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一处崖畔。 苏青冥头疼欲裂,猛然惊醒。 一名绝美女子担忧道:“师兄,你怎么了?” 苏青冥茫然转头。 下一刻,他紧紧的盯着面前女子。 无数混乱记忆在脑海涌动。 “重生了?” 前世,苏青冥本是凡尘之体,却在机缘下历经无数劫难,成为大荒古界十大仙尊之一。 为替道侣复仇,他闯入归墟遗迹,想要找寻上界至宝归墟剑,被神秀仙尊联合其他几位仙尊围攻而死。 “元洲...剑宗...废物...还有...沈沉非!!!” 这是九千年前。 而眼前的绝美女子,就是苏青冥一生魂牵梦萦之人---陆浅。 “青冥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陆浅此时的语气有些急促。 苏青冥深吸了口气,平静道:“没事。” 陆浅盯着他看了一会,方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灵石,放在苏青冥手中,“这是我上一次完成宗门任务得到的灵石,我知道你已经很久都没有用灵石修行了,下午就不陪你了,岚师姐吩咐我随她一起去云剑峰听流云长老传剑。” 苏青冥感受手中那枚灵石的温度,沉默了会,认真说道:“下午我与你一起去。” 陆浅愣了一下,绝美的脸庞乏起了一抹红晕,惊喜道:“好的。” 她看了一下周围越来越多看向这方的弟子,小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修行。”说罢,便转身飞快的离开。 苏青冥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呢喃道:“上天既然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人伤害你。” “谁都不行!” 沈沉非!让陆浅身死的罪魁祸首,也是前世的神秀仙尊。 拥有世间无数剑修之中罕见的天级剑体,一出世,就是元洲剑宗,甚至整个大荒古界年轻一辈最为耀眼之人。 而这样一位天之骄子,却被自己曾经救下的小师妹陆浅所吸引,毫无顾忌的对她展开追求,希望陆浅能够成为他的道侣,但是都被无情的拒绝。 若不是顾忌那位对陆浅赏识的一峰首座,他甚至会用另一种更加霸道的方式得偿所愿。 而苏青冥,不过是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物! 然而,苏青冥却得到了剑宗天资出众,容颜倾国倾城的女子垂青,这让沈沉非对他充满了厌恶。他的存在,让沈沉非无时无刻都感觉到在被羞辱。 最终,陆浅为自己挡住了沈沉非那致命一剑! 即使那位一峰首座最后赶到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带着苏青冥离开,也在那位前辈的庇护下,他得以修行,并且无数次的从沈沉非的剑下逃生。 前世数千年,苏青冥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但是沈沉非一直避而不战,在归墟遗迹,他联合其他几位仙尊暗中算计,最终苏青冥陨落。 想起陆浅毫不犹豫挡剑的刹那,想起那锋利的仙剑刺穿了陆浅心脏的那一瞬间。 苏青冥的眼神充满了暴戾。 他的心中满是恨意,恨自己,恨沈沉非,更恨剑宗所有人。 许久。 苏青冥恢复了平静,任凭细雨落在身上,沿着青石山路前行,来到了临崖一处石台。 望着天边翻滚云海,苏青冥握紧了负在身后的右手。 “只有成为世间最为强大的修行者,才能守护自己最在乎的人。” “只有成就剑道至尊,世间事才可任凭一剑!” 似乎听了他的声音,天地间传来了一声大道剑音。 一道细微的灵气波动以苏青冥为中心如同巨石落海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紧接着巨浪倒回,无数的天地灵气在瞬间又向着苏青冥身上猛烈涌入。 如鲸吞大海。 丹田中,一个幽寂的光点悬浮在半空中,隐约能够看出一柄剑的轮廓。 归墟剑。 此刻剑身布满裂痕。 苏青冥也不知为何这件上界至宝会意外出手,将沈沉非和其他五位造化仙尊的攻击挡下,带着他的残念划破岁月长河。 “你为什么会救我?”苏青冥呢喃。 心神与归墟剑相连。 轰! 一段晦涩神秘的文字猛然出现,随后涌入识海。 大道希音,大象希形,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大道真意,无数道韵凝结,最后汇聚成一篇功决。 “归墟道决!” 这门功决比前世苏青冥所见过的任何功决都要强大,甚至让他成就仙尊所修行的青云仙决,都如同萤火比之皓月。 这是上界功决?这门归墟道决,难道能够让大荒古界的人突破天地桎梏,进入更高层次? 苏青冥心中震撼,这片天地亿万修仙者的终点就是成就造化,从未有人超越此境。 “希望这门功决让我这个凡尘之体也能够修炼!” 苏青冥暗道,心神再次入定,按照归墟道决的指引,开始修炼。 原本平静的天地灵气再次翻滚,一重接着一重的涌入体内,随后无数灵气化成长河,汇聚在丹田。 紧接着开始不断聚散... 痛! 深入骨髓的剧痛! 若是有修行资质的弟子修行,天地灵气会冲刷身体的整个经脉,洗髓伐骨,最后灵气凝聚成液,在丹田开辟灵湖。 但苏青冥只是一个凡尘之体,体内经脉闭塞,灵气根本无法完成周天吐纳,更不用说开辟丹田灵湖。 蚀骨的疼痛让苏青冥几乎昏死过去,但他依旧眼神坚定,身躯如同青松一般挺直不屈。 “我不是一个废物!” “浅儿,这一世,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你!” “沈沉非,我重生了,我会让你永世不得轮回!” “谁也不能阻我修行!老天也不能!” ... 苏青冥仰天怒吼。 轰! 似乎感应到了苏青冥不屈的意志,他的体内开始发生了诡异变化,原本淡淡的灵气慢慢变化,由淡变浓。 与此同时,这股变异的灵气猛然冲击闭塞经脉。 又是一阵比先前还要剧烈的疼痛,一瞬间,苏青冥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青冥缓慢睁眼,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就会发现他身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双眸深邃浩瀚,原本粗糙的皮肤光滑如玉,如同新生一般,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出尘若仙。 重生后,再次踏入引气境。 神识沉入体内,苏青冥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就是《归墟道决》所带来的的变化? ... 丹田处,出现一个浩瀚如海的灵湖。 残破的归墟剑悬浮在半空之中,无数浓郁的灵气不断的上下冲刷着剑身,化作一滴滴精纯的灵液落下。 灵液落入灵湖,随后升腾起阵阵白雾渗入体内各处,原本羸弱的经脉发出淡淡光泽,许多黑色污渍从他的体内毛孔溢出。 一滴,两滴... 引气境二层。 三层。 四层。 四息后,灵液不在滴落,苏青冥的境界也停留在了引气境四层。 半空中,归墟剑原本缠绕的天地灵气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残破剑身,上面有着十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每一道都深入剑骨,唯一靠近剑柄处的那道裂痕似乎浅了一丝。 九滴灵液,归墟剑吸纳了五滴,苏青冥吸纳了四滴。 苏青冥有些可惜的望着残剑,若灵液全都被自己吸纳,只怕早已经是引气境九层了。 再次运转道决,苏青冥又沉浸在修炼中。 半个时辰后,丹田灵湖之上的归墟剑剑身重新缠绕一层淡淡的灵气,即使不去运转周天,天地间的灵气也涌入体内。 “这门道决居然能够自行运转周天!” 苏青冥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要知道,修仙者入定修炼,需要依照功决指引,运转体内周天,才能吸取天地之中或者灵石丹药等天材地宝蕴含的灵气。 而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积累的灵力,几乎可以抵得上寻常修仙者三天时间入定修炼所能够积累的。 这样的修炼速度,比世间那些天级道体,剑体,以及罕见的雷灵之体都要强上几分。 《归墟道决》! 能让一介凡尘之体比肩世间的天之骄子! 第二章 挑衅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许久。 苏青冥才平复内心的激荡,抬头望着远处云海,陷入了沉思。 修仙者修炼,要经历四个阶段:断凡,归真,生死,证道。 断凡是第一阶段,有三个境界:引气境,凝元境,出尘境,九为极,每一个境界都有九层。 跨过这个阶段,修仙者了断尘缘,排除一切凡俗杂质之后,就会进入第二个阶段:归真。 为:洞真境,神游境,通虚境,每一境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 这个阶段的修行者已经是人间神仙,举手投足就可以毁城灭国,搬山覆海不过在一念之间。 大荒古界有修行者亿万,大部分人一生都在追求踏入归真三境,而真正能够成为人间神仙的,千万中无一,无数人直到寿元耗尽都不能打破那层仙凡屏障。 至于后面的冲破生死玄关,证道成仙,实在太过于渺茫。 想到这些,苏青冥神情凝重。 相对于归墟剑需要的海量灵气,天地中蕴含的灵气太过于稀薄。 哪怕是在圣地剑宗,仅仅依靠这门《归墟道决》也远远不够,更不用说有一大半的灵力被归墟剑用来修复自身,修仙者讲究财侣法地,想要快速的提升境界,还是需要一些天材地宝,灵石灵丹,这样才能够打磨好根基。 更不用说接下来他和陆浅将会面对无数算计杀招,从来到剑宗的第一天起,沈沉非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他这个废物杀死。 但是在剑宗,还是有一些规矩,让沈沉非顾忌。 “这一世,我不会在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苏青冥眼神逐渐坚定,漠然的望向远方那高耸入云的山峰。 ... 云剑峰。 做为剑宗人数最多的山峰,不时都有剑光划破天际,穿梭于诸峰之间。 而山路上,也有许许多多无法御剑飞行的低阶弟子来来往往。 “青冥师兄,这里!”远远的,苏青冥就见到一身白裙的绝美女子朝自己招手。 一些路过的弟子纷纷侧目,望向了这方,眼神中满是羡慕。 苏青冥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来到陆浅身旁站定,静静的望着眼前绝美的女子。 一身青花袖衣,身材修长,双眸如水,有着安静出尘的气质。 前世的遗憾。 今生的重逢。 苏青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发誓不会让眼前的女子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陆浅的目光与身前少年对视,随后迅速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青冥师兄,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三年来,陆浅每天都会去到苏青冥的竹屋中陪他的修行,对于青冥师兄始终无法进入引气境,陆浅比任何人都在意。 以前的青冥师兄颓废,脾气暴躁,怨天尤人。 但是今日,她觉得眼前的清秀少年变了,眼神中充满着坚定,整个人有着让人无比宁静的气质。 陆浅真的很高兴,为了这个改变,她等了整整三年了。 苏青冥看着身前女子的笑容,开口道:“无论如何变化,我始终是苏青冥!” 陆浅的笑容更加灿烂,点头道:“嗯。”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这一次云剑峰流云长老出关,在峰中讲道传剑,剑宗七峰所有刚入门的弟子都可以前去,因此平日一些闭门苦修的入门弟子都来到了这里,想要从这位云剑峰资历最老的长老身上得到一些指点。 苏青冥望着眼前走过的一些熟悉面容,云剑峰那特有的云雾剑林,这一切都让他有些恍如隔世。 似乎一切都是在昨天。 “前面那个废物!站住!” 一道刺耳的嗓音传入了苏青冥的耳中。 转头望去,一名身背长剑,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正鄙夷的看向这方。 苏青冥微微眯眼,认出了此人。 胡林,云剑峰入门弟子。 “陆师妹,你心仪的人就是这个废物?”胡林不屑的望了一眼苏青冥,转头朝着陆浅说道。 陆浅顿时脸色一沉,在她的心中,没有任何人有青冥师兄重要,不管师兄能不能修行,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 陆浅寒声道:“你最好懂些规矩,别太放肆。” 胡林嗤笑一声,大声说道:“一个修行三年,连引气都做不到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这些年,你将宗门赏赐给你的灵石丹药都给了这个废物,然后呢,那些能够让入门弟子轻松跨入凝元境的灵石丹药,在这个废物身上,居然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我还听说,是你偷偷的跟宗门执事说,请宗门宽限他一些时日,不要将他赶下山,你说,这样的人不是废物,那是什么!” 胡林转过头,痴迷的望着陆浅,接着说道:“陆师妹,你天资出众,如果你心仪的男子与你一样优秀,哪怕是差那么一些,我也无所谓,不会有过多的幻想,可是,他娘的,你心仪的是一个废物,那不是说我们这些人连废物都不如!我他娘的不能忍!” 听见这话,陆浅顿时气急,绝美的脸庞都有些涨红,“你胡说些...”,小丫头刚准备呵斥,一只温润的手拉住了她。 霎那间,陆浅一阵呆立,心中满是激动,三年来,至从来到剑宗,这是苏青冥第一次拉她的手。 几年前,在破庙里,青冥师兄第一次拉住自己的手,然后一路北行,遇到了山匪,遇到了强盗,遇到了无数的险境,是青冥师兄用他瘦弱的肩膀带着自己来到了这里。 或许在剑宗所有人的眼中,青冥师兄是个废物,连修行都不能,可那又如何? 她陆浅就是喜欢青冥师兄! 即使三年来师兄刻意的疏远自己,自暴自弃,她都没有一丝的退却。 她心中一直都等待师兄能够不再荒废下去。 苏青冥拉着陆浅的柔夷,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重生之后,前世的经历让苏青冥心中再无半分年轻气盛,甚至觉得眼前的胡林有些可笑,与这样一个小人物较真实在有些掉价。 陆浅微微点头,绝美的脸庞乏起了红晕,低着头跟在苏青冥的身后,甚至连胡林的存在都忘记了。 下一刻。 胡林往前一步挡在了两人身前,低头望着苏青冥拉住了陆浅的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那股熊熊燃烧的妒意。 他俊美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扭曲,厉喝道:“谁让你走了!” 此刻的胡林只想将眼前的这个废物少年狠狠羞辱,然后再将他赶下山,这样的话陆浅定然会回心转意。 苏青冥眉毛微挑,淡淡道:“滚!” 听见这话,此刻围观的众多各峰弟子皆是惊讶无比,谁也想不到一个连修行都未曾开始的人居然敢出言辱骂胡林。 要知道,虽然胡林只是云剑峰的入门弟子,但是他的哥哥,可是云剑峰这一代的首席真传,在整个剑宗,可以说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几人之一。 也正是这个原因,胡林才能够仅仅凭着引气境三层的实力,在云剑峰,在剑宗行事嚣张,无人敢招惹。 这个体质虽然有些瘦弱,但是身形却无比挺直的少年居然敢呵斥与此人,难道他得了失心疯吗? 果然,胡林望向苏青冥的眼神如同猛虎盯住了猎物一般,笑道:“滚?你是在对我说吗?” 胡林的笑声越来越冷,最后整个空气似乎都化为寒冰,他盯着眼前少年,一字一句道:“一个废物,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胆子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勇气,我就站在这里,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条山路是出入云剑峰的必经之路,此刻聚集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满脸戏谑的看着苏青冥。 要知道,凡人与修行者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引气境虽然是修行初境,但已经能够吸纳天地灵气改变体质,更不用说用灵力施展种种道法剑诀。 那个废物,若不是因为剑宗的一些规矩,若不是陆浅,他甚至连出现在山门的可能都没有,更不用说对着一位修行者出言侮辱。 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真的不想活了!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神情淡然。 “哟,好冷峻的眼神,难道你要用你的眼神来杀死我吗?哈哈哈....这样的话我很可能已经死了好几次了。”胡林的笑声愈加放肆,得意的朝着周围拱了拱手,随后伸出右手,打算羞辱的拍拍眼前少年的头顶。 下一刻。 周遭灵气微动,原本安静的苏青冥身形动了。 一道青光闪过。 这一击太快,太突然,胡林没有想到一个连修行都不能的废物居然真的敢出手,连任何抵挡都没有做。 砰! 胡林的身子急剧后退,左手死死的捂住右肩,指尖依稀能够看见有殷红血迹渗出。 只一剑! 场中围观的诸峰弟子神情呆滞,满脸不可置信。 整个剑宗,苏青冥三年不曾引气的传闻整个宗门皆知,但是今日,这个少年竟然一剑将引气境三层的胡林打伤。 有一些入门较早,修为境界高一些的弟子在震惊之后,视线紧紧的望向了场中的清秀少年。 少年右手持着翠竹,左手负后。 微风拂过,飘摇若仙。 而离着他不远的胡林弓着身子,脸色苍白,痛苦的捂着右肩,满脸怨毒的盯着面前少年。 苏青冥对一切视若无睹,转过头望着陆浅,平静道:“我们走吧!” 陆浅温润的小嘴张成一个圆形,难以置信的看着苏青冥,青冥师兄为什么能够一剑就将胡林打伤?师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踏入修行的? 只不过,青冥师兄似乎并不愿意解释,陆浅也没有问,只是微微点头,跟在了苏青冥身后。 山路上,神情呆滞的众人这才醒过神,所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乏起一个念头。 这怎么可能? 这样一个废物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将引气境三层的胡林打伤。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苏青冥已经踏入了引气境? “苏青冥,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一定要弄死你!”胡林怨毒的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大声嘶吼。 第三章 真传弟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山路上。 苏青冥和陆浅并肩前行。 绝美的女子此刻依旧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中,忍不住开口问道:“青冥师兄,你什么时候踏入引气境的?” 苏青冥说道:“两个时辰前。” 陆浅瞪大了眼睛,不确定道:“两个时辰前?” 苏青冥点了点头。 女子今日见到苏青冥太多的不可思议,也就没有再多想,歪着头问道:“剑术呢?”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宗门的入门剑术,我第一天就会!” 在剑宗,每一个入门弟子都会得到一本功法和剑诀。 功法修道,剑诀争斗。 听见这话,陆浅停下了脚步,担忧道:“青冥师兄,虽然你如今踏入了引气境,但是今天将胡林打伤,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苏青冥转过头,笑道:“不要紧,这里是剑宗。” 是的,这里是大荒古界五洲之地中,剑修最多的元洲剑宗,天下所有修剑之人的圣地。 剑修虽然行事孤傲,但是在剑宗,也有很多规矩。 比如,可以比剑,但是不能杀人。 所以先前苏青冥只是随手取了根翠竹将胡林打伤,并没有伤及性命,尽管他当时很想杀了这个嘴巴太臭的家伙。 但是至少现在,在修为境界没有到达顶峰的时候,苏青冥不想破坏这个规矩。 “青冥师兄。”陆浅喊了一声。 苏青冥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山腰的拱桥处,眼神咄咄逼人的望向这方。 陆浅见到那人,眉头紧皱,小声道:“青冥师兄,你打伤了胡林,他哥哥是云剑峰的首席真传,所以整个云剑峰都对胡林万分宠溺,你看,前面那个袁天河很可能就是来替他报仇的。” 陆浅的神情并没有像她口中说的那般轻松, 袁天河可不是胡林那种境界低微的入门弟子,他是云剑峰十位真传弟子之一,据说十六岁时踏入了引气境七层,如今三年过去,只怕早已经再进一步。 而袁天河让剑宗诸峰弟子所熟知的事,是在宗门的一次试炼中,曾经连续挑战诸峰弟子数十人,最后因为灵力不济才惜败于云剑峰首席真传胡玉剑下。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胡林带着几名弟子来到石桥,一见到袁天河,激动道:“袁师兄,袁师兄,快帮我报仇,苏青冥这个废物,他居然刺断了我的右手经脉,我这一辈子....右手都废了。” 紧随而来的云剑峰弟子和一些来此学剑的诸峰弟子一见到袁天河,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向了缓步而来的苏青冥。 他居然将胡林的右臂废了! 修剑之人被废去了右臂,那就是断了他的剑道之路。 所有人看向苏青冥的眼神之中都带着怜悯。 不远处的袁天河扭动了一下脖子,带着胡林等人走了过来。 苏青冥神情平静。 袁天河看起来身材魁梧,嗓音却很阴柔,细声细语道:“很多人说你是一个废物,但是你这个废物却用一根翠竹就废了我师弟一条手臂,也就是说胡林是一个连废物都不如的人。” 话语刚落,一旁的胡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袁师兄...” 袁天河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不在乎你,或者胡林是不是废物,我在乎的是,你废了云剑峰弟子的一条手臂,那么,云剑峰的面子丢了。” 山腰石桥上,诸峰弟子这一刻才明白袁天河的意思。 从始至终,袁天河都没有在乎苏青冥,或者胡林之间的恩怨,他在乎的,是云剑峰弟子的脸面。 苏青冥神情平静,微微点头道:“是这样,丢了的面子总要找回来。” 周围,有几位熟知袁天河实力的弟子低头议论起来。 “方师弟,苏青冥是什么时候踏入引气境的,他刚刚修行,恐怕连剑术都没有修习,怎么会是袁师兄的对手。” “是啊,这三年来,这小子浑浑噩噩,要不是陆师姐护着他,早被赶出宗门了,他怎么敢惹云剑峰的真传弟子。” “我看,这次,不用宗门赶了,很快就会被袁师兄打成残废,被抬出宗门了。” ... “自废双臂,然后离开剑宗。” 袁天河阴柔的嗓音再次响起,不大但是语气中充满了漠然和无情。 正如他先前所说,苏青冥,陆浅,甚至胡玉那个废物弟弟在他眼里,都不重要,跟云剑峰的脸面比起来,这几个引气境初期的弟子根本无足轻重。 “这么狠吗?” “看清楚,苏青冥招惹的可是云剑峰,整个剑宗最护短的,他能够留一条命就不错了。” ... 陆浅眼神充满担忧,下意识的想要往前挡在苏青冥身前,但是衣袖却被人拉住。 苏青冥对周围的纷杂置若罔闻,只是微微点头,给了陆浅一个不要紧的眼神。 陆浅从未见过他有如此自信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的担忧减少了几分。 苏青冥倒提翠竹,没有说话。 引气境九层,几乎破境只有一步之遥! 虽然苏青冥只有引气境四层,但是前世的眼光还是让他一眼就看出了袁天河的修为。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袁天河居然修炼的是一种阴柔的力量。 若是修炼了云剑峰传承功决《破山决》,不会出现这种气息,很大可能他修行的是另外一门功法。 袁天河等了一会,漠然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自废双臂,那么我便勉为其难,亲自帮帮你。” 话音落下。 周遭的温度猛然降低了许多,随后剑光一闪,一柄湛蓝色的长剑出现在了袁天河的手中。 下一刻。 空气一阵涌动,剑光纯蓝,如同连绵细雨,急速的笼罩了倒提翠竹的清秀少年。 袁天河似乎未曾留手,一出剑便毫不留情,周遭的灵气化为一道道水箭,四面八方向着清秀少年急速刺去。 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苏青冥的结局。 剑断双臂,然后凄惨的离开剑宗! 叮!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起,苏青冥好似闲庭信步,轻描淡写的将袁天河势若长河的剑招化解,与此同时,少年手中的翠竹竟然乏起一阵青光,化成了几缕青色长线,缠绕住了袁天河。 “啊!游....游师兄,你也是引气境九层,你看,苏青冥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一个刚入引气境的人灵力已经如此深厚了?”山路上,一个身材矮胖的少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低声惊呼。 “木师弟,我辈剑修,什么时候在乎过境界!”胖子身旁同样年纪不大的少年淡淡回道。 ... “是《青莲剑法》!”有人认出了苏青冥的剑法。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场中那耀眼的青色光芒,眼神中满是震撼。 下一息,青光转色,化为了红光。 “啊,什么时候宗门的入门剑法能够产生这样的变化?”几位刚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惊呼不解。 这门《青莲剑法》据说是剑宗初代祖师青莲剑仙所著,是每一个入门弟子都必须修行的剑法,人人都熟知这门剑法的变化,从未有人能够使出这种奇异的变化。 一个修行三年都不曾引气入体的废物,居然仅仅凭借着入门剑法便与云剑峰的真传弟子争斗得不分伯仲! 扑哧! 一道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响起,漫天的水雾开始逐渐消散,显露出了场中真容。 清秀少年提着翠竹,宛如剑仙临世。 另一边,袁天河浑身浴血,魁梧的身体上有着无数道剑痕,每一道都入体三分,凄厉狰狞。 云剑峰真传弟子袁天河。 败了! 场中数十名各峰弟子、长老此刻震撼的望着前方,谁也想不到,引气境九层的袁长河居然败了! 苏青冥没有过多停留,带着同样神情呆滞的陆浅穿过石桥,继续往峰顶走去,远远的还留下了一句话。 “三日后,胡玉要是想要讨回云剑峰的面子,可以与我上试剑台。” 声音不大,却宛若惊雷。 苏青冥还要挑战云剑峰首席真传胡玉! 所有人都震撼了。 难道先前接连击败了云剑峰几名天才弟子,就以为是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竟然要挑战云剑峰首席真传胡玉。 剑宗有七峰,共有七位首席真传,每一位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若是不出意外,在修行百年后,这七人将会是剑宗七峰新的首座。 苏青冥,他在找死吗? 很快,这则消息通过场中诸峰弟子迅速传遍了整个剑宗,无数人都期盼着三日后,云剑峰首席真传弟子与剑宗曾经的废物之间的比剑。 ... 苏青冥对之后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也并不在乎,神情平静的带着陆浅继续往峰顶走去。 陆浅心情起伏,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不过并没有开口,多年来的相处,她知道,等到苏青冥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小半个时辰后。 迎面走来了一个气质极为典雅的女子,一身红裙,容貌并不输于陆浅。 一见此人,陆浅连忙走过去,高兴道:“岚师姐!” 苏青冥停住了脚步,静静的打量前方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厌恶。 这个人,就是缥缈峰的真传弟子之一,慕容岚。 前世,陆浅就是受到此女邀请一起上云剑峰听道,最终使得陆浅惨死,前世和这一世,苏青冥并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只是前世,在调查陆浅惨死的时候,将这个人遗漏了。 如今想来,她与陆浅的死一定脱离不了关系。 慕容岚同样有着不错的修行资质,她的背景更是极为深厚,传闻是缥缈峰首座的嫡女,一身修为比之前袁天河不知高了多少。 苏青冥望着前方正在热情闲聊的两女,深邃的眼神如同漫天星辰,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 第四章 洗剑池畔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陆师妹,他就是苏青冥吗?”慕容岚先前看到两人牵手而来,明知故问道。 陆浅的脸色更红晕了,小声回道:“是的....是青冥师兄。” 慕容岚出身高贵,这些年对这个剑宗有名的废物也听过许多,但是并没有见过,不免得有些好奇,多打量了一会。 风姿卓越,气质出尘! 虽然眼前这个清秀少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丝淡漠的危险气息。 是错觉? 而且对方看她的眼神,好像是认识一样,但自己明明与他是第一次见面。 最让慕容岚疑惑的是,苏青冥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了一切,在他面前莫名的觉得自己没有一点秘密。 “青冥师兄,这位就是缥缈峰的岚师姐!”陆浅开口道。 苏青冥没有说话,好像并不想认识她。 倒是慕容岚微微一笑,没有在意他的无礼,淡淡说道:“苏师弟的性子倒是很清冷。” 顿了顿,就转移话题,接着说道:“离流云师叔讲道传剑的时辰还早,陆师妹,我们先去峰中的洗剑池吧,有几位同门在那里等着我们,倒是可以先行交流一些修炼心得。” 陆浅转头看向苏青冥,眼神很期待。 她天资出众,入门三年就已经到了引气境六层,在一众外门弟子中修为最高。 而一直传闻要收她为真传的那位坐忘峰首座,却一直云游在外,这让陆浅的修炼也有些停滞,遇到许多难题也没人指点。 慕容岚是缥缈峰真传弟子,引气境九层的修为,能够与她一起坐而论道的同门,肯定也是剑宗极为出色的各峰弟子。 陆浅娇声道:“师兄...” 苏青冥拍了拍她的手背,平静说道:“一起去吧。” 三人转过几处山崖,就到了云剑峰有名的一处地方,洗剑池。 水池旁有间亭子,早有十数名年轻弟子在亭中谈论着什么,而亭外的池畔,三三两两的也有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不过大多是一些引气境初期的弟子。 很显然,亭子中的那些人才是各峰天资出众的年轻一辈。 径直走了进去,十余道不善的目光望了过来。 “陆浅,苏青冥。”慕容岚随意的朝众人说道。 陆浅容颜绝世,天资又很高,即使是他们,自问若是同样出自外门,修为境界也做不到如此快,对于她能够进洗剑亭并没有异议。 很快就有几道殷勤的嗓音响起: “陆师妹,我叫林洪,问道峰内门弟子,家师清剑真人。” “呵呵,原来是外门的陆师妹啊,在下何文思,出自山海峰何家,早就听说师妹天资出众,今日终于能得一见。” “来来,陆师妹,这里有位子,小可不才,添为门中执法殿弟子,幸会幸会啊。” ... 清剑真人是问道峰名宿,一身境界修为高深莫测,传闻他在山中闭死关,或许出关后,就有可能是一位洞真境剑仙了。 山海峰何家,剑宗世家一脉五姓七家之一,峰中弟子无数,但是有一半都是出自何家,家主更是一峰首座。 而执法殿,掌管剑宗门规戒律,掌控无数弟子的生死。 这些人,或家世显赫,或者师门大有来历,或者是门中权贵,最低都是引气境后期的修为,何文思和林洪更是引气境九层。 几个殷勤说话的年轻男子气质非凡,他们盯着陆浅的眼神很灼热。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人对于同样容貌和气质不输于陆浅的慕容岚不敢有丝毫不敬。 陆浅这些年虽然也与许多同门在外历练过,但是见到这些明显带着其他心思的年轻弟子,不免得有些厌恶,下意识的站在苏青冥身后。 “陆师妹,和你一起来的这个废物就是苏青冥吗?”一道刺耳的嗓音响起。 随后,一个面容俊秀,身材修长的男子走了过来,在苏青冥面前站定,神情倨傲的望着两人。 陆浅倒是认识此人,不悦道:“胡师兄,还请自重。” 若不是顾忌这人的身份,她才不会这样好说话,在她眼里,青冥师兄从来都不是一个废物,更何况就在不久前,师兄还一剑伤了云剑峰的真传弟子袁天河。 一旁早就看苏青冥不顺眼的林洪走了过来,讥笑道:“修行三年,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你这样的废物,如何有资格站在这里,看到外面那些人了吗?” 他指了指外面那些围观的低阶弟子,接着说道:“外面这些人,哪个不是引气境,可是他们连靠近这座亭子三丈距离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赶紧滚出这里,免得侮辱了这个地方。” 苏青冥从始至终都神情平淡,或许是《归墟道决》这门功法有掩饰自身境界修为的特殊作用,这些人根本看不出来。 而山路上他剑败袁天河的消息可能也没有传到这里,否则这几人肯定不敢这样趾高气扬。 陆浅这时候早就满脸怒意,大声道:“林师兄,你虽然是内门弟子,要是再出言侮辱,我定要问剑于你。” 铿锵! 陆浅拔出长剑,柳眉倒竖,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男子,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亭中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许多,胡姓师兄双手抱胸,眼神玩味的看着两人。 林洪没想到这个美貌如仙的女子脾气竟然这样暴烈,一时也愣住了。 场间顿时紧张起来。 ... 微风拂来,一道随意的嗓音响起:“进到这里,需要什么资格?”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出声的少年。 即使面对门中几位引气境后期的天才弟子,这个清秀少年依旧身形笔直,神情始终一片从容。 胡姓师兄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淡淡说道:“也不是很高,能在我剑下撑过十招就可以。” 声音不大,但却很霸道。 场间十数名年轻弟子除了慕容岚,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能够在胡姓师兄的剑下撑过十招,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苏青冥想了想,前世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的修为倒是不错,引气境九层,离凝练出神念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比先前的袁天河差上一丝。 苏青冥并未在意这些,正准备开口时,一旁的陆浅冷哼一声,不屑道:“胡师兄,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与袁天河师兄在试剑台比斗,败在了他的《秋水剑法》下。” 她扫视了一眼四周,提了提语气,接着傲然说道:“在来的路上,袁天河就败在了青冥师兄剑下。” 话语落下,十数人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置信。 云剑峰十大真传弟子之一,居然败在一个废物的剑下。 所有人皆是神情呆滞,连原本百无聊赖的慕容岚也瞪大了眼睛,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第五章 流云长老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许久。 胡姓师兄才回过神,表情有些尴尬,半个多月前,他的确与云剑峰的真传弟子袁天河比斗过。 两人同为引气境九层,但是对于剑法的理解却相差甚远,因此百招之后,就被袁天河看出了剑招中的破绽,遗憾落败。 论实力,这些人当中,慕容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他紧随其后。 虽然在外门弟子看来,他们是各峰年轻一辈的天才弟子,这其中有多少水分,自然是清楚。 最起码袁天河这样的一峰真传是他们不能比拟的。 原本以为,苏青冥是一个连引气境都没有的废物,没想到袁天河都败在他的剑下,这个时候,先前的那些讥讽话语就像是耳光重重的打在他们脸上,很是火辣。 林洪和先前同样出过声的几人都低下了头,尴尬的看着地面。 慕容岚则是跃跃欲试,想要和苏青冥争斗一番,不过见到陆浅的神情,还是忍住了问剑的想法。 “胡师兄,林师兄,我们有这个资格进来这里吗?”陆浅开口打破了场间沉默。 林洪抬起头,讪讪道:“可....可以。” 陆浅哼了一声,心中无比的兴奋,所有人都说青冥师兄是不能修行的废物,只有自己从始至终都认为师兄是一个天赋卓绝的剑道天才。 今日,果然是这样。 苏青冥倒是有些无奈,两世为人,前世更是修炼到了造化阶段的巅峰境界,眼前的这几个所谓的年轻一辈天才弟子他见过无数,与他们较真,实在是无趣。 若不是因为陆浅想要和同门交流修炼心得,苏青冥甚至连来都不想来。 前世修炼了九千年,陆浅遇到的难题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但苏青冥还是不愿意过多显露出自己的秘密,剑宗很大,有无数天资卓越之人,还有沈沉非等人隐藏在其中。 他要面对的敌人不止是引气境,甚至连凝元境都有。 一步错,就有可能步步错。 苏青冥没有再理会几人,随意的在角落里站定,陆浅则和慕容岚坐在一起互相交流起一些修炼的心得。 一阵尴尬过后,亭中的十数人又热闹了起来,互相拿出各自平时修炼遇到的一些问题讨论起来。 修仙者讲究财侣法地,这侣指的不止是道侣,还有道友。 大道前行,仅仅是闭门苦修是到不了终点,两世经历的苏青冥深有体会。 “苏...苏师兄。”一道带着复杂情绪的嗓音响起。 苏青冥睁眼,就见到胡姓师兄站在身前,脸色有些不自然。 “有事?” 胡姓师兄有些紧张,小声道:“苏师兄,先前我有些自大,还请见谅,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可以吗?” 苏青冥惊讶的望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一个性情中人,竟然能够放下所谓的面子来请教。 剑修,倒也大多数都是直率性子。 苏青冥点了点头,笑道:“可以。” 胡姓师兄也不啰嗦,直接说道:“苏师兄,我叫胡言真,不过不是出自五姓七家,而是神照峰弟子,因为一些小事与袁天河起了争执,然后才约定在试剑台比剑,论修为我与他不相上下,但是在百招之后,他的灵力运转如常,而我不知为什么总是在剑招使出之后就会有一丝停滞,勉强到百招后,就败给了他。”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道:“你修行的《神照经》并没有问题,剑法也没有错,只是错在了灵力与剑法之间的关系理解上,你与人斗剑,一往无前,从没有留余力,而袁天河行事总是留有余地,所以比剑的时候,剑招连贯性就大不相同,在你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自然会有停滞感觉,你败也是败在这里。” 胡言真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不远处的陆浅和慕容岚也听到了这段话语,两张绝美的脸庞上满是匪夷所思。 这是妖孽吧。 两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这个人是才刚刚踏入引气境吗?要知道,这些问题,就是许多修为达到凝元境的师叔们也不一定能够这样一针见血的指出来。 又有一名弟子走上前,递给了苏青冥一张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纸页。 苏青冥没有看他,扫了一眼纸页上的内容,骂道:“这纸页材质是南荒那边的风生兽皮,上面那些玄奥文字是元洲极西的海罗文,里面记载的是一门修行功决,不过这门引天雷而辟灵湖的功决真的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道哪个想不开的蠢货传下的法门,世上的天雷近乎于雷劫,还想引天雷落体,找死也不能这样啊。” ... 然后又有人开口,这次是山海峰何家的何文思。 “你的理解错了,灵湖有限,在引气境服用大量丹药,有可能在没有进阶凝元境的时候就撑死你。” “天赋只是关乎吸纳灵气的速度,正道修行,从来都是按部就班,厚积薄发,你现在虽然是引气境七层,但是体内的灵力连别人一半都没有,太虚了。” “从开始都后面,你都没有对过。” “能改,弃了这门剑法,去峰中剑阁挑选一门简单一点的。” ... ... 整个洗剑亭只有苏青冥的声音。 十数名年轻弟子安静的听着,少年的声音有时候很刻薄,有时候很委婉,有时候又很平淡。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名闻剑宗的废物,居然知道这么多,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他都能够随意的用几句简单的话解释清楚。 一开始对苏青冥出言不逊的几人此刻神情恭敬,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倨傲。 阳光从亭外照射进来,映照在少年清秀的脸庞上。 满室生辉。 这些各峰年轻一辈的天才弟子静静的围在四周,没有人再说话,就连呼吸都刻意的轻了一些,生怕打扰眼前少年的讲解。 洗剑亭更加安静。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威严嗓音响起。 一个面容沧桑如刀刻的老人走了进来,他望向被众人围着的苏青冥,皱眉道:“你又在做什么?” 第六章 沽名钓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弟子参见流云师叔。” 众人纷纷朝着老人行礼,慕容岚赶紧解释这是苏青冥在帮大家解答一些修炼的难题。 流云长老出自云剑峰,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踏入凝元境,但是天资一般,这么多年来,勉强熬到了凝元境二层,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随着寿元将近,他也就熄灭了心中的想法,转而热心的指点一些后辈弟子。 今日正是他闭关几日有所感,心情大好就邀请一些外门和内门弟子前来讲道,没想到在洗剑亭竟然有弟子妄言解疑。 流云长老脸带寒霜,显然认为苏青冥这是误人子弟,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半天才记起原来这个人就是平日许多弟子口中修行三年都不能引起入体的废物。 当真是胡闹! 老人沉声道:“都答了一些什么问题?。” 苏青冥早在他进来洗剑亭的时候就感应到了那股锐利的神念,这是凝元境才拥有的能力。 只不过这股神念虽然锐利,又毫无生气,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断开。 即便如此,凝元境的剑修给他带来的压力还是很大,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已经将灵力转化为法力,识海之中更是生出神念,方圆百丈范围,任何细微都躲不过它的探查。 苏青冥没有说话。 周围的胡言真和林洪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走上前低声将先前的问答复述了一道。 流云长老微微眯眼,神色有些阴沉。 洗剑亭变得更加的安静。 一开始,流云长老并未在意,但是听到后面,心中暗暗惊讶。 引气境弟子修行的功法只是一些入门级别的功法,连黄级功法都达不到,若是出自世家一脉的嫡系弟子,或者师徒一脉的真传弟子,遇到一些修行难点自然会有人指点。 而眼前几人,除去慕容岚,都是一些世家一脉的旁系弟子,或者师徒一脉断了传承的内门弟子,平日修炼都是靠着自身领悟。 即便这些难点在他看来非常简单,但对于引气境的弟子来说,想要靠自己摸索却万分困难,更不用说指点别人了。 流云长老眼神中流露出越来越多的不解。 慕容岚走上前,解释道:“流云师叔,苏师弟是今日踏入的引气境,先前袁天河也败在他的剑下。” 流云长老转过头,难以置信的望向眼前神情平静的少年,袁天河同样出自云剑峰,身为长老的他非常清楚一峰真传的实力。 那位天资妖孽的胡玉不说,袁天河可是在云剑峰的十大真传弟子排名第三,这些年刻意的压制境界不去突破,就是为了后面的归真阶段打磨好基础。 在剑宗大比之中甚至连续数十场不败,这样的人物会败给这个传闻中的废物? 他忍不住多看了苏青冥一眼。 难道他的天赋悟性居然如此之高? 苏青冥并没有在意这些,倒是对自己有些忘形而无语起来,没想到重生之后,少年人年轻气盛的性子怎么也磨不去,先前想的不能太过于张扬,转眼就忘在脑后。 “竖子无矩!你一个刚入引气境的外门弟子,怎么敢随意解答同门疑惑,若是有人误信于你照此修炼,岂不是大道尽毁!” 果然,流云长老满含怒意的嗓音紧接着响起。 场间所有人顿时都满脸不解,明明苏青冥所说的一些见解都是正确的,为什么流云长老却出言呵斥? 有人心思聪慧,瞬间就明白了事情来由。 袁天河与流云长老关系匪浅,有传闻当年还是此老将还是孩童的袁天河带入剑宗的。 一直视为子侄的弟子今日丢了脸面,老人自然不高兴。 想到这里,包括慕容岚等许多知晓内情的弟子都是望向了人群中央的少年。 苏青冥抬起头,前世的时候,这个修行了百年才凝元境二层的老家伙,就是沈沉非的棋子,无所次借着云剑峰长老的身份明里暗里来打压自己。 好几次,都险些身陨。 如今重生后,再次面对,心中满含杀意。 “启禀师叔,青冥师兄刚才所说的,并没有涉及大道长生,只是一些比斗之间的技巧,师叔言重了。”一旁的陆浅感应到了师兄突来的杀意,下意识站了出来解释道。 流云长老碰触到少年漠然的眼神,莫名感觉心底发寒,似乎被某种蛮荒野兽盯住了一般。 一个引气境的废物而已! 流云长老摇了摇头,随即更加恼怒了,一挥衣袖,庞大的凝元境威压从他的身体散出而出。 砰!砰! 周围的林洪等人触及到威压的边缘,就被逼得站不住身,忍不住的后退了几步。 即使强如慕容岚,在这股如剑一般的锐利压力中,也止不住的运转体内灵力,死死抵挡。 而威压所指的少年将陆浅挡在身后,不算高大的身躯将那股能够让引气境弟子动弹不得的神念完全挡住。 与他人的狼狈不同,苏青冥此刻虽然脸色有些红润,但身体还是笔直不动。 “一个修行了百年只不过是凝元境的腐朽而已,以你的资质,能看出他们修炼中的疑难?” “冢中枯骨,沽名钓誉之辈!” 在这样的庞大压力中,苏青冥不大的声音响彻整个洗剑亭。 顿时,整个亭中无比安静,无数人目瞪口呆,心想苏师兄的胆子和天一般大。 他竟然敢当面讥讽云剑峰的长老! 流云长老闻言先是一怔,然后气极反笑,这竖子,当真不止是无矩!多少年了,剑宗的外门弟子有人敢用这样的话语来激怒自己。 苏青冥毫不在意老者的怒意,继续说道:“袁天河就是受到你们这些人的影响,年纪轻轻就失去了锐意,好好的弟子被你们培养成这样,实在是误人子弟。” 慕容岚等年轻弟子瞠目结舌,谁都知道袁天河与流云长老的关系,并且也看出了才十七岁不到的袁天河的确有些暮气沉沉。 这些话,云剑峰的首座可以说,其他几峰的一些出尘境长老可以说,唯独引气境的后辈弟子不能说。 但是今日,苏青冥却说了。 流云长老如毒蛇一般的眼神盯着前方少年,满含杀意道:“外院的墨长青没有教你尊师重道吗?你以为靠着对剑道的理解侥幸赢了袁天河,就有资格挑战凝元境?” 先前已经有弟子将两人比剑的过程说了出来,以他的修为境界,自然一想就能够知道自家弟子输在哪里。 袁天河输在剑道理解上。 剑宗有功法练气,还有剑诀主杀伐。 每一个弟子从入门的第一天开始就会修炼剑法,然后在无数的剑法演练中领悟剑道。 剑道浩瀚如烟,穷尽人一生或许只能领悟一些皮毛。 但每领悟一分,与同境界的对手交战就会厉害一分。 苏青冥之所以能赢,一是因为袁天河刻意压制了体内灵力,怕引动破境契机影响根基的打磨。 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剑道理解差上许多,被苏青冥一眼就看出了剑法的破绽,从而落败。 老人随手取来一柄长剑,漠然说道:“墨长青不教你守规矩,我来教!” ... 第七章 打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寒意重重,凝元境的气息笼罩整个洗剑亭。 慕容岚和胡言真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随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这人真的在找死! 陆浅紧紧拉住前方少年的衣袖,摇头道:“师兄,快跟流云长老认个错!” 苏青冥摇了摇头,笑道:“不,师妹,别担心,事情自有转机。” 陆浅怔怔的看着他,也许今日苏青冥带给他太多的难以置信,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 洗剑亭中,少年沉默不语。 苏青冥清楚,凭借他引气境四层的修为,想要越级挑战凝元境,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哪怕重生修行了《归墟真诀》,底牌全出都不可能。 之所以挑衅流云,苏青冥想要试试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 这个人,苏青冥连一刻都不想他多活!他等不及到凝元境在去杀了此人。 前世,陆浅的死,这个家伙也做了很多。 “听说你对入门的《青莲剑诀》理解颇深,先前与袁天河对战就是用的这门剑法。”流云长老面带寒霜,长剑一指,喝道:“那我就用这门剑法来教你怎么守规矩!” 话音落下,青色剑影如天幕,无数道剑光刹那间笼罩在亭中。 这门《青莲剑法》是剑宗创派祖师所传,只有六式,流云修炼了接近百年,不同于初入宗门的弟子,身为云剑峰长老的他自然知晓这门剑法的厉害之处。 此刻施展开来,连远在十多丈外的慕容岚等人皆是感受到了那瘆人的寒意。 “岚师姐,流云长老似乎并没有留手,苏....苏师兄危险了。” “《青莲剑法》还有这样的变化?为什么和我学的不一样?” “快看,苏师兄也出手了,似乎....也是这门剑法!” .. 场外众人的视线聚集到了清秀少年身上,只见苏青冥依旧提着那根翠竹,剑招行云流水,将那道狠厉的青色剑影挡住。 居然挡住了! 谁也想不到,一个引气境的弟子竟然挡住了凝元境的一击。 无数人心中同时乏起一个念头。 苏青冥,是妖孽吧。 要知道引气境和凝元境相差的可不是灵力之间的巨大差距,还有无所不在的神念攻击,若是神魂不稳的修仙者,很容易就被神念打乱神魂,变成白痴。 先前流云师叔恨急了苏青冥,一出手就是全力。 亭中剑影密布。 身在其中的苏青冥不断的挥出手中翠竹,每一次都和长剑碰撞到一起。 砰! 数道交织剑光对撞,然后又迅速散去,前世修炼了几千年,对这门《青莲剑法》,苏青冥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这门剑法其实是剑宗最为珍贵的剑诀。 只不过这是他剑道有成后才发现的,前世的理解让苏青冥一眼就看出了流云长老剑法的破绽所在。 但是两人巨大的境界差距,流云每一次都能够迅速将破绽弥补。 而凝元境修仙者那无所不在的神念也如针一般的刺入神魂,让苏青冥头疼欲裂。 几招过后,流云见到眼前弟子的狼狈模样,开口教训道。 “我辈剑修,虽然随心所欲,但是在剑宗,还是有一些规矩。” 一道剑光划破了少年的青色长衫,随后有殷红血迹渗出。 “尊师重道在你眼中,是不是要靠剑来维护,你可知,在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很厌恶!” 刺啦! 苏青冥的小腿处被长剑刺出了深深的伤口,血肉翻滚。 “一个刚入引气境的废物,居然大言不惭的替同门释疑解难,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胡玉?或者是那个你一辈子都企望不及的人?” ... 流云长老一句便是一剑。 此刻的苏青冥浑身浴血,有几处伤口更是深可剑骨。 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了少年眼中的狠色,即使每一次攻击都被化解,却依旧毫不退缩,似乎定要伤到对方。 远处的陆浅不忍再看,狠狠的握紧手中长剑。 苏青冥有些惋惜,因为不能用出前世的一些强大剑法,仅仅凭着《青莲剑法》并不能伤到流云。 而且体内的灵力几乎已经耗尽,此刻的他并不如局外众人看起来那般轻松。 流云或许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杀意,所以即使在剑宗弟子面前不能杀人,但是暗中他还是用了一些巧劲,想要破坏自己的经脉。 这让苏青冥有些难受。 虽然流云可以说是剑宗最弱的凝元境剑修,可境界差距确实是难以逾越。 “是时候用出一些底牌了,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到了没有。”苏青冥眼神望向了不远处,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呢喃道。 轰! 又是一剑。 苏青冥手中翠竹被这一击打成粉碎,巨大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开,洗剑亭坚固的地面也在流云长老强大的法力攻击下破开了一丝裂痕。 苏青冥脸色苍白,右手捂住胸口,殷红血迹从他的手指间渗出。 “还是不错,苏师兄抵挡了足足有十数招!”有人赞叹道,换做自己面对一位凝元境的长老,只怕连一招都抵挡不住。 慕容岚是场间所有人年轻弟子中修为最高,以她的实力,也就勉强能够做到如此。 要知道,她可是缥缈峰的天才弟子,剑宗除了那几个妖孽,就数她的天资最高。 而苏青冥在之前,可是一个连修行都不能的废物! 她转过头,望着不远处的绝美女子,呢喃道:“陆师妹,你的道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身上究竟又隐藏了什么秘密?” ... 流云长老展露了一丝笑容,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然,被这样一个废物扰乱自己的道心,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随后望了一眼远处的少年,淡淡道:“念在在初次入引气境,稍后你到执法殿,自领以下犯上的处罚。” 在他看来,这样的处罚已经是自己的仁慈了。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平静嗓音响起。 “剑道煌煌,战之不屈,剑起!” 陆浅手中长剑不受控制的飞到了少年手中。 随后,一道璀璨如星河的剑光猛烈绽开,耀眼的光芒几乎如同天上大日。 “怎么可能!” 流云长老感受到身后冲天的气势,难以置信的转头望向这方。 苏青冥身躯笔直,手持长剑,这柄来自陆浅的剑此刻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刺人心魄。 慕容岚睁大了眼睛,心中乏起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而许多围观的年轻弟子则满脸的迷茫和不解,不知为何苏青冥的长剑会有这样的变化。 而黄色剑光所指的流云,此刻神情呆立。 “剑芒!” 第八章 剑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是大荒古界剑道圣地,门中弟子无数,但真正能够领悟剑道的人少之又少。 此时在洗剑亭的众多年轻弟子,大多是剑宗外院的外门弟子,也就慕容岚身份特殊一些,能够在一些剑道大能口中听到一些剑道隐秘。 剑仙练剑,有六势。 而剑芒,则是六势之一的剑光分化所需领悟的最初阶段。 这些年,能够修炼出剑芒的年轻一辈弟子,她只见过寥寥几人,无一不是各峰的天之骄子。 而苏青冥,居然也能够做到!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用的人? 