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指书遗言 - 天眼之觐天宝匣 - 香辣鸡杂 萧伟的祖父姓曾,名弓北,与萧伟并不同姓。至于其中原因,老人从未向萧伟提起过,而萧伟也从没敢问过。 曾老去世时是九十七岁高龄。由于自幼习武,老人的身体一直非常结实。如果不是患了突发性脑淤血,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可以活过百岁。老人在临终前最后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对萧伟讲了一句话,也是他这一生最后一句话。当时陪在他身边的,有萧伟、高阳、马老太太,除此以外,萧伟的前妻赵颖也在场。所以,祖父的遗言萧伟应该没有听错。不过,没有一个人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老人最后留下的,是“壳子”这两个字。 当时曾老已在病床上整整昏迷了三天,萧伟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刚刚醒来。老人环视了身旁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萧伟的脸上。萧伟紧紧地抓住祖父的手,只见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讲话。一旁众人神情戚然、屏住呼吸,大伙儿都很清楚,老人要说的,恐怕是他的最后遗言了。 老人剧烈地喘息着,良久,发出了两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壳……子……”萧伟一愣,低身问道:“爷爷,您说……什么壳子?”曾老试图重复,但没有成功。萧伟抬眼看身旁众人,大伙儿均面露疑惑,显然也没有明白老人要讲什么。 病房内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老人剧烈的喘息声响,众人在一旁焦急等待。老人再次张开嘴,努力良久,但没再能发出任何声音。经过这一阵努力,曾老已很疲倦。他慢慢靠在枕上,闭了闭眼睛。片刻,萧伟注意到老人的左手离开了他,似乎在被上无意识地划着。 高阳忽然低声唤道:“曾老在写字!”萧伟心念一动,低头去看祖父的手,果然,老人确是在用左手写着什么。萧伟猛然想起,祖父患的是突发性脑淤血,引起右半身瘫痪,这时全身只有左手可以行动。 因为是左手,划出的笔画极为模糊,只见老人一遍一遍写着。看了一会儿,逐渐能够辨认出两个字,第一个字上下结构,最上面是一撇一捺,下面看不清楚;第二个是一个笔画很少的字。 正当萧伟竭力辨认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老人。众人慌忙叫来医生。紧急处理后,老人已经异常疲倦、昏昏睡去。整整一夜,众人焦急地守在病床旁,希望曾老能再次醒来把他要讲的话讲完。但谁都没想到,曾老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处理丧事这段时间,萧伟一直被祖父留下的这句奇怪的遗言困扰着。其间他也分别与高阳、马老太太询问过。和萧伟一样,两人听到的也是“壳子”这两个字。而老人用手指书写的文字,他们甚至还没萧伟看得清楚。萧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以祖父的脾气性格,能留到临去之前才讲出的,应该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萧伟的祖父算是一个颇为传奇而神秘的老人。萧伟只知道老人生于一九零六年,十八岁便进入奉天警备厅供职,其后分别留学日本东京警事学院及英国苏格兰场学习刑侦,精通两门外语,是当年名满东北的“神探”。“九.一八”事变后,老人不甘做亡国奴,移居北京后与高阳曾祖父合开了一家锁厂。解放后,老人就一直在公安部供职,是公安部最为资深的“刑侦专家”及“开锁专家”。老人在刑侦与开锁这两方面的功力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不过即便这些萧伟知道的信息,也基本是从祖父的生前好友及同事那里断续听来的,想来比老人的档案中的记载多不了多少。而有关祖父这一生的生活细节,在萧伟头脑里几乎是一片空白。祖父的一生,对萧伟来讲,一直像一个巨大的谜题。 丧事之后,赵颖给萧伟来了个电话,这是她离婚一月来第一次主动联系萧伟。赵颖的声音在电话中显得平静而冷淡。她通知萧伟,曾老生前在公安部留有遗嘱,死后将所有私人物品捐献。赵颖让萧伟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三天以后,公安部会派人过来整理曾老的遗物。 萧伟愣住了,怎么祖父还留了这么一手?人一走,家里东西就全归国家了?想了想,这确也符合老人的性格。他问赵颖能不能宽限几天,三天时间肯定不够用。赵颖告诉他这是上级的死命令,没商量。萧伟心里暗暗骂了句娘,正要挂电话,猛然想起一件事儿:祖父临终前赵颖不也在场么,遗言的事情可以找她问问。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赵颖沉默了片刻,道:“曾老说的不是‘壳子’!”萧伟奇道:“不是‘壳子’?那是什么?”赵颖肯定地答道:“是‘盒子’!”萧伟猛然间一呆,不错!怎么自己一直没往这儿想? 曾老最后留下的,确是“盒子”这两个字!老人发病后,由于血栓阻塞神经而丧失了部分语言能力,发音不清是肯定的。这一点萧伟也很清楚,因为“壳子”这两个字是不可解的。汉语中与“壳子”发音相近的词,随便找一个有造词功能的输入法就会知道,只有“合子”“合资”“核子”“赫兹”与“盒子”这五个词,前四个词可以说不搭界,只有最后一个词“盒子”,是最有可能的。 除此以外,最大的证据就是老人临终前用手指书写那两个字。这两个字萧伟虽没完全看清,但至少看出第一个字是上下结构,最上面是个“人”字头;而第二个是个笔画很少的字。如此看来,祖父临终的最后遗言,确是“盒子”两字无疑! 谜底揭开,萧伟兴奋非常,但只一瞬,更强的好奇又被勾了起来,马上想到:既是“盒子”,那祖父在这个临终才提到的“盒子”里究竟放了什么?又想:老人做了一辈子传奇职业,可以说见多识广了,能让他老人家到死还念念不忘的会是什么呢?想到这里,萧伟心头好奇更盛。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盒子”应该是祖父留给自己的。老人既然把所有东西都捐了,独独给自己留了这只“盒子”,里面一定有什么重要东西要交给他,说不准还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想到这里,萧伟喜得抓耳挠腮,马上让赵颖帮助回忆一下,她给祖父做了这么多年研究生和助手,有没有见过或听过祖父有这样一只“盒子”。赵颖思索了片刻,很肯定地回答说没有,从没听曾老提起过。萧伟有些失望,谈起与祖父的关系,赵颖这个做学生的肯定比自己这个亲孙子强。他让赵颖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她绝对得帮忙,怎么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找到了那个“盒子”,少不了她的好处。 赵颖在电话中沉默了片刻,说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再说,自己也不需要什么“好处”。萧伟一怔之下,“呵呵”干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萧伟低头思索了片刻。三天的时间可够紧的,整栋老宅上上下下三层,祖父的物品更是堆积如山。这三天时间不仅要整理,还得赶紧把家里值钱东西抢救出来。否则公安部的人一到,所有的东西就全不是自己的了。除此以外,还有祖父临终提到的那只“盒子”。万一这三天自己没有找到,被公安部的人发现了,会不会又被充公? 思前想后,这事情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忙才好!想到这里,萧伟给高阳挂了个电话。高阳和萧伟一起长大,从马老太太的祖父起,两家就是世交。这次为了祖父的丧事高阳足足请了一个星期事假,应该还有几天时间。 半小时后,高阳赶到了曾家老宅。此后整整三天,两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整理老宅的物品,最重要的,就是寻找萧伟祖父临终提到的那只“盒子”。三天的时间,两人将老宅从里到外翻了数遍,忙的不亦乐乎。清理的工作异常繁琐,曾老家道殷实,又做了一辈子传奇职业,遗物中确有不少珍奇物品。两人把值钱和不值钱的东西分成两堆儿,除此以外,便是老宅找到的大大小小三十五只盒子。 萧伟将盒内物品倒出来分别检视,基本都是针头线脑之类的平常物件。再把所有盒子一一拆开,这三十五只盒子同样普通,没有机关,没有夹层,更没有一只像是能让老人临终前还念念不忘的!扔下这堆破烂儿,高阳又陪着萧伟在老宅上上下下搜索了几通,再没发现什么惹眼的东西。整栋老宅,似乎并没有曾老临终提到的那只“盒子”。 回到一层客厅,萧伟开始觉得这事儿有点邪门儿。难道祖父临终前犯糊涂了,说的根本就是胡话,老宅里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一只“盒子”么?两人分析了一阵儿,感觉又不太可能。曾老一生严谨,按萧伟的话说,自己家的老爷子可是一个“一辈子绝没干过一件不靠谱儿,临到头抓瞎事情”的人,否则,老人也绝对干不了他那份儿工作。 想到这里,萧伟越发肯定:祖父临终提到的那只“盒子”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一定放在了什么隐秘的地方。沉吟了片刻,他从储藏室找来两把锤子。萧伟琢磨着,这栋老宅子看来百十年了,说不准会有夹壁墙之类的机关。当下两人一人一把铁锤,叮叮当当敲了一个多小时,爬上了二层,这是老人生前住的地方。书房没见异常,卧室所有墙壁和地板也都是实打实的。 凌晨一点,两人打开了卧室的壁橱,里面东西早就翻出来了,壁橱内部空空如也。一层一层敲着,锤子落到壁橱最底层后壁时,萧伟猛然间一震:这已不再是铁器击打在水泥墙面上的声音,换而是一种木制品的“托托”声响! 迅速扔掉手中锤子,他趴下身仔细观察:里面是一个掩饰极好的木箱,就藏在壁橱底层深处,木箱尺寸与壁橱底层大小相仿。箱子正面,贴着一层墙纸,使木箱与四围墙壁看起来无异。萧伟神情激动,难怪这两天一点儿都没注意!看来这事情有门儿了,祖父能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肯定非同小可。手舞足蹈兴奋了一阵,和高阳一起将木箱拖出。 这是一个看来十分普通的木箱,黑色,老一辈人家里大都用过。唯一不同的,尺寸要比常见的为大,长宽在一米左右,高度约为七十公分。木箱顶盖与箱体间用精美的纯铜合页连接,由于年代久远,色泽已变得十分暗淡。箱盖上面,有一把紫铜暗锁。 萧伟伸手抬了抬,木箱异常沉重,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又掀了掀箱盖,是锁着的。祖父的习惯他很清楚,曾老生前是公安部资深开锁专家,多年来为保持状态,曾家老宅除大门外,没有一把锁具是有钥匙的,这只木箱恐怕也不例外。 萧伟皱了皱眉,看来要弄开这只箱子,得花点儿力气!琢磨了片刻,他站起身来。祖父既然去世,他老人家的所有物品萧伟自然毫不客气全部据为己有。大模大样来到书房,他将祖父平日绝不让他动的工具箱取回。从箱内工具中捡了两件称手的,比划了一番,将工具捅入木箱锁孔中。 萧伟的开锁功夫并非曾老所传。曾老生前是公安部开锁专家,功力自然非同凡响。只是老人一直认为萧伟的性子浮躁跳脱,又颇有些不务正业,所以这门手艺并未传授给他。 不过他出身世家,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再加上绝顶聪明,虽说还暂时难登大雅,一般溜个门儿撬个锁什么的,早已不在话下。萧伟倒不干什么坏事,这些邪门歪道的本领,偶尔显摆一下,只是闲来泡妞的手段而已。 工具捅进锁孔那一霎,萧伟立刻感觉到,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暗锁。赵颖曾经讲过,普通暗锁最多只有五“柱”,而眼前这只,少说是把九“柱”暗锁,没有钥匙想开的话,恐怕有些困难! 不用钥匙开锁的功夫,又称“锁技”或“锁术”,是一门极艰深的学问。赵颖可以说是曾老的关门弟子,所以曾给萧伟讲过一些“锁技”入门的道理: 开锁理论说起并不深奥,最基本两项技巧是对丝和旋转。绝大部分锁具结构上均大同小异,真正复杂精巧的并不多见。锁芯内部的锁柱是开锁关键,开锁时要先对锁芯加以旋转力量,再用工具依次推动每一锁柱,分别找到结合点,在所有锁柱脱离分合那一瞬加大旋转力量,锁就会打开。 道理虽说简单,但难点就在一般锁具少则七八根锁柱,多则十几根乃至几十根,另外还有两三个锁芯套在一起的,开时好比要用两手同时抓住满地乱窜的数只小鸡,功夫不到自会手忙脚乱。因而真正开锁功夫,除了教授如何开锁,更有一些练习法门,让你在开锁时能够从容应对。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力有时而穷,这种分心数用、左右配合的功夫,极要天赋,并不是任何人都练得了的。 学习“锁技”需要先修习一些基本功,就如“荣行”入门,需要练习“沸水取物”(就是俗称的开水加肥皂)一样,然后从两根锁柱开始,熟练之后,再练习配套功夫,加到三根锁柱。“锁技”,类似当今围棋的段位,是从两“柱”开始,最高可达二十四“柱”,练到二十四“柱”,一般能见到的锁已没有什么打不开的了。 萧伟的开锁功夫是偷学而来,自然并不到家。吹牛的说最多五六“柱”功力而已,木箱上这把九“柱”暗锁他只鼓捣了一阵儿,已是额头见汗。 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毫无进展。萧伟放下了手里的工具。高阳问道:“怎么样?”萧伟摇了摇头。让萧伟感到最困难的倒不是锁柱的多少。锁柱再多,他自有偷机取巧的法门。木箱上这把暗锁内部结构极为奇怪,而锁柱的排列也很不规则,工具捅进去以后顾此失彼,根本使不上劲儿。看来,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暗锁。 伸手敲了敲木箱面板,说不准,要把箱子砸开了!手指落到箱板上,萧伟心头一动,怎么听声音像紫檀木的。趴下身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像。萧伟婚前在道上混过很长时间,因而对古董略知一二。这箱子要真是檀木的,少说也值几万块钱。 檀木是红木的一种,又称“沉木”,木质细腻、密度极大,相传放到水中都不会浮起来。檀木作为一种极为珍贵的木材,现在已颇为稀少,即使在古代,檀木也有“寸木寸金”的说法。 萧伟仔细观察了一番,不敢十分确认,不过从木箱的做工和质地看,这件东西至少算件古董,砸了肯定是得不偿失的。思前想后,犹豫不定。高阳道:“要不要找赵颖帮忙?”萧伟一愣,随即摇头。离婚的事情自己把赵颖得罪的不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找赵颖帮忙。 两人分析了一阵,现在看来,祖父临终提到的那只“盒子”八成就藏在这只木箱中。想到谜底便在眼前就是无法打开,萧伟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耐。高阳让萧伟仔细回忆一下,以曾老的性格,这么大的事情去世前不可能没有安排,最不济也会有一些线索。换句话说,木箱应该有开启的方法,说不定老人会留了钥匙给他。高阳分析的有理,萧伟开始在高阳的提醒下搜肠刮肚,认真回忆祖父去世前后的场景。 曾老的离世,不能不说与萧伟和赵颖离婚的事情有直接关系。赵颖是老人的高徒,二人的婚事也是老人一手安排的。因而萧伟离婚这事儿把老人气得不善。 离婚以后,萧伟从赵颖那儿搬出,一直四处打游击,基本没敢回老宅。老人发病当天,曾用书房专线给萧伟打过三个电话,不过萧伟当时正在赌钱,手机关机,是三天后看移动秘书的短信提示才知道的。他事后与保姆小翠确认过,这三个电话不是小翠打的,她也不会用祖父书房那条公安部的专线。现在看来,祖父当时是有事情找他,很可能是感觉自己不行了,要把“盒子”的事情交代给他。想到这儿,萧伟感觉到祖父当时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安排这件事情。 他开始仔细回忆小翠复述的祖父发病前后的场景。曾老发病前,小翠是唯一在场的人。萧伟一点一点地回忆,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细节!萧伟蹿起身来,冲高阳喊道:“我想到了,是那个存钱罐儿,一定是那个存钱罐儿!”高阳问道:“什么存钱罐儿?”萧伟不容分说,拉着高阳飞奔下楼。在两人已经整理好的物品中一通乱翻,萧伟从一个包裹里摸出了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手工制作的陶制存钱罐,样子极为普通。萧伟还记得,这应该是自己小学第一次手工课给祖父做的生日礼物。老人当时颇为珍爱,所以一直珍藏至今。 三天前整理祖父书房时,两人在书桌下面的墙角发现这个存钱罐,其时大家都未在意。萧伟刚刚想到的那个细节,很可能就与这个存钱罐儿有关。那是曾老去世后,小翠向他讲述老人犯病时,如何如何找不到自己,情急下只能给赵颖打电话,当时把她吓死了云云,言语之中颇多埋怨。他记得小翠话里讲了这样一件事:祖父发病时,书房书架被带倒了,书撒了一地。曾老当时趴在地上,人已昏倒,而手伸到书桌底下,似乎在够什么东西。 难道祖父当时趴在地上就是为了够这个存钱罐么?萧伟伸手晃了晃,里面显然有东西,哗啦哗啦乱响。顺着投币孔往里看了看,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清。犹豫了片刻,他使劲儿将存钱罐摔在地上,罐子摔碎,东西散落一地。在一堆二分五分钢蹦儿中,发现有一件形状颇为奇特的东西。萧伟一声欢呼,将那件东西捡起。 这是一把上好紫铜打制的钥匙,做工精美,看起来年头不短了。似乎多少年人们不停地把玩,钥匙表面被抚摸出一种奇特的圆润光芒。让萧伟感觉奇怪的,这似乎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整件钥匙的形状,很像是将两把普通的钥匙接到了一起,两边都是长长地齿痕。 萧伟用手掂了掂,钥匙很沉。沉吟了片刻,对高阳道:“我琢磨着,这把‘双头钥匙’一头肯定是开这个箱子的,而另外一头,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开那只‘盒子’的!”高阳点头。 当下两人回到二层卧室。萧伟蹲到木箱旁比划了一番,选了“双头钥匙”一头往锁孔里捅了捅,进不去。又换上另外一头,还是不行。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让高阳取过一旁台灯,灯光照亮下,萧伟趴下身仔细观察锁孔形状与双头钥匙的两头。看了片刻,萧伟恍然大悟。 原来木箱上这把紫铜暗锁,并非一只普通暗锁,而是一只设计精巧的“迷宫锁”。中国制锁行业,能人辈出,成百上千的能工巧匠曾经设计出无数匠心独运的锁具。相传“迷宫锁”出自唐朝一位制锁大师,其名已不可考,除迷宫锁外,中国古代最著名的两件玩具“四喜人”与“九连环”,据说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迷宫锁之所以贯名“迷宫”,顾名思义,锁孔形状与钥匙的匹配,是一个迷宫装置。换句话说,即便把钥匙给你,如果不懂其中奥妙,也不可能顺利将钥匙捅进锁孔中,更别提开锁了。 萧伟面前这把紫铜暗锁,锁孔形状看来极为普通,但实际与钥匙的匹配是一个迷宫装置,类似我们玩过的九连环游戏,必须找到其中关键才行。这难不倒萧伟,玩儿的东西他绝对是行家!两人商量了一番,十分钟以后,钥匙顺利捅到锁孔中,不费吹灰之力,木箱上的铜锁打开了! 箱盖掀开,最上面铺了一层油纸。三把两把将油纸撕开,箱内,是码放得整整齐齐一箱日记。两人迅速将所有日记搬出,直到箱子腾空,并没有期待中的值钱物品,更没有那只传说中的“盒子”! 高阳俯身拿起一本日记,他注意到,手中这本的封面右下角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编号:5,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小字: 萧剑南,民国十七年至民国十八年。 两人都是一愣,同时想到,这个萧剑南是谁?看了看笔迹,应该是曾老的。两人赶忙又拿起几本,不错,都是萧剑南,而笔迹也似乎都是曾老的。萧伟记得很清楚,祖父写“萧”字,喜欢将最上面的草字头写成两个“十”。 两人面面相觑,愣了半刻,高阳蹲下身又拿起几本日记翻看,翻了一阵儿,叫道:“萧伟,你看这本儿!”萧伟凑过身去,只见这本日记上写着: 曾弓北,一九五一年三月至一九五二年一月。 萧伟眉头紧锁,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我爷爷改过名儿?”高阳没有回答,将前后几本日记的字迹对比了一番,对萧伟道:“不错,看来这个萧剑南,应该是曾老以前的名字,你看,除了笔迹相同外,‘曾弓北’和‘萧剑南’这两个名字,好像也是有联系的!”萧伟道:“问什么联系?” 高阳道:“两个名字之间用的是‘对仗’。”萧伟一愣,道:“‘对仗’是什么玩意儿?”高阳笑道:“‘对仗’就是俗称的对对子,我小时候读过一本《声律启蒙》,专门讲对仗的,古人作诗写对联,对仗是很严格的,比如说……” 萧伟笑了,道:“哥们儿,你可真会掉书包。早说对对子不就结了,对仗,还肚胀呢!对对子我懂,不就是天对地,雨对风,大地对长空么……”高阳纠正道:“是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高阳一口气将《声律启蒙》的“一东”完,萧伟听傻了。高阳的确有学问,不过书呆子气十足,一谈到学问就搂不住。萧伟赶紧打岔,连拉带拽,道:“行了行了哥们儿,我知道你有学问,赶快说正题!” 高阳指了指手里日记,分析道:“曾老这两个名字,‘曾弓北’与‘萧剑南’,这个‘曾’,取的是增加增那个音,对‘萧’,是削减的削,用的是同音相对,下面是弓对剑,南对北,都很工整!”萧伟咂了咂嘴,道:“你和我们家老爷子都够有学问的,难怪他喜欢你。对了,我爷爷为什么要改名字?原来这个‘萧剑南’的名儿不也挺好么?” 高阳沉吟了片刻:“我猜,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你看,连你爸都姓曾!不过到你这一辈儿,事情过去了,所以你就姓回了萧!”萧伟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我还一直以为我随我妈的姓,好几次想改回姓曾,我爷爷就是不让,闹得差点翻脸!” 高阳道:“随你妈的姓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现在不都一样了么!”萧伟听了高阳这话,神色一变,狠狠吐了一口,骂道:“一样个屁,我妈是什么人?想起姓她的姓我就恶心!”高阳看到萧伟发怒,摇头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翻看曾老的日记。 翻了一会儿,萧伟突然道:“对了高阳,你说我爷爷改名这事儿,会不会跟那个盒子的事儿有关?”高阳一愣,问道:“怎么讲?”