉冷冷地笑着。 “是吧?每个人都这么说。我的生意朋友们都说我这种女人就该混迹于上流的社交场合,对那些达官显贵们曲意逢迎,这比做这种生意来钱更快,还不用每天担心受怕——说不定某天仇家就找上门了,或者阴沟里翻船。”裴奥娜看着钦达拉,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随后又耸了耸肩,“可是外貌是天生的,我总不可能真的为了钱去那样做吧,那和妓 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呵呵,呸!”钦达拉朝边上吐了一口痰,笑着说道,“我刚进这家酒吧的时候,你搔首弄姿的样子和妓 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裴奥娜不怒反喜,“所以你看,长得漂亮还是有用的,至少你不就上当了吗?使者......大人?” 钦达拉和伦娜伦克都楞了一下,伦娜看到一线生机,沉声道,“既然你知道他的身份,那你就应该知道你惹上了什么人!你这不是在找死吗?” “呵呵,小姑娘,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啦,不仅是他的身份,连你们的身份我也大致有个猜想。”裴奥娜并没有因为伦娜带着威胁性质的话语而害怕,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微笑道,“......浑身穿着北地军中制式的盔甲,还有那标志性的狼形头盔,北地著名的冰狼团。再加上现在临近冬临节,也是北地‘冬狩‘选拔勇士的时间,一个冰狼团的军人身边跟着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你们不会就是他挑选出来的勇士吧?那使者大人的眼光可真差......至于你说的我在找死......如果被外人发现了,那我的确是在找死,可这里连天的雪暴,你们是我近半个月来唯一遇到的外人......谁会发现诺大的冰原上少了几个去参加冬狩的人呢?” “你!”伦娜被裴奥娜毫无惧意的言语逼得生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钦达拉听到这番话,才发现自己小觑了这个女人。一开始他以为这个女人无非就是靠着姿色骗那些男人放下警惕和戒心,待心思都在她身上的男人们喝下下了迷药的酒水,事情就成功了一半。现在看来,这个女人还十分睿智和精明,她之所以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还敢吃下他们,是因为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算后面有人来调查他们这伙人失踪的原因,也难以查到她的头上,北地的大雪会掩埋一切踪迹,而时间就是她最好的帮凶! 可以说这个女人完全将他们握在了手心,钦达拉明白现在任何色厉内荏的威胁话语都已经不管用了。 不过还有变数!这个女人千算万算,哪怕考虑到了一切后果,她也并不知道他们一行人并非四人,而是五人! 钦达拉咳了两声,说道,“怎么会没有外人知道呢?北地万里的冰原,都在冰神的注视下,你的罪行早晚会得到报应。” “神?”裴奥娜不屑地扬起嘴角,“我从来都不相信神。使者大人信奉冰神的话,它又为什么不来救你呢?” 钦达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时,大壮拿着热水和食物走了进来,裴奥娜递了个眼神,大壮便将东西放在了兰青云身旁。 “你们运气好,我的岩冰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赖着不走了。要是平时,现在恐怕已经将你们生抽活剥了......”很难想象,如此鲜血淋漓的话语会出自一个美丽女人的口中,玫瑰的毒刺一旦露了出来,那必是锋利而丑陋。 “现在你们好好享受剩下的时光吧。”裴奥娜冷声说完,便转头走了出去。 只是在走出门口的时候,被那个愣头青叫住了。 “美女姐姐,这......我们都被绑住的,你要叫我朋友怎么吃啊?” 裴奥娜没来由地有些生气,这个小子真是让人气愤,难道他就没有被自己的那些话语给吓得屁滚尿流吗,怎么到现在了还会问出这种破坏气氛的问题? “你爱怎么吃怎么吃!”裴奥娜不耐烦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只是又听见那个愣头青在背后的话语。 “美女姐姐,有时候,互相信任是很好的美德!”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让裴奥娜心里一颤,她紧锁着眉头,她突然意识到她漏掉了一些东西,关于这群人的来历,是什么呢?这让她开始有些不安。 躺在柴火旁的躺椅里,裴奥娜伸展身姿,她已经睡了一觉,却并没有睡好,噩梦连连,那股不安感还萦绕在心间。 她梦见了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真是奇怪,她可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难道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她做着这种肮脏的生意有几个年头了,来到这个酒馆的旅人也不全然是猎物,她懂得挑选和审时度势,因此也从未阴沟里翻船。 而这伙人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在这个季节,能顶着漫天风雪在北地冰原上赶路的旅人非常少,裴奥娜本就没想能遇到上钩的猎物。她也确实要赶去今年举办冬狩的东部冰原,无奈中途岩冰蟹不听指令地“扎根”让她十分恼火,可却没想到有这几个在雪地里迷路的人送上了门。 