流云长老修行百年,也知道一个能够修出剑芒的年轻弟子的分量,此时的他脸色凝重,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长剑。 苏青冥没有让流云多等,这就是重生之后的底牌之一,若不是为了让那人的眼光看向自己,他并不愿意暴露出来。 他凝练出来的剑芒能让剑招攻击提升,破除对方防御。 只凭流云一个凝元境,根本挡不住。 果然,随着长剑势如破竹一般的斩向前方,流云长老下意识提剑于胸想要格挡。 叮! 两柄剑接触的一瞬间,流云这柄熔炼了一点精铁的长剑就碎裂成了数段。 苏青冥的剑势不停,眨眼就到了流云的护体青光前。 无数人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场间战斗。 灵气转化为法力,体内灵湖自动散发出一道道法力光罩将流云护住。 这是每一个修炼者踏入凝元境后都会得到的一个技能。 若是法力足够强悍,世间的法宝几乎很难破开法力护罩而真正伤到修仙者脆弱的肉身。 流云长老虽然只有凝元境二层,但是百年修炼的法力浑厚无比。 这一刻,苏青冥原本一往无前的长剑停住了,剑尖却依旧死死的刺在法力护罩上,两者中间,一个凹陷以缓慢的速度变深。 “苏...师兄...这么猛吗?”胡言真惊呼。 “他是一个引气境的弟子吗?我什么时候能像他一眼潇洒!” “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吧,凝元境的法力护罩,根本破不了。” ... 洗剑亭外,先前几名请教过苏青冥的年轻弟子小声议论,谁也想不到身为凝元境的流云长老居然会被逼到险些被刺伤肉身。 苏青冥神情平静,这一击已经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耗尽了。 就连归墟剑都隐约有些震动。 “今日,定要破他护盾,伤他一剑!” 苏青冥眼神闪过一丝坚定,此时他已经试出了自己和流云之间的差距,只要修为提升到引气境七层,就可以找机会将他杀了。 而更重要的,那人,已经来了。 “破!” 苏青冥怒吼。 流云则是脸色大变。 因为下一刻,原本停滞的剑尖似乎又有了极大的灵力注入。 一寸。 半寸。 ... 噗嗤。 一道鲜血溅出! 苏青冥,居然真的做到了! 一个引气境的弟子竟然刺破了凝元境的法力护罩。 一剑破体! 流云看着胸口的细小伤口,并不严重,但是此刻的他感受到了无尽的羞辱。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都带着嘲笑和轻视。 凝元境的... 废物! 流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他这一刻只想将眼前少年杀死,将这个带给自己无尽羞辱之人狠狠的折磨到死。 “去死!!!” 流云手中长剑猛然跃入天空,带着他浑厚的法力刺破苍穹。 天空中的云海似乎被这股剑气卷动,开始不住翻滚。 慕容岚等人忍不住惊呼! “御剑术!” 凝元境修行者便可以御使长剑用来攻击,先前流云长老有所留手,此时竟浑然不顾身在剑宗,想要一剑将苏青冥杀了。 几人对视一眼,齐声喊道:“流云师叔,不可!” 下一刻! 剑势依旧! 带着流云满腔羞怒愤恨的飞剑划破了天际,青色剑光猛然朝着洗剑亭中的少年飞去。 此时,苏青冥体内灵力尽失。 另一边,陆浅见到那必杀一剑,再也忍不住,一个闪身就想要挡在苏青冥身前。 但是,手臂却被另一个人拉住。 陆浅回头一看,却是慕容岚。 她使劲挣扎,愤怒的瞪着她,大声道:“岚师姐,你为什么要拦住我,师兄...师兄他挡不了这一剑。” 慕容岚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你对他用情如此深,放心吧,救他的人来了。” 话语刚落。 有剑光飞来。 轰! 洗剑亭传来一声金铁碰撞的声音,随后,巨大的法力波动将整座亭子炸裂开来,无数的碎石烟尘想着四面八方飞出。 “啊!”有些离着凉亭近的弟子错不及防,被碎石击中,发出了惨痛呼声。 胡言真下意识问道:“苏师兄,还活着吗?” 林洪和何文思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默默摇头,在这样的攻击下,一个引气境的弟子,怎么能活? 不说后面猛烈的法力碰撞,就是先前流云师叔那满含杀意的一剑。 苏青冥,如何能够躲过? 流云长老深恨于他,更是毫不犹豫的用出了凝元境修士才可以施展的御剑之术,还有那道突如其来的剑光。 许多人此刻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惋惜神色,即使苏青冥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废物。 但毕竟还是剑宗弟子。 可惜了! 陆浅此时只觉得心已经停止了跳动,视线外原本五颜六色的风景几乎化为了黑白色。 她从来没有如此心痛过。 三年来,青冥师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相知,相识,相伴。 苦等了三年,她原本以为师兄在今天终于能够修行了,也终于对自己敞开心扉。 但是却在这一刻。 所有的希望,被人一剑毁去了。 她一把推开身旁的慕容岚,疯一样的往洗剑亭跑去。 烟尘逐渐散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废墟之中。 清秀少年远远的朝着陆浅笑了笑。 另一边流云苍老的面容似乎在这一刻更加衰败了,那股死气几乎化为了实质。 他抬头望向远处山路,寒声说道:“墨长青!” 随后,一道墨色身影缓缓出现,一步一步走到了众人的眼前。 第九章 墨长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元洲剑宗有两院,四殿,七峰。 而两院之中的外院,就是外门弟子所在。 每一个刚入宗门的弟子都必须在那里打磨根基,这其中,只有少部分天资出众之人能够脱颖而出,被七峰收为内门弟子,其余的人或许一生都止步在引气境,或为各峰杂役,或被剑宗派往元洲各处的一些药园矿脉做执事。 原本剑宗弟子的晋级之路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七峰真传,四殿长老。 但是千年前一场大变故之后,剑宗内部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逐渐分为了世家和师徒两脉,除去掌教一系,几乎都为两脉弟子。 四殿,七峰也被他们所把持。 只有两院之中的外院,千年来,一直独善其身,不为两脉所掌控。 剑宗外院有一位院长和一位知事。 那位喜好云游天下的院长常年神龙不见尾,所以如今掌管外院的就是知事墨长青。 墨长青身穿墨色长衫,面容白皙,长剑在后,腰间悬着一只青皮葫芦,风姿潇洒。 洗剑亭所有年轻弟子在他来到之后纷纷躬身行礼,有一些外门弟子更是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流云阴沉着脸,冷冷盯着前方的中年男子。 先前他含怒一剑,就是被此人所挡,让那个该死的废物逃过一命。 墨长青对流云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场间,在经过陆浅身旁时,他停住了脚步,皱眉道:“修行三年,这么多灵石丹药,怎么还是引气境六层?” 陆浅这时乖巧无比,小声道:“墨师,弟子愚钝。” 墨长青哼了一声,训诫道:“人笨就多练,整天跟人情意绵绵的,能修炼出什么,还不回去?” 陆浅在外院天赋最高,也最受墨长青的看重,三年来,她得到的灵石丹药超出其他外门弟子一大截,对于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也是十分敬重,不敢有丝毫违抗。 小姑娘担忧的望了一眼苏青冥,得到后者无事的眼神后,就再次朝着墨长青行礼,转身离开了云剑峰。 其余外门弟子见状也纷纷跟随而去,转眼间,洗剑亭就只剩下寥寥几人。 流云冷眼看着一切。 两人同为凝元境,但是之间的际遇天差地别,流云资质一般,耗费了百年寿元才勉强修到二层境界。 而墨长青才到中年,被那位外院院长收为弟子,修为进展飞快,如今已经是凝元境九层,只差一步就能够踏入断凡三境的出尘境。 “墨师弟,既然你来了,有些规矩,还是要教一教。”流云开口说道。 墨长青转过身,淡淡道:“他不是已经教你一些规矩了吗?” 慕容岚等人低头垂目,当做没有听到,虽然几人都是各峰年轻一辈的出色弟子,但是在凝元境的长辈面前,哪里敢插口。 流云听出了墨长青的意思,脸色极为难看,知道今日有他在,自然会护住那个废物。 他忍住心中怒意,也不多说话,转身离开洗剑亭,许久从远处传来一道漠然嗓音:“他护不了你一辈子。” 苏青冥毫不示弱道:“不用多久,我会踩着你的剑进阶凝元。” 慕容岚和胡言真等人满脸的震惊。 今日才入引气境的弟子,竟然狂言要将凝元境的长老踩在脚下。 他以为他是谁,是胡玉,还是那位剑宗妖孽沈沉非? 苏青冥没有理会这些复杂目光,从始至终他在意的是眼前的外院知事。 前世,因为陆浅的原因,墨长青虽然不喜他废物体质,但还是对他颇为照顾,也帮他躲过了沈沉非安排的许多阴谋。 这一世,苏青冥发现很多事情已经偏移了原本的进程,他并不能确定假如陆浅没有出意外,墨长青会不会像前世那样。 在苏青冥看来,重生后,墨长青不会因为陆浅而出手,甚至认为一个废物会影响到陆浅的成长,他自己就可能出手抹杀,断了陆浅的尘缘。 墨长青凝元境九层的修为,更是剑宗百年来极为出色的弟子之一,流云那样腐朽的凝元境修士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所以,苏青冥就借着这一次出手,让墨长青看出自己的天赋,从而能够在剑宗有了根基。 因为接下来,师徒一脉和世家一脉将会围绕着掌教之位纷争不断。 苏青冥迫切的需要提升实力,才能护住陆浅。 墨长青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清秀少年居然有这么多的心思,只是因为路过云剑峰,被洗剑亭中的剑芒所吸引。 能够在引气境就练出剑芒的弟子,可以说是剑道天才,比那些天级剑体也不遑多让。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弟子居然是外门弟子中有名的废物。 墨长青很好奇,所以出手。 他走到少年身旁,随意说道:“三年不能引气入体,一朝入道,就能够引动剑芒,你是天才吗?” 苏青冥知道话语中的意思,天才从来都不是陡然出现的,最少在某些地方会展露端倪。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先修剑,后修道,我入了迷障。” 墨长青点了点头,有一类人痴迷某种大道,就会心智深陷其中,在中洲,曾经有一位痴迷棋道的修仙者,也是有类似的情况。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淡淡道:“以后,遇到修行疑难,可以来找我。” 随后,墨长青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百丈之外。 慕容岚等人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那股无形的压力才逐渐消散。 “太强了!这就是真正的凝元境修士吗?”林洪喃喃自语道。 慕容岚在缥缈峰也见过许多凝元境的长老前辈,但气势和墨长青相比,却有着天壤之别。 “宗门前五的天才,当然这么强。”她解释道。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墨知事那样啊。”胡言真感慨不已。 几人议论时,苏青冥也转身离开了已经成为废墟的洗剑亭。 时间很紧迫,他需要赶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最起码要到引气境后期,才能够应付流云接下来的杀招。 和流云之间,前世的恩怨,和方才的交战,两人已经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怨。 不管是流云亲自出手,还是借着世家一脉来算计,仅仅凭着引气境四层的修为很难应付。 而提升实力境界最快的方法,就是丹药。 引气丹。 第十章 师门任务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外院。 苏青冥回到了生活了三年的竹屋。 很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一些从山下收集来的凡俗剑法。 这里四面都是竹林,很幽静。 苏青冥盘膝而坐,运转《归墟道决》,天地间的灵气纷纷涌入体内。 一个时辰后,苏青冥睁眼,虽然之前消耗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是离着引气境五层还是有不远的差距。 即使《归墟道决》吸纳的灵气比常人高出数倍,对于归墟剑和苏青冥来说,还是不够。 想要再次让仙剑凝练出一滴灵液,最起码还要三月的时间。 若是外门其他弟子,仅仅打坐修炼三个月就能够进阶一层,任何人都会欣喜若狂,因为整个剑宗,引气境四层到五层,最短的时间都需要半年,有些资质差的甚至一年都有可能。 苏青冥眉头紧皱,想要尽快的突破到引气境七层,只有借助丹药了。 剑宗每个月都会给外门弟子发放三枚灵石,和一枚引气丹,内门弟子数量翻倍,而一峰真传更是没有定数,有些天才甚至拿丹药当饭吃。 这也是如胡玉,沈沉非这样的人修为能够远超同门,除了他们各自的天赋妖孽外,最重要的就是各峰往他们身上投入了海量的丹药和天材地宝。 这一世,陆浅将属于她的那份灵石丹药都给了自己,如今最后一枚就放在木桌上,苏青冥并不愿意将它炼化。 也正因为这样,陆浅的修为一直停留在引气境六层,迟迟无法突破到后期境界。 前世,自己欠了陆浅太多,这一世,她的情意更深。 “浅儿,我不是一个废物!我会收集到能够助你突破引气境七层的‘破障丹’的。” 苏青冥内心暗自发誓。 叮铃! 屋外简陋的警戒阵法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铃音,苏青冥站起身,走了出来。 一个胸前绣有长剑标志的白衣男子正站在院外。 苏青冥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庶务殿弟子。 剑宗四殿之一,庶务殿掌管整个宗门的杂务,外门和内门弟子的师门任务就是由此分派。 来人一见到苏青冥,径直开口道:“可是外门弟子苏青冥?你修行三年,之前因为没有进阶引气境,所以宗门一直没有给你安排杂务,今日,你既然已经入了引气境,按规矩,你要执行一次师门任务。” 苏青冥似乎早就料到此事,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见到他并没有任何情绪,有些惊讶,接着说道:“苏师弟,这一次的任务是云剑峰所颁,因最近峰中炼制二品丹药‘灵骨丹’需要的双角蟒骨耗尽,一个月后,你与其他几名外门弟子需要去迷雾沼泽收集十份蟒骨。” “这怎么可以?杨一文,你知道那双角蟒是二阶妖兽吗?仅仅凭着几个外门的引气境弟子,那不是送死吗?” 一道急促又带着怒意的嗓音从竹林外传来。 片刻,陆浅的身形如同蝴蝶穿花一般来到了两人身前,她双手叉腰,怒视着白衣男子。 “咳!咳!...”被称作杨一文的男子一阵干咳,似乎对陆浅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修炼多年,迷雾沼泽中的二阶双角蟒他自然也清楚,甚至前些年还亲手猎杀过一只,这种体长五丈,皮坚肉厚,满嘴利齿可以撕咬世间万物的凶兽,就连凝元境的修士见到都有些棘手。 那次他们最后虽然杀了凶兽,但同样有几位同门也死在了它的利齿之下。 可是这次的师门任务是庶务殿某位长老指定要苏青冥接任,而且不容推脱,他也无能为力。 杨一文苦笑道:“陆师妹,这是师门任务,你应该知道其中关系的。” 每一个弟子在得到宗门庇护的同时,自然也需要为宗门做出贡献。 剑宗每月发放给弟子们的灵石,丹药,都是许许多多同门游历大荒古界,探索凶险遗迹得来的。 陆浅懂得其中道理,可还是忍不住抗议道:“杨师弟,为师门做任务,无可厚非,可是你也看看他们的战力啊,青冥师兄刚刚踏入引气境,就让他去对付二阶妖兽,还要收集十份,你觉得能完成吗?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陆浅为自己争论,心中无比的感动。 杨一文被陆浅连番逼问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将一卷发黄的纸笺递给了苏青冥。 “苏师弟,这是任务详情,告辞。”说完这句,杨一文就闪身飞快的离开,生怕被小姑娘缠住。 陆浅见状气得一跺脚,愤愤道:“那些庶务殿的弟子真是乱来,青冥师兄,我们找墨师去,将这门任务推掉,这不是害人吗!” 苏青冥眉毛微挑,笑问道:“担心了?” 小姑娘绝美的脸庞顿时飞来一团红晕,伸手在他胳膊手拧了一把,气道:“哪个担心了?我是打抱不平。” 随后,陆浅眉头紧紧皱起,忧心道:“青冥师兄,二阶妖兽可是和我们人族的凝元境一层比肩的凶兽,而且普通的法器长剑根本伤不了他,这一次,太危险了。” 苏青冥拍了拍她的手臂,平静道:“师妹,师门任务不可推卸,是剑宗的规矩,就是我们去找墨师,他也不会相助,这次,还有其他几位同门,也不一定完不成任务。” 陆浅欲言又止。 苏青冥明白她想说什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伤了袁天河,又在洗剑亭落了流云的面子,此事自然与他们有关。” 陆浅着急道:“那你还要去?” 苏青冥望向远处云海,语带坚决道:“师妹,我辈剑修,与天斗,与地斗,最后超脱天地,岂能因为区区几个拦路之人就退缩。” 知道无法阻止,陆浅再也无话可说,只是眼中还是流露出点点泪痕。 苏青冥柔声道:“师妹,你如今离引气境七层只差一步,那道迷障只需要一枚‘破障丹’就可以,过些日子,我给你找来。” 陆浅再也忍不住,三年来,师兄第一次说要送自己东西。 ... 第十一章 修行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清晨,外院崖畔。 苏青冥盘膝而坐,周围灵气震荡,一道道白色雾气从他头顶百汇升腾而起。 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定然会瞪大眼睛,这种五气朝元的修行异象,只有在凝元境修士修炼时才会出现。 而眼前的少年,不过是引气境四层。 可惜,此地偏僻寂静,除了一些灵鸟的叫声,再也没有任何气息。 苏青冥心神內视,运转《归墟道决》,磅礴灵气不断的涌入丹田灵湖。 灵湖中心,散发着荒古气息的归墟剑虚实变化。 一滴乳白色的灵液已经快要滴落。 滴! 如同雨滴落入水中,平静的湖面一瞬间肆意狂暴,乏起惊涛骇浪。 半个时辰后,风平浪静。 引气境五层! 苏青冥缓缓睁眼,感悟着体内增加的灵力,眼神闪过一丝喜色。 随着归墟剑第一道裂痕的缓慢恢复,凝练出来的神秘灵液所蕴含的灵力更加庞大,这一滴就让他进阶到五层。 “如今修为境界进阶迅速,但是相应的战力并没有增长,手里底牌也只有对低阶修士有杀伤的剑芒!” 还是太弱了! 不说流云,就是面对几名引气境九层的内门弟子,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眼前所会的剑招,只有剑宗入门的《青莲剑诀》,虽然这门剑诀并不是像表面那样简单,但是并不完整。 前世,苏青冥成就造化仙尊,是大荒古界最顶端的几人之一,更是凭借着剑道上的成就,成为了世间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那些威力强大的剑招,术法,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剑的事。 但是现在,境界还是太低了,那些逆天的剑招如今根本没有办法用出。 苏青冥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的一些画面。 许久。 苏青冥嘴角微翘,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在大道路上,璀璨如九天大日一般的绝世存在。 那人性格潇洒不羁,喜好打架,曾经在昆仑山,指着三位地位最高的道门祖师大骂牛鼻子。 在魔道圣地,七脉魔祖更是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瑶池仙境,那位天下第一美人苦等他三千年而不得。 那人的名字叫做燕昊天,大荒古界以力证道第一人,常常声称‘我辈武夫,越级挑战不是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然而,世间几乎没有人知道,燕昊天并不是天下无敌! 他也曾经到过剑宗,与隐居在内院后山的苏青冥斗过一场,一招惜败。 也因为这一战,两人惺惺相惜,成为了至交。 再后来,燕昊天将他毕生心血著下的炼体功法赠予了苏青冥观摩。 《九转淬体诀》。 那日,苏青冥看过之后,叹道:“武夫修行,此功法可谓冠绝天下。” 这一次重生,苏青冥不止要守护陆浅,更要斩断此间天道,破界飞升,所以他需要比前世还要强大。 而要做到这一切,除去破开天地枷锁的剑道修为,还需要一副能够抵抗天地碎裂的强横肉身。 只有如此,才能够踏出大荒古界前无来者的无上道途! ... 竹屋内,雾气升腾。 苏青冥赤身坐在药液之中,那门炼体功决运转,院子内的灵气,药力顺着毛孔渗入体内。 之前已经洗练了一遍的肉身发出一道淡黄色光芒。 嘶! 入骨之痛袭来,如同有万斤重锤不断的撞击全身,苏青冥险些晕了过去。 “武夫炼体,果然要比其他修行者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苏青冥强忍着剧痛,将不断冲击体内的药力扩散至全身,经脉、体骨、血肉一一开始变化。 如此反复。 轰! 苏青冥感觉体内丹田一阵翻涌,庞大的灵力搅动着灵湖一片混乱,原本已经所剩无几的灵力再一次蓄满。 最后随着一道碎裂声响起。 淬体一重天! 如同万重大山从身上移开,苏青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心神內视。 荒古!沧桑!磅礴!整个灵湖充斥着太荒气息! 走出屋外。 苏青冥右拳猛然一握,随后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挥出。 “破山!” 轰! 雄浑力量将周遭的残叶枯枝席卷而起,随后形成一道龙卷向前方径直撞去。 无数几人合抱粗的巨树瞬间倒塌。 坚硬的碎石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脆纸一样化为碎片。 苏青冥古井无波的脸上破天荒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九转淬体诀》中有武道九式,这第一式就比得上凝元境一层修士全力一击,甚至论霸道程度,还要强横几分。 同时,苏青冥感悟到体内灵湖的灵力也增长了一倍,在《九转淬体诀》修成一重天的时候,境界修为竟然也悄悄的提升了一阶。 来到了引气境六层。 “又多了一道底牌!”苏青冥低声道。 重生之后,每一天都迫切的想要提升自己的战斗手段,但是前世那些威力强大的剑道招式需要极高的修为才能够用出。 而如今,那位至交好友的炼体功决,又让自己多了一些底气。 要是先前面对流云时候用出这一式,就算他已经是凝元境二层,也不过是多几拳的事情。 苏青冥眼神冷峻,望着远处的云剑峰。 “只不过这门炼体的功决实在太耗费灵药了,之前浅儿留给自己的灵药这次全都用完了,看来以后还是要收集灵药。” 同时,苏青冥也有些感慨,难怪前世燕昊天经常找自己借灵石,原来武夫修炼,太耗费资源了。 第一重天就用去了十多种一阶灵药,而《九转淬体决》的第二重天,需要的是二阶灵药,其中有一味毒魔藤,更是二阶中的极品灵药。 记忆中,苏青冥隐约想起在迷雾沼泽深处曾经出现过一根。 想到此处,苏青冥的眼神渐渐变冷,这一次流云利用世家一脉的关系将自己弄去的地方,就是迷雾沼泽。 也是流云替自己选的葬身之地。 放在之前,苏青冥或许还会有些许担忧,但是现在。 不过一拳而已。 苏青冥负手而立,思绪转向了修行。 “离出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看能不能将修为提升到引气境七层,不过,庶务殿既然颁下了师门任务,那么宗门每月发放的灵石丹药,也要去领。” 要是有灵石和丹药辅助,凭借着《归墟道决》,或许前往迷雾沼泽前,能够进阶到引气境后期。 这样就能够应付更多的变化。 第十二章 庶务殿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三日后。 扶余峰,庶务殿。 无数身穿青衣的低阶弟子往来其中。 剑宗的宗门任务,奖赏,进阶等等事务都在这里。 每个月,外门弟子能够在庶务殿领取三块下品灵石和一粒引气丹。 苏青冥随意站在一处角落,远远就看到扎着马尾的绝美女子从一处偏殿朝自己这边走来。 “青冥师兄...”女子小声开口,情绪低落。 苏青冥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了?浅儿,有人欺负你?” 陆浅连忙摇了摇头,掩饰道:“没...没有人。” 苏青冥望了一眼远处偏殿,脸上布满冰霜。 他将陆浅拉到身前,问道:“丹堂的人刁难你了?” 陆浅小心翼翼将握紧的右手松开,掌心躺着三枚黑色丹药,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废丹! 这种废丹简直堪比毒丹,对修仙者没有任何益处,甚至还有可能引发灵湖震荡。 小姑娘恨声道:“青冥师兄,他们说你修炼三年才入引气境,根本不配服用丹药,至于我的,胡元厚执事说,这个月的丹药都发完了,只剩下这些。” 陆浅想到那人的一番话,又是一阵恼怒,接着道:“他说,你得罪他们胡家,就永远也别想在宗门出头,我气不过,和他吵了起来,他还说...还说,要是我能够做他们家世子胡玉的道侣,这件事就既往不咎。” “他们在找死!” 苏青冥眼神中充满了杀意,周遭空气瞬间冷到了极点,胡家前世当了沈氏一族的狗,被自己杀的连九族都没了。 这一世,那便再杀一次! 满含杀意的苏青冥拉着陆浅往前方走去。 那个方向,正是庶务殿丹堂所在的偏殿。 ... 一路上,陆浅下意识的不想惹麻烦,她在外院三年,自然清楚胡家在剑宗的分量。 四殿七峰,胡家掌控了庶务殿和云剑峰,是世家一脉五姓七家中仅次于沈家的大阀门,族中子弟无数,天才妖孽遍布剑宗。 不止有好几位洞真境剑仙,甚至有传闻那位隐世不出的太上长老都依然还活着。 那位老祖可是半只脚踏入造化阶段,即将勘破生死玄关的大能。 这样的庞然大物,青冥师兄一个引气境的外门弟子,无论如何也敌不过。 陆浅拉住了苏青冥的衣袖,轻声道:“青冥师兄,算了,不过是几句闲话,胡家势力庞大,还有世家一脉的其他几家附庸,得罪了他们,以后你修行的路会更难走。” 苏青冥停下来,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什么世家高门,谁敢辱你,就算是道门祖师,儒家至圣,我也会弄死他!” 说完,快步穿过人群,走进了丹堂。 一入殿门,迎面就走来了一位身材肥胖,脸上挂着油腻笑容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胡元厚,庶务殿丹堂执事。 他看了一眼神情冰冷的少年,微微一愣,随后视线转到陆浅身上,笑眯眯道:“陆师侄,怎么?想通了,哎呀,忘记说了,你出身低微,只配给我们家世子做小,不过好在我们家世子会疼人,也不会委屈你什么...” 苏青冥没有任何停留,径直一拳打在了胡元厚的面门。 轰! 男子肥胖的身躯被直接打飞了出去,将沿路的桌椅撞得粉碎。 “他居然敢在丹堂出手打伤胡家的人!” 四周前来领取丹药的诸峰弟子皆是不敢想象,无数人脑中都下意识蹦出这样的念头。 要知道,庶务殿就是胡家的地盘,宗门弟子的一切奖赏,贡献点都由他们掌控。 没有任何人敢在这里出手,就连师徒一脉的人都不敢这样做。 而苏青冥,这个外门弟子,竟然当众出手。 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中,苏青冥拔出长剑,指着胡元厚森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胡家又算什么!” 话语落下,长剑划出一道剑光。 噗! 一道清微的利刃穿肉声响起。 胡元厚整个人翻滚在地,不住的发出惨叫。 正在丹堂领取丹药的弟子们见状,都停止了动作,有人忍不住喊道:“胡执事..他的灵湖被刺破,从此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苏...,他怎么敢!”有人依旧难以置信。 许久。 丹堂的许多弟子方才醒过神来,指着持剑少年厉声道:“苏青冥,你太放肆了,竟然当众行凶,快,快去找执法殿弟子!” 苏青冥右手持剑,左手负在身后,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看着胡元厚,对周遭的怒喝声置若罔闻。 之所以没有杀人,是因为这里是剑宗。 先前断了胡林的一只手,今日废去了胡元厚的灵湖。 苏青冥并不如何在意宗门处置,因为掌控剑宗刑罚的执法殿,是师徒一脉。 他们会很愿意看到外院和世家一脉起冲突。 果然,一队身穿蓝色服饰的弟子推开人群,很快来到了丹堂。 当先领头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星眉剑目,浑身散发出凌厉气势,赫然是一位凝元境修士。 “怎么回事?”年轻男子皱眉问道。 丹堂弟子纷纷指着苏青冥,大声道:“清辰子师叔,这个人,就是他当众行凶,废了胡执事的灵湖!” 清辰子是执法殿的弟子,出自师徒一脉。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凝元境修为,在剑宗,他的名气仅次于世家一脉云剑峰的首席真传胡玉。 清辰子看都不看躺在地上哀嚎的胡元厚一眼,径直走向持剑少年,好奇问道:“你就是苏青冥?你不是三年都不能引气入体吗?” 苏青冥目光与他对视,平静道:“记起了一些事,突然就可以了。” 清辰子哦了一声,说道:“剑伤同门,你认不认罪?”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问道:“怎么罚?” “思过崖受天罚十日!”清辰子随意说道。 四周的诸峰弟子闻言,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思过崖是剑宗专门用来处罚违反门规弟子的地方,而天罚则是要承受山巅之上的九天罡风吹袭,修仙者只要一碰到这种罡风,就如同有无数把刀子在割肉,更让人惊恐的是这种风还会侵袭人的识海,神魂如同针刺,痛不欲生。 每承受一日,修为就会被吹落一层。 常人能够承受一日,就已经是奇迹了。 而此时清辰子给苏青冥的处罚是十日。 无数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了苏青冥,似乎胡元厚此时的遭遇和苏青冥即将面对的天罚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 “不好!拿他的命来抵吧!” 一道不大的嗓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将视线望向门口,就见到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在一位身材惹火的女子陪伴下走了进来。 清辰子神情微变,开口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胡玉!” 第十三章 《六阳弄雾剑法》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胡玉这个名字很有名,甚至在元洲,都有无数修仙者听过这个名字。 不止因为他的身份。 云剑峰胡家嫡子,父亲是一峰首座,归真三境中神游境的大剑仙,爷爷是半只脚踏入造化阶段的太上长老。 还因为胡玉的修为。 十二岁修行,一年引气,三年进阶凝元境,如今才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凝元境三层。 剑宗数千年来,他的修行速度可以排得上前十。 是一位真正的天之骄子。 丹堂内,无数聚集的低阶弟子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所有人在第一眼看到他,都自惭形秽,世间竟然有如此完美的人。 而紧紧依靠在胡玉身旁的那位身材惹火,容颜魅惑的女子同样来自世家一脉,来自段家,名叫段媚儿。 胡玉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胡元厚身旁,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喂入他的腹中,等到胡元厚止住疼痛后,才缓缓起身。 清辰子看着眼前一幕,嘴角微翘,讥讽道:“胡师兄果真是仁厚,这枚价值一千块灵石的复元丹,竟然随意的用在了这个废人身上,佩服!佩服!” 胡玉淡然道:“清辰子师弟,怎么,你执法殿修剑,修的只剩下剑了吗?还是说,在你们眼里,所有人都是你们成仙的垫脚石?” 话语落下,许多低阶弟子都露出了迷茫神色,他们境界太低,并不知道胡玉所说话语的意思。 苏青冥有些惊讶,师徒一脉和世家的冲突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看来剑宗的分裂也在不远了。 清辰子环视四周,朗声说道:“天地不仁,大道无情,修仙之路从来都是断凡成真,胡师兄,你不会以为靠着人多就能够走到大道的尽头吧。” 胡玉神情淡然,平静道:“你我两脉大道之争已经持续了近千年,今日不必多说。” 他顿了顿,视线望向持剑少年,语带挑衅道:“我要纳陆浅为妾,你有意见?” 话语落下,场间众多弟子包括执法殿的清辰子也是神情惊愕,他们先前只以为胡元厚随口胡说之语,是为了给胡家的胡林出头,没想到胡玉竟然当面开口。 段媚儿似乎也受到了挑衅一般,挺了挺傲人的胸膛,掩嘴媚笑道:“胡玉师兄,这小妮子浑身上下哪里比得上人家嘛,做妾都有些抬举她,不如把她送个我,当个奴婢!” 陆浅听见两人的对话,面色涨的通红,毫不犹豫拔出长剑,骂道:“呸!你们算什么东西!” 胡玉嘴角微翘,淡淡道:“剑废同门,又断去胡林一臂,你真的以为,在思过崖呆十日就算了?还是你觉得,墨长青能够再保他一次。” 陆浅担忧的看向苏青冥,她知道胡玉说的都是事实,在云剑峰断了同门一臂,今天又废了胡元厚的修为,这在剑宗,是很严重的事情。 先前清辰子所说的责罚,对于青冥师兄来说,算是从轻处罚,而墨知事,也并不会出面。 陆浅此时万分为难,她知道胡家如果不追究,那么师兄就会没事,可要是深究下来,等待青冥师兄的或许真的就是拿命来抵。 在世家一脉眼中,一个废物,根本不算什么。 “青冥师兄...”陆浅低声呼唤。 铮! 一声剑鸣响起,持剑少年动了! 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道炙热的剑光,光芒所指,赫然是胡玉。 苏青冥竟然敢对胡玉出剑! 清辰子双臂抱胸,脸带玩味笑意,不屑说道:“我说苏青冥,看你气息,也不过区区引气境六层,竟然敢问剑胡师兄,我真不知道你的勇气是哪里来的!” 段媚儿更是笑的花枝招展,戏谑道:“胡师兄,你看看,这个废物居然敢对你动剑呢,等下你要好好的教教他怎么用剑,最好不要让他死的太快。” 场间的其他弟子也大都是这种想法,引气境六层对上凝元境三层,两者相差一个大境界,根本就是碾压,那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或者说,他在找死!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场间的清秀少年。 从始至终,苏青冥都没有说话,然后这一刻,回答他们的。 便是一剑! 苏青冥神情漠然,浑身散发出磅礴的杀意。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肆意的欺凌陆浅,哪怕你是九天仙佛,或者周天道祖。 苏青冥都会一剑斩去! 这一剑带动着周遭无数灵气翻滚,那柄凡尘宝剑更是散发出红色光芒,赫然附带了剑芒在其中。 胡玉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剑气,并没有慌乱。 “一个侥幸踏入引气境的废物,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胡玉骄傲道。 反手一剑,漫天的剑气在天空发出呼啸声,以一道常人难以想象的轨迹径直撞向前方。 清辰子感受到天空那道剑气,瞳孔顿缩,震撼道:“《六阳弄雾剑法》!云剑峰的绝技!这个废物竟然让你用出了这招!” 《六阳弄雾剑法》是云剑峰传承三剑中仅次于《九天御雷剑法》的一门剑术。 这一剑无影无踪,根本没有任何剑道轨迹可寻,是剑宗极为诡异的一门剑术。 苏青冥漠然的表情中多了一丝惊讶,胡玉倒也不算太弱,云剑峰三剑中,《九天御雷剑法》千百年来无一人修成。 《六阳弄雾剑法》对天赋要求极高,只有地级剑体以上才有资格修习。 前世,苏青冥知道云剑峰只有三人学成这门剑术,没想到这一世,胡玉居然也学会了。 不过,他的境界,还是太低。 轰! 空气中响起数道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两人中央的地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深坑。 剑气四溢,狂暴的气流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落。 丹堂面积极大,但是此刻摆满了屋内的桌椅和柜子在这股气流的冲击下都倒了下来。 数十名围观的低阶弟子皆是被剑气撞得后退了几步,就连清辰子也一样微微退了一步,所有人的视线望向烟尘中那个身材挺直的持剑少年。 只见苏青冥除去身上有些灰尘,脸色白了一些外,并没有任何损伤。 竟然挡住了! 无数人皆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清辰子咧嘴一笑,嘲讽道:“哟,胡师兄,你云剑峰的传承三剑,也不过如此嘛,一个引气境的废物都能挡住!” 被师徒一脉的天才弟子嘲笑,胡玉从始至终的平静神情终于有了变化,这一刻,这个天之骄子感觉到了一丝羞辱。 若是寻常的引气境弟子,在他一剑之下,早已经被碾压。 他冷冷的盯着苏青冥,一字一句道:“我会先断去你一臂,然后在废去你的丹田灵湖,之后,我会将陆浅带回云剑峰,让她生生世世做我胡家的奴婢!” 苏青冥没有说话。 重生这一世,他和胡家,沈家的仇怨不死不休,哪怕是现在境界还是太低,他都不愿意有任何的低头示弱。 剑修行事。 唯有一往无前,才能斩尽一切。 胡玉微微转过头,对着清辰子冷冷说道:“接下来我做的事你要是敢插手,我连你一起杀!” 语气中满含杀意。 这个剑宗名闻元洲的天才弟子终于展露出了他霸气的一面。 同为天才弟子的清辰子刚想开口,但是眼神和胡玉对视,心底莫名的起了一丝寒意,一股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 清辰子退缩了,他微微张口,最终叹道:“胡师兄,这里是剑宗。” 丹堂内,数十名弟子皆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里。 只有陆浅静静的站在苏青冥身旁,毫不畏惧。 第十四章 不过是个二世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胡玉望着两人,轻蔑一笑,两个引气境的弟子,在自己眼里,不过是蝼蚁而已。 “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不过陆浅死不了,我说过,她会生生世世在我胡家为奴为婢!” 苏青冥没有任何话语,身形一动。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胡玉身前三尺之内! 紧接着,一拳挥出。 灵气狂暴,不大的拳头瞬间就砸在了胡玉的胸前。 清辰子瞪大了眼睛,神情呆滞,呢喃道:“这是,近身肉搏,这是武夫才会做的事,苏青冥居然还是一个武夫!” “快看,师兄,那人居然会武夫的招式!” “据说,第六代祖师便是武夫修剑,不但剑道修为冠绝天下,肉身也是强横无比!” “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引气境四层,他的力量和胡师兄比,不过是自寻死路!” ... 无数人都惊讶于苏青冥那满含力量的一拳,但更多人还是带着怜悯的目光看他。 因为同时,胡玉出剑了。 云剑峰是剑宗人数最多的山峰,数百年来,出现过数名神游境的大剑仙,除去他们的资质以外,最重要的是云剑峰中的传承。 传承三剑。 云剑峰初代首座传承下来的三道剑诀。 以及那柄杀意滔天的神剑,镇天剑。 此时胡玉手中的剑并不是云剑峰的神剑,而是依照此剑仿制的一柄堪比灵器的灵剑。 剑身漆黑如墨,一眼望去,如同坠入黑域。 胡玉随手将灵剑一划,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波动朝着苏青冥的拳头撞去。 轰! 金属碰撞的声音如同天上炸雷,周遭围观的弟子瞬间就感觉到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视线望去,一声白衣的胡玉被巨大的拳头打上了半空。 又有一道青色身影高高跃起,抬脚在失去了平衡的胡玉身上重重一踏。 砰! 胡玉的身子重重落在地面,将丹堂砸出了一个人形大洞,原本气度非凡的他此刻浑身满是烟尘,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少年。 苏青冥一脚踩在胡玉的脑袋上。 如同仙尊临世!脚下踩踏的不过是凡尘蝼蚁! “你不过是一个靠着爹的废物罢了,耗费了无数灵石丹药,八年时间才修到凝元境三层,这些丹药,就是用在我们外院的狗身上,也不止这个境界了。” “这些年,所有人都说你是剑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你下过山吗?你出过云剑峰吗?就连师徒一脉,你真正战胜过谁!一个只会躲在在大人羽翼下神气的二世祖而已!” 少年的嗓音传遍了整个丹堂。 无数低阶弟子神情呆滞,都被眼前的景象,以及少年口中那淡然的话语所震撼。 在云剑峰,甚至剑宗,没有任何人敢将这位天之骄子踩在脚下!。 更没有人敢如此轻描淡写将胡玉引以为傲的身世说的如此一文不值。 即使有些人私下也是这样认为,但是面对世家一脉的压迫,没有一个人敢当面讽刺。 而苏青冥,却将他如同蝼蚁一般踩在脚下,并且肆意将他外面那层鲜艳的身份剥离! 清辰子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自问论战力,与胡玉都有着一丝的差距。 但是现在,胡玉被那个少年踩在脚下。 清辰子觉得脸一阵发烫,似乎自己也被苏青冥踩在了脚下一般,倍感羞辱。 可是,他不敢出剑! 丹堂弟子,执法殿的弟子,还有其他各峰的一些人都没有人说话,场间一片死寂。 苏青冥拾起那柄凡尘长剑,缓缓朝着胡玉的灵湖刺去。 三寸。 二寸。 一寸。 ...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道苍老的嗓音从殿后响起,众人寻声望去,见到缓缓走来的岣嵝身形,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高呼。 “见过鲁师!” 苏青冥漠然不语。 须发皆白的老者背负双手,走到了众人身前,骂道:“一群小兔崽子,这里是丹堂重地,你看看这地方,被你们打成这样子。” 众多弟子不敢吭声。 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太高了,高到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步。 剑宗两院四殿七峰,长老弟子无数,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剑修。 修仙者不能只修术不修法,同样需要境界支撑,但除了利用天地灵气以外,只有服用丹药才能让修仙者最快的提升自己的境界修为。 因此,大荒古界,炼丹师的地位非常高。 而在剑宗,一群以剑为命的疯子中,炼丹师就显得更加重要。 众人口中的鲁师,就是剑宗目前唯一的一位五品炼丹宗师。 整个宗门三品以上的丹药,都是出自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手上,没有人敢轻易的得罪他。 更何况,鲁师除了五品炼丹宗师的身份,还是一位剑修。 老者挖了挖耳孔,视线落在苏青冥身上,眼神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精芒。 “你就是苏青冥?看来外院那些传闻都是假的,整个剑宗年轻一辈,除了在洞天的那几位,没人是的你对手。” 老者似乎在闲聊。 听见这话,场间所有弟子发出一阵嘈杂声。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们或许不信,但是眼前这位身份地位极高的老人说的话,那便是真的了。 苏青冥! 已经强到这般地步了? 老者无视人群中那些带着惊讶、羡慕,不解的目光,径直走到了苏青冥身旁,认真说道:“他是胡家嫡子,你要是废了他,他爹,还有那个老不死,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青冥沉默不语。 老者和丹堂中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更多人心中都认为鲁师说的是事实。 在剑宗,胡家的势力太强了。 许久,苏青冥抬起头,淡淡说道:“我不在乎。” 下一刻,长剑下刺。 “啊....”被踩在地面的胡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后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不住的在地面翻滚。 老人微微摇头,叹了一声。 清辰子望向场间的持剑少年,眼神中充满了惊恐神色,似乎见到了一位降临人间的杀神。 无数弟子更是满脸震撼。 苏青冥,居然真的废了胡玉,废掉了胡家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 段媚儿在远处浑身发软,她清楚胡玉在胡家的地位,更清楚胡玉在那位太上长老心目中的位置。 但是此刻,她不敢说任何强硬的话。 许久。 鲁师才缓缓开口道:“将他送回云剑峰吧!” 丹堂几位胡家弟子连同段媚儿这才醒过神,慌忙将还在地面不断哀嚎的胡玉抬起,跑出了丹堂。 第十五章 师门任务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这些时日,剑宗无数弟子口中都在流传着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传剑殿和碧灵潭水妖的争斗中总算赢了一场,谋算了百年的沼泽矿场也终于夺了下来,不过传剑殿死伤惨重,甚至有几名出尘境的核心弟子被一条碧灵潭的玄蛇给杀了。 而另一件事,就是外院引气境弟子苏青冥,竟然将早已是凝元境三层修为的真传弟子胡玉废了。 相较于碧灵潭的事,剑宗内苏青冥之事,更让无数人震惊。 许多人都在想,那个废了胡玉的少年,还能够活多久。 同样,陆浅此时对身前男子有着无穷的担忧,但是看到他那浑然不在意的神情,又有些气急。 小姑娘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青冥师兄,你真的不知道胡家现在对你恨之入骨,只要出了山门,他们一定会杀了你。” 苏青冥笑道:“知道。” 陆浅语调高了些,急道:“知道你还去沼泽,万一你...” 苏青冥不忍在让她担忧,柔声道:“浅儿,你应该知道,在我们实力弱小的时候,独善并不能其身!在剑宗,世家一脉和师徒一脉争斗愈演愈烈,我们总要做一个选择。” 苏青冥顿了顿,视线望向远处,认真说道:“修仙者凝元,不仅要有师门长辈在一旁护持,还要服用大量的丹药,并且最重要的,要寻一处灵气浑厚的灵池洗练经脉,我和你,用不了多久,就要凝元了。” 听见这话,陆浅也默不作声。 师门掌门长辈护持还好说,但是丹药和灵池,如今都被世家一脉的人把持,其他弟子想要凝元,都需要在外厮杀争斗获取贡献点,才能够换取到灵池洗练的机会。 师徒一脉则是由各自的师长带着游历天下,寻找无主的灵池。 而那些出自世家的弟子,从出生开始就有家族赐下丹药,更不用说使用灵池了, 剑宗两院,四殿,七峰,外院自然不是两脉弟子,平日修行,除了墨长青会偶尔指点一下,其他时候都是独自苦修。 说起来,和散修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苏青冥眼神很明亮,坚定道:“不过浅儿,这些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在山中安心修炼就可以,千万不要出外院。” 陆浅不知为何觉得那颗担忧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如今师兄变化太大了,他的语气虽然不大,但是听起来却让人很安稳。 似乎一切在师兄眼里,都不是很难的事情。 七日后。 云剑峰,流云洞府。 “师傅,刚刚苏青冥离开了山门,往迷雾沼泽方向去了!”一名黑衣少年恭敬说道。 “哼!为了让庶务殿给这个废物颁下猎杀双角蟒的任务,我答应成为胡家的剑奉,就让胡家的人来对付墨长青,至于那个废物!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死!” 流云浑身死气弥漫,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那黑衣少年心中一颤,寒声道:“师傅,我与游师弟一起去,定然会将那废物杀了!” 流云一挥袖,没有说话。 黑衣少年弯腰行了一礼,走出了洞府。 整个屋内只剩下流云一人,他阴郁的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成为了胡家的剑奉,也就成为了胡家的走狗,三日前,胡家传信,要自己想方设法让苏青冥死在剑宗之外。 “在剑宗,除了外院那个人,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呢,天地间,谁又不是走狗。” 流云感悟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生机,仰头将一枚墨绿色丹药吞入腹中。 ... 迷雾沼泽。 此处离剑宗不算远,终日白雾遮掩。 苏青冥站在通往沼泽的一处隘口,并没有急着进去。 倒是不时有许多散修从他身旁走过,其中,还有一些穿着剑宗服饰的弟子,这些人境界并不高,都是引气境初期。 “何师弟,你看,那个不是门中废物苏青冥吗?” “小声点,江师兄,他现在可不是废物了,前些日子,云剑峰的内门弟子胡林被他斩断了一只手臂,还有真传弟子排名第三的袁天河,据说也败在他的剑下!” “此事当真?胡林那个蠢货就算了,袁天河可是引气境九层!苏青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 “不知道,据他自己说,他痴迷练剑,影响了修道。” ... 路过的弟子纷纷议论。 更多前些日子去过云剑峰的人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当日,此人不但出言顶撞了云剑峰流云长老,让素来德高望重的流云丢尽了面子。 那位长老怒急出剑,险些当场将苏青冥斩杀,但是被外院墨知事阻拦。 不过很快,就有传言说庶务殿给此人发了一个师门任务,猎杀双角蟒。 要知道,在迷雾沼泽,双角蟒可是排的上前几名的二阶妖兽,人族的凝元境初期修士面对它们都有些棘手。 “流云长老心胸狭窄,上次他侥幸不死,这一次可不会那么幸运了。” “嘘!此事不可乱说。” ... 议论声越来越远,苏青冥自然也听到了,微微摇头,叹道:“修仙界,实力为尊。” 要是换做以前,这些人只怕会当面讽刺自己一声废物。 而他断了胡林一臂,败了袁天河,又顶撞流云长老这几件事传开后,他们已经不敢当面说他是废物了,这就是实力为尊。 而之后在庶务殿发生的事情,或许是胡家刻意封锁了消息,以至于这些人并不知晓。 废了胡玉的修为,胡家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或许这一次,不止流云,胡家也会派人前来。 苏青冥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境界修为。 将这些想法散去,苏青冥直接查看起了那份任务详情。 这是一份丙级任务,只要将十份双角蟒骨交到庶务殿,就可完成。 奖励是二十块下品灵石和十点宗门贡献。 剑宗拥有无数功法剑诀,灵药飞剑,但是这些东西,都需要宗门贡献点才可以兑换。 而想要获得贡献点,除去庶务殿的师门任务,各峰一些高阶长老也会发布悬赏。前者是每个低阶弟子必须要做,后者的任务就看个人意愿。 因为靠近剑宗山门,迷雾沼泽的三阶妖兽都被大修行者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二阶以下的用来给门中弟子历练。 即便如此,对于引气境的低阶修士来说,还是太危险。 特别是那些二阶妖兽几乎比肩人族的凝元境初期修仙者,遇到它们,除非人多能够结阵,否则的话... 九死一生! “即使重生了,以现在引气境六层的实力,还是太危险!”苏青冥望向黑暗沼泽,感到棘手。 一阶妖兽,只要不是遇到一群,凭借他的实力,并没有什么难度。 但是二阶妖兽,若是单独遇上一条,依靠底牌,勉强敌得过,要是一群,很可能身死道消。 而双角蟒,就是群居的二阶妖兽。 “沈沉非!这一世,你注定会成为我踏上仙道的踏脚石,我会一个一个将你的那些爪牙统统杀了。” 苏青冥目光坚定,踏步走入了充满危险的沼泽。 ... 沼泽外围。 一处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水坑旁,一名清秀少年身姿矫健的越过。 “咻!” 在他双脚离地的瞬间,有一头狸猫大小的黑影猛然撞向少年。 下一刻。 剑光一闪。 口中满是獠牙的妖兽被劈成了两半掉落在地。 苏青冥看着地面,神情平静,只不过是一阶妖兽噬腐鼠,除了牙齿值几块灵石外,其他部位没有任何用处。 “三天了,除了几只一阶妖兽,竟然没有遇到一只二阶妖兽。” 进入迷雾沼泽以来,苏青冥一直都在外围游走,期望能够遇到落单的双角蟒。 这些时日,苏青冥一边猎杀妖兽,一边修炼《青莲剑法》。 依靠着前世的记忆,一学剑,就能够施展剑芒,这种剑道上的天赋,即使在剑宗也是罕见。 但是,想要将剑芒修炼到更高等级的剑光分化,还是需要更多的战斗。 “对付凝元境的流云,现在的剑芒还不够!”苏青冥暗暗想道。 离师门任务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他打算通过与妖兽的战斗,从而将剑芒的等级提升。 夜幕降临,少年转身离开,朝着沼泽更黑暗的深处走去。 迷雾沼泽内围。 某处巨石上,有两个引气境巅峰的剑宗弟子,正盘膝修炼。 “黄师兄,只是杀一个引气境六层的废物,师傅居然派我们两个人来,也太看得起他吧!” “游师弟不可大意,苏青冥可不是废物,袁天河都败在他的剑下。” “哼,要不是袁师兄压制力量,只与他比试剑法,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认真一点,不要阴沟里翻船!” “左右不过是几剑的事!” ... 这两人互相交谈着,年纪大一些的是师兄,叫黄成武,小一些的叫游谭元。 他们正是流云的两个弟子。 可惜的是,迷雾沼泽太大,一进去,两人就失去了苏青冥的踪迹。 “嗯?” 黄成武正欲说话,突然转头望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神情微变。 随后,他站起身,将神识探了出去。 游谭元十七八岁年纪,也站起身,开口问道:“黄师兄,怎么了?” “天地间的灵气有异动,西南方向有人在打斗!” “打斗?” 话语落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阴森残忍意味。 “哼,今日就是那小子的忌日!” 黄成武修为更高,径直向着灵气波动的方向掠去。 第十六章 反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这已经是苏青冥遇上的第四只二阶妖兽了。 双尾凶鳄,是迷雾沼泽中排名前五的存在,即使是苏青冥,也拿它那厚厚的皮没有任何办法。 经过十多天的战斗,苏青冥的剑芒越加成熟,甚至隐约能够见到有几束分叉出现,只要剑芒分列成四十八道,就有机会领悟出剑光分化。 到那时,凭借着漫天剑雨,就是一般的凝元境修仙者,也难以抵挡。 “它的弱点在颚下的位置,只要让这只凶鳄翻身,利用剑芒就可以刺穿。”苏青冥暗道。 和这只双尾凶鳄缠斗了半个时辰,他也摸清了此兽的弱点。 只是此兽一直都紧紧护住那个位置,根本不给苏青冥机会,好几次还险些被它的毒液给溅到。 苏青冥提着剑,眼光流转。 下一刻,他将剑抛开,身形前冲,竟然以肉身和双尾凶鳄肉搏。 若是有旁人在这里,一定会说他是个疯子,修仙者不利用剑术道法,而是和妖兽肉身相搏。 整个大荒古界,除了青帝城的那些武疯子,没人会这样做。 这些日子因为战斗,原本的修为也提升到了引气境六层。 苏青冥此刻双拳冒出一团白雾,庞大的灵力从体内灵湖涌出。 吼! 双尾凶鳄似乎有些许灵智,看见对方的挑衅,也是仰头怒吼,扬起巨大的尾巴,横扫过来。 