萧伟道:“你想,一件是我爷爷临死前还念念不忘的事情,另外一件是能让他连名字都改了的事儿,这两件肯定都是大事儿,人一辈子能遇见几件大事儿啊?我琢磨着会不会有那么点关系?”高阳点头道:“你分析的有一定道理,不过最多也只是个猜测,在科学上讲,尽可能大胆猜测,最重要的,还要小心求证!” 萧伟笑了,道:“你可真够罗嗦的,整个一‘唐僧’。对了,怎么求证?”高阳道:“曾老的日记里应该有答案!”萧伟点了点头。 几分钟以后,两人已将所有的日记搬出来。看来,这是曾老一生的日记,每本的封面上都编了号码,一共一百零八本。两人抽出第一本,打开扉页,上面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写着: 民国十三年七月初六,获奉天警备队录取通知,兴奋莫名,余幼时之梦想遂得实现。自即日起将竭尽所能,兴利于民,尽警察之本分。购日记薄若干,以志未来所学所为。 萧剑南于民国十三年七月初六 萧伟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祖父一九零六年生人,那一年应该是十八岁。日记往下的内容,基本是祖父在警备厅的刑侦工作记录,偶尔也记述一些生活琐事,比如郊游感想以及时政评论等,不过这些部分是用纯文言写成,骈四骊六,看得萧伟直挠腮帮子。萧伟记得,祖父当年曾念过私塾。 高阳倒是读的津津有味,日记中大量的离奇案件侦破记录,令人拍案叫绝。在萧伟不停催促下,两人快速翻看下去。到第十四本,日记的署名变成了‘曾弓北’,而且从这里开始,每一本或多或少都有被撕去的痕迹。 直到天将破晓,萧伟已呵欠连天,高阳才将所有日记草草翻完。放下手中日记,高阳道:“看来你猜对了,这日记里面的确隐藏了一件大事,曾老改名字的事情,恐怕就与这有关!” 萧伟道:“会不会也跟那只盒子有关?”高阳摇了摇头:“这还不好说。不过,问题应该就出现在那些被撕去的部分,如果我们能找到这部分,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萧伟点了点头。 高阳又道:“看来我们要想办法在老宅再好好翻翻,但愿这部分日记不是被撕掉烧了。另外,箱子里的日记你要好好研究研究,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我们刚才看的太草了!” 萧伟一咧嘴,道:“我研究?你饶了我吧,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看书就头疼,这么一大摞,我得‘研究’到猴年马月去!”萧伟琢磨了片刻,道:“这么着吧,日记你全拿走,你帮我好好看看,万一有什么发现,你告诉我不就结了?” 高阳一愣,道:“我拿回去看?”萧伟呵呵一笑,道:“哥们儿,你学问比我大,这个忙你得帮!”高阳道:“我不是不帮忙,只是……曾老的日记,我搬回去看,不合适吧?” 萧伟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俩谁跟谁啊,再说了,我这两天没地方住,你也得接待接待兄弟吧?”高阳道:“这没问题,我的意思是,日记里可能有会有曾老的**,我们一起看还行……” 萧伟打断高阳,道:“什么**啊?我爷爷都不在了,再有什么**也不是**了!这忙你一定得帮我!”高阳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萧伟咧嘴一笑,对高阳道:“你啊,跟赵颖一样,文化高,就是磨叽,我不是骂你啊!对了哥们,这事儿靠你了,找到了那只盒子,咱们发了财,少不了你的好处!”高阳笑了笑,不跟萧伟计较。 天光放亮,两人在街边吃了早点,高阳打车先把所有的日记先行运回。上午十点,公安部派来整理曾老遗物的人过来了。让萧伟感到意外的,居然是赵颖与另外两名警察。赵颖神色之间略显憔悴,似乎离婚的事情对她打击不小。 萧伟依旧嘻嘻哈哈。看过曾老留在公安部的遗嘱,两人简单交接了几句,萧伟仔细叮咛,万一找到那个盒子,一定要通知他。赵颖没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萧伟扛起那个装满值钱玩意儿的大包儿,再把一直供在祖父卧室供桌上曾老太太的遗物整理好,心满意足打了个车去高阳那儿。 到高阳家已是中午,高阳还没有睡,正坐在地板上研读曾老日记。萧伟也没打扰,自个儿安顿下来后,从大包中捡了两件老宅带出的玩意儿,到潘家园找了一个道儿上的兄弟去卖。 反正也没地方去,萧伟就暂时在高阳家住了下来。接下的日子,高阳除上班,所有时间都花在了那一箱日记上,萧伟也很想掺和掺和,不过除了添乱,实在帮不上忙,只好到网吧打游戏。 直到第二个周末,日记基本看完。高阳发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现存的日记中,的确多次提到一个神秘的“盒子”,只是日记被撕去部分太多,仅存的内容很难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过从现存内容看,这个神秘的“盒子”最开始出现在第14本日记,结束在最后一本,也就是第108本日记,可以说贯穿了曾老一生。 第二,整整108本日记中,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巧合,那就是日记第一次出现这个神秘的“盒子”,是第14本日记;日记开始出现被撕毁部分,也是第14本日记;而日记中署名由‘萧剑南’变为‘曾弓北’的那一本儿,还是第14本日记! 这本看来颇不寻常的编号为14的日记,是从民国24年元月开始记录的,内容结束在民国25年3月;而之前编号13的日记,内容结束在民国20年6月。也就是说,两本日记之间,差了三年半的内容。 这显然有问题,曾老的性格高阳也是了解的:老人做事极为严谨,在以后的日记中,甚至连六十年代蹲牛棚的部分事后都补齐了,可独独民国20年6月至民国24年元月(也就是1931年6月至1935年1月)这三年半的时间是空白,完全的空白。 高阳马上想到:在曾老这整整一生的日记中,这完全空白的三年半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只曾老临终用手指在病床上反反复复书写的神秘“盒子”,是否与这神秘的三年半空白有关? 高阳与萧伟反复讨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两人都已经感到,这件事情恐怕远比原来想的复杂。整件事情很可能与曾老早年传奇的经历有关,试想1931年到1934年那个时代,正是‘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最乱的时候。如此看来,曾老在日记中隐藏的这件事情,也就是很可能与那个“盒子”直接关系的事情,恐怕是小不了! 胡思乱想了数日,并未取得什么进展。第二个周一赵颖来电话,通知萧伟曾老留下的所有遗物已清点整理完毕运走。萧伟问她有没有发现那个盒子,赵颖说没有。萧伟十分失望,又与高阳商量了几日,也没再想出什么其它办法。 老宅既已腾空,萧伟考虑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琢磨着把房子租出去。老宅的位置不错,在东四牌楼。几天之后租户找到了,是高阳一个朋友,开影楼的。价码谈的很理想,不过对方有条件,希望把老宅重新装修,改成一个摄影棚,萧伟没意见。 半年的房租马上付了,萧伟拿着这笔钱在小西天另租了一套一居室,搬家那天,潘家园的朋友来电话,让他第二天去拿钱。萧伟从老宅顺出的两件东西卖了,价钱远比想象的为多,他发了笔不小的财。 萧伟兴高采烈,搬家后请高阳搓饭。酒过三巡,两人再次聊起“盒子”的事情。分析了一通,高阳告诉萧伟,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不过这些天他仔细考虑过,整件事情的最关键点应该还是那只神秘的“盒子”。只要找到这只“盒子”,所有的问题就应该迎刃而解,包括曾老那部分神秘失踪的日记。 萧伟问高阳有什么办法,高阳告诉他,那只“盒子”,最大的可能还是在老宅里,只是当时时间太紧,两人搜索得也不够细致。不过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老宅要装修成影楼,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好好寻找一下。 除此以外,如果能先找到那些被撕去的日记,也会有很大的帮助,日记中可能会讲到盒子的下落。这件事情除了继续到老宅翻找以外,赵颖也可以帮忙,因为在被撕去的日记,有可能藏在曾老留下的物品中。 萧伟是个急脾气,听了高阳的话饭桌上马上给赵颖拨了个电话。赵颖很肯定地告诉他,曾老的所有遗物都已仔细分类清理好,并没有萧伟说的那些被撕去的日记。 看来,一切的线索应该还在那栋老宅里。第二天正是老宅装修的第一天,萧伟起了个大早儿,自告奋勇跑去做起监工。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宅拆的面目全非,别说那只盒子,连废纸都没再多发现一张。一个多月后,老宅改装为摄影棚的工作结束,一无所获,萧伟失望之极。 “盒子”的事情似乎就这么悬住了,再也没有任何进展,两人最初的新鲜劲儿慢慢冷了下来。 萧伟的生活又逐渐恢复了婚前的样子,离婚以后再没有人管,每天除了胡吃海塞,就是赌钱泡妞,周旋于各种不同的女孩儿之间,乐此不疲。 元旦过后,他迷上了一款新的网络游戏——魔兽,于是整日泡在网吧。反正祖父留下的东西看来够造两年的,也不着急挣钱。春节前这段时间高阳也忙起来,两人没再见面。 至于赵颖,自从那次电话询问被撕毁日记的下落,就再也没听到任何她的消息。就像众多离婚夫妻一样,昨日的恩恩爱爱,变成了如今老死不相往来。萧伟偶尔午夜梦回想起赵颖,也会产生某种想法,自己那件事情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不过毕竟离婚后日子过的更爽,一觉醒来,仅有的一点点负疚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注:《声律启蒙》是清朝康熙年间车万育所编著,主要讲授诗赋声韵格律以及对仗方面的知识。高阳所背诵的“一东”,包括三首诗,讲述以“ong”为韵的押韵方法,内容如下: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 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第2章 九九拼图 - 天眼之觐天宝匣 - 香辣鸡杂 春节过后是报社的淡季,高阳这个做记者的也逐渐清闲下来,于是恢复了和萧伟隔三差五到亚运村奥体中心打球。两人都是铁杆儿台球爱好者。高阳原本对此并无了解,几年前在萧伟撺掇下,慢慢入了迷。 萧伟是个绝对的玩儿家,只要不是正经事儿,他基本都在行。萧伟的台球自然打得不错,何况又带高阳入的门儿,故而一直以高阳老师自居。不过萧伟做事从来浅尝辄止,不肯下功夫。而高阳相反,虽小聪明不及,但做事认真而较真,一旦干什么,肯下死功夫。只用了一年的时间,萧伟已不再是高阳对手,只不过每次输完球,嘴上绝对不饶人。高阳为人厚道,也不跟他较劲。 这段时间恰逢丁俊辉刚刚获得斯诺克中国公开赛冠军,广大人民群众台球热情空前高涨。两人每去台球厅均是人满为患。 这一天又是周末,两人来到奥体。排了一个多小时刚刚拿到号,高阳手机响了。萧伟忙去开台,高阳留在座位上接电话。 练了两枪缩杆儿,高阳匆匆走来。萧伟催道:“赶紧哥们儿,一小时三十多块钱呢,麻令儿的!”高阳神色阴晴不定:“萧伟,今天恐怕打不成了!”萧伟直起身来:“又有急茬儿?我说你们这些干记者的啊,还真是……”高阳打断他:“不是工作的事儿,刚刚开影楼的老四来电话,他们在老宅大门外,发现了一封信,是写给你的!”萧伟一愣,暗想:“谁这么老土?没事儿还写信玩儿,这都什么时代了?”又一想:“不会是哪个小姑娘给我的情书吧?”忙问:“谁写的?”高阳沉默了片刻:“是……你祖父!”萧伟愣住了。 出租车上,萧伟手心一阵一阵冒汗。祖父已经死了三个多月,怎么还会有信给他,而且,这信是谁送过来的?难道是……想到“鬼”这个字,萧伟后背不由得有点儿发凉。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东四曾家老外。老四直接将两人领到办公室,萧伟迫不及待问道:“哥们儿,信呢?”老四从桌上拿起一封信,萧伟一把抢过,只见信封上写着: 萧伟亲启 祖父曾弓北缄 不错,是祖父的笔迹。迅速拆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摞信笺: 小伟: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祖父已不在你身边了。 你父亲早逝,你又一直和母亲关系不好,所以我对你非常疼爱,但由于工作关系,祖父极少与你沟通,关于祖父的事情,你也一直不太了解,希望你能够原谅。 很长时间以来,有一件事情,祖父一直想找机会讲给你听,但也一直犹豫。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讲出,对你究竟是福是祸,因而一直隐忍。祖父已近百岁高龄,时日无多,想到如果再不对你讲,这件事恐怕就要永远随我长埋地下,思前想后,我写了这封信给你。现在既然你能够看到祖父留给你的文字,证明天意要你知道此事,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民国20年夏天,祖父在奉天做刑警,抓获了一伙杀人如麻的胡子——祁氏三兄弟。不幸的是抓捕时祁家老三漏网,第二天,我收到他的恐吓信件,威胁三天内不放人,要杀光我全家。这种信件做刑警会经常收到,但往往是虚张声势、危言耸听而已,祖父当时并没太在意,但没想到这一点点疏忽,竟铸成大错。 第三天下午,我和你祖母的家被烧得精光,你祖母同时失踪。那时我们才结婚一年,所幸你父亲事前碰巧被一个同事抱到家里玩耍,幸免于难。我当时心急如焚,当天晚上,我接到祁老三第二封信,通知你祖母在他手里,限我在十日内交出他的兄弟,否则就会撕票。 罪犯已移交省厅,我自是没法放人,就算有办法,也不能放走杀人如麻的胡子。所能做的,只能是加紧追查祁老三下落。五天以后,我带人抄到祁老三老巢。一场激战,所有胡子死的死,抓的抓,但没见祁老三的踪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祁老三的消息,你祖母也从此音信全无。 几个月后,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人占领东三省。由于一直没找到你祖母消息,我在伪满政府又工作了三年时间。这三年中,我一刻不停地搜索祁老三的下落,直到三年以后,我找到了他。祁老三终于恶有恶报,但你祖母早在三年前被杀害,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我要对你讲的事情,就发生在最后抓捕祁老三的过程中。 可以说,这是一件几乎影响了祖父一生的事情。整个事情的离奇和诡异程度,超出了任何人想象。在以后的六十多年时间里,它一直困扰着我,其间我也曾数度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每一次还是被自己推翻。祖父一生办案无数,几乎没有破解不了的案情,唯独这一件,可能是祖父花费了一生的时间唯一没有找到答案或明确证据的事情。我曾数度希望把这件事情长埋地下,但每次在最后关头,我又犹豫。自从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超过六十年时间。在这六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把这件事情永远隐瞒下去。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这件事情公诸于众,会引起多么大的恐慌,另外,在这件事情里,也隐瞒了祖父不太光彩的一段经历,虽然有我的原因,但是,我仍旧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年来,我自觉身体越来越差,如果再不做安排,恐怕这个秘密就真的要随我长埋地下。我依旧没有决定是否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但是今天还是写了这封信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发现,并且能够帮助祖父去最终破解这个谜题。 还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和爷爷玩捉迷藏吗?就最后再和爷爷玩一次捉迷藏吧,祖父的秘密就藏在一个盒子中,这个盒子和这件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盒子就在祖父留下的这栋老宅之中,你自己去找。但是记住,有一天你找到后,千万不能试图用任何外力打开,否则,一切就将烟消云散。切记! 祖父 曾弓北于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七日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并没有提及事情的具体内容,也没有讲盒子具体放在了什么地方。翻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有一天你找到了这个盒子,遇到任何困难,可以去找赵颖,虽然你们已经离婚,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会帮你。 祖父又及 萧伟放下手中书信,一时之间有点儿发懵。高阳问道:“出什么事儿了?”萧伟回过神儿来,将信递给高阳:“你……还是自己看吧!”高阳接过信快速看完,也呆住了。愣了半晌儿,问老四道:“这信是怎么来的?”老四道:“晚上我一个手下送客人出门的时候,在大门口发现的……” 萧伟打了一个机灵,猛然又想起这件事情,插嘴道:“这信……不会是我爷爷自己送过来的吧?那可……”高阳摇了摇头:“你想哪儿去了?”停顿了片刻:“从信里的口气看,曾老应该是生前把这封信藏在了什么隐秘地方,信上不是有一句‘既然现在你能够看到祖父留给你的文字,证明天意要你知道此事’么?” 萧伟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心里有了点儿底儿,恐惧稍减。高阳沉吟了片刻,问老四道:“你们发现这封信的地方,能不能带我们看看?”老四点了点头。 老四领两人到一层大堂,叫过一个正收拾东西的女孩,问了几句。女孩点了点头,把大伙儿引到大门口,打开房门,指了指外面地上,道:“就是这里发现的!”三人看了看女孩手指地方,面面相觑。这就是大门外不到一米的台阶上,每天人来人往不知道多少次,显然不是高阳分析的秘密之处。 老四挥了挥手,对那女孩儿道:“行了,你去吧!”三人愣了半晌儿,转身上楼。萧伟走在最后,突然之间,目光落在大厅一角的一堆物品上,一怔之下,三步两步抢上前去,竟是祖父盛放日记的那只檀木箱子,已摔成碎片。 萧伟一下子急了,扭身喊道:“哥们儿,这是怎么回事!”老四已跑了过来,一脸歉然:“哥们儿哥们儿,这事儿我正想跟你说呢,这不,还没来得及!晚上拍照的时候,摄影师在三层阁楼挑了几件旧家具做布景,这不,一不小心……” 祖父留下的这只箱子应该是紫檀木的,值不少钱。萧伟新家没有地方,这才暂时存在老宅,准备以后找机会到潘家园卖了。看着地上的碎片,萧伟捶胸顿足:“我说哥们,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咱不是说好了么,房子租给你们,阁楼里我爷爷的东西,可不准动,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至少值好几万呢…….” 老四使劲儿陪着不是:“哥们儿哥们儿,你先别生气,你看这么着吧,这箱子值多少钱,下一期付房租的时候,我给你加上去,好不好!”老四虽然道了歉,萧伟依旧不依不饶:“这不是钱的事儿,我们家老爷子留下的东西,你陪得起么?再说了……” 高阳突然伸住两人,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三层阁楼,随即走到大门口,把门关上,仔细察看大门下面,又来到那一堆箱子碎片旁,蹲下身捡起一块,仔细观察起来。 萧伟与老四看着高阳,一时不明所以。只见高阳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箱子残片,若有所思。萧伟和老四交换了个眼神儿,走上前去拍了拍高阳:“我说高阳,你这儿忙活什么呢?”高阳没理他,又观察了一阵儿,起身问老四道:“箱子落下来的时候,掉在哪里?”老四指了指大厅正中,答道:“就这儿,你瞧,还砸了一个坑!” 两人顺着老三手指方向,在大门不远的客厅,瓷砖砸坏了一块。高阳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又沉吟了片刻,很肯定地说道:“萧伟,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信是藏在木箱内的,摔的时候掉出来,从门缝飘到外面。” 萧伟一愣:“真的假的,不会这么巧吧?”高阳点了点头,蹲下身拿起一块箱子碎片,对萧伟道:“你看,箱盖上有一个夹层,信应该原本放在里面!”高阳拿起的木板上,确实有一个明显的夹层,因为木板已被摔碎,看得格外清楚。 萧伟又拾起一块木片,这是木箱顶盖的一部分,萧伟注意到,上面有一个暗门装置,暗门下面,是一把紫铜暗锁,与箱盖儿上如出一辙。 萧伟猛然间想起什么,从脖子上摘下那把老宅翻出来的双头钥匙,用钥匙的另一头比了比,不错,也是一个迷宫锁。几分钟以后,“啪”的一声,暗门上的铜锁打开了。萧伟和高阳都愣住了。 按照两人原先的猜测,这把模样古怪的“双头钥匙”,一头既是用来开启这只檀木箱,另外一头肯定就是用来开启那只盒子的。可现在看来,两人的猜测都错了。 告别老四出来,高阳叹道:“看来曾老早有准备,当初留下这把双头钥匙,为的就是让你打开那个箱子和夹层,找到留下的那封信!”萧伟点了点头:“现在看来,盒子的事儿肯定是落实了。不过,老爷子到底把盒子藏到哪儿去了呢?” 高阳道:“我觉得,肯定还在这栋老宅中。”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要找到这只盒子,恐怕也不容易!”萧伟道:“既然信里已经说盒子就在老宅里,大不了把老宅拆了,我就不信还找不着!” 高阳摇了摇头,道:“别想的那么容易,老四是生意人,你要拆屋子,肯定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他不会同意的!”萧伟道:“你说什么呢,这是我们家的房子,还轮得到他说不同意?”高阳又摇了摇头,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我现在最担心的,就算你把房子拆了,掘地三尺,也不见得找的着那个盒子!” 萧伟道:“这话怎么讲?”高阳道:“你别忘了,你当时也找了很长时间,再加上后来老四他们装修那阵儿,房子等于已经拆过了,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萧伟道:“哥们儿,你什么意思啊,合着这个盒子我就是找不到了?”高阳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曾老藏盒子的地方,恐怕并不是我们一般想象的方式。” 萧伟道:“不是一般的方式,那还有什么方式?”