第一眼看见穿着盔甲的钦达拉她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她也权衡过利弊,可没想到这个使者非常容易就着了道,她也放下了心。来救他们的那两个小孩她也抓住了,这下总不会还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吧?裴奥娜思虑周全,可听了愣头青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总觉得自己哪里出了错误。 突然地面一阵颤抖,吧台上方倒吊的酒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整个酒吧都在摇晃,就像是发生了地震。 大壮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高兴地喊道,“老板,老板!这只巨蟹动了!铃铛有用了!” 说着,他还向裴奥娜炫耀地摇晃着他手上拿着的指示铃。 “知道啦,知道啦!”裴奥娜无奈地扶额,“大壮,你去把小壮叫来。” 既然岩冰蟹动了起来,他们不日就会抵达海格朗特,而这些“货物”......也是时候让小壮去“清理”一下了,她也怕夜长梦多。 小壮来的时候脸上难掩激动之情,他已经猜到了老板要让他做什么了,他可等了太久了,一想到马上又可以全身心投入到他的艺术世界里去,他的脸庞也渐渐因为兴奋而扭曲起来。 裴奥娜看见小壮的模样,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两个伙计虽然看起来不正常,但做起这种事来却是专业的。干他们这行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裴奥娜正准备开口吩咐,却听见门外的风雪中,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那是冰原狼的叫声,可这里是北地的腹地,哪里会有冰原狼?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头冰原狼是在呼唤他的主人。 终于,裴奥娜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错误。钦达拉作为北地冰狼团的一员,他来的时候却并未带着他的坐骑,而冰狼团的人和他们的冰原狼有着同生共死的情谊,绝不可能轻易分开!他们这伙人,远不止他们四人!而现在,那头冰原狼带着他们的同伴循着气味找来了——大雪会掩盖人们的踪迹不假,可现在时间并未过去很久,有着无比灵敏嗅觉的冰原狼必然会发现他们曾行走在雪地上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而钦达拉之所以和他的冰原狼分开了,是因为他命令它去搜寻同伴的踪迹了,再加上他们这伙人来的时候看起来也像落难的样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这伙人确实是遇上了某种劫难,导致他们分散了开来。 裴奥娜想起愣头青说的那句让她不安的话,再联想到他编的那个故事,要是那个故事是真的,并非他胡乱编造......难道那个长得像东方人的孩子真是北地的少主?他们真的遇上了七魔米拉?他们这伙人中也真的会有狮皇?那么现在冰原狼带来的那人,就是那个男人吗? 不可能,裴奥娜还是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这每一点听起来都是小概率事件,这么多小概率事件汇集在一起,那就是不可能!北地雄狮?狮皇?神国六皇之一?裴奥娜虽然听过他的传说,但他在十年前就消失得杳无音讯,世人都在猜测他去了哪里,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他再次挑战攀登冰之峰失败成为了废人......那段时间众说纷纭,但无一例外的,世人都认为他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所以,这怎么可能说出现就出现? 裴奥娜神色凝重地递了个眼神给大壮,“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小壮,你把那件武器准备好,可能有一块硬骨头要来了......” 大壮很少见到老板露出严肃的表情,他来到了酒吧门口,向风雪中眺望。 岩冰蟹已经从冰层中爬出,正缓慢地迈动着步足前进,这种巨大的魔物行进时节奏平稳,在它的背上只感受得到些许的颠簸。而在岩冰蟹巨大身躯的边上,一头冰原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它保持着和岩冰蟹同样的速率行进,在雪地里踩出不深不浅的脚印。 大壮出来时那头冰原狼就注意到了他,它远远地看着大壮,眼神冰寒,喉间有低沉的闷吼。 大壮才不会被一头冰原狼给吓住,在遇上老板前,他曾是一名佣兵,接过很多委托也猎杀过很多凶狠的魔物,他的力气甚至能轻易将体格不大的冰原狼给徒手撕碎。不过也正是他的自大和傲慢害了他,在一次委托中他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最后活了下来,可后果就是导致他脑袋出了点问题,没有佣兵愿意和一个傻子合作,大壮于是便转行当起了肉铺的屠夫,直到遇上了裴奥娜。 大壮四下看了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漫天风雪中,除了这头狼并无其他人,难道老板怕狼吗? “嘿,伙计。” 一个温和的男声,近在咫尺。 