苏青冥转身一拧,欺身来到凶鳄跟前。 砰! 先是一拳打在它的脖子上,巨大的力量将那只凶鳄打了一个翻滚,露出了白皙的肚皮。 “就是这里!” 苏青冥眼睛一亮,没想到武夫的招式竟然有这样的效果,只一招就让此凶鳄暴露出了弱点。 没有犹豫,少年双膝微微下蹲,猛然前冲。 轰! 凶鳄的巨尾横扫而来,好在苏青冥身形灵活,堪堪在一瞬间躲过,但是巨大的劲风还是让脸颊有些生疼。 顾不得这么多,他一个翻滚就来到了凶鳄的腹部。 “剑!” 一声大吼,先前被他抛出去的长剑竟然诡异的划过一道弧线,破空飞回。 下一刻,苏青冥持剑狠狠的刺入了凶兽颚下。 吼!... 双尾凶鳄发出一道狂暴至极的怒吼,浑身力量凝聚在尾巴,用比之前还要快的速度横扫而过。 此刻,苏青冥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只好用残余的灵力护住后背。 砰! 巨大的力量将他扫飞了出去,随后撞击到了远处一块凸起的石堆旁。 苏青冥强行将口中鲜血咽下,站了起来,神情狠厉的望着远处不断挣扎翻滚的双尾凶鳄。 重生以来,这是仅次于云剑峰和流云一战。 甚至论凶险,比之前更甚。 “不错,不错,有点实力,看来袁天河败在你手下,也不算丢脸!”一道尖细的嗓音从远处的密林中传来。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缓缓出现。 正是黄成武和游谭元。 苏青冥微微眯眼,没有说话。 游谭元神情潇洒,走到少年身前上下打量,讥笑道:“苏师弟,连双尾凶鳄都能杀,难怪连我师傅你都不放在眼里。” 黄成武眼眸带着杀意,开口道:“可惜。” 也不知道他可惜的是苏青冥的命,还是这只二阶妖兽。 苏青冥平复体内剧烈的灵湖波动,淡然道:“流云派你们来的?” 游谭元满脸笑容,点头道:“师傅让我们跟你借一样东西!” 他指了指苏青冥的头颅,一字一句狰狞道:“借你的脑袋...” 苏青冥并没什么情绪波动,流云甚为云剑峰的长老,修炼了上百年,门下弟子很多,甚至有几名天才进阶到了凝元境。 师傅被辱,做徒弟的,自然要找回场子。 一个引气境巅峰,另一个引气境九层,流云这次派来的两个人,就算是放在云剑峰,也是属于内门弟子中最拔尖的那一拨人。 苏青冥平静道:“就你们两个?” “哈哈哈...”游谭元肆意狂笑,“黄师兄,一个废物,赢了胡林这个蠢货,侥幸胜了袁师兄,他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黄成武不屑道:“听说他这些年靠着外院的陆浅才不被赶下山,一个吃软饭的家伙,也配和我们成为同门!” 两人都是引气境九层,更何况联手,哪怕是云剑峰的首席真传胡玉都顾忌三分。 “话说完了?”苏青冥冷漠的嗓音打算了两人的笑意。 “脾气还...”游谭元刚准备开口。 咻! 下一刻。 一道璀璨如星河的剑光划破夜空,径直的飞向了面门。 “哼,一个引气境四层的废物,居然敢对我们出手,看来你是等不及送死了!” 游谭元没有慌乱,拔出身后长剑,横档在胸前。 叮! 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场间,那道璀璨的剑光猛然爆炸。 “怎么可能!” 不远处的黄成武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剑芒! 苏青冥什么时候竟然领悟出了这种杀伐惊人的剑道真意。 游谭元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剑,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修为,可以轻松抵挡。 但是一接触,巨大的力量将他手中长剑瞬间崩碎。 下一息,对方的剑就已经刺了过来。 扑哧! 游谭元身形暴退,捂住胸口的手指间乏出鲜血,赫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苏青冥收回长剑,有些惋惜,生死相斗和比剑完全不同,这两人定然是常年在外历练,经验丰富,否则根本躲不过自己这一剑。 “黄师兄,这小子有点棘手!一起上,免得夜长梦多!”游谭元此刻脸色苍白,神情凝重道。 既然是杀人,就不存在脸面的问题。 黄成武在师弟受伤的一瞬间就收敛了轻视之心,此时听到师弟的请求,也不说话,拔剑就直刺过来。 “小子,去死!” 云剑峰的《寒光剑法》森然阴寒,只见两人长剑交织,整片天地的温度瞬间如同降到了冰点。 这一次,游谭元不敢在大意,一出手就是杀招。 苏青冥一瞬间就感到压力大增,四面八方都是剑影,引气境九层的庞大灵力如同大网一般将他束缚。 “还是太弱了!” 明黄色长剑再次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苏青冥将《青莲剑诀》中的杀招使出。 黄成武两人只感觉天地间一片肃杀,两人的听觉和视觉在这一瞬间似乎失去。 而苏青冥。 赫然不见了踪影。 “师兄,这是什么剑法?” 第十七章 双角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黄成武感受到有些熟悉的剑招轨迹,思索一会,下一刻,脸上出现了震撼神色。 他猛然大喊:“是入门剑法《青莲剑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门剑诀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游谭元也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师兄,你是说...这个废物!用的是入门剑法《青莲剑诀!》” 要知道,这门剑法每一个剑宗弟子都学过,许多人用了三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就学完了。 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本基础的剑道法决,除了指明一些剑招的起势之外,并没有任何利害招式。 但此刻,对方施展的,竟然远超常人所学。 苏青冥并没有停留,手中剑招源源不断的施展。 两人在满天的剑光中拼命抵挡,若不是苏青冥修为境界不够,只怕短短的一刻钟,两人就会命丧于此。 扑哧! 血光飞溅!游谭元先前已经受伤,此刻再次被苏青冥的剑光击中! “师兄!我的手!”凄厉的惨叫响起。 黄成武转过头,赫然看见师弟的右手竟然被一剑斩断,连同长剑一起掉入了浑浊的污泥中。 “不可能!不可能!” 游谭元浑身血迹,拼命的用左手在污泥中找寻断手! 黄成武刚准备开口,就见到一道更加迅疾的剑光飞来,目标正是已经失去了神智的师弟。 “不!...师弟!小心!” 下一刻! 剑光穿胸而过。 “师...师兄!我...”游谭云魁梧身躯猛然倒地,最终没有将口中的话语说完。 黄成武满脸惊骇,视线望向前方漠然的少年。 这个人是妖孽! 难怪连师傅的法力护罩都被此人打破,没想到我们两兄弟竟然傻傻的想要杀他。 “不!我不想死!” 黄成武凝聚浑身灵力,将手中长剑朝着远处丢出,下一刻,他猛然转身。 苏青冥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即使的面对两位引气境九层的内门弟子。 早在几天前,他就将剑芒分化出了几道,那门《青莲剑诀》隐藏的剑招也被他融会贯通。 更主要的是,修为突破到了引气境六层。 只要不是凝元境修士,那便无人可以威胁到自己。 望着不远处逃走的身影,苏青冥呢喃道:“在这里,你逃不了。” 将飞来的长剑格开,苏青冥欺身追上,修仙界,既然选择了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黄成武惊慌失措的往沼泽深处逃去。 一路上,无数的二阶妖兽都被惊动,纷纷发出狂暴的怒吼。 有一些甚至出手攻击,好几次,黄成武都险些被妖兽吞入腹中。 终于,在一处水潭旁,黄成武再也没有一丝灵力,颓然的跪在地上。 苏青冥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黄成武满脸污泥,平日里精致的头发也散落开来,此刻他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潇洒身姿。 “苏师弟,苏师弟,饶命,饶我一命!这一切,都是师傅!都是师傅让我们这样做的。” 黄成武拼命的磕头,将流云如何传讯,要他们杀死苏青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见到苏青冥没有说话,他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哭道:“苏师弟,我今后一定唯你马首是瞻,师傅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求你饶我一命。” 苏青冥漠然的望着他,平静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黄成武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疑惑道:“这是哪?” 苏青冥摇了摇头,惋惜道:“这是双角蟒的繁衍地,你的命,捡不回来了。” 黄成武满脸惊骇,颤抖道:“这是....双..” 下一刻! 一条几十丈长,头上长有双角的蟒蛇破水而出,一口就将黄成武吞入腹中。 哗啦! 巨大的蛇躯砸落水中,溅起了无数水花。 乏着涟漪的水面,那里有数十只灯笼大小的眼睛,正阴恻恻的望向岸边清秀少年。 双角蟒群。 ... 这处水潭,就是苏青冥这此师门任务的地点,没有名字,只是在地图上画了两条蟒蛇纠缠做标志。 要收集十份蟒骨,也就是要杀十条双角蟒。 而眼前,有数十条之多,每一条的实力都几乎和人族引气境巅峰修士不相上下,甚至有几条浑身散发着凝元境的气息。 吼! 巨大的嘶吼声打破了苏青冥的思绪,十多条双角蟒昂起身子,直视着他。 下一刻。 之前吞噬了黄成武的那条双角蟒性子最为爆裂,再次急速的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飞向了苏青冥。 “找死!” 苏青冥眼神微冷,手中长剑倒转,凌空而出。 剑身之后拖曳着六道不同颜色的流光,这便是苏青冥这些日在迷雾沼泽修炼出来的几道剑芒。 嗤! 一道利刃划破物体的声音响起,那条双角蟒从苏青冥的头顶飞过,腹部竟然被长剑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轰! 一个裹满了粘液的人形掉落在地面。 赫然是先前被吞入腹中的黄成武,此刻早已经没了气息,浑身都被胃液腐蚀,看不出人样。 那条双角蟒也轰然砸落在地,失去了声息。 苏青冥没有在意,眼神望向水潭。 那里还有数十条虎视眈眈,想要冲入其中,就算苏青冥将剑芒修炼出了六道,也不够。 就在他犹豫的时刻,水潭最中央处,发出一道愤怒的吼叫声。 听到这道声音,原本安静的蛇群发生一阵骚乱,随后眼神死死盯着苏青冥,争先恐后的游了过去。 “那是?...变异了的双角蟒王!” 只轻轻一瞥,苏青冥就看到了蛇群最中央一头额头长着金黄色双角的庞大巨蛇,它的身子比周围的双角蟒大了两倍。 这是一只二阶巅峰的妖兽。 苏青冥神情凝重,没想到这个双角蟒群居然出现了这样一只恐怖的变异妖兽,这个等级就算凝元境后期的修行者也只能避其锋芒。 来不及多想,这些双角蟒的攻击就已经到了面前。 苏青冥提起身子,如游鱼一般穿梭在巨大的蛇身之中,手中长剑也不时的刺破了几条双角蟒的肚子。 但是数量实在太多了,数十条双角蟒互相挤压,缠绕,苏青冥的闪躲空间不断缩小。 最后,他只能舞动长剑,全力催动剑芒,拼命的抵抗。 吼! 不远处的双角蟒王仰天怒吼,巨大的身躯缓缓游了过来。 苏青冥使劲的将一条双角蟒的巨尾斩断,眼神注视这前方,同时感受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 “老天既然让我重生!” “那就不会轻易的让我这样死去!” 第十八章 进阶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眯着眼,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的一些记忆。 眼前这条变异双角蟒王全身鳞甲坚硬,寻常刀剑法器根本没有办法伤到它,只有灵器才行。 想到这里,苏青冥心神一转,一柄如墨的灵剑握在手中。 这柄剑是先前在庶务殿,将胡玉废了之后夺过来的,胡家也没有派人来索取。 虽然是仿制云剑峰仙剑镇天,但品质却已经是一件极品灵剑。 果然,此剑一出。 那条带着轻视意味的双角蟒王停了下来,蛇头高高昂起,口中吐着分叉的信子,一股恶臭布满周围天地。 苏青冥持剑前行。 所过之处,数条双角蟒一接触到灵剑剑芒,就如同豆腐一般被斩成了数段。 轰! 双角蟒王见状,发出一声狂暴怒吼。 下一刻,如山一般的蛇身高高跃起,将整个天空都险些遮蔽。 苏青冥微微眯眼,望向远处一个细小的黑点,眼神逐渐变冷。 “本想让你多活一刻,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有剑光升起,如海上升明月。 无形的剑气如同海中波浪,在半空中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双角蟒王那阴毒的眼睛在剑光升起的时候破天荒的露出了惊恐神色。 下一息,庞大的蛇身猛然转身,竟然毫不犹豫的往水潭游去,似乎一刻都不想停留。 然后随着一道清微的呢喃声起。 一切都来不及了。 “临渊一剑!” 似乎知道逃无可逃,巨蟒再次停下了蛇身,巨大的蛇头像山一样直直撞向前方少年。 轰! 狂暴的气流将周围的几条双角蟒震得飞出去,随后躺在地面一动不动,赫然晕死过去了。 无数水花碎石在爆炸中四散而开,整个地面被炸出了一个深大几丈的大坑。 随着水花落下,场间只剩下苏青冥一人,那头巨大的双角蟒王倒在不远处,金黄色的长角跌落在蛇头下。 无数绿色血液从蛇的七寸处流出。 苏青冥手中灵剑斜插地面,手扶着剑柄,嘴角溢出一丝殷红鲜血。 一人一兽硬碰硬的一击,最终以苏青冥重伤,巨蛇身死而结束。 “看来,强行用出尘境才能够使用的剑术,对自己的损害还是太大了!” 一开始,苏青冥并不想用这种过于牵强的法子,要知道,这招‘临渊一剑’需要庞大的灵气来支撑,而此时的他只不过引气境六层,两者相差太远。 强行用出,就会像现在这样,五脏六腑几乎破碎,灵力耗尽。 随着双角蟒王身首异处,其余的几条雌蛇四散而逃,整个水潭再也不见一条妖兽。 一刻钟后,苏青冥稍稍恢复了一些灵力,开始收集地面死去双角蟒身上的一些炼器材料。 收获最大的当然是那只双角蟒王,光是那一对金黄色的蟒角如果拿去墟市卖,就能值一千多块下品灵石。 苏青冥随意将蟒角收入袖中,在看向蛇腹时候,发现一颗鸡蛋大小的绿色珠子正发出暗淡光芒。 妖丹! 这只二阶巅峰的妖兽居然孕育出了一颗内丹! 饶是苏青冥两世经历,也微微有些惊喜。 大荒古界妖族无数,但是能够孕育妖丹的,除去一些有着远古神兽血脉的妖兽,就只有那些能够化形的五阶妖兽了。 而它们的实力,已经可以比肩人族大部分的洞真境修仙者。 几乎可以说是十万中无一。 眼前这只变异的双角蟒王,实力虽然不过是二阶顶峰,却罕见的孕育出一颗内丹。 这种内丹有许多作用,一是可以拿去喂食豢养灵兽,用来提升灵兽的品阶,二来许多炼丹宗师用来炼丹。 这种妖丹为材料炼制成的丹药,因为品阶较高,药力浑厚,是许多归真阶段大修仙者最为重要的丹药之一。 苏青冥难掩心中激动,将那枚鸡蛋大小的内丹拿在手中。 一股清凉之意传来,浓郁的灵气沿着毛孔渗入,只是片刻,之前与双角蟒王硬拼所受的伤几乎好了一些。 果然是天地罕见的灵材。 难怪人族与妖族从远古到现在争战不断,如今两族更是在蛮荒交战百年,各有胜负。 将要上交剑宗的十份双角蟒骨收集齐,苏青冥环视了一下四周,正准备离开时。 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传来。 苏青冥停下脚步,闻着药香前行,不一会就来到了深邃的水潭旁。 此处水潭是一汪瀑布积水形成,大约落差在十多丈,药香正是从瀑布的里面散发而出。 苏青冥毫不犹豫越过水潭,进入了水帘之中。 毒魔藤! 刚进洞,一株蜿蜒攀附在石钟乳上的灵药就吸引了苏青冥的目光。 二阶极品灵药。 难怪这里会出现一条孕育出妖丹的双角蟒王,原来它是在守护这株毒魔藤。 苏青冥欣喜若狂,这一趟,不但师门任务完成,就连修炼《九转淬体决》二重天那味最重要的主药也收集到了。 只要在墟市购买到其他的几味,就可以着手修炼了。 淬体二重天这个阶段能够将五脏六腑都淬炼一遍,仅仅凭借肉身就能够硬抗一些法器和法剑的伤害。 苏青冥平复了一下心神,小心翼翼走到毒魔藤的根部。 灵药都有灵性,不但自身会有一些陷阱,更会有某种强大灵兽守在周围。 很明显,双角蟒王就是,不过此刻已经被苏青冥杀了。 而它散发出来的药香会让人短时间陷入幻境。 这种幻境对于一些心智不定的低阶修仙者来说或许很危险,但苏青冥两世为人,根本没有在意那区区幻境。 几息时间。 苏青冥就看到了灵药的根系所在。 小半个时辰,将这株毒魔藤收进玉盒之后,苏青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洞内灵气浓郁,甚至有一些灵液几乎沿着石钟乳滴落在地面形成了一汪灵池。 “此处倒也算个小的灵池福地。” 苏青冥想了想,挥手在水帘处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掩盖了洞内气息,随后从袖中取出几只碧绿色瓷瓶。 这些东西正是先前杀了流云两名弟子从他们身上得来的。 两瓶引气丹,还有几瓶疗伤丹药。 苏青冥盘膝而坐,打算在这处灵气浓郁的水洞内疗伤,这些日子连续争斗,体内的灵气早就消耗一空。 将引气丹服下,一股清凉的药力瞬间化为灵力,沿着经脉缓缓流动。 《归墟道决》自行运转,那一股股灵力在周天之后便汇聚到了丹田灵湖上方的归墟剑上。 光华四起! 又有无数道剑气横空而出! 剑身之上,十道带着远古沧桑意味的裂痕齐齐震动。 最顶端处,那几乎快要修复的地方,逐渐凝聚出一滴灵液,随后滴落灵湖,乏起阵阵涟漪。 湖面上,有无数画面升起。 “何为仙!是永恒不灭,还是太上无情!” “大道之路,是独行争锋!” 一声声道心拷问,让苏青冥额头渗出了冷汗,更有前世对陆浅身死的悔意,无数识念纠缠,无数的意难平。 随着时间的流逝,归墟剑逐渐暗淡。 灵湖也开始渐渐的浑浊。 苏青冥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 若是有外人在这里,定然会震惊于此,此刻的苏青冥所陷入的。 竟然是引气境修仙者最大的障碍,道心迷障! 只不过,与常人所面临的生死,荣华富贵,凡尘夙念等执障不同,此刻的苏青冥面临的迷障。 竟然是那些有着逆天体质的天才才会遇到的,道心劫。 万千人中,才会遇到。 破劫难! 但是度过之后,大道之路就是一片坦途。 洞内气息隐晦不明。 苏青冥此刻深陷沉沦,清秀的脸庞上不断的出现各种神情,悔恨,愤怒,留恋,遗憾种种。 第十九章 流云的不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时间飞逝。 离水潭之外几十里处,流云负手立在一处悬崖上,手中两枚玉片早已经碎裂。 “两个废物!修行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引气境四层的弟子反杀!” 流云忍不住暗骂一声。 他手中碎裂的玉片就是黄成武和游谭元的本命玉牌,此刻情景就代表着两人已经身陨。 流云心中清楚这两人的战力,在云剑峰也是仅次于袁天河这种真传弟子,但如今居然死在了那个废物的手中。 尽管早就有所准备,他还是微微有些愤怒。 望着远处不断变化的云海,流云嘴角乏起一丝残忍,狞笑道:“我会将你的神魂剥离,让你生生世世都活在无尽的折磨中。” 更远处,天地间的灵气猛然变化,齐齐想着沼泽某处汇聚。 七彩云海如同长河。 沼泽中,无数人皆是抬头望向天空,眼神中充满了震撼。 “何人在这里破劫,竟然能够引动天地共鸣!” “这种引发天地共鸣,可是那些有着天级道体的天才感悟大道才会出现的现象,难道这里竟然也来了一位这样的妖孽?” ... 此刻,水帘洞中的苏青冥对自己引发的天地异象毫无察觉。 体内磅礴的灵力经脉冲击得七零八落,即使的修炼了《九转淬体决》,肉身比常人强上百倍,在这股力量下,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海量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然后汇聚到归墟剑上。 叮! 随着一声剑鸣响起。 原本浑浊的灵湖顷刻间变得清澈无比,清秀少年阴晦的气息变得生机勃勃,一道又一道白色雾气环绕周身。 苏青冥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愈加的出尘,如同谪仙。 引气境七层。 随手提起身前灵剑,整个洞内一片震动。 “子寅剑法!” 苏青冥轻声呢喃,周遭空气在灵剑的指引下猛然升腾,随后化成一只庞大的远古神兽径直撞向了墙壁。 轰! 无数的碎石落下,整个水帘洞都被剑气震得晃动。 一剑之威,竟然如此强横。 苏青冥感受着这股比先前强上一倍的剑气,眼神中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欣然。 终于能够使出这门能够凝化出十二远古大妖的剑法了! 重生之后,受困于境界太低,前世太多的剑法没有办法施展,如今进阶引气境七层,这门剑宗落魄峰的传承剑法终于能够施展。 如今肉身强横,还有《子寅剑法》,就算是凝元境五层修仙者,苏青冥也自信能够抵挡。 ... 不远处,流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身形一动,下一刻,就出现在水帘洞旁。 视线看去,流云就见到那个在云剑峰让自己颜面扫地的清秀少年。 一月不见,此人的境界已经踏入了引气境后期,来到了七层。 流云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神色。 “此人资质平平,但是修行速度却比常人快上几倍,身上一定藏有至宝或者其他机缘,若是能够夺了这些机缘,我的长生大道,就不会止步于此!” 想到这里,流云毫不停留,径直踏入了水帘洞中。 地面上残留的灵药气息,还有引气丹,以及那对金黄色的双角蟒骨,流云嘴角微翘,果然是天意。 “没想到你的机缘这么好,不过再好也没用,一切都便宜老夫了,哈哈哈!” 苏青冥神情平静,淡淡说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流云狞笑道:“一个废物,要不是墨长青出手,那天我就将你杀了,老夫最多到思过崖受几天刑罚而已。” 苏青冥没有说话。 流云见到少年神情,以为他就此认命,负手缓缓走前,倨傲道:“你资质平平,但是短短时间就修炼到了引气境后期,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的秘密,只要你告诉我,我给你留个全尸。” 流云觉得这是一种慈悲。 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眼前这个平静的少年虽然这些天在剑宗做了一些让人意外的事情。 但是在实力面前,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哪怕是这个人已经踏入了引气境七层。 “冢中枯骨!” 苏青冥对这个接二连三想要在自己身上找回脸面的蠢货有些不解,要知道,胡玉的境界比他还高上一筹,连胡玉这样的天之骄子都被废了。 此人难道以为他不敢或者不能杀人? 苏青冥望向前方散发着死气的流云,心中多了一丝畅意。 前世,此人身为胡家的剑奉,但是却暗中投靠沈家,成为了一枚暗子,数次打压自己的修行,更是让陆浅深陷险境差点陨落。 这一世,苏青冥再也不愿意让他活着。 哪怕此人这次不来沼泽,他也会想办法在云剑峰将他杀了。 苏青冥眼神多了一丝冷意,玩味道:“你不会不知道,胡玉被我废去了灵湖,如今成为另一个废人。” 话语落下。 流云苍老的身子一震,颤声道:“你说什么!胡玉...被你废了?” 苏青冥没有说话,浑身散发出冲天的气势。 感受到那股盎然的战意,流云有些相信了,神情再也没有先前的倨傲得意,变得有些凝重。 云剑峰被胡家把持,胡玉身为首席真传弟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凝元境三层修为,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线。 但是流云心中清楚,论战力,他这样的闲散长老和胡玉这种家族精英相比。 如同萤火和天上皓月。 不说法力境界,就是法宝、剑符、剑术这些都如同沟壑。 这样的天之骄子,居然败给了眼前这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废物。 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流云心中有些退却,但是目光在望向了那株散发着浑厚药力的毒魔藤时,又变得坚决了许多。 他快死了! 离着生命的尽头不远了,在将毕生灵石都换取了延寿丹后,只需要在凝练五年法力,就可以突破到三层境界。 到时候又会多出二十多年的寿命。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清秀少年一定修炼了一种能够快速提升境界的功法,能够让人一月时间就到引气境七层。 只有一些天阶极品功法才能做到。 流云神情断然,长生的渴望取代了畏惧。 “将你身上的功法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你之后,一样可以用搜魂法术得到。” 苏青冥微微皱眉,自己修行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只要稍微有心的人就能够看出许多端倪,虽然世界上有这样的天才,但是苏青冥心中清楚,在剑宗,除了眼前的流云。 墨长青,丹堂的鲁麟,还有胡家,都已经看出了他身上肯定携带者秘密。 前两者或许并没有窥探的意思,但是苏青冥不敢保证。 在修仙界,《归墟道决》这门超越了天阶的功法要是一出世,会引起整个修仙界的何种动乱。 所以,这个流云。 必须死! 要是他将今日的秘密回去告诉沈家,那么沈沉非一定不会顾忌任何规矩,从那位掌教的洞天中出关,将自己杀死。 第二十章 子寅剑法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握住了剑柄。 细微的剑光从灵剑中散出,如同漫天星辰布满夜空。 流云微微眯眼,毫不犹豫的祭出自己蕴养了近百年的一柄灵剑,残阳。 血红色的剑身在法力的加持下如同地狱之火,一瞬间,整个洞内的温度似乎升高了数倍。 下一刻。 无数道剑影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弥漫在两人之间。 “天阙剑法!” 苏青冥一眼就看出了此人所修炼的本命剑法,云剑峰三大剑法中的《天阙剑法》,传自一位佛门剑修,大开大合,力量刚正威猛。 可惜,还是太弱。 苏青冥微微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此人的境界还是太低了,若是洞真境的大修行者使出,那漫天的剑影就不会如同孔雀开屏。 而是剑雨漫天。 “太弱了!” 伴随着一声不屑嗓音,苏青冥手中的灵剑化作无数道剑光,随后在空中以不规则的轨迹辗转,聚合又分散。 最后,漫天的剑光汇聚成一道璀璨的剑气长河猛然撞向前方剑影。 轰! 洞内坚硬的墙壁顷刻划出了深达数寸的剑痕,无数碎石崩裂而出,灰尘弥漫了整个山洞。 苏青冥负手持剑。 烟尘散去。 流云半跪在地,神情满是难以置信,他的身上出现了数道细微的剑痕,随后有殷红血迹渗出。 经脉尽断! “你是谁?” 流云疑惑问道。 在刚才的一剑中,他看到了这个清秀少年居然用出了只有踏入了归真阶段的剑仙才能够用出的一种剑势。 剑光分化! 那漫天的剑光就是由无数道剑光分散融合和组成,能够破除修仙者一切防御护盾。 即使是凝元境的法力护盾,在这种剑势面前,也不过是薄如一张纸。 苏青冥面无表情,漠然的望向前方将死之人。 前世,这个人是在自己踏入了出尘境后才找机会杀死,这一世,却提前到了引气境。 对于他来说。 很平常。 “我叫苏青冥,在一个月后,沈沉非会亲自到云剑峰找你,然后让你杀了我。” “你说什么?”流云不解道。 似乎想起了沈沉非的来头,他暗淡的双眼猛然迸射出一道精光,震撼道:“你就是...他的..应劫之人!” 苏青冥没有说话。 而流云,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气息。 苏青冥随手打出一道灵气,一朵无源之火在流云的尸身上陡然出现,随后蔓延全身。 几息后。 这个云剑峰的闲散长老彻底消散在这片天地间,就连神魂都不复存在。 苏青冥神情漠然。 “只不过是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卒而已!” ... 迷雾沼泽深处。 两道光芒一前一后划破如墨的夜空。 最前方是一道青色玄光,一条长约百丈的青色大蛇在空中翻腾不定。 后方,一道白色的剑光极速追来,在幽淡的剑光中,隐约能够看到一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立在剑身之上。 御剑飞行! 这是洞真境剑仙才能够施展的剑遁之术。 唰! 白色剑光很快就追上了那条青色大蛇,随着血光四溅,中年男子剑指微动,顷刻间就将那大蛇打得血肉翻飞。 吼! 青色大蛇吃痛,再也维持不住庞大的身形,瞬间掉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 “区区碧灵潭的几只大妖,若不是我沈家意不在此,岂能让你们这些畜生如此猖狂!” 那青色大蛇此刻身受重伤,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山头上,随后张开大口喷出无数的黑烟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其中。 中年男子见状,身形凌空而立。 随后,一道能够看破一切虚妄的灵光从他眼中射出,那黑烟遇到这道灵光,顷刻间烟消云散。 蛇妖大惊,身形再次缩小,竟然破口大骂道:“这人族真的是得天道照顾,你沈一瞿不过才修炼了四五十年就踏入了洞真境界,想我陈绮罗修炼快五百年了,也不过才勉强这个境界。” 蛇妖陈绮罗自知不敌,数次想要依仗自身天赋神通逃遁,无奈那沈一瞿剑术通神,只要身形一动,就有数道剑光封锁了去路。 蛇妖那如灯笼大的蛇目中露出一丝绝望神色,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那沈家的坐骑,更是生出一股必死之心。 想她拥有大荒神兽九天玄蛇的一丝血脉,岂会自甘下贱当那人族的坐骑。 “我碧灵潭水妖,从来都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陈绮罗心念一动,庞大的蛇躯顷刻间炸裂而开,将整个山头都崩塌,无数残木短石冲天而起。 沈一瞿眉头微皱,一挥衣袖,将漫天的眼神驱散。 视线望去,除了满地的血肉之外,再也没有了蛇妖的踪迹。 碧灵潭这条水妖早就可以化形,是一条洞真境的大妖,区区肉身随时都可以舍弃。 但是此妖的神魂却不知去向。 要是被它夺舍了人族的躯体,隐藏在人族之中,想要抓到她就难了。 更何况,那碧灵潭的秘密,也只有此妖才知道。 沈一瞿神念散开,整座山头都被他看了一个遍。除去几只失去的妖兽外,再也没有此妖的任何踪迹。 “就算你躲在天上地下,你也逃不了!” 中年男子剑眉微挑,那柄悬浮在天空的长剑冲天而下,瞬间就出现在男子手中。 下一刻。 他凌空一剑。 轰! 此间天地的空气剧烈的翻腾,天空云海更是倒卷而上。 一道如同滔天巨浪般的灵气波纹以此山为中心,向着迷雾沼泽四面八方荡开。 随着一阵剧烈震荡,先前蛇妖盘踞的数百丈山峰竟然在这一剑之下被劈成了两半。 随后无数山石跌落。 一条深大数十丈,长约十多里的沟壑出现在沼泽之中。 无数远在数百里外的修仙者被这股灵气波浪所推到,然后视线望向如同被人一剑劈成两半的天空,皆是震撼不已。 这便是剑仙一剑!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生出无从抵抗的念头。 离着山头不远处,苏青冥站在洞外,神情破天荒的有些凝重。 洞真境剑仙。 剑宗五姓之中,沈家之人。 而且,苏青冥对那人的气息万分熟悉。 第二十一章 沈一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很快,中年男子就跨过山头,来到了水池旁,视线落在身形笔直的清修少年身上。 剑宗弟子? 沈一瞿淡淡问道:“你是哪一峰弟子?”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水潭旁,许久才开口道:“外院弟子,苏青冥。” 沈一瞿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憎恶神色,这个少年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对自己没有任何恭敬之意。 随后他又想起这个人原来就是三年不能引气入体的废物,好几次在外游历的时候都因为此事被其他宗门嘲笑。 此刻见到本尊,沈一翟憎恶道:“你就是那个废物啊,我乃内院沈一瞿,我问你,刚刚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事情?” 苏青冥右手死死握住灵剑,心中一股又一股的杀念升起。 前世,身为沈沉非七叔的此人,数次对自己暗中下手。 苏青冥永远都不会忘记! 陆浅将她拼死得到的一粒珍稀三品丹药‘换骨丹’给自己用来改换筋骨时,沈一翟出现,将正在炼化药力的苏青冥再次打成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小子,你这一辈子也别想修道成仙!” 那一天,沈一翟将苏青冥踩在脚下,拍了拍他的脸,留下这句话之后,得意的大笑而去。 之所以没有杀了苏青冥,是因为在剑宗,沈家还有一些顾忌。 最终,沈一翟只不过得到执法殿一道闭门思过三日的处罚。 重生这一世,苏青冥第一个要杀的是沈沉非。 而沈一翟,是第二个! 但如今修为境界还是太弱,洞真境早已经超脱凡尘,身体轻如鸿雁。 此时,根本伤不到他。 一切不会太久! 苏青冥强忍心中杀意,沉声道:“没有。” 沈一翟微微眯眼,不悦道:“哼,见到我为什么不喊师叔!难道外院墨长青没有教你们规矩!” 苏青冥淡淡说道:“外院弟子,一向如此。” 要让自己去喊一个仇人师叔,苏青冥做不到,不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哪怕是死。 都不会低头! 果然,话语刚落,一股庞大的威压从沈一翟身上散开。 噗! 苏青冥只感觉有万斤重锤猛烈撞击了自己的胸膛,随后五脏六腑几乎被震散。 更让他难受的是,周遭的空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无穷无尽如针刺一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痛! 身体,神魂! 若是有其他人在这里,定然会被苏青冥此刻的神情所震撼。 面对一位出尘脱凡,踏入了洞真境的剑仙。 这个清秀少年居然毫不畏惧!哪怕是七窍已经渗出血迹,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一翟眼神微眯,如同看地上蝼蚁一般看向苏青冥,“一个废物,谁给你的胆子目无尊长!” 苏青冥此刻根本无力开口,只能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抵御那恐怖威压。 天地之间! 有何人能让我弯腰! 即使在这种剧痛之下,苏青冥心中也是这般,似乎感应到他的心声! 铮! 灵湖之上,那柄锈迹斑斑的归墟剑猛然发出一声剑鸣。 下一刻。 无数道磅礴剑气发出,将禁锢在苏青冥周围的法力威压统统震碎。 “这怎么可能!”沈一翟神情惊愕,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漠然望着自己的少年。 要知道,修仙者之间的境界差距是世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更不要说引气境和洞真境相差三个大境界。 两者的力量根本无从对比。 如同一只蚂蚁对上一头大荒凶兽! 而眼前这个废物,居然能够抗住自己的威压。 沈一翟脸色有些难看,这样一个蝼蚁竟然胆敢反抗自己,这让平日习惯了那些弟子们展颜讨好的他有些愤怒。 “你的腰既然那么直,那我就把它打弯!” 中年男子一挥衣袖。 下一刻,有剑风起。 无数枯叶花木随风而起,然后瞬间被剑风斩成了烟尘。 天空之上,一道灵力长剑无声无息出现,带着男子的怒意径直撞向了苏青冥 一个引气境的废物,腰很直,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世间一切,都是力量为尊,没有力量。 你的腰! 就不可能直。 不远处,几名身穿青衣的剑宗弟子抬头望向天空,脸色大变。 “那是,洞真境剑仙的飞剑!” “是内院沈师叔,快,我们过去看看。”当先领头的是是一位二十七八岁年级的年轻男子,浑身英气逼人,竟然已经到了脱凡三境中的出尘境。 “古师弟,快,能让沈师叔出手的,在迷雾沼泽定然是了不得的大妖,这种级别的战斗,几十年都见不到!” “可是,那碧灵潭的事...” “碧灵潭也是沈师叔主事,先去那里看看吧。” 这一队弟子是剑宗内院弟子,前日沈家和碧灵潭大战,损伤了好几名出尘境弟子,因此奉师门之命前来沼泽接替。 领头的叫周元卿,出自五姓七家中的周家,是剑宗年轻一辈罕见的天才。 几人来到水潭,一眼就见到沈师叔正剑指向前,而他的对面。 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 虽然身上满是血迹,但身形却依旧挺直如松。 几人见此,皆是面面相觑,一个引气境的剑宗弟子居然能够让洞真境的沈师叔出手! 周遭空气异常冷冽,无数道凌厉剑气在空中划过。 下一刻。 这道剑气龙卷带着横扫一切的气势径直撞向那个引气境的清修少年。 轰! 毫无悬念。 少年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飞出,随后在烟尘之中失去了身形。 周元卿张大了嘴巴,眼神看向负手而立,神情漠然的沈一翟。 许久,他才走上前,恭敬问道:“弟子周元卿,见过沈师叔,不知师叔为什么教训这个引气境弟子?” 沈一翟微微点头,指了指前方弥漫的烟尘,淡淡说道:“一个不懂规矩的外院弟子。” 外院弟子! 周元卿出身世家,自然知道外院、师徒一系和世家的矛盾,便不在吭声,转头望向了那少年。 随后,来此的十数名世家弟子皆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烟尘散去。 那清秀少年居然依旧安静的站在场中,除了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殷红外,在也没有丝毫的虚弱。 居然挡住了。 虽然可能沈师叔并没有出全力,但是能够在洞真境剑仙的一击之下没有死。 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最起码,周元卿自认自己虽然是出尘境,离那洞真境也只是相差一个境界,但是面对沈师叔的一击。 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少年那样。 一个妖孽。 沈一翟眉头微皱,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惊讶。 那小子体内有一股不屈的意志,竟然依靠这股心念强行催动体内的灵力,才挡住了自己这一击。 “不怕死的家伙吗!” 沈一翟微微眯眼,脸色阴郁不定。 第二十二章 碧灵潭的隐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以他的身份,和一个引气境的低阶弟子相差太过遥远,平日里根本连看都不会看这样的蝼蚁一眼。 若是先前无人在此,杀了也就杀了。 但在几名周家弟子来了后,反倒有些下不来台。 周元卿世家出身,见到师叔脸色阴郁,急忙朝着苏青冥喝道:“见到师门长辈,为何不行礼!竟然还敢对师叔出手,还不过来向沈师叔赔罪!” 周围几人也纷纷出言呵斥。 苏青冥此刻神魂激荡,先前接下沈一翟那一剑,若不是关键时刻归墟剑暗中出手,只怕自己早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将气息调匀后,苏青冥也没有说话。 只是握剑的手再次紧了许多。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 他都不可能向仇人低头,哪怕是表面的恭敬,都不可能做到。 无畏无惧! 是道心所在,若是今日低头,那之后面对沈沉非,沈家老祖,还有那位站在世间修仙者巅峰的沈掌教。 都将没有了出手的胆气。 沈一翟脸色更黑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些外院弟子的脾气和那人一样,又臭又硬。 “苏青冥,还不过来行礼!难道非要我按门规来处置你么!”周元卿见到少年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呵斥的声音调高了许多。 苏青冥漠然的看向前方几名世家弟子,剑宗规矩森严,在世家这一方尤其重要。 周家是世家中与胡家实力相差不远的大姓,前世,苏青冥剑道有成后,在复仇沈家时,这周家也充当了帮凶,被自己杀的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剑宗这些年,就是因为你们世家大族,将那些凡俗的礼仪教条带入宗门,人人欺下媚上,到现在,许多人连剑是直的都忘记了!”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是却震撼着几人的道心。 千年来,剑宗低阶弟子的晋升之路早已经被世家大族把持,那些内门弟子,无一不是靠着家族长辈才得以进阶。 而外院弟子,想要进阶内门或者四殿,只能选择加入世家或者师徒一系,否则,任凭你修行速度惊人,依旧只能在外院当一个外门弟子。 其中,五十年前,那位名叫叶知见的外院天才,就是因为不愿意成为世家的走狗,怒而判出剑宗。 周元卿等人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无从反驳。 沈一翟冷哼一声,不屑说道:“大言不惭,剑宗弟子无数,若是没了规矩礼仪,如何能够成为世间七大圣地之一,你外院弟子只知修炼,可曾见到我世家在外与妖族,与魔道征伐。” 周元卿更是气急道:“你们外院弟子,除了在宗门修炼,可曾为宗门做过事情,若不是我们世家在外争夺,外门弟子的灵石丹药哪里能每月按时发放。” 苏青冥冷笑的看着几人,心中对这些人的嘴脸万分痛恶,世家把持了最多的修仙资源,只留一点点给外院,就以为是天大的施舍。 可要知道,每次在外征伐,与妖族,魔道争斗,死的最多的就是外院弟子。 因为,人人都想要通过战功换得宗门贡献,期望能够进阶为内门弟子。 但是苏青冥知道,这一千多年来,只有拜入世家门下,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进阶,更多的是寿元将近的时候,被迫离开剑宗,躲在某个凡尘国度了却余生。 “当年叶知见如果也是和你们这般想,那他就不可能叛出剑宗。”苏青冥静静说道。 话语落下,沈一翟和周元卿等人脸上布满寒霜,这个名字是世家的禁忌,当年之事也是世家永远的痛。 “放肆!” “你在胡说什么!” 有几名弟子更是拔出长剑,怒指场间的苏青冥。 沈一翟眼睛微眯,看向少年的眼神充满杀意。 就在他准备出手时。 远处那座先前盘绕着碧灵潭水妖的大山猛然发出一阵地动山摇。 无数碎石巨木冲天而起。 一条千丈长蛇隐约可见,迅速朝着远方掠去。 “沈师叔,是碧灵潭那只蛇妖。”周元卿脸色一变,惊呼道。 沈一翟没有犹豫,比起族中大事,眼前这个蝼蚁只不过是一件微乎可微的事。 踏上飞剑,沈一翟沉声道:“召集沼泽中的弟子,与我一起围杀此妖!” “是!” 周元卿等人毫不停留,纷纷踏上飞舟疾驰而去。 很快,这处水潭旁只剩下苏青冥一人。 等到沈一翟离去,少年才松了口气,先前被他压下的伤势再次发作,五脏六腑传来剧烈疼痛。 噗! 吐出口中淤血,苏青冥斜靠在一株巨树下。 “归真阶段的修仙者实力当真深不可测,若不是归墟剑暗中出手,只怕先前连沈一翟的威压都抵不住。” 已经是人间剑仙的沈一翟,只不过是一道威压,就让苏青冥无从下手。 “算你小子走运,要不是我将沈一翟引开,他一剑斩来,你十条命都不够。” 一道清微嗓音从灵湖响起。 苏青冥眉头紧皱,盘膝坐下,将心神沉浸丹田灵湖。 在那平静的灵湖之上,一名身披白纱,半露香肩的绝美女子立于半空。 归墟剑浩瀚的剑气紧紧禁锢着她。 苏青冥似乎并不意外,淡然问道:“你就是沈一翟追杀的那条碧灵潭水妖?” 那绝美女子模样看似柔弱,语气却一点都不弱,娇哼道:“快把我放出去,你这地方剑气森森的,你知不知道,刚才可是我救了你。” 苏青冥点头道:“如此,在下还要多谢姑娘了。” 绝美女子摆摆手,随意道:“不客气。” “你应该知道,剑宗和碧灵潭势不两立,打了几百年了,早就恩怨如山一般大,你不过是想着金蝉脱壳的法子躲过沈一翟罢了!”苏青冥声调一变,沉声道。 话语落下,女子脸色一变,小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苏青冥笑道:“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玄蛇而已,仗着有点远古凶兽腾蛇的血脉才勉强化形,说说吧,沈一翟为什么追杀你。” 他指了指悬在女子身前的归墟剑,接着说道:“此剑之下,无人能逃。” 绝美女子闻言,低头默不作声。 第二十三章 太初精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并不着急,碧灵潭和剑宗世家一脉争战多年,此妖能够化形,实力定然是踏入了洞真境,若不是有天大的秘密,沈一翟不会这样穷追不舍。 小半个时辰后,绝美女子抬起头,望着悬浮在身前死死镇压自己的古剑,问道:“你到底是谁,体内为什么会有这种至宝。” 苏青冥摇头道:“你不必知道。” 女子紧咬嘴唇,随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我叫陈绮罗,是碧灵潭黑水妖主侍女,沈一翟之所以穷追不舍,为的就是我碧灵潭的一件宝物,太初精玉。” “太初精玉...”苏青冥眼睛一亮,微微有些意外。 大荒古界诞生亿万年来,有无数天材地宝随天地而生,这类宝物,修仙者都称之为先天之物,而太初精玉,更是有逆天的功效,服用后,能够让修仙者至纯至真,提升进阶洞真境三成的几率。 是世间一等一的至宝,所有出尘境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宝物。 碧灵潭这些年突起征伐,原来是沈家在谋夺这件宝物。 陈绮罗见到苏青冥沉思模样,哼了一声,讥讽说道:“你们人族修仙者真是受天道眷顾,短短时间就能够和我妖族修炼了几百年的前辈比,为了先天灵源这种东西,那沈一翟得了沈家世子之命,三名洞真境剑仙一起出手,将妖主打伤,要不是我聪明,从潭底逃出来,恐怕命都没有...” 苏青冥猛然抬头,问道:“你是说,沈一翟抢夺太初精玉,是为了沈家世子?” 陈绮罗被少年的目光惊住,楞了会,才回道:“是的,沈沉非修为停滞在出尘境许久,沈家长辈才会不惜一切和我碧灵潭开战,甚至动用三位洞真境剑仙。” 苏青冥神情平静,看不出有丝毫情绪,漠然问道:“那太初精玉伴生在灵矿的矿脉之上,碧灵潭地域广阔,知道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没...没有了!”绝美女子望着少年目光,心底莫名乏起一丝寒意,颤声回道。 似乎觉得气势有些弱,又将声音调高了些,接着说道:“那地方除了妖主和我,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如今妖主陨落,就只剩下我一人知晓。” 苏青冥没有说话。 碧灵潭水妖众多,但是真正有实力的只有那位妖主和几位妖侍,最高的只是洞真境后期,先前在深处那惊天动地的动静,想来就是妖主和沈家三位洞真境剑仙大战。 想来活下来的希望不大。 苏青冥视线落在陈绮罗身上,开口道:“我怎么才能信你?” 陈绮罗连忙说道:“我愿意发誓...” 女子悄悄看了一眼苏青冥,又小声道:“我愿和你立下道约...” “你还知道道约,不过太麻烦。” 苏青冥前世修炼到了造化巅峰,自然知道这种以大道前途为誓言的契约,但是一来这种道约需要特殊的纸页,二来此地也不是那苍穹山的神殿,所以当即就否决了。 绝美女子急了,瞪眼道:“那你说如何?” 苏青冥右手在归墟剑上一挥,一滴血滴悬浮空中。 “你和我立下血誓。” 陈绮罗颤声道:“什么...” 苏青冥笑望着她,没有说话。 绝美女子阴沉着脸,怨恨道:“你我血誓一发,便彼此心血相通,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还不如现在就一剑劈了我...” 苏青冥漠然说道:“也可以。” “不过你要是想死,先前被我那仙剑镇住的时候早就死了,夺舍人身,看来碧灵潭那条老蛟也没死,你都会这个法子,它修行了几千年,逃开三位洞真境剑仙的围杀,也不会很难。” 听见这话,绝美女子抬起头,满脸幽怨的望向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 许久,才叹道:“我应你了...希望你不是个短命鬼!” 随后,女子从心窍之中逼出一丝真源精血,口中开始吟唱,一道蕴含荒古意味的嗓音响彻整个灵湖。 苏青冥身子微微一震,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印入了识海,片刻后,那女子的任何心思都遍览无遗。 一人一妖。 血誓已立。 从此,这条洞真境的蛇妖就与苏青冥生死与共。 那女子见事情已成,再也无法反悔,幽怨的神情也逐渐褪去,转而带着一脸好奇的左右打量灵湖。 “这柄剑,是仙宝?”陈绮罗问道。 苏青冥也不知道归墟剑到底是属于哪一阶,敷衍道:“算是吧。” 陈绮罗见他那懒散态度,银牙暗咬,心中更加认为天下男子都是这般,得到手了就弃之如履。 苏青冥也不理会她小女儿心态,径直说道:“沈沉非也在碧灵潭?” 陈绮罗摇头,疑惑道:“不在,据说在他家老祖的洞天内闭关,你不是剑宗弟子?居然还来问我?难道你与那人有仇。” 苏青冥微微点头,平静道:“是,我要杀他。” 陈绮罗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疯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一个引气境的弟子,居然想要杀一个即将进阶洞真境的剑仙。” 苏青冥望着她,眼带玩味。 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女子又接着小声道:“我要不是舍弃了妖身,误入你的灵湖,才不会失手被你抓了。” 苏青冥认真说道:“你与我生死相连,我要对付沈沉非,自然是有深仇,今日沈家谋取碧灵潭的太初精玉,凭着沈家的实力,不用多久就能找到,所以,我们要抢在他们前面,将精玉夺走。” 陈绮罗玩着少年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担忧道:“先前妖主和沈家三名剑仙一番大战,碧灵潭的数千水妖四散而空,那精玉就在灵潭最深处,这个时候去,定然会碰到那三名沈家剑仙,不说你才引气境,就连我,想要无声无息的潜入灵潭,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苏青冥眉头微皱,陈绮罗说的并没有错,沈家和碧灵潭争斗了数百年,之前因为其他事所牵制,并没有出全力。 如今为了沈沉非的大道之机,动用了三位洞真境的剑仙。 要知道,归真阶段的修仙者不会轻易出手,若是一出手,就是地动山摇,寻常人根本见不到他们的踪迹。 更不要说躲开三名洞真境剑仙的视线。 苏青冥思虑许久,开口问道:“碧灵潭的那条老蛟,虽然打不过沈家三名剑仙,但是应该逃出来了,你能找到它吗?” “你怎么知道!”陈绮罗惊讶道。 这个相貌清秀的少年,居然对碧灵潭之事如此熟悉。 他到底是谁? 第二十四章 碧灵潭妖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没有回答。 前世,碧灵潭正是被沈家所剿灭,那头老蛟修炼千年,夺舍了一位沈家弟子,暗中潜入剑宗,之后的数十年里杀了好几名沈家的天才弟子。 苏青冥也是在一次历练中才发现了那老蛟的真身,不过两人都有共同的仇人,所以一直没有揭露它。 如今要是能够找到那老蛟,凭借此妖的神通,躲过三名剑仙的视线,还是有可能的。 陈绮罗见到苏青冥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忍不住一跺脚,愤愤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我在离开灵潭前,妖主给了我一枚蛟珠,凭此可以感应到它的藏身所在。” 苏青冥点头道:“好,如今你失去了妖身,只能以神魂行走,境界修为大跌,此行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出手,之后我会给你寻一条真龙妖身,助你进阶神游境。” 陈绮罗眼睛一亮,满脸震撼,这少年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莫名其妙,陈绮罗心中觉得此人言出必行,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真龙妖身,要知道,大荒古界如今真龙早已经不见了踪迹,他从哪给我找。 陈绮罗问道:“你别骗我。” 苏青冥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丹田灵湖。 此处离碧灵潭还有几十里,天空中有数道虹光飞过,苏青冥不由加快了脚步,朝着前方掠去。 ... 剑宗。 内院是整个宗门最为神秘的地方,整个大荒古界,对于这处山峰都有着无限的遐想。 因为这里,就是剑宗的洞天所在。 洞天内,天地灵气比外界浓郁千百倍,更可以随时观看天地演变,感悟大道演变。 七大圣地之所以屹立在大荒古界的最巅峰,便是占据了七处洞天。 只有洞天才能够让洞虚境修士勘破生死玄关,进阶造化三境中的生死境。 而能够进入洞天之人,只有宗门内已经走到归真阶段尽头的大剑仙。 但是此刻,在浩瀚洞天内,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闭目盘膝,周身荧光缭绕,一身磅礴剑意直刺苍穹。 沈家的天之骄子,整个剑宗年轻一辈第一人。 沈沉非。 沉寂了许久的天地灵气猛烈翻腾,无数道乳白色的雾气涌入他的体内。 沈沉非的气势不断攀升。 下一刻,冲天的气势戛然而止。 沈沉非缓缓睁眼。 “还是没有踏入洞真境。” 他已经在这里闭关两年了,却依旧无法打破仙凡之间的那道屏障,凡尘的夙愿总是时刻潆绕在心头。 “你七叔已经去了碧灵潭,不出意外,那块太初精玉很快就会送来,有了此宝,你进阶洞真的几率会大大提升。” 一道苍老嗓音响起。 沈沉非眼神闪过一丝急切,担忧道:“七叔一人吗?碧灵潭的那头老蛟可是洞真境后期了。” 苍老嗓音再次响起,“三位洞真境剑仙,那黑水老妖,怎么可能逃得了。” 沈沉非点了点头,既然三位叔伯出手,那太初精玉定然不会有失,只要进阶了洞真境,十年后的中洲书院之行,就非自己莫属了。 只要得到书院那位圣人的洗练,那么世家在剑宗的地位就会再次提升。 终有一天,世家和师徒之争将会在自己的手中终结。 沈沉非紧握右拳,眼神中充满着霸气。 ... 迷雾沼泽。 苏青冥一路前行,随手将几只拦路的妖兽斩了,也不在意那些材料,径直沿着陈绮罗指着的方向掠去。 一日后。 就来到了一条波涛浩荡的湖泊。 碧灵潭,名虽然是潭,但水面宽阔几乎是一个大湖。 数道虹光在湖面上空不断掠过,有几人甚至按下飞剑,盘问起苏青冥的身份。 这群沈家弟子在问清楚苏青冥的身份后,便呵斥着让他离去,不过最后,还是一位中年男子出面,才化解了这场争执。 此刻,苏青冥静静望着眼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沈良。 也就是被碧灵潭妖主黑水夺舍了的那名沈家弟子,这头老蛟隐匿了气息,但是苏青冥还是感受到了沈良眼角闪过的一丝妖光。 苏青冥径直开口:“黑妖主,不必隐匿身份了。” 话语刚刚说完,一道磅礴的妖力瞬间出现,沿着地面将苏青冥紧紧禁锢。 沈良寒声道:“你是谁?为何能够看出我的真身?” 面对洞真境后期的大妖,即使苏青冥也有些被它的气势所压迫,那道道诡异的妖力让他有些无从反抗。 不过前世面对过无数造化境大能,苏青冥并没有丝毫惧怕。 手中灵剑微微一动。 “破!” 体内归墟剑微微颤动,随后一道无形剑气撞在了沈良的妖力屏障之中。 砰! 如同镜面碎裂的声音响起。 沈良难以置信的望着身前的清秀少年,心中无比确定这只不过是一个引气境的弟子。 “你到底是何人?”大妖沉声道。 “妖主,莫要误会。”陈绮罗急忙从苏青冥的丹田灵湖之中闪出,朝着昔日的妖主喊道。 大妖看清了女子面貌,惊讶问道:“绮罗,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十五章 妖主心思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大妖先前与沈家三名剑仙大战,逼不得已舍弃了妖身,才勉强逃出碧灵潭。 虽然夺舍了一名沈家弟子的身躯,但实力大打折扣,如今只能勉强发挥出洞真境初期的实力。 见到自家侍女神魂从眼前的清秀少年灵剑中出现,顿时怒眼圆睁,死死盯着苏青冥。 