高阳道:“我还说不好,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完曾老那封信后,我总觉着这信里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伟一愣,问道:“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高阳道:“不知道,但我感觉肯定是跟那个盒子有关!”萧伟道:“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现在咱们怎么办?”高阳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一路上,高阳眉头紧锁,很显然,曾老留下的这封让他非常震动,萧伟也是同样感觉。这么多年来,关于自己***事情,萧伟的祖父忌讳莫深,几乎从没有提起过。萧伟没有想到,老太太的死,竟有这么曲折的一段故事。 萧伟跟着高阳回了家,两人掏出曾老留下的那封书信,又看了一遍。高阳沉思良久,突然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萧伟道:“哥们儿,你干嘛去?”高阳道:“这件事情只能去找我奶奶,她和曾老是世交,应该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深夜十一点半,高阳萧伟叩开了位于京西铁器营的屠家老宅大门。保姆显然对两个人深夜拜访不太满意,但看到二人表情,还是把老人唤了起来。保姆将老太太扶到太师椅上,在腿上加了一条毯子,又将火炉捅开,这才离去。 马老太太年过八十,早已处乱不惊,坐在炉火旁边听完高阳讲述整件事情,神色如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高阳再将曾老的遗信念了一遍,老人默默听毕,眼望面前炉火,一言不发。萧伟心里起急,好几次试图询问,高阳伸手拉住。萧伟抓耳挠腮,也不敢打搅。不知多久,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当当撞响了十二下,老太太回过神儿来,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两人,才缓缓说道:“小伟家里,是有这么一只盒子!” 萧伟早已急不可耐,问道:“老太太,那您赶紧说说,那盒子在什么地方,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值不值钱?还有,老爷子信里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马老太太看了看萧伟:“小伟,不是我不愿意说,我是怕说了对你不好……这个盒子,恐怕不吉利……”萧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高阳问道:“奶奶,您说什么不吉利?”老人叹了口气:“他们曾家的事儿,要说……都坏在了这个盒子上了……” 萧伟和高阳交换了个眼神儿,齐声问道:“什么?”马老太太摇了摇头:“曾老一辈子神神秘秘的,我琢磨着,就是跟这个盒子有关,后来连小伟他爸也……”老太太说到这里,猛然间打住,似乎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 萧伟一愣,神色大变,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我爸怎么着?”老人似乎在掩饰:“哦,没事儿没事儿,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吗?”萧伟看了看高阳,高阳也是一脸疑惑。 萧伟使劲儿捅了捅高阳。高阳道:“奶奶,您就说说吧,您看,曾老不是准备告诉萧伟了么?”马老太太叹了口气,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老人舒了口长气,说道:“既然是曾老的意思,那我就说说……” 老人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应该是七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还是民国......”老太太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对,民国23年,萧伟爷爷从奉天搬回北平不久,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有一天他忽然接到一封信,接着就让我帮着收拾行李...... 萧伟一愣,想到,怎么又是民国23年?只听马老太太继续道:“他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再回来已经是开春儿了,大伙儿问他究竟干什么去了,他死活不说。我记着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一个包袱,里面像是包着一个盒子。他回来以后,就大病一场。病刚好了一点儿,有一次我给他送饭,见他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盒子,旁边是一大堆开锁的家伙什儿。我问了几句,他神色马上不对了,当时就训了我一顿……从那儿以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猜是在琢磨那个盒子。” 萧伟插嘴道:“老太太,这盒子是什么样的?”马老太太道:“那盒子一看就不是个平凡物件儿,紫檀木的,看起来很贵重!”高阳问道:“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您知道吗?”马老奶奶摇摇头:“不知道,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盒子,不过自从那次回来,他就整个变了一个人。”萧伟问道:“盒子是从哪儿拿回来的?我爷爷有没有说过?”马老奶奶又摇摇头,道:“他没说起过,自那儿以后,曾老从来不提这事儿,也不让别人提。” 萧伟突然问道:“老太太,是不是从那儿以后,祖父就改名叫曾弓北了?”马老太太一愣,道:“你……你们也知道了?”萧伟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们在老爷子留下的日记里发现了!”马老太太叹道:“对,就是那时候改的名字,不过,萧大哥从来不让我们再提起这件事情!” 深夜,两人从马老太太家出来,萧伟突然道:“哥们儿,我觉着老太太还有事儿没告诉咱们!”高阳点了点头:“我也看出来了,刚才一提到你爸的事情,她老人家就不说话了!” 萧伟停下脚步,突然之间显得心事重重,愣了半晌,道:“要不,咱再回去问问?”高阳摇了摇头:“算了吧,老太太这人你还不知道,她不想说的事儿,谁也问不出来。”沉吟了片刻,拍了拍萧伟肩膀,道:“你也别急了,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有了进展,曾老这个秘密,肯定可以揭开!” 萧伟道:“你有什么办法?”高阳道:“我总觉得,曾老藏这只盒子的地方,总得有些提示,咱们这么瞎找,肯定不是办法!”萧伟点了点头,又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提示?”高阳肯定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但我感觉,应该就在那封信里。” 接下来一周,萧伟隔三差五就往高阳哪儿跑,萧伟是个急脾气,好奇心又极强,否则也不会学会那么多邪门歪道的本事。本来这事儿他已经搁下去了,但又让祖父这一封信给吊了起来。两人分析来分析去,至少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捉迷藏”的线索一定就在祖父的这封信中,换句话说,既然祖父将谜题的谜面留在信中,那么谜底,或者是说一部分谜底,应该也会在这封信中。至少信中应该会有一定的蛛丝马迹可寻。 两人将曾老留下的信看了不下百遍。正看、倒看、反看、隔行看、跳字看,想尽了各种办法,并没有发现什么。最后,萧伟找来了各种能够读出隐型药水字迹的还原液,甚至用了碘酒、火烤,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忙活了两周,一无进展。又到周五,两人在奥体中心打完球,高阳特意提醒萧伟明天早点起。第二天周六正是四月五日清明节,也是事先定好安葬曾老的日子。墓地是公安部早就为曾老购置的,位于昌平一座山上,背山临水,风景秀丽。 第二天一早儿,萧伟还是睡过了头,高阳把睡眼惺忪的萧伟从床上拉起,两人抱了从老宅带出的曾老太太骨灰盒包裹,先往老山请回曾老骨灰,又在铁器营接上马老太太,驱车直奔南口公墓。 参加葬礼的人基本到齐了,多是曾老得意门生及部下,赵颖自然也在。再一次见到赵颖,她显得更加清减。萧伟咧了咧嘴,正要上前打招呼,猛然注意到赵颖身后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身着黑衣,手捧一束鲜花。萧伟脸色一下子变了,三步两步冲到面前,压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女人一愣,看了看赵颖,回过头来,声音有些低三下四,道:“小伟,是我给赵颖打的电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最后送送爸!”萧伟听到“爸”这个字,勃然大怒,吼道:“你说谁是你爸,你配管我爷爷叫爸么!”那女人近乎哀求地说道:“小伟,我不多待,我给爸妈献束花就走!” 萧伟一把抢过女人手中鲜花,使劲掼在地上:“你滚!,赶紧给我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高阳见形势不对,三步两步跑上来,使劲拉住萧伟:“萧伟!别!别这样!”萧伟一把甩开高阳,大声吼着:“这事儿你别管,这种场合,她根本不配来!” 赵颖有些看不下去了,拉了拉萧伟胳膊:“萧伟,你就让她留下来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你母亲!”萧伟一下子火儿了:“我母亲,谁是我母亲?我们家的事儿你管得着么?我跟你说,你现在也不是我们肖家的人,以后我们肖家的事儿,你少管,该干嘛干嘛去!”赵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大伙儿看到眼前场景,一时不明所以,有的发呆,有的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马老太太颤巍巍走过来,大声呵道:“小伟!你闹够了没有?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听见马老太太发话,萧伟一时不敢顶嘴。萧伟母亲愣在一旁,眼泪已夺眶而出,擦了擦眼角泪水,仓促朝墓地鞠了三个躬,转身离去。赵颖犹豫了片刻,追了上去。高阳看着远去的赵颖和萧伟母亲,又回头看了看萧伟,长长叹了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是尴尬之极。不知过了多久,墓地工作人员出来打圆场,对马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看,都拾掇好了,可以开始了吧?” 马老太太缓过神儿来,抬眼看了看愣在一旁的众人,装起了糊涂:“啊,好,好,开始,开始,高阳,小伟,你们两个去帮忙!”高阳拽了拽一旁萧伟,萧伟似乎还生着闷气,被高阳拉到墓穴前。 曾老的老部下,也是赵颖的领导,公安部刑侦处张处长开始致悼词,致毕,几名工作人员揭开木板,高阳恭恭敬敬将手中曾老的骨灰盒递过去。工作人员伸手接过,用准备好的毛巾擦拭了一遍,轻轻放到地穴中。接下来是萧伟祖母的骨灰,萧伟似乎心思根本不在这儿,高阳再次拉了拉他。 萧伟回过神儿来,连忙伸手去解手里老太太骨灰盒外包裹,黄绸揭下,站在一旁的马老太太猛然一晃,伸手扶住了高阳。高阳问道:“奶奶,您怎么了?”马老太太神情大变,几乎是喊道:“这,这不是小伟***骨灰盒,这个盒子我见过!” 墓地所有在场的人全部楞住了。 这是一个做工精美,几乎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的盒子。整个盒子除底面外,均刻有不同内容的浮雕图像。所用木质,竟是如今早已寸木寸金的红木。由于年代久远,盒子的木色变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让人不自禁感到一种古意。 从墓地回来,萧伟和高阳对着这只盒子整整琢磨了一下午。两人都没有想到,曾老在最后时刻,用手指在急救台反复书写的那只盒子,也是两人这些天来苦苦寻找的盒子,就是卧室中供奉了几十年的萧伟祖母的骨灰盒。 高阳也马上想到自己这一周来一直觉底不对劲的是什么了:曾老信中有详细交代,萧伟祖母死在土匪手上,连尸体都没找到,骨灰更不可能有。看来,一切事情,曾老临终前都有安排。 两人将盒子做了准确测量,长度是三十公分,宽度二十公分,高度十八公分。盒子很沉,里面显然有东西,不过令人费解的,这似乎是一个无法打开的盒子。整个盒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没有一个锁孔,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开启的机关。 唯一发现,是在盒子正面,也就是顶盖位置镶有九九八十一块木片,木片上均刻着不同内容的图案,而且明显可以看出,每一块木片都是一整张图画的一部分。高阳的第一反应,会不会是一个拼图机关! 中国五千年文明,能人辈出,以古代机关游戏来说,从华容道、九连环、鲁班锁、四喜人到拼图机关,可以说件件鬼斧神工。其中拼图机关,就有四四拼图、四六拼图、六六拼图、六九拼图和九九拼图等许多种。 高阳的猜测是,整个盒盖,很像一个最为复杂的九九拼图。只要想办法将拼图复原,盒子应该就可以打开。不过奇怪的是,盒盖的整张拼图,似乎并没有破解拼图最重要的“图眼”! 任何拼图游戏,都需要一小块空缺,以四六拼图来说,整张图画被分成四六二十四块。但拼图的木片却是二十三块,缺失的一块叫做“图眼”,为的是能让其它木片移动,以完成整个拼图游戏。但盒盖上这幅拼图,九九八十一块木片,一块不多,一块不少,整整齐齐镶嵌在盒盖上面。 折腾了整整一下午,两人吃过晚饭,萧伟跑去客厅打游戏,高阳坐回桌前,继续研究那个盒子。台灯拧亮那一霎,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有那种不存在图眼的拼图,而拼图过程是依靠另一种方式,而非上下左右移动木片? 沉吟了片刻,他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两小时以后,他浏览了几十个很专业的拼图网站,初步确认了两件事情,第一,所有拼图游戏,图眼一定是必不可少的;第二,图眼的位置,基本都在拼图完成时最右下角的位置。 高阳若有所思。萧伟走了进来,看到高阳对着电脑发呆,上前拍了拍他:“哥们儿,发什么愣呢?” 高阳回过神儿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伟,萧伟呵呵一笑,不以为然:“我说哥们,要能知道哪一块是最右下角那块,图不早就拼好了?还忙活什么啊!”高阳呆了一呆,猛然一拍萧伟,道:“我想到办法了,你等着!”说完话,飞奔进卧室。 萧伟不明所以,片刻,高阳已跑回来,手里拿了一个数码相机。萧伟道:“你这是要干吗?”高阳没有回答,打开闪光灯,对着盒盖上的浮雕飞快拍了几张,又跑回电脑前,取出数码相机存储卡,将图片传到电脑上。 用Photoshop将图片调出来,将明暗、色彩以及清晰度调整了一番,再将照片上盒子周围部分裁剪掉,高阳神情兴奋,对萧伟道:“你看!” 萧伟神色茫然,道:“这不还是那张画儿么?”高阳面有得色,道:“你看着,我们只要将这张图,按盒盖上的形式裁成九九八十一个小块,就可以不理会拼图次序,在电脑里把图片还原,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原图是什么样子了!” 萧伟一下子明白了,笑道:“这高科技就是好啊,你这个书呆子,还真有你的呆办法,看来找你帮忙还真是找对了啊,呵呵!” 高阳不理会萧伟的挤兑,快速将电脑中的图片裁剪好,又将每块小图编好号码,对萧伟道:“好了,可以拼了!”萧伟兴趣盎然,道:“来来来,我来,玩儿的东西,你不灵!”高阳摇了摇头,把椅子让给萧伟,站在一边帮忙,萧伟拖动着鼠标,在屏幕上一张图一张图寻找着。 拼图的功夫,所有玩儿过的人都知道,越开始越难,往往拼图之初,为寻找一张一起的图片,耗一晚上时间也不奇怪。因为你要依照原图,仔细辨别每一张小图的细微差别,直至找到正确那张为止。 而萧伟他们现在所拼的,既没有原图对照,再加上盒子上的图案本是浮雕,没有颜色,经过数码相机拍摄后再传到电脑上,更难辨别。一个小时以后,萧伟才勉强拼好三张。 打了个哈欠,道:“哥们儿,这种水磨儿的工夫,不是我们老爷们干的啊!”高阳笑了,道:“你下来吧,你啊,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萧伟呵呵一笑,站起身来:“我要是能静下心来,不早就上大学了?这活儿还是你来吧,我玩儿游戏去,呵呵,你拼好了叫我!”高阳摇了摇头,坐回电脑旁。 两小时以后,萧伟再回到书房的时候,屏幕上只剩下不到十张图片还散落着,萧伟又来了精神,在一旁指手划脚,不大会儿工夫,整张拼图复原。 高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张以海战为内容的浮雕图案,笔势纵横、气象雄伟,几乎可以用磅礴恢弘四个字来形容。虽然经过数码相机的拍摄,图像有些失真,但依旧可以看出,整张浮雕的线条浑厚纯朴,其中所画,无论海浪、船只、人物、武器俱是大巧若拙,绝非出自一般工匠之手。 高阳沉吟了片刻:“这个盒子恐怕不是中国的!”萧伟问道:“不是中国的,那是哪儿的?”高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张图画的笔法,并非中国的手法,而且……”高阳指着电脑屏幕:“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上面画的,应该是高丽大将李舜臣击败丰臣秀吉的著名一仗,大韩海峡之战。你看这里……”高阳指向画面上的一处:“这几艘船上的士兵,手里拿的是火绳枪,据史料记载,当时日本部队配备的就是火绳枪。” 萧伟向屏幕上望去,果然,图画右下角几艘战船上,士兵手里拿的是类似十八世纪毛瑟枪那样的火绳枪,而且从服饰看,很像是小鬼子。而画面左上角数艘战船,士兵手里都是寻常刀剑。萧伟伸手挠了挠脑袋:“靠,这么说,这盒子是高丽棒子做的了?” 高阳点了点头:“有可能!据我所知,丰臣秀吉是一五九零年上台当权,两年后派兵进犯高丽。他的部队配备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火绳枪,所以日本人在两周内就打到了汉城。高丽宣祖皇帝逃到北方,呼吁明朝皇帝协助抗击进犯日军,之后高丽李舜臣将军和我大明名将邓子龙在大韩海峡指挥了一连串战果辉煌的战斗,给了小鬼子沉重的打击。其中李舜臣将军指挥的最著名战役,大韩海峡之战,就发生在公元一五九二年,明神宗万历二十年。也就是说,这个盒子的历史应该不超过四百年。” 萧伟显得很兴奋,道:“那……咱们克发财了,这可是个古董啊!”高阳点了点头:“而且,这个盒子里面,还有曾老留下的秘密!” 萧伟连连点头:“对对对,那咱们赶紧,麻令儿的,把盒子打开,对了,你不是说要开盒子,必须找到那个什么图眼么,在哪儿?”高阳指了指图案右下角:“应该就是这里!”高阳指的那小片图上,画的是一片水纹儿。高阳点击鼠标右键,看了看图片编号,是22,这应该是盒子上第三排第四块那块木片。 两盏台灯的照射下,这小块木片似乎和其它木片没有任何区别。高阳取出了家里的工具箱,找了一把小改锥,在木片的四角和中间部位分别按了按,果然,木片的右下角似乎略有松动。 高阳加大了力量,啪的一声,木片弹了起来。萧伟神情激动,伸手将木片取下,喊道:“大功告成了,来吧,咱们拚吧!” 高阳不动,萧伟伸手拽了拽他:“愣什么神儿呢,麻令儿的!”高阳抬起头来,看着萧伟,道:“这张拼图,恐怕不是我们拼得出来的!”萧伟一愣,道:“这……有什么难的,刚才那张不都拼出来了么?”高阳摇了摇头,道:“那不一样,那张可以不考虑次序。据我所知,九九拼图是拼图机关里最复杂的,即便有口诀,也要花上好一阵子时间,如果没口诀,就算一年半载也不见得拼得出来!” 萧伟道:“有这么复杂么?”高阳点了点头。萧伟又问:“那你能找着口诀么?”高阳摇了摇头,道:“我刚才查过资料,九九拼图的口诀早就失传了!”萧伟急道:“那怎么办?”高阳思索了片刻,道:“这样吧,我们到拼图网站发个帖子求助,把资料传上去,肯定有热心的高手帮咱们想办法!” 萧伟撇了撇嘴,道:“我估计没戏,哪位大虾能有这闲工夫陪咱们玩儿啊?再说了,这盒子可是个值钱货,要是把资料图片传上去,你不怕咱俩被追杀?” 高阳笑了:“不会有这么邪乎吧?”萧伟拍了拍高阳的肩膀,道:“江湖险恶啊,菜鸟同志,你又不是道儿上的人!”高阳点了点头:“也有道理,不过怎么着也得找人帮忙,这个图,咱们两个肯定拼不出来!” 萧伟拍了拍胸脯:“你说吧,找什么人,我道儿上的兄弟多!”高阳思索了片刻:“要找数学好的,这个拼图一定要经过非常复杂的计算,另外,还要对古代机关游戏的演变历史有一定了解,从图眼的设计方式看出来,这个拼图很可能融合了其它机关的设计方法!”萧伟一愣,道:“我靠,那我可帮不了你了,我那帮朋友吃喝嫖赌、坑蒙拐骗都行,你这什么数学?计算?对了,还有什么历史,我看他们也就拉屎还在行!” 高阳笑了:“你就没正形吧!”萧伟突然道:“对了,你不是说计算么,让电脑帮着算不行么?”高阳一愣,道:“电脑怎么算?电脑又不能识别这些图案?”萧伟一脸不以为然之色,道:“你这个书呆子啊,学问大,可脑子不会转弯儿。图上不都有编号么?拼图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空的那块周围几片能动么,你把这个告诉电脑,让它算不就结了?” 高阳一愣,但细一想,萧伟异想天开的方式似乎可行,琢磨了一番,使劲儿点了点头,道:“可以试试!我们把这个规则告诉电脑,让电脑用穷举法进行计算,应该能算得出来!” 萧伟见自己胡掰的方法被高阳采用,大为兴奋,刚吹了几句,突然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穷举法?”高阳笑了:“这个对你来说太复杂了,改天再告诉你。”萧伟不依不饶,道:“靠,牛B什么啊?改天我也整一个你不懂的!” 高阳不和萧伟计较,坐回电脑前,开始观察屏幕上两张图画。屏幕左方是数码相机拍下的原始图案,每张小图都已编好了号码,号码是整齐的,图是乱的;而屏幕右方是复原后的图案,每张小图号码是乱的,而整张图画是完整的。这两幅图之间有一定的递进规律:只有空格周围四个木片可以移动。 高阳点了点头,对萧伟道:“我明白了,现在只需要编一个程序,让电脑了解起点和终点,另外还有行进的规则,就可以计算了!” 萧伟道:“编程?你会么?”高阳笑了笑:“大学时候学过一点。”说着话,高阳飞速从网上下载了一个编程环境,琢磨了一会儿,写了起来。 萧伟在一旁看着高阳飞速敲击键盘,感慨连连,道:“看来上大学也挺牛的啊,呵呵!”高阳不理他,依旧快速写着程序。半小时以后,萧伟又开始不耐烦了。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萧伟回到沙发上睡觉。 