大壮疑惑地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站在岩冰蟹宽阔的背上,离酒吧门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奇怪,刚才大壮并未发现他,这个男人形同鬼魅,大壮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爬上来的。要知道,岩冰蟹立起来行进时离地面足有十多米高,没有上面的人放下绳梯,下面的人根本难以爬上岩冰蟹巨大的身躯。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红色欧石楠”的牌匾下,沥鲸油做的火把燃着不熄不灭的火焰,可却照不到男人的脸——他刚好站在了火光照射的范围之外。 无形的威压缓缓地将大壮笼罩,飘飞的落雪在靠近那个黑影时便会神奇地粉碎消散。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大壮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冷汗开始从他的背部渗出,大壮悄悄攥起了拳头,已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我想问问......” 那个高大的黑影向前走了一步,大壮也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可当那个身影暴露在火光中时,原本心提到嗓子眼的大壮却彻底傻了。 “你们这里......有衣服卖吗?” 男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听起来没有任何敌意,叫人很难拒绝他奇怪的请求。 “怎么回事?”裴奥娜在酒吧内问道。 大壮转过头,一副没缓过神的表情,他抠了抠脑门,讷讷地回答,“老......老板,门......门口来了个裸......裸男......”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十二章 花语(三)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裸男?裴奥娜一时也没有缓过神。 什么情况?来的应该是使者的同伙呀,刚才那声嚎叫确是冰原狼无疑。如果按照愣头青的说法,来人应该是现存神国六皇之一,曾被神国教廷赐予“狮皇”头衔的那个男人。 裴奥娜曾听说过这个男人的事迹,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消失于世,可关于他曾经辉煌的事迹却依然被人们津津乐道地传颂着。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十五年前,凛风道一役,狮皇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南方王国戮庭郡大军的北上。据说在那条长约万米,高达几百米的山脉裂缝中,狮皇浑身浴血,与挤满了整条凛风道的钢铁大军对抗,他愤怒的吼声不断地在岩石之间回荡,吓得领军的侯爵大人癫痫发作死亡,顿时万军溃散。世人形容他在此一役中的吼声如同雄狮的怒吼,便尊敬地称呼他为“北地雄狮”。 裴奥娜初闻这个故事时还是一个少女,讲述者的周围挤满了她这样的小孩。男孩们眼里闪烁着憧憬的光,女孩们则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唯独裴奥娜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她并不是不艳羡这样的英雄人物,她沉默只是因为她正在内心里刻画出这头狮子的模样,她在想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气盖如山?骁勇无惧?亦只是狼唳贼忍? 不管是怎样,总之,在裴奥娜心中的形象,那个男人可以是杀人如麻的魔王,也可以是戮庭郡人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甚至可以是一头真正的狮子,但绝不可能是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一个裸男! 正当裴奥娜思绪万千时,那个裸男轻易地挤开了挡在门口的大壮,走了进来。 “伙计你愣着干嘛,我就想找件衣服......”男人看着大壮,他的身材居然比大壮还要宽阔和高大,全身的肌肉线条清晰明了,古铜色的胸肌更是粗暴地隆起,看起来是一个纯正的北地人。 大壮看着男人光溜溜的身子,又看向裴奥娜,他挠了挠额头,显然这个裸男的突然闯入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而男人发现了大壮奇怪的眼神,不明所以地挠着一头短得锋利的铁灰色头发。他循着大壮的目光缓缓转过头,蓝眸温和,脸庞刚毅,和裴奥娜对上了眼。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男人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全身确实是一丝不挂后,便迅速地转身向外走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位女士,抱歉。” 声音仍旧温和,堪称处变不惊,好像并不介意自己刚刚被一个异性看光了。 裴奥娜深吸了一口气,她虽然见识过不少男人,但如此高大威猛,又温和礼貌的帅气男人她真的还从未见过,至少......那个地方的尺寸大得吓人......而她毕竟还是女人,一时间竟满脸潮红,朱唇轻咬,娇艳欲滴,一副娇羞青涩的神态。 “去,你去找一套你的衣服来给他穿上。”裴奥娜指挥大壮,目前也只有大壮的身材最接近于那个男人。 “好的,老板。”