陈绮罗见到妖主此刻表情,急忙解释道:“妖主,不要误会,此人是敌非友。” 黑水大妖阴恻恻道:“人族之人心思狡诈,最是擅长出尔反尔。” 转过头朝向苏青冥,威胁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你若是敢对绮罗不利,我就是舍弃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苏青冥眉毛微挑,视线看向了大妖和陈绮罗,两妖气息相近,都是有着一丝远古腾蛇血脉,看起来关系并不是如陈绮罗说的那般简单。 看来,说服此妖还是要落在陈绮罗身上。 不过他也没有说破,淡然道:“我要取碧灵潭深处的那枚太初精玉,此事还需要妖主相助。” “不可能!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碧灵潭至宝!”大妖想也不想便拒绝。 苏青冥没有说话,眼神看向了陈绮罗。 陈绮罗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朝着大妖低声道:“妖主...我...与此人立下了血誓,你要是不助他,就凭他一个人去,那就是送死。” “他若死了,我与他心血相连..只怕...” 话语刚落,一股强横无比的妖力猛烈迸发,朝着苏青冥狠狠撞去。 砰! 陈绮罗挡在了苏青冥前面,神情无奈。 “你...”大妖手掌高高举起,磅礴妖气将两人笼罩,但是却并未四散溢出,洞真境大妖对于妖气的控制居然如此恐怖。 血誓一立,命运相连。 许久,大妖叹了口气,神情落寞。 它苦心经营了数百年的碧灵潭基业一朝被毁,如今连血脉后代都与人族生死相连。 造化弄人。 陈绮罗见到妖主再也没有先前睥睨天下的霸气,只剩下一副人族脆弱躯体,心中一痛。 早在百年前,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什么妖主要隐匿。 苏青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逐渐增多的虹光,开口道:“沈家弟子越来越多,碧灵潭深处的那件宝物很快就会被发现,要是被沈家先找到,想要拿回来,就难如登天了。” 大妖收敛妖气,沉声说道:“你若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舍弃了这条命,我也会助你拿到太初精玉。” 苏青冥微微点头,平静道:“妖主请说。” 大妖认真说道:“你需与绮罗结为道侣。” 话语落下,苏青冥愕然。 陈绮罗虽然是神魂之体,但依旧满脸嫣红,娇羞道:“妖主,哪个愿意与这小子做道侣。” 黑水大妖神情不像是玩笑,眼神紧紧盯着清秀少年。 它心中清楚,剑宗这些年虽然有师徒和世家之争,但是在大荒古界,依旧是天下有数的圣地。 碧灵潭与剑宗对立数百年,之所以等到今天才覆灭,是因为沈家终于完成了那件大事,家中归真阶段的高手悉数回山。 只是派出了三名洞真境剑仙,自己就险些陨落。 像陈绮罗这种在人族腹地的大妖,只有依附剑宗才不会被其他修仙者捉去。 而这小子,修为不高,却看不出他的虚实,更是隐约在他的体内感应到一股破天剑势。 所以,让陈绮罗和此人结为道侣,是最合适不过了。 然而,事与愿违,大妖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 “我不同意。”苏青冥径直拒绝。 大妖怒问:“为什么?” 女子也是冷哼道:“你凭什么看不上我!” 苏青冥没有解释。 他望了一眼远处掠来的三道耀眼剑光,转身跃入碧灵潭,朝着深处游去。 岸边的大妖脸色阴晴不定。 陈绮罗则是一跺脚,逼不得已跟了下去。 良久,大妖感应到三道越来越强盛的剑光,叹了口气,也跟随两人往碧灵潭深处游去。 ... 天空中。 沈一翟领着十多名剑宗弟子御剑前行。 这一次,除了周家的周元卿以外,沈家还派出了一名出尘境,十多名凝元境弟子前来。 沈一翟看着脚下浩瀚烟波,元洲颇有实力的碧灵潭水妖就这样被自己覆灭,不免得有些得意,抚须笑道:“先前族中腾不出人手,碧灵潭矿脉被这群妖兽占据了百年,如今终于收回来了。” 沈家那名出尘境的弟子名叫沈沉元,也是有着地阶剑体的天才。 见到师叔神情志得意满,恭敬问道:“师叔,听说此处矿脉是一处罕见的灵玉矿脉,传闻碧灵潭水妖占据这里,是在等待一件先天宝物,是不是真的?” 沈一翟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没想到你见识还不错,族中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剿了这群水妖,就是想要它们看守这件未曾孕育完成的先天宝物。” “师叔,是什么宝物?” “那黑水大妖可是洞真境后期,更是一头恶蛟得道,它怎么会替咱们守护宝物呢?” ... 几名沈家弟子纷纷开口询问,就连周元卿也十分好奇。 沈一翟负手御剑,身形潇洒,指着远处剑宗那高耸入云的剑峰说道:“说起来,你们也都是我沈家的天才弟子,但是却生不逢时。” 沈沉云眼神中掠过一丝嫉妒神色,随后低头小声道:“是啊,族中出了大哥这样的天之骄子,真是我沈家的荣耀!”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有着天阶剑体的沈沉非,的确是沈家骄傲的所在。 沈一翟哪会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淡淡说道:“你我都是沈家弟子,一荣俱荣,与师徒一系的争斗迫在眉睫,如今碧灵潭的那件宝物,就是族中特意为你大哥准备的,只要炼化了此宝,他就能够成就一品洞真,真正的成为大荒年轻一辈第一人。” 一品洞真! 沈沉云和周元卿等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满脸震撼。 修仙者断凡成真,可以成就洞中真仙,而这其中,成就洞真的意境又有高下之分。 一品为尊。 大哥沈沉非本就是天阶剑体,如今若是炼化了那件先天宝物,成就一品洞真。 如此年纪,只怕七大圣地,魔道佛门,还有北境妖域,年轻一辈中,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大道修行,实力为尊,如今大荒古界纷争不断,而剑宗又有着分裂的危机。 确实需要一位能够傲视群雄的天才出世,才能够将师徒和世家两脉压下,将剑宗重新合一。 难怪家中此次会派出三名洞真境的师叔。 “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助师叔将那先天至宝夺下!” 十数名弟子齐齐弯腰,恭敬说道。 沈一翟一挥袖,豪气万丈道:“好,那黑水大妖舍弃肉身逃走,肯定会在暗中出手阻扰,这一次,定然将它神魂也一起抓了,送回门中炼成剑灵!” 第二十六章 夺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碧灵潭底。 夺舍了人身的黑水大妖在前,之后是苏青冥,而陈绮罗则以魂体紧随其后。 水底百丈之后,一座辉煌宫殿映入眼帘。 碧灵宫。 数名身背长剑的剑宗弟子在殿外守卫。 大妖在大殿千丈之外停住,神情复杂。 碧灵潭水妖从千年前来到这里,耗费了无数奇珍异宝,如今却成为剑宗的一处派外别府。 苏青冥负手而立,眼神望向宫殿后方那隐约散发出来的点点灵光。 前世,这处水底灵池被沈家攻破后,就成为了沈沉非的修炼所在,更是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就炼化了‘太初精玉’,进阶九品洞真。 苏青冥也是在剑道大成之后,才知道原来碧灵宫之下,还隐藏着一座上古大能的洞府。 而‘太初精玉’,就是维持这处洞府法阵的灵源。 黑水大妖在此处建立碧灵宫,也是掩人耳目,目的便是暗中破阵,夺取洞府内的灵宝。 只可惜。 沈家早在千年前就知道,如今腾出手来,只来了三名洞真境剑仙,就夺了此处。 苏青冥望了一眼黑水大妖,淡淡说道:“一名洞真境,两名出尘境,还有十数人的气息是凝元境,妖主,从正门进去,恐怕很难。” 大妖有些意外苏青冥居然能够感应到千丈之外沈家弟子的修为境界。 此人才不过引气境后期而已,难道神识已经远超常人? 按下心中疑惑,他指了指一处偏殿,开口道:“凭我们三个人的实力,与沈家硬拼肯定不行,那里有一处暗道,可以去到云浮水府。” 苏青冥点头道:“妖主所说的云浮水府,恐怕就是沈家和你耗费千年时光都无法破开的那处上古洞府吧。” 话语落下,大妖就有些懊恼自己说话没有遮拦。 不过转念一想,陈绮罗和此人心血相连,碧灵宫在他眼里,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陈绮罗突然插口问道:“妖主,就连你耗费了千年时间都无法破开洞府的大阵,沈家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妖哼了一声,愤愤道:“我妖族力量天生就比人族强大,但是相应的在智慧方面又差了太多,阵道,丹道,器道,远远落后人族,沈家这次带了一位阵道天才,据说才出尘境,就已经是大阵师的身份了。” 苏青冥平静的脸庞也破天荒浮现出一丝惊讶。 阵道修仙者不同于剑修,完全是以阵入道,一阶初始为阵徒,然后二阶阵师,三阶大阵师,九为极,但是从古至今,从未有人的阵道修为突破至九阶。 阵道修行太过于复杂,往往修仙者耗费百年时光,很有可能都止步在阵徒这个阶段。 而同样的剑修和道修,百年时光,足以踏入凝元境,有些天才甚至能够进阶出尘境。 但即便如此,同境界争斗,阵道修士依靠着威力庞大的大阵,往往能够轻松战胜多位修仙者。 当然,剑修号称一剑破万法。 某些时刻,也不过是多几剑的事情。 就在苏青冥神游万里的时候,感觉到衣袖微微一动。 随后转过头,就见到陈绮罗那双绝美的双眸正望着自己,饶是两世为人,苏青冥心神也有过一丝摇曳。 “你在想什么?”陈绮罗轻声问道。 黑水大妖也望向这方,面露疑惑。 苏青冥神情淡然,平静说道:“说起来,这处水府还是沈家先发现,但是因为师徒一系的原因,他们才默许你们占据了这里。” 妖主神情尴尬,讪讪道:“一千年前,我走江到这里,见到一名剑宗弟子正在破解大阵,然后一棍子下去,失手打死了他。” 陈绮罗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碧灵宫原来是这样来的。 那个被妖主失手打死的弟子,一定就是剑宗沈家的人了。 “当时,那弟子手中剑光飞逝,我来不及阻拦,本以为他那长辈一定会来这里报仇,就躲了起来,可等了十多年,都没有人来。” “后来,我便建起碧灵宫,到处搜寻阵道修士,想要破开洞府。” 妖主将千年往事说了出来。 苏青冥对此事并不在意,无论云水洞府是属于黑水妖主,还是沈家,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夺了‘太初精玉’,让沈沉非的破境时间推迟。 轰! 一道璀璨的光柱从碧灵宫冲天而起。 苏青冥眉头微皱。 沈家已经开始破阵了。 “我们走吧,跟在沈家之人的身后,看看那个阵道天才如何破阵。” ... 碧灵宫深处。 云浮水府的守护大阵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最前方,沈一翟负手而立,眉头微皱。 周元卿和几名世家弟子则是在最外围负责警戒,他们不是沈家弟子,没有资格去探索水府。 “周师兄,沈家居然隐藏的这么深,沈沉云三品阵师的身份,到现在才暴露。”一名周家弟子小声说道。 周云卿脸上神情不定,视线从远处正持着阵盘破解大阵的年轻男子身上收回。 剑宗五姓七家,也并不是如外人所看的那样铁板一块,每家每族都有各自的利益所在。 沈家的实力排名第一,自然会有更多的野心。 不过他一个出尘境弟子,又不是家族中的核心弟子,这一次来到迷雾沼泽的碧灵潭,也不过是恰逢其会。 周云卿告诫道:“不要多嘴,碧灵潭水妖之事是沈师叔主事,我们只是凑巧而已。” “是,师兄。” 另一边,沈沉云运转全身法力,持着一件圆形阵盘游走在大阵边缘。 每走一步,就有一道流光从阵盘之中飞出。 下一刻,无数耀眼光点闪烁。 轰! 庞大的灵气凝聚成形,随后猛然撞向前方。 沈沉云见状,脸色大变,这股力量已经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几乎可以比拟归真阶段的大修行者全力一击。 “七叔!” 他忍不住惊恐望向不远处的沈一翟。 “后退!”一声暴喝。 沈一翟衣袖一挥,一股剑气迎面冲向大阵,同时右手微微转动,将沈沉云拉向了这方。 轰! 灵气和剑气对撞。 灵气涟漪如同波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散开,无数的碎石高台顷刻间被震散。 就连远在千丈之外的苏青冥等人也受到了波及。 好在黑水大妖挡在两人最前方,才不会被这股震荡波给打落身形。 烟尘散去。 大妖脸色有点难看,沉声道:“小子,你是不是疯了,沈一翟虽然只是洞真境中期,但是一身法力浑厚,想要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抢宝,是不可能的事。” 它看着一旁身形暗淡的陈绮罗,更是满脸担忧,“你死了不要紧,不要连累了绮罗儿。” 苏青冥并没有理会大妖的话,在他看来,不论对手多么强大,都不是自己退却的理由。 “遇事想着退却,不是我的性格。” 大妖和陈绮罗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些无奈。 一个与他心血相连,命运一体。 另一个则忧心爱女,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云水洞府,上古仙人遗迹,大妖眼神也闪过一丝炙热,这是它耗费了几百年时光都未曾破开的洞府。 里面究竟会有什么宝贝? 第二十七章 遍地都是灵石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沈沉云惊魂未定。 他十岁开始修行,凭借着过人的天资,短短二十多年时间就进阶了出尘境,更让无数人惊讶的是,他还是一位天生的阵道奇才。 对于推演变化一道,整个沈家无人出其左右。 但是因为沈家还有一位比所有人还要妖孽的天才,所以显得他有些黯淡无光。 今日,为了替那位大哥夺取修行至宝,冒险破界上古大阵。 这让沈沉云有万般不情愿。 所以,一开始,沈沉云见到这座大阵之后,就有些松懈,或者说。 有些不愿意。 凭什么沈沉非就得到了家族,甚至剑宗所有人的重视。 凭什么他同样是出尘境,而且还是阵道天才,却被所有人忽略。 在推演的时候,沈沉云心生不满,因此引动了大阵的反噬,若不是沈一翟及时出手,只怕现在的自己已经死了。 “沉云,怎么样?”一道浑厚嗓音响起。 沈一翟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关切。 沈沉云想了想,认真说道:“七叔,这座大阵叫九曲阵,九曲连环,阵法的核心更是连接了这处矿脉的主脉,灵气源源不断,我法力不够,没办法截断矿脉灵气。” 沈一翟眼神凌厉的看向前方,呢喃道:“截断矿脉么!” 沈一翟右手成剑指,轻轻呼了口气。 一柄玄黄色的灵剑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沈沉云和周遭的沈家弟子皆是一惊,震撼道:“惊神剑!” 古朴的灵剑开始浮现出一道道黄色剑气,随后幻化成一条又一条的小蛇盘旋剑身。 三息后。 地面上跌落的碎石开始微微震动,一些细小的烟尘竟然悬浮起来。 远处,黑水大妖感受到那股磅礴剑气,神情微变,呢喃道:“洞真一剑,四海八荒,无不断之物。” 苏青冥眼神之中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欣赏之意。 光看沈一翟所展露出来的剑意,已经有几分登堂入室了。 陈绮罗立在一旁,妖娆的身躯出尘缥缈,同样被前方沈一翟的洞真剑意所震惊。 “苏青冥,我不觉得你有机会在此人的剑下活着夺走‘太初精玉’,之前他追杀我的时候要是用出这一剑,我根本就来不及弃掉妖身逃脱。” 绝美女子想起先前沈一翟和自己的争斗,不禁有些后怕。 大妖也冷哼一声,嘲讽道:“你自己想不开也别拉着绮罗一起。” 苏青冥没有说话。 远处。 沈一翟已经蓄势完毕,紧接着他猛然睁眼,说道:“剑起龙蛇!” 灵剑劈下! 有一条通天的巨蟒从沈一翟持剑的右手爆炸喷涌而出,扑向了连接大阵的地面。 磅礴剑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洞府。 巨蟒横空出世。 这一剑蕴含的剑气之盛,剑意之强,已经是洞真境的剑修所能够施展的极限。 轰! 剑气与地面相撞。 随后,巨蟒入地,一道深渊陡然出现。 随后,只听得地底传出轰隆隆的响声。 沈一翟大喝道:“沉云,你在等什么!” 无数人此刻才从震撼中醒来,沈沉云更是不敢怠慢,将手中阵盘朝着天空一抛。 大阵与地底矿脉相连的地方被斩断。 原本源源不断涌入的灵气在一瞬间断开,圆形弧顶上方无数漂浮的线条变得黯淡无光。 只一剑。 这座存在了数千年的远古大阵就失去了根基。 洞真一剑,实在太强了。 很快,沈沉云不断的推演破解,九曲阵接连被破去了八道,在最后一道的时候,他有些束手无策。 无懈可击! 这一道大阵哪怕失去了地底矿脉的灵气,阵基受损,去依然无法撼动半分。 沈一翟竭力的控制地底灵剑,哪怕是他,独自镇压灵脉也有些吃力,此刻见到沈沉云突然停手,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沈沉云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回道:“七叔,最后一道阵法太过完美,我根本找不出它的弱点。” 沈一翟眉头紧皱,急道:“快想办法,我支撑不了多久,等到灵脉和大阵再次连接,大阵反噬的威力将会加倍,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了。” 话语落下,远处的周元卿,沈家弟子都是脸色大变,谁也想不到事情的后果竟然这样严重。 沈沉云脑中飞速推演,不断将大阵的变化进行组合,但始终没有办法破开。 千丈之外。 苏青冥负手而立,一颗透明的蛟珠散发着白光将三人笼罩,旁人看过去,除了一些淡淡水气外,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这便是碧灵潭水妖的一门隐匿神通。 苏青冥看了一眼远处大阵,神情思索。 大妖则是面带笑容,讥笑道:“沈家也不过如此。” 苏青冥没有说话,对于眼前的大阵,他并不陌生。 前世,沈家就是依靠着沈沉云破开了它,使得沈沉非得到‘太初精玉’,但是这一世,似乎此人并没有办法解开最后一道大阵。 是不能? 还是不愿? 片刻后,苏青冥右手微动,一道透明的剑气从他的袖中飞出,朝着远处大阵最上方的某处飞去。 轰! 很快,剑气和大阵相撞。 一阵剧烈晃动,沈沉云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大阵如同初雪一般消融,最后化为了道道天地灵气散去。 “大阵,破了?” 周元卿和许多沈家弟子皆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散发着幽暗光线的洞府入口。 沈一翟此时神情疑惑,视线环绕着整个地底洞府,庞大的神识不断扫视。 另一边,黑水大妖催动妖气,将蛟珠的威力催动到了极限。 小半个时辰后,那道神识退去,它才松了口气。 视线看向旁边的清秀少年,眼神多了些许忌惮和震惊。 苏青冥居然出手破去了云水洞府九曲阵最后,也是最强的一道阵法。 这个才引气境七层的剑宗弟子,是怎么做到的? 苏青冥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世间阵道,就如同无数个圆圈互相嵌套,精密而又有序,但是在这些圆圈之中,总会有一处破绽,只要找到,就能够将那些圆圈破开。” 大妖满脸震撼,妖族修行,对于人族的练器,炼丹和阵法之道知之不多,但是它很清楚,能够说出这番大道至理的人,一定是某位造化仙尊才有的感悟。 而眼前的少年,不过才引气境后期而已。 许久。 大妖叹了一声,摇头自语道:“又是一个妖孽。” 陈绮罗虽然同样是洞真境,但从未出过碧灵潭,因此对其中的意思并不清楚,只是美眸不断盯着苏青冥,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少年人的得意。 然后,从始至终,苏青冥都是神情平静,似乎只是在做一件寻常事情。 “走吧,他们进洞府了。” 苏青冥当先前行。 ... 沈一翟神识扫视了整个洞府,并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但是他心中清楚。 碧灵潭的那只恶蛟一定躲在附近,它不会坐视自己守了几百年的东西被自己轻易夺去。 “哼,只要敢现身,老夫定然将你这只爬虫踩死,我沈家之宝,也敢觊觎!” 随后,身形便消失在洞府入口,沈沉云和十多名沈家弟子纷纷跟在后面。 而周云卿没有进去,带着几名周家的弟子转身离开,向家族禀告此事。 洞府内。 沈沉云和十数名沈家弟子皆是站在一处高台,视线死死盯着前方,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神色。 灵石! 无数的灵石铺成的地面! 十几亩大小的洞府内闪烁着各种灵石的光芒,宛若星辰。 第二十八章 道兵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师叔!这处洞府居然就建在灵石矿脉中!” 沈沉云的呼吸有些粗重,即使他出身世家,也未曾见过这样多的灵石,这可不是数千、数万。 而是过百万的灵石! 沈一翟见到这些沈家弟子人人眼中的贪婪,喝道:“清心!” “这处矿脉是族中之物,任何人不得私拿。” 话语落下,众人猛然一惊,道:“是,七叔。” 黑暗中,沈沉云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想:“终有一日,我会将这个洞府夺了过来。” 其他弟子也纷纷神智清明,再也不敢看那些璀璨灵石。 沈一翟不再言语,负手往洞府深处走去。 离他们身后百丈距离,大妖祭起蛟珠将三人身形遮掩,也出现在了这里。 苏青冥对周遭灵石视若无睹,径直朝前走去。 陈绮罗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 大妖若有所思的看着少年远去身影,心中万分惊骇,要知道,这处矿脉蕴藏的灵石以千万计,寻常人见到只怕早已经心神失守。 而苏青冥从始至终对这些东西看都不看一眼。 这是何等的定力! “这小子莫非是谪仙转世?” 大妖心中暗道,随后微微摇头,大步朝前走去。 或许守护大阵已经被破解,整个洞府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半个时辰后,几人穿过一处黑暗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视线看去,远处居然是一块面积极大的山谷。 郁郁葱葱,中间有着一汪清澈湖泊。 最令人夺目的,是湖泊半空中漂浮的一枚碧绿灵玉。 至真,至纯! 整个天地散发出两种纯粹的气息! 只看一眼,所有人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欲望,想法都一扫而空。 大妖和陈绮罗眼中满是惊喜。 太初精玉! 只有这种先天至宝才能够洗涤修行者心中杂念,从而道心通明。 苏青冥负手而立,神情平静。 前世,身为造化仙尊的他见过太多这种先天宝物,并不感到惊喜,此刻苏青冥心中只在推演如何从沈一翟手中将这件宝物夺走。 湖畔,沈家众人皆是四散守卫,将不大的湖泊紧紧围住。 最前方,沈一翟领着沈沉云正在说些什么。 “什么人敢擅闯仙尊洞府!”一声冰冷嗓音陡然响起。 下一刻。 太初精玉下方缓缓升起一名身穿战甲,手持长枪的男子,神情冷漠,眼神看向一切都如同死物一般。 男子浑身散发着磅礴气息。 沈一翟转身望去,霎时脸色大变。 神游境! 眼前这名神秘男子居然已经踏入了归真三境中,洞真、神游、洞虚中的第二境。 修仙者在洞察真意,就需要观想孕育元神,成就地仙,这个境界也就是凡尘之人口中的神仙。 举手投足就是山崩地裂。 万般道则随意施展就有着莫大的威力。 沈一翟只不过是洞真境初期,离眼前这名神秘男子相差一个大境界。 只一眼,他就想转身离开此处。 沈沉云境界低微,所受到的压力要小一些,此刻见到师叔神情大变,不由得疑惑道:“七叔,此人是谁?” 沈一翟微微张口,却发现说不出话,那男子的气机竟然牢牢锁住了自己。 不远处的入口。 苏青冥平静的脸庞也破天荒露出一丝凝重神色。 “道兵?” 陈绮罗和大妖都是出身妖族,即使境界稍高,但是对于人族的许多事情并不清楚,听到苏青冥说出此人来历,皆是露出不解。 陈绮罗开口问道:“什么是道兵?” 苏青冥眉头微皱,解释道:“人族道门有一门法术,名叫‘草木皆兵’,远古时期,某些道门大能境界高深,随手一指就可以点化山石草木,让它们修行有成,这类非人就称之为道兵,它们的作用有的用来争斗,有的用来炼丹,有的则是用来看守洞府。” 陈绮罗瞪大了眼睛,饶是她修炼了几百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匪夷所思的道法。 大妖则是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死物而已。” 苏青冥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道:“东海蛟龙一族,就是死在某个道兵的剑下,只有三两条逃了出去。” “你找死!” 大妖浑身撒发出逼人气势,双眼圆瞪,死死的盯着苏青冥。 这是他隐藏了近千年的秘密,没想到此刻居然被一个毫无来由的引气境蝼蚁说了出来。 “妖主!” 感受到那磅礴杀意,陈绮罗劝阻道。 同时,远处那名神秘男子的视线也望向了这方。 沈一翟借着这个契机,手中灵剑宛转,将那股锁定自己的气机切断,随后急速的后退了百丈。 “多谢妖主解围!” 沈一翟望着入口,朗声说道。 见到身形败露,黑水大妖也不在遮掩。 苏青冥神情淡然,先前他推演了数次,都没有办法暗中在沈一翟的眼皮底下将太初精玉夺走,更让他无奈的是。 这处洞府的道兵出现,蛟珠根本躲不开他的探查。 只能明着争夺了! 果然,三人身形一出现,沈一翟就怒道:“黑水老妖你在找死,竟然敢夺舍我沈家弟子。” 显然,苏青冥在蛟珠失去了隐匿效用的时候就运转《九转淬体决》,将自身的容貌改变,饶是沈一翟修为通天,也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只当此人是碧灵潭的水妖。 大妖刚想说话,远处那名神秘男子动了。 “擅闯仙府者,死!” 杀气腾腾的话语落下,男子手中长枪幻化成一条透明长龙,无数灵气沸腾翻滚,平静的湖面陡然出现一道高达百丈的水幕。 “千幻!” 无数道枪影如龙,只一瞬间就将沈一翟和沈家弟子,苏青冥和黑水大妖卷入其中。 陈绮罗则是被苏青冥收入了手中灵剑。 轰! 数条枪影撞在了沈家弟子身上。 “啊,师叔!救我!沈师兄....救我。” “不!我不想死。” ... 随着数声惨叫戛然而止,沈家十多名凝元境弟子瞬间就死在了男子的抢下。 沈一翟手中灵剑光芒大作,只是面前护住了身前十丈范围的沈沉云。 “该死!” 望着场中陨落的族中弟子,沈一翟怒不可歇。 另一边,黑水大妖虽然夺舍了人身,但是境界修为大跌,在男子的一枪之下,也抵挡得颇为吃力。 几息后,大妖喘着粗气,拄着一根大棒,眼神中有些忌惮。 苏青冥早在枪影到来之前,就急速的后退,饶是他两世为人,又洞察了这一击的弱点所在,但是神游境道兵的力量还是太强。 噗嗤。 一道鲜血从口中喷出。 苏青冥强忍着痛意,持剑站定。 湖泊半空中漂浮的神秘男子神情并无变化,手中长枪再次高举,山谷内四处不断的涌入了磅礴灵气。 沈一翟抬头望向上方,面露退意。 即使是沉睡了无数年,神游境修仙者的攻击依旧不是自己能够抵御的。 可若是就这样走了。 这次一下子损失了家族十数名凝元境弟子,饶是他身为沈家七位长老之一,也会受到族中处罚。 更不用说出来时,那位掌教严令自己一定要取回‘太初精玉’。 在看对面不但有守护洞府的道兵,还有被自己打得丢掉了妖身的水妖,一名神游境,还有一名洞真境大妖。 一时间,沈一翟犹豫未定。 苏青冥平复内腑伤势,眉头微皱,心中也在思索破局之道。 这名道兵的出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他以为万年来,不论是大阵还是守护洞府的仙兽傀儡,在没有灵气的支撑下,肯定会破败不堪。 谁知此处居然与矿脉相连,无数年来,即使是当初那位洞府主人随手点化的一个道兵,都进阶到了神游境。 虽然没有元神,但仅仅依靠着浑厚法力,就让自己陷入了困境。 更不用说远处的沈一翟定然不会就此离开。 想要在他们之间夺走‘太初精玉’。 真是难上加难。 第二十九章 芥子空间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黑水大妖缓过气,看着周遭死去的沈家弟子,嘴角裂开,大笑道:“沈老匹夫,你们沈家也有今天,啧啧,看看这些躺在的地上的死人,恐怕就是你们沈家之主看了也会心疼吧!哈哈哈..” 它深恨沈家将碧灵潭夺去,出言自然万般嘲讽。 沈一翟面色阴沉,冷冷道:“你碧灵潭水妖除了这个小妖,也都死光了,很快,你这个孤魂野鬼也会被我抓了,我要让你生生世世都在剑狱之中受那雷劫之苦!” 很显然,沈一翟将沈家弟子的死也算到了大妖头上,才会如此痛恨。 沈沉云站在他的身后,突然开口道:“师叔,下山时,掌教给了我一件族中至宝,须弥仙囊,只是我境界低微,掌控不住此宝。” 话音落下,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平平无奇的布袋。 沈一翟见到此宝,心神大震。 这件天阶灵宝可不是像它的样子那般平凡! 须弥仙囊,沈家可以排名前三的灵宝,里面另有天地,不但可以海纳百川,更可以将世间人、妖、魔三族都吸入其中。 最让无数修仙者恐惧的是,此宝可以自生天火,寻常修仙者被纳入其中,不需要一个时辰就会化为灰烬。 没想到,掌教居然将这件宝物拿了出来。 有了这件宝物,即使是那名神游境男子,他也有把握将他炼化。 “好,好,好。”沈一翟连连点头,将仙囊接过,同时吩咐道:“太初精玉对非儿的修行非常重要,在我牵制住那两人之后,你趁机将它取了。” 沈沉云眼神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异样,点头道:“是,师叔。” 两人说定,就见到沈一翟将那只仙囊朝天一丢。 口中默念法决,只见一道道玄黄色光芒瞬间笼罩整个山谷,就连那枚太初精玉都被掩盖了下去。 “你我到那介子空间一战!” 那守护洞府的道兵被玄黄光芒一照,行动就变得异常迟缓,空有一身法力,却根本挣脱不了束缚。 几息后,男子身形就消失在仙囊之中。 另一边的大妖也是脸色巨变,刚想后退,却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它拉扯,很快也消失在了原地。 见到两名生死大敌被纳入了仙囊,沈一翟不敢停留,也入了其中主持天火大阵,至于不远处伤势严重的碧灵潭小妖浑然不在意。 有沈沉云在,杀死这等境界的小妖,不过是动一根手指头的事。 随着三道强横气息消失在仙囊中,湖畔的沈沉云终于松了一口气,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清秀少年,似乎想起他是跟随黑水大妖前来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滚!” 这一刻,沈沉云心中只想着去夺取那枚太初灵玉,对于这个引气境的小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他一步一步踏上半空,来到了那枚世间任何人都会觊觎的先天至宝面前。 光华流转,闪烁迷离! 沈沉云眼神满是贪婪,喃喃道:“这件宝物是我的了,我的资质并不输给沈沉非,凭什么宗门所有的好东西都属于他,只要炼化了这枚精玉,进阶洞真境,我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沈沉云慢慢的伸出右手。 太初精玉依旧闪烁。 三寸! 二寸! 一寸... 就在沈沉云就要将这件至宝拿在手中的时候,突然似有察觉,刚想凝聚法力,还未来得及出手,后脑就如遭雷击,随后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一道虚幻的倩影漂浮半空,笑靥如花。 正是陈绮罗,她虽然只是魂体,但毕竟是洞真境修为,在沈沉云心神都在太初精玉上面时突然出手,自然防不胜防。 苏青冥负手立在湖畔,微微一笑。 他凝视着漂浮在面前,流光溢彩的精玉,淡淡说道:“自古以来,能够得到此宝的人,无一例外都进阶洞真,甚至有些人还成就了七品洞真,沈沉云谋划许久,甚至不惜背叛家族,也要夺走此物,可惜,到头来,一切成空。” 陈绮罗白了他一眼,愤愤不平道:“倒是便宜你了。” 苏青冥将那枚精玉收起,随意道:“我不需要。” 陈绮罗瞪大了眼睛,这枚外界无数出尘境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宝物,在他眼里,居然用不上。 难道他的天资已经逆天到了连先天宝物都不需要的地步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苏青冥认真说道:“这枚精玉,我是留给浅儿的。” “浅儿?”陈绮罗女儿身,听出了其中的关键,疑惑问道。 苏青冥并未回答,而是指了指昏倒在地的沈沉云,“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留他一命,有他在,沈沉非在沈家不一定会顺风顺水。” 陈绮罗眼珠一转,杀人夺宝的事情,是她最喜欢的事了。 她走到沈沉云身侧,弯下腰将他身上的戒指取了下来。 “剑宗世家果然财大气粗,这种只有归真阶段修仙者才有的乾坤戒居然给一个出尘境弟子使用。” 修仙界储物,大多是一些储物袋之类。 即使剑宗是大荒古界七大圣地之一,也只有一些洞真境以上的剑仙才能够拥有,沈沉云只不过是出尘境,竟然已经有了一枚。 陈绮罗在其中摸索了一阵子,心中对于一个出尘境弟子的财物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想着找些丹药,结果却让她大感意外。 “夺魂剑!” 陈绮罗望着眼前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短剑,心神一震,惊道:“这不就是先前攻打碧灵宫的沈家五长老使用的那柄灵剑!” 她狠狠踢了一脚依旧昏迷的沈沉云,骂道:“你不会是那死老头的儿子吧,要不是本姑娘先下手,保不好就真要被你夺了魂去!” 她伸手将灵剑上沈家五长老的印记抹去,让它彻底成为了无主之剑。 只要稍微炼化,就成为了她的一个大杀器。 “下次再遇到那死老头,定要让他尝尝本姑娘的利剑!” 收好灵剑,她又翻动了乾坤戒,却又是一番惊叹。 “三转回元丹!这么多,这小子真有钱。” “踏云梭,连飞行灵宝他都有,肯定是从哪个倒霉蛋手里抢来的,剑修有飞剑还要什么飞行法器。” “这是什么...问情散....我呸!恶心死人了!” 陈绮罗将一小包药粉捏起,然后丢了出去,似乎碰到都让人觉得很脏。 好半天,将零零散散的丹药法宝都收取了后,陈绮罗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陈绮罗面色一红,小声道:“该做什么了?” 苏青冥笑道:“自然是回剑宗。” 陈绮罗看了一眼远处不断散发着炙热天火的仙囊,担忧道:“那妖主怎么办?” 苏青冥平静道:“你爹修为通天,当年能够带着你从东海逃出来,眼前这个须弥仙囊,是困不住他的。” 少年话语刚落,陈绮罗的面色一片苍白。 “他怎么知道东海的事情?那可是碧灵潭甚至蛟族最为隐秘的事情!” 陈绮罗满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东海流波山的事?” 第三十章 回宗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最终,苏青冥都没有回答陈绮罗。 前世,东海流波山,被某位仙尊点化的道兵一剑劈成两半,蛟族最后只有两人逃了出来。 正是黑水妖主和陈绮罗。 陈绮罗与自己结下了血誓,迟早都要和那位仙尊结下因果, 但不是现在,如今他修为太低,涉及到仙尊的事情,实在太过于遥远。 陈绮罗也没有在问,默默的附身在了灵剑之上,随着他走出了碧灵宫。 ... 整个山谷湖畔因为失去太初精玉的缘故,变得幽寂,黑暗了许多。 半空中。 散发着玄黄色光芒的须弥仙囊猛然光华大作。 随后,沈一翟当先出现,右手持剑,目光睥睨。 轰! 仙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随后一股黑气散出,最后显化出一条长达数百丈的黑色蛟龙。 沈一翟冷哼一声,手中灵剑如流光一般瞬间出手。 “孽畜,你逃不了!” 黑色蛟龙魂体硬接了沈一翟一剑,变得暗淡无光,它毫不犹豫猛然转身,飞快的逃离了洞府。 沈一翟调动飞剑,正准备拦截时,半空中的仙囊再次震动起来。 无奈,他只得全力镇压起仙囊中的仙府道兵。 若是让他逃出了这件天阶灵宝,自己根本抵挡不住,甚至有可能陨落。 至于黑水大妖,沈一翟眼神微冷。 “碧灵潭已经覆灭,就让它在多活一些时间!” 小半个时辰后,须弥仙囊的震动终于平息,沈一翟将灵宝收回,目光看向了躺在地面上的沈沉云。 在望向半空中失去的太初精玉。 沈一翟脸色霎时大变。 他一挥衣袖,沈沉云这才醒了过来,疑惑问道:“七叔,这是....怎么了?” 沈一翟怒道:“你还问我,废物!太初精玉你拿到了吗?” 沈沉云猛然惊醒,随后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被谁打晕了在这,太初精玉...不见了!” 啪! 一道清脆耳光响起。 “废物!当真是个废物!” 沈一翟怒不可歇,直接一巴掌将沈沉云打飞了出去。 这一击含怒出手,饶是沈沉云已经是出尘境,也被打得五脏六腑移位,险些再次晕了过去。 沈家为了谋夺这个宝物,不惜出动三位洞真境的大修仙者,甚至与其他几个世家都有着不小的利益交换。 如今太初精玉失踪,就算他与五长老关系匪浅,也难逃家中责罚。 想到这里,沈沉云慌忙跪地,解释道:“七叔,是碧灵潭的那只小妖,一定是它,我以为它不过是引气境的妖怪就没有在意,” 沈一翟踏上飞剑,理也没有理,径直朝剑宗飞去。 失去了太初精玉,族中天才沈沉非的修行就会受到影响,十年后的中洲之行,又将起变数。 ... 剑宗内院。 无数磅礴灵气在空中盘旋成漏斗状,然后在一瞬间如被鲸吞一般消失。 崖顶,一名白衣少年盘膝而坐。 沈沉非。 “太初精玉,没有到手。”苍老嗓音响起,打断了他的修行。 沈沉非缓缓睁眼,皱眉道:“被谁拿了?” “族中正在查。” “废物!一个洞真境,一个出尘境,还有十多名凝元境弟子,居然会出这样的岔子,告诉大长老,夺去七长老十年供奉,让他到思过崖自领天罚!” “是!”语气中带着恭敬,似乎沈沉非的话便是代表着沈家的意志。 洞天外岣嵝的老人的确如此,即使此刻他散发出通虚境的气息,在面对那位少主的时候,依旧表现的很恭敬。 因为他的身份。 “另外,胡家和那小子也起了冲突!”老人继续说道。 “苏青冥?他还没死?”听到这个名字,沈沉非神情变得厌恶起来。 老人顿了顿,回道:“胡玉被他废去修为,流云也死在了他的手中。” 沈沉非一挥衣袖,面无表情道:“告诉胡家,让他死的快一些!” 话语落下,整个洞天之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 剑宗外院一处山峰。 云海之中的大日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大雨。 苏青冥呼出胸中之气,停止了今日的修炼。 在杀了流云和他的几个弟子之后,苏青冥难得的有一段平静的时光用来修炼。 有了陈绮罗从碧灵潭取来的数百块灵石,他的修为进展很快,短短时光,就接连突破到了引气境八层,离最后一层也就差一丝。 “还是太慢了!” 苏青冥眉头微皱,感受着体内那股比常人还要浑厚的灵力,暗叹一声。 沈沉非失去了太初精玉,定然打乱了他的修炼节奏,很可能需要在那处洞天内在修行一段时间。 苏青冥估计,最多一年,他就可以断了凡尘,进阶洞真境。 等到他出来,沈家就将谋划外院,第一步就是让陆浅与沈沉非结为道侣。 而一年的时间,苏青冥就算有《归墟道决》,也最多达到出尘境,想要阻止沈家,这点境界根本不够。 “丹药,灵石!” 苏青冥握紧拳头,眼神中充满了坚毅神情,他绝不会让沈家将浅儿夺走。 想要尽快的提升实力,就需要大量的丹药和灵石。 如今碧灵潭已经被沈家夺取,想要在从矿脉中取灵石是不可能的事。 只有从丹药这一处入手了。 “青冥师兄,我来了。”一道空灵嗓音从屋外传来。 苏青冥嘴角微翘,将心中思绪抛开,负手走出了屋外。 一道倩影正站在花丛间,巧笑嫣然。 陆浅今日一身红裙,英气逼人,手中提着一柄灵气盎然的灵剑。 前些日子回宗,苏青冥就让她附身在陆浅的灵剑之中,一来是让她这个洞真境的大妖保护浅儿。 二来,陈绮罗的妖族身份,若是让剑宗那些喜欢降妖除魔的弟子发现,有可能引起很大的冲突。 所以,平日都是让她待在陆浅的灵剑中。 苏青冥朝着陆浅笑道:“浅儿,几个月不见,居然已经进阶到引气境九层了,只要在打磨一些时日,就可以尝试凝元了。” 陆浅听见这话,明亮的眼睛暗了下来,幽幽道:“青冥师兄,灵石都给了我,你的修为又要停滞许久,再过不久的承剑大比,不知道你能不能赶得上。” 苏青冥没有说话,眼神越过陆浅,望向了峰顶幽暗的密林。 那里站着一名灰衣中年男子,他的右侧挎着一柄破旧长剑,左手缺了一根无名指。 此人一出现,一股阴冷的寒意就笼罩整个峰间,苏青冥身形一动,将陆浅和陈绮罗挡在了身后。 苏青冥平静问道:“姓胡还是沈?” 灰衣男子阴恻恻说道:“我姓胡。” “为了胡玉?” “我胡家行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陆浅看出了他的来意,拔出长剑,大声道:“你们胡家行事如此大胆,这里是山门内,你敢在剑宗内杀人?” 灰衣男子面无表情道:“我本是胡玉剑侍,主人被废,我又怎么能够独活!” 苏青冥知道世家一些天才弟子自小就有一位忠心不二,陪伴修行的剑侍,通常这些人都是服用了大量丹药,快速堆积起境界,用来保护主人。 但是当日在丹堂,胡玉败得太快了,导致他来不及救。 主人死,剑侍也无法独存。 所以,苏青冥没有在说什么,而是缓缓取出胡玉那柄仿制的镇天灵剑。 出尘境的剑侍。 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而且这里又是剑宗,他不敢暴露出陈绮罗,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她妖族的身份,只怕将要面对的,就不止是一位出尘境的剑侍了。 第三十一章 剑侍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灰衣剑侍冷声道:“我来之前,已经在这里布下了禁制,除非是通虚真仙的神识探查,否则没有人能够感应这处发生的事情。” 陆浅停下了手中动作,回头望向了陈绮罗,她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美貌女子一定有超常的实力。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陈绮罗只是伸手将她护在身旁,肯定道:“不用担心,你那个小郎君厉害的紧,一个出尘境的剑修,伤不了他。” 似乎印证了她的说法。 苏青冥手中灵剑不断转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圆弧,剑势连绵。 灰衣男子赞赏说道:“不错,居然将外院的《元环剑决》练到了这个程度,你在剑道上的天赋,比主人要高出不止一筹。” 苏青冥神情平静,今日是他出世之后最为凶险的一战,眼前这个灰衣男子身为剑侍,在胡家,在剑宗已经是必死之人。 所以他才会在剑宗出手杀人。 虽然自己已经是引气境八层,但是面对一个出尘境的剑修,差距还是太大。 风云突变,峰顶之上黑压压的云层变得一片昏暗。 轰! 随着一道雷电劈下,沉积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下。 灰衣男子左手持剑,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径直飞向了前方。 男子的青色长剑在天空中织成一片剑幕,云海中传出一道道光华。 云剑峰的《风雷剑决》果然霸道。 片刻后,剑幕落下,数道光华穿透了苏青冥的身躯,陆浅在他身后看到殷红的血迹瞬间染红了衣裳。 “青冥师兄!”女子急忙喊道,语气中满是担忧。 “绮罗姐姐,你快出手。” “剑修有他的骄傲,你放心吧,苏青冥不会有事。”陈绮罗神情轻松,似乎并不担心。 苏青冥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身躯依旧挺直,境界差距太大,和之前在碧灵潭不同,那时候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直面洞真剑仙。 甚至连沈沉云这个出尘境都是陈绮罗出手打昏。 剑道之争,境界这道沟壑太难以逾越了。 “你知道吗,我家主人十岁学剑,引气,凝元,只用了八年不到的时间,这样一个天才竟然被你这个废物毁了。” “同时,连我也毁了!” 灰衣男子一步一步前行,面无表情的望着苏青冥说道。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胜利者的得意,有的则是一种解脱。 剑侍之路太难,从一出生就陪伴剑主,无数的丹药服下,熬过去就进阶,熬不过去,就是死。 他们这一群,是一群奴隶。 苏青冥抬起头,眼神很明亮,看着他平静道:“胡玉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还是一个体修吗?”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变突起。 苏青冥的右手五指成拳,如龙蛇出洞一般瞬间打在了灰衣男子胸口。 砰! 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响起,男子的脸庞一阵扭曲。 下一刻,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胸口打出了一个深凹的大洞。 在这短短时刻,灰衣男子想起了胡玉之前在丹堂的事情,这个清秀少年,不止剑道出众,更是一位武夫。 他有些后悔,太大意了。 不过不要紧,一个引气境而已,即使是武夫,他的力量又有多大呢! “就算是体修有如何!你的境界终究太低了。” 灰衣男子盯着苏青冥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怒意和恨意。 一拳过后。 紧接着又是一拳,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出拳。 雨势越来越大,两道人影混杂在雨中,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陈绮罗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兴奋道:“你居然会体修的武技,这套拳好像是青帝传下来的那套入门拳法。” 陆浅则是满脸疑惑,不知道青帝是谁? 但是看到场间的战斗中,师兄似乎占据了上风,担忧的心也放下了一些。 拳影重重。 十余道拳头如骤雨般落在了灰衣男子身上。 一退! 再退! 噗嗤! 灰衣男子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道鲜血。 苏青冥身子腾空而起,如蛟龙一般瞬间出现在他的身躯,随后双掌捧住灰衣男子的头颅。 一拧! 轰! 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雷电。 电光照应下,陈绮罗和陆浅两人张了张嘴巴,满脸的震撼。 一位出尘境的剑修。 居然就这样被人拧断了脖子。 那位胡家世子的剑侍,就这样软软的瘫倒在地面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气。 苏青冥伸手打出一道符箓,将灰衣男子的尸身烧成灰烬。 随后转过头,朝着陆浅笑道:“浅儿,你高看他了,虽然他的境界是出尘境,但是靠着丹药堆积起来的,光有境界没有力量,比胡玉差远了。” 陆浅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陈绮罗则是走了过来,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武技,你跟青帝那家伙是什么关系?剑修和体修可是天生的敌人,你到底是不是某个大能转世?” 一连串的发问,每一个问题若是传出去都会让整个大荒古界震动。 然后清秀少年只是摇了摇头,淡然道:“以后再告诉你。” 陈绮罗气急道:“为什么?” 苏青冥抬头望向远处疾射而来的剑光,目光中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担忧。 他没想到胡家居然真的敢在剑宗杀人,要知道,残杀同门这种罪太大,即使是世家和师徒一脉矛盾重重,也只敢在山门外厮杀。 若是在宗门内争战,那么剑宗保持了数千年的平衡将会打破,师徒一脉,世家一脉,剑宗内院、外院、四殿、七峰所有的人将会默认规则被打破。 苏青冥并不想太早的介入其中,因为此时他还太弱。 没过多久,剑光来到了峰顶,出人意料的,苏青冥见到了一位老熟人。 丹堂的鲁师。 老头眯着眼,背负着双手,问道:“小子,人是你杀的?” 苏青冥点了点头,诚实道:“是。” 鲁师神情凝重,视线在他身后的两女身上停留了一会,若有所思。 被这样一位洞虚真仙看着,饶是陈绮罗心中也万分紧张,低头垂眉不敢出声。 许久,鲁师开口道:“外院那位院长游历天下已经数十年了,这些年来,只有墨长青主事,那些家伙可能忘了。” 他抬头看向远处翻腾云海,似乎视线能够穿越数千里。 “那位院长,可是很护短的!” 鲁师自言自语道:“以为外院没了靠山,一个剑侍,就敢公然杀人,你云剑峰,太过了!” 老人随手一剑。 一道璀璨光华升起,随后飞向了远处高耸入云的剑峰。 太过了! 伴随着老人的呢喃声。 那道磅礴剑气飞跃了数个山峰,径直撞向了云剑峰的最高处。 “鲁老匹夫!你放肆!”一道苍老身影出现在剑气前方,老者挥剑阻挡,同时怒喝道。 轰! 一阵山崩地裂的轰鸣声响起。 无数道剑气毫无规则的划破天际,随后将整个云剑峰撞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最高处的山峰。 哗啦! 高大数十丈的峰顶在这一剑下,轰然倒塌。 剑宗内,无数弟子皆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座峰顶坠落。 一剑落峰! 第三十二章 七峰承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外院山谷。 无数年轻弟子纷纷议论。 “怎么回事?鲁师怎么会出现在外院,还有,快看,那不是苏青冥和陆师姐吗?” “刚才那一剑斩落云剑峰的人,不会就是鲁师...” “莫要再说了,长辈之事,切莫过多打听!” ... 有人呵斥,有人震撼,有人羡慕。 落日余晖下,鲁师负手在前,苏青冥淡然的与他并肩而行,陆浅则是低着头,默默跟在身后。 “还是先前那句话,要不要拜我为师。” “我是外院弟子。” “哼,你以为那位院长真的就天下无敌?瞧不上我这个连生死都堪不破的糟老头?” 苏青冥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说,都有些让这个老人感到失望,鲁师对他很看重,不止这一世,前世也是如此,这个面冷心热的老头,从始至终都站在自己身后。 所以,胡家公然在剑宗杀人的时候,他才会出那一剑。 鲁师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这个清秀少年很好,脾气,性格,都很对自己的胃口。 数百年来,他就是因为不愿意加入世家和师徒两脉,所以才会受到这些人的排挤,导致近一百年的时间修为停滞,迟迟不能堪破生死。 更重要的,是他了然一生,后继无人。 苏青冥停下脚步,认真说道:“抱歉。” 老人笑了笑,岣嵝的身子似乎又矮了一些,自己在剑宗被冷落了数百年,行将就木时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满意的弟子,却不能如愿,饶是他道心清静,也不免有些落寞。 “这一次的七峰承剑,你会参加吗?”老人问道。 苏青冥摇了摇头,这种宗门年轻一辈弟子争名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兴趣,更不用说胡家既然开始明着在剑宗杀人,后面肯定会有更加强大的人出现。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了。 老人微微皱眉,认真说道:“这一次承剑,关乎天剑峰的传承,你一定要参加!” 天剑峰! 剑宗千年前实力最为强大的一峰,峰中弟子数千,其他七峰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但是,在那件让剑宗险些分裂的事情发生后,天剑峰一夜之间沦为死寂,只余那位外院院长一人。 但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留在天剑峰。 而是成为了剑宗外院院长,当了入门弟子的护道者。 苏青冥很清楚其中缘故,这也是他不愿意拜此老为师的原因之一。 因为,天剑峰,在前世,是他重新承剑,再次恢复了往日荣光。 而这一世,剑宗居然这么快就将此峰重新启封,做为剑宗七峰承剑大比的奖励,这让苏青冥破天荒的露出一丝意外神情。 时间很漫长,又过得很快。 苏青冥思绪才转动片刻,鲁师的声音再次传来,“剑宗被世家和师徒一脉把控,七峰占据了六峰,如今天剑峰重启,老头子希望给那些修行前路断绝的弟子们找一处归宿。” 老人一辈子都拒绝了世家和师徒的招揽,独善其身,若不是在丹道上的成就,只怕连他这样一位半只脚踏入了生死阶段的大剑仙,都有可能泯然于众,成为剑宗某个藏书阁的扫地老人。 更不用说那些出生寒门,或者机缘巧合加入剑宗的外门弟子,他们要么选择加入,要么在百年后被赶出宗门,流落到元洲各地开枝散叶。 甚至许多人至死都只是剑宗的杂役或者执事。 苏青冥微微点头,开口道:“我会将天剑峰夺下。” 夺下天剑峰,意味着他需要在这一次的七峰承剑大比中拿到第一,若是有常人在此,定然会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出人意料的是,鲁师似乎对他很有信心,只是提醒道:“小子,沈家,还有传法殿的明真子一脉,对天剑峰势在必得,更何况,你没有踏入凝元境,连承剑的资格都没有。” 剑宗入门弟子在修为进阶到了凝元境后,才可以参加七峰承剑大比。 所有年轻一辈的凝元境弟子都可以参加,其中表现优异的,会被七峰、四殿收入门下,成为内门弟子,真正开始修炼剑宗最为高深的功法剑诀。 往常的承剑大比,都是一些不属于师徒和世家的外门弟子,或者一些执事长老的后代。 但是这一届,因为天剑峰的缘故。 这座剑宗灵气最浓郁,曾经的第一峰,在沉寂了千年之后再次露面,世家和师徒两脉在此峰出现后已经为此明争暗斗了数十年。 但是都没有结果,所以,两院,四殿和七峰共同议定。 由承剑大比中的第一名执掌此峰。 世家和师徒两脉各自占据七峰中的三峰,要是哪一脉能够得到天剑峰,那么在剑宗的权利将会占据上风。 资源,弟子,势力都将会改变。 所以,世家和师徒中那些平日都在闭关修行的天才弟子,这一次据说全部都将出现在大比之中。 苏青冥心中清楚若是仅仅凭借着引气境九层的境界,不要说得到第一,只怕连一开始的承剑这一关都可能过不去。 鲁师抬头望向远方一处云雾深锁的山峰,拍了拍苏青冥的肩膀,淡淡说道:“在这之前,你还要在剑冢中得到那柄剑的认可,” 苏青冥点了点头,神情认真。 剑修若是连本命剑都没有,怎么算剑修。 剑宗每一位入门弟子,不管是内门还是外门,在进阶凝元境后,都将有一次机会进入剑冢承取自己的本命剑。 在炼化之后,才有资格参加七峰承剑大比。 所谓的承剑大比,比的不止是境界战力,还有所承取的本命剑品质。 苏青冥从进入剑宗,到苏醒记忆开始修行,除了那柄夺自胡玉的仿镇天剑,平日与人争斗,都是用的一些凡尘铁剑。 两世修炼,他自然清楚剑修的本命剑有多重要。 而鲁师所说的那柄剑,便是沉寂了千年的天剑峰之剑,太初剑。 这柄杀伐无双,斩过世间无数大妖,仙魔的仙剑,是天剑峰的传承,得到了它的认可,才有可能在承剑大比中与其他六峰仙剑抗衡。 只不过,老人不知道的是,苏青冥体内早已经有了一柄本命剑。 那就是随着苏青冥一同转世而来的归墟剑,尽管此剑残破不堪,有十道异常深刻的裂痕,但是苏青冥与此剑共生,随着境界的提升,他隐约感受到这柄剑的神秘与强大。 最起码,前世哪怕他修炼到了造化仙尊境界,也没有见过任何一把剑有归墟剑的品阶高。 几乎超出了神器的范畴。 让苏青冥有些无奈的是,这柄剑破损的太厉害,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修复。 鲁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峰间的小路上,苏青冥默默立在一株青松之下。 身旁绝美女子眼神流光婉转,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陆浅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从青冥师兄开始修行,到如今已经快要凝元,这短短的半年时间,让她觉得有些像在做梦。 这让她感到幸福,又有一些不真实。 第三十三章 墨长青的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谷雨时节。 剑宗三十年一次的承剑大比即将开始。 无数在外游历的年轻弟子都开始陆续回到宗门,甚至许多踏入了归真三境的剑仙长辈也不远万里回到剑宗。 