一觉醒来,高阳还在电脑前忙活,萧伟睡眼惺忪走上前去,问道:“怎么样?”高阳手上不停,回答道:“差不多了,程序已经写完,调试一下就可以运行了!”五分钟以后,高阳调试完程序,又到网上下载了一个编译器,将程序运行完毕,站起身来。 萧伟盯着电脑咂了咂嘴,屏幕上,电脑已经开始了复杂的运算。高阳拍了拍萧伟,道:“别看了,有工夫等呢!”萧伟道:“你小子够牛的啊,泡妞儿怎么没这么厉害?”高阳笑了笑,道:“妞儿?妞儿只喜欢能说会道的小流氓儿,我这种书呆子,不吃香!”萧伟笑了,道:“你不是说我呢吧,这么着,改天我传授你几招!对了,这个程序什么时候能算好?” 高阳思索了片刻,道:“这个运算很复杂,我写程序的时候有点着急,效率可能不是很高,我估计少了几个小时,多了可能要几天,十几天,说不准!但愿我们家这几天别停电。走吧,咱俩弄点夜宵儿去!” 第3章瘸三茶楼 - 天眼之觐天宝匣 - 香辣鸡杂 潘家园旧货市场,北京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历来以旧货和古董交易闻名大江南北。每逢周末,著名的鬼市开张,凌晨不到三点开市,天一亮就散。往来北方各地的古董贩子专门挑这个时候交易,黑灯瞎火,玩儿的就是鉴别古董这份儿眼力。所谓鬼市,就指开市时间是只有鬼魂出没的深夜。 周日上午十点,萧伟背着一个巨大的蛇皮包,拉着高阳走进旧货市场旁一家茶楼。进门时高阳注意到,茶楼门口写着四个大字:“瘸三酒楼”,高阳点了点头,心想这名儿起的不错,俗中带雅。 茶楼内热闹非凡,坐满刚刚淘换完东西,一脸洋洋得意的古董迷。大伙儿一边喝茶,一边吹嘘着自己的眼力,互相品评对方手里的东西。 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见两人进来,远远迎了过来,看清楚是萧伟,一愣,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伟啊,有日子没见了,怎么着,不是听说你金盆洗手,娶媳妇了么?” 萧伟咧咧嘴,道:“我说你怎么一上来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又离了!”那领班道:“哟,怎么又离了,这是哪儿话儿说的!”萧伟显然有些不耐烦,道:“我说你有完没完啊?玩儿腻了,踹了!”高阳听了萧伟这话,神色一变。 那领班赶紧陪笑:“是哥的错,是哥的错!怎么着,今儿个过来是?”萧伟道:“我来找三哥,三哥在么?”领班显得很殷勤:“在在,我给您叫去,哥儿俩先这边坐!”把两人引到大堂角落一张桌子,忙不迭去叫人。转身那一霎,高阳注意到那领班背向自己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使本来很和蔼的脸上,显得有几分狰狞。问道:“这人是谁?” 萧伟大喇喇坐到沙发上,把手中蛇皮包放在两脚之间,道:“他啊,‘刀疤’,三哥手下一崔本儿!”高阳点了点头,又问:“我们今天见的,就是那个三哥?”萧伟道:“对,外号瘸三,潘家园这一带大拿。不过他一般不做古董生意,只是有事儿的时候帮别人掌个眼什么的。这茶楼就是他开的,大家有拿不准的东西,就到这儿找他帮忙。三哥这人不错,值得一交!”高阳点了点头:“原来不是挖金矿的,是卖水的。” 肖凡一愣,问道:“什么卖水的?”高阳正要解释,瘸三已经一瘸一拐走了过来。高阳暗自打量来人,只见这瘸三三十来岁年纪,瘦小精干,理着一个见棱见角的板寸。 萧伟站起身来,很亲热的与瘸三打着招呼。瘸三使劲儿拍了拍萧伟肩膀:“小伟啊,有日子没见了,最近哪儿发财呢?”萧伟一笑,道:“发什么财啊,瞎混!”瘸三点了点头,老练地打量了打量萧伟一旁的高阳,问道:“这位是?” 萧伟道:“这是我发小儿,高阳,有学问的人,大记者!”瘸三显得很亲热:“来,坐,坐,哥俩喝什么茶?我这儿刚到了一批上好的铁观音!” 两人坐下,萧伟摆了摆手,道:“不麻烦了,我今儿个过来,是有个事儿找您帮忙。手里有件儿东西,想让三哥帮我掌个眼儿。”瘸三笑道:“小伟什么时候也做起古董生意了?”萧伟呵呵一笑,道:“我哪儿有钱倒腾古董啊,我也就是瞎混,呵呵……” 萧伟弯腰去摸地上蛇皮袋,‘刀疤’突然急匆匆走过来,萧伟停住手。‘刀疤’向萧伟两人笑笑,低声对瘸三道:“三哥,刘教授来了,说有件东西想收,有点儿拿不准。”瘸三点了点头,道:“让就他们过来坐吧!” ‘刀疤’看了看一旁萧伟和高阳,没有动。瘸三一笑,道:“小伟他们又不是外人,去叫吧!”‘刀疤’这才转身离开,不大会儿工夫,引着两个中年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胖子,带着眼镜,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后面一个身材消瘦,一脸猥琐状,看样子是个外地人。两人向瘸三打了个招呼,瘸三微微颔首。胖子回身儿道:“把东西拿出来吧!”那瘦子点头哈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里三层外三层打开,一个巴掌大的铜制香炉摆在了茶几上。 瘦子退了一步,转头看了看瘸三的脸色。瘸三大喇喇坐在沙发上,不露声色,先瞟了瞟一旁的瘦子,这才低头观察面前的香炉。胖瘦两人都紧张地观察着瘸三的神色。 只看了两眼,瘸三伸手拿起香炉,高阳注意到,他并没有拿离自己最近那条腿,而是掏到后面,拿起最后面那条腿。瘸三又看了看身边的瘦子。 瘦子似乎有些紧张,瘸三把香炉放回桌上,问道:“开多少?”瘦子把袖子伸过去。瘸三摆了摆手:“我不是生意人,不用跟我袖里乾坤(注2),直说吧!” 瘦子缩回手,陪着笑:“正儿八经的东西,十八万!”瘸三笑了笑,上下打量了那瘦子几眼,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开始似乎无意地用打火机敲击香炉那条后爪,随着瘸三的敲击,香炉一点一点向桌边移动着。 瘸三道:“三万五!”瘦子脸上肌肉一颤,道:“那哪儿成啊三哥,这可是真东西啊。”瘸三不理他,继续敲击。香炉一点一点向桌边移动。瘸三再次开口:“三万!”瘦子神色紧张,道:“三哥,您不是跟兄弟开玩笑吧?”瘸三面无表情,继续敲击香炉:“两万五!” 香炉已经快从桌上掉下来了。瘦子额头见汗,又扛了片刻,上前一把抱住香炉,有些哀求地道:“三哥三哥……行了,两万五就两万五!今儿是遇到高人了,我认载!” 瘸三不理会瘦子,回过身对胖子道:“这价钱,收不收你自己拿主意,反正赚不了多少!”胖子连忙鞠躬:“多谢三哥了,多谢三哥了!”两人拿起东西,快步离开。 一旁高阳已经看傻了,看着两人的背影,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瘸三一笑,道:“那小子蒙事的!”高阳道:“香炉是假的?”瘸三道:“香炉倒不假,不过宣德炉,最值钱在一个全字上,残品就值不了钱了!”高阳一愣,问道:“难道这香炉是……”瘸三笑了笑:“这个香炉是做旧的,后腿儿粘过,他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开的是全品的价儿。谁要是十八万买回去,能赔一底儿掉。” 高阳点了点头,又问:“那刚才香炉要是掉下去,摔坏了算谁的?”萧伟拍了拍高阳肩膀:“哥们儿,要是掉下去,摔坏的肯定是那条残腿,这不就露馅儿了?三哥是谁啊,想蒙三哥,哪儿有那么容易!” 瘸三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高阳正色道:“您这门功夫可不是雕虫小技,古董这行是有大学问的,对了,我是晚报的记者,您要是有空,能不能找时间给您做个采访?”瘸三微微一笑,道:“好啊,顺便也帮我宣传宣传我的买卖!”高阳显得很认真:“成,一定!” 萧伟拍了拍高阳,笑道:“我说哥们儿,你真就是一个书呆子,采访都做到这儿来了!”瘸三很宽容地笑了笑:“高阳说的这事儿我看挺好!来吧,咱们谈正事儿!” 萧伟点了点头,将蛇皮袋抱到桌上,正要去拉拉链,瘸三伸手按住,道:“这儿人多!”萧伟停了手,瘸三伸手把拉链拉开一角,把手伸进去,片刻,拿出手,拉好拉链,对萧伟道:“咱们进去谈吧!”萧伟看了看高阳,这边瘸三已经站起身来。 两人跟着瘸三进了经理室,萧伟将包袱放到桌上打开。盒子一取出,高阳注意到瘸三微微皱了皱眉。萧伟把盒子放到瘸三面前,退到一旁。瘸三低下身,眯起眼睛对着盒子端详起来。 良久,萧伟问道:“怎么样?”肖高阳伸手拉了拉他。瘸三没有回答,将盒子托起,又上上下下观察了一番,这才将盒子放下,点了点头,道:“是件儿好东西!” 萧伟道:“能看出是哪儿来的么?”瘸三沉吟了片刻,道:“看样子像是高丽货!”萧伟看了看高阳,看来高阳猜测的没错。又问:“能看出这个盒子什么来历么,值多少钱?” 瘸三摇了摇头,道:“这我还说不好,这样吧,我师父这两天正好在,让他老人家帮着看看。”萧伟一笑:“就三哥这水平,还要师父?”瘸三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带着两人出了茶楼。 潘家园古董市场四周是一大片平房,密密麻麻蜘蛛网一般的胡同中,住着全国各地倒卖收购旧货古董的商人。瘸三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不时与操着各种不同口音的人打着招呼。 转过几条胡同,三人在一个老式四合院前停下,瘸三敲了敲门。不多时,一个保姆模样的小姑娘开了门。瘸三很恭敬地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在么?”小保姆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两进小四合院儿,前堂种着石榴、丁香。保姆引着三人来到后院,一棵参天古槐下摆了一张躺椅,一个看来七十多岁的瘦削老人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身旁石桌上放着一个紫砂壶。 瘸三带两人走上前去,老人没有睁开眼睛,问道:“是三儿来了吧?”瘸三陪笑上前:“还是师傅厉害,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我。” 老人睁开眼睛,看了看瘸三身后的萧伟和高阳,又闭上了眼,问道:“这两位是?”瘸三道:“这是两个朋友,有件儿东西,想请师父给掌一眼。”老人“恩”了一声。 瘸三见老人答应,上前将桌上紫砂壶放到一旁,回身给萧伟使了个眼色。萧伟从蛇皮包中取出盒子,轻轻放到石桌上。 听到盒子落到石桌上的沉稳声音,老人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石桌上那透着隐隐光芒的盒子,老人混浊的眼光突然一亮,但随即又恢复常态。 瘸三将老人扶起来,递过放大镜。老人伸手推开,对着盒子端详了一番,然后把手放在盒盖上,仔细摸着。大约一盏茶工夫,老人抬起手,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儿闻了闻。 萧伟与高阳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但谁也没敢打扰。老人闻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坐回到躺椅上,闭上眼睛。萧伟有些忍不住了,问道:“老爷子,怎么样?”老人不理萧伟,一幅入定的样子。萧伟心里骂了句娘,张嘴又要问,瘸三摆了摆手。 过了一会儿,老人睁开眼睛,问瘸三道:“东西是谁的?”瘸三指了指萧伟,道:“就是我这个朋友的,家里传下来的。”老人点了点头,抬眼上下打量萧伟,萧伟感到浑身一阵不自在。老人问道:“贵姓?”萧伟答道:“免贵,姓萧!” 老人又问:“盒子打开过么?”萧伟道:“没有。”老人躺回到躺椅上,闭目养神了片刻,然后睁开眼,对瘸三道:“十万块钱,可以收。” 萧伟急道:“老爷子,这东西我们暂时不能卖,盒子还没打开,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呢。另外,这个盒子有什么来历,您还没说呢?” 老人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一旁瘸三拽了拽萧伟,使了个眼色。萧伟包好盒子,三人退了出来。瘸三将两人送出门口,萧伟道:“三哥,老爷子怎么什么也没说啊,就给了个价钱?”瘸三笑了笑,道:“我师父就这脾气,别着急,一会儿我再去问问,有什么消息告诉你!”萧伟点了点头:“成吧,那多谢了三哥,您先忙,我们哥俩撤!”瘸三挥了挥手,进屋去了。 两人沿着密密麻麻的胡同三拐两拐往出走。萧伟道:“这老头儿可真够拽的!”高阳点了点头:“高手都是这样吧?神龙见首不见尾!”萧伟撇了撇嘴,道:“牛什么啊,拽得跟二五八万带三筒似的……对了,他说这个盒子值十万,我估么着,绝对不止十万吧?” 高阳道:“我感觉瘸三师父好像对这个盒子很有兴趣!对了,你不是说他们不做古董生意么?”萧伟道:“也不是绝对不做,碰上好东西也会收,只不过就自己收藏了!” 高阳点了点头,道:“可关于这个盒子的来历,瘸三他师父怎么一点也没说?”萧伟道:“我估么着他是不想说,想捡个漏儿。”高阳道:“捡漏儿?”萧伟解释道:“这是玩儿古董的行话,就是趁着卖主不识货,赚个便宜!”说到这里,萧伟顿了顿,道:“对了哥们,这事儿你可得好好帮帮我,刚才你不是和瘸三说要采访他么,找机会帮我套套他的话儿,咱别让人给蒙了!” 高阳点了点头:“成,我会找机会问的!”萧伟又道:“另外你想办法再帮我查查,这个盒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你学问比我大!”高阳答应了。 两人走出胡同,找了家饭馆吃完饭,往高阳家溜达。萧伟道:“对了,你那个电脑到底算的怎么样了,这都一个多星期了,究竟有谱没谱啊?”高阳道:“这个运算非常复杂,普通的微机确实要算很长时间!”萧伟道:“总得有个准谱儿吧,老这么干等着,都快急死我了,再算不出来,我都想把这个盒子给砸开了!”高阳道:“你可别,先不说这个盒子恐怕很值钱,你忘了曾老信里那句话了?” 萧伟道:“什么话?”高阳道:“不能用外力打开,否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萧伟愣了,问道:“烟消云散,里面不会有……炸药吧?” 高阳笑了,道:“你想哪儿去了,里面要是有炸药,那不一不小心咱们也都炸死了?”萧伟道:“那老爷子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高阳道:“这句话是有点儿奇怪,我琢磨着,会不会在这个盒子里,装了什么自毁装置,所以不能用外力开启?”萧伟道:“有可能,你这句话靠谱!” 高阳点了点头,突然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过了片刻,高阳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个典故,也是讲一个神秘的盒子的,而且也提到了这一点!”萧伟道:“什么点?”高阳道:“自毁装置!” 萧伟来了精神,问道:“什么典故,赶紧说说,没准儿就是这个盒子呢!”高阳点了点头,回忆了片刻,道:“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2000年,我们报社当时准备做一个纪念抗战胜利五十五周年特别专栏,我负责组织资料,在国家档案馆看到过一份资料。” 萧伟道:“什么资料?”高阳道:“是1995年第二次反法西斯胜利50周年,前苏联解密的一份抗战时期的日本关东军秘密档案,里面记录了一件事情,也是关于一个神秘的盒子的子……” 萧伟来了精神头儿,催促道:“那你赶紧讲讲,我最爱听故事了!”高阳道:“我看到的档案里,记载了这么一件事情,是关于末代皇帝溥仪的。”萧伟点点头。 高阳所看到的档案,记载的这样一个故事: 1932年,清朝最后一任皇帝溥仪在日本人安排下,秘密潜往伪满洲国做了傀儡皇帝。其后数年中,浦仪虽表面与日本人相处和睦,但实际上,一直暗地在搞小动作,并不顺服于日本人的挟持。而日本方面也并不相信浦仪,特高课在溥仪身边安插了大量间谍人员,随时监视浦仪的一举一动。 1934年初,特高课突然接到谍报人员的密报:浦仪紧急召集军机大臣鹿传霖以及贴身卫队长,似乎要将一批秘密物品运出长春,目的不详。日本人迅速派出部队拦截,双方在长春郊外一间堡遭遇。浦仪卫队为保护随行物品,不惜以寡敌众,与关东军血拼,最后全军覆没。日本人在检查现场时,发现一只神秘的盒子。根据江湖传闻,满人在入关时抢劫了大量的财宝埋在关外,多尔衮临死之前留下了一只盒子,里面装有关外重宝的藏宝图,这只盒子跟随清朝历代皇帝一直传了下去,为的就是万一有变,满人可以暂时撤出关外,利用这笔财宝东山再起。日本人自然也知道这则传闻,他们的猜测,也许溥仪当时就是想利用这批财宝,逐步摆脱日本人的控制,复辟满清王朝。 冲突发生之后,中日双方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溥仪对丢盒子的事也是只字不提。日本人一直试图打开这只盒子,弄清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但盒子的锁芯构造极为精密,而且里面有自毁装置,只要不是正常打开的话,自毁装置启动,所有东西就将被毁坏。日本人遍访开锁高手,但一直没能打开这只盒子。直到1945年苏军对日宣战,随即日本投降,这只盒子就不知所踪了。 萧伟听了高阳的故事,显得兴奋之极,道:“哥们儿,要是我爷爷留下的就是你刚才说的盒子,咱们可就发了!对了,你看到的档案里面,有没有提到那只盒子是什么样子的?”高阳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当时看完这份档案,也对那只盒子非常感兴趣,后来花了很长时间,搜集了很多资料。” 萧伟问道:“怎么样?”高阳道:“根据我查到的资料,这只盒子原本有一对儿,其中一只盛放了皇太极的心爱之物,随着皇太极下葬了,而另外一只,从多尔衮手里传下来,一直放在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后面,存放的是历代皇帝立储的诏书,不过,资料里并没有提到宝藏的事情,毕竟,江湖传闻只是野史。” 萧伟道:“别管他正史野史还是拉屎,这回咱们有草没草都得搂一把,万一要是真的,那不就逮了?”高阳笑道:“你想什么呢?这事儿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儿呢,别再疯了一个!而且我觉得,从曾老留下的那封信看,应该跟这件事情不沾边的,曾老信中说的是一件诡异之极的事情……” 萧伟打断他,道:“我说哥们儿,跟财宝有关的事情,你争我抢的,动的都是心眼儿,能不诡异么?对了,你刚才说,关东军发现那只盒子是哪年来着?1934年,我记得老爷子信里提到遇到那件事情,说是民国二十三年,靠,这民国二十三年是不是也是1934年啊?” 高阳一愣,道:“对,不错,我怎么没想到!”顿了一顿,又道:“这么看来,没准儿这两件事情还真有点关系!”萧伟很兴奋,道:“那我跟你说高阳,这事儿你可得好好帮帮我,要是真发了财,兄弟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高阳一笑,道:“你啊,财迷心窍,就算这事儿是真的,地下埋藏的财宝,可都是属于国家的!”萧伟撇了撇嘴,道:“什么国家啊,到时候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哥们儿赶紧,咱俩打个车回去,看看你那个电脑算的怎么样了!我正好也要拉个屎。”高阳皱起眉,摇了摇头。 两人进了家门,萧伟放下蛇皮包忙不迭地冲进厕所。高阳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屏幕,屏幕上的数据显示,电脑已经到了最后的运算阶段。 萧伟在厕所大喊:“哥们儿,赶紧拿点纸来,你们家厕所没纸!”高阳摇了摇头,起身去找手纸。拿了手纸刚到客厅,一股臭气已经从厕所传了出来,高阳捏着鼻子把手纸递过去,对萧伟道:“怪不得赵颖一直想板你的毛病,你这人也太不拘小节了,上厕所都不关门。”萧伟呵呵一笑,接过手纸。高阳把卫生间房门关上,又把客厅窗户打开,刚要去开空气清新机,书房的电脑发出一阵“嘀嘀嘀”的急促叫声,高阳一愣,急忙冲进书房。 这边萧伟也提着裤子奔出厕所,满脸兴奋,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算好了?”高阳没有回答,仔细检查了一下屏幕上的数据,点了点头:“电脑提示,一共有十七种打开盒子的方法,最快的是276步,你看,这里就是每种方法的具体步骤!” 萧伟道:“就是说,按照电脑提示,咱们就可以把图拼出来了?”高阳点头道:“应该可以!”萧伟一拍高阳,道:“哥们儿,你真是牛大了,改天兄弟发一妞给你!”高阳不理会萧伟胡说八道,拖动鼠标,将屏幕上的一块放大,对萧伟道:“我们需要找一种最简单的方式,对了,就是这种,咱们就按照这种方法拼!” 萧伟盯着屏幕,道:“看不懂啊,都是洋文,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啊!”高阳一笑,道:“你看,这里的数字就是图片的编号,U、D、L、R分别代表上下左右,很简单!” 萧伟挠了挠脑袋:“这么着吧,还是你在电脑这儿看着,给我念,我来拼,哥们的手比你巧!”高阳点了点头,从一旁找了一张复印纸,撕了一大堆纸片,再将每一张纸片编好号。萧伟已经将盒子取来,两人将对应号码贴在木片上。高阳道:“行了,可以开始了!” 萧伟找了张椅子坐下,高阳拖动鼠标,从第一步开始念起。第一是编号27号的木片向右。萧伟找到对应木片,将木片缓缓向右移动,啪的一声,木片到位。 电脑的计算果然精准,半个小时以后,拼图的上半部分已经有模样了,萧伟按照高阳的指示,一片一片移动着木片,一个小时以后,高阳念到最后一步,这是编号为38号的木片,向左移动。 萧伟已经拼的满头大汗,伸手擦了擦汗,看了看高阳:“哥们儿,是福是祸,就看这一下了!”高阳点了点头,神情也很紧张。萧伟定了定神,缓缓将木片移动,啪地一声,木片到位。 两人屏住呼吸,良久,盒子并没有任何反应,萧伟捧起盒子看了看,道:“没错啊,这不都拼好了么,你看,最后的图眼,不就在最右下角么?”高阳看了看整张图画,又看了看电脑上的原图,确实已经拼好。 萧伟皱了皱眉,突然道:“我明白了,要把图眼上那块木片放回去!”说完话,萧伟找到原来的木片木片,放到图片右下角位置,呼了口长气,猛然往下一按。“喀”地一声轻响,只见盒子正面正中接缝处,露出一个一寸见方的孔洞。 盒子机关打开,萧伟兴奋非常,搓了搓手,道:“我说哥们儿,里面要真是藏宝图,那咱俩这辈子可就什么也不用干了!”说完话,两手扶住盒盖,轻轻一提。 没有任何反应。 萧伟一愣,道:“不会吧!”换了个姿势,左手抱住盒体,右手拉住盒盖,又一使力。盒子依旧没有打开。萧伟对着盒子左看右看,道:“肯定是哪儿卡住了,我再试试!”抱起盒子,准备加大力量。高阳突然伸手拦住,喊道:“等等!”萧伟将盒子放下。 高阳观察了一番,对萧伟道:“你看这里!”高阳指的地方,是盒盖与盒体接缝处刚刚弹开的那个孔洞,萧伟趴身仔细望去,孔洞之中,有上下两条细小的缝隙,形状有些像钥匙孔,但非常细,比发丝粗不了多少,大约一公分长短。 萧伟看了看高阳,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高阳道:“会不会是锁孔?”萧伟摇了摇头,道:“不会吧大哥,哪儿有这么细的锁孔,再说了,你见过什么锁是两个孔的?” 高阳点了点头,道:“还是别蛮干,我觉得盒子好像并没打开!”萧伟一愣,问道:“没打开?那咱的图白拼了?”高阳道:“图并没白拼,这两个孔就是图拼好后才露出来的,我琢磨着就算不是锁孔,也一定跟开盒子有关系!” 两人又观察了一番。