大壮与男人擦身而过的时候,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头,“麻烦你了,伙计。” 大壮摆了摆手,他只是听命于老板行事而已。让他不明白的是,这个块头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为何会如此温柔礼貌,就像是误入狼群的一只肥羊,只不过这只肥羊......浑身裸露还过于肥壮,这让狼们一时间都不知道怎样下口。 而在大壮找衣服期间,男人等在酒馆门外,裴奥娜慢慢平复了心情后,迅速地思考着,她可不相信有着那样温和眼眸的人会是“北地雄狮”,完全看不出他会是个杀伐决绝的皇级强者。 裴奥娜再次否定了伦克讲述的故事,这个男人是他们的同伴不假,他们遭遇了某种灾难也可能会是真的,但那个故事中讲述的关于七魔米拉,神息暴风之境,狮皇,少主等离谱的话语肯定全是那个小子胡口编造的谎言,目的就是为了恐吓裴奥娜,让她好乖乖放出他的同伴。 现在既然又有一个人送上了门,还是那些“货物”的同伴,为了避免事情暴露,那么也只好将他一并抓住了。只是这个男人,真是让裴奥娜舍不得杀死。 不一会,男人换好大壮找来的衣服后步入了酒吧,一身布衣布裤,被厚实地撑起,尺码显然小了一圈,但还算能穿下。裴奥娜使了个眼神,大壮心领神会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男人。 令裴奥娜没想到的是,男人居然毫无戒心地就将那杯热水一饮而尽,甚至还和煦地朝大壮一笑,举着杯子,“真是暖和,伙计,再给我倒一杯,谢谢了。” 这就是常说的那一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裴奥娜放下了心,她所用的迷药,连雪牛这种体积庞大的魔物都能被迷晕,何况是一个人类。 裴奥娜堆起笑容,同男人一起坐在了吧台前的木椅上。她摆出了酒吧老板娘的气魄,翘着腿,薄纱裙褪到了大腿根部,男人朝她一笑,喝着水,却很绅士,眼光并没有往下瞟。 裴奥娜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不同,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是因为礼貌吗?她曾见过的男人都会被她的美貌吸引,哪怕是使者大人也因为她的美貌而一时放下了戒心,这让裴奥娜感觉一切都在掌握。而现在,男人却丝毫没有因为她隐约的诱惑而有所触动,裴奥娜感觉这个男人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于是她开始有种莫名的不安,原本放下的心又隐隐地担忧起来。 “你......从哪里来呢?为什么没有穿衣服和裤子?”裴奥娜随便找了些话题想和这个男人聊起来,她在拖延时间,等待药效发作。 男人看着裴奥娜,认真地回答,“运气不好,遇上了七魔米拉。” 男人随后耸了一下肩,“我被它的神息暴风之境吞噬,身上的衣物自然全被撕烂......” 裴奥娜瞳孔突然剧烈地颤抖,急速地放大,如果一个故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说起,要么是这群人串通好了要这么讲,要么,这个故事就是真的。 “你,真是狮皇?”裴奥娜艰难地问出了口。 “阿修司,你可以叫我阿修司。”男人淡淡地说。 裴奥娜强装镇定,她还是不相信神国的六皇之一,消失了有十年之久的“狮皇”,说出现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们呢?我的那些朋友们在哪里?他们不会是在房间里休息吧?”阿修司四下看了看,询问道。 看来狮皇还不知道这家酒吧是家黑店,他还以为他的同伴们在这家店里休息。裴奥娜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默默计算着时间,离药效发作还有些时候,就算是狮皇,也毕竟是人,喝了两大杯下了迷药的水,她可不信他还能站起来。 “是啊,他们......正睡着呢。“裴奥娜撒着谎,嘴角不自然地翘起,“狮皇......不,阿修司大人如果也累了的话,也可以去休息休息。” “还不累。”阿修司看着裴奥娜,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眼神闪躲着,嘴角的温和仍在,“刚才......见笑了。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还有位女士在这里面。” “啊?”裴奥娜没想到阿修司还会提起刚才那令人尴尬的一幕,显然狮皇大人还是介意有女人看光了他的身子。裴奥娜心想也是,哪会有男人见到她不动心呢,只不过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在掩饰而已,对,一定是在掩饰!呵,男人! 于是裴奥娜捋了捋金色长发,故意抿着红唇,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想以此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却没想到阿修司慢慢收起了微笑,温和不再。 “既然已经正式道了歉......”阿修司低垂眼帘,漠然地说道。 一切的变故来得太突然了,酒吧内温度骤然下降,裴奥娜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冰芒闪现,疾速的破空声中,一旁大壮的胸口被猛烈地洞穿。然而鲜血还未来得及溅出,大壮便被这遒劲的力道带着倒飞出去,啸声入耳,冰枪入木,大壮被彻底钉死在了酒吧内的木墙上,一瞬间就丧失了行动力。 瞬发!神息,苍冰之矛。 