更让无数人震撼的是,大荒古界七大圣地居然也派人前来观礼。 这十多天里,山门处负责迎接的渊圣殿弟子忙得几乎连睡觉时间都没有。 先是离着剑宗最近,同为七大圣地之一,玄洲道德仙宗的清虚真人带着数十名年轻一辈弟子前来。 道德仙宗是道门传承最为悠久的宗门,门中道决法术无数,号称天下万法出道德。 而清虚真人更是大荒古界极为传奇的一位道门真仙,修行不到两百年就勘破生死玄关,踏入了忘生境,在道德仙宗的地位仅次于掌门。 紧接着,西洲悬空寺的十多位年轻僧人飞渡万里沙海,也来到了剑宗。 掩月宗,武帝城,同一天来到。 就连常年镇守北地的镇妖城据说也来了几位分量极重的大人物。 一时间,剑宗几乎成为了大荒古界最为热闹的地方,许多平日里神龙不见尾,勘破了生死玄关的真仙,剑仙,武圣都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次的承剑大比,似乎不再是剑宗年轻一辈的事,而是整个大荒古界无数年轻修士的盛事。 一时间,剑宗七峰、四殿,许多年轻弟子洋溢着兴奋神情,都想着在这一次大比中展露头角,得到剑宗七峰的某位长老,甚至一峰首座的青睐,从而一步登天,成为那天之骄子。 ... 外院一处僻静山峰。 苏青冥盘膝而坐,海量天地灵气汹涌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身体。 丹田灵湖,归墟剑散发出古朴、沧桑气息,剑尖之下,一点乳白色灵液缓缓滴落。 轰! 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定然会被眼前景象所震撼,这种灵气倒灌入体的异象,只有某些洞真境的大修士才有。 随着气势攀升,清秀少年的境界也渐渐到达了顶点。 在体内灵湖平静的刹那,少年周遭灵气耗尽。 引气境九层。 苏青冥呼出一口气后,缓缓睁眼,视线望向了远处云海。 “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之躯,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走完了别人需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到达的引气境巅峰,《归墟道决》果然逆天。” 苏青冥暗叹,这样的修行速度,已经可以比肩世间最为顶级的天级道体或者剑体了,若是他的体质也是天级剑体,修行了《归墟道决》这种能够加快灵气吸纳的功决后,又将会是何等的速度。 感受着体内远超常人的磅礴灵气,那一汪几乎快化为实质的灵液,苏青冥自信即使面对凝元境七层以后的修士,都都抗衡之力。 在加上强横的身体,若是再次遇到胡玉那个靠药物堆积的出尘境剑侍,就不会那般危险了。 “还是不够!” 苏青冥神情并未有丝毫轻松,这一次胡家在剑宗山门内出手杀人,定然是得到了沈家的命令,否则他们不敢这样做。 而在鲁师一剑警告之后,沈家有可能会做的隐晦一些。 比如,承剑大比之中,假借失手误杀。 而自己面对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天才弟子,仅仅靠着灵力浑厚以及强横的身体,并不能在这一次大比中拿到第一。 “剑道修为还是太低了。”苏青冥握住斜插在地面的灵剑,叹道。 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太强,而受限与境界,前世那些威力庞大的剑决根本无法使出,这让他数次与人死战的时候都险之又险。 “你很奇怪。”一道突兀嗓音打破了峰间宁静。 苏青冥转过头,见到一身墨色长衫,手拿紫皮葫芦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崖畔。 墨长青。 果然是那位院长的唯一弟子,苏青冥神识远超常人,哪怕是出尘境都不可能躲过他的探查,如此悄无声息来到自己的身旁。 而墨长青此刻的修为境界看起来不过才凝元境六层。 但是苏青冥心中清楚,剑修,不能用境界来衡量他的战力,比如自己,比如眼前这个墨长青。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奇怪的事多了,也就成为了平常。” 墨长青点了点头,赞同道:“没错,师傅当年一日凝元,九日出尘,再朝夕之间破境入洞真,当时震撼了整个大荒,但是到后来,随着这样的事情多了,就没有人会再感到惊讶。” 墨长青将手中葫芦递向前,接着道:“外门弟子有很多,论天资,你是最差的,但是修行速度连陆浅都比不上你,我听说,连鲁师收你为徒都被拒绝,所以我过来看看,看一下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青冥伸手接过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随后问道:“那你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酒,有点不好喝。 太辣,还有一股子求人的味道。 墨长青沉默了会,开口道:“你和他很像,就连喝酒的样子都很像。” 尽管墨长青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苏青冥却非常清楚他说的是谁。 “院长,到底去哪了?”苏青冥问出了自己转世以来心中最大的疑问。 剑宗如今修为最高的并不是那位常年闭关的掌教,也不是四殿的殿主,而是外院院长。 但是苏青冥记忆苏醒之后,却发现那人居然已经百年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有人甚至猜测他已经陨落。 墨长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师傅在离开前让我做一件事。” 苏青冥问道:“什么事?” 墨长青抬头看向剑宗深处那座散发着磅礴剑意的山峰,认真说道:“太初剑,必须留在天剑峰。” 苏青冥听出了他的意思,剑宗七峰,每一峰都传承有各自的仙剑,如云剑峰的镇天剑,离麓峰的惊邪剑,每一柄都是世间极为强大的杀伐利器,都达到了仙器级别。 这些剑便是七峰的剑骨,是他们的传承。 而这一次,天剑峰在封印了千年之后,在世家和师徒两脉的压力下启封,那柄太初剑要是被这两脉的人夺了。 那就意味着剑宗七峰将会变成六峰。 那位外院院长出自天剑峰,身为他的弟子,墨长青自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他的境界看起来是凝元境,但是整个剑宗都知道,墨长青在大荒之中,曾经一剑斩了一位洞真境的大修。 没有人敢将他当成凝元境来看。 想到这里,苏青冥问道:“为什么要我来做这件事?” 墨长青笑了笑,淡淡说道:“我让陆浅去做,你会答应?” 苏青冥表情呆滞,随后无奈叹道:“我来。” 墨长青将葫芦再次挂在腰间,眼神看向天边云海,没有在说话。 夕阳下,中年男子脸色沧桑,神情无比落寞。 苏青冥转身离去。 ... 离剑冢开启还有半个月时间,剑宗无数年轻一辈弟子都在修行。 外院中,陆浅天资最高,境界也当之无愧是第一,即使是苏青冥,论修行速度也比她慢上许多。 还有几名与他同龄的弟子,体质也不错,才修行三年,就已经是引气境八层境界,比七峰那些世家和师徒一脉的弟子都快上许多。 苏青冥知道,这一次承剑大比后,他们都会被世家和师徒一脉所拉拢,或者成为师徒一脉的门徒,或者成为世家大族的剑侍,再也没有那种大道独行的潇洒了。 还有一部分人,或许会选择成为剑宗在外的执事,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回到山门。 这一日清晨。 苏青冥走出木屋,随意走在外院一处山峰。 因为其他几大圣地的弟子也在,所以一路上,苏青冥见到很多陌生面孔,有些人会相互见礼,有些则是高昂着头,对他这种外门弟子不屑于顾。 大荒古界中,一家宗门的外门弟子,永远都是最底层的人。 真正天资卓越,体质非凡的天才,都是早早被宗门长辈雪藏,悉心培养。 山间水雾弥漫,不多时,一个青衣束发的年轻人神色黯然走了过来,见到苏青冥时,眼睛一亮,急道:“苏师兄,原来你在这里,陆师姐,她...” 苏青冥微微皱眉,沉声道:“陈林,怎么了?” 陈林,是外院弟子中,天资仅次于陆浅的天才,如今同样是引气境九层修为,苏青冥对他也算认识。 “先前我与几位师弟在试剑台练剑,恰巧遇到道德仙宗的善渊,扬言要剑压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师弟们岔不过与他斗了起来,都破不了他的剑,陆师姐后来也出手,却被他打伤了。”陈林一口气将事情说出,等他抬起头,才发现身前早已没有了人影。 这一次承剑大比,道德仙宗离剑宗最近,所以也是最早来到剑宗的圣地之一。 苏青冥早些日子就听说了这个善渊到处与剑宗年轻一辈弟子比剑,七峰之中,他已经挑战过千川峰、留白峰、石鹤峰,许多人甚至在此人剑下走不过三招。 要知道,道德仙宗乃是道门大派,修行的是道家术法,而剑宗是天下剑道圣地,如今善渊来此观礼,居然用剑法败了三峰的天才弟子,虽然剑宗最为妖孽的那几人并未出手,但还是让无数弟子脸面全无。 “都说你们剑宗是天下剑修圣地,三天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试剑台上,头戴高冠,身穿月白道袍的白皙男子双手抱胸,环视着周遭无数剑宗弟子。 苏青冥微微眯眼,神情冷漠。 第三十四章 善渊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高台之上。 陆浅脸色微白,发髻散乱的站在善渊前方。 几名外院弟子义愤填膺,但是又自知实力不济,只得在一旁愤怒的盯着场中俊逸少年。 “浅儿,没事吧。”苏青冥拉过陆浅,细细凝视。 陆浅摇头道:“青冥师兄,你怎么来了,我没事。” 先前她与善渊比剑,或许因为顾忌此地是剑宗,那人也不敢下太重的手,只是有些扫了面皮。 陆浅神色温怒,不岔道:“他师承清虚真人这一脉,仗着手中道剑威力庞大,谁都不放在眼里,要不是博望峰郑玉和离麓峰的刘北望师兄不愿意出手,那里容得他如此放肆。” 剑宗七峰年轻一辈中,除去云剑峰的胡玉,还有几人天资也极为出众,论修为境界并不比善渊弱。 但一则两人已经踏入了凝元境,与善渊有着境界差距,而道德仙宗弟子又远来是客,因此便不愿意下场。 其他几峰的内门弟子中,几乎没人境界修为比陆浅高了。 苏青冥轻轻拍了拍女子手臂,柔声道:“你先休息。” 随后,少年一步跨出,站在了高台中央。 此时正得意大笑的善渊瞥了一眼前方,讥讽道:“哎哟,还真有傻子上来啊,你是谁?出自哪一峰?” 话语刚落,周遭无数围观各峰年轻一辈弟子都露出了不忍神情。 有些心地善良的人还大声喊道:“苏青冥,快下来,你才修行多久,连剑都没有,莫要出去丢人了。” “就是啊,你们外院最强的陆浅都打不过,你更不行。” “哼,他以为他是谁,我们都不敢出手,他倒是上去了。” 一时间,场间嘈杂声此起彼伏。 善渊见状,脸色满是鄙夷神色,剑宗这些年陷入世家和师徒之争,门中人心涣散,看来用不了多久,七大圣地就要变成六大圣地了。 苏青冥对台下话语置若罔闻,只是负手而立,平静问道:“伤了陆浅,你用了几剑?” 善渊愣了愣,随后伸出三根手指,不屑道:“本来一剑就可以的,但是我看她是女子,所以让了她两剑。” 苏青冥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我让你三剑。” 话语落下,场间再次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这个才正式修行半年的废物居然口气如此之大。 更是有一些曾经在丹堂见过苏青冥出剑,败了云剑峰首席真传胡玉的人,也都暗自摇头。 善渊虽然只是引气境九层,他可是清虚真人最喜欢的后辈,有传言他的道决功法都是由真人亲自传授。 一位勘破生死玄关的忘生境真仙,倾尽全力培养的天才弟子,岂是胡玉之流可以比拟。 无数人甚至想到了接下来的凄惨画面。 陆浅更是亲自与善渊交过手,知道此人的实力远超表面,即使是凝元境七层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绝美女子眼眸中满是担忧,大声道:“青冥师兄,小心。” 善渊撇了撇嘴,望着眼前的清秀少年,不屑道:“苏青冥?我听过你的名字,修行三年都未能引气的废物,原来就是你啊,怎么,现在又能修行了?你下去吧,我怕我一出手,又将你打废了。” 他顿了顿,紧接着似有所指道:“你是不是对那个红衣女子心有所属啊,迫不及待的想给心上人找回面子。” “胡说八道!” 陆浅被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手中长剑再次发出耀眼光芒,恨不得一剑劈烂了此人的嘴。 “太放肆了,这里是剑宗,你嘴巴干净一点。” “仗着有个好师祖,神气什么!” “那苏青冥也是,废物的名头都传到玄洲了。” .... 一时间,无数人张口喊道,有骂善渊的,有骂苏青冥的,也有一些人跃跃欲试。 苏青冥神情平静,淡然说道:“说完就出剑吧,我赶时间。” 善渊视线落在前方,嗤笑道:“让我三剑,好大的口气,你这样一个废物也有资格与我比剑?” 苏青冥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淡黄色的圆珠,随意说道:“就用这个为注吧。” 此物一出现,整个高台被一阵淡淡的黄色光芒笼罩,无数人皆是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望向场中。 “是妖兽内丹!”有人认出了它的来历。 “是二阶妖兽的,看里面蕴含的妖气,只怕是一只即将化形的妖兽内丹,这可是能够和我人族出尘境修士抗衡的大妖。” “莫兄,你是不是看错了,这等宝物,价值几万块灵石呢。” 善渊也是脸色微变,他自小深得清虚真人喜爱,各种天材地宝无数,但是眼前这枚妖丹,即使是他未曾见过。 而苏青冥居然就这样随意的将此宝拿出来做赌注,看他神情,似乎根本就毫不在乎。 短暂的惊愕后,善渊咧嘴一笑,得意道:“没想到还是一个散财童子,好,既然你将此物拿出来了,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 “等等!”一道空灵嗓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陆浅走上前,冷冷道:“青冥师兄将赌注拿出来了,那你的呢!” “哈哈哈....”善渊捧腹大笑,“我会输?据说这个废物才修行了半年,连剑都没有...” 他朝着周围道德仙宗的同门一摊手,歪头道:“剑宗的人,都爱说笑话。” “哈哈...善渊师弟说的是。” “百年一次的中洲书院之行即将开启,师弟就暂且在这里露露手吧。” “道术就不必用了,免得伤他道心。” ... 陆浅脸色涨的通红,手中剑也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要出剑。 好在善渊此刻止住了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玉瓶,居高临下道:“你要赢了,这枚‘玄元丹’就归你了。” 玄元丹! 场间无数引气境弟子皆是露出了贪婪神色,这可是能够提升进阶凝元境的二阶极品丹药。 道德仙宗是道门大派,更是以炼丹名闻整个大荒古界。 这样的丹药,比之先前那枚二阶妖兽的内丹也毫不逊色。 善渊不屑的看着周围羡慕的目光,朝着苏青冥勾了勾手,“出剑吧。” ... 剑宗云海之上。 一间古朴楼阁横卧其中,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两名老者正在下棋。 其中一人正是道德仙宗来此的忘生境真仙,清虚真人。 真人仙风道骨,气质出尘。 而他对面,则是丹堂鲁麟。 清虚真人手抚白须,笑道:“鲁老儿,小儿辈年轻气盛,你莫要见怪。” 鲁麟微微抬了抬眼皮,淡淡说道:“白瞎了一瓶丹药。” 清虚真人咦了一声,疑惑道:“怎么,鲁老儿,你剑宗那个小娃娃性子倒是沉稳,可惜气息不稳,听说修行才半年,与我那童儿比,还是差了许多。” 鲁麟随意放下一子,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海外遗府得了一枚剑丸?” 真人一怔,随后听出了鲁麟的意思,点头道:“鲁老儿也想与老道赌一把啊,我可是馋你那株‘紫仙草’几十年了。” 鲁麟一挥衣袖,一株仙气盎然的灵草出现在了木桌之上。 正是五阶极品仙药,紫仙草。 这可是炼制‘生死丹’的三大主药之一,服用此丹,洞虚境巅峰的修士可以经历一次生死幻境,提前感悟生死大道。 可以极大的提升进阶几率。 清虚真人虽然出自道德仙宗,又是忘生境真仙,但在丹道上与鲁麟还是有些许差距。 若是得到了此药,炼制出了生死丹之后,他的丹道将能够再进一步。 饶是他道心清静,也不由得微微一愣,不解鲁麟居然如此看好那个清秀少年。 “你那好徒孙看起来架子不错,不过是绣花枕头,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怎么教的。”鲁麟淡淡说道。 清虚真人也不着恼,笑道:“倒是有点惯坏了,不过和那天资平平的小子比起来,倒也算是优秀。” “哼!” 阁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 试剑台。 陆浅和陈林等外门弟子已经退出了场外。 无数剑宗年轻一辈弟子皆是垂头丧脸,因为场中出现了一柄剑,一柄带着无尽煞气的道剑。 道门灵剑。 那可是道德仙宗斩杀了无数妖魔,然后吸纳煞气而炼制的一种特殊法剑,论威力,以及比一般的灵器要强上许多。 而那个静静站在中央的清秀少年这是双手空空如也。 第三十五章 我比你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善渊微微转动手中道剑,有些不忍出手。 不说自己修行的道门法决灵力浑厚无匹,就是这些年特意去学的几门剑术,也是威力庞大。 在加上师祖赐予的这柄‘封魔剑’,就是凝元境七层以后的修士,都能够战胜。 而眼前这个清秀少年,却连一柄像样的剑都没有。 手中拿的还是那个绝美女子离开时递过来的凡尘长剑。 “我听说你修行三年不能引气,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引气境,也不容易,你将手中剑折了,认输吧,我怕等下打伤了你。”善渊好意劝道。 在他看来,弃剑认输总比伤重好。 苏青冥微微皱眉,心中暗叹了一声,“如今道门盛世,修道之人数不胜数,这道德仙宗的人各个都眼高于顶,也不知道那守拙老道怎么教的。” 守拙真人,道门第一人,也是道德仙宗掌教。 前世,苏青冥曾经在剑道大成后去过一次当阳山,与那老牛鼻子论道了一番,也算是熟识。 如今转世,见到他门下弟子如此自大,也有些感慨。 善渊见到苏青冥默不作声,俊逸的脸庞渐渐沉了下来,寒声道:“既然你不愿意认输,那我就用剑来打服你。” 话语落下,那柄漆黑如墨的道剑陡然飞升,随后不断的旋转。 下一刻,周遭空气急剧下降,一股阴寒气息席卷而来。 煞气。 封魔剑斩杀了无数妖魔,被道德仙宗的前辈炼化后,那些凶残的煞气被剑身禁锢,当道剑祭出后,便可迟缓对手。 此刻,场边无数弟子皆是被这股阴寒气息逼退了几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忌惮。 “三剑,我让你三剑。”不大的嗓音响彻整个试剑台。 陆浅忍不住捂住嘴巴,对场间那个清秀少年丢了一个白眼,这种时刻,还让剑? 善渊此刻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脸色一沉,漠然说道:“好,没想到你们剑修连嘴巴都很硬,那我成全你。” 他双手凌空虚划,掐起一道诡异法决。 天空之上,翻腾云海变得阴暗,如同天倾一般,更是隐约有雷电在乌云之中交织。 “我以剑引,神剑御雷术,落!” 善渊口中呢喃,右手剑指前方,眼神中多了一丝残忍。 道德仙宗是道门大派,号称天下万法出道德,自然也有御剑的法门,而这一道‘神剑御雷术’乃是出自道德仙宗最引以为傲的一门剑术。 一剑出,风雷生。 世间无论妖魔,人神,都将在万雷之中湮灭。 据说,道德仙宗一位真仙曾经以此术在东海,一剑灭万妖,使得妖族从此不敢越过东海半步。 善渊此刻心中恼怒眼前这个清秀少年的淡然,那股出尘平静的神情,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 是的,善渊觉得自己在那人的面前,就像他脚下的一根野草。 ... “善渊师兄,怎么了?一出手就是这门大威力的剑术。” “那剑宗的废物也值得骄傲,能够亲身见识到我仙宗的玄妙剑术。” 几名道德仙宗的弟子也是有些惊讶,他们清楚善渊的战力,虽然只有引气境,但是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比许多凝元境修士还要浑厚,若不是为了凝练根基,善渊师弟早就进阶凝元了。 场外剑宗外院的陈林等人皆是满脸担忧,虽然这些日子苏青冥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不可能,但是面对这样一式威力的剑术。 苏师兄,能躲过去吗? 云海楼阁中,清虚真人微微颔首,淡淡道:“九天玄刹,化为天雷,小家伙倒也学的用心。” 鲁麟神情平静,并没有说话。 似乎他的心中早已经笃定了下面两人比斗的结果。 ... 试剑台中央。 风雷皱起,天空中传来一道道震颤心神的雷鸣。 轰! 那道积蓄了许久的天雷终于迸发而出。 无数的碎石烟尘弥漫了整个试剑台,陈林和陆浅等人紧紧盯着高台,想要找寻那道清秀的身影。 无数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微风拂来,试剑台上的烟尘散去,露出了少年清秀的身影。 “还有两剑。”苏青冥淡淡说道。 躲过去了! 他居然躲过了这道连凝元境修士都无法避开的雷剑之术,这怎么可能! 此刻,场间的剑宗弟子皆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要知道,从始至终,那个少年都任凭善渊蓄势,并没有出手干扰。 这道蕴含这雷电之威的剑术,先前在千川峰、留白峰、石鹤峰都出现过。 所有面对这一剑的剑宗弟子,没有一人躲过。 但是,苏青冥避开了,甚至连那一身青衣都没有沾染上半点灰尘。 “不可能!你怎么能够避开的!整个试剑台都被剑雷遮盖!”善渊大声问道。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太慢!” 太慢了! “道门御剑,总是刻意追求大威力,大范围,但是却不知,世间任何生灵,都是活的,不是死的。” 少年再次开口,话语却有些石破天惊。 “狂妄!你一个小小的引气境弟子竟然妄言我道门法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以为他是谁,是道门祖师吗?” “不过是侥幸罢了。” ... 道德仙宗弟子脸色涨的通红,皆是大声呵斥。 云海楼阁中。 清虚真人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赞赏神色,“鲁老儿,这个弟子倒也没有练剑练坏了头脑,对于大道真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世间修仙者,从来都是按部就班,跟在前人的脚印上行走,却没有人去质疑过方向是不是对的。 这个少年说的,暂不去论它的正确与否。 这份敢于问道的心就高出了许多人。 鲁麟低着头,细细的斟酌着棋盘上的棋子,似乎对外面的事情毫不在意。 高台上,善渊的脸色有些难看,原本以为这是剑宗的一个废物,对于自己来说,左右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只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似乎闲庭信步一般就避开了。 道德仙宗虽然以道门法术见长,但是同样,降妖除魔的剑术也并不弱。 神剑御雷乃是门中七代祖师所创,威力极大,即使是他,也是因为清虚真人的缘故才有资格修炼。 此人觉不可能是一个废物。 善渊沉声问道:“你是谁?剑宗年轻一辈,除了云剑峰的胡玉,传剑殿的灵剑子,博望峰的顾清,没有人能够躲过我这一剑。” 苏青冥淡淡说道:“外院,苏青冥。” 善渊沉思了会,再次问道:“你如何躲过这一剑的?” 苏青冥从袖中取出一物,随意道:“一道小法术。” 法术? 场间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皆是露出了不解。 要知道,剑宗弟子从不修术,只修剑,因为在他们看来,世间万法,都是一剑可破。 哪怕是道门的那三位祖师,他们这群剑疯子也没几分尊重。 谁也想不到,苏青冥居然也会道门的法术。 最先看出苏青冥手中之物来历的是善渊,他不愧是清虚真人的出色后辈,他的神情先是疑惑,再是惊讶,随后忍不住震撼问道:“这是剪纸成真,你仅仅就靠着这门戏法就躲过了我那一剑?” 话语落下,无数人都是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难以置信神色。 这不过是凡俗世间那些戏班所会的一门戏法而已。 “陆师姐,苏师兄他,怎么做到的?”陈林在人群之中小声问道。 陆浅此刻满脸骄傲,三年来,她无数次幻想青冥师兄能够修行,无数次苦劝他振作,此刻,终于等到了。 曾经众人口中的废物,在今日,只用一道凡俗戏法就让道德仙宗的成名剑术沦为了笑柄。 “青冥师兄...”陆浅轻声呢喃。 ... 第三十六章 折服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善渊脸上布满了寒霜,他以为对方用的是剑宗某些高阶身法,却没想道这个少年用的不过是这般简单的戏法。 这是一种羞辱。 “你天资的确很高,能够御使三十六道神雷,但却未曾在意雷电所指,我说过,这门剑术虽然威力大,范围也广,但是生灵都是活的。” “道门求真,意有所指,若是眼见为虚,任你法力无边,也不过是高台楼阁罢了,一碰便倒。” ... 场间传来了少年不大的嗓音。 每一句皆是修行之中会遇到的疑惑,每一句都仿若大道玄音。 无数人皆是若有所思。 云海之上。 清虚真人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震撼神色,站起身问道:“鲁老儿,他是谁?到底是哪位大能转世?” 鲁麟淡然说道:“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若不是转世之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要踏入了生死阶段才能理解的大道真解。”清虚真人根本不信这老头会不清楚。 要知道,世间很少有人生而知之,修行每一个阶段都需要不断的感悟大道,不止剑修、法修、体修,只有历经万般劫难才会感悟。 试剑台上的少年那一番话,即使是他,也是在勘破生死,成就忘生境后才知晓的。 苏青冥才多大,而且修为不过是引气境九层。 鲁麟没有解释,只是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 ... 试剑台。 苏青冥已经停止讲道。 善渊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阴寒,到惊讶,再到凝重,到最后则是恭敬,此时如同弟子一般垂首聆听。 苏青冥视线看向这个道德仙宗的天才,微微点头。 前世,他提剑上当阳山,守拙老道避而不战,最终两人煮茶论道。 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正是当年两人论道所谈的内容,也在那天,苏青冥道心圆融,真正的成就仙尊之境。 苏青冥一直对那位仙风道骨的道人心怀感激,因为今日陆浅虽然被善渊所欺,也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出手不留情。 皆是因为当年那一份论道之缘。 “多谢苏师兄。” 在剑宗无数年轻一辈弟子面前,善渊郑重行了一礼,恭敬谢道。 随后,又转过头朝着陆浅露出一丝歉意笑容,弯腰道:“先前小道多有冒犯,还请陆师姐莫要放在心上。” 陆浅神情错愕,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善渊师兄...” 就连场边的道宗弟子也是神情错愕,善渊师兄性子高傲,从未对其他同辈师兄弟如此恭敬过。 善渊没有说话,朝着苏青冥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试剑台上再次变得一片沉寂。 这次随同清虚真人来此的道德仙宗弟子,善渊是所有人之中体质最为妖孽,战力最强之人,接连败了剑宗三峰年轻一辈最强的几人。 而剑宗外院,在七峰和四殿中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些资质平平,但又有一些机缘的寒门中人容身的地方罢了。 即使外院有墨长青,许多人也不会认为他是外院出来的。 因为他确实是那位院长亲自培养,并且出自数百年前封印了的天剑峰。 这些年来,外院从未出过什么优异弟子,也就陆浅的资质看起来不错,但也并未在剑宗引起众人的关注。 相反,苏青冥这个废物还更加有名一些。 但是今日,道德仙宗年轻一辈极为天才的善渊当众被苏青冥折服,让无数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外院或许会至此崛起。 甚至有可能真正的在剑宗有一席之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苏青冥,等到他成长起来,四殿、七峰的那些世家和师徒弟子,将不再会掌控剑宗所有的资源。 可是,世家和师徒一脉,会让他成长起来吗? 质疑、期待、不屑、种种想法占据了场边无数剑宗弟子的脑海。 “青冥师兄,这是善渊师兄留给你的。”一名道德仙宗弟子将手中玉盒恭敬递过。 玉盒很精致,淡淡的药香味从散出。 正是先前善渊作为赌注的灵药‘玄元丹’。 陆浅看了一眼苏青冥,见他微微点头,便伸手接了过来,满脸笑意。 这可是无数引气境修士梦寐以求的丹药,若是在坊市中,甚至能够拍卖出数万灵石的天价。 都说道德仙宗是大荒古界最富有的宗门,就看善渊这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苏青冥没有在留在试剑台,转过身带着陆浅离去。 人群逐渐散去。 但是这一战,苏青冥又一此成为了剑宗无数弟子口中交谈的话题。 不过他们口中曾经的废物,已经成长为可以比肩博望峰的顾清,传剑殿的灵剑子,以及云剑峰的胡玉这样的天之骄子。 很少有人知道。 云剑峰的胡玉,在一个月前就被苏青冥废掉了灵海。 这一次,承剑大比有可能又会出现一个让世家和师徒一脉弟子头疼的人。 ... 云海之上。 那盘棋找已经下完,鲁麟端起茶杯,随意的喝了一口,视线却看向前方仙风道骨的道人。 清虚真人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小剑,不舍道:“鲁老儿,愿赌服输,这枚剑丸蕴含有些许远古剑仙的剑意,你是剑修,正好相得益彰。” 老道顿了顿,神情微微变得有些凝重,担忧道:“快一千年了,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吗?世间道理,看到的是谁拳头大,你一个洞虚境的老头,跟他们斗,何必!” 鲁麟神色平静,坦然道:“剑宗走到今天,是无数寒门前辈,无数下层弟子们的命成就的,我不想,也不愿意让剑宗成为了一家人的剑宗。” 清虚真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两人相识多年,他自然清楚鲁麟是一个道心坚定的人,而且这也是剑宗之人的事。 “若是有机会,让那小子到封仙台一趟。”鲁麟突然说道。 清虚真人微微一怔,封仙台可是道德仙宗的禁地,类似与剑宗的剑冢,书院白玉京,悬空式的菩提院,都是七大圣地最为重要的地方。 “好。” 最后,清虚真人还是点了点头,两人相识多年,他心中清楚这个固执的老头心中的念头。 “希望你没有看错人。” ... 第三十七章 剑冢开启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随着承剑大比的开始。 许多引气境九层的弟子都在想办法得到凝元丹药,世家弟子中,沈家的沈沉濯,沈家七长老之子,从小天资出众,是罕见的地阶剑体,修行才三年,便来到了凝元的关卡。 世家和师徒一脉的弟子自小都不会轻易凝元,而是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打磨根基,将体内的灵力不断的锤炼,等到灵力在无可增加后,才会开始尝试凝元。 这也是七大圣地屹立数千年而不倒的根本原因,这些传承,是许多其他大派根本无法比拟的。 剑宗内院一处院落。 沈一翟面色威严,目光落在了身前的儿子身上。 他修行数百年,位列沈家七长老,掌控者无数人的命运,但是在他眼里,只有这个儿子才是最看重的。 与族中的妖孽沈沉非相比,自家儿子虽然体质天赋差了一些,却对剑道的理解,远超族中其他人。 才十九岁的年级,就已经领悟出了剑道六势之一的剑气分化,再配合沈家的《九天元磁剑法》,年轻一辈中,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 “爹。”或许少年正处在蜕变阶段,声音有些粗。 沈一翟和蔼问道:“濯儿,最近修行如何?” 沈沉濯昂起头,骄傲说道:“爹,我早就将灵力凝练到了极致,月前修行的时候,就开始不再增加了。” 沈一翟点了点头,这个儿子修炼一向让自己不用操心。 “这一次承剑大比,我们五姓七家都将派出最出色的弟子,绝不能让天剑峰落到师徒一脉,为此,掌教特意降下法旨,提前让你们这些引气境九层的弟子到剑冢,用那万千仙剑的剑意淬体,凝练灵液。” 这一次天剑峰出世,对于世家和师徒一脉都是事关兴衰的大事,五姓,七家那些隐藏了多年的天才弟子,都将出现在承剑大比,全力与师徒一脉争夺。 沈沉濯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兴奋道:“爹,太好了,相比家中的灵池,剑冢内不止灵气更加浓郁,还有万年来门中前辈留下的古剑剑意,灵液可以凝练得更加精纯。” 世家一脉的年轻弟子在修炼到引气境九层时,就会有家族长辈安排到灵池凝元。 师徒一脉,则是云游天下,寻找凝元所在。 至于外院那些外门弟子,就只能屈身世家和师徒一脉,或者下山自寻机缘。 这也是剑宗为何会世家和师徒独大的原因之一。 沈一翟望着这个独子,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宠溺笑容。 ... 外院。 细雨朦胧,陆浅手托香腮,似乎有些心思。 苏青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一个多时辰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浅儿,怎么了?” 陆浅叹了口气,视线望向远处青山,惆怅道:“青冥师兄,这几日我在山间练剑,见到墨师经常独自一人站在崖畔,似乎遇到什么困境。” 小姑娘从来到剑宗,墨长青就对她照顾有加,视为弟子,她自然格外关注他的行踪。 苏青冥微微皱眉,墨长青如今虽然只是凝元境,但是论真实战力,即使是他两世修行,也有些推测不出。 身为那人唯一的弟子,无论都不可能如此的弱。 “浅儿,不用担心,或许是他遇到一些修行疑惑,凭他的天资,不用多久就会破开。”苏青冥安慰道。 陆浅点了点头,眼神多了一些担忧。 第二日,雨势渐停。 苏青冥推开门,缓缓的走在林间,远远的就望见了崖畔那道修长的身形。 灵气郁结,剑意有些停滞。 若是一般的凝元境弟子,这种状况并不算什么,可是在墨长青身上,那便是很大的问题。 墨长青的心境出了问题。 苏青冥自然能够看出他现在的情况,甚至第一次在云剑峰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剑心蒙尘。 剑修的修行之路都会遇到这个问题,且每个人的剑心迷障各不相同,若是没有办法解决,境界修为将会永远停滞不前。 前世,在陆浅死后,墨长青照拂了自己许多年,这一世,苏青冥不愿意看到他再次走上前路。 “你的剑名是什么?”苏青冥突然回到崖畔问道。 墨长青愣了愣。 随后一道璀璨光华出现在崖畔,剑身修长如墨。 墨长青神情迷茫的望着这柄师尊当年赐下的灵剑‘墨阳’。 苏青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淡淡说道:“你心中一直都在模仿他,但是你毕竟不是他。” 墨长青没有说话。 苏青冥想了想,语出惊人道:“在我看来,那人已经成为了你的心魔,或许,你可以一剑斩了他。” 墨长青闻言大怒,这般欺师灭祖的话实在太荒唐。 “或许在剑道之上他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但是身为剑修,从来都是傲意无双,不甘于人后。” “儒门讲究尊师重道,刻意立下重重规矩法则,是为了纲常秩序。” “但是我辈剑修,便是要一剑打破枷锁,剑道独行。” “这些年来,你受那人的影响太大了,学他腰跨葫芦,学他身穿长衫,甚至连剑都是与他那柄剑一样。” “何为归真,明心见性,立己身与天地,方能随心所欲。” 苏青冥望着他,认真说道:“你是墨长青,不是他!” 墨长青脸色一片苍白。 因为他发现对方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法反驳。 峰间一片沉默。 墨长青抬起头,盯着神情清秀少年,嘴唇微白,问道:“我该如何做?” “心湖入了迷障,自然是斩掉。” 苏青冥抬脚往山下走去,说道:“当然,不是让你斩了那人。” 院落恢复了安静。 墨长青呆呆的立在崖畔,许久没有说话,唯一有变化的是那双眼神,从初始的迷茫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眼沉声到:“九濯,剑起!” 那柄如墨的灵剑微微颤动。 ... 苏青冥在山脚的台阶处停下脚步,似乎在等待什么。 半个时辰后,峰间爆发出一股极为惊人的剑气,随后便是一阵如破茧重生一般的剑鸣。 这声剑鸣极为通明,再无丝毫压抑,响彻整个剑宗。 无数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那处山峰。 苏青冥嘴角微翘,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三十八章 各家心思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几天过去。 传剑殿就有人来到外院,让引气境九层的弟子前往藏剑崖。 三日后就是剑冢开启的日子,掌教特意降下法旨,允许门中引气境九层的弟子可以提前在剑冢前的藏剑崖修炼。 这让外院数名外门弟子皆是欣喜若狂,原本以他们的资质,想要短时间凝元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藏剑崖在剑冢外围,与深处那杀意汹涌的剑意相比,弱上了数十倍。 即使是他们,只要不是刻意碰触到一些禁制,也勉强可以承受。 若是得到了万千剑意的淬体,有很大的可能在其中破境凝元,从而获得参加承剑大比的资格。 这一次,外院除了苏青冥和陆浅,还有三名弟子有资格前去。 自然而然,这些人看向苏青冥的目光中多了许多恭敬。 半年来,云剑峰剑败胡林和袁长河,又在庶务殿丹堂废了真传弟子胡玉,更是在试剑台上,折服了道德仙宗年轻一辈的天骄善渊。 若是一件事或许没什么,但是这数件事做下来,不知外院,甚至四殿、七峰,也没有人敢说他是废物。 甚至有人还将苏青冥与博望峰的顾清,传剑殿的灵剑子这两位世家和师徒一脉极为妖孽的天才弟子相提并论。 一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了那座闻名大荒的巍峨大山下。 剑冢山。 山势如剑,直插九天云霄。 在山脚一处临崖的平台,早已经站立了数十名年轻弟子,更高处,则是站着一位神情冰冷的白衣女子。 “是缥缈峰的慕容玥师叔。”陆浅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剑宗女弟子虽然不多,却独自占据了七峰之一的缥缈峰,那位首座更是一位修为已经到达通虚境的女子剑仙。 与陆浅交好的那个慕容岚便是与她一样出自慕容家。 藏剑崖上原本站立的数十名年轻弟子,在见到苏青冥等人后,眼神中多了许多复杂情绪。 有不屑,有鄙夷,有漠不关己,还有一些愤怒,种种情绪让跟随苏青冥来的三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在世家和师徒年轻一辈看来,剑宗外院不过是那些没有出身,与散修没有什么不同的累赘而已。 而剑冢是剑宗圣地,他们这群边缘人物,怎么有资格和他们一同站在这里。 刚上石台,陆浅和陈林几人就感受到一道森然剑气径直撞来。 剑气。 那是剑冢山上无数灵剑凝聚万年而形成的剑气,若不是藏剑崖与山顶离着较远,单单这股剑气就能够让她们就此陨落。 望着山顶之上那宛如实质的剑气长河,陈林脸色苍白,颤声道:“这就是...藏剑崖吗。” “哼,外门弟子,果然不堪一击,这种程度的剑气威压都承受不住,还奢望在山顶承剑。”高台上,有人嗤笑道。 苏青冥神情平静,没有理会。 陆浅和陈林四人则是有些怒意,拼命催动体内灵力,身形挺直,目光怒视前方那名衣着华丽的世家弟子。 “只有三天时间,你们这些引气境九层的弟子可以尝试登山破境,这段时间,宗门会散去山中的各种禁制。” 慕容月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只有进阶了凝元境,才有可能得到灵剑的认同,若是三天内依旧无法破境,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话语落下,就连世家和师徒一脉的弟子也是神情凝重,不敢有丝毫大意。 得到古剑传承,炼制本命剑,是剑修必须要走的道路。 而古剑的品质,便代表着他们今后成就的高低,即使是陆顾青,灵剑子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收敛了往日的轻狂。 ... 云海一处崖畔。 站着一群人。 有神态威严的中年男子,有仙风道骨的道人,有妖异的女子,还有几人也是浑身剑气凌然。 这其中,剑宗四位殿主之一的执法殿殿主张执、云剑峰首座胡元剑、博望峰首座顾元深盘膝坐在最高处。 这一次承剑大比,事关师徒和世家两脉的未来,这些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殿主、首座、长老也破天荒的将目光投向了剑冢。 所有人都在猜测,那柄代表着天剑峰的太初剑,将会认可谁? 张执一身青色道袍,盘膝闭目打坐,看起来如同一个和风煦日的道人。 但在场的几人皆是清楚,这位执掌剑宗律法的殿主,一身境界修为已经达到归真三境中的通虚境,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生死玄关。 在张执的下首,神态威严的胡元剑视线望向剑冢山脚,没有人能够看出他此刻的想法。 世家一脉有沈、胡、顾、李、慕容五大姓,胡家的实力能够占据第二,最大的原因就是胡元剑。 有许多人甚至猜测,这位天下谁人不识的云剑峰首座,或许已经踏入了通虚境。 稍微靠左侧,则是犹如书生一般的博望峰首座顾元深。 书院那位圣人曾经酒后评价他,剑修中最会读书,读书人中最会练剑。 其余数人则是七峰、四殿的一些长老,沈一翟盘膝坐在最后方。 张执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就让沈长老去主持剑冢大阵吧。” 话语落下,崖畔数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沈一翟身上。 胡元剑和顾元深神情平静,其他则是纷纷露出了羡慕神色。 能够主持剑冢大阵,不但自身能够在万千古剑中领悟剑道真意,还可以掌控那座大阵中的磅礴剑气。 只要稍微将那些剑道真意往某个气运深厚的年轻弟子身上倾泻一丝,就能让他受用无穷。 这一次,剑冢山下有他的儿子,这等好事,自然让沈一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笑容。 “是。” 沈一翟没有多想其中意思,站起身便离开了崖畔。 胡元剑和顾元深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忌惮。 谁都知道,世家一脉五姓七家并非铁板一块,沈家如今势大,那位掌教更是姓沈,还有一位据说在剑宗洞天内修行了九年的妖孽沈沉非。 这些年来,同为世家的其他几姓几乎沦为了沈家附庸,比如七家之中的杨家,江家。 这让胡家、顾家对沈家颇为不满。 这一次剑冢开启,师徒一脉的张执让沈一翟主持大阵,自然沈家弟子能够在剑冢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据说沈一翟的儿子也在这一批年轻弟子中。 这剑宗,难道真的要成为沈家的剑宗了? 崖畔上,数人心思各异,没有在说话,皆是将视线望向了剑冢山下。 第三十九章 仙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冢山下。 无数年轻弟子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 有一道身形悬空而立。 “剑冢!启!” 随着一道浑厚嗓音在整个山间响起,这座森然的大山开始微微颤动。 剑冢最深处,一道璀璨的光华径直升起,然后沿着天空划出一道弧线。 片刻后,光华散去。 众人视线望向高空,赫然立着一柄古朴仙剑,剑尖处一抹如同流苏的剑光沐浴而下。 “是仙剑‘太玄’!”无数年轻弟子皆是满脸崇敬的望向天空。 剑宗的镇派之剑。 传说中的仙器。 太玄! 地面传来了剧烈震动,剑冢山上那数百年来笼罩其中的浓雾散去,露出了真容。 剑山! 无数柄古剑倒插在山峰之中,磅礴的剑气犹如实质一般,只一眼,众人就纷纷闭上眼睛,不敢在看。 苏青冥面无表情,目光落在高空中那柄耀眼的仙剑。 体内灵湖中,那柄沉寂了许久的归墟剑似乎受到了某种挑衅一般开始微微颤抖。 下一刻,一道横跨万古的剑意激荡而出。 似乎感应到这股剑意,剑冢山上,无数古剑剧烈震颤,高空之上那柄仙剑的光华流转,从原本柔和变得锐利。 “怎么回事?”正在山巅主持剑冢大阵的沈一翟感受到仙剑的异动,脸色微变。 他在剑宗数百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让‘太玄’仙剑产生异动。 就连当年人族与妖族的那次大战,面对已经是造化境的吞天妖主,‘太玄’剑也仅仅是光华深了一些。 而此刻。 这柄斩灭了大荒古界无数妖魔的仙剑,居然如同面临了生死大敌一般。 苏青冥漠然的望向天空许久,前世,沈沉非便是用这柄剑在归墟仙境让自己陨落。 也是这柄剑给归墟剑留下了三道裂痕。 所以这一世,再次见到它,归墟剑自然会有恨意。 “他年,我定要断了此剑!” 苏青冥轻叹一声。 此时的自己还是太过弱小,连凝元境都没有达到,过早暴露出了归墟剑的秘密,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归墟剑似乎感应到了苏青冥的情绪,开始逐渐安静了下来。 天空之上,仙剑太玄那锐利的光华也渐渐变得柔和。 沈一翟催动体内法力,竭力控制着剑冢大阵,将那些威力庞大的禁制关闭。 剑冢山下。 “剑冢开启仅仅只有十二个时辰,明日此时便会关闭,你们要把握住机会。” 慕容玥站在众人的最前方,认真说道:“我再说一次,进去之后,各自展露出自己的本源剑气,若是有古剑回应,便算承剑成功,另外,山中有古剑无数,不一定要登顶。” 随着仙剑‘太玄’降临,剑冢山中的禁制解除,虽然先前那压迫得众人无法呼吸的剑气淡了许多,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沧桑与荒凉气息却越发沉重起来。 陆浅和陈林等人望着山顶皆是神情兴奋,修炼了三年,终于可以得到一柄本命剑,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 而七峰和四殿的其他弟子同样如此,他们虽然自小都有长辈赐予品质好的配剑,但比起剑冢中的古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剑冢山中到处都是剑,但是众人心中清楚,越往上,剑气越盛,古剑的品质也越高。 昂首而立的沈沉濯望了一眼左右,当先踏步走进了剑冢。 随后是一名身材健硕的少年,脸色黝黑,苏青冥认出了此人就是传剑殿的灵剑子,师徒一脉的天才。 苏青冥朝身旁的陆浅说道:“直接往山顶走。” 陆浅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话,就被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断。 “站住,你们几个外院弟子,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有资格走在我们的前面了?” 苏青冥转过身,就见到一名俊秀少年满脸不屑的站在几人前面。 陈林在剑宗交际甚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冷哼道:“原来是云剑峰的胡绛胡师兄,怎么,胡玉废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是首席真传弟子了?” 听见陈林的解释,苏青冥才稍微对此人有了一丝印象。 胡玉同父异母的弟弟,论天资,甚至比胡玉还要强上几分,只不过因为母亲不是出生世家,所以在胡家的地位并不高。 两人虽然在家中明争暗斗,但是对于苏青冥,身为胡家弟子,自然有着仇恨。 胡绛撇了身材矮小的陈林一眼,不屑道:“我说陈林,是不是觉得你们外院那个废物变强了,就觉得自己也厉害了。” 他走到苏青冥身前,挑衅道:“动了我胡家的人,没有谁能够安然无恙。” 苏青冥没有说话。 虽然眼前的胡绛看起来比胡玉强上一些,但是如今的自己早已经引气境九层,两人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只有如沈沉非,沈一翟这些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胡绛见到苏青冥那风轻云淡的神情,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若不是此刻在剑冢山下,他早忍不住拔剑了。 许久,胡绛恨道:“承剑大比时,我定会废了你的灵湖。” “只有十二个时辰,还不抓紧!”一道呵斥嗓音传来,却是慕容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几人身旁。 “是,慕容师叔!” 胡绛忍住心中怒意,朝着慕容玥行了一礼,转身踏入了剑冢。 “青冥师兄...”陆浅轻声道。 至从师兄能够修行以来,她发现苏师兄似乎和世家一脉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这让她经常没来由的担心。 苏青冥目光柔和的看向陆浅,歉然道:“浅儿,让你担心了。” 陆浅没有说话,但是任谁都能感受到那股担忧的情绪。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不会让任何再伤害你,在剑宗,世家一脉,并不是一手遮天。” 陆浅紧紧的盯着苏青冥,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 “浅儿,进山之后,直接往山顶走。” “那你呢?” “我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所以要去看看。” 苏青冥微微眯眼打量了前方那巍峨的大山,感受到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心想或许归墟剑的第一道裂痕就能够在今日修复了。 第四十章 寻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踩在褐色的岩石上,两边无数断剑倒插地面。 剑气逼人。 即使他的灵识远超常人,也感受到了那股震慑人心的剑气。 先进去的一批人中,沈沉濯天资最高,此刻遥遥领先众人,已经快要到山腰位置了。 出人意料的,陆浅此刻与沈沉濯只相隔半个身位,这让后面无数年轻一辈弟子皆是露出了惊讶神色。 谁也不知道,外院之中,居然还有人能够与世家一脉的沈沉濯比肩。 在她身后,则是传剑殿的灵剑子,这位面容黝黑的少年,出自师徒一脉,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其他,并没有争夺领先的位置。 在下来就是博望峰的顾清。 云剑峰的胡绛排在了第五的位置。 苏青冥神情淡然,随意的走在队伍的后面。 半个时辰后,就有数人在离着山腰千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此刻,那压迫身体的磅礴剑气让他们不得不盘膝坐下,拼命运转灵力抵抗。 再往上百步,胡绛艰难前行,每移动一步就要耗费无数灵力,此刻他仍然紧咬牙关使劲向上攀爬。 五十步后,胡绛脸色涨的通红,心底不由自主想要放弃,结果一回头,就见到一道青色身形闲庭信步般掠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不经意的目光。 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让胡绛气血上涌,吃力的站起身。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做到的,他不过是连黄级剑体都没有达到的废物,怎么能够抵抗山中的剑气。” “我不信,我堂堂胡家弟子,会比不上一个废物!” 胡绛自问若是与沈沉濯和灵剑以及顾青三人相比,或许有一些差距,但是对于苏青冥,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要不是族中长老说过要找机会杀了他,胡绛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山腰之上,苏青冥并没有停留,径直的踏上了更加陡峭的台阶。 在他前面,沈沉濯和顾青两人盘膝而坐,吃力的抵挡无数断剑带来的磅礴剑气。 苏青冥随意的看了一眼,就越过了他们。 又是半个多时辰。 剑冢山下,慕容玥仰头望向上方,古井无波的脸庞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意外神色。 在她看来,这一批弟子中,真正能够登顶的,或许只有传剑殿的灵剑子。 至于沈沉濯,虽然天资第一,但是论心智坚韧,还是稍微差了一些。 只是现在看来,外院弟子中,陆浅出人意料的超越了灵剑子,在离着山顶大约百丈的距离停了下来。 但是这些人,最让她意外的是。 登顶之人。 居然是剑宗那位传言中的废物,修行三年才勉强引气的废物。 苏青冥! 这一刻,云海之上,张执浑浊的眼神陡然恢复了清明,颔下那缕白须无风而动。 胡元剑神情凝重,身旁那柄云剑峰的镇峰仙剑发出一道轻微剑鸣。 顾元深手中翻动的书页悄然停滞。 七峰、四殿的长老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哼,能够率先登顶,并不代表什么,终究还是要看选中他的是哪柄剑!” 沈一翟开口打破了场间的沉寂。 他已经认出了这个登顶了剑冢的少年便是曾经在迷雾沼泽中见过一面的人。 此时见到这个当初顶撞自己的少年居然先一步登顶,心中不由得万分厌恶。 张执抬起头,淡淡说道:“修行如登峰,越往高处越难,哪怕如今大阵关闭,这个少年能够抵御剑冢万千古剑凝聚的剑气,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天才。” 张执扫视了一眼世家一脉众人,语含深意道:“天剑峰上一位首座,也是在如此年纪便登上了剑冢山巅。” 话语落下,几人纷纷沉默。 谁都知道当年那位首座是何等的耀眼,他们这些世人眼中的大剑仙,大修行者,在他的面前。 犹如萤火比之皓月、 ... 苏青冥很早就感应到了远处云海之上传来的数道神识。 剑冢承剑这等大事,自然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那些对于常人来说难以抵抗的剑气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阻碍。 剑冢古剑无数,越是高处,剑的品质越好。 不过他来这里,只是想找到天剑峰的镇峰仙剑‘太初’,顺便带它下山。 只不过到了山顶,苏青冥眼神中流出了一丝无奈神色。 剑冢山,太大了! 饶是他散开灵识,也只能感知周遭百丈范围,若是这样一点点的走下去。 十二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够走完整个剑冢山。 若是在平日里,他倒是能够尝试让归墟剑释放本源剑气,这柄神剑一出,以太初剑高傲的性子,定然会主动出来。 只是现在山中不但有世家和师徒一脉年轻一辈众多弟子,云海之上,四殿七峰的许多长老也在暗中观察。 苏青冥不想在现在惹出太多的麻烦。 视线望向山下,那里有一抹翠绿的身形停在离山巅百丈的距离。 浅儿,想必已经到达了她的极限了。 不过这又如何,这一世,苏青冥要让她同样站在世间的最高处。 少年随后闭眼,沉声道:“散!” 下一刻,空气中传来无数道剑鸣声。 气海翻滚,剑气凌乱,道道呼啸声破空而起。 ... 陆浅离着山顶还有百丈,但此时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全部耗尽,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她心中清楚,山顶之上的剑,才是品质最好的。 