萧伟让高阳找来一根极细的钢制铁丝,用老虎钳弯了几下,慢慢捅进小孔上方缝隙,片刻,萧伟将铁丝抻了出来。高阳问道:“怎么样?”萧伟摇了摇头,道:“好像你还真说对了,里面是锁芯儿!”高阳一喜,道:“这么说能打开?” 萧伟没有回答,定了定神儿,又把钢丝捅进下面缝隙。这一次时间很长,萧伟脸上一贯的嬉笑表情没有了,他闭着眼睛,神情专注,完全凭借手上的感觉做细微动作。 高阳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萧伟的表情随着手上动作变化着,时而高兴,时而眉头紧锁。也不知过了多久,萧伟睁开眼睛,拔出铁丝。高阳道:“怎么样?”萧伟摇了摇头,道:“没戏,一点儿戏也没有,太复杂了!这锁简直……就不是人开的!” 高阳道:“能不能再试试?”萧伟道:“试也没用,箱子上那把锁我都打不开,更别提这个了!个头这么小,可里边比银行保险柜还复杂!”高阳眉头紧锁,道:“我现在倒有点儿觉得,这盒子越来越像传说中溥仪宝藏那只了!”萧伟一愣,随即面带喜色,问道:“怎么讲?” 高阳道:“我看过的资料上,那个盒子并没有特别详细记载,不过上面谈到了一点:盒子的机关异常复杂,日本人甚至动用了特工人员,四处寻找开锁专家,还是没能打开!而且刚才我也提过,盒子里面有自毁装置,也是不能用外力打开,跟曾老在信里说的一样……” 萧伟兴奋了片刻,随即露出失望神色,道:“要真是这样,那咱不也歇菜了?”高阳道:“你别急,你打不开没关系,有一个人肯定能打开!”萧伟问道:“谁?”高阳道:“赵颖!”萧伟一愣。 第二天下午,萧伟叼着根烟,蹲在公安部大楼门口,不时向门内张望着。高阳已经进去一个多钟头了,一直没有出来。 萧伟心里有些打鼓,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开盒子这件事情,也许只有赵颖能帮得上忙。她是祖父亲传弟子,曾老这一身开锁功夫大半都传给了赵颖。只要赵颖肯点头,再复杂的锁也一定能打开。 不过离婚的事情自己确实把人给得罪惨了,再加上前两天葬礼的事儿,赵颖就算是个泥人,也总得有点儿土性儿吧。萧伟开始暗暗后悔自己当初做事儿太绝,一点儿都没给自己留后路。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过不到一块去,做事儿绝点还省得留念相儿呢,总比拖泥带水好吧。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就看赵颖肯不肯买高阳的面子了! 思前想后,一包烟抽完,高阳总算出来了。萧伟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哥们儿?”高阳摇了摇头。萧伟又问:“她不肯帮忙?”高阳道:“怪了,赵颖好像从没这么不同情答理过!我都快说破嘴皮子了,她就是不点头!”萧伟道:“你跟他提我了?”高阳道:“提了。” 萧伟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我去跟她说!”高阳一愣,问道:“你去?你不怕她不理你?上回葬礼上的事儿……”萧伟拍了拍高阳,道:“不是这么回事儿,我知道啃结儿在哪儿,你在这儿等我吧!”萧伟大踏步走进公安部大楼。 推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愣。因为赵颖的关系,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他。追求赵颖那阵儿,萧伟几乎天天到这儿报到。不过自从两人离婚,他就再也没来过。 赵颖的同事见到萧伟,多少有些尴尬。萧伟冲大伙儿咧嘴笑笑,径直走到赵颖坐位旁。赵颖看见萧伟,转过头去,继续手里的工作。萧伟嬉皮笑脸咧了咧嘴,道:“赵颖,我有点儿事儿找你。”赵颖显得有些冷淡:“你说吧!” 萧伟道:“这儿说不太方便,出去说吧。”赵颖道:“不方便就算了,我正忙着。”萧伟呵呵一笑:“成,在这儿说就在这儿说,正好也让大伙儿都听听……”说完话,萧伟直起身来,大声道:“赵颖,我今儿个过来,就是想当着大伙儿的面,给你认个错,离婚那事儿…….” 办公室非常安静,萧伟这一嗓子,所有人都是一愣,转过头来看着两人。赵颖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喊道:“萧伟!”萧伟一脸坏笑着看着赵颖,道:“要不,还是出去说?”赵颖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 两人走出房间,萧伟将赵颖拉到楼道一角。赵颖转过身去,不去看他。萧伟道:“赵颖,我今儿个过来,真是想跟你倒个歉,离婚那事儿确实是我不对,还有就是上回在老爷子墓地……”赵颖打断他:“你不用说了,我没有记你的仇,也没有恨你!” 萧伟呵呵一笑:“没恨我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那……高阳刚才说的事儿,你帮帮忙?”赵颖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帮忙!”萧伟道:“怎么说你也是老爷子的学生,这多少也算老爷子留下的事情,这么着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帮忙,就给我们介绍介绍别的路子?”赵颖道:“我没有别的路子!” 萧伟满脸诚恳,道:“那就帮帮我们……”赵颖摇了摇头。萧伟将赵颖的身子扳过来,看着赵颖的眼睛:“赵颖,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记恨我?”赵颖摇头道:“没有!”萧伟道:“那就是现在讨厌我,烦我,看我不顺眼,就因为这是我的事儿,才不帮我?”赵颖再次摇了摇头:“我没有讨厌你,也没有烦你!” 萧伟道:“那就是因为……你还没忘了离婚的事儿?你还喜欢我?所以,不想再见我?”赵颖咬了咬嘴唇,沉声答道:“是的,我是还喜欢你,但我不帮你的忙,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赵颖说完话,转身就走,萧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萧伟灰溜溜从公安部大楼出来,高阳问道:“怎么样?”萧伟道:“没戏,说破了嘴皮子,就是不帮忙!”高阳问:“你没跟她道歉么?”萧伟道:“道了啊!”高阳道:“那就怪了,按说赵颖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她怎么说的?” 萧伟道:“我问她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想理我了,所以不帮忙?”高阳道:“她说什么?”萧伟道:“她说不是,她现在还喜欢我,但就是不帮忙,她不想再跟我有任何联系!” 高阳一愣,问道:“还喜欢你,那为什么离婚?”萧伟呵呵一笑,道:“这个事儿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去吧。”高阳点了点头,两人往前走去。 走了一阵儿,高阳突然问道:“萧伟,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两个到底为什么离婚?”萧伟道:“不跟你说了么,我们俩,过不到一块儿去。” 高阳停住脚步,盯着萧伟,到:“不对!这肯定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一定是把赵颖给伤了,我从来没见赵颖这么不讲情面过,你小子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萧伟讪讪地笑了笑:“其实……也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我和英子胡搞,被赵颖撞见了…….” 高阳一下子愣住了,停顿了片刻,勃然大怒:“萧伟,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他到底还***是不是人?”高阳说完话,转身就走。 萧伟一下子傻了,他从没见过高阳骂人。愣了片刻,大步追了上去:“哥们儿哥们儿,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走啊,你走了,这事儿谁帮我啊……” 高阳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扭身对萧伟说道:“萧伟,我算看错你了,我没你这样的朋友!以后这种事情,你少来找我!”出租车刷地开走,萧伟愣在了那里。 萧伟彻底抓了瞎,赵颖是死活不肯帮忙,现在高阳也不理他了。接下的一周,萧伟抱着那只盒子,放家里也不是,放别人那儿更不放心。盒子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找了高阳几次,恰逢这段时间报社工作很忙,高阳几乎天天没日没夜在外面采访。直到第二个周末,他才在报社门口逮着了高阳。 高阳似乎还在生气,见到萧伟爱搭不理,萧伟拉下脸皮,一通死求。他很清楚高阳的脾气,高阳的性子就像老太太的牙口,吃软不吃硬的。 高阳的口气果然略有松动,对萧伟道:“萧伟,你现在求我也没用,我也不是不想帮忙,这件事情,除赵颖没别人有办法,除非你想办法让赵颖点头!”萧伟呵呵一笑:“我想起一个法子,赵颖肯定会点头!”高阳一愣:“你有办法?” 萧伟道:“你记不记得老爷子那封信?”高阳点了点头。萧伟道:“老爷子那封信背面,写了一句话,让我一旦抓瞎就去找赵颖帮忙。”高阳道:“你是说,拿着这封信去找赵颖?” 萧伟点头道:“赵颖是老爷子学生,老爷子既然生前有安排,她不会不答应!”高阳道:“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要挟的意思?” 萧伟嘿嘿一笑:“所以我才找你啊,她现在不想见的是我,这事儿你帮我办,我把盒子和信都交给你,只要赵颖帮着把盒子打开,以后我永远在她面前消失不就结了!”高阳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高阳突然道:“萧伟,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现在……还爱不爱赵颖!”萧伟一愣:“靠,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高阳道:“这个很重要,你要是还爱赵颖,跟英子就是逢场作戏,我觉得赵颖不是那种不允许别人犯错误的人,这件事情我去和赵颖求情,既然她还喜欢你,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在一起。这样,这件事情也就解决了!” 萧伟叹了口气:“哥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和赵颖,过不到一块儿去!”高阳道:“怎么过不到一块去?”萧伟道:“我们俩不般配,你想想,赵颖是研究生,大知识分子,我呢,就是一小混混儿,过了上顿儿不知道下顿儿!” 高阳道:“既然不般配,当初为什么会走到一块去?”萧伟道:“这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起来,这也是我的错,当初我看着赵颖新鲜,我圈儿里哪儿有赵颖这样的女孩儿?再加上我又死追活追,赵颖就上了套儿了!” 高阳咬了咬牙:“萧伟,你真是个混蛋!敢做,不敢负责任!”萧伟陪笑:“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确实是混蛋,我也从来没说我不是混蛋……”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儿你也不能全怨我,你想啊,我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子的人,我喜欢的,赵颖一概没兴趣;她喜欢的,我又全都不懂,而且赵颖还一直想把我改变成一绅士,可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改变得了我啊,自由惯了!天天家里有个什么事儿都管着你的,后来又让我去上班,我哪儿受得了啊?” 高阳叹了口气,不说话了。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萧伟问道:“怎么样哥们儿,这事儿全靠你了,我保证,只要盒子一打开,以后决不再骚扰赵颖,让她好好过日子!”高阳摇了摇头,道:“年纪轻轻就离了婚,以后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萧伟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对了高阳,有一句话,兄弟最近一直想跟你说,就是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生气?”高阳道:“你说吧!”萧伟沉吟了半晌儿,道:“我一直觉得,你跟赵颖,比我们俩在一起合适……” 高阳一愣:“你什么意思?”萧伟道:“你看,你们俩都是读书人,都有学问,兴趣爱好也都一样。另外,你不是也一直喜欢赵颖么,我琢磨着,现在我们俩也不在一块儿了,你要是不嫌弃赵颖跟过我的话,那就……” 高阳一下子打断萧伟,脸色铁青:“萧伟,你什么意思,你说的这是人话么?”萧伟见高阳生气,赶忙道歉:“哥们儿哥们儿,是我错,是我错,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一说,这么一说!” 高阳停住脚步,对萧伟道:“萧伟,我是喜欢过赵颖,甚至现在还喜欢她!但是我告诉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现在赵颖还喜欢你,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再走到一块儿!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情,我会帮你去找赵颖,不管怎么样,我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萧伟愣住了,虽然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属于狼心狗肺一类,但听了高阳这段掏心窝子的话,还是被感动了。 当天晚上,高阳从萧伟家取走曾老留下的两件东西,直接去找赵颖。接下来一周,萧伟如坐针毡。他估计的没错,赵颖看了曾老书信,答应帮这个忙。盒子已经留在了赵颖那里,但赵颖并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一个星期的时间,度日如年,周五晚上,高阳来找萧伟,抱着那只盒子。萧伟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哥们儿,打开了?”高阳放下盒子,摇了摇头。萧伟道:“怎么回事儿?”高阳道:“赵颖说,这个盒子上的锁是失传已久的‘子午鸳鸯芯’,她的功力,是打不开的!” 萧伟一愣:“子……什么芯?”高阳重复道:“子午鸳鸯芯!”萧伟问:“赵颖怎么说的?”高阳道:“赵颖告诉我,这种暗锁是中国古代早已失传的一种极精密的纯机械锁,不过,有一件事情让赵颖觉得很费解。”萧伟问道:“什么事情?” 高阳道:“子午鸳鸯芯暗锁的内部极其复杂,从赵颖见过的资料看,都很巨大,而盒子上这把尺寸小的不可思议,这个盒子应该有四百年历史,那个年代怎么会有如此精细的加工精度。”萧伟道:“不会是外星人搞出来的吧?”高阳一笑,道:“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萧伟很失望,道:“要是连赵颖也打不开,那咱们不都瞎了?对了,不会当年老爷子也没打开过这个盒子吧?”高阳摇了摇头,道:“那倒不会,赵颖说虽然她打不开,应该还有别的办法!”萧伟一喜:“还有办法?” 高阳点头道:“对,赵颖告诉我,虽然这种锁的开启方法官方失传已久,不过民间应该还有高人,可能会掌握这种技术。”萧伟问道:“民间高人?什么样的人?” 高阳道:“盗窃高手!解放前的盗窃高手,除精通各种盗术外,必是精通各种开锁的锁术,不过能打开这种锁的人,必是身怀二十柱以上绝技的高手。” 高阳说的不错,过去的盗窃高手确实身怀绝技。就已开锁功夫而论,至少在二十“柱”以上。这里讲的“柱”,前文已经提过,便类似围棋所讲的“段”,是判别一个开锁高手功夫高低的准绳。 中国自古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而在三百六十行之外的邪行——盗窃,古称“荣行”里,也曾高人辈出。这些高人掌握的绝技,最主要就是“锁术”和“扒术”两项。其中“扒术”指的是偷窃技巧,而“锁术”便是不用钥匙开锁的技巧。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当时的开锁和扒窃技巧甚至可以说是一门艺术。拿“扒术”来说,在掌握了诸多艰苦的基本攻以外,不但要心细、胆大、眼明、手快,更主要的还要巧妙地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要想练成一个扒窃高手绝不是简单的事,确实要经历一系列艰苦卓绝的训练。就如我们今日的钢琴演奏训练,要经过诸如拜厄、车尔尼599、849、299、718,740、肖邦练习曲等一系列专业教材训练,才有可能达到钢琴演奏比较高的境界。 “扒术”训练要从指力练起,指力有三关:“碎碳”、“碎栗”、“碎石”,也就是要凭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的力量,能够捏碎木炭,核桃之类的坚果,甚至是石头。当然,这仅仅是传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三种境界达到,就要进行准确性练习:“悬铃”,即悬空挂一块极其光滑的圆石或肥皂(当然是发明肥皂以后),两侧分别挂一铜铃,要练到快速取走圆石而铃铛不响。铃铛的距离会随着技巧加深逐渐变近,最后近到和两指再加上圆石的宽度相仿。练到这个境界,才会进行“沸水取物”训练,也就是我们常听说的“开水夹肥皂”,如果能在极短时间将极其光滑的物体仅用三指力量从沸水中取出,而手不烫伤,就算练成了。 不过以上种种训练都是“死”训练,因为扒手在真正偷窃中面对的,是不断活动并且有感觉、有警觉的人,因而真正完美的偷盗更为艰难。所以“扒术”的最高级训练,是用一个木头人来进行的。这个木头人全身关节和活人一样,是活动的。木头人悬于半空,穿着和常人一样的衣服,身上绑上一枚铜铃,扒手要在木头人衣服各个口袋取出物品,而铃铛不因晃动而出声,这便达到所谓“一铃”的境界。而真正的高手,要从“一铃”练起,最高可练到“七十二铃”。也就是说最高境界要在木头人身上绑七十二枚铜铃,偷走东西而铃铛不响。这种神乎其技,对于“扒术”来讲,实在已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根据传说,只有在前清康熙年间,京城扒手大龙头“神偷”贾三,曾练到七十二铃。即便是清末民初名满京津的大盗“燕子吕三”,据传在“扒术”方面也只到四十八铃而已。 至于“锁术”训练,虽然同样艰苦,却没有“扒术”这么多名目。根据锁芯里锁柱多少,配合特殊的训练工具,再加以配套的练习法门,从“一柱”开始,最高可练到“二十四柱”,到了这种境界,普通的锁已经没有什么开不了的了。 赵颖没有学全曾老的全部绝活,所以只有二十柱左右功力,盒子上这把子午鸳鸯芯暗锁,是打不开的。 萧伟听完了高阳的讲述,张大了嘴,半天也合不拢,他本以为自己开锁和偷东西的本领,虽说不上绝顶高手,至少也算是“准专业”水平吧,没想到就算溜门撬锁,也有这么一大堆学问。 楞了半晌儿,萧伟问道:“这么牛的人,现在还哪儿找去?”高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样的高手现在确实很难找了,即便有过,WG时恐怕早被清洗光了。不过赵颖告诉我,还有第二类人,肯定可以找到,只要能找到这样的人,盒子应该就可以打开!” 萧伟喜道:“你说你说,哥们儿去找!”高阳道:“第二类人就是制锁高手,曾老以前就是一个制锁高手,他在抗战期间从东北回来隐居北京,就一直是开锁厂的。” 萧伟点了点头,这事儿他知道,曾老当年就是和高阳曾老合开的锁厂,不过到了高阳父亲这一辈儿,弃锁从文,家传的功夫也都丢了,要不然这事儿也不用去求赵颖。 高阳继续道:“赵颖说,制锁的人一定会开锁,虽说锁匠的开锁速度远比不上盗窃高手,但只要找到这样的人,打开这把锁应该没有问题。” 萧伟挠了挠头,道:“这可不好找,哥们儿认识的没有这样的人啊,要是有,还用得着去麻烦赵颖么?”高阳道:“你不用急,赵颖已经答应帮忙。她告诉我,中国制锁行业一直有‘南张北谭’的说法。‘南张’指的是苏州张家,是一个制锁世家。而‘北谭’是北京谭家。赵颖说,只要能找到这两家任何一家后人的下落,盒子就应该可以打开!” 萧伟道:“这事儿靠不靠谱?”高阳点了点头:“赵颖说应该问题不大,据她了解,张家解放前在苏州开的“张氏锁行”,在江南名气很大,应该有可能找到。赵颖让我们等她的消息,两个星期之内肯定有结果!” 萧伟点了点头,感慨连连,道:“没想到赵颖这么恨我,遇到事儿还真挺帮忙!”高阳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赵颖是在帮你么?她是冲曾老的面子!”萧伟讪讪地笑了笑:“冲谁的面子都行,只要能把盒子打开就行。” 赵颖办事儿果然认真,第二个周一高阳带来消息,赵颖已经找到苏州张家的后人。根据赵颖的资料,苏州“张氏锁行”在五七年公私合营后,被合并到苏州市仪器仪表厂。张家唯一的传人,张廉诚,也留在了该厂。张廉诚当时三十二岁,于一九八零年提前退休,唯一个儿子张德祥同年进厂顶替。张廉诚于一九九零年去世,其子张德祥三年前下岗,在寒山寺市场摆了一个修锁配钥匙摊位。赵颖已经通过公安部的同学找到张德祥的详细地址,并且和对方进行过沟通,张德祥同意帮忙。 萧伟喜笑颜开,忙活着收拾东西南下苏州,正好高阳这个周末也可以休息,准备和萧伟同去。高阳也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曾老留下的这个盒子折腾了两人这么久,打开盒子的第一时间,他自然不想放过。 本来按着萧伟的意思,想让高阳约上赵颖一块儿去。关系是她找的,有她在场至少说话方便一点儿,另外,赵颖是公安部的开锁专家,水平至少比萧伟强,万一那个老张遇到点儿什么麻烦,赵颖还可以帮忙。 赵颖没有答应,她告诉高阳自己这个周末还有事情,高阳极力邀请,赵颖还是没有点头。看来,赵颖还是不想见萧伟。萧伟多少还是有点儿遗憾,他的本意,是想尽量让赵颖在这件事情里多掺和掺和,这样万一在祖父的盒子里找到财宝,也有理由分给赵颖一些。萧伟虽然惫懒,至少也是条汉子,他琢磨着,赵颖跟了自己这么久,至少也得留给对方点什么好处才能走吧? 高阳破天荒第一次在这件事上夸奖了萧伟,说他多少还有点良心,不过,赵颖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女孩儿,赵颖不稀罕他的钱。萧伟笑了笑,他有自己的主意。收拾停当,星期五晚上,两人坐上了南下苏州的列车。 注1:掌眼,古玩界行话,意为鉴别古董真伪。 注2:袖里乾坤,过去买卖人进行交易,为了不让旁人看到最后成交价格,买卖双方握住手,用双方的袖子挡住,以手语进行讨价还价。 第4章一启古匣 - 天眼之觐天宝匣 - 香辣鸡杂 苏杭二州,自古为江南繁华胜地。历来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向上推至秦汉,姑苏便为吴郡,隋朝时更名为苏州。