裴奥娜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她微微张大了嘴巴,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蓝眸阴沉,不露悲喜,冷漠如同北地千年的寒冰,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是啊,这才是她心中曾刻画出的狮皇的模样,是杀人的魔王,是北地的雄狮! “你......怎么会......”裴奥娜声音颤抖地喃喃。 “发现你们是家黑店?”阿修司接过了裴奥娜的话,“很简单,你伙计递给我的那杯水有问题。我一喝便猜到了大概。” “但你还是喝了......”裴奥娜苦涩地说道。 “对,喝了,但是对我不会有作用。”阿修司点头,“这种药物虽然无色无味,但我毕竟是皇级,我的身体已经不能与常人并论。皇级......并不像世人想的那么简单。” “小壮!”裴奥娜猛地起身后退,呼喊道。 吧台后面的房门轰然洞开,精瘦的男子拿着一柄漆黑的铁矛冲杀过来。他行动迅捷,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跃至阿修司跟前,手中铁矛气贯长虹,直指阿修司眉间。 这种速度对于阿修司来说当然算不上很快,他看都没看向来人,只是举起一只手,冰枪便如蛟龙破水般刺出。 以阿修司皇级实力使出的神息苍冰之矛,威力和瞬发的速度在刚才掷杀大壮时已经展现过了,可见一斑。然而奇怪的一幕却发生了,苍冰之矛对上铁矛的一瞬间便从矛尖处层层崩裂瓦解,精瘦男子手中的铁矛竟然以摧枯拉朽之势向阿修司逼近。 木制的地板碎裂炸开,阿修司早已躲闪到一旁,他看着自己右臂上一道轻微的划伤,神色凝重起来。 “禁石?”他一瞬间就判断出了那根铁矛的材质,能在对拼中轻易地将他皇级的神息瓦解,就连帝级的强者也不容易做到,何况是一个黑店的小伙计。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个伙计手中的武器是以阿德瑞娜铁石锻造,对上任何神息,都将无坚不摧! 裴奥娜看着阿修司受伤,心中惊喜,这件秘密武器就是专门拿来对付那些神息强大的人,皇级看来也不过如此,他们还有胜算。 “桀桀桀......”精瘦男子看着阿修司手臂上流着的血,脸色逐渐变得扭曲和疯狂,他舞动铁矛,再次以迅捷之势向阿修司刺出。 阿修司站在原地,双拳在胸口处相碰,却并不打算闪躲。 “我不是说过吗,皇级......并不像世人想的那么简单......”阿修司看着直袭而来的精瘦男子,声音微不可闻。 没有想象中的碰撞,交锋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就结束了,阿修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抓过了那根铁矛,以肘将男子击飞。随后他在裴奥娜惊恐的目光中微微一用力,那根以禁石为材质的铁矛裂痕遍布,碎裂声中,终成湮粉。 阿修司站在禁石碎裂的粉尘中,手臂上沧蓝色的纹路缓缓消退,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魔神。 裴奥娜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慑住了,她颤抖着往后退去。 绝望,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他们能战胜的。 皇级之下,皆是蝼蚁。 真理之言。 第一卷 冰雪王座 第十三章 花语(四) - 天痕传 - 木子承育 “少主,少主......”兰青云在迷糊之中听到一阵呼喊,一股暖流也顺着他的舌根直抵胃部,他吸了一口气,似是被水呛住了,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 “太好了,少主醒了!”听声音,是伦克。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周围不再是黑暗,反倒有明亮的火光摇曳,分不清是人还是物的影子被投射在木制的墙上,如同群魔乱舞,错落参差。 “阿修司......”兰青云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虚弱地一笑。 “少主,已经没事了......”阿修司轻轻拍了拍搭在兰青云身上的被绒,火光映在男人的眸中,是那样柔软,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男人。 兰青云点了点头,柴火在壁炉里燃烧,他躺在离火焰很近的躺椅上,身体的温度回暖,他知道死亡正在离他远去。果然到最后,还是阿修司救了他们。 之前呆在那个阴暗又冰冷的牢房里时,哪怕周身有伦克和伦娜紧挨着,兰青云也还是渐渐被冰寒吞没了神智,好在阿修司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在制住了裴奥娜三人后,就将他们解救了出来。 “少主,再喝点水吃点东西吧。”阿修司递了个眼神,一旁的伦娜便将食物和水拿了过来。 “谢谢,我自己来......”兰青云艰难地动身想要接过,却被阿修司按住了。 伦娜一笑,“少主,还是我来喂你吧,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 兰青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啧啧,姐,我可没有看见你对我这么好过。”伦克在一旁说道。 伦娜没好气地看了弟弟一眼,后者却嬉笑着向她挑了挑眉。 “呵呵,真没想到,北地的少主居然是这个模样。”声音来自于裴奥娜,她和她的两个伙计现在反而被禁石所制的铁链层层捆绑着,被阿修司丢在了酒吧大厅的中央。 “美女姐姐,我就叫你要相信我吧,现在后悔了吧?”