墨师曾经说过,剑冢之上有剑池,其中隐藏着数百柄真正的好剑,甚至还有几并孕育着出剑灵的上等灵剑。 “青冥师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等到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但是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就想三年前,你带着我来到剑宗那般。” 陆浅积蓄起浑身灵力,吃力的站起身子,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她知道,沈家那个在洞天内的天之骄子觊觎自己许久,让青冥师兄受到无数次打压。 陆浅甚至怀疑,师兄之所以三年无法引气,是沈家暗中下的手。 “我不要成为青冥师兄的累赘。”陆浅握紧粉拳,再次往前踏步。 一步。 二步。 磅礴剑气让她额头上满是汗水,甚至识海之中都有一道道清微的剑气刺入。 痛! 痛彻心扉! 陆浅没有停下脚步,依旧望山顶走去,瘦弱的身子此刻看起来竟然无比的高大。 五十步后。 陆浅终于没有半分力气,她望着山巅那道青色身影,口中呢喃。 “青冥师兄,我真的想和你一起站上山巅。” 第四十一章 剑池凝元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微波动。 下一刻。 那犹如实质的剑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已经有些难以呼吸的陆浅抬起头,望向山巅。 就见到山巅之上,那个清秀少年正朝着自己微微一笑。 正如三年前她第一次在破庙见到他的那一刹那。 似乎世间任何难题在青冥师兄手中都可以轻松化解。 陆浅没有任何犹豫,抬脚再次踏上台阶,朝着山巅前行。 ... 高空之上,沈一翟神情阴郁,怨恨的眼神死死望向山巅迎风而立的少年。 这本该是属于自己儿子的荣耀,如今却被这个废物得到。 “外院的废物而已,就算你第一个登上了山巅又如何,只要没有进阶凝元,本源剑气就无法与剑冢任何仙剑感应!” 沈一翟嘴角乏起一丝冷笑, 随后手中灵剑一动,磅礴的灵力直冲而下,朝着正在拼命登山的沈沉濯飞去。 轰! 随着灵力灌体,沈沉濯缓缓睁眼,惊喜道:“爹!” 他知道,这一次是父亲利用掌控剑冢大阵的机会,将自身的灵力助自己破除剑气压迫。 只要来到山巅剑池,在那里凝元成功,就必然可以引动仙剑感应。 “太初剑!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夺走。” 沈沉濯神采飞扬,昂首登上了山巅。 此时,云海之上,世家一脉的长老皆是纷纷颔首,脸上满是得意神色。 这一次,有三人登顶,除了那个外院的两名弟子,还有一人就是出自沈家的沈沉濯。 对于外院的那两名弟子,场间众人神情都是有些不屑。 剑宗外院,那位院长已经百年未曾回宗,至于墨长青,迟迟未能进阶出尘境,在他们看来,不过也是昙花一现而已。 等到承剑之后,他们七峰随意的开出一些条件,那两人还不成为了世家一脉的人。 这些年来,外院也不是没有出过天才弟子,但是最后,都沦为了他世家和师徒一脉的弟子了。 ... 山巅之上、 苏青冥站在一汪有着无数厚重云层环绕的水池面前。 无数柄通灵古剑在浓厚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缥缈虚幻,剑意盎然。 剑池。 剑冢之中真正埋藏着高阶古剑的地方,也是无数引气境弟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剑池凝元。化剑入本命! 这边是剑修修行的第一步,也是成为剑仙最重要的一步。 本命剑的品质越高,那么凝元的法力越深厚。 苏青冥一到此处,那浓郁的天地灵气就不受控制的涌入体内,原本停滞不前的灵湖开始重新继续。 心神沉入灵湖,归墟剑身缠绕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 随着《归墟道决》的运转,瞬间就有数滴灵液滴落下来。 一道磅礴的灵液漩涡陡然升起,然后断凝聚有散开。 三息后。 轰! 天地间似乎传来一声大道之音,整个剑池出现了一幕极其恐怖的景象。 浓郁的灵气在瞬间就似乎被某种远古巨兽一口吞下,然后又再次猛然炸开。 隐藏在云层之中的无数通灵古剑齐齐越空而起。 苏青冥站在剑池,朝着四周翻腾的云海剑阵,说道:“我来找一把剑。” 周围寂静无声。 “一柄比你们都要强很多的剑。” 少年淡然平静的话语在剑池回荡。 有风微微浮起。 沈沉濯也来到了剑池,望着眼前的天地异象,脸上满是震撼。 修仙者凝元,即使在上等的灵池之中,也只不过是幻化出一些天地景象而已。 即使是家中那位大荒古界年轻一辈第一人的沈沉非在进阶凝元时,也没有如今日这般震撼。 万剑无声! 似乎眼前这个清秀少年是剑中至尊。 这怎么可能。 沈沉濯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化,由一开始的震撼,然后嫉妒,在然后是阴郁。 他一个外院弟子,也配站在剑池旁承剑! 苏青冥很早就感应到来人的气息,早在沈一翟利用剑冢大阵时就知道了。 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剑冢,云海之上又有无数四殿、七峰的首座和长老看着,他不太好出手。 所以在释放出了自己的一丝本源剑气后,他便静静的等待。 太初剑,一定能够感应到归墟剑的气息。 世间任何一把剑,都是心高气傲之辈。 果然,云雾退散,剑池上方的一处高台,三把古剑,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有白发老者负手而立,有青衣小童侍立剑身,有红焰女子飘然相向,无一例外,他们望向少年的眼神,都带着一些敌意。 此刻的沈沉濯一见到那三名剑灵,脸色陡然大变。 下一刻,剑池之上的剑气陡然增加了数倍,压力瞬间涌入,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站在最前方的苏青冥对这股剑气视若无睹,认真说道:“可曾看见古剑‘太初’?” “哼!你就是那个外院的苏青冥?‘太初’剑是天剑峰的镇峰之剑,岂是你可以觊觎的。”一道阴冷嗓音突兀响起。 场间三道剑灵眼神玩味,若有趣味的望向出声之人。 苏青冥没有说话,静静看向云雾遮绕的剑池中央。 沈沉濯脸色有些难堪,他得了父亲的灵力灌体,一步一阶,等到踏上山巅之后,便已经进阶凝元境。 是这一次前来剑冢承剑的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第一人。 理所当然,代表着天剑峰的‘太初’剑就是自己的禳中之物,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剑宗外院有名的废物居然想要此剑。 沈沉濯微微眯眼,傲然说道:“你若是识趣,我可以让你到别处寻剑,剑池中的剑,不是你们这些外门弟子有资格继承的。” 清秀少年转过头,视线落在身材修长的沈沉濯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 虽然苏青冥真正踏入引气境才半年,但这些天里在剑宗有太多所谓的天才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沈沉濯是沈家七长老沈一翟的独子,不应该如此的孤陋寡闻。 或者说,沈沉濯自认自己是沈家最出色的弟子,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些土鸡瓦狗? “怎么?还不快滚!” 见到苏青冥呆立在那里,对自己完全视若无睹,沈沉濯没来由的一阵厌恶,忍不住再次喝道。 苏青冥眼神微冷,正准备开口。 “哼!凭什么要我们走!你算什么东西!”一道带着丝怒意的嗓音从剑池另一方传来。 见到那道绿衫身影出现,苏青冥嘴角微翘。 是陆浅来了。 第四十二章 废了沈沉濯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沈沉濯神情阴郁,等到看去来人的面容之后,脸色微变。 他清楚记得父亲曾经叮嘱过自己,外院之中,除了一个墨长青不能惹,还有一人千万莫要轻视。 那就是陆浅。 她是沈沉非最在意的人。 也不知道大兄他看上这个女人什么。 沈沉濯强忍心中怒意,朝着陆浅行了一礼,语带玩味道:“原来是陆师妹,前些日子我家大兄还问起你来,说等他出关之日,就到外院墨知事那里去提亲,呵呵,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弟还得喊你一声嫂子。” “你胡说什么!”陆浅面色涨的通红,身形一顿,猛然朝前方那个混蛋就是一拳。 沈沉濯微微侧身,躲向一侧,继续说道:“陆师妹,你应该知道,能够与我大兄结为道侣,是多么荣幸的事情,要知道,整个剑宗,甚至元洲,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要嫁入我沈家。” “放屁!你沈家算什么!我才不稀罕!”陆浅再次怒声骂道。 沈沉濯一边躲闪一边望向了场间面无表情的苏青冥,讥笑道:“这个废物要不是因为你,早就被赶下剑宗了。” 陆浅闻言,转头看向了师兄。 眼神中有些委屈。 苏青冥身形前行,缓缓抬头望向云海高空,轻声道:“即使你在这里,也护不住你儿子!” 下一刻。 剑池狂风大作,云海剧烈翻腾。 苏青冥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远在高空之上主持剑冢大阵的沈一翟脸色陡然大变,急喝道:“濯儿,快退!” “迟了!” 天地间,传来了一声漠然嗓音。 苏青冥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做浅儿的道侣,也没有人可以肆意的侮辱浅儿。” 语气淡然如水,却充满冰冷的杀意。 沈沉濯不由自主的心中一悸,片刻后意识到这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 因为眼前这个清秀少年,不过是外院一个引气境九层的普通弟子而已,怎么可能让自己感觉到生死。 轰! 天空中数道剑气毫无规则的落在剑池之中,炸裂开无数水花。 下一刻。 沈沉濯眼睛瞳孔陡然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此人!居然如此简单的就破境凝元了。 只是三个呼吸的时间。 苏青冥体内那磅礴的灵力已经凝聚成液,一道道如同散发着浑厚力量的真元在灵湖升起。 世间修行,引气境进阶凝元境,需要花费数天甚至数月的时间来凝练灵力。 只要少部分有着先天剑体之类的天才才能够在极短的时日完成这个过程。 但从没有人如苏青冥这般。 三息! 一息蓄力,二息凝练,三息破境。 “老锄头,几百年了,除了那个剑疯子之外,你还见过有谁做到如此快的破境凝元,你看那小子...” 剑池高台上,三位古剑剑灵中的童子大声惊呼。 然而话语未落,只见一只大手瞬间抓住了他身旁古剑,连带着童子一同拉向前方。 剑光如梭。 这柄在剑冢沉寂了数百年的通灵古剑,如今握在了清秀少年的手上。 下一刻,令主持剑冢大阵的沈一翟胆寒一幕出现。 少年好似闲庭信步,持剑,扭身,挪步,刹那间就前冲到了沈沉濯的身前。 “不!你若是在剑冢中杀了我儿,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沈一翟的声音中充满了暴虐,愤怒,还有一丝绝望。 场间。 沈沉濯神情呆滞,心神依旧沉浸在那柄通灵古剑就这样随意的被苏青冥拿到手中,浑然忘记了那道清秀身影已经来到跟前。 砰!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银白的剑光一闪而逝,沈沉濯的身形便弓如虾米,双手死死捂住腹部灵湖。 鲜血四溅。 “你,你尽然废了我的灵湖!”沈沉濯难以置信道。 沈沉濯自问整个剑宗,以他的天赋境界,即使是家中那位据说大荒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大兄沈沉非,也不可能做到这般轻松。 只一剑。 毫无轨迹,毫无剑招可寻。 “混账!你在找死!你在找死,濯儿!....” 云海之上,沈一翟脸色狰狞,死死的望向剑池。 这个废物,竟然真的敢下手废了濯儿。 清秀少年抬起头,嘴角微翘,笑道:“你沈家怂恿流云在迷雾沼泽杀我,又公然让胡家的剑侍在外院暗杀,当真以为你沈家在剑宗已经只手遮天了?” “你们杀别人杀得!别人杀你们就行?天地间,还有这般道理?” 少年不大的嗓音响彻整个剑冢山巅。 山腰上,灵剑子和顾青两人满脸骇然,震撼的望向山巅之上那御风而立的清秀少年。 一个出身外院的外门弟子,竟然敢当着沈家七长老的面废了他的独子。 他这是在找死吗? 无数人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同一个念头。 沈一翟手持古剑,怜爱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爱子,泪流满面。 “伤了我儿!我要让你在九幽之中永世沉沦!” 话语刚落,天空中陡然昏暗如夜,随后剑鸣轻啸。 雨落如剑! 他手中的那柄古朴仙剑高速颤抖,周身发出淡淡光华,随后在数十米外凭空消失。 下一刻,就出现在少年的身前。 洞真剑修,剑域之内,无矩! 苏青冥在远处看见了对方挥出这一剑,瞬间就看穿了这把剑的轨迹,他也猜到了这把剑会立刻出现在他的身前。 但是他却躲不开。 无论他前世曾经是造化仙尊,还是这一世有着得天独厚的气运天赋,现在终究也只是一个凝元境的少年。 凝元境与洞真境的差距实在是太大,甚至大到无法用其他人任何方式去弥补。 于是,他的胸膛出现了一个血洞。 紧接着是左肩,然后右肩,膝盖,先后溅出数道鲜血。 苏青冥的身前出现了一片极淡极淡的血雾。 沈一翟面色狰狞,满怀恨意道:“我不会让你轻易的死去,我要一点一点的剥夺你的一切,身体,意识,神魂。” 他右手微微一指,下一刻,剑光瞬间就将陆浅也笼罩其中。 沈一翟嘴角乏起一丝残酷笑意,继续道:“你以为我沈家看重这个女人什么?不过是与非儿的一点凡尘夙愿罢了!既然你视她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那我便让你眼睁睁的看着,她是怎么成为我沈家的奴婢!” 苏青冥浑身浴血,眼神看向被剑光束缚的陆浅,柔声道:“浅儿,别怕,我会杀了他。” 沈一翟仰天大笑,刻意的降落身形,居高临下的说着一些俯视的话。 “杀我?哈哈,你一个凝元境的废物!居然想着杀我!” “若是你求饶,我可以免你一死,但是你要成为我儿的剑奴,生生世世跪在他的面前。” 沈一翟弯腰附身笑道:“没有人能救你。” 苏青冥仰头望着天空,轻声说道:“竟然敢离我这么近,你在找死吗?” 第四十三章 死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竟然敢离我这么近,你在找死吗?” 沈一翟神情愣了愣,然后瞳孔骤缩。 陡生异变。 一只不大的拳头如龙蛇出洞,瞬间撞向了沈一翟胸口。 沈一翟下意识打出一掌将少年朝远处打飞了三四丈,只是已经晚了,少年那势如破竹的一拳轰然打在了他的身上。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沈一翟身形瞬间倒退,重重的砸在了剑池旁边一处石壁,灰尘散去,只见他那胸口出出现一个巨大的凹痕,平整的发髻散乱不堪。 “武夫?你竟然会还是一个武夫?老夫有些小瞧你了!” 沈一翟冷哼一声,周身灵气猛然爆发,右手倒提仙剑,片刻后,他脸色一黯,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若是你勘破了生死,肉身如坚铁,倒也可挡住我这一拳。”苏青冥右手撑着石壁,淡淡说道。 这一拳,便是他修炼了《九转淬体决》后,蕴含他远超常人数倍浑厚的全力一击。 即使沈一翟是洞真境大修士,那脆弱的肉身也不可避免的受到重伤。 内腑和经脉受损,自然无法顺畅的凝聚法力出剑。 只是自己也耗尽全身力气,再也无法出下一拳。 剑冢山上,两人互相对视,全力凝元周身灵气,试图恢复自身伤势。 山巅之上,沈沉濯倒在地上面无血色,痛哭哀嚎。 陆浅则站在少年身旁,怒视着四周。 一时间,这一次剑冢承剑因为沈一翟而发生改变。 云海之上。 张执皱了皱眉,沉声道:“胡闹!小儿辈之间的比斗,身为长辈的怎可亲自出手!” 周遭七峰、四殿的长老皆是默不作声,谁都知道这位殿主出身师徒一脉,如今见到世家在外院弟子手下吃亏,自然会有别的心思。 果然,张执的话语刚落。 云剑峰首座胡元剑淡淡说道:“沉濯是沈师弟爱子,这番动作也情有可原。” 博望峰的顾元深依旧翻动着手中书页,对剑冢山的事情视若无睹。 其他几峰长老在两人面前根本无从开口,一时间场间陷入了沉寂。 “此子出手狠辣,毫无同门之情,理当废去修为逐出剑宗!”胡元剑漠然说道。 他的爱子同样被苏青冥废去,而且派去的剑侍也失手被杀,心中自然对那少年恨之入骨。 只不过自重身份,不愿意亲自出手。 此刻见到苏青冥在剑冢山上公然废去同门灵湖,他想也不想便开口定下了少年生死。 张执瞥了他一眼,问道:“承剑大比,可曾定过不准伤人?” 师徒一脉的长老皆是纷纷会意,有人开口道:“我剑宗传承数千年,承剑大比中弟子有所损伤是再平常的事情了。” 世家一脉的长老则开口道:“哼,那也没有将人废物灵湖的道理。” “袁老头,怎么没有,我记得百年前,执法殿的宋成就是被你废了灵湖,最后含怨而死的吧。” “那是他学艺不精!” “如此说来,沈沉濯被人废了,也怪不那少年了。” ... 云海观战的七峰、四殿长老一时间嘈杂不已。 另一边,剑冢山巅风云突变,阴沉云海下。 沈一翟终究境界高深,体内法力开始一点点恢复,胸口的凹痕也渐渐平复。 此刻,他眼神中满是杀意,视线掠过不住哀嚎的独自,心中涌起万分恨意。 修仙者结为道侣,想要诞生子嗣极为困难,沈沉濯从一出生就展露出了极大的天赋,若不是族中有个更加妖孽的存在。 沈家下一代家主的人选很有可能便是自己的儿子。 十几岁的年级就修炼到了引气境九层,更是强行让他推迟凝元,就是为了在剑冢山中能够传承一柄威力非凡的灵剑。 可如今,一切宛如烟云。 他一生的希望就毁在了面前这个少年的手中。 “去死吧!” 沈一翟凌空而起,眼神中布满寒霜,手中那柄控制剑冢大阵的仙剑陡然绽放耀眼光芒。 沈一翟赫然要调动大阵之力,让那少年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轰! 阴沉的云海终于支撑不住,豆大的雨滴倾天而下。 陆浅脸色大变,神情绝望的看向苏青冥,呢喃道:“青冥师兄,怎么办?” 无数倒插地面的通灵古剑也开始微微颤抖。 山巅之下的灵剑子,顾青等年轻一辈皆是满脸震撼,从始至终,他们都看到了剑池的一切。 无论他们如何想,也想不到苏青冥会一剑废了沈沉濯的灵湖。 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主持剑冢大阵的沈一翟尽然毫无顾忌的调动剑冢大阵,要将那人抹去。 外院弟子一向无人照拂,即使是知事墨长青,也是甚少过问他们的修行。 这些出身外院的年轻弟子就如同路边野草,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可惜了!” 无数人心中乏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苏青冥横空出世半年,接连败了剑宗世家一脉好几位天才弟子。 若是机缘巧合,他很有可能被四殿某位长老甚至首座看重,拉拢进世家和师徒一脉,成为下一位天之骄子。 但是如今,苏青冥似乎对世家和师徒一脉毫不留情。 接连废去了两名年轻一辈极为出色的天才,甚至连沈家的七长老都要杀他为快。 这样的天才如果就此陨落。 实在太可惜了。 ... 轰! 又是一道惊雷。 沈一翟手中的仙剑‘太玄’光芒骤缩,随后化为一道寒光,剑尖直直刺向苏青冥心口。 同时,剑池之上无数柄通灵古剑也化作道道流光冲天而起,紧随其后。 没有在任何留手,太玄剑剑势惊人。 万千通灵古剑化作的剑气长河浩荡磅礴。 少年已然到了生死瞬间。 苏青冥满身鲜血,唯独那双眸子从始至终都是那般的干净明亮,哪怕面对那漫天的剑雨,也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他并不是在找死。 从沈一翟主持剑冢大阵那一刻起,苏青冥就看出了师徒一脉的算计。 甚至云海之上,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主甚至满心希望的看着沈一翟能够私自调动剑冢大阵。 所以苏青冥才会一剑废了沈沉濯。 一是因为此人是沈一翟的独子,苏青冥不介意让他也尝尝悲痛的滋味。 二来天剑峰出世,世家和师徒一脉不可能只派出灵剑子和顾青这样只能算天才的弟子来夺取太初剑。 只不过这其中刚好有一些出乎苏青冥的意料之外。 那就是境界差距。 “以凝元境对抗洞真境,看来终究还是太勉强了一点。” 第四十四章 剑宗弃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双手向两旁伸开,化拳为掌。 他竟然没有放弃,看起来想要以肉身硬抗天空的万道剑雨! 沈一翟看见这一幕,冷笑道:“找死!” 心念一动,剑气长河威势更甚。 苏青冥的脸上没有半点找死的情绪,甚至还显得有些随意,因为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些古剑。 砰! 下一刻。 苏青冥双手猛然合十。 如灵隐寺的和尚弯腰行礼,紧接着他的掌心中出现了一道流光。 没有任何人知晓。 一柄幽深无影的长剑悄无声息的被他牢牢抓在手心! 强烈的剑气气流迎面而来,少年身形笔直,衣袖飞扬,急促而刺耳的摩擦声顿时响彻在崖畔间。 剑身微动。 随后有鲜血缓缓从剑身上滴落,那是苏青冥手心的血。 他竟然接住了洞真境无从匹敌的一剑。 仅仅凭借着一双手。 ... 片刻后,微风拂过山巅。 无数人此刻眼睛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剑冢山上的那一幕。 那可是,仙剑‘太玄’。 掌控剑宗禁地,剑冢山真正的仙器。 沈一翟此刻神情呆滞,他看见了少年那可谓天荒夜谈般的一掌,任他修行了数百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太玄’剑怎么会对这个少年亲近! ... “你果然没死!”苏青冥轻叹道。 话语刚落,异变再起! 少年身后凭空出现一道虚幻的男子身影,虚影凌空一划,同时,天空之上响起数道尖锐响声。 云层被撕开,带出数道笔直的云线,如同被箭划过一般。 剑光在云海之中涌动,片刻后便来到了剑冢山巅。 这道剑光极其的明亮,如同天上明月当空,散发着极其森然的剑意。 驾驭这道剑光的应该是一位境界极为高深的强者,即使云海之上的张执和胡元剑等人也是眉头紧锁。 剑意强悍!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道飞剑极其的不稳,歪歪扭扭,如同村夫醉酒而行。 剑光在剑冢山上肆意穿梭,然后又瞬间出现在剑宗其他几峰的山间,大殿之间。 同时,剑冢山上,苏青冥身后的虚幻男子口中传来一声凄厉呼声。 “何为仙,何为魔?” “仙是什么?魔又是什么?” 男子的嗓音响彻整个剑冢山巅。 云海之上,一直神情淡然的张执在见到男子出现那一刻瞬间脸色大变。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剑池旁,紧随其后的便是胡元剑和顾元深。 而这一次前来剑冢山寻剑的年轻弟子则纷纷躲避那道剑光所带来的无数剑气。 四殿、七峰同时升起一道冲天光柱,将飞掠而过的剑光挡在峰外。 剑宗内,无数弟子皆是脸色苍白,惊骇的望向崖壁被剑光扫断而坠落山间。 此人是谁?为什么会如此疯狂的攻击各峰,而且为何会如此的可怕! ... 苏青冥伸手将陆浅的束缚解开,柔声说道:“不用怕,浅儿,他伤不到你。” 小姑娘俏脸有些灰尘,但神色并不慌乱,点头道:“青冥师兄,我不怕。” 随后,她视线看向立在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男子,好奇问道:“他是谁?刚才那一剑,是只有进阶了造化三境才有的威力吧?” 苏青冥凝视前方,眼神掠过一丝回忆,许久才说道:“天剑峰,终究没有杀了他!” 陆浅眨了眨眼睛,有些听不懂。 苏青冥则是不再说话,只是平静等待。 随着数道剑光闪过,剑池之中出现了几名神态威严的老者,每个人的气息皆是强大无比。 当先的,便是执法殿的张执。 还有一位气质清冷的女子,一身宫装显得无比的高贵。 缥缈峰首座,慕容楼。 整个元洲,甚至大荒古界屈指可数的女子剑仙。 她看了一眼剑池旁的男子,脸色凝重道:“是他,当年掌教不是亲手将他打得神魂俱灭?如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句话问的当然不是同为一峰首座的胡元剑和顾元清。 而是张执。 “师妹说的没错,他当年的确神魂都已经消散,如今出现在这里的是...”张执眼神中满是回忆,轻声说道。 “张殿主,他到底是谁?”胡元剑忍不住问道。 其他数名长老都是同样期盼的望着张执。 “太初剑剑灵!” “什么!”几人皆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天剑峰的镇峰仙剑,在他们踏入宗门的时候就已经在剑冢深处沉寂,数百年来都无一人感应到它的气息。 世间炼器,按照品阶高低,有凡器、法器、灵器、仙器、神器之分,到了灵器这个级别的剑,早已经诞生了剑灵。 它想要刻意的躲藏,想来整个剑宗,甚至大荒古界也只有寥寥几人才可以算得出来。 但是今日,它居然出现了。 那么,必然是与太初剑有缘的人在此。 更让几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太初剑灵,居然是千年前让天剑峰一夜之间沉寂的那个人。 天剑峰当年是剑宗第一峰,峰中弟子过千,但是却都死在了这个人的剑下。 只有那位首座和一位童子得以生还。 也就是现在的外院院长和墨长青。 当年也是掌教和四殿殿主出手,才将那人镇杀,只是如今在剑冢山,为什么还能见到此人。 慕容楼和胡元剑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你们想的没错。”张执轻挥衣袖,只见远处山峰传来一阵尖锐啸声,随后无数云气翻滚,“他即是陆沉,也是太初剑灵。” 咻! 剑光一闪而逝。 张执的身前立着一柄让散发着刺眼光芒的长剑。 此剑一出,那名有些神志不清的虚幻男子猛然一阵,随后眼神中迸发出一道惊喜神色。 “哈哈哈!原来是你!” 话语刚落,男子右手虚指,整个剑池顿时灵气震荡,坚硬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 “可笑,你这样的人居然也配称之为剑仙!” 剑气卷动。 男子睥睨的望向前方,傲然说道:“比起我手中的这柄魔剑,你杀的人可能更多。” 谁是仙! 谁又是魔! 下一刻,无数道剑气汇聚成一柄血色长剑,然后径直朝着张执撞了过去。 “张殿主!”慕容楼几人齐齐惊呼。 饶是他们几人早已经是神游境,甚至有人还一只脚踏入了通虚境,在面对那势若长河的一剑。 也是生出一丝难以抵挡的念头。 张执浑身衣袖被剑气吹得猎猎作响,身前长剑更是毫不犹豫的猛然一动。 轰! 剑气与剑气相撞。 坚硬的地面在两剑碰撞的一瞬间便出现了数道裂缝,然后如同蛛网一般蔓延向四面八方。 两旁无数的通灵古剑被一道剑气涟漪吹动得几乎弯下了剑身。 通虚境之间的对决。 居然在年轻一辈剑冢承剑的日子里开启了巅峰之战。 一位是剑宗四殿殿主之一。 一位是千年前入魔的天剑峰天才。 孰强孰弱? 第四十五章 剑尊行踪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冢山巅,剑气纵横。 除了胡元剑和慕容楼、顾元深三位首座,其余人皆是被这股剑气逼迫睁不开眼,甚至有几位修为浅些的都被逼落了山巅。 苏青冥右手微动,一道淡淡的剑芒笼罩住他和陆浅。 那如同狂风骤雨般的剑气出人意料的没有打在他的身上。 另一边,沈一翟眼神冰冷,死死的盯着前方少年,握着掌控大阵的右手也微微颤动。 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整个山巅为之一颤。 烟消云散后,无数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张执那边。 只见这位剑宗有数的通虚境大剑仙,此刻神情痛苦,嘴角渗出一丝殷红血液,陪伴他数百年的本命灵剑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败了! 这位一殿之主,居然败在了太初剑灵与千年前的弃徒陆沉执念之下。 整个剑宗,除了那几位勘破生死,一直在洞天内修炼的造化剑尊外,还有谁能够挡住他。 无数人皆是满脸的惊骇。 胡元剑更是微微退后了一步,似乎随时准备离开这里。 顾元深的眉头皱得更深,手中的书卷无风自动。 慕容楼面无血色,虽然她同样也是通虚境,但是与张执相比,无论剑道修为还是法力的浑厚程度都是相差许多。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都将目光望向了不远处手持‘太玄’剑的沈一翟。 既然当年剑冢大阵能够封印此人。 那么今日,也只能再次靠此阵了。 “沈师弟,赶快启动剑冢大阵!否则此人脱困,我剑宗,必遭大难!”胡元剑急喝道。 “沈师弟!你在做什么?” “在不动手,你我今日必然会受到掌教责罚。”慕容楼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些恐惧。 虽然她同样是世家出身,但是对那位掌教,想起过往总总,饶是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处,沈一翟对几人的话语置若罔闻。 此刻他心中只想将那个风轻云淡的少年碎尸万段。 “濯儿被废了!即使有逆天灵药修复灵湖,此生也无望踏入洞真境。” 自己修炼数百年,修为依旧停滞在此境,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濯儿身上,若是按部就班,不出十年,濯儿必将踏入归真三境。 到那时,凭濯儿的资质,中洲之行必然有他的位置。 世间剑修,没有人不想踏入那造化至尊的位置。 自己受困于资质也就罢了,可濯儿天资卓越,今日居然! 今日居然被那个废物给废去了灵湖! “给我去死!”沈一翟仰天怒吼,随后身形高高跃起,磅礴的法力几乎化为实质。 那柄掌控剑冢大阵的‘太玄’剑迸发出耀眼光芒,直指苏青冥。 无数人皆是神情一滞,如今最大的危机便是那位虚幻的男子,也就是剑宗弃徒陆沉。 可沈一翟不利用大阵继续封印此人,反而一剑斩向一位只有引气境九层的外院弟子,这让许多人都难以理解。 即使是云剑峰首座胡元剑,也是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沈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不管什么剑宗弃徒,也不在乎什么太初剑,我要杀了那个废物!让他为我儿陪葬!” 伴随着沈一翟冲天的怒火,随之而来是漫山的通灵古剑齐齐飞上半空。 无数的剑气交错纵横,随后凝聚又散开,最后被仙剑‘太玄’强行扭成一道磅礴的剑气长河。 如此恐怖的攻击,即使是胡元剑等人,也是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而那名依旧口中呢喃的虚幻男子对此视而不见。 张执则是面无表情,眼神紧紧的望向远处那隐藏在无尽云海的某处。 剑气所向。 苏青冥身上的青色长衫猎猎作响,身旁的陆浅则被这股摄人的剑气逼迫得有些难以呼吸。 她不过才刚刚踏入引气境九层,面对这种级别的争斗,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哪怕对面只是流露出一丝威压。 苏青冥体内灵湖翻滚沸腾,悬在半空的归墟剑开始不住的颤动,似乎随时将要脱离少年体内,与半空中的仙剑‘太玄’一较高下。 前世,两剑也是有过一次交锋。 但那时,它面对的是数件仙器,而且可能因为其他原因,早就受到了损伤,才因此陨落。 这一世,哪怕刚刚只恢复了一丝,它也不愿意躲藏。 剑有灵,宁直不屈!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沈一翟那势若长河的一剑并没有在意。 只是朝着那虚幻男子。也就是天剑峰的弃徒陆沉轻声说道:“风轻若,并没有死。” 话语刚落,陆沉猛然转身,下一刻,他的身形出现在少年面前,语带颤抖道:“你说什么...若儿,她...还在!” 苏青冥轻轻点头。 “不可能!不可能!若儿只是魔域的凡人!我亲眼看到师傅那一剑将她神魂都斩灭!”陆沉摇头,呢喃道。 “你骗我!你骗我!...” 轰! 一道比先前沈一翟凝聚而成的剑气长河还要粗壮的剑光冲天而起,满含着男子千年来的怨念。 陆沉阴森的看下少年,一字一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骗我?” 面对眼前那冲天的怨气,饶是苏青冥两世为人,体内还有归墟剑在化解,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好在陆沉的执念并没有完全与‘太初’剑灵合体,否则便不会有这种愤怒的情绪。 剑灵无情,若是完全合体,那么便会是杀戮。 “卓剑尊这些年下落不明,其实便是在大荒古界找寻碧落黄泉,替她寻回丢失的一魂一魄。” 苏青冥淡淡说道,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话语刚落,剑池旁的数位首座、殿主皆是脸色一变,随后难以置信的望向苏青冥。 世间能够称之为尊者,必然是已经踏入了造化阶段,修为境界已经是巅峰的强者。 而剑修中,成尊者世所罕见,即使是剑宗掌教,闭关数百年,也只是半只脚踏入了这个境界。 因此,整个剑宗第一人,并不是那位掌教。 而是卓剑尊。 也就是外院院长,曾经的天剑峰首座,眼前这个剑宗弃徒陆沉的师傅。 许多人,甚至连胡元剑等一峰首座,修行数百年,都没有见到过卓剑尊一面,因此剑宗才有人传言他或许已经陨落。 但是今日,一个不过引气境九层的外院弟子,居然说出了卓剑尊的行踪。 他是如何知道? 第四十六章 得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池旁,张执等人神色凝重,对于那位曾经的天剑峰首座,剑宗甚至大荒古界都可称之为巅峰境界的强者。 即使是他们,也并不清楚。 至于那位一直在洞天内闭关的掌教清楚与否,就不得而知。 如今在剑冢山,先是陆沉的执念与‘太初’剑剑灵羁绊在一起,又听到了已经失踪数百年的剑宗第一人卓剑尊的消息。 无数人都为止震惊。 苏青冥聊聊几句话,并没有多长时间。 沈一翟那道蕴含着剑冢山无数通灵古剑的一击已经落了下来。 “沉濯师侄天资卓越,是沈师弟毕生所系,看来,那个外院的小子必死无疑了。”胡元剑嘴角微翘,淡淡说道。 他的一个儿子也是被苏青冥所废,自然乐意见到沈一翟出手。 慕容楼第一次见到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总觉得此人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至于其他四殿、七峰的长老,根本对一个外院弟子的生死毫不在意。 只有陆浅在看到那道磅礴剑雨后,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苏青冥身旁,坚定说道:“青冥师兄!” 没有说太多,但这一声师兄,却包含了许多。 苏青冥目光从陆沉身上移开,抬起头,平静看向半空之中的沈一翟。 剑冢山是剑宗禁地,千百年来无数通灵古剑汇聚而成的剑气长河,即使是已经勘破生死,踏入了造化阶段的强者。 也难以抵挡。 天空之中那无数毫无规则的剑气,每一道便代表着剑宗一位陨落前辈毕生修行的剑意。 沈一翟有‘太玄’剑,便可以掌控这些剑意,想要杀死一个只有引气境的低阶弟子。 不过只是一剑而已。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苏青冥动了。 只见他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陆沉,也就是太初剑灵身前,随后右手食指轻点。 翁! 伴随着一道清微的剑鸣声。 陆沉虚幻的身影开始变淡,原本可以匹敌忘生境剑尊的他顷刻间如冰雪消融。 “这怎么可能!陆沉身前可是踏入了忘生境,即使如今只剩下一缕执念,但是依附在太初剑灵身上,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凝元境一层弟子可以打散的。” “张殿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剑池旁,顾元深也破天荒的问出了心中疑惑。 整个剑冢山上,不论是四殿七峰的长老,还是前来传承灵剑的年轻一辈弟子,都看到了陆沉一剑败了执法殿殿主张执。 这样一位剑道强者。 居然在苏青冥的剑指之下,消融于天地。 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往生葫芦。”张执沉声说道。 话语落下,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少年腰间,那里悬挂着一只不大的葫芦,一片墨绿。 胡元剑最先醒悟,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愕,不确定道:“那少年,是卓剑尊的....关门弟子?” “这怎么可能?” “卓剑尊什么时候收了他做弟子?” “即使是我们,也是才成那少年口中知道剑尊的行踪!不对,他能知道剑尊行踪,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整个剑冢山除了那凄厉的剑啸声,突然又出现了无数道带着疑惑,不解,然后又恍然大悟的惊呼。 这一刻,这个剑宗被无数人称之为废物的少年。 似乎又多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身份。 场间,陆沉的身形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耀眼的白光,片刻后,白光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形成了一柄小剑的形状。 光剑漂浮。 然后少年右手缓缓伸出,握住了剑柄。 刹那间,无数道光线猛然炸裂,紧接着又迅速的缠绕融合,到最后,一柄刚刚长达三尺的璀璨光剑终于现世。 剑在震颤,光耀四周。 “相信我,终有一日,你不在是世人口中的魔剑,整个天下都将视你为剑中之尊!” 苏青冥随手一划。 天地之间,骤放光明。 太初剑,现! 沈一翟执掌的‘太玄’剑携带者剑冢山无数道剑意从天而降,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让那个废物给自己的儿子陪葬。 这中间发生的事情,看起来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从苏青冥道出剑尊行踪,再到陆沉执念消散,太初剑现世! 只不过是短短的几息而已。 苏青冥从始至终都神情平静,只是轻描淡写的朝天一剑。 没有剑气,没有剑招。 但或许他手中的太初剑是天下有数的仙剑之一。 下一刻。 伴随着一道璀璨的光芒,太玄和太初两柄代表着剑宗最强大的仙剑撞在了一起。 漫天的剑意消散。 ... 在一片异常到极点的安静之中。 慕容楼靠近了张执,轻声问道:“张殿主,那小子,死了吗?” 是啊,即使那少年出人意料的得到了太初剑的认可,但是凭借引气境九层的力量,如何能够抵挡沈一翟那蕴含天地伟力的一击。 即使是他们站在那个位置,也自问没有办法与剑冢大阵的力量抗衡。 “卓剑尊,终究没有忘记他那位弃徒啊!”张执轻叹一声,答非所问道。 慕容楼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醒悟。 她的身后,同为世家一脉的胡元剑和顾元森神情凝重,置身事外数百年的剑宗第一人,难道要回来了? 随着烟尘散去,剑池旁清秀少年的身形笔直,右手倒提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剑。 有人细细看去,发现光剑似乎淡了许多。 将视线望向天空之上,沈一翟神情呆滞,平整的发髻此刻有些散乱不堪。 这怎么可能! 他洞真境的修为,又手持‘太玄’剑,调动剑冢大阵的力量,居然连一个初入凝元境的弟子都杀不死。 剑宗数千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这让沈一翟道心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个废物,是妖孽吧! “先是往生葫芦让陆沉的执念消散,然后用天剑峰的鸿蒙酒气引导太初剑认主!” “卓剑尊,天剑峰,还是你的执念啊!” 张执不大的声音传来,无数人皆是神情一震,这等涉及到剑宗内幕的消息,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能够知晓的。 沈一翟此刻才惊醒过来,原来从始至终与自己,与太玄剑,与剑冢山的大阵争斗的。 是那位外院院长。 剑宗第一人。 卓剑尊。 也只有他,才能够让太玄剑黯淡无光,让剑冢大阵威力尽失。 也只有他,才能够让那位一剑败了执法殿主张执的弃徒烟消云散。 可是,卓剑尊却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谁也不知道,这位剑道第一人,如今在何处,但是紧紧一枚墨绿色的葫芦,就让他们这些剑宗世家和师徒一脉的殿主、首座所有算计落空。 世间强者。 如此难以预测。 第四十七章 死亡的恐惧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并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陆浅歪着头,好奇问道:“青冥师兄,你什么时候认识卓剑尊的?” 小姑娘从来到剑宗开始,就无数次听到那位院长的传说。 最令她崇敬的便是千年前,院长远渡西海,一剑将山中三百六十尊佛斩落莲台,使得同为七大圣地之一的灵隐寺闭寺百年。 苏青冥转过身,认真说道:“很久很久以前。” 陆浅眨了眨眼睛,脸上写满了听不懂的意味,不过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反正这半年来,青冥师兄有太多的古怪事情发生。 “既然咱们拿到了太初剑,这就回去呗。”小姑娘看了看周围那些气息浑厚的各峰首座,长老,小声说道。 苏青冥微微摇头,目光看向悬立半空的沈一翟,漠然说道:“下山之前,先出一剑。” 下一刻。 少年右手提剑,轻描淡写的朝刺出一剑。 剑池地面上散落的碎石开始轻微颤抖,随后天空中飘落的烟尘在苏青冥周身停滞,不上不下,仿若静止。 剑招未出,但是剑势已满。 被太初剑锁住的沈一翟神色凝重,他此刻也清楚这个少年身上发生了难以理解的变化。 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并不是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弱。 沈一翟缓缓的握紧手中的‘太玄’剑,全力调动周身法力,整个剑冢山的天地灵气开始疯狂的往他的身上汇聚。 从天空向下望去,沈一翟如同鲸吞大海。 苏青冥闭眼,呢喃道:“当年,我以洞真斩通虚的那一剑,叫什么了...” 淡蓝色光剑开始潆绕这虚无缥缈的雾气,随后笼罩住少年整个右臂,紧接着苏青冥猛然睁眼,说道:“落仙一剑!” 一剑劈出! 如风起于青萍之末。 磅礴的剑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剑池。 一条如同浩瀚银河的剑气长龙猛然冲出。 这一剑,剑气之盛,剑势之强,甚至已经远超洞真境的剑修极限。 “这是!天剑峰《落仙剑法》中威力最大的一式!他怎么会这招?”远处博望峰首座顾元深最是博学,一眼就认出了少年此刻施展出来的剑招。 竟然是天剑峰的传承剑法。 胡元见难以置信的望着前方剑气长龙,喃喃道:“剑灵合体,强行让那小子的境界拔升到洞真境,若是常人,早就承受不住那磅礴浑厚的灵气,这小子居然还是个武夫。” 能够让一个刚刚踏入凝元境的低阶弟子瞬息间拥有洞真境的实力,也只有那些剑尊,仙尊,魔尊之流的大能才有的手段。 那个外院废物,如今可能是整个剑宗最为天资卓越的人之一。 剑冢山下,与苏青冥一同来此承剑的年轻一辈天才,如传剑殿的灵剑子,博望峰的顾青,还有许多世家一脉的天才们皆是露出了黯然神色。 原来,那位剑宗曾经的废物,已经这么高了。 高到了让他们只能仰望。 场间,沈一翟没有在留手,催动全身法力,猛然喝道:“就算你被那位剑尊看重,就算你得到太初剑的传承,那又如何。” 这位出自沈家的七长老此刻状若癫狂,双眸殷红,无数并通灵古剑似乎感受到他那股冲天的恨意,纷纷围绕他的身子旋转。 “我不在乎!只有你死了才能解我心中魔障!” “只有你死了,濯儿才不会怪我没有护住他!” “所有人都阻止不了我。” ... 径直撞来的剑气长龙与如同雨幕一般的万道剑雨猛烈对撞,顿时产生了绚烂无比的光芒。 轰! 剑气长龙还在,去势丝毫不减,从那道漫天的剑幕正中央穿过。 然后毫不停留的划过了沈一翟的左臂。 扑哧! 轻微的剑刃入体声音响起,紧随其后整个剑池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的手!” 无数人视线望去,只见沈一翟脸色惨白,左手臂竟然被一剑断去,殷红的血迹瞬间染红了他的锦衣。 剧烈的疼痛让沈一翟的脸色变得扭曲。 他怨毒的望向前方风轻云淡的少年,颤声问道:“你是苏青冥,还是陆沉!” 苏青冥没有说话。 那条带着淡蓝色光芒的剑气长龙并没有停止,而是再次凌空飞起,朝着沈一翟的心口撞去。 从踏入剑冢山开始,苏青冥就感应到了陆沉的执念,他先前对陆浅说的看看,弄清楚一些事情就是想要看看陆沉和太初剑剑灵如今的状况。 前世,苏青冥在成为了那位剑尊的弟子后,也同样踏入了剑冢山寻找太初剑。 只不过那时陆沉的神魂早已经消散,只留下了太初剑剑灵。 这一世,苏青冥并没有见到卓剑尊,但是却得到了他留下来的往生葫芦。 这只葫芦是一件仙宝,能够感应和消融世间一切带有怨念的神魂,墨长青当日请苏青冥喝酒,之后便将这个葫芦留给他。 这只往生葫芦和太初剑相识万年,只要苏青冥带着它上剑冢山,就必然能够得到它的认可,从而传承此剑。 只不过墨长青并不知道,这一世,陆沉居然留下了一丝执念。 更算不到的是,张执居然授意沈一翟主持剑冢大阵,导致因为沈沉濯被废去灵湖,使得苏青冥迫不得已融合了陆沉的执念,强行提升境界。 不过苏青冥心中清楚,身为四殿之一,执法殿殿主的张执,早已经是通虚境巅峰境界,更是知道天剑峰的许多隐秘。 对于陆沉的事情,不可能不知。 在苏青冥看来,张执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借着陆沉的手,让世家一脉的一位洞真境长老陨落。 所以,苏青冥毫不犹豫便斩下了那一剑。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张执的目的是一致的。 前世,沈一翟夺走了陆浅费尽心血得来的‘换骨丹’,甚至打断了自己的经脉,让他险些死去。 除了沈沉非,苏青冥最想杀的人便是他。 “我是谁不重要。”苏青冥平静说道。 “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替前世的自己报仇来了!” 话语落下。 那道原本有些暗淡的剑气长龙再次迸发出璀璨的光芒,以比之前还要快数倍的速度径直撞向沈一翟。 天空之上,失去了左臂的沈一翟浑身法力凝固,握住‘太玄’剑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 一股死亡的阴影从心头袭来。 数百年来,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有谁能够让自己感受到这种气息。 “不!....” 沈一翟失声呢喃。 第四十八章 人散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冢山,夜幕降临。 苏青冥预想中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在太初剑即将刺中沈一翟的时候,张执出手了。 以他通虚境的修为,即使苏青冥有着剑灵的加持,也无法再次出剑。 此刻,沈一翟脸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眼神怨毒的盯着前方少年,今日不但独子被废,连自己也断了一臂。 对于修仙者来说,肉身上的任何残缺都无法让修行功法运行圆满。 也就是说,若是没有逆天灵药修复,沈一翟此生的修为将停滞在洞真境中期这个境界。 场间很安静。 没有人敢再用轻视的目光看向苏青冥,也没有人在意沈一翟的怨恨,因为这很正常,修仙者永远都会有不同的敌人。 张执神情凝重,沉声问道:“你在何处见到过卓剑尊?” 这才是今日最重要的事情。 即使今日是年轻一辈弟子承剑的大日子,相较于那位剑道第一人的事情,还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有几名年轻弟子甚至早早就选择了下山。 只留下执法殿殿主张执、云剑峰首座胡元剑,博望峰的顾元深不知何时与慕容楼离开了这里。 听到张执的问话,苏青冥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卓剑尊。” 胡元剑神情一滞,错愕道:“那你如何知晓剑尊在替那位弃徒的道侣找回魂魄?” 苏青冥厌恶的看向他,随意说道:“关你什么事!” “放肆!苏青冥,胡师叔可是云剑峰首座,你区区一个外院弟子,岂能如此无礼!”一名年轻弟子厉声呵斥道。 胡元剑也是神情阴冷,下一刻,一股浑厚法力径直撞向了前方。 砰! 神游境后期的力量让苏青冥被撞退了数步。 胡元剑冷哼道:“要不是张殿主在,老夫今天就了结了你这个废物!真以为靠着太初剑灵赢了沈一翟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他的确很想直接出手杀了苏青冥,胡家因为此人,废去了一个天才儿子,还有一个出尘境的剑侍。 这让胡元剑深感家族受到挑衅。 世家一脉,最重脸面。 张执衣袖一挥,将他那股逼人的威压散去,淡淡说道:“你是外院弟子,手中又有墨知事的往生葫芦,我与你胡师叔自然无权干涉。” 他看了一眼苏青冥身后的陆浅,语带深意道:“今后的路,或许会很难走。” 说罢,这位修为高深莫测的殿主身形渐渐消失在原地。 胡元剑脸色阴晴不定,随后冷哼一声,也离开了剑冢山。 很快,整个山巅再次恢复了冷清,苏青冥朝一处角落望了一眼,躲在那里三件通灵古剑的剑灵顿时浑身一颤。 苏青冥笑了笑,拉着陆浅走下了山。 虽然这一次剑冢山承剑因为陆沉的出现而发生变故,但还是有许多人得到了中意的灵剑。 比如传剑殿的灵剑子,手中就捧着一柄浑身赤红的长剑,丝丝雾气从剑身上浮现,很是神奇。 先前指引众人来到剑冢山的慕容玥看见这一幕,也是惊讶道:“竟然是赤炼剑,至从祝师叔兵解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灵剑子满脸得色,笑眯眯的盯着手中长剑。 很快,传剑殿一位长老来到他的跟前,笑道:“能够得到祝师叔的传承,你小子也是机缘深厚。” 不久,又有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下了山。 是博望峰的顾青。 他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柄不足三尺的短剑,剑身血红。 慕容玥一见到这把剑,顿时神色大变,惊呼道:“这杀剑也出世了么?” 顾青低着头,并没有停留,径直往博望峰的方向走去。 陆陆续续的,前来剑冢山寻剑的年轻一辈弟子都下了山,不过这一次只有寥寥几人手中拿着长剑。 剑冢承剑,并不是人人都有机缘得剑。 更多的人会两手空空,但是好在能够在剑冢山得到剑气凝练灵力,也算是不错的机缘。 到最后,山脚下只有外院的苏青冥,陆浅,陈林等人, “陈林,你可想入我云剑峰?”一名云剑峰的长老突然开口问道。 陈林转过身,好似认识他,恭敬说道:“胡师叔。” 胡长老抚须笑道:“不必多礼,若是老夫看的不错的话,你所承之剑,可是剑池旁边三神剑之一的天阙剑?” 话语刚落,慕容玥等人皆是满脸羡慕的望向陈林。 就连苏青冥也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一次剑冢山寻剑,陈林竟然是除了自己之外,机缘最深厚的人。 他手中那柄宽阔的巨剑,便是剑池旁三位现身的剑灵之一,天阙剑灵。 整个剑冢山除了太初剑,也就这三柄剑的品阶最高,那位童子剑灵被苏青冥拿来出了一剑,就被随手丢进了剑池再也没有出现。 陈林只不过是外院一位资质极其平凡的弟子,此刻竟然已经是凝元境了。 想必在剑冢山也有一番奇缘。 面对这样一位机缘深厚的外门弟子,云剑峰的胡家自然不愿意错过。 博望峰的一位长老也不甘人后,开口道:“陈师侄,你可愿入我博望峰?” 陈林呆立场中,视线一会看向胡长老,一会看向博望峰的长老,神情犹豫不定。 “若是愿意,我请师傅收你为徒!”还未曾离去的传剑殿灵剑子突然开口。 话语落下,场间众人都微微有些错愕。 灵剑子的师傅,便是剑宗四殿之一传剑殿的殿主,一身境界修为比执法殿的张执还要高上许多。 是师徒一脉的核心人物。 能够成为那位殿主的弟子,当真是一步登天的事情。 陈林此刻心中万分激动,忍不住搓动了一下双手,激动说道:“我....我...” 苏青冥看着这个外院仅次于自己和陆浅的弟子,神情并没有如何变化,这种被人挖墙脚的事情在外院早已经司空见惯。 就连知事墨长青也懒得去在意。 他自然也不会去管。 说到底,外院中优异的外门弟子到最后还是会被四殿、七峰收为内门弟子,沦为世家和师徒一脉的附庸。 最终,陈林选择与灵剑子一同离开。 苏青冥与陆浅走在山间小道,周遭不是传来灵鹤鸣叫的声音。 “浅儿,你的剑呢?”苏青冥问道。 从始至终,苏青冥都不知道陆浅在这一次剑冢山上得到了哪柄剑的传承。 陆浅神秘兮兮道:“它不让我告诉你。” 苏青冥微微皱眉,认真道:“为什么?” 陆浅想了想,最后还是老实说道:“它说你身上有一柄剑,只要靠近你,就会忍不住害怕,似乎随时会吞噬它一样。” 苏青冥转过身,细细打量了陆浅,眼神变化莫测。 第四十九章 危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外院。 残月高挂枝头。 陆浅已经回了自己的洞府,苏青冥随意的坐在石桌前,灵识內视体内。 灵湖之上,归墟剑被朦胧的雾气笼罩,九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刻在剑身,原本是十道,此刻靠近剑柄的那一道,已经完全修复。 荒古,苍凉的气息从剑身散出,即使苏青冥拥有前世造化仙尊的定力,也有些心神恍惚。 宛如置身在一处九天仙神与万千魔祖的远古战场。 无数举手投足都能够毁灭大荒古界的仙神接连陨落。 战场最中央处,浩荡磅礴的剑气冲天而起。 赫然是归墟剑。 只不过持剑之人笼罩在一片迷雾中,苏青冥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叮! 一声剑鸣响起。 苏青冥心神激荡,从新回到了灵湖,归墟剑不复先前那无双杀伐的气势。 只剩一柄残破剑身。 “这才是真正的仙魔!”苏青冥感慨道。 前世,他虽然站在了大荒古界的最巅峰,成就了剑尊之位,但自问与先前幻境中那举世无敌的仙魔相比。 实在是太弱小了。 如萤火比之皓月。 这绝对不是大荒古界的情景,因为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见过。 ‘大道希音...’苏青冥默念《归墟道决》,原本平静的灵湖再起波澜,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涌入其中。 比起引气境的修行,凝元境需要的灵气更加庞大。 同样,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三倍。 三个时辰后,天刚微亮,苏青冥睁开眼,浑身气质出尘宁静,少年似乎又成熟了许多。 凝元境的法力比之引气境的法力威力强大了数倍,若说先前与善渊一战还可能四六开,那么进阶凝元境后,只不过是一剑的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沈一翟在剑冢山被自己一剑断臂,此生修为再无增长的可能。 只要踏入了出尘境,就有很大的可能将他杀了。 “沈一翟,还有沈沉非,胡元剑,不用多久,我会一个一个的将你们送入轮回。” 苏青冥眼神清冷,如今虽然踏入了凝元境,又有归墟道决来提升修行速度,还有隐藏着惊天秘密的归墟剑,但是面对沈沉非,以及他背后的五姓七家,还是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 不要说胡家之主胡元剑这样的神游境剑仙。 就是他们家族的长老之流,也是洞真境。 凝元境与洞真境相差着三个大境界,更让苏青冥有些泄气的是,他的底牌太少了。 先前有着《九转淬体决》,让他拥有比之常人强悍许多的肉身,但一转的武夫境界,只能对凝元境以下的修士有优势。 面对已经了断凡尘,成就洞真的大修行者,根本没有可能靠近他们三尺。 先前沈一翟也是因为感觉胜券在握,才会自大的靠近苏青冥,最终被他打了一拳。 至于剑道修为,苏青冥的修行时间太短了,只不过半年多,要是放在其他弟子身上,或许会被称之为天骄之流。 但是在苏青冥看来,还是太慢了,沈沉非所在的洞天内,是大荒古界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 又有剑宗掌教亲自教导,无数修行资源随意使用。 他的修行速度并不会比苏青冥慢,甚至可能还更快。 