而最使此地闻名的,莫过唐张继在枫桥客栈题写的《枫桥夜泊》诗,其最后两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更使无数文人墨客对姑苏古城悠然神往。 高阳与萧伟下了火车,已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匆匆找了宾馆住下,收拾停当后,拿着地址到前台问讯。原来老张的住处就在寒山寺附近,离二人住的宾馆不远。萧伟又与美丽的前台小姐穷贫了几句,被高阳拽着出了宾馆。 苏州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街上行人和车子很少。偶尔走过一两个年轻女孩子,在北京也算绝色美女了,但她们脸上看不出半分趾高气扬的神情来,自古苏杭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萧伟啧啧称奇,好几回忍不住要上前“问路”,被高阳死活按住。 行不多远,已是寒山寺。此时寺已静园,钟声响过,一片安逸恬淡的感觉。枫桥周围只有几对儿稀稀落落情侣在拍照,旁边立了一块古碑。高阳上前细看,是清朝俞越补书唐张继《枫桥夜泊》诗,字体遒劲飘逸。高阳磨蹭了一会儿,在一旁小摊买了古碑碑拓,被萧伟拽着往老张家走去。 老张住处就在枫桥旁一处大杂院内,胡同七弯八拐。院子里挤满了WG后期临时搭建的小房,一群七八岁小孩子在院中很小的空地上玩耍,见到陌生人,都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两人。高阳叫住一个从旁跑过的男孩,问他张德祥叔叔在那个房间,小孩伸手指处,房门正好打开,一个两鬓略现斑白的中年男子笑着问两人:“我就是张德祥,你们应该是北京来的吧?” 走进房间,高阳下意识打量整个房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内,家徒四壁,唯一的电器是一台国产十四吋黑白电视,看来,主人的家境十分拮据,除此以外,墙壁上倒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锁具,毕竟是制锁世家出身。老张看样子五十来岁,一脸风霜,粗手大脚,一看就是长期从事手工业的样子。 两人的到来让老张很高兴:“我这里平常很少有客人,除了每年暑假孩子从外地回来,你们俩也算稀客了。”寒暄了几句,萧伟已迫不及待从包里取出盒子。 见到这只盒子,老张的表情一下凝重起来,戴上花镜观察了一番,又从工具箱中取出一件工具,捅进锁孔中试了试。良久,点了点头,对两人道:“赵颖说的没错,的确是‘子午鸳鸯芯’,但稍有不同,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可以试一试,要开这把锁,必须先准备两件工具。” 萧伟显得很兴奋,自告奋勇打下手。按老张要求,要先制作一对极薄但有韧度的工具。老张从工具箱出取出两根细小的钢条,画好了图样,和萧伟高阳三人轮番上阵,将那对钢条用砂轮打磨。钢片硬度很高,这项工作三人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打磨钢片这段时间,高阳问起屋内怎么挂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锁,萧伟对此也很感兴趣。曾老在世时,从不对萧伟谈起任何开锁有关的事情,赵颖虽是曾老弟子,但对老人极其敬重,祖父既不让讲,赵颖自然很少对萧伟说起。 萧伟对此技心痒已久,这回总算又遇到高人,忍不住喋喋不休问个不停。老张显得很健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老张的介绍中萧伟才得知,原来中国的锁具果真是博大精深,不说别的,光是其分类方法就有许多种方式。 按老张所讲,锁的形式总体上可以分“外锁”与“内锁”两项,就是我们俗称的挂锁和暗锁。其中以暗锁最为高深,一个锁行水平高低,完全取决于暗锁制作水平。当年曾名动大江南北的“南张北谭”世家,均是以暗锁制造闻名。 除此以外,按照锁芯内部构造,又可分“簧片构造锁”与“文字组合锁”两大类。其中簧片构造锁又包括“广锁”、“花旗锁”、“刑具锁”及“首饰锁”四种,多为横式锁具,用于门、柜、箱。广锁俗称“绍锁”,民间也叫“横开锁”、“撑簧锁”或“枕头锁”,大多为铜质,正面呈凹字状,端面是三角与长方形组合,也就是我们在电影《十五贯》里见到的那种铜制挂锁。而花旗锁专指用于柜、箱、抽屉等的簧片结构暗锁。曾老留下的这个盒子,就属于花旗暗锁。 首饰锁则是装饰用的金属锁,多为金银材料所制,用链条串好挂于颈项,有如意、鸡心、元宝、花和动物等造型。锁表面刻有精致花钫图案,以及福、禄、寿、喜、长命百岁、如意吉祥等字样。除上面三种外,簧片构造锁还有关押犯人的刑具锁,又称人身锁,用以锁铁链、木枷的铁质锁具。 文字组合锁类则似今日密码锁。呈横式圆柱形状,轴心排列数只同样大小的转轮,转轮表面蚀刻着同样数目的文字,连接柱体两端的是两根直立圆柱,柱上连一根锁梁。当所有转轮文字转到一定位置,且文字形成特定字串,锁就可以开启,使用不需钥匙。 文字组合锁转轮多为三至七个,几个转轮即称为几环锁。但与当今密码锁不同的是其密码不是用数字组成,而是用成语或七言绝句组成:如“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只要在锁的某一特定位置,对上诗中七个字,便能将锁具打开。而机关更为精巧的组合文字锁,有类似华容道的机关装置,需要把杂乱的图像拼接完整,锁具方能打开。 而在所有分类方式中,最为有趣的分类方法是“明锁”和“隐锁”,上面讲的锁都为明锁。明锁,顾名思义,是能看出是把锁的锁,也就是能够找到开锁机关(锁孔、文字组合或者拼图)的锁。而隐锁却是最有趣味性的一种锁,乍一上手,根本就无法找到开锁机关在何处。比如在锁的某个部位设有“暗门”装置,一般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必须在锁的某个特定部位,用两把钥匙中的一把(这种锁都有两把或两把以上不同用途的钥匙组合使用方可打开)顶开暗门,才会露出开锁机关。 另一种隐锁,叫“迷宫锁“,虽可以轻松找到锁孔,但钥匙和锁孔之间的配合如我们过去所玩的九连环装置,钥匙轻易捅不进锁孔。如果不谙窍门,很难在三五分钟内将锁打开的。真是“一把钥匙难开一把锁”,这种锁是运用几何原理、物理结构和逆向思维设计而成,好似“天门阵”一般,使人难以入阵。五十年代上海展览会中国锁展,许多观众试开“迷宫锁”,整个展览的三天之内,竟无人在五分钟之内将锁打开,其中机关可谓巧夺天工。曾老留下那个檀木箱子上的两把暗锁,都属于第二种隐锁——“迷宫锁”。 边聊边干时间过得很快,一小时后,两把特殊形状的工具打制完毕。老张用抹布将钢片抹净,擦了擦汗,将盒子放到工作台上,戴上老花镜,扭亮台灯,终于开始了萧伟与高阳两人盼望几个月的工作,开锁! 钢片进入锁孔一刹那,老张脸上的笑容一下不见了,转成一种异常凝重的神色。他动作非常轻缓,几乎一直用钢片在锁孔里试探着,很久才会稍微加力。整个开锁过程中,老张一直闭着眼睛。先前他与两人讲过,开锁的过程,除了工具进入锁孔一那需要用眼睛看,之后完全依靠手指的感觉,要通过钢片的传递,用手指灵敏的触觉,甚至是用心,去感觉锁芯内部的结构。 五分钟以后,老张额头已现汗水,可能是极度专心,又或是无法分心,他任由汗水顺脸颊流淌下来。高阳取来毛巾,但犹豫了片刻,没有动。一旁的萧伟更是坐立不安,时而站起,时而坐下。高阳也很紧张,口干舌燥、心跳加快。大家都很清楚,曾老留下的秘密,很可能就在下一刻打开。 二十分钟过去了,老张手上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慢。又过了五分钟,老张两手的工具猛然一颤,随着“喀”的一声轻响,老张的动作停住了。萧伟噌地蹿起来,满脸喜色,问道:“怎么样,打开了?” 老张放下手中工具,没有回答。萧伟一愣,又问:“没打开?”老张叹了口气,道:“功亏一篑!”高阳问道:“怎么回事?”老张摇了摇头,道:“这把暗锁里面有一个反锁装置,我刚才已经发现了,但是我功力不够,还是没能够破解!”高阳和萧伟全傻了。萧伟忙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老张又摇了摇头:“以我现在功力,这把锁是不可能打开了,祖传的‘乱簧决’,我还没有参透!”萧伟一屁股坐会到椅子上,脸上尽是失望神色。 高阳问道:“张师傅,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要不然,您再试试?”老张苦笑了一下:“试也没有用,人力有时而穷,我并没能学全家传绝学!”萧伟道:“张师傅,就不能再想想办法,您可是‘南张’唯一的传人啊,总会有点儿法子吧?”老张一愣,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过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高阳轻轻拉了拉萧伟,萧伟叹了口气,收拾起桌上的盒子。对老张道:“张师傅,不管怎么样,也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我们还是要谢谢您!那我们就先走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到北京,一定来找我们!”老张似乎陷入了沉思,只微微点了点头。 出外屋的时候,高阳又回头看了看老张简陋的居室,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千块钱,轻轻放到门口的鞋柜上。 两人走出胡同口,萧伟道:“我说哥们儿,就这么撤了?这不全白忙活了?”高阳沉默了片刻,道:“老张好像有难言之隐!”萧伟一愣,道:“你是说他还有办法?” 高阳点了点头。萧伟一下子停住,道:“那还不赶紧回去找他?”扭身就要往回走,高阳一把拉住萧伟,道:“你等等,老张应该不是一个不局气的人,他既然没有开口,肯定有他的苦衷,我们不能逼他!”萧伟道:“我靠,不就开个盒子么?还能有什么苦衷?” 高阳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但我从刚才他的表情看出来,应该不是件小事儿,如果他能解决,肯定会帮我们,如果不能解决,我们怎么求也没用!” 萧伟听高阳说的郑重,挠了挠脑袋,满脸疑惑,道:“靠,到底什么事儿啊?”高阳摇了摇头,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回到宾馆,两人心情都很郁闷。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萧伟攒多高阳一起出去找个歌厅耍耍,高阳回绝了。萧伟在宾馆呆不住,出去找网吧打游戏。 高阳一个人坐在房间,对着那只盒子,不由得再一次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曾老留下这个谜题,看来远非一般人想象。虽然历经千难万苦,盒子总算找到了,可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一只根本无法打开的盒子。曾老留下的所有线索中,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如何开启这只盒子的提示。 难道就像找到盒子的事情一样,我们全都疏忽了某些细节?高阳思前想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门。高阳以为是萧伟回来了,起身去开。 房门打开,高阳愣住了,门外是开锁的老张。让进房间,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到桌子上,高阳立刻明白了。老张拍了拍高阳的肩膀,道:“小伙子,你们是好人,但你们的钱,我不能收!”原来高阳萧伟两人走后,老张发现了鞋柜上的钱,想起高阳说起过两个人住在哪里,就赶紧找了过来。 高阳拿起钱来,神色有些尴尬,道:“张师傅,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我们两人的一点心意,还是请您收下!”老张力辞不受,高阳只好将钱放下。 老张沉默了片刻,道:“我过来找你们,除了送钱,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是跟那个盒子有关的,其实那个盒子,还有一个人能够打开!”高阳一愣,随即了然,看来老张的难言之隐自己猜对了。问道:“难道还有比您更高的高手?” 老张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其实我的开锁功力还远远不行,这个人……是我大伯!”高阳一愣,道:“您还有大伯?您家不是三代单传么?” 高阳说的不错,根据赵颖找到的资料,苏州“张氏锁行”从老张祖父这一代起,就一直是单传,资料里并没显示张廉诚还有一个哥哥。老张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唉,已经几十年了,有什么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了,这件事情,是先父临终前才告诉我的!”高阳屏息静侯,老张又是沉默良久,讲出一段故事。 名震江南的苏州“张氏锁行”,到了民国初年传到张贵吉这一代,已是第十八代。张贵吉先后娶过两位夫人。第一位早年难产死去,只留下一个男孩——张信诚。第二位夫人是个寡妇,嫁到张家时还带了一个女儿,是个哑巴,名叫宝儿。二夫人到了张家后没多久,又为张贵吉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就是老张的父亲,张廉诚。 张廉诚同父异母的大哥信诚聪明绝顶,尽得父亲真传,十八岁已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而二夫人带来的哑女宝儿,自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难得是知书达理,对继父和母亲非常孝顺,也是深得两位老人欢心。张信诚和她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故事的结果大家都可以想到。两人到了谈婚论嫁年龄,死活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逼问之下,道出真情。张老爷子先是大惊,继而大怒,无论如何不肯同意这门婚事。猜想原因有二:一是两人虽无血缘,但毕竟是兄妹,怕传出去有损张家名声,第二,张老爷子虽喜欢这个养女,但毕竟身有残疾,老爷子还是希望能给这个宝贝儿子寻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张家乱成了一锅粥,张信诚拿出自由恋爱的新思想试图说服父亲,而张老爷子搬出家训,两人吵得一塌糊涂。张信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张老爷子心疼爱子,连夜带了家丁追赶,却莫名其妙神秘失踪了。老人再也没有回来,连跟去的四名家丁也不知所踪,这件事情,成为张家几十年的一个悬案。 老爷子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而老张的大伯却在几年后战死在淞沪会战的战场上。消息传来,宝儿当晚偷偷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被发现的时候,人已断气,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纸,上面题着一首没写完的诗句: 三月春残燕子常, 姑苏城外桃花庄。 这两句诗,据老张父亲讲,就是他们两人向家里道出真情之前,最后在一起时所连的诗句。哑女死后,二夫人心伤爱女夭折,没有多久就病故了。张家慢慢败了,而这件事情大伙儿也是一直忌讳莫深,谁也不愿再提起。老张的父亲直到临去前才将这件家门故事讲给他听。 但没想到就在几年之前,老张突然接到一封台湾寄来的书信,是给他父亲的。老张看信大惊,原来大伯当年并没有死,而是随军到了台湾,一晃儿就是四十几年。其后不久,大伯从台湾探亲,再没有走,在当初埋葬哑女的地方搭了一茅小屋,从此就住在那里,每天读书种花,陪伴宝儿的坟墓,不再理会任何世事。 听完老张的故事,高阳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老张站起身来,对高阳道:“我大伯年事已高,早已不问世事,不过刚刚我刚去了一次西山,他听了我讲的事情,答应帮忙,明天一早儿,我带你们去见我大伯!” 送老张出门后,高阳久久不能平静,他是一个感性的人。尽管这类才子佳人的故事在小说电影中听到看到甚多,但亲自听人向你讲述一件真实的故事,感觉绝对不一样。高阳完全被这件发生在遥远过去的真实而凄美爱情故事感动了。想起了赵颖,高阳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看来张老还是幸福的,至少有一个永远不会打碎的美好回忆。 思前想后,不知过了多久,萧伟进了房间。高阳将老张来的事情讲给他听。萧伟听说盒子终于可以打开了,欣喜若狂,满屋子乱窜。 高阳又说起了张家的故事,萧伟不以为然,道:“这老头还真有意思,为了一个八百年前的老情人儿,放着台湾的花花世界不呆,跑到苏州郊区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图什么啊?” 高阳有些生气,道:“这是感情,天下也就你不懂感情!”萧伟撇了撇嘴道:“感情,感情都是假的,你不信让他们俩真过上那么十七二十八年,天天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睡,放个屁对方都能听见,还感情个屁!”高阳摇了摇头,不再理萧伟。看来什么好东西到萧伟嘴里都能变了味儿。高阳暗暗奇怪,赵颖怎么会喜欢这种人?萧伟见高阳不说话了,以为高阳说不过自己,脱了裤子,美滋滋进洗手间洗澡。 进去没多久,萧伟突然咣当一声打开厕所门,光着屁股跑了出来,兀自一身的肥皂。萧伟忙不迭的对高阳道:“哥们儿哥们儿,我忽然想起一个事儿,你刚才说张家老爷子是莫名其妙失踪的?”高阳道:“是啊!”萧伟道:“哥们儿,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当年关东军到处找高手开那个盒子,张家老爷子,会不会就是被关东军绑架的?”高阳一下子愣住了。 苏州城外太湖之上,岛屿众多,其中有一座西山岛,盛产水果。不过不知何因,岛上水果直接食用并不好吃。一旦做成果脯,却远非其它水果可比。故苏州果脯也算一大特产,是除苏绣外当地几大支柱产业之一。几年前市政府特意拨专款,填湖修建了一条通往西山岛的公路,也是方便岛上水果运输之用。 老张大伯从台湾回来后,就一直居住在这座小岛上。因为按宝儿生前要求,她死后,就葬在这座小岛上。第二天一大早儿,高阳拎起迷迷糊糊的萧伟,两人包了一辆车,和老张一起前往西山。岛上果林遍布,出租车无法进入,高阳付了车资,又留下司机电话以方便回程。在老张带领下,三人信步向张信诚老人住处走去。 翻过一座小山,是一片很大的桃林,正值四月桃花盛开,花香馥郁、薰人欲醉。桃林深处更掩映着处处竹林茅舍,恍惚如仙境一般。 三人在桃林中婉转穿行,行至尽头,是一座修葺整齐的坟冢。老张道:“这就是宝儿埋身之处。”高阳走上前去,只见整座坟冢打扫得干净整洁,坟前立一块石碑,下放一束桃花。不同一般墓碑刻着“某某之墓,生于某某年,卒于某某年”之类,石碑上只题了一首七言绝句: 三月春残燕子常, 姑苏城外桃花庄; 六十三年颜面改, 才度香灵伴我床。 石碑右下刻着一行小字:张门桑氏埋香之冢。没有落款,也没有生卒年月。高阳站在墓前,一时间思绪万千。碑上所题诗句,前两句就是昨晚老张说过,宝儿死时手里禁握着的,而根据诗意,最后两句,应该是张信诚老人从台湾回来后补上的,这是一首写了六十三年的诗! 在宝儿坟旁不远一间茅草小房中,两人终于见到了故事的男主角——张信诚老人。高阳细细打量面前这位老者,只见老人约八十岁上下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一身浆洗很干净的白衣,眉间尽显沧桑之色。 寒暄了几句,张德祥向老人作了简单的介绍。众人在屋中坐定,萧伟已迫不及待将手中包裹解开。盒子取出,高阳注意到老人的身子似乎一颤。萧伟也察觉到了张老这个细微的动作,微微一怔,将盒子轻轻放到老人面前。 只见老人眉头微蹙,紧紧盯视着眼前这只盒子。过了大约一盏茶工夫,才缓缓出了一口长气,喃喃说道:“果真有这样一只盒子……”萧伟一愣,问道:“老爷子,您见过这只盒子?”老人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如果我没看错,这就是当年那对名震天下的‘觐天宝匣’之一!” 萧伟睁大眼睛:“什么?您说这盒子名叫‘觐天宝匣’?”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觐天宝匣,原本是一对。苏州张家,还有北京谭家,都与这对宝匣有着莫大的渊源。”说到这里,老人叹了口气,道:“可以说,若不是这一对宝匣,也就不会有‘南张北谭’两大开锁世家了!” 高阳和萧伟都张大了嘴,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两人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了这只盒子老祖宗家里。看来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开盒子的事情总算有希望了。高阳看了看一旁老张,老张却一脸茫然,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 萧伟神色兴奋,问老人道:“那您赶紧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这只盒子……原来不会就是你们家的吧?那我们……”正要往下讲,高阳伸手使劲儿拽了拽他。 老人微微一笑,道:“觐天宝匣并非张谭两家所有。据先父所讲,这对盒子,出自四百多年前,一位高丽绝顶制锁匠人之手……” 萧伟松了口气,随即转头看了看高阳,看来高阳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这盒子果真产自高丽。老人用手轻轻抚着面前这只盒子,似乎陷入了沉思。萧伟急得抓耳挠腮,但不敢打扰。三人屏息静侯,过了良久,老人缓缓说道:“那已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顿了一顿,道:苏州张氏锁技成名数百年,历来传男不传女,而且但凡制锁绝技,非长子不传。德祥没有学全家传手艺,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原因……” 高阳点了点头,中国数千年敝帚自珍的陋习,看来张家也不例外。难怪老张昨晚并未打开这只盒子,而且现在猜想,老张不仅未学全家传绝学,甚至连这只盒子和张家的典故,也并不清楚。老人继续道:“由于我是家中长房长子,在年满八岁那一天,先父带我拜过祖先牌位,把我领进秘室,正式开始传授张氏制锁绝技。教授之前,他向我讲述了张氏锁行的由来。” 说到这里,老人抬头看了看屋内三人,顿了一顿,说道:“苏州张氏锁技,传自高丽!”萧伟大奇,道:“不会吧老爷子,不是一直说中国制锁绝技,天下最强么?”