伦克做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这让裴奥娜恨不得立刻上去朝他的脸抡一拳,这个愣头青,实在是让人气愤。 “什么模样?”阿修司冷不伶仃地问道,他看着裴奥娜,神色冷漠。 裴奥娜深知这次阴沟里翻船已经无力回天,她反而没了惧意,骄傲地抬起头和阿修司对视着,鲜艳的红唇边带着嘲讽,笑容也变得疯癫起来,“还能是什么模样?他不是一个东方人吗?你们北地人不是素来讨厌东方人吗?让我猜猜,难怪很少有人知道北地有这么一个少主,原来他是北地的王和一个东方女人生下的......杂种啊......” 伦克心里“咯噔”一声,敢当着阿修司的面这么说,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他虽然曾经也和石门城的伙伴们瞧不上这个北地的少主,但经历了这么多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份轻蔑渐渐消退了,相反,当他听到裴奥娜说兰青云是“杂种”时,心里还会有点不爽。可能是......共患难过的原因吧。 “想激怒我?”阿修司却淡然一笑,“相信我,你永远也不会想看到我真正发怒的样子。” “可笑,诸天神怒我都见识过,还会怕你?”裴奥娜看上去越来越疯癫,她凄厉地笑着,面容扭曲却依旧绝美,“既然这次被大名鼎鼎的狮皇打败,我也认栽了,要杀要剐赶紧点!” “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阿修司问道。 “哈哈,你会就这么放过我们?”裴奥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容越发疯狂。 “当然不会。”阿修司否定道,“在北地,绑架王族成员可是死罪,还没有算上你们暗地里做着杀人的交易和私自持有禁石。按照神国的律法,你们的这些罪行也足以施以祭刑。” “都是死,你还问我想不想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裴奥娜不屑地冷笑,“是想施舍点你那高高在上的仁慈吗?” “生命......是珍贵的东西。活着不好吗?”阿修司淡淡地说道,兰青云却猛然想起,这个问题,阿修司也曾问过他。 随即阿修司向裴奥娜摊了摊手,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你看,这里天寒地冻,也没有外人,知道这些事的就我们这些人,没有人去告发你们的罪行,我不杀你,又有谁会来杀你呢?” “狮皇大人,你......要原谅他们?”钦达拉不可置信地问道,确实,如果阿修司执意要放过他们,兰青云和伦娜伦克自然会听从不会反对,而他更不可能日后去告密来得罪狮皇,只是让钦达拉想不明白的是阿修司为何要这样做。 “不,他是想要和我谈交易。”裴奥娜渐渐收起了那疯癫的笑容,否定了钦达拉的言论。她的变脸如此之快,叫人很难相信她刚才的疯癫不是演出来的。 “聪明。”阿修司夸赞道,“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能省下很多言语,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第一,交代出你背后的势力,这些禁石从何而来,第二,你来北地的目的,能持有禁石的人,可看不上杀人的买卖。” 钦达拉听完阿修司的这一席话,不免心中恍然,暗自佩服。狮皇大人不愧为狮皇大人,不光武力强大,眼界格局和洞察力也绝非常人能比拟,如果能套出这些人背后势力的情报,就算不杀他们也值了。 禁石一直是神国管控最为严格的东西,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禁石,哪怕是各国的王室,也不敢私自持有。神国教廷有一支让世人闻风丧胆的队伍,这支队伍在神国境内秘密行动,监管神国全境,他们自称为“神罚”,权力直接受命于教廷,高于各国君王。“神罚”者们保障着神国的安宁,他们在黑暗中建立起了被鲜血洗礼的秩序,一切潜在的威胁神国安全的危机都是他们处理的对象,其中有关于禁石的犯罪更是他们主要根除的目标。阿修司作为神国六皇之一,虽然效力于北地王室,但也肩负着“神罚”的责任。 裴奥娜听到阿修司的问题,眼角微微跳了跳,“狮皇大人,就算我告诉了你这些问题的答案,作为交换条件,你也只说了不杀我,并没有说过会放过我。” 阿修司眼光低垂,“是,以神国‘狮皇’之名,我可以保证,你能够继续活下去。但作为冒犯北地王族的代价,你终身都将沦为奴仆,你将伺候少主一生,直到生命尽头。” “奴......仆?”裴奥娜使劲地咬着唇角,语气极尽讥讽,鲜血缓缓地溢出,染红了她本就鲜艳的嘴唇,看起来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我宁愿选择死去。”裴奥娜给出了回答。 先不说她为了死守秘密的决心,本来她这样的女人,心高气傲,妍丽无双,给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孩子当奴仆?往后余生还可能受尽凌辱,死亡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阿修司并不意外女人的选择,其实他也没抱希望能从女人的口中问出什么。能持有禁石的势力必然庞大,有关于禁石的犯罪一般都涉猎千广,甚至涉及到叛国,这些势力的人自然经过专门的训练,就算严刑拷打也会守口如瓶。 “那真是可惜了......”阿修司感叹了一句,随即手中冰枪缓缓凝成,他来到女人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啊啊啊啊啊......有种冲我来!别动我老板!”裴奥娜身旁的大壮挣扎着,全然不顾胸前还渗着血的伤口。