接下来的承剑大比,他答应过墨长青要夺取第一,静静靠着一转的武夫修为,还有剑道六势之一的剑光分化,想要与七峰、四殿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争斗。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离着大比只有七日时间,前世的许多剑招,秘术,对于只有凝元境的苏青冥来说。 根本没有足够的法力支撑。 “有些难!”苏青冥暗子叹了一声。 ... 苏青冥视线落在身旁石桌,一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长剑静静躺在其中。 太初剑。 先前剑冢承剑,就连张执都错以为他已经和它融为一体,成为了苏青冥的本命剑。 所以无论是恨他入骨的沈一翟,胡元剑,还是出自师徒一脉的张执,都没有再出手抢夺太初剑。 剑以认主,强行夺取,只会让剑灵消散。 但是无数人不知道的是,苏青冥早已经有了本命剑,那就是归墟剑。 所以,太初剑依旧是无主之剑。 “倒也比一般的长剑锐了一些。”苏青冥轻声道。 既然成不了本命剑,那也就只能凑合着当成随身长剑了,凭借着仙器的品质,一般的灵器,灵剑,在太初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嗡! ‘太初’剑发出一声震颤之音,似乎有些不满。 “看来,这把剑对你有些不满意!”院外,一道轻笑声传来,随后,墨长青径直走入了进来。 苏青冥抬了抬眼皮,对这个外院知事不请自来毫不在意,反正整个山峰,都是他的。 “你早就知道陆沉被封在剑冢山中?”苏青冥问道。 墨长青点了点头,诚实道:“是的。” 苏青冥再问道:“然后你借我的手想要杀沈一翟,你和他有仇?” 墨长青沉默了会,沉声说道:“我与五姓七家都有仇!” “当年,陆沉师兄从魔域带回那女子,就是五姓七家将她的身份公开,又趁着师兄不在天剑峰的时候强行将她镇杀。” “那时,我刚入天剑峰,是年龄最小的弟子,亲眼看到师兄入魔,杀尽了天剑峰所有人。” 墨长青声音有些震颤,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那天的事情依旧让他道心激荡。 苏青冥没有说话。 对于陆沉和天剑峰的事情,他前世也很清楚,如果不是五姓七家借着此事,那么卓剑尊必然会成为剑宗的掌教。 而不是向现在这般远赴天边,找寻碧落黄泉。 剑冢山上,往生葫芦将陆沉的执念收走,也是墨长青,或者说那位卓剑尊的意思。 苏青冥将那枚葫芦递了过去,淡淡说道:“先前他附身在我这里,斩了沈一翟一剑,恐怕张执和胡元剑已经猜出来了。” 墨长青伸手接过葫芦,毫不在意道:“猜出来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一剑的事。” “走吧,既然太初剑拿到了,是时候让天剑峰重现了。” 苏青冥望着他,问道:“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剑宗七峰,如今只要六峰,世家和师徒一脉各占其三,若是天剑峰被外院掌控,那么必然会打破剑宗的平衡。” 少年眼神深邃,有着不同他年龄的阅历,将其中的厉害说了出来。 墨长青大袖飘摇,望着天边云海,豪迈道:“总比一潭死水好。” 第五十章 天剑峰重现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辽阔湖面。 剑湖。 剑宗有七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天空之上悬浮有四殿,而在地面处,则是一汪无边际的湖泊。 大荒古界称之为剑湖。 此刻,浩瀚湖面上,烟波巡巡。 苏青冥提着太初剑,立在岸边,问道:“当年,卓剑尊剑沉此峰,到底是因为什么?” 数百年前,已经是世间巅峰的卓剑尊一剑沉峰,许多人都认为是因为陆沉之事,他没有保住峰中弟子,使得这位剑尊心意消沉,不愿意再见到天剑峰。 前世,苏青冥也问过,但是剑尊并没有说什么原因。 这一世,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墨长青,或许他能够知晓一些内情。 墨长青负手而立,摇头道:“我不知道。” 苏青冥没有再问,只是将视线看向湖中,清澈的湖水中,隐约能够见到无数根细细的丝线交织。 最中央处,一座幽暗的山峰没入水中。 道道黑色的死气从山峰中散出,然后在接触到那些细线后就如同遭受了雷击,瞬间烟消云散。 墨长青眼神中掠过一丝痛苦。 苏青冥则神情平静,尽管他知道那些黑色的死气便是天剑峰数百年弟子死后所化。 当年陆沉将峰中无数弟子尽皆杀戮后,受困于此的无数冤魂根本没办法转世,只得游荡在天剑峰。 在卓剑尊剑沉此峰后,那些游魂经常出没,甚至在一些年轻弟子打坐修行的时候侵入神魂,引得他们走火入魔。 到最后,掌教才亲自出手,联合七峰首座在湖泊上布下了一道绝魂剑阵,才使得剑宗重复安宁。 但是今日,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山峰,终于要再次浮上天空,重见天日。 苏青冥没有说话,将手中太初剑望去抛出。 下一刻。 万道剑光从湖面冲天而起。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大响声,平静的湖面开始剧烈翻滚。 此刻正在修行的剑宗无数弟子皆是转过身,朝着剑湖方向望去。 “天剑峰,真的要重现了!” “我听说,外院的苏青冥得了太初剑,这一次大比,会不会他拿下第一,得到天剑峰的传承。” “怎么可能!我世家为了天剑峰准备了多年,不说沈家的沈沉非师兄,就是胡家,慕容家,还有顾家,上三家中那些在洞天中闭关修行的天才弟子都出关了,他苏青冥区区一个外院弟子,怎么可能站在最后。” 无数弟子口中议论的并不是天剑峰重现,毕竟这是剑宗数百年来的禁忌之事。 更多人还是关注这一次承剑大比。 ... 内院之中,沈一翟怔怔的盯着躺在床榻之上的爱子。 左臂衣袖空空,失去了左手,他在沈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如今七长老的位置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爹!孩儿....孩儿再也不能修行了吗?”沈沉濯吃力起身,痛哭问道。 沈一翟张了张口,最后长叹道:“濯儿,你放心,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求掌教赐一枚换骨丹,重新修补你的灵湖。” 沈沉濯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高兴道:“爹,谢谢爹,等孩儿能够重新修炼,一定要杀了那个外院的废物!” 听到这个名字,沈一翟眼神渐渐变冷,神情狰狞道:“放心,爹会替你报仇!让那个废物连轮回都做不到。” 他轻轻拍了拍沈沉濯,安慰道:“你先好好休养,爹出去一下。” 等到他走出屋外,望着门庭罗雀的院子,紧握了右手,随后大踏步走入了对面沈家大长老的洞府。 ... 云剑峰,胡元剑负手站在栏杆处,俯瞰着剑湖。 “墨长青确定要入局,世家和师徒一脉的平衡被打破,这一次的承剑大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院的那个废物拿到。” 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神情惊愕,他刚刚从老祖的洞天内出关,并不知道那个外院的废物指的的谁。 胡元剑转过身,威严的面孔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宠溺神色。 都说胡家这些年日落西山,一代不如一代。 可是在他看来,那是其他几家并没有真正见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出手。 若说整个剑宗,除了掌教洞天内的那个沈家天骄沈沉非,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是自己这个最小儿子的对手。 连师徒一脉都没有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胡云摇。 脸上还挂着些许稚嫩的少年浑身散发出一道锐意的剑气,俊美的外观更是让人一眼望去就难以忘记。 一股世家子弟的高贵气质,让人无时无刻不自惭形秽。 听到父亲没来由的话后,胡云瑶问道:“父亲,那个废物,是谁?” 胡元剑怒道:“还能是谁,三年不能引气入体,半年前突然又可以修行,一剑将你哥打成残废的苏青冥。” “原来是他。”胡云摇淡淡的哦了一声。 似乎这个人在他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事实上,已经是凝元境六层境界的他,除了沈家那位已经闭关十多年的沈沉非,其他人根本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我会废了他。” 不是因为此人废了胡玉,因为这个人让父亲不高兴。 所以,在承剑大比,若是遇到,自然要替父亲出气。 胡元剑转过身,看着天边云海,认真说道:“摇儿,大争之世已经出现,我剑宗世家和师徒一脉必然要分出胜负,才能在聚集所有力量应对,你莫要轻敌。” 胡云摇点了点头,郑重道:“是,父亲。” ... 与这两处地方相同的,其他几峰,四殿也都有着无数个这样的画面。 师徒一脉的灵剑子,以及刚刚从渡真殿洞天出关的许言,此刻都对那个最近名声大起的外门弟子有了些许关注。 而前来观礼的大荒古界七大圣地的宾客,弟子对这一次剑宗的承剑大比,更是万分关注。 能够在大比中脱颖而出,那必然有可能在数年后代表剑宗去往中洲。 更何况,这几天他们也听闻了剑冢山上,那位剑宗弃徒的执念出世,天剑峰重现的事情。 六大圣地也有着争斗和矛盾。 特别是西域灵隐寺,当卓剑尊出世的消息传来,早就有几名老和尚直接便西渡而去。 数百年前的万佛被剑扫落尘,让他们对卓剑尊又恨又怕。 谁也不知道这一为杀神再次出世,会不会再临西域。 整个剑宗,所有年轻一辈弟子都在拼命的充实自己的实力,各峰长老、首座都在提点他们。 无数人都想着争夺好的名次。 那些天之骄子,则是期待着谁将成为第一,夺下天剑峰。 第五十一章 大比开始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承剑大比开始了。 随着天剑峰重现,剑宗恢复了七峰的格局。 这一次比试,由渡真殿的一位长老出手,在剑湖之上立下了十二座高台。 最中央处,就是比斗所在。 其他几座,分别代表着剑宗的四殿、七峰。 在这些高台之上的云海,还有数座云台,则是大荒古界其他六大圣地和大派宾客观礼的地方。 出人意料的,这一次大比,剑宗竟然给七峰、四殿都限制了人数。 每一峰只允许三人参加。 这让无数刚刚踏入凝元境的弟子很是失望,为了这三个名额,七峰、四殿又在小范围内进行了一场场比斗。 最终才确认出战资格。 同样的,因为世家和师徒两脉争锋相对的格局,这一次比试,不如说是一场两家之间的争斗。 只不过将境界限制在凝元境,又有洞真境长老看护的情况。 但是许多人心中清楚,争斗有了开始,那么必然会愈演愈烈,剑宗已经走到了分裂的边缘。 ... 最先出场的是一位叫洛问的弟子,来自世家一脉的水云峰洛家。 虽然是为女子,但洛问在剑宗却很有名气,才二十岁的年纪,早在几年前就上了剑冢山寻剑,如今已经是凝元境五层的境界。 或许是多年游历在外的缘故,这个年轻的女子面对无数人的目光,并没有丝毫慌乱,神情专注的望着她的对手。 传剑殿的孟元规。 这位看起来有些沧桑的中年男子实际上才二十二岁,师傅是传剑殿一位籍籍无名的洞真境长老。 他师傅因为与人争斗伤了心脉,一直靠着灵药续命。 因此,孟元规常年在外游历,与人搏杀,替师傅寻药,显得无比的困窘。 但是此刻,却没有人敢轻视与他。 能够从四殿中以杀伐著称的传剑殿脱颖而出,那是何等的厉害。 一道清冷剑光从洛问的袖中飞出,在高台之上划过,随后径直飞向了孟元规。 两人同宗不同脉,自然没有什么可以聊的。 很快,两人的剑便斗在了一起,一时间,剑气飞洒,让人眼花缭乱。 高台之上则站满了许多前来观礼的使者和代表,有悬空寺的和尚,掩月宗那边则是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 角落里,镜湖剑派是第一次派出代表观礼剑宗的承剑大比,那位使者没什么经验,也没注意道云台上其他人的沉默,同为剑修,看着台上两人剑势惊人,气机磅礴,心生赞叹,便自顾自的鼓掌赞美了几句。 很快,随着孟元规一记超乎寻常的剑招刺在了洛问的右臂。 那位神情清冷的女子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高台。 孟元规也没有在下手,而是朝着师徒一脉所在的高台行了一礼,便下去等待他的下一场对手。 ... 陆陆徐徐,其他几峰和四殿那些颇有名望的年轻弟子也都下场比试。 但是与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大多数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出现相互厮杀的场面。 这让前来观礼的六大圣地宾客有些疑惑。 不是说剑宗世家一脉和师徒一脉势若水火,可如今的场面,根本就是一场同门之间的演练。 “真是无聊。” 掩月宗的客人坐在云台最中央处。 一位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姑娘盯着脚下的琉璃地面,觉得太无聊了。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打了个呵欠,晶莹可爱的耳垂上悬挂着一对弯月银铃。 叮叮当当的,听起来很是悦耳。 那铃铛如同天上弯月,难道这小姑娘是掩月宗里地位不低的望月神使? “你懂什么!” 一名貌美妇人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剑宗乃是天下剑道圣地,出场的都是剑宗的天才弟子,比斗看似简单,实则剑气无双,很厉害的。” 那个掩月宗的小姑娘嘟囔道:“问题是他们比剑也太无趣了,一剑过来,一剑过去,这有什么好看。” 好在这里是宾客观礼所在,其他人听了也只当童言无忌。 若是在台下的剑宗弟子们听到,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妇人也是无奈的笑了笑。 忽然比试的高台传来一阵嘈杂声,小姑娘踮起脚来看了一眼,就见到那个清秀少年,说道:“师叔你快看!这个是不是你刚才指给我看,那个传承了太初仙剑的人!” ...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外院年轻一辈的弟子中,只有苏青冥、陆浅和陈林三人进阶了凝元境。 而陈林被传剑殿拉拢,成为了师徒一脉的弟子。 苏青冥也不想陆浅去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试。 所以,整个外院所在的地方,在苏青冥来之前,空空如也。 很多人还猜测是不是外院弟子会放弃这一次的承剑大比。 但随着清秀少年缓缓走上高台,无数道视线也不约而同的投了过来。 上空云台,悬空寺的伏法罗汉睁开了眼睛,其他圣地使者也纷纷起身,向下望去。 观礼的宾客都对苏青冥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或者说好奇。 在元洲,甚至大荒古界,苏青冥修行三年都不曾引气入体,是一个连修行都不会的废物,他们这些使者很多次都曾经已此来取笑过剑宗。 谁都知道,修行需要资质,而修行宗门更不可能有凡人存在。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他们用来取笑了剑宗三年的人,突然之间可以修行了。 半年的时间从引气境踏入凝元境。 然后一路废了剑宗几名声名颇显的天才弟子。 最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曾经的废物弟子,居然在剑冢山上得到仙剑‘太初’的认主。 同为圣地,这柄代表天剑峰的无上仙剑,所拥有的威力,所代表的地位,他们怎么会不清楚。 可以这样说,剑宗数千年来,能够以太初为本命剑的人,无一不是到最后都进阶了忘生境,成就了剑尊之位。 看着高台上神情淡然的少年,七峰、四殿无数人,还有云台之上的各派使者心情都有些复杂。 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被人很很的打了一巴掌。 苏青冥对那些情绪复杂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朝着前方那个小胖子笑了笑。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第五十二章 你的剑呢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余悠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与自己年级相仿的少年。 心中暗想这家伙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的霸气了,这半年来,苏青冥这个名字就时常的出现在族中年轻一辈的口中。 等到剑冢山的事情传开了之后,余悠就更加的对这个人感到好奇了。 尽管这一次比试,身为世家一脉的自己早就被族中长辈叮嘱若是遇到苏青冥,就定要将他打败,有可能的话,废了此人的修为。 现在真正见到这个人,才发现,苏青冥,的确比常人更强。 所以,面对那句让自己认输的话,余悠并没有觉得他在羞辱自己,而是认为是对方真正的想法。 不过,同为剑修,岂会做那种不战认输的事情。 余悠摇头道:“苏师兄,看你浑身法力溢出,我自问不如你,但身为余家弟子,我不会轻易认输。” 世家中,难得出现一个那么有礼貌的年轻弟子。 苏青冥淡淡说道:“出剑吧!” 余悠看见他双手空空,忍不住问道:“你的剑呢?没有剑,怎么打?” ... 高台上两人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了四周观战的四殿、七峰弟子耳中。 无数人都知道,剑冢山上,苏青冥承剑太初,并且成功的让其成为了本命剑。 但是此刻,高台上的少年两手空空,根本没有带剑。 要知道,今日大比,若是连剑都没有,那怎么能够算得上剑宗弟子。 苏青冥站在场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神情。 太初剑,有点小脾气。 在剑冢山得到太初剑后,因为体内早已经有归墟剑为本命剑,自然冷落了太初剑。 两柄剑互为排斥,到最后险些斗了起来。 最终,苏青冥寻了只食铁兽,让它专门看着太初剑,免得两柄仙剑打了起来。 等到今天参加承剑大比,才发现食铁兽好似被忘在了身后。 “稍等!”苏青冥说道。 然后他走到高台边缘,向着下方剑湖喊道:“别磨蹭了,你就是啃上一百年,也咬不动那柄剑。” 剑湖中水花翻滚,随着他的喊声,一头黑白相间的灵兽挪动着四条短腿,朝着高台攀爬而上。 没过多久便站在了场间。 那灵兽口中赫然叼着一柄璀璨光剑。 ... 其他几座高台的无数人都看见了高台的情形,很多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主持这次大比几位四殿长老的眼神几乎要凝结出冰来了。 对于剑宗弟子而言,他们无比的珍惜自己的剑,不止是他们的本命剑,更是他们的战友,伙伴。 谁也想不到,苏青冥在成功继承了太初剑之后,居然把它丢给了食铁兽玩耍。 这是对天剑峰,对剑宗何其的不敬。 食铁兽一甩头,将那柄剑丢了过来。 但是任这灵兽在如何通灵,终究是一只没有灵智的妖兽,力量没有把控好。 那柄剑宗甚至整个大荒古界赫赫有名的仙剑在半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跌落高台,掉入剑湖。 这一下,四殿、七峰的数位首座长老脸色更加难看,胡元剑甚至冷哼了一声,准备出手将那剑接过,但很快便停住了。 因为,苏青冥已经先出手了。 ... 那把剑忽然在空中悬浮不动。 嗖的一声,那把剑凌空而起,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高台之上。 无数道视线落在苏青冥的右手上。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剑。 三尺,剑光清淡,气息凌厉,正是先前在剑冢山上大放异彩的太初剑。 无数人皆是露出了震惊神色。 苏青冥不过才刚刚踏入凝元境,便能够将这样一柄威力非凡的仙剑如此简单的掌控。 这说明,他对于剑道的理解,对于法力的控制。 已经接近于出尘境的修士了。 望着这一幕,沈一翟的脸上露出来怨毒神色,用着谁也听不到的声音道:“不能在等了,这个废物修行的速度越来越快,绝不能让等下去了。” ... 站在苏青冥对面的余悠张大了嘴巴,神情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苏师兄,你这样对待此剑,是不是对天剑峰有些不敬?”余悠回过神,严肃问道。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这是我的剑。” 他没有去解释什么,这句话便代表了他的态度,。 这是他从剑冢山上取来的剑,那便是他的剑。 即使这柄剑曾经是做为天剑峰的镇峰之剑,如今也是他苏青冥的剑。 过往种种,皆被一剑斩之。 余悠没有再说话,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世家弟子不喜外院那些寒门出身的家伙了。 世家最重规矩教条,上下尊卑,而那些外门弟子,则是无拘无束,率性而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事方法。 自然会有着许许多多的矛盾。 余悠说不上来谁对谁错。 但他是五姓七家中余家的弟子,天生就要有立场。 所以,余悠出剑了。 衣袖翻飞,剑光一闪而逝,然后骤然绽放。 高台上突然多了一道细长的白线。 那道隐含有苍凉古意的灵剑,瞬间掠过十数丈的距离,径直指向苏青冥的胸前。 “是白驹过隙,余家传世的《大河剑法》中极为厉害的一招。”有人认出了余悠这一招的来历。 “青冥师兄。”传剑殿所在的高台,陈林紧握拳头,眼神露出了担忧神色。 至从剑冢山承剑后,他被师徒一脉收为内门弟子,见识了从未见过的剑法剑招。 愈发的对师徒和世家一脉的底蕴感到震撼。 只看余悠这随意的一剑,便是世家中威力极其厉害的剑招。 更重要的是,余悠的境界,比苏青冥高。 许多人甚至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画面,那道白线会穿过苏青冥的胸口,然后再次掉头指着少年的眉心。 余悠会走上前,从容的说一声承让,胜负因此分出。 凝元境五层对凝元境一层。 只需要一剑而已,哪怕那个外院弟子拥有一柄有着莫大威名的仙剑,没有人会认为他能够彻底的掌控此剑。 毕竟,他不过是有些机缘罢了。 然后,那个画面并没有入无数人想象的那样出现。 一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微风拂来。 白线骤然而止。 第五十三章 天才不过如此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高台四周,无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道长剑上,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了剑湖之中。 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道震惊的视线落在苏青冥身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 余悠出身世家一脉,自幼在余家那位老祖的洞天内修行,早早的就进阶凝元。 而且融合的本命剑也是剑冢山中排名前列的灵剑。 而苏青冥,不过是外院弟子,在前些日子才传出他刚刚进阶凝元境,即使机缘深厚得了剑宗七剑之一的太初剑。 但是以他初入凝元的法力,根本没有办法发挥出此剑万分之一的威力。 从一开始,在苏青冥说出要参加承剑大比,就没有人看好他。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苏青冥站在高台中央,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他随意的提着那柄太初剑,就像踏青游湖的文人书生,风轻云淡。 当余悠的灵剑飞来的时候,少年只不过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然后提剑一挥。 那道蕴含凌厉剑气的长剑,就像断线了的风筝一般,坠落剑湖。 很安静,落水的声音也很清晰。 余悠满脸难以置信的呆立场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到视线真正的落在了剑湖那道涟漪上面,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脸有些发热,脸色越来越苍白,浑浑噩噩的眼神中隐约有团野火在燃烧。 余悠霍然转头望向苏青冥,眼里布满了震惊和愤怒,大吼一声。 “啊!” 他剑指一动,高台下的剑湖再次水花翻滚,掉落其中的灵剑重新又冲天而起。 这一次,速度更快,剑气更盛。 剑身上的水滴还未曾掉落,就在半空之中化为了阵阵水雾,可想而知,余悠的本命灵剑在这一刻是多么的灼热。 当那道灵剑再次出现高台之上时,已经化为了一条火线。 声势浩大,如火龙出世,直指苏青冥。 ... “《九濯炎日剑法》。”传剑殿一位长老惊呼道。 “这是师徒一脉的剑法,他怎么会?” 高台之上一片哗然,四殿、七峰无数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余家弟子身上。 身为世家弟子的余悠,居然用的是师徒一脉的剑法。 即使是前来观礼的宾客也心中清楚,剑宗世家和师徒两脉势如水火,根本不可能会让对方修行各自的剑法。 场间,代表传剑殿来此的一位神游境副殿主脸色无比的难看。 他转过身,朝着身后数名长老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门剑法?” 这件事说起来不大,但是却很严重。 世家一脉的人会认为余家倒向了师徒一脉,而出自师徒一脉的人,则会怀疑是否有人暗自成为了世家的棋子。 这让本就已经快要爆发的剑宗内斗再次复杂了起来。 无数人心思开始变得微妙。 场间,余悠白皙的脸庞上布满了怒意,只想用最强大的剑招吧苏青冥击败。 在前一次的交锋,他输的太快,太狼狈。 自己珍爱的灵剑,被低自己几阶修为的外门弟子,用如此简单,轻描淡写的方法击落... 任谁都无法接受。 这门《九濯炎日剑法》,是家中那位老祖亲自传给自己的,是他目前最大的杀招。 余悠的心中,只想找回丢失的脸面。 燃烧的灵剑猛烈撞向苏青冥,如火龙横空出世。 看见这一幕,高台上世家和师徒一脉参加这一次承剑大比的弟子皆是神情凝重。 来自云剑峰的胡云摇心想若是自己不想用身法躲避,那只能凭借着浑厚剑气强行抢杀了。 他很清楚,余家虽然在世家一脉在并不强,只有一位勘破生死的大剑仙,但是余悠自小便得那位老祖亲自传剑。 论实力,并不比他们差多少。 这样一道连自己接起来都很勉强的剑招。 那个外院的废物,又有什么方法来应对? 苏青冥的神情终于认真了一些。 终究只不过刚刚踏入凝元,若是有些许差错,可能,会有些麻烦。 他盯着那道火线,随后再次提剑轻点。 砰! 太初剑准确的撞击在了火线的最前端。 火花四溅,余悠那柄灵剑又一次被击飞在半空,然后如同先前一般,直直坠落剑湖。 火剑入水,伴随着嗤嗤的声音,水面上很快就起了一阵水雾。 苏青冥随意的看了一眼太初剑,一道得意的感觉从剑身传来。 感情这太初剑灵也这么顽皮。 苏青冥没有理会它,径直走向余悠。 七峰、四殿以及云台上观礼的宾客皆是震惊无语。 第一次或许余悠是因为轻敌,没有全力出剑。 那么这一次呢,不但全力出手,甚至用的还是四殿中传剑殿的绝世剑招,携着雷火之威,为什么还是落得这般狼狈? “这怎么可能?” 余悠怔怔的望着剑湖,口中呢喃。 胜负依旧未分,余悠以极大的毅力平复心神,再次掐动剑诀,斩向了苏青冥。 砰!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灵剑又一次落水。 余悠大喝一声,有些肥胖的脸庞满是殷红,大吼一声,凝聚全身法力,又一次发起了攻击。 苏青冥轻叹一声。 终究这个小胖子前世没有对自己出过手。 苏青冥持剑猛然下劈。 轰! 如同晨钟巨响的声音传来,余悠的灵剑瞬间失去控制,在空中不断翻滚,然后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出了数百丈之远。 苏青冥走到余悠身前,剑指他的眉心。 胜负已分。 但是余悠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认输这两个字。 “够了!” 一道带着怒意的嗓音从旁边高台传来。 苏青冥本打算收剑回身,但是听到那道嗓音后,抬头看向那方。 胡云摇。 只一眼,苏青冥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终于愿意出来了。 这位云剑峰真正的天骄,胡家嫡子,下一代的家主,已经凝元境七层境界的胡云摇此刻满脸怒意。 他大声呵斥道:“你是不是刻意的羞辱我世家弟子?” 苏青冥没有说话。 余悠突然开口问道:“苏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也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境界差距如此大,剑招如此的非凡。 为什么最后苏青冥总能够找到自己剑势的弱点,将灵剑击飞? 苏青冥没有理会远处胡云摇的怒意,倒是转过身,朝着余悠认真说道:“你的剑太慢,所以我看的很清。” 第五十四章 我的剑比你快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之所以愿意解释,原因就是余悠算是一个纯粹的剑修。 前世,他并没有入其他人那般对待自己。 这一世,从上高台开始,他便称自己为师兄,这是苏青冥第一次见到世家弟子会对外门弟子如此的礼貌。 “我的剑,比你更快!”苏青冥接着说道。 余悠有些疑惑。 “剑修习剑,所谓的招式,剑势,归根结底就是做到两点,速度够快,力量够强,其余都不重要,当然,一柄好剑也很重要。” 苏青冥认真说道:“你的剑很不错,但是与太初剑比起来,差了一个阶为,剑灵天生就弱一些,所以每一次你的剑快要到我面前时,都会下意识的停滞。” 余悠想了想先前的战斗画面,发现的确如苏青冥所说那样。 灵剑确实在面对太初剑的时候,会有些许犹豫。 “还有吗?” “没了。” “这么简单?” “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剑修战斗,一把好剑,比对手快,比对手力量强,那么你就赢。” 苏青冥看着他说道:“心思纯粹一些,总会有剑心通明的时候。” 余悠眼神逐渐清澈,朝着苏青冥认真行了一礼,随后离开了高台。 场间,只剩下苏青冥一人。 ... 云台之上,无论是掩月宗,还是悬空寺的和尚,还是五帝城的武夫,看着下方的画面,都纷纷低头私语起来。 掩月宗那个带着望月耳环的少女更是张大着嘴巴,震撼的看着下方的清秀少年。 明明这个家伙境界比对手差了许多,但是为什么却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赢。 难道,越阶而战对这个人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小姑娘暗暗捏了捏拳头,心中发誓等会了掩月宗,也要学他那样,挑战那些已经是出尘境的师兄师姐们。 ... 四殿、七峰的许多人都没有听到苏青冥和余悠的对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这个外院弟子,又一次做出了让他们震惊的事情。 半年前还是他们口中取笑的废物,如今已经能够站在高台之上,傲视着剑宗世家和师徒一脉的天才弟子。 用手中的剑告诉他们,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只有少数一些归真阶段的长老剑道修为深厚,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苏青冥的目力很强,很有可能已经算得上是一对剑目,他的法力也很浑厚,即使与余悠这种凝元境五层的人想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所以在两人的比斗中,每一次,苏青冥都能够清晰而又准确的铺捉到余悠灵剑飞来的轨迹。 然后看穿飞剑力量的薄弱点,将它击飞。 能够做到这一点,需要对剑有着超乎于寻常的敏感。 整个剑宗年轻一辈,除了寥寥数人才勉强能够做到。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如苏青冥那样轻易简单,出剑的那样的顺畅自然,以至于让人生出浑然天成,赏心悦目的感觉。 最让人动容的是。 半年前,苏青冥还只是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物。 直到此时此刻,四殿、七峰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剑心如此坚韧,剑目如此敏锐的少年。 在剑道上的天赋,比之如沈沉非、胡云摇、陆浅这种真正的先天剑体也毫不逊色。 剑宗是剑道圣地。 世家一脉和师徒一脉对于这样一个天才,又如何可能错过? ... 沉寂了许久的高台,终于有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那位老者身形岣嵝,面容清瘦,但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正是传剑殿的许升长老。 许长老走到少年身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苏青冥,你可愿意到我传剑殿学剑?” 话语刚落,高台畔顿时响起了数道急切嗓音。 “苏小子,来我博望峰,我定然会面见首座,让你成为真传弟子。” “我以渡真殿长老的名义承诺你,只要你来渡真殿,吾必将全力...” “水云峰《行云剑法》与他的气机最为合适,你们都别争了!” 一时间,无论世家还是师徒一脉,除了云剑峰胡云剑,其他六峰、四殿皆是开口招揽。 胡云摇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昨日里他们世家一脉还在议论说遇到苏青冥定要将他废去修为。 如今却如此神态。 难道这些人以为,他苏青冥的天赋比的上沈沉非师兄,比得过自己? 胡云摇忍不住站了出来,怒喝道:“都别争了,你们以前不都骂他是剑宗的废物吗?怎么现在都变了。” 他视线向着世家一脉望去,讥笑道:“看看你们,是不是忘了,不久前,苏青冥他废了胡玉,断了沈师叔一条手臂,还在你们的眼中夺走了太初剑。” “你们还不知道吧,人家根本看不上咱们世家和师徒一脉,要知道,丹堂的鲁长老说过要收他为关门弟子,都被此人拒绝,你们凭什么认为,他会加入你们?” 胡云摇满脸涨得通红,一口气将世家一脉都骂了一遍。 连已经是通虚境后期境界的鲁麟都拒绝了! 原本满脸热切的七峰、四殿长老无不睁大了眼睛,神情尴尬的不敢言语。 胡云摇不在理会这些人,纵身一跃,便跳入了高台。 他不屑的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嘲讽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七峰、四殿都想要招揽你?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 胡云摇指了指远处剑峰,接着说道:“从你废了我胡家弟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在剑宗走不远,哪怕你得到了太初剑。” “因为,沈家,还有我们胡家,根本容不下你!你命中注定是他的垫脚石。” 胡云摇话语落下,场间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剑宗掌教姓沈,出自沈家,云剑峰首座姓胡,整个剑宗,他们两家的力量可以说是最强。 即使是师徒一脉的传剑殿,与沈家相比都有些逊色。 而这两家刻意打压的人,剑宗没有人敢助他。 一时间,原本热络的七峰、四殿长老皆是回到了座位,眼神看向苏青冥已经变得有些可惜意味。 胡云摇看着身前的少年,漠然说道:“而且,今日,你注定会败在我的剑下,谁也阻拦不了。” 第五十五章 仙剑之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云台之上,掩月宗的小姑娘好奇问道:“师叔,这个长得那么好看的人是谁?” 中年妇人轻笑一声,如数家珍道:“他啊,说起来,咱们掩月宗很多年轻一辈的人都知道,剑宗云剑峰真正的天才。” 她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宗主前些日子,还特意嘱咐我,说有机会向胡元剑探探口风,让他到我们掩月宗历练一番。” 小姑娘听不出言外之意,眨了眨眼睛,问道:“历练什么?” 妇人微笑道:“还能有什么,胡云摇自小出身在云剑峰,修行速度飞快,如今才十七岁的年级就已经是凝元境七层了,要不了两年便能够踏入出尘境,而且他身份尊贵,是云剑峰首座爱子,宗主她早就想给你秦玲师姐找一个好郎君了。”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秦玲师姐喜欢他?” 妇人点了点头,小声道:“你师姐在一次历练的时候被他所救,胡云摇不但天资卓越,而且性情温和,又长得好看,哪个女子不喜欢。” 两人的对话声音很小,周围观礼的宾客注意力都在下方,并没有听到。 场间,胡云摇俊朗的外貌配上修长身形,如玉树临风。 反倒苏青冥一身青衣,除了面容有些清秀,双眸有些明亮外,并没有特别出彩,与他对面的胡云摇相比, 如同云泥之别。 四殿、七峰那些长老在被胡云摇讽刺了一番后,便在也没有了先前的热情。 更何况,许多人已经想起来,苏青冥从一开始就与胡家,沈家有着仇怨。 若不是丹堂鲁麟当初含怒一剑,警告了世家一脉,只怕执法殿早就以废去同门修为的理由将苏青冥打入剑狱了。 等到今日胡家真正的天骄出来后,所有人都用同情的视线望向场间少年。 在剑宗,除了墨长青,没有人能够在得罪了五姓七家之后,能够安然无恙。 就连鲁麟,这位丹道资质卓越,已经是通虚境界的丹道大宗师,都因为资源断绝,此生修为不得寸进。 若不是因为剑宗还需要他来掌管丹堂炼丹,只怕他早就被打入某个荒山野岭,孤老一生。 更不用眼前这个外院出身的寒门弟子。 因此,无数道同情,可怜,又有些戏谑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台中央的少年身上。 苏青冥神情淡然,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 只是倒提太初剑,朝着旁边一处高台望去,那里坐着的,是只剩下独臂的沈一翟。 少年轻轻朝他做了一个手势,沈一翟阴郁脸庞顿时更加难看,仅存的右手紧紧握住椅把,双目一片血红。 被无视了的胡云摇脸色一沉,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有鲁长老赏识你,就觉得自己一步登天了?可笑,无论是我世家,还是师徒一脉,都不可能收你为入门弟子。” 胡云摇负手在后,不屑说道:“没有师门长辈指点,没有进阶归真阶段的功法,没有大威力的剑法,你此生都将止步凝元。” 高台旁边七峰、四殿的弟子望着空荡荡的外院所在,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同情。 当那位剑仙数百年没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外院就真正的成为了可有可无的地方。 正如胡云摇所说,进阶凝元境之后,功法,剑法,都没有,就连外院知事墨长青如今也不过才凝元境。 苏青冥就算再如何妖孽,又怎么可能成长起来。 苏青冥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斗嘴的人,更何况,这一次承剑大比,除了要全力争夺第一,还要面对沈家和胡家弟子的杀招。 半年来,光是胡家就损失了胡玉,一位剑侍,还有流云那样的附庸。 而沈家,更是有一位洞真境长老被他废去了一条手臂。 更重要的是,沈沉非失去了太初精玉,但是据说掩月宗这一次来观礼,带来了她们门中名闻大荒的望月井水,这种天材地宝,比之太初精玉还要珍贵许多。 有了此物相助,沈沉非进阶洞真的时间也会大大提前。 等到他出关,沈沉非必然会让掌教传下法旨,让陆浅到内院,甚至有可能直接让掌教赐婚。 所以,苏青冥很急,墨长青就算拥有洞真境的战力,也没有办法护住浅儿。 而若是求助鲁麟,那么胡元剑就一定会亲自出手阻拦。 放眼整个剑宗,没有人敢违逆掌教的意思。 事实上,师徒一脉如今已经被世家一脉压制,不用多久,整个剑宗,或许真的将会成为沈家的剑宗。 唯一的机会,就是借着十年后,中洲书院的盛会,自己和陆浅远游中洲。 这需要苏青冥展露出过人的天资,能够在剑宗脱颖而出,进入书院那几位君子的眼中。 他没有时间等,必须尽快的拿下大比第一,得到承剑天剑峰,获得中洲之行的资格。 对于眼前所谓的胡家嫡子,真正的继承人胡云摇,苏青冥并不在乎他说的什么。 他在意的是,这个人浪费了他很多时间。 “出剑吧。”苏青冥不耐烦道。 胡云摇撇了撇嘴,得意道:“怎么,迫不及待的等着送死?还是说,你自认为自己能够赢?” 话语刚落,一柄翠绿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剑身极长,磅礴的剑压抑制不住的从剑柄上喷涌而出。 胡云摇拿着这柄剑,却有些让人觉得是这柄剑在牵着他。 有人看出了这把剑的来历,眼神中流露出震撼神色。 远处高台,一直默不作声的传剑殿明真子长老冷哼道:“胡老儿对他儿子还真好,不但把剑借给他,甚至还封印了他五层的法力。” 执法殿的一位长老也是摇头道:“看来,云剑峰胡家对这次大比很看重,为了夺下天剑峰,连一峰首座都开始不要脸了。” 陈林站在身后,不解问道:“师叔,为什么这样说?” 执法殿郭长真说道:“那柄剑,名镇天。” 陈林脸上露出了骇然神色。 仙剑镇天,与太初一般,都已经是仙器级别的灵剑,更是剑宗七剑之一,云剑峰的镇峰之剑。 许多时候,都是做为镇压剑宗护山大阵--九极玄微剑阵的阵眼。 但是数百年前,天剑峰落入剑湖,太初剑隐匿,剑宗的大阵其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这也是剑宗掌教让天剑峰重现,找寻太初剑的原因之一。 第五十六章 可怕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如果说胡云摇单纯的提剑,师徒一脉的人并不会感到惊讶,因为本身苏青冥就有太初剑。 可云剑峰首座胡元剑居然毫无廉耻的破除了镇天剑封印,并且打入了自己五成的印记。 让胡云摇的实力几乎逼近了出尘境巅峰境界。 苏青冥与其说是和胡云摇比剑,倒不如说是与胡云剑相斗。 陈林听到师叔这样解释,才明白了过来,愤愤说道:“年轻一辈的比剑,老一辈还这样插手,的确是不要脸。” “闭嘴!”郭长真呵斥道。 陈林脸色微变,陡然感受一道阴冷如毒蛇一样的目光,急忙闭口,再也没有说话。 ... 胡云摇站在场间神采飞扬,剑身上传来的磅礴剑气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老祖洞天内修炼,直到今天才算真正的出关,想到能够在接下来的大比中夺取第一,就充满了无尽的兴奋。 对于眼前这个剑宗曾经的废物,胡云摇根本就不在意,哪怕先前此人轻易的战胜了余家的天才弟子。 在他眼里,只有传剑殿的吕纯正,渡真殿的许言等几个师徒一脉的天才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一个小丑。 胡云摇微微眯眼,然后猛喝一声,双手握剑,直直向前一挥,一道狂暴到极致的剑气卷起了高台无数黑濯碎石。 苏青冥脚尖轻点,身形高高跃起,原本站立的地面支离破碎,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破碎沟壑。 刚刚落地,胡云摇已经奔到了面前,又是一式势如破竹的劈斩。 苏青冥脚步轻轻一个侧身潇洒躲过,伴随着一道剧烈的撞击声,坚硬的黑濯石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观礼的云台上,小姑娘的心悬在了半空一般,无比紧张的看着下方争斗。 不知为何,她有一点点希望那个从始至终都神情平静的少年能赢。 高台两侧,观战的剑宗年轻弟子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中,只觉得胡云摇的剑法太过于强悍,接连几招竟让打得苏青冥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有认出胡云摇所使剑法的弟子更是摇头道:“云剑峰有轻剑,重剑之分,据说胡首座更是精通轻重两剑,刚刚胡师弟用的剑法,就是《坠星剑法》,是云剑峰重剑一支的厉害剑法。” 听到有人夸赞本峰剑法,云剑峰的弟子脸上都挂着得意笑容。 与年轻弟子的眼光不同。 四殿、七峰的长老们则是各个神情凝重,望着苏青冥的身形不停啧啧称奇。 在他们这些早早就踏入归真阶段的长老看来,胡云摇看似占据上风,招招都让对方无从抵抗。 可实际是,却没有给苏青冥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胡云摇每一剑都耗费了大量的法力,苏青冥仅仅只需要一个轻描淡写的侧身或者弯腰便能躲过。 更恐怖的是,有人发现,苏青冥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动过脚步。 这意味着什么? 镇天剑身上的剑芒越来越盛,同样,胡云摇的气息也越来越混乱。 “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出剑?为什么我会打不到你?” 胡云摇双眸赤红,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刺了过去,这一次,苏青冥突然没有任何动作。 胡云摇心中狂喜,只是下一息,他的脸色彻底呆滞。 因为那柄云剑峰的镇峰之剑,大荒古界有着响亮名气的仙剑镇天。 停滞在身前,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在前进半分。 苏青冥淡然的伸出两个手指,轻松夹住了镇天剑。 “所谓天才。” 苏青冥望着他,漠然说道:“不过是一些自誉为之的庸才而已。” 苏青冥剑指微弹,然后胡云摇霎时脸色苍白,身形弯下,径直倒飞出四五丈远,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并且。” 苏青冥继续说道:“你的境界太弱了,而你爹给你强行灌注的法力印记太强了,就像三岁孩童无法背动大石一样,只会适得其反。” 又是随意的一掌。 胡云摇再次如遭雷击,向着后方狠狠飞去,然后撞在了高台边缘,倒在了云剑峰弟子所在的方向。 空气中一片凝滞,只有胡云摇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怎么可能! 面对着如此诡异的画面,高台上的剑宗无数弟子,云海中的观礼宾客,皆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到最后,胡云摇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俊美的面容上满是灰尘血渍。 苏青冥转过身,抬头望向一处高台,抬起指尖光芒四射的仙剑,问道:“这便是你云剑峰的剑?” 云剑峰首座胡元剑神色阴沉,没有说话。 谁都知道,镇天剑就是云剑峰的镇峰之剑,也一直都是属于胡元剑的本命剑。 “不是?” 苏青冥笑了笑,左手握住镇天。 他的右手缓缓出现一柄带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剑。 是仙剑太初。 无数人望着这一幕,有些不解。 胡元剑神色大变,喊道:“住手!” “不可!”天空之上,一道浑厚凌厉嗓音急速传来。 苏青冥置若罔闻,太初仙剑径直劈下。 轰! 一声惊天巨响。 镇天剑剑身上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 胡元剑死死捂住胸口,倒退而飞,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 整个承剑大比的高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场中的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传遍全身,眼前的事情实在太过于震撼。 太初剑,斩裂镇天剑。 天剑峰和云剑峰的碰撞。 镇天剑中胡元剑留下的本源剑气在这一刻被震散。 所以,胡元剑心神相连之下才会受此重伤。 而场间,那个少年看起来神情很平静,似乎刚才做的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但是许多眼尖的人却发现,少年握着太初剑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鲜血滴落,隐约能见白骨。 谁也想不到,苏青冥对云剑峰的恨意居然如此大。 甚至不惜让太初剑和镇天剑同时毁灭。 苏青冥缓缓抬起头,望向另一处高台上的沈一翟,淡淡说道:“下一个,就是你。” 无数年轻弟子眼神中都有了变化。 带着一丝崇敬的目光看向苏青冥。 这一次的承剑大比,他难道要挑战世家和师徒一脉所有天才吗? 第五十七章 废人重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看着捂住胸口,气息混乱的云剑峰首座胡元剑,无数弟子皆是回过神来,紧接着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镇天剑,出现了裂痕! 胡元剑,本命剑受损,心神受到重创! 云剑峰首座,也是一位神游境巅峰境界甚至半只脚踏入了通虚境的强大剑仙。 更重要的,还有一道更加让人震撼的声音在刚才传来。 声音来自内院。 正是掌教所在的剑宗内院。 而苏青冥在面对这样两个大人物,没有留丝毫情面,当着四殿、七峰,无数宾客的面斩断了胡云剑与镇天之间的联系。 甚至让镇天剑产生了裂缝。 “他与胡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四殿中,传剑殿、渡真殿、执法殿长老看向苏青冥的目光里除了惊叹,更多了许多好奇。 一个心性坚毅,手段狠辣的天才,对世家一脉有着仇恨。 对于师徒一脉来说,是很好的事情。 有些人甚至已经暗自再想该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那样一个天才加入师徒一脉。 ... 云台之中。 掩月宗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满脑子晃过刚才那无与伦比的一幕。 连仙器坏了都不心疼吗? 据说剑宗有九剑,眼前的镇天剑和太初剑就是其中之二,这样两柄让天下无数剑修垂涎的仙剑。 如今居然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更重要的是,那个据说是曾经剑宗的废物,居然与云剑峰高高在上的首座有仇怨。 任他是谁,都阻止不了我出剑! 小姑娘突然双手如捧心,大声道:“太帅了!太厉害了!我要把你介绍给秦玲师姐!” 云剑峰的看台上,胡云剑脸色有些惨白,身形摇摇欲坠,眼神中满含怨毒神色,死死的盯着场间的清秀少年。 因为镇天剑受损,自己剑心也随之产生裂痕,元气大伤,现在不要说破境入通虚,就是保持住神游境巅峰境界都有些困难。 但此刻却是剑宗承剑大比,是年轻一辈较量的地方。 他身为一峰首座,剑宗有数的几位掌权人物,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下场报复的事。 今日大庭广众下被一个外门弟子狠狠羞辱,胡云剑一拂衣袖,踏上飞剑便转身离开。 那柄破损的镇天剑微微震颤,随后也紧随而去。 苏青冥并没有阻拦。 只是望着沈家所在的看台,眼神冰冷。 “你当真以为,你很强!”一道满含恨意的嗓音传来。 无数人看清来人的身份后,都不由自主的露出惊愕神色。 沈沉濯。 沈家先前极为天才的弟子,沈一翟的独子,在剑冢山,他不是被苏青冥废去了灵湖了吗。 但此刻,站在众人眼前的人。 一声法力浑厚无比,气息比先前还要凌厉。 “郭师叔!他,他不是被废去了灵湖,成为了废人吗!”在剑冢山看到过那一幕的陈林双瞳顿缩,难以置信道。 世间或许有逆天的灵药,能够修复受损的灵湖。 但根基受损,想要再进一步,简直是天方奇谭的事情。 苏青冥也是同样微微一愣,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意外神色。 前世,他的确见过有灵湖被破,又重新修复的人,但是眼前的沈沉濯不但气质更甚,连修为境界都在短时间拔高了数层。 已经来到了凝元境九层境界。 沈沉濯没有先前的神采,脸色阴郁道:“想不到,当日在剑冢山上的事,我会在今天,都还给你。” 苏青冥神情淡然,视线看向身形岣嵝的沈一翟,然后在看了看沈沉濯,突然问道:“将一生修为都灌体给自己儿子,如今你的寿元,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沈一翟站起身,怨毒的眼神几乎化为了实质,阴恻恻道:“是不多了,不过很快,你也活不了多久,我儿会把你的神魂刻在剑狱的墙壁上,让你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的怨念让无数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谁都知道,沈家七长老的地位有多么的显赫,在剑宗,甚至可以与一峰首座相提并论。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样一个洞真境的剑仙,在主持剑冢大阵的情况下,还会被一个刚刚踏入凝元的人断去一只手臂。 尽管后来传出是那位剑宗弃徒出手,但所有人还是难以理解。 苏青冥哦了一声,随意说道:“这样啊,不过多一剑的事。” 多一剑而已。 沈沉濯脸色涨的通红,对他毫不在意的态度万分的厌恶。 锵! 一柄墨色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整个高台的天地灵气竟然在此剑出现的刹那开始涌动起来,随后整个天空变得阴沉如墨。 沈沉濯的脸色满是杀意。 “你们这个比试,是轮流上阵?”一道清脆嗓音突兀响起,打破了场间的死寂。 云台之上,中年妇人急忙捂住小姑娘的嘴巴,呵斥道:“不可乱说。” 小姑娘拼命挣扎,再次开口道:“本来就是嘛,你看他,都接连打了两场了,那个家伙都不让人家休息就出来打,太不要脸了。” 说着无心。 但是在场主持这次大比的传剑殿长老脸皮抖动,猛的咳嗽了一声。 这位有些老态,但是看起来境界高深莫测的老者走上台,朝着苏青冥问道:“我剑宗比剑,从来都是一战到底,并无太多规矩。” 他顿了顿,看向云台之上的宾客,解释道:“剑修杀伐,永远都是一剑,与人斗,与妖兽斗,甚至万年前与魔域的魔修死战,也是一人一剑,从未休息,退缩。” 剑修死战。 与其他六大圣地不同,他们从未想过分组,分队来比试,从数千年开始,承剑大比都是一人一剑。 最后站在台上的,便是胜者。 因为在剑修看来,世间只有最强,没有第二,第三。 也正是这样,才让剑宗成为七大圣地杀伐力最强的宗门,也是性子最孤僻的宗门。 听着老者略带沧桑的话语,想起无数先辈血战的事迹,年轻一辈的弟子各个眼神满是热血。 剑者一生,都是一战到底。 苏青冥淡然说道:“剑冢山废你,今日,我将在废你一次。” 第五十八章 反转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少年不大的嗓音在空旷高台回荡。 随后,世家一脉年轻弟子皆是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剑宗的一个外门弟子,能够战胜沈沉濯。 尽管苏青冥在先前已经赢了两轮了。 在他们质疑的目光下,沈沉濯出剑了。 他的手中灵剑很古怪,右手扬剑,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角度径直冲向苏青冥。 如惊雷。 只见高台上赫然出现了九道细长的血色红线,伴随着沈沉濯的身形轨迹,在半空中织成了一道剑网。 沈沉濯面无表情,高速的舞动长剑,那道剑网也越来越密。 天罗地网一般笼罩在苏青冥的头顶。 少年神情平静,屈指一弹,太初剑如一道虹光朝着剑网撞去。 只听得一阵金铁撞击声音响起。 那道剑网下降的速度迟缓了一些,但是并没有被太初剑撞破。 砰! 电光火石间,苏青冥脚步一动,身形侧开,巨大的剑网落在地面,数道纵横沟壑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受伤了!”有人眼尖,看出了苏青冥身上的青衣染上了一抹血迹。 