老人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那是指唐宋以前!自宋以后,随着蒙古军队入侵,中华锁技就渐渐没落了,而高丽则慢慢赶上。到了明朝,中国在制锁一项已大半仰仗高丽。而高丽国几百年来也是能人辈出,不断涌现出制锁方面的能工巧匠。” 萧伟点了点头。老人继续道:“到了高丽宣宗年间……哦,也就是我大明万历年间,高丽国出现了一位异人。此人的出现,更使高丽制锁工艺达到了鼎盛。他在制锁方面有三大贡献: “首先是锁具加工精度方面,其时高丽国制锁工艺虽可称巧夺天工,却也由于加工精度不足,往往事倍功半。但凡结构复杂的锁具,无不尺寸巨大,甚为笨重。而在锁技中最为复杂的,莫过于花旗暗锁。由于是暗锁,尺寸就不宜太大,因而当时的暗锁制造大受限制。此人这项发明一出,用现在的话讲,可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他的第二贡献是在暗锁制做工艺方面。当时的暗锁只达到子午鸳鸯芯水平,不过也停留在理论阶段。由于加工精度不够,当时的子午鸳鸯芯锁具尺寸很大,无法作为暗锁使用。由于此人将加工精度改良,不仅把子午鸳鸯芯锁具大大缩小,还发明出另外两种更为精巧,结构更为复杂,自然,安全性也更高的暗锁工艺——‘对顶梅花芯’与‘天地乾坤芯’。据传‘天地乾坤芯’锁具几乎可以说巧夺天工,其中锁芯套有锁芯,所谓天地乾坤,尽藏其中。若没有原配钥匙,根本无法开启!” 老人这一段介绍,听得三人心驰神摇,浮想联翩。萧伟忽道:“对了老爷子,您说的这天地什么芯的锁究竟是干什么用的?要就是为了锁箱子柜子,一斧子不就开了,弄把这么复杂的锁,那不是脱裤子放……”高阳再次拽了拽萧伟,萧伟立时收嘴,最后一个“屁”字才没有说出来。 老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说的不错,有所谓‘摄缄滕、固扃橘,及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滕、扃橘之不固也……’” 萧伟一愣,问高阳道:“老爷子这文绉绉说的什么?”高阳低声道:“张老说的是庄子一段文章——《胠箧》,意思是说:为了防盗而把箱子锁紧、捆好,强盗来了,背了箱子就跑,还唯恐箱子锁得不牢,捆得不结实呢!”萧伟点了点头,心想张老爷子可够有学问的,这段儿文章引得好,正是自个儿要说的。 老人道:“锁这种东西,其实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而已。再厉害的锁具,最不济劈开了事。这位高丽匠人自然也懂这点,因而他根据锁具这一弱点,发明出他的第三项工艺:自毁装置!” 说到这里,老人又用手轻轻抚了抚面前这只盒子,道:“其时最为高段的暗锁,是专门用在一种特殊用途的盒子上的。这种盒子的特殊用途,就是用来存放极为机密的文件和档案:诸如遗嘱、情报等等。针对这一特殊用途,这位高丽匠人挖空心思,结合在加工精度方面的手段,制作出了一种极为精巧的刀具,再佐以弹簧发条等机关,安置在这种特殊用途的盒子中。只要盒子受到巨大外力打击,刀具装置立即就会启动,瞬间将盒内文件纸张绞碎,盒内所藏秘密,自然就永远不会泄漏出去。” 萧伟恍然大悟,不由得连连点头,同时也马上想起祖父信中提到的“烟消云散”那句,看来祖父留下的这只盒子,还真没准儿有高阳说的什么自毁装置,果真是强啊! 感慨了一阵儿,猛然又想起:对了,高阳提过的溥仪那只盒子,不就是一直放在故宫什么殿什么匾后面(乾清宫正大光明匾),装的就是皇上立储诏书和藏宝图么。这么看来,宝藏的事情可是越来越靠谱儿了!想到这里,萧伟喜得抓耳挠腮,兴奋非常。 只听老人继续说道:“此人做出这三项发明后,正逢日本国进犯高丽。高丽大将李舜臣在大韩海峡击败进犯日寇,举国欢庆。于是他集合了当时最高的制锁技术,穷全部精力,做出了一对当世无双的暗锁宝盒,并请当时高丽国著名的雕刻匠人在盒顶雕刻了李舜臣将军大韩海峡之战的画面。盒子做好后不久,就献给了宣宗皇上。此盒名为“觐天宝匣”,取就是朝觐天子之意。” 屋内三人都点了点头,原来此盒取名为“觐天宝匣”,是这个意思。老人继续道:“自古以来,高丽国一直崇尚制锁高手,宣宗皇帝得到这对盒子,龙颜大悦,视为珍宝。此事很快传遍朝野,而这两件宝物的事情,甚至连中土也有耳闻。当时正是明朝边患四起之时,满清女真在关外崛起。清太宗皇太极本就是一个机关高手,攻城武器、制锁机关无一不通,听说高丽国有这样一对宝盒,立时索要。宣宗皇帝自是不会给。皇太极大怒之下,提兵远征。高丽国大败,眼见就要亡国,只得献出这对宝盒求和。在这年远赴盛京的进贡队伍里,那位制锁高人也在,为的是向金人展示宝盒启用之法。当时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盛京街上到处是流浪的孤儿。这位高人在临去之时,收养了盛京两位孤儿,一个姓张,一个姓谭,并带回了高丽收为徒弟,传授他们制锁之法。” 萧伟恍然大悟,插嘴道:“老爷子,您说的不会就是‘南张北谭’吧?”老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不错,多年之后,这两位孤儿长大成人,不愿再留在高丽,于是二人回到中土,分别在苏州与北京开了一间锁行,也就是后人所说的‘南张北谭’。而其中那位姓张的孤儿,就是我的先祖。” 说到这里,老人用手抚了抚盒子,叹道:“自从这一对宝盒入了清宫,就再也没有消息,不想今日在这里遇到,总算完成了先父和张家列祖列宗的心愿,这也算是天意了吧!”老人手抚盒子,唏嘘良久,屋内其他三人听了老人这段故事,也是思绪如潮,感慨万千。 过了一会儿,萧伟问道:“张老爷子,这个盒子……您肯定能打开吧?”老人沉吟了片刻,说道:“听先父讲,觐天宝匣一共有三层五道机关,最外一道是‘九九拼图’机关,盒子第一层是子午鸳鸯芯锁芯机关,第二层对顶梅花芯,第三层是天地乾坤芯机关,而在第盒子第三层底部,还有最后一道机关——自毁装置。” 萧伟张大了嘴巴,咽了口口水,道:“这么复杂?老爷子,那……您能都帮我们打开么?”老人道:“目前拼图机关已经打开,而这第一层锁芯有德祥帮我,应该也没有问题,至于第二层和第三层……”说到这里,老人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没有把握,只能试试再看。”萧伟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高阳,心中暗想,要是张老爷子也打不开,那就彻底歇了。 五分钟以后,张德祥已帮老人准备好所有工具,并将盒子小心翼翼放到工作台上。看来老人虽旅居台湾几十年,家传手艺并未丢下。 高阳拉了拉萧伟,两人也轻轻坐到工作台旁。老人徐徐出了口长气,接过老张递过的工具,闭了闭眼,缓缓将手具插入到盒子的两个锁孔之中。 屋内其他三人的六只眼睛全都紧张地盯住了老人。只见老人的双手在缓缓地动着,随着工具深入,动作也逐渐加大。一旁老张仔细观察着老人双手动作,也把手抬起来,轻轻地模仿着。 片刻,老人取出两根钢片,放在桌上。萧伟问道:“怎么样老爷子?”老人道:“里面的反锁装置已锁死,要想破解并把锁打开,须得两人配合。”看了看一旁老张,道:“德祥,我传你的‘乱簧决’,还记得么?” 张德祥点头道:“还记得,不过……我还没完全领会……”老人点了点头,拿起钢片,手上开始做细微的动作,似乎在做着示范,口中缓缓念道:“乱簧之道,非启者必启,微启者大启,大启者必不启……” 老张抬起手来,也开始模仿着老人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老人继续念道:“……开锁之道,在意不在力,力断而心续,续则无不济……”随着老人的吟诵,两人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大。 一旁萧伟看了一阵,突然皱了皱眉,似有所悟,不自觉抬起手来,开始模仿两人。高阳伸手拽了拽他,萧伟一愣,停了下来,专心看两人手上动作。 只见随着张老吟诵,两人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就如舞蹈一般,此起彼伏、煞是好看。快了一阵,又即变慢,这一次更如刀劈斧凿,大开大合、凝重如山。片刻,已到最后一句,只听老人缓缓吟道:“……意在力先,绵绵不绝,柱散则簧乱,是为乱簧!” 说到这里,老人手上猛然一顿,停了下来。只见一旁老张眉头紧锁,过了良久,才勉强点了点头。老人微微一笑:“来吧!” 两人拿起桌上钢片。老人向张德祥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将手中钢片慢慢插入到盒子下面的锁孔中,老张似乎有些紧张,定了定神儿,左手扶住拿钢片的右手,小心翼翼将钢片插入到盒子上面锁孔中。老人略一停顿,口中慢慢吟道:“乱簧之道,非启者必启,微启者大启,大启者必不启……”两人手上开始动作。 高阳在一旁仔细观察,只见老人神情悠然,随着口中缓缓吟诵,动作从容而舒缓,而一旁老张的额头已微微渗出汗水。 一旁萧伟看了一阵,神色越来越兴奋,不自觉再次抬起手来,开始模仿两人的动作,随着老人的吟诵,萧伟的动作越来越大。高阳使劲儿拽了拽他,萧伟似乎并没有察觉,继续模仿着。 只听老人继续念道:“……阴阳圆转,无使断绝,当势得机,其根自破,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随着吟诵,两人的动作逐渐加快,一旁萧伟更是看得如醉如痴,手舞足蹈。高阳看着萧伟,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过了五分钟,老人已念至最后一句。口中一停,只见老人脸上神色凝重如山,手上钢片猛然往里一捻,一旁老张手里的钢片同时向下一按,两人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高阳神色紧张,紧紧盯住眼前的盒子,只见盒子似乎还静静横在那里,并没有打开。老张满头大汗,取出钢片,对老人道:“大伯,侄儿蠢笨,还是无法做到!”老人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工具。 高阳问道:“怎么样?”老人摇了摇头:“德祥还没能误透‘乱簧决’……”高阳道:“没能打开?”老人缓缓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如果你们还可以等待,再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你们再来,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高阳神情失望,回头看了看萧伟。萧伟似乎还在撒臆症,双目似闭非闭,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干什么。高阳使劲捅了捅他,萧伟回过神儿来:“怎么了哥们儿?”高阳将张老的话重复一遍。萧伟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看看桌上盒子,又看了看一旁张德祥和老人,突然道:“张老爷子,能不能让我试试?”三人都是一愣,高阳使劲儿拽了拽萧伟,低声斥道:“你在说什么?”老人看着萧伟,没有说话。 萧伟道:“老爷子,您刚才念的口诀太文了,我听不大懂,不过看您的动作是不是这个意思:在锁芯里面,看着根本打不开的地方,一定能打开,能稍微打开的地方,一定要全部打开,而原本开着的地方,一定要给它们全都关上?”高阳再次斥道:“萧伟,你在胡说些什么?” 一旁老张听了萧伟这番话,皱了皱眉,似乎有所悟。坐在桌旁的老人更诧异,看了看萧伟,说道:“你……学过‘乱簧决’?”萧伟神色兴奋,道:“怎么样老爷子,让我试试?”老人将信将疑看着萧伟,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见老人居然答应了,高阳一下愣住了。一旁老张已让开座位。只见萧伟长出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定了定神儿,慢慢拿起桌上的钢片。老人缓缓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将钢片插入到盒子上下锁孔中。 老人的动作似乎比刚才要慢,缓缓念道:“……力随心走,有应必有力,无应则无力,力断而心续……”萧伟的动作显得微微有些生硬,但还连贯,随着老人的吟诵,逐渐自然起来。一旁高阳与老张睁大眼睛看着两人,脸上全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二十分钟以后,两人已到最后阶段。老人手中动作略一停顿,萧伟眉头紧锁,定了定神儿,微微点了点头。片刻,只见两人同时动作,张老手中钢片向内轻轻一捻,而萧伟手中钢片则猛然往下一按,七八声机关响动过后,只见盒盖“啪”地一弹,“觐天宝匣”第一层机关终于打开了! 第5章崔二胯子 - 天眼之觐天宝匣 - 香辣鸡杂 见盒子打开,萧伟自己也呆住了。愣了半晌儿,猛然跳起身来,一把抱住高阳,大声喊道:“哥们儿,盒子打开了!真的打开了!是我打开的,是我打开的!”高阳呆若木鸡,被萧伟一通乱摇,眼镜几乎落地。 兴奋了一阵儿,萧伟放下高阳,看了看桌上的盒子,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问老人道:“老爷子,这……这盒子,真的开了?”老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孩子,想当年我悟透这‘乱簧决’,可是用了十年时间啊!”萧伟满脸喜色,道:“这么说,那我不是……” 老人站起身来,用毛巾擦了擦手,说道:“真要悟透,恐怕还需一段时日。不过你若有兴趣,我们倒可以一起研究研究,假以时日,你必成此道高手!”说到这里,老人轻轻拍了拍萧伟肩膀:“孩子,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具禀赋的。我相信,你日后在开锁一道的成就,一定在我之上!” 萧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一旁高阳则满脸诧异,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萧伟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功夫绝顶的开锁高手?连老张都没有做成的事情,萧伟竟轻而易举地就办到了? 原来开锁这门学问,最讲求的是“左右合击,分心数用”的功夫。前文讲过,锁芯内部锁柱,少则五六根,多则十几根几十根。开锁者要想办法将混乱的锁柱一一找到结合点,需要的就是心猿意马,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意念。即不能每一处机关都上心,也决不能每处机关都不上心。开锁之道,就是在这上心与不上心之间,锁就打开了。 而大凡开锁以外的学问,无不需要“刻苦勤奋,分心不二”地钻研。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讲的就是第一要专心,第二要吃苦。古来成大事者,无不是坚忍不拔、不肯服输之人。殊不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用在什么学问上,即便你不是天资聪颖、聪明绝顶之辈,也必能成就一番事业;但用在“开锁”这门学问上,却绝不可能成功。究其缘由,就是一个需要的是“专心”,另一个需要的是“心猿意马”。 开锁学问之精髓,可以说与我中华五千年伦理纲常教育完全背道。这也就是高丽虽为小国,但制锁一技却远远高于中土,原因就是礼教行事没有中土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而已。 老张学锁几十年,却不如萧伟半路出家,最主要就是性子不同。老张性格敦厚、做事用心,恰恰违反了开锁最精髓的规则;而萧伟心猿意马,什么事情都浅尝辄止,却正合了开锁“分心互用”的主旨。 这其间道理,我中华几百年来成百上千的开锁高手中也偶尔会有人想到其间关键,但试想在当时的文化氛围下,谁愿意冒险去找一个萧伟这样的徒弟?而相传高丽国宣宗年间那位异人,小时候就是萧伟这样一个极度惫赖、顽劣成性的孩子,却最终在制锁方面成就了一番大业。 几百年来中华锁技逐渐没落,而高丽逐渐崛起,其实就是两种文化的差异,说白了,就是一个是“死”用心,另一个“不”用心而已。 高阳思来想去,想不明白,摇了摇头。老人微微一笑,道:“好了,都别发愣了,快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吧!”高阳回过神儿来,这才想起正事儿。萧伟已走到桌边,定了定神儿,慢慢将手放在盒盖上,屏住呼吸,轻轻往上一提。 盒内甚浅,只有一封颜色发黄的书信。伸手将信取出,除此以外,再无一物。萧伟看了看手上的信封,上面用毛笔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 大哥萧剑南亲启 信封上并无落款,亦无邮局邮戳之类的印记,看不出年代,也看不出寄自哪里,寄到何处。揭开信封,信文部分洋洋洒洒写了几大篇,只是每一页字体甚大,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个字。萧伟凝神细看,只见整封书信写得潦草之极,再加上都是繁体字,萧伟看了一会儿,实在难以索解,皱了皱眉,将信递给高阳。 这边工作台上,张老已带上花镜开始研究盒子的第二层机关。萧伟走上前去。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整只盒子与第一层深度似乎明显不成比例。萧伟点了点头,看来盒子有夹层是不假了。只不过盒子内壁五面,全都平平整整,好像并没有任何锁孔装置。 萧伟皱了皱眉,问道:“张老爷子,怎么样?” 老人放下手中工具,用手指了指盒内一角,说道:“你看这里。”老人手指的地方,是盒内底板左上角,萧伟趴下身仔细看了看,和其它地方一样,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异常。萧伟抬起头来,一脸疑惑。老人微微一笑,道:“换个角度再看看。” 萧伟点了点头,双手抱起盒子,对着窗外光线不断变换盒子的角度。果然,当盒子转过九十度后,在老人手指的地方,若隐若现可以发现两道浅浅的缝隙。这两道细缝,恰与盒子底形成了一个四方形。 老人道:“如果我没猜错,此处应该有一个‘隐锁’的暗门装置。”说完话,老人从工具箱内取出一件样子奇特的工具,在盒子两道裂缝的交点处轻轻一点。一声轻响,盒内两道裂缝与底边构成的四边形铁板“啪”地弹开,露出三个梅花排列的锁孔! 这三个锁孔与盒盖上如出一辙,孔隙也如发丝般粗细。不同的是数量由原先两个变为三个,排列方式也很奇怪。拿一朵梅花来说,在梅花最上一片与最下两片花瓣位置上,各有一个锁孔。 萧伟神色兴奋:“老爷子,这就是您刚才说的,对顶……什么芯吧?”老人点了点头:“不错,对顶梅花芯!”萧伟问道:“怎么样,能打开吗?” 老人没有说话,拿起一根细长的钢片,慢慢插进最上面锁孔中,随即闭上双目,完全凭着手上的感觉试探着。萧伟屏住呼吸,和老张紧张地看着。只见老人神情忽而紧张,忽而欣喜。两人谁都不敢打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老人拔出钢片,换了另外一个锁孔。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老人将三个锁孔分别试过,放下钢片,轻轻叹了口气。萧伟问道:“怎么样?”老人喃喃说道:“对顶梅花芯,果然巧夺天工,我此生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暗锁!”萧伟焦急地问道:“怎么样,能打开么?” 老人缓缓摇了摇头:“以我目前的功力,绝无可能!”见老人说得如此绝对,萧伟和老张全呆住了。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萧伟问道:“那有我和老张帮您呢,行不行?”老人苦笑了一下:“开锁之道,人不在多!即便有人帮忙,也需一个绝顶高手分别把控住左右两个锁孔,其他人才可帮得上忙。而以我现在的功力,这第一项工作绝无可能做到!” 萧伟愣了片刻,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神情沮丧。老张问道:“大伯,难道,就能不能再想想其它办法?”老人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张家的先祖因为资质问题,未能学全那位高人的全部本领!我看要想打开这只盒子……除非……”说到这里,老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萧伟站起身来,问道:“您说除非什么?”老人看了看萧伟,说道:“除非……你们能找到那位朝鲜高人的后代!” 萧伟一呆,问道:“您是说,去朝鲜?”老人点了点头。萧伟看了看老人,心里“咯噔”地一下。记得在潘家园见过瘸三师傅后,高阳曾动过去朝鲜寻找开锁高手的念头,不过很快被萧伟否决了。萧伟很清楚,到目前为止,任何这位高人后代的消息,可以说没有一点线索。也不知此人究竟在韩国还是在北朝鲜。在韩国还好办一些,若不幸在北朝鲜,那麻烦就大了。北朝鲜依旧封锁很严,萧伟和高阳都不懂朝鲜语言习俗,想在那里打探消息,不把自己当作特务抓起来才怪。 想到这里,萧伟问道:“老爷子,您知道这位高人和他后代的情况么?”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不过据先父讲,这位高人姓李,李家是高丽非常出名的制锁世家,若要留意打听,应该会查得到。” 说到这里,老人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萧伟的肩膀,道:“孩子,开锁之道,在乎‘分心数用,心猿意马’,而做事情,就需要另外八个字了!”萧伟问道:“哪八个字?”老人看着萧伟,缓缓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萧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一旁高阳。只见高阳还捧着那封从“觐天宝匣”第一层取出的书信看着,眉头紧锁。 萧伟祖父留在‘觐天宝匣’第一层那封年代久远的书信,来自一个署名‘崔二胯子’的人。回去火车上,两人将这封信来来去去看了数遍。整封信是用毛笔写成。从字迹可以看出,写信之人文化不高,书信上的文字写得歪歪斜斜,毫无间架,但每一笔画无不力透纸背,一看而知是出自一个江湖粗人之手。信正文部分共四百三十三字,不仅错字白字累牍,文法更是不通,其中还多处使用了东北土匪时期的黑话,更加使人难以看懂。高阳仔细斟酌之下,将原信给萧伟翻译了出来: 萧大哥: 自从上回一别,已经好几个月,兄弟还活着! 那回送走萧大哥,俺们就跟小鬼子拼了,最后弟兄们都死了,子弹打光,俺跳了崖。 俺受了重伤,九死一生回到崔家屯,就剩下一口气。 萧大哥,现在兄弟提着一口气不走,就是想再见萧大哥一面,那个盒子,到今天还没打开,俺放心不下啊,不过盒子打开的那天,兄弟可能看不到了,看来,一切就像军师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那件事情,你和军师都说科学什么的,俺不懂。可是这几个月来,跟兄弟去办事的二十四人,除了俺,接二连三都出了事儿,现在连山上的弟兄也都牵扯进去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俺现在也就剩一口气了,所以萧大哥,你要听兄弟的话,不能再追查了! 