之前他被阿修司的神息苍冰之矛钉死在墙上,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限制住了他的行动力,阿修司留了他一命。 “大壮,别嚷嚷,反正,我们都要死了。”裴奥娜抬头看着阿修司,他手中的冰枪锋利而寒冷,一刺之下兴许并不会有什么痛苦,这样想着,裴奥娜缓缓闭上了眼,只是......她心中的那个夙愿还没有完成,多少有点不甘。 阿修司抬起冰枪,枪尖指着裴奥娜白皙的脖颈,对于这些人,他没有一丝的怜悯。 门外风雪漫天,冷风吹了进来,伦娜和伦克都撇过了头,不愿见到血腥的一幕。兰青云却一直看着,风吹起了裴奥娜金色的长发,一丝黑色却从中露了出来。 阿修司眼神一凝,立马就发现了那丝格格不入的黑色,他用冰枪挑开了裴奥娜金色的假发,黑发便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你......是东方人?”阿修司轻声问道。 裴奥娜重新睁开了眼,诧异于狮皇的表情,“怎么?你不舍得杀死一个东方人?” 阿修司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冰枪消散,“不,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正当众人奇怪于阿修司这番举动时,阿修司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红色欧石楠,你应该知道这种花的花语是什么吧?” 裴奥娜怔怔地看着阿修司,不明白他的话语所指,她将她酒馆的名字取名于“红色欧石楠”,是因为这种花只生长于东方,在她的家乡。 很多人讨厌这种花,只知道它的寓意并不吉利。 “永恒的孤独,鲜血的背叛。”阿修司说出了答案,“这便是它的花语。” 随即阿修司蹲下身,将捆绑在裴奥娜三人身体上的铁链生生捏碎。 就在裴奥娜三人不明所以的时候,阿修司起身后退,退到了火光的阴影中,再也看不清表情。他淡淡地说道,“我会放了你们,但有一个条件,你们三人中只能活下来一个......” 裴奥娜一瞬间就明白了阿修司想要他们干什么,“红色欧石楠”象征着背叛,他要他们自相残杀! 真是残酷,她万万没想到阿修司会用这种方法来惩戒他们,这种手段连神明见了都会唾弃,而阿修司是神国六皇之一,理应信奉神光! 显然小壮也一瞬间就明白了阿修司话里的隐意,他在大壮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摸出了口袋里藏着的那把银刀,从后面狠狠地刺入了大壮的身体。 “啊哈哈哈......”小壮看着溅射而出的鲜血,疯狂地笑着,他本就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杀人就能活命,这让他兴奋到了极点。 伦娜伦克甚至于钦达拉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都被深深震撼住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背叛会来得如此之快,小壮果然是一个疯子! “老......老板......”大壮呆呆地看着裴奥娜,唇色苍白,眼神迷茫,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后小壮又接连地往他后背捅了十多刀,这个大块头吐出鲜血,终于发出了怒吼,他猛地起身将小壮甩开,眼睛睁得像铜铃那般大。 “来吧!傻子!”小壮舔舐嘴唇,阴沉地笑着,他和大壮的身形差距颇大,可他却丝毫不害怕。 大壮也被小壮的挑衅激怒了,他忍着疼痛,双拳一层层地结冰,他发动了神息。 神息,冰覆。水系神息的一种,能够将神息凝结成冰覆在身体的表面,多用于防御。 “啊啊啊啊!”大壮吼叫着向小壮冲去,举起冰拳就要砸死这个矮子。 “神息,风神!”小壮举起银刀,脚底突然有风旋汇聚,他迎着大壮的冰拳冲了上去,速度奇快无比! 人影闪动,交错而过的瞬间,小壮将银刀划过了大壮脆弱的腹部。 鲜血再次溅了出来,大壮跌跌撞撞地倒下,手上神息消散。皮肉绽开,他用力地捂着腹部,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内脏不会流出来。 胜负已分,大壮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真傻......”裴奥娜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对于小壮的举动她并不意外。他本就是一个杀人疯子,小壮平时在面对她时虽然表现得很害怕,可有时候裴奥娜还是能感觉得到小壮眼神里藏着的杀意。 “老......老板......现在就剩我们了......”小壮气喘吁吁地立起身,笑容扭曲,他旋转着手上的银刀,血液被甩向了四周,也甩在了他丑陋的脸上。 “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裴奥娜淡淡地问道,她仍坐在地上,是一个没有防备的姿态。如果小壮再次使用神息“风神”向她发动攻击,裴奥娜根本没有时间闪躲。可小壮却并没有趁机杀向前,他警惕地盯着这个女人,很显然,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比起大壮要让他谨慎许多,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警惕这个女人,她可是一个没有神息的普通人,难道是曾见过她杀人的模样? “是啊,老板,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艺术品......”小壮直言不讳地说道,“能够将你杀死,我此生也满足了......” 