如果萧大哥能看见兄弟这封信,麻烦来一趟崔家屯,兄弟要把那个盒子交给大哥。盒子打开那一天,烦请大哥在俺坟前告诉一声。 萧大哥对俺的救命大恩,看来只能来生再报了。 弟崔二胯子 磕头 民国二十三年腊月初二 信文念完,萧伟有些发懵,喃喃道:“这个‘崔二胯子’是谁?”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记忆中好像从没听祖父提起过这样一个人。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看出:这封信应该和祖父留下的那只盒子有关。因为信中不止一次提到一只盒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眼前这只。 萧伟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信的落款时间是民国二十三年,换算成公元,应该是……怎么又是1934年?从崔二胯子的信中可以看出,他带领24名弟兄去办的事情,一定是整件事情最核心的部分,而事情的结果似乎也很蹊跷,好像当时参与行动的24个人,后来全都神秘死亡了! 萧伟猛然间想起祖父留下的那封书信,上面好像有这么一句:“整个事情的离奇和诡异程度,超出了任何人想象。”难道祖父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么? 两人在火车上商量了整整一路,高阳也同意萧伟的观点,这个崔二胯子,一定与整件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信中虽没有提到具体什么事情,但两人都已猜到,崔二胯子说起带领24名弟兄去办的事情,会不会与当年关东军与溥仪卫队的冲突,以及这只“觐天宝匣”有关?而信中所提到的离奇死亡,会不会就是这件事情直接导致的? 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曾老留下的这只盒子肯定是当年皇太极从高丽抢来的两只宝盒中一只。至于是哪只,据历史记载,那两只盒子一只随黄太极下葬,从高阳查到资料看,皇太极陵并没有过被盗的记录。所以目前唯一可能,就是溥仪宝藏那只!而且,两人掌握的所有资料也都指向了这种可能:曾老日记开始出现断档,是1934年;曾老从奉天移居北平,是1934年;曾老将名字从‘萧剑南’改名为‘曾弓北’,是1934年;现在,‘觐天宝匣’第一层崔二胯子这封书信,时间也是1934年!这只盒子,一定与1934年发生的一件大事有关。而日本关东军从溥仪卫队截获那只盒子的时间,恰恰也是1934年,这应该不是巧合! 这么看来,在1934年的东北,在溥仪、关东军、萧伟的祖父,也就是当年的萧剑南,还有书信中那个神秘的“崔二胯子”之间,一定发生过一件惊天大事。而这件大事,一定与眼前这只神秘的红木盒子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这一切迷题的谜底,都要等到觐天宝匣第二层与第三层打开才能知道。 两人整整商量了一路,现在看来,除按张老建议去朝鲜寻找那位高人后代外外,高阳还想到:“南张北谭”两大开锁世家,现在只找到了南张,如果能找到北谭后人下落,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进展。另外,这个看来颇为神秘的‘崔二胯子’其人,既然很可能与整件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查一查他的下落,说不准会对整件事情有很大帮助。 下了火车,两人第一时间去找赵颖。赵颖还住在与萧伟成婚时买的那套小小一居室内。不过自从两人分开,萧伟再也没去过那里。赵颖打开房门那一霎,萧伟恍惚间有一种隔世之感。 赵颖见萧伟与高阳一起来到,微微有些诧异。两人在屋中坐定,高阳沉吟了片刻,将事情来龙去脉对赵颖讲了一遍。萧伟掏出崔二胯子那封书信,递给赵颖道:“赵颖,老爷子留下的这事儿,恐怕只有你能帮忙了!”赵颖并没有接,淡淡说道:“不用看了,这是曾老留给你的事情,我只答应帮你们打开盒子。” 萧伟连连点头:“对,对!我们这回过来,就是让你帮忙想想办法,打开盒子最后两层机关!”说完,萧伟将苏州临去之前,张老最后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赵颖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你们要去朝鲜?”萧伟看了看高阳,两人都点了点头。赵颖没有回答,而是微微摇了摇头。萧伟急道:“你不是答应帮忙么?”赵颖道:“我不是不肯帮忙,只是你们要找的人,连名字都没有,而且时间已过去四百多年,此人即便有后代留下来,究竟在北朝鲜还是韩国?韩国还好办一些,如果在北朝鲜,那就……” 萧伟道:“赵颖,你听我说,历史上这么牛的一个人,只要下功夫,肯定能打听到,苏州张老爷子说了,什么来着,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赵颖一愣,看了看萧伟,奇怪这句话怎么会突然从他嘴里说出来? 只听萧伟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你不就是朝鲜族么,找找你在韩国的亲戚,肯定能打听到!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找到这人后代的下落,事情就好办了。赵颖,这事情只有你能帮忙了!”赵颖看了看萧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试一试!不过,不保证一定有结果。” 接下的日子,又是漫长的等待。两人都很清楚,开锁的事情除赵颖外,没人能帮得上忙。萧伟和高阳倒未闲着。从苏州回来后,萧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每日研究“觐天宝匣”第二层的“对顶梅花芯”机关,每有所得,必欣喜若狂。 而高阳则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明察暗访,终于调查到了那个书信中神秘“崔二胯子”的详细资料。不出所料,这个“崔二胯子”,确是当年东北啸聚山林的著名大土匪之一。资料显示:崔二胯子,姓崔,真名崔洪海,江湖报号“崔二胯子”。生于公元一九零八年,吉林省蒙江县崔家屯人,与其大哥崔大侉子崔洪江以及当时著名大土匪高鹏振、马占山等,当年并称为“关外绿林十虎”,一直以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生。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崔二胯子所部不接受日本人改编,后被日伪军重兵包围,只带领十一名兄弟突围出来。其后崔二胯子又招兵买马,长期隐藏在长白山打游击。东北抗联在一九三四年和他们接触上,崔二胯子同意被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独立支队,但不幸就在谈判达成不久,崔二胯子部再次被日军重兵包围,东北抗联救应不暇,最后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注1) 这段介绍看得高阳热血膨胀,没想到这个“崔二胯子”,竟是如此一位英雄豪杰,一位当年在日寇铁蹄下誓死不屈,以自己血肉之躯筑成钢铁长城,转战于关外白山黑水之间的抗日铁血男儿。难怪曾老会与此人有交情!读罢资料,高阳崇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虽然了解到这个“崔二胯子”是何许人也,但似乎对整件事情进展帮助不大。从信中可以看出,这个崔二胯子一定与曾老留下的盒子有关,不过,在七十多年前的东北,曾老和这个崔二胯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不得而知。 又是一星期过去,赵颖那边终于有了消息。经辗转查访,她找到一位现在韩国的远房亲戚。对方回复了邮件,答应帮忙。不过查询工作要用一段时间,而且是否会有结果,也不肯定。除此以外,赵颖也查到了北谭最后一代传人的信息,不过这条路看来明显是走不通的。 根据资料显示:北谭最后一代传人是兄妹两人,哥哥姓谭名青,生于清光绪34年,也就是1908年。在1930年初,谭青因犯盗窃罪被奉天警备厅拘押,后被日本人秘密处决。其妹谭倩儿,生于公元1912年,谭青死后半年,也就是1930年9月,谭倩儿与老母前往英国,后不知所踪,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萧伟听到这里,突然问高阳:“对了哥们儿,你说那个谭青那个妹妹叫什么来着?谭倩儿?”顿了一顿,喃喃道:“我怎么觉着这名儿这么耳熟啊?”想了一会儿,又道:“简直是太熟了,我觉得,这名儿我一定听过?”高阳笑了,拍了拍萧伟:“你啊,外面认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女孩儿,说不准是重名呢!”萧伟点了点头,呵呵一笑:“也对,哥们儿认识的妞儿肯定比你多!” 接下的日子,萧伟几乎足不出户,每日琢磨祖父留下的那只盒子。自从苏州张老处学得‘乱簧决’,他的开锁功力已有长进。回来又下了这半个多月功夫,越钻研越觉有趣。目前盒子第一层“子午鸳鸯芯“,萧伟已略窥门径。不过经过“把簧”之后,第二层“对顶梅花芯”还是云里雾里,基本摸不到门儿。看来开锁之道确如张老所讲,还长着呢。 萧伟找到高阳,将曾老的日记全部搬回家里。在高阳帮助下,他将所有日记仔细研读后,并未发现任何与开锁有关的东西。日记看完,他又往赵颖那儿跑了几次,让她帮着在祖父遗物里好好找找,看是否留下什么开锁秘笈之类的书。 自上次到公安部找赵颖过歉后,赵颖似乎不再对他横眉冷对。仔细查看之后告诉萧伟,曾老的遗物除大量书籍和侦破手稿外,并无任何开锁有关的资料。萧伟失望之余,只能厚着脸皮向赵颖请教。赵颖从未见萧伟如此虚心求学,甚是诧异,不过还是对他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再剑拔弩张,但大伙儿也慢慢明白:这种改善,其实是彼此的距离越走越远了。萧伟是情场高手,这道理他自然懂:一个女人如果还恨你,说明她心里还在意你!赵颖现在的态度,似乎对萧伟已不再介怀,看来她确是准备把以前的事情彻底忘掉了。 等待这段时间,高阳也利用闲暇之余,遍查资料。不过再没获得任何新的进展,包括曾老的日记中,也没有再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和萧伟一起,两人又找过一次马老太太。高阳向老人询问是否知道崔二胯子其人。马老太太的回答是肯定的。崔二胯子大名当年在东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老人并不清楚曾老曾与崔二胯子有过交情。 整整两个多月过去,高阳和萧伟都快丧失了希望的时候,赵颖那里终于来了回复。初夏的一个傍晚,高阳拿着一份打印好的邮件找到了萧伟。 萧伟已是近三月足不出户,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不过这段时间他锁技大进,现在不用钥匙捅开红木盒子第一层“子午鸳鸯芯”,已不在话下。 仔细看过高阳带来的邮件,萧伟大喜过望。赵颖办事儿果然认真,邮件是用韩文写成,字里行间,赵颖一一作了翻译。邮件上有高丽李氏家族的详细介绍,正如苏州张老所讲:李氏家族世代制锁为生,到了宣宗年间(也就是明神宗万历年间),其家出了一位异人,使其家族在高丽制锁业内由无名小卒一下窜升为泰山北斗,而且这种地位,直到朝鲜战争之前一直没有动摇。 战争结束后,由于两边封锁很厉害,李氏家族的下落就没再多消息了。邮件中只提及在朝鲜战争以前,李氏家族居住在平壤,最后一代传人名李朴奂,1950年23岁,如果现在还健在的话,应该已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看完邮件,两人商议了一阵儿。现在看来,若想打开盒子下面两层,朝鲜之行是必须的了。除了亲自到朝鲜查访,不可能再有其它方法找到李氏家族后人。 寻找方法有两个,一是明查,另一个是暗访。两人都感觉明查似乎不大现实,因为北朝鲜那边封锁很严。虽说中朝关系一直不错,但这种民间活动若想拿到两方政府批文,恐怕很困难,就算能办,时间估计也拖不起。唯一的方法,只能时冒险去暗访,一切只能到了平壤再打听,见机行事。 这几年朝鲜方面的旅游业已对外开放,两人可以借助旅行社,以旅游者身份进入朝鲜。剩下的事情,就看两人的运气了。高阳知道丹东那边有一家旅行社,可以提供北朝鲜九日游。 不过问题来了,萧伟与高阳都不会讲朝鲜话,既然是暗访,就不可能大张旗鼓进行,现找翻译不大现实,这是有风险的事情,恐怕没人愿意跟着两人冒这个险。 商量了一阵,萧伟提议去找赵颖,原因很简单:赵颖是朝鲜族,朝鲜话是她的母语,十五岁以前,赵颖的朝鲜话比汉语讲得好。萧伟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如今死活也要把赵颖拉下水了。 高阳还有些犹豫,于是萧伟死拉活拽把他拖向赵颖家。萧伟告诉高阳,这件事情既是祖父留下来的,而且祖父最后那封信中又有交代:遇到问题,可以去找赵颖!所以,赵颖没有理由不同意。 萧伟信心十足,进了赵颖家门,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出乎意料,赵颖犹豫了片刻,斩钉截铁回绝了。 赵颖的理由很充分,第一,自己是警察,警务人员出国要经过层层审批、手续繁杂;而且就算能批下来,目前也没有这么长的假期;第二,作为一名警察,去北朝鲜做这种暗访是不符合国家有关规定的,自己决不会同意萧伟的做法;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这件事情萧伟想的太简单。北朝鲜不同一般国家,若没有两方面国家级别的批文,完全以私人身份去那里暗访,将会有极大的危险性。 见赵颖回绝的如此干脆,萧伟和高阳都呆住了。愣了一阵儿,萧伟突然回过味儿来,对赵颖道:“赵颖,这可是我爷爷布置下来的任务,你怎么着也得帮这个忙吧!你要是不陪我们去,那可就太……”赵颖打断萧伟:“我不是不帮你的忙,这件事情我既然承诺了,肯定会想办法。不过,我不会答应陪你们去暗访,而且,你们自己也不能去!” 萧伟有些急了,骂了句脏话:“靠,不去暗访,那还明查啊?我们要是弄得着批文,又会朝鲜话,来找你干吗?”高阳见萧伟的话横着出来了,一把按住他,对赵颖道:“赵颖,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赵颖道:“据我所知,这种民间交流活动的批文,虽然手续繁杂,但应该可以申请下来,我明天就去帮你们办!”高阳问道:“估计要多久?” 赵颖思索了片刻,答道:“说不好,快的话一两个月,慢的话,几个月一年都有可能。”高阳愣住了。萧伟突然道:“我靠,你这不是拿搪么?等你的批文下来了,黄瓜菜都凉了!”赵颖有些生气:“萧伟,如果我不想帮忙,这件事当初不会管!”萧伟撇了撇嘴:“这事儿是我爷爷交代下来的,你敢不管么?” 赵颖一下子被噎住了,满脸通红。高阳拽住萧伟:“萧伟,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赵颖也是在帮我们的忙。”萧伟嚷道:“帮忙,她这是帮忙的样子么?不就是个批文么,动不动就几个月一年,蒙傻子呢?”高阳喊道:“萧伟,你怎么这样?!” 萧伟走道赵颖面前:“赵颖,我跟你说实话,我知道离婚那件事儿,你还恨着我!可你也不能在这儿等着我吧,再说了,我都跟你道歉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一大老爷们,你还真要我给你跪下啊?”高阳使劲儿拽住萧伟,劝道:“萧伟,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赵颖咬了咬嘴唇,看了看萧伟,道:“这和离婚的事情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不会陪你们去朝鲜!而且,你们也不能去,北朝鲜不是中国,平壤更不是北京,绝不会由着你性子胡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萧伟气极而笑,道:“你吓唬谁呢你,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你要是真不想陪我们去,就直说,别跟我来这里个儿楞!我就不信没了你这个赵屠户,我萧伟就得吃连毛猪了!我现在就跟你说,我也用不着你帮了,大爷我自个儿去,我就不信***一个盒子,我就打不开了!” 说完话,萧伟摔门而出。高阳和赵颖全愣住了。呆了片刻,赵颖急道:“高阳,你快去追萧伟,千万不能让他自己去朝鲜,否则肯定会出事儿!”高阳犹豫了片刻,追出房门。 萧伟甩着膀子,正自大步流星往前走。高阳追至近前,喊道:“萧伟,你别这么任性成不成?”萧伟站住,依旧怒气冲冲:“高阳,你整个儿就一书呆子,我跟你说,女人我太了解了,爱你的时候,怎么着都行,一旦恨上你,什么损着都想得出来,最毒妇人心,你懂么?” 高阳气道:“萧伟,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赵颖不是一直在帮我们么?”萧伟笑了:“帮?哥们儿,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她前一段是帮我们么?我跟你说吧,那是先给我们尝点甜头,到了关键时候,再给你撂挑子!大爷在社会上好歹混了十几年了,这咱懂?” 高阳道:“萧伟,你的心思太阴暗了,你怎么能把世界上所有人都想成坏人?”萧伟冷笑道:“坏人?这世界上坏人还少么?你别忘了:连我亲娘,都能做出那种事情来,我还能相信谁? 高阳放缓语气:“萧伟,你妈做的那件事情,我想肯定有她的苦衷……”顿了一顿,又道:“再说,你也不能总是以偏盖全,这世界上也总有好人吧?”萧伟叹了口气,道:“高阳,我知道这世界上真心对我好的,只有你,你们家老太太,还有,就是我们家老爷子,和……我爸……”说到这里,萧伟顿了一顿,片刻,抬起头来,昂然道:“除了你们四个,我谁也不信!” 高阳道:“萧伟,你真的太偏激了,至少有一点我知道,赵颖就决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萧伟冷笑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是才怪!兄弟,咱们走着瞧!”说完话,萧伟转身要走。高阳一把拉住他,急道:“萧伟,不管怎样,赵颖说的有一定道理,你……你不会真的想自己去北朝鲜吧?”萧伟斜着眼睛:“自己去怎么着?总比等她那个遥遥无期的批文强吧?” 高阳有些急了:“萧伟!你无论如何也要听我的,千万不能自己去。万一出了事情,你连个照应都没有……”说到这里,高阳顿了一顿,道:“你如果死活要去,也得咱俩一起去!” 萧伟看着高阳,放缓了语气,道:“哥们儿,咱俩是一块儿长大的,以前我爷爷不在,我妈把我扔下了不管,是你和你们家老太太总去看我,给我送吃的。兄弟记得你们这个情!不过不管怎么样,去北朝鲜多多少少有些危险,你听我的,这事儿你就别再管了,交给我吧!” 高阳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吗非要死活现在就去朝鲜呢?再等等就不行么?再说了,那个所谓的溥仪宝藏,很大可能已经被崔二胯子他们盗了,现在就算查到什么下落,也不太可能再有什么财宝了!” 萧伟看了看高阳,道:“哥们儿,就算肉已经被他们吃了,总能剩下点儿汤儿吧?再说了,我这次不是冲着财宝去的!”高阳一愣:“不是冲着财宝?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不就是冲着财宝去的么?”萧伟咧嘴一笑,拍了拍高阳肩膀:“哥们儿,我很爱钱!不过,这世界上还有比财宝更重要的事情!” 高阳道:“是什么?”萧伟笑了笑:“你就别问了,不管怎么着,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吧!”高阳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不行,曾老生前跟我说过,让我以后一定要看好你!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去北朝鲜,我必须陪你去!” 萧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哥们儿,你说你这不是整个儿一添乱么?你非要陪我去,万一出了什么乱子,咱俩不就全折进去了么?你可别忘了,你父母虽然唐山大地震的时候都不在了,可你们家老太太还活着呢!?” 高阳道:“所以,你听我的话,再等赵颖两个月!如果两个月之后赵颖那边还没消息,我们一起去朝鲜!”萧伟看着高阳,有些感动,拍了拍高阳肩膀,说道:“行吧,兄弟这回听你的!” 当天晚上萧伟回到家里,开始上网详细搜索所有有关北朝鲜旅游的网友文章。第二天上午,他联络了高阳说过的那家旅行社,最近一班北朝鲜九日游就在这个周六,下周日晚上返回。萧伟了解清楚后,定下了一个名额。 还有几天时间,他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他在网上找到了平壤的详细地图,又采购了大量旅行生活用品,包括一大堆方便面及罐头食品,因为据说那边食物供给很紧张。 从网上查到的网友文章看到,北朝鲜那边依旧盘查的很紧。想到自己如果“微服私访”,在朝鲜大街上穿着光鲜,很容易被认出是外国人。于是他花了半天的时间,特意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淘了两件旧衣服,是WG时期那种很土的工作服。为了更像朝鲜本地人,又花了大价钱买了几个金日成像章。据说在北朝鲜,现在还类似中WG时期,没有一个人胸口不带这种徽章的。 除此以外,最重要的是翻译。萧伟联络了所有能联系到的丹东的朋友,让他们帮忙就近找一个朝语翻译。整整两天过去,竟没有丝毫进展。所有帮忙的朋友都告诉他,当地鲜族人听说要过到对面北朝鲜当翻译,头摇得像波浪鼓,没有一个人答应。萧伟心急如焚,猛然想起潘家园瘸三好像就是东北过来的,听说在东北那片儿路子很野。 萧伟给瘸三打了个电话,并没有细说去干什么,瘸三很够意思,痛快地答应了。周五下午,瘸三回了电话,告诉萧伟翻译已经找到,就是丹东本地鲜族人。周六早上,翻译会带齐行李到丹东火车站接站,随萧伟一起去朝鲜。旅行社的费用由萧伟出,翻译费用另付,八天,一共两千块钱。 萧伟点了点头,心想价钱还算公道,又问瘸三他找的翻译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人机灵不机灵,靠不靠谱?瘸三告诉他,小伙子名叫朴昌吉,是丹东广播电视大学三年级的学生,现在正放暑假。萧伟一愣,随即笑道:“三哥,您找的这人叫什么名字不好,怎么叫嫖娼妓啊,不过也好,符合哥们儿的路子……”瘸三没理会萧伟胡说八道,只是笑了笑,告诉萧伟,北朝鲜那边挺严的,一切小心,万一有什么事情,再给自己打电话。萧伟连声道谢,挂了电话。 一切收拾停当,周五晚上,萧伟包好那个只盒子,踏上了开往丹东的列车。 注1:实际上东北抗联(即东北抗日联军)是一九三五年才成立。是由**领导的东北人民革命军联合其他抗日武装组成的,杨靖宇任第一军军长兼政委。书中的描述为情结需要在时间上做了修改,希望对历史有研究的读者不要深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