裴奥娜仍旧没有动,她还是坐在那里,就算听到了小壮变态的肺腑之言,她的神情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样好吗?我们毕竟共事了这么久,别人的一句话,就将我们玩弄在鼓掌之中。”裴奥娜的语气还是平淡。 小壮绷紧着神经,牢牢警惕着,他以为女人的话语不过就是为了让他分神,“别人可是狮皇!不按照他的方法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至少现在,我们还能活一个......” “是吗?那我把我的命给你......”裴奥娜微微笑了笑,眼神空洞。小壮突然有点厌烦他们的对话了,他讨厌裴奥娜这样的笑容。 他曾经见过裴奥娜杀人,那笑容才是他欣赏的,那种癫疯的笑容才应该出现在他最为看重的艺术品身上,而不是这种苍白的......好像丢失了一切的笑。 “那你......就去死吧......”小壮狠下心来正准备发动攻击,却被大壮拖住了脚。 “老......老板,杀了......他,活......下去......”这是大壮最后对裴奥娜的言语,下一秒,小壮的银刀便刺穿了他的喉咙。 “真傻......”裴奥娜再次说道。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傻大个时,他正在肉铺摊上砍肉,手起刀落,麻利迅速,不像是一般的屠夫。似是感受到了裴奥娜的目光,傻大个抬起头,挤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后面问了老板,裴奥娜才得知他原本是一个佣兵,因为脑袋受了伤才转行干起了屠夫。于是裴奥娜来到傻大个的面前,说自己正在找人手,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没想到傻大个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离开时老板说,别看他傻,他可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的,大概你长得像他跑掉的未婚妻吧。 “终于死了。”小壮重新转回头,面对裴奥娜,“老板,把你的命也给我吧。” 说完,他便动用了神息“风神”,如箭一般冲来。 裴奥娜却猛地抬起了头,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小壮意识到不妙,可为时已晚。 裴奥娜接过了小壮刺来的银刀,那银刀贯穿了她的手心,鲜血淋漓。可与此同时她也牢牢握住了小壮用刀的手,将他锁死在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随即另一只手上燃起火焰,形成了一个火焰的骷髅头,裴奥娜狠狠地将这个骷髅头递进了小壮的身体。 “我突然改主意了,我的命就不交给你了。”裴奥娜冷声说完,便放开小壮,任由其惊恐地后退。 “你居然有神息!你......对我......做了什么?”小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神息,炎爆。你还从未见过我的神息。”裴奥娜有些虚弱地说道,好像刚才发动神息耗费了她极大的气力,“东方人的神息大多就是火属性,我不想暴露身份,因此也从未用过,所以你才会以为我是一个没有神息的普通人。” 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焦灼感,小壮捂着自己烧焦的胸口突然痛苦起来。裴奥娜刚才将那形似骷髅头的火焰递进小壮身体时,并没有破开他胸口表皮,只是以手为媒介将这股力量送到了小壮身体里面。 那股焦灼感越来越强烈,在一声低沉的爆裂闷响后,小壮停止了挣扎,眼睛向上翻起,倒在了地上,嘴中还有白烟冒出。 兰青云看到这一幕大概明白了神息“炎爆”的原理,就相当于将一颗炸弹送到体内引爆。 阿修司看完,不动声色地向酒馆门外走去,这场以“红色欧石楠”之名的叛弑角杀就这样拉下了帷幕。裴奥娜仍坐在地上,她看着阿修司的背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活着不好吗?她想起了阿修司的这句话。原本她说将命交给小壮是真的,她宁愿死去也不想被别人玩弄在鼓掌,可那个傻大个到死都在保护她,然而令她改变主意的却并不是因为大壮,而是因为她突然明白了阿修司这句话里的深意。 那是要看过多少生命的消亡才能以那种语气、那种口吻说出这么一句话。 活着不好吗?裴奥娜想,活着,才能达成心中所愿。 兰青云艰难地起身,在确定自己能够行动后,便跟着阿修司走了出去。 “少主?”伦娜想要扶着他,却被这个小她有5岁的男孩摆了摆手,那态度很坚决,不让任何人跟来。 “阿修司。”兰青云一出酒馆门便发现了阿修司,他正靠在一旁的墙上。火光黯淡,大雪在黑夜里纷飞,岩冰蟹的背部满是积雪。 “少主,你出来不会是也想透透气吧?”阿修司笑了笑。 “你真要放过她?” “嗯,她活了下来,我的话,还算一言九鼎。” “不是当我的奴仆?” “怎么?少主希望她当你的奴仆吗?如果你想的话,那我就不放过她了,毕竟,她还是很漂亮的。”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确定下你的‘放过’和‘留命’是什么含义。” “少主,你的玩笑真冷。” “你讨厌东方人?” “不,是憎恨。” “但你却对我很好。” “你不一样,包括你的母亲。” 长久的沉默。 兰青云幽幽说道,“其实复仇最爽快的方式,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想说什么,少主。” “最后......是你活下来了吧,阿修司。”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