听到这道嗓音,无数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 这个妖孽,终于也会受伤。 要知道,从一开始面对水云峰的余悠,在然后是胡家的剑子胡云摇,这个看似只有凝元境一层的外门弟子, 从始至终都显得极为从容,更不用说受伤。 沈沉濯眼神冰冷,漠然说道:“当初在剑冢山,要不是那个弃徒帮你,就凭你自己,怎么可能伤我。” 场间很多人可能不清楚那日的内幕,听到沈沉濯此时说出,不由得露出了错愕神色。 弃徒? 哪个弃徒?好似当日苏青冥是借助了别人的手才废了沈沉濯。 不过他们也来不及细想。 沈沉濯再次出剑,一股汹涌到极致的磅礴剑气从他的脚底出现,如一道剑气瀑布。 疯狂的气流将沈沉濯的白衣吹的猎猎作响,眉心处,一道殷红的原点猛然点亮,宛如一团血焰。 苏青冥看都没有看一眼,脚步向前踏了一步,就直接出现在沈沉濯身前,无视那磅礴的剑气,平淡无奇的一剑挥出。 没有人清楚,少年此刻体内的伤势很重,即使他拥有武夫般的体魄,在第一剑的时候,五脏内就充斥着无数道狂暴剑气。 沈沉濯,的确变强了。 在承受了沈一翟全部的法力,剑道修为之后,他真是的战力已经可以算是出尘境巅峰境界。 这种类似与魔道功法的灌灵之术,果然逆天。 更可怕的是,沈一翟为了这个儿子,居然愿意散去全身的法力境界。 所以,在第一道剑网出现的时候,苏青冥就有些开始认真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或许是重生以来,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沈沉濯看了面前那出现的一剑,嘴角微翘,然后好不退让,同样踏前一步抬手又是一剑。 血焰与蓝芒猛然相撞,狂暴的气流四处涌动,地面粉碎。 沈沉濯的剑光突然间增大了数倍,仿佛要将那一抹淡蓝色的剑芒吞噬,紧接着苏青冥的背后便出现了九道剑影。 苏青冥认得这是沈家,也是剑宗内院极其诡异的剑法。 《雾影九星剑法》! 因为,前世,沈沉非便是在归墟之中,用这招剑法让自己险些陨落。 这一世,再次面对这一剑法,苏青冥很平静。 他脚步不停后退,手中的太初剑肆意挥舞,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将那些诡异的攻击完美裆下。 只不过,与先前面对余悠和胡云摇不同,苏青冥的神情有些凝重。 场外观战的年轻弟子,则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只有七峰中的一些洞真境长老才暗自一叹。 苏青冥毕竟出身外院,无论是天赋,剑道理解,还是所修习的剑法都比沈沉濯差了太多。 哪怕是有着天大的机缘,都无法弥补两人的差距。 更何况,如今的沈沉濯,已经融合了他爹的全部境界修为,这一战之后有很大的可能将会进阶出尘境。 破而后立,当会更加强大。 甚至许多人长老觉得,只要在修行几年,沈沉濯有可能够追上沈家最妖孽之人。 场面与先前的碾压不同,似乎反转了过来。 沈沉濯剑气肆虐,霸道无双的连绵剑招下,彻底的将苏青冥压制得步步后退。 唯一让众人有些惊讶的是,苏青冥的神色似乎永远都不会慌乱,总是那般平静。 一招一式的出剑还是那样稳定。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就要将你这个废物再次踩在脚底。” 沈沉濯肆意挥洒心中怒意,一剑刺出。 少年的右肩便出现一道剑痕,血迹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一个多余的人。” “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我爹,还有其他沈家的人也是这样,有时候我在想。” “你这个废物,是不是与我沈家有着夙怨,或者是仇恨。” 沈沉濯一字一句说道。 苏青冥全力调动体内的法力,将那一剑更盛一剑的攻击抵挡,短短的时间,体内的法力就已经耗费了大半。 “境界还是太低了。”苏青冥心中暗叹。 年轻一辈中,沈家弟子本身实力就远超其他几家,如今又有沈一翟的灌体加持,饶是他两世修行,抵抗起来也有些面前。 更何况,武夫境界,剑芒这种底牌对沈沉濯来说根本产生不了威胁。 而太初剑虽然是一柄仙剑,但是如今在自己手里,也就勉强算是灵剑,只有真正的承剑天剑峰,将太初剑融为本命剑,才可能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可如今体内早已经有了归墟剑,他不可能为了太初剑而舍弃。 至于前世的那些剑招,面对已经有出尘境巅峰战力的沈沉濯,紧靠凝元境的实力,是根本对他产生不了威胁。 “世家底蕴,果然深不可测。”苏青冥心中有些苦涩。 原本已经对剑宗的世间一脉很谨慎了,但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底蕴,更低估了沈一翟的果断狠辣。 在知道自己今生无妄在进一步的时候,就果断的舍弃,全力的扶持沈沉濯。 轰! 在心思转换的几息间,沈沉濯狠狠的一拍剑柄,灵剑猛然加速,化为一道红芒直刺苏青冥心口。 两剑再次相撞。 苏青冥方圆数丈之间瞬间成为了一片火海。 第五十九章 死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火海之中,血红的长剑倒飞回到了沈沉濯的手中。 炙热的气浪疯狂向着四周涌去,高台之外观礼的人皆是被吹得面红耳赤,心想这又是什么招数。 “身剑合一!没想到沈沉濯已经能够将赤炎剑的火灵召唤出来。” 四殿、七峰中,地位最高的渡真殿殿主古溟看见这一幕,赞叹道:“世家一脉底蕴十足,没想到用这种禁忌之术后,沈沉濯的天赋反而更进一步。” 原本这种类似与魔道的灌体术在施展后,继承者只能得到灌体者十之一二的能力。 但现在看来,沈一翟一定还用了什么其他的方法,让自己的儿子完美的继承了一切,甚至连天赋体质都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这种身剑合一,与剑灵融为一体,获取更加强大的力量增幅,是只有在剑道上有着极为强大的理解才能做到。 最起码,在境界修为达到了通虚境,修行剑道百年才有这种理解。 沈沉濯不过才十七八岁,但是此刻展露出来的的天赋,已经远超同辈了。 这一剑之后,沈沉濯漠然的站在场间。 在他看来,苏青冥根本没有能力接下这一剑,即使不死,也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只是几息后,沈沉濯就发现了周围的异样。 他们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后方。 沈沉濯猛然转身。 砰! 一股极为深厚的剑气从火海之中轰然爆发,然后席卷整个高台。 火焰四散,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苏青冥站在前方,青衣上有些细微破损,右肩和腰间有几处深可入骨的剑痕。 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形,沈沉濯满脸骇然。 没有任何生气的人影,一声白衣如雪,双眸冷酷无情,仿佛世间一切在他眼里都如同石头一般。 “剑灵!”无数人惊呼出声。 “是他!”古溟瞳孔顿缩,神情凝重道。 “他是谁?太初剑灵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站在他身后的几名长老惊问道。 沈家高台上,沈一翟猛然起身,不可思议道:“剑宗弃徒!上次不是在剑冢山上被往生葫芦接走了吗,怎么还出现在这里。” 沈沉濯在经过一开始的惊慌后,便恢复了冷静,漠然说道:“一个没有灵智的死物而已,就凭你凝元境的法力,根本出不了几剑。” “一剑就够了。”苏青冥淡淡说道。 话语落下。 那道剑灵凭空化为了一道黑气,然后瞬间飘散到了苏青冥身上,宛如一人。 一个不大的漩涡陡然出现,无数天地灵气缓缓涌入其中。 伴随着涌入的灵气越来越多,那道黑气也越来越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吹散。 众人望着这一幕,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沈沉濯则是眼瞳顿缩,满脸的难以置信。 “同样是剑灵附体!” 有长老惊呼出声。 天空中,那位剑灵的身形彻底散去,苏青冥的气息便开始骤然提升。 凝元境一层,二层,六层... 最后在出尘境巅峰戛然而止。 “九息时间。” 苏青冥的心间响起了一道漠然嗓音。 剑灵附体,让他在九息的时间内拥有出尘境巅峰的战力。 苏青冥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 如同前世那般天下无敌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似乎整个天地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就算是出尘境巅峰有如何!” 沈沉濯眯着眼,不屑道:“就算是凭着秘法强行提升境界,但是你能坚持几息,而且不过才出尘境巅峰罢了。” “九息。” 苏青冥淡淡说道:“九息时间,便够了。” 一股磅礴的黑气瞬间笼罩了太初剑,乃至他整个身子。 “我说过,能废你一次,我便可以在废你一次,我想看看,你爹从哪里在找一个洞真境修士在来给你灌体。” 苏青冥大步向前,漠然说道:“你爹废了,很快,你便会和你爹一起作伴。” 轰! 苏青冥一剑挥出。 他右臂仿佛化为了一条黑色巨蟒,直直的扑向前方。 一息... 沈沉濯运转全身法力劈出一剑,血色剑光与黑色巨蟒在半空碰撞,然后轰然破碎。 还没来得及回神,第二道黑蟒随之而来,重重的撞在了沈沉濯身上,发出一道沉闷嗓音。 二息... 苏青冥剑势不绝。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仿佛呆滞了一般,即使是渡真殿殿主古溟,也没有认出少年使用的是何种剑法。 要知道,身为世间最为强大的剑修之一,古溟的眼界只开阔,几乎很少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就连他这样半只脚即将勘破生死的大剑仙,都认不出少年使出的剑法。 哪怕他们在很早的时候便猜测,苏青冥能够一路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迹,定然会是有些与众不同。 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想到。 这个少年居然强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人甚至联想到了那个在掌教洞天的沈家妖孽。 同样的逆天。 古溟忍不住赞叹说道:“虽然不知他的剑招从何处学来,但是只看苏青冥用剑,将剑气附身于剑,不追求瞬间的爆发,而是将力量维持在一定程度上的稳定攻击,这种对于剑道的理解有些超乎于常人的完美,没想到,他的剑道修为已经如此的出神入化。” 沈一翟一脸死灰的望着场间。 砰! 黑蟒在第六次撞击后击中了沈沉濯的腹部,后者仰天吐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 苏青冥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过去,太初剑如同一条深渊巨蟒。 沈沉濯捂住胸口,死死盯着苏青冥。 “魔道灌体,虽然能够强行提升境界,但是你的根基太差,就如同空中楼阁。” 苏青冥漠然说道:“你没有机会了!” 随着苏青冥每说一个字,沈沉濯的脸色就越发的阴沉。 紧接着,他猛然向地面一拍,身形腾空跃起,如天神下凡。 他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片刻,一股出尘境巅峰的气息从剑身上散发而出,弥漫到整个高台。 七息... 天空之中的风云为之变色,仿佛这一刻停滞了。 “就凭你,也配说这样的大话!” 沈沉濯双眼通红,满脸狰狞,仰天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剑,灭!” 随着沈沉濯的话语在天际散开,剑身之上弥漫着狂暴的火源,汹涌炙热,一股寂灭的气息扑向了苏青冥。 第六十章 师徒一脉想做什么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随后沈沉濯握着这把宛如火龙的长剑,运转全身法力朝着苏青冥全力一劈。 “给老子去死!” 风云涌动,高台上火浪沸腾。 场下,年轻一辈的弟子皆是面色惨白的望着这一幕,感受到剑身之上蕴含的恐怖剑气,心想沈沉濯竟然恨不得让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化为灰尘。 渡真殿殿主古溟,还有四殿七峰的洞真。通虚境长老并没有任何举动。 在这种蕴含这剑道气息的剑招之下,他们居然并没有想要保护苏青冥这个外门弟子的意思。 似乎场间两人的生死,并不如何重要。 八息... “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连这样的禁忌之术,你也舍得用。” 面对可以说是出尘境最为强大的一剑,苏青冥并没有退缩,淡然说道。 之所以沈沉濯的剑气大增,便是耗费了最少十年的寿元,才让他在这一刻拥有超乎于出尘境巅峰的力量。 “可这又如何!还是太弱了!” 苏青冥呢喃道。 下一刻。 有浑厚的黑色剑气喷涌而出,这一次几乎将苏青冥整个身子都覆盖了。 他抬起头,视线望向高台中的沈一翟。 轻声一笑。 无数人看见这一幕都有些震撼。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笑容所代表的意义。 只有苏青冥自己清楚,那是对前世仇恨得报的笑。 苏青冥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沈一翟将自己的脸踩在泥巴里,吐了一口唾沫,像看一只蝼蚁一样看着自己。 “凭你,你配修行!也配和沈师侄争夺道侣!” “有‘换骨丹’又怎么样,你以为能改变你的体质,笑话,低贱的东西,只有我们少主才配得上陆浅。” 啪! 苏青冥依旧还感受得到沈一翟那拍在自己脸上的耻辱,那一刻,他拼命挣扎,如同一条狗一样被人践踏。 “哈哈哈!” 苏青冥笑了起来。 看着高台之上已经没有任何修为,身形岣嵝的沈一翟,轻声说道:“你们父子,这一辈子都会以废人的身份存活。” “剑起沉浮!” 苏青冥释怀般的大笑浩浩荡荡传出,最后传遍了整个高台。 在无数道震撼的注视目光下,苏青冥的身形狠狠的撞在了火焰之中。 轰!轰! 如同两座巍峨大山轰然碰撞,天空之上顿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无数道带着毁灭气息的震荡涟漪自那撞击之处疯狂向着天空四面八方涌去。 承剑大比的高台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一道道如同蛛网的裂缝疯狂蔓延,无数年轻的低阶弟子被罡风吹得人仰马翻,纷纷落地。 只一剑。 超乎于平常出尘境修士的一剑之威,此刻竟然让比试的高台都化为了碎石。 待到那股能量罡风的余波散去,无数观战的人抬头,发现苏青冥化为的黑蟒还在半空与那把血焰巨剑互相抗衡。 “咔!” 伴随着一道细微的破裂声突然在高台响起,平衡似乎被打破。 有些眼尖的人发现那柄血焰火剑的剑身,竟然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 火剑发出微弱震颤,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这种程度的力量。 “我说了,你们父子,太弱了!” 苏青冥青衣飘摇,仰天大笑,似乎这一刻释放出了沉寂了许久的仇怨。 砰! 随着苏青冥的气势一涨再涨,气贯长虹的一剑再次劈出。 顷刻间,那柄火剑再也支撑不住,轰然溃散。 无数碎片从天空跌落,随着高台的碎石一起落入水中。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在这一刻,包括渡真殿殿主古溟,七峰的几位首座,全部化为了震撼之色。 苏青冥右手提剑,轻描淡写的一剑刺向了沈沉濯的丹田灵湖。 “啊!不!不可能!” 凄厉惨叫声传遍了整个高台,沈家几位长老下意识想要出手阻拦,但是出人意料的。 古溟眼皮微抬,一股强横的气息牢牢的将他们锁定。 在多数人的心中,苏青冥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太初剑,甚至连他赢了余悠,胡云摇,很多人都认为他是靠着对于剑道的理解赢的。 但是这一次,却再一次当着无数人的面,在巨大的境界差距下,以一种无与伦比的霸道赢了。 又一次,沈沉濯跌落湖底。 成为了一个废人。 沈一翟瘫软的躺在地面,眼神涣散,口中不住的呢喃,却无人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沈沉濯的修行之路,历经了两次灵湖被废。 永生都没有可能再修复了。 有些记忆力好的人此刻才想起,从苏青冥剑灵附体,到废了沈沉濯。 时间刚刚好是九息。 苏青冥的气势如前,但是一身境界却在不停的跌落。 出尘境巅峰...六层...三层.... 到最后,境界重新停留到了凝元境一层。 那道白色的人影也重新化为了太初剑,只不过剑身上的蓝色光芒变得暗淡了许多。 “将他们送回去吧!”古溟朝着沈家那方淡淡说道。 一老一少,沈家的七长老,和曾经与沈沉非并肩的天之骄子,如今一个成为了耄耋老头,一个是凡尘废人。 世家一脉无数人都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 但是却没有人再出来挑战。 出尘境巅峰,其他五姓七家的年轻一辈自问,哪怕是他们底牌全出,也做不到如先前沈沉濯那般强横。 “苏青冥!胜三场!还有没有人挑战?” 因为之前的高台已经在两人的战斗正被打成了碎石,此刻,苏青冥立在剑湖一处礁石上。 但是却没有一人敢用俯视的目光看他。 古溟的视线望向四殿的方向,灵剑子、许言,代表着师徒一脉最强的天之骄子眼神复杂。 他们原本以为这一次承剑大比,是世家和师徒一脉相争。 天剑峰的归属,也最终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但是如今,那道立于天地之间的青衫少年,似乎成为了他们难以逾越的山巅。 哪怕如今看起来他的气息有些弱,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底牌。 “渡真殿弟子,不在参与大比!” “传剑殿弟子,回殿!” “执法殿弟子,不在参与。” “渊圣殿弟子,带队回山。” ... 一道道出人意料的声音响起,七峰弟子皆是不可置信的看向高台。 师徒一脉,居然选择不战而退。 居然选择放弃天剑峰。 博望峰顾元深神情凝重,面露疑惑的看向了古溟。 师徒一脉,到底想做什么? 第六十一章 天剑峰的猫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师徒一脉放弃这次承剑大比,并没有感到意外。 剑宗传承数千年,如今走到分裂的局面。 很大的原因就是世家一脉独占修行资源,无论是元洲各地的灵石矿脉,药园,还是一些剑宗掌控的遗迹仙府。 都被五姓七家所掌控。 就连修行最根基的灵池,师徒一脉都没有。 这也让他们为了年轻弟子的修行,更好的凝元,不得不到大荒古界一些荒芜之地洗练。 数百年前,天剑峰那位卓剑尊天资卓越,锐志要改变剑宗的格局。 但却被世家一脉暗中算计,不但最深爱的弟子入魔,连整个天剑峰的弟子都被杀戮殆尽。 剑心险些破碎的卓剑尊不得不远走他洲。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四殿不堪世家一脉的打压,奋起抵抗,而恰巧那位沈掌教又面临生死大劫,于是不得不妥协。 这才造成如今那种微妙的平衡。 这一次,苏青冥横空出世,很多人已经看出了他背后的推手。 墨长青,外院知事,卓剑尊的弟子。 鲁麟,执掌丹堂,五品炼丹宗师。 这两人的分量在剑宗并不轻,师徒一脉之所以选择退让,就是给卓剑尊示好。 云台之上,观礼的宾客看见这一幕,也是若有所思。 一个强大的剑宗,比分裂的剑宗更难对付。 大荒古界万年不变的格局,或许要从今日开始出现变化。 “这一届承剑大比,苏青冥夺魁!” 随着古溟苍老嗓音宣布这次大比的结果,世家一脉的沈家和胡家弟子率先离开。 然后观礼的宾客也纷纷离席而去。 到最后,场间只剩下苏青冥和古溟。 这位气息强大的老者神情凝重,开口道:“天剑峰重现,你既然承剑了太初,那么大阵自然要留下你的印记。” 苏青冥微微点头。 前世,他在承剑天剑峰后,也是这般做。 这一世,苏青冥听说不止北方魔域蠢蠢欲动,就是南蛮那边的妖族也开始频繁的入侵元洲。 或许那位掌教感觉到了天机,才会让天剑峰重现,试图恢复剑宗的护山大阵。 “夺了大比第一只是第一步,你应该知道,世家不会轻易让你天剑峰在剑宗站稳脚跟。” “但好在掌教这些年也知道世家一脉做的有些过了,只要在剑宗,就没有人敢杀你。” “但是在剑宗外,你要小心。” 说完,古溟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 两日后。 剑宗百里外的一处小镇。 一老一少,两个身形萧索的人冒着磅礴大雨,狼狈行走在泥泞之中。 “濯儿,你放心,爹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让你灵湖重塑。” “爹,没有可能了,一切都晚了,我早就说了,那个废物跟以前不一样,沈沉非让我们做棋子,就是想要彻底的掌控沈家。” “胡说!” 两人争吵的声音很大,路边行人纷纷避让。 沈一翟岣嵝着身子,吃力的往前走去。 视线穿过磅礴大雨,一道熟悉的身形出现在江边。 “是你!” 两人看清来人的面容后,顿时脸色惨白。 苏青冥神情平静。 “苏青冥,我沈一翟与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沈一翟惊恐说道。 两人修为尽失,已经成为了凡夫俗子,自然被赶下了剑宗。 苏青冥一剑挥出。 两道身形缓缓跌落。 雨势渐渐变弱,剑宗沈家曾经权势威严,月前还在迷雾沼泽与碧灵潭大妖声势浩大的争战。 曾经的七长老,还有他那位天资卓越的独子。 就如同野狗一般,死在了江畔。 ... 天剑峰。 苏青冥漫步在幽暗林间,想着山巅前行。 已经出世半个多月,天剑峰的生命气息也越来越浓郁,不时可以听到蝉鸣鸟叫声。 再次踏入这座山峰,苏青冥的心境有些微微变化。 说不上是怀念,还是感伤。 当日一剑杀了沈一翟父子的时候,苏青冥就感觉道心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被解开。 自然而然,修为也增进了许多。 看起来,这一世修行,道心中有着前世的种种枷锁,也并不如何一帆风顺。 等到重新回到天剑峰,苏青冥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宁静。 身后,黑白相间的食铁兽叼着一柄剑,一路上横冲直撞。好在天剑峰无人,否则早就被抓去兽笼关着了。 弯月被阴云遮挡。 一人一兽走到山巅的时候,就已经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只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是雷电还是暴雨,都以一种奇怪的轨迹落下。 就如同天剑峰有着恐怖存在,连天地间的雷电都忍不住想要将它湮灭。 食铁兽有些畏惧的蹲在苏青冥脚边,时不时抬头,望向山巅那处被无数雷电劈中的位置。 黑暗中,电光照亮了整个山峰。 苏青冥微微眯眼,山巅崖坪那里,一座巍峨宫殿耸立在风雨中。 阴冷,荒凉。 这座天剑峰的传剑大殿,如今时隔数百年再次出现在人间,不知道那里面的怨魂有没有散去。 斑驳的墙面刻着无数道深深的剑痕。 太初剑绽放光芒,有所感应般的凌空而起。 数百年前,天剑峰的弃徒陆沉就是执着仙剑太初,将整个峰中弟子杀得一干二净。 更让人恐怖的是,他将所有人的神魂都禁锢在传剑大殿,这么些年下来,那浓郁的阴气几乎化为了实质。 苏青冥神情平静,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吼! 殿内隐约传来一道道怒吼,声音中满含不甘,怨恨。 轰! 天空中一道极其粗壮的闪电落下,阴森幽暗的大殿瞬间被照亮。 栏杆上,一直如墨的猫趴在上面。 那只猫懒洋洋的躺着,柔顺的毛发散发着幽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害。 但那双碧绿的眼瞳散发着极为妖异的光芒,一眼望去,如坠深渊,令人难以自拔。 苏青冥神情凝重。 天剑峰里,那些怨魂并不可怕,苏青冥凭借着手中的太初剑就能够将他们压服。 但真正可怕的。 是眼前这一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 猫! 第六十二章 墨长青的来意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原来你一直都没有走!” 苏青冥看着这只猫说道。 雨越下越大,滴落地面的声音几乎掩盖了他的话语,但苏青冥清楚,这只猫听得懂。 果然,它抬起眼皮,慵懒的看了苏青冥一眼,然后一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苏青冥继续说道:“卓剑尊下落不明,陆沉已经往生,如今天剑峰,真的就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了。” 闪电不是劈落。 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从猫身上传来。 似乎,下一刻,它就会化成远古猛兽,将眼前这个清秀少年撕成碎片。 望着屋檐下的雨帘,苏青冥伸手递出太初剑,神情几位认真说道:“我知道,呆在这里,又每天被大阵抽取妖力,的确是很痛苦的事。” 黑猫抬起头,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少年身上。 “一百年。”苏青冥缓缓说道。 “只要给我一百年的时间,我将和你一起踏入南蛮妖域,助你重回十二妖帝之位!” 黑猫紧紧盯着他,尾巴缓缓竖起,随后猛然炸裂,就如同水中芦苇。 夜空中,雷电更密集。 雨势更加狂暴。 周遭的天地灵气赫然开始无比的混乱。 黑猫伸出一只爪子,凌空虚点。 太初剑随后缓缓升起,周遭的雷电在一瞬间猛烈劈在了剑身之上。 轰! 无数道其实磅礴的剑气从太初剑上炸开,然后沿着大殿向天剑峰四面八方散去。 幽暗、沉寂的山峰突然涌现出数道白雾,云海翻滚,这座从剑湖之中重新升起的山峰,这一刻犹如获得新生一般。 枯萎的巨树冒出无数嫩芽,然后疯狂增长。 干涸的瀑布再次出现朦胧水汽。 随着一声诡异的叫声,太初剑停止了震颤,天剑峰开始恢复平静。 一眼望去,鸟语花香。 整个天剑峰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 剑宗,内院。 满是光明的洞天内,白衣少年神情漠然,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修炼之中。 那一道道恐怖的剑气肆意奔放。 洞天入口处,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的老者流露出一丝忌惮意味。 “少主,事情有变,天剑峰的那只猫,居然还活着,而且苏青冥也继承了天剑峰。” 老者小心翼翼说道。 浑身依旧保持这恭敬姿态,不敢有丝毫情绪流露。 白衣少年缓缓睁眼,不待丝毫情绪道:“传闻卓剑尊当年提剑入蛮荒,将十二妖帝中的重明妖帝带回了剑宗,做为玄微九极剑阵的阵眼,我原本以为此妖早已经死去,没想到还活着。” 沈沉非的话很平静,说的内容就连在剑宗地位极高的老者都有些动容。 蛮荒妖帝! 那可是比肩世间造化巅峰至尊的存在,没想到剑宗居然还有这等存在。 老者恭敬问道:“要是苏青冥被此妖庇护,只怕我们很难在下手了!” 沈沉非微微皱眉,淡然说道:“此妖被剑阵镇压,实力只有当年的十之一二,不必过于担心。” “那苏青冥?...”老者犹豫道。 如今这个废物已经羽翼渐丰,在剑宗,有鲁麟,有墨长青,而且现在更是有妖帝护着。 想要杀他,难度太大了。 沈沉非眼眸精光一闪,淡淡说道:“师徒一脉以为给那人示好,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哼,告诉余家,该他们出手吧。” 世家一脉,五姓七家中的余家最为低调。 但是老者却清楚,余家多年来虽然一直自称是世家一脉,背地里却与师徒一脉联系。 据说,前些日子,那个余家的弟子余悠在与苏青冥比剑时,就曾经用出传剑殿的功法。 也许,余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表明立场。 正好,可以让他们去和天剑峰碰一碰,只要在拖延几年,中洲之行确定后,他沈沉非将会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统合剑宗世家和师徒一脉。 黑袍老者微微点头,恭敬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洞天内,磅礴灵气疯狂涌入白衣少年的体内,然后在一道巨大的屏障面前停滞。 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定然会满脸惊骇。 世间修士的灵湖,竟然有如此的庞大,出尘境的仙凡屏障,居然如此浑厚难破。 ... 天剑峰。 苏青冥最近有些无趣。 因为之前与沈沉濯争斗,他强行借助剑灵附体,透支了浑身潜力,此刻全身乏力,昏昏欲睡。 在前日里,与那只猫谈妥后,太初剑归入天剑峰,整个山峰的天地灵气恢复如初。 这座剑宗曾经最为恢弘的山峰,如今倒也显得有些冷清。 “青冥师兄!” 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从山腰瀑布下传来。 苏青冥露出一丝微笑,视线望向了前方。 几日不见,陆浅的脸色更加圆润了一些,身姿也入柳条抽芽,愈发的亭亭玉立。 “青冥师兄,这就是天剑峰啊!” “我刚才在山腰遇见了一处水潭,水里居然生活着一条好大的鱼!” “还有,还有,在过拱桥的时候,有只猫还咬着我的裤脚不放。” 小姑娘眯着眼,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来时的见闻。 苏青冥望着她,满脸笑意,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场面有些莫名的温馨。 半响后,苏青冥揉了揉她的脑袋示意她自己去玩,然后望着一直站在远处发呆的墨衣男子。 外院,墨长青。 “还是老样子,即使沉寂了数百年,这山中灵气也没有丝毫变化。”男子眼露回忆神色,开口说道。 “若是有空,可以常来坐坐。” 墨长青转过身,神情认真道:“自从师傅当年一剑将此峰打落,天剑峰与我,与师尊,再无任何因果,今日来这里,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苏青冥神情平静,淡淡说道:“为了南蛮的事?” 墨长青微微点头,问道:“你可知,我剑宗为何立派在元洲最南端?” 苏青冥想了想,诚实说道:“剑镇南蛮!” “是!数千年来,我剑宗屹立在元洲西南,就是为了镇压南蛮妖域,青莲祖师当年剑入蛮荒,一剑斩杀了三位妖帝,使得剑宗成为了大荒古界七大圣地之一。” 听到墨长青激昂语气,苏青冥也微微有些动容。 如今大荒古界已经平静了数千年,墨长青今日来到天剑峰,说的又是南蛮那边的事。 苏青冥也有些好奇。 南蛮群妖,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六十三章 余家困境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墨长青负手而立,望着天边云海,继续说道:“世人都知道我剑宗有四殿、七峰,有四位殿主,六位首座,你承剑了天剑峰,按理说,首座之位当由你继承。” 苏青冥神情平静,心底没有丝毫波澜,一峰首座权势惊人,甚至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 但天剑峰如今的景象,当真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除了那位妖帝,陆浅,就只剩下苏青冥了。 墨长青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摇头道:“不管天剑峰有多少弟子,哪怕是一人也好,他就是七峰之一,理所当然要有一位首座。” 苏青冥淡然说道:“我不在乎。” “你是不在乎,但是鲁长老在乎,陆浅在乎,甚至外院中那些永生都无法进阶凝元境的弟子在乎!”墨长青声音陡然增大。 从将往生葫芦交给苏青冥那一刻开始,墨长青就选定了天剑峰首座的人选。 他代表剑宗外院。 更代表着那位天下第一的剑仙。 苏青冥没有反驳,前世,也是这些人让自己躲过了沈沉非的追杀。 这一世,哪怕墨长青不说,苏青冥也想让他们立足天剑峰,从此大道之路畅通。 “四殿、七峰之所以如此重要,不是因为山中灵气浓郁,也不是因为镇峰之剑杀伐强悍。” “是洞天!” 墨长青将剑宗隐藏了千百年的隐蔽一口气说了出来。 尽管苏青冥前世已经知道这些,但是此刻听来,还是忍不住心神震撼。 洞天! 只有洞天才能成就造化至尊。 修仙者在勘破生死之后,元神寄托岁月长河,但是肉身却无法永存,有上古修士走遍大荒古界,历经无数劫难,终于找寻到可以保存肉身的地方。 那便是洞天福地。 没有人知道那些勘破了生死的大修将洞天置于何处,造化阶段的大能战斗,往往只是元神神游万里。 而修仙者元神不灭,想要杀死一位造化至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只有找到他保存肉身的洞天,才有机会彻底的将造化至尊湮灭。 “天剑峰内,有洞天!”墨长青淡淡说道。 苏青冥微微皱眉,问道:“当年,卓剑尊不是将天剑峰的洞天彻底毁去了吗?” 墨长青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全部毁去,世家和师徒一脉之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天剑峰出世,就是因为,有人即将勘破生死,需要洞天来存放肉身。” 而如今的大荒古界,七大圣地占据了大部分洞天,少部分也被其他大派拥有。 北境魔域的洞天只适合魔道修士,而南蛮那边,妖族与人族是生死仇敌,根本不可能得到洞天。 苏青冥心中想起了前世的一些念头,瞬间便明白了墨长青的意思。 他想要自己继承天剑峰的洞天,用来保存他们这一脉的肉身。 修仙者中,长生永恒是所有人的大愿。 哪怕是境界修为已经达到卓剑尊那般世间无敌手的人,也躲不开生死二字。 剑宗内,世家占据六处洞天,师徒占据四处。 只有天剑峰这半处,还无人寄托。 自己虽然承剑此峰,但想要掌控洞天,实在是太难了。 区区凝元境的修为,世家和师徒一脉随便一位洞真境修士出手,就能让自己没有丝毫抵抗。 若不是机缘巧合,沈一翟根本不会被废去一臂。 若不是因为鲁麟的存在,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活下来。 “所以,这一次,你要去边境的大河城一趟。”墨长青将这一次的目的说了出来。 大河城? 苏青冥微微皱眉,那个地方他很熟悉。 三年前,苏青冥便是在大河城遇到了陆浅,然后将她带上了剑宗。 “师尊当年一剑斩断天剑峰,那洞天的本源化作流光遁入了大河城,但是数百年来,剑宗无数弟子都找过,并没有发现。” “但是前些日子,在天剑峰重现的时候,大河城出现了天地异象,有人看见那里地涌金莲,灵气浓郁了数倍,我与鲁长老推测,有可能是洞天的本源感应到天剑峰,才会有如此的异动。” 墨长青将这次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苏青冥没有说话。 这一切,似乎有许多巧合,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等到杀了沈一翟父子后,他就会找到那只猫,然后闭关修炼,期望短时间内进阶出尘境。 但是墨长青的意思,找回天剑峰的洞天本源是更重要的事情。 许久,苏青冥微微点头,说道:“我去。” 墨长青长舒一口气,来之前,他便有些犹豫,毕竟自己与苏青冥的关系并不如外人猜测的那般好。 若不是因为陆浅的原因,他甚至连看这样的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才过了半年,这个面容清秀,神情坚毅的少年远远的超乎了自己的预料。 墨长青站起身,拍了拍苏青冥的肩膀,认真说道:“水云峰,余家,也会去那里争夺洞天本源,你要小心。” 说罢,墨长青便转身离去。 ... 水云峰,雾气潆绕。 气势恢宏的大殿内,余悠怔怔的望着前方,神情凝重。 桌子上的灵茶余温还在,来人的话语也一直都在他的耳中回响。 “你余家那位老祖身受重伤,只怕坚持不了多少年了。” “这么些年来,你们余家和师徒一脉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吃里扒外,你真当我沈家是白痴啊。” “要不是看在余家老祖的份上,早就将你们踢出五姓七家了。” 余悠当时被那名沈家的黑袍老者话语震撼得无以复加,从小修行顺风顺水的他,怎么会知道如今家族居然到了这种危险地步。 连已经是勘破了生死的老祖都命不久矣。 余家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位老祖的身上,若是他死了,那么余家,必然会被其他几家瓜分。 就连着水云峰,都没有他们的落脚之地。 更让余悠惊骇的是,余家,似乎真的和师徒一脉走的很近。 即使是他,也清楚,这种两面逢源的事不能做。 可父亲这些年,却瞒着沈家,与师徒一脉做了许多惊天的大事。 “让你们家中弟子都去大河城,只要夺回了那件东西,我可以跟少主,掌教求情。”沈家的黑袍老者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夺了那件东西,然后让苏青冥死在南蛮。”老者的语气满是阴冷意味。 即使是余悠,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六十四章 大河城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深夜。 苏青冥见到鲁麟背负着双手,缓缓走上了天剑峰。 老头一身灰衣,脸色又苍老了几分。 “不错,虽然过去了几百年,样子变化不大,就是少了什么。”鲁麟四周看了看,开口道。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少了点人气。” 老人很多年前见过天剑峰曾经的辉煌,那无数剑修御空而行,山中珍奇灵兽争斗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向往。 如今这样的景象,也只有云剑峰才看得到,可惜与他们那伙人走不到一起,也就懒得去看一眼。 老人站在晦暗的大殿前,问道:“还没进去?” 苏青冥摇头。 “还好你没进去,这里面冤死的人太多,有几个身前还是神游境,就算有太初剑护着你,也可能被它们夺了身子。” 鲁麟今天似乎有些开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到最后,他指了指大殿,严肃道:“卓剑尊当年就是不愿意那些东西跑出来,又舍不得让他们灰飞烟灭,只好一剑让此峰沉入剑湖,今日重现,有机会,你去西方的那几间破庙,将那件轮回盘拿过来,送他们往生吧。” 苏青冥暗叹,这老头说的轻描淡写。 可整个天下都知道,轮回盘是西域悬空寺的镇寺之物,一直都是在那位佛主的掌心,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他的掌心夺走任何东西。 见到苏青冥的神情,老人哼了一声,骂道:“世间事,都在于有心,还没做就没了信心,如何能够成事,老夫和墨小子之所以选中你,就是看你那一往无前的性格。” 苏青冥想起了之前在云剑峰,面对流云那一剑的时候,就是如此的不惧生死,勇往无前。 到现在,却有多了一些心思,看来境界提升得太快,根基却有些不牢固。 苏青冥认真说道:“鲁老说的是,却有些犹豫了。” 鲁麟穿过大殿,来到一处竹林,说道:“知道就好,别以为赢了几个年轻一辈的弟子就觉得自己很强,你可知,世家一脉,真正的天才都在洞天内修行,胡玉,胡云摇,沈沉濯之流都是他们家族竞争失败的弟子。” 苏青冥点了点头,世家一脉与凡俗不同,家族年轻弟子无数,从小就开始竞争,失败者沦为族中弃子,而成功者就会被选入家族洞天,得到真正的培养。 沈沉非就是这样的人。 更是沈家,甚至剑宗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 沈沉濯虽然是他的弟弟,但是几年前,他甚至在沈沉非的剑下,连三招都挡不住。 老人踩了踩地面尘土,将这一次的来历说了出来,“明日,我就会搬上山来,我跟墨小子说了,让陆浅也到这里,替老夫管理一下药园子。” 苏青冥闻言愣了愣,然后认真的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鲁师!” 一位通虚境的大剑仙,又是天下有数的炼丹宗师能够坐镇天剑峰,这会让苏青冥少了很多麻烦。 最起码,世家一脉的胡云剑就不敢轻易来此。 而陆浅也能够在这位剑仙的庇护下,少了很多危险。 鲁麟微微叹了口气,落寞道:“也不知道何时,破损的洞天能够修复。” 苏青冥没有说话。 天剑峰虽然重现,自己也承剑了此峰,但是真正的在剑宗那些高层眼中,只不过是临时让他住在这里而已。 没有洞天,就不可能有人可以证得造化。 没有弟子,就不可能有传承。 这一切,都需要苏青冥去面对,更不用说迫在眉睫的是,沈沉非快要进阶洞真境了。 若是掌教真正的降下法旨,让陆浅与沈沉非结为道侣,到那时,沈家不可能会在顾忌剑宗的规矩。 只要自己敢阻拦,那么洞真境,甚至神游境,通虚境的长老都会出手。 苏青冥眼神明亮,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让人看见那道亮光。 鲁麟并不知道少年心中所想,但是在他看来,不过凝元境,才修炼了不足一年,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背负着那么多的责任。 的确很难。 “我会做到这一切!”苏青冥认真说道。 夜色如墨,天空中划过一道流光。 一老一少立在山间,找黑夜中前行。 ... 剑宗群山在元洲西南。 在往南,就是与南蛮妖域毗邻。 元洲和妖域之间,有一条蜿蜒的河流,硬生生的拦在了两族之间。 河湾处,大河城横卧大地,雄威壮阔。 无数年来,人族修仙者聚集在这里,与妖域那些妖兽征战,直到书院横空出世,圣人、道祖。佛祖与妖域定下约定,才算有了万年的宁静。 虽然停战,但两族却还是难以避免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摩擦和争斗。 人族修仙者为了妖兽身上的炼器材料以及内丹,会不时的有人进入蛮荒。 而妖族,也有许多能够化形的妖兽进入元洲占山为王,甚至以人为食。 因此,大河城人来人往,各种商人,修仙者,甚至连凡人也聚集在这里,当然,真正守卫此城的,还是书院派在这里的一位君子。 中午时分。 一位身形挺拔如剑的男子来到了这里,自然是苏青冥。 从剑宗一路南行,并没有遇到沈家和胡家的人暗中下手,因此苏青冥只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就来到了这里。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苏青冥很熟悉这里。 因为三年前,他就是从大河城走出,带着陆浅一路来到了剑宗。 那时候,他连自己出生在哪里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在一处大宅发现了昏迷的陆浅。 大河城临近妖域,民风极为暴虐。 刚一进城,几名神情落魄的散修就盯上了他,那凶狠的眼神似乎在打量少年身上有多少家当。 苏青冥对此视若无睹,进了城门便缓缓朝着一处大宅走去。 这间宅子很大,看来主人先前曾经是这大河城中极为显赫的人。 只是现在,却破败不堪,就连大门都布满了蛛网灰尘,一眼望去,阴森恐怖。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门前,想起三年前自己就是无意间在这里躲避风雨,遇到的陆浅。 那时候,苏青冥第一眼看见她,就莫名其妙的深处了保护她的念头。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路前往剑宗,他遇到许多山贼,路匪,受过许多伤。 但是到现在,苏青冥还是没有弄清楚。 陆浅的真正来历。 第六十五章 陈家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小子,将你手上的乾坤戒交出来,大爷我饶你不死!”一道嚣张嗓音打断了苏青冥的思绪。 少年转过身,神情漠然的望了过去。 三名浑身散发着浓烈杀气的汉子成品字型,将自己围在了中间。 当先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一眼望去,恐怖瘆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派弟子,才凝元境就有乾坤戒,今天老子真是发财了。”汉子大笑道。 他们在大河城混迹多年,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早就看出了少年的修为境界。 指不定是哪家宗门的弟子下山历练。 在他们眼里,倒是一头肥羊。 苏青冥平静问道:“这里先前的主人是谁?” 刀把汉子嗤笑一声,说道:“哟,看样子还很从容镇定,这地方,当年死了三十五口人,今天加上你,正好三十六口了。” 苏青冥再次问道:“这里先前的主人,是谁?” “老子凭什么告诉你,识相点就赶快把乾坤戒交出来,莫要等到老子出手,否则你死定了。”刀疤汉子不耐烦道。 苏青冥微微皱眉,眼前这三人看起来穷凶极恶,但不过才凝元境三层而已,并且浑身上下连一件法器都没有。 这种散修,就算是剑宗的引气境弟子都可以随意的一剑杀了。 对于这样的蝼蚁,苏青冥根本懒得 “不愿意,那就是你自己找死了。”刀疤汉子再也忍不住,挥手抽出大刀,朝着苏青冥狠狠的劈了过去。 另外两人也紧随其后,舞着各自的兵器,杀了过来。 苏青冥右手微动。 下一刻,小巷里冲出一道剑光。 砰! 随着一道墨绿色的身形出现,剑光辗转,游龙画舞,那刀疤汉子和其他两人顿时被打得狼狈不堪。 “哼!罗癞子,在这大河城你也敢杀人越货,真当本小姐是吃素的。” 刀疤汉子见到来人的模样,顿时脸色大变。 眼前这看起来身材娇小,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每一次出剑都狠辣果断。 “扯呼!” 刀疤汉子急忙一个转身,往城外逃去,剩下的两个同伴见状,也是分成两个方向慌忙而逃。 “哼!打不过就跑,下次让本小姐遇到,定要杀了你。” 小姑娘一跺脚,朝着前方愤愤说道。 随后转过身,望着苏青冥,问道:“你叫什么?来这里做什么?” 苏青冥说道:“苏...” 话音还没说完,少女没有丝毫征兆的突然出剑。 剑光一闪而逝,然后锋利的剑尖在空气中产生呼啸声直指苏青冥。 少年神情淡然,没有丝毫反应。 剑尖在苏青冥眉心三寸停住。 少女轻哼了一声,问道:“你也会用剑?” 苏青冥望着她稍显稚嫩的眉眼,嘴角微微翘起,说道:“略懂...” ... 小巷中,两人对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场间平静。 少女娇哼了一声,收回剑,随后满意的拍了拍手,说道:“看你这模样,跟学舍那些书呆子一样,整天带吧剑就说什么仗剑天涯。” 苏青冥没有说话。 远处,一个青衣老仆走了过来,朝着苏青冥恭敬说道:“不知公子出自剑宗七峰中哪一峰?” 话音落下,小姑娘猛然转身,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苏青冥。 小姑娘颤声道:“你是...剑宗弟子!” 随后,少女脸色一红,将手中的剑往身后躲了躲,然后神情尴尬的立在那里。 苏青冥平静说道:“天剑峰,苏青冥。” 老仆脸色露出疑惑神色,但还是朝着少年弓身道:“老朽是大河城陈家管家,先前小姐若有冒犯,还请苏公子见谅。” 苏青冥朝着小姑娘笑了笑,说道:“你可是陈铃儿。” ... 苏青冥在一栋极为华贵的水榭旁住下,院子里有一汪池塘,养着许多锦鲤。 这里便是大河城陈家的宅邸。 大河城有许多修仙者,这些年来,许多大修仙者在这里留下了家族,经过无数年的争斗,最终有四个家族把持了大河城的矿脉,资源和贸易。 陈家就是四家之一。 苏青冥承剑天剑峰后,已经是传剑殿内门弟子的陈林来了一趟山上。 这也是剑宗唯一一位前来道贺的人。 对于这个一同在外院修行过,心性率直的同门,苏青冥也很高兴。 哪怕如今陈林是师徒一脉的人,也不妨碍苏青冥将他当成朋友。 对于苏青冥要去大河城,陈林也很高兴,更是希望他能够到他家去看看。 陈林就是来自大河城陈家,自从来到剑宗,他从未有机会下山。 苏青冥这一次本来就是寻找天剑峰丢失的洞天本源,也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来到大河城后,发现根本没有一丝线索,就索性到当年找到陆浅的宅子看看,想要查查三年前的事。 陈家对苏青冥的到来也很重视。 甚至连家主也匆忙从千里外赶了回来,他们这种修仙家族,在七大圣地面前,实在太渺小了。 这一日。 苏青冥坐在屋外的长凳之上。 桌上茶香微涩。 微风拂来,吹起苏青冥额头长发,露出了那双明亮的双眸。 天剑峰的洞天本源对剑宗来说很重要,甚至世家一脉的余家整个家族都出动了。 既然自己一个人找不到什么线索,那么凭着余家和世家一脉的实力,就一定可以找到。 所以苏青冥并不着急。 等到余家找到后,在去夺就是。 唯一有些困难的就是,怎么从高手尽出的余家手中夺走洞天本源。 “下来吧,在自己家来爬墙角,你不累?” 一个灵秀少女从墙壁后方跳了过来,气哼哼说道:“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苏青冥笑而不语。 少女天性活泼,来到苏青冥身前,好奇问道:“我听说剑宗有九柄仙剑,你见过吗?厉不厉害?”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见过两把,很厉害。” 少女眨了眨眼睛,羡慕道:“我也想要一把仙剑,可是整个大河城,都没有人学剑,我爹也不让我学。” 苏青冥说道:“那就不学。” “...” 一阵沉默。 桌上茶杯陡然间开始震动,随后池塘内无数条锦鲤跃出水面,整个天地一片震颤。 小姑娘脸色一变,担忧道。 “开始了!” 第六十六章 兽潮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神情平静,问道:“怎么了?” 少女一把拉住苏青冥的衣袖往门外跑去,喊道:“我带你去看。” 钟山。 位于大河城十里之外的山脉之上,地势极高。 陈铃儿带着苏青冥一路跑来,额角满是汗水。 “我爹说,这几天会有一次百年难遇的兽潮,可厉害了。” 少女开心说道:“只要登上钟山,就可以看到万兽狂奔的壮观景象了。” 苏青冥闻言抬起头,眯起眼扫视天空四周,神情颇有些凝重。 凡尘之间有水患虫灾等,而修行界也有这等祸事,就是兽潮,每过百年,必然会出现一次。 数万年前,书院圣人用人间尺将元洲与妖域隔开,并且无数圣贤仙师推演布阵,在两族之间立下了一道屏障。 但是无数年来,妖族中一些没有灵智的妖兽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总会在某一时刻汇聚在一起,疯狂的撞击屏障,然后一路向北,所到之处,必然生灵涂炭。 后来书院无数圣贤推测,这并不是妖族意图挑起战争,而是为了不能的繁衍,因此,书院联合七大圣地的数位大能推演判断,已经摸清楚了每次兽潮出现的时间和大致路线。 到现在,更多没有见过的世家弟子,公子哥只当兽潮是天下有数的奇观来看,毫无畏惧之心。 苏青冥在前世,也曾经与几位仙尊一起出手,拦住过兽潮。 感受了一下天地灵气的变化,苏青冥猛然睁眼,说道:“走。” 两人开始沿着山路向上走去。 山顶似乎有一阵极强的罡风袭来,如同海水倒灌汹涌而下。 陈铃儿境界低微,一开始走的很吃力,半响后转头看了一身旁闲庭信步的苏青冥,眼珠子一转,迅速的跑到他的后面,一下子就觉得很轻松了。 少女心想自己真是冰雪聪明。 但是很快,少女就有些泄气。 这山,真高... 到了后来,小姑娘几乎迈不动脚,趴在苏青冥肩上,囔囔着要回去。 苏青冥叹了口气,将小姑娘背在身上,一步步往山顶走去。 半个时辰后苏青冥停下了脚步。 正昏昏欲睡的少女睁开了眼,凑出小脑袋一望。 原来已经来到了山顶上的圆台。 边缘石拦周围已经站了很多人,有仙风道骨的老者,有背剑的俊秀少年,还有眼角含春的美貌妇人。 所有人都凝神望着天边某处。 两人刚刚踏入石台,突然就有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 “谁叫你们上来的!快给我滚下去,这里是仙人们观赏的地方,你们这些连狗都不如的凡人,也配来这里!” 苏青冥视线望去,就见到一个身背长剑,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正朝着这方怒骂。 在男子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余悠。 陈铃儿被那道尖酸的声音吓了一跳,立马躲在苏青冥身后。 他虽然是陈家嫡女,但并未修行,感受到高台之上无数修仙者散发出来的磅礴气焰,依然感到有些畏惧。 苏青冥扫视了一眼,然后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下一刻,那俊秀男子瞬间拦在了苏青冥身前,右手指着苏青冥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是聋子啊?快给老子滚,这里是仙长们呆的地方!你知道元洲罗云派掌门是我什么人吗?” 有不少人俯视着这方,眼神中满是漠然。 余悠张了张嘴,但身旁一位中年男子哼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话。 只是下一刻。 余悠脸色一变,神情惊讶的望向苏青冥。 只听得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那刻薄的俊秀男子瞬间化作一条弧线从山顶之上飞了出去。 很快,就消失在谷底中。 陈铃儿张大了小嘴。 无数视线瞬间汇聚到了那个神情平静的少年身上。 钟山上。 气氛诡异。 陈铃儿乖巧的跟在苏青冥身后,一双大眼睛不住的盯着云海,似乎在想等一下又会有那个家伙咻的一下飞出去。 诡异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 余悠走了过来,小声说道:“苏师弟。” 远处的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沉声说道:“你就是苏青冥?小小年纪,如此行事,杀心怎么那么重!” 苏青冥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余悠站在一旁,神情尴尬,对于苏青冥,他并不怨恨与他,最起码在承剑大比的时候,他没有让自己受伤。 而且那一战后,对于剑道理解,余悠也获益匪浅。 只是这一次来到大河城,许多人都得到族中示意,若是有机会,就让苏青冥的命留在那里。 余悠望了一眼身形如剑的少年,轻声道:“苏师弟,多加小心。” 苏青冥眯起眼睛,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这个小胖子,心中掠过一丝欣慰。 剑宗世家一脉年轻一辈的弟子,在他们眼里,是先有家族,然后才有剑宗。 已经有不少的人都认为整个剑宗是他们世家一脉说了算。 余悠说出这句话,算是他们中的异类。 最起码,这个小胖子在余家的地位并不低,这一次大河城之行,很多人都想要自己的命。 余悠居然开口提醒,已经有着很大的同门之情。 苏青冥微微点了点头,带着陈铃儿走到了另一处角落。 远处,余家那位中年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只是并没有做任何动作。 苏青冥感受到那股冰冷杀意,并不怎么在意,一个出尘境一层的人而已。 若是他出剑,苏青冥并不介意将这个余家长辈也丢下山去。 高台是恢复了平静。 从正午到夕阳,再到天地间第一抹暮色席卷天地,四周一直风平浪静。 就在陈铃儿万般无聊的时候,天地间终于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远处天际,大河河湾处。 一抹黑线从河对岸向这方推进。 半个时辰后,无数道光点在河边亮起,然后有熄灭,一条笔直的黑线猛烈撞了过来。 众人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兽潮。 成千上万的妖兽汇聚成一条黑线,将大河中那道守护屏障撞开一个点,然后冲了过去。 但是下一刻。屏障的下方出现一条拱桥。 无数穿越而来的妖兽在那座拱桥上疯狂奔腾。 磅礴浓郁的妖气席卷而来,甚至有几道气息几乎可以比肩人族忘生境的强者。 拱起上,有七彩光芒闪烁。 无数妖兽被那七彩光刷过之后,便消失在拱桥桥头。 众人望着这一幕,皆是下意识屏住心神,有些修为差的直接便被那磅礴气息压制得混了过去。 许多人心中好奇。 那七彩光芒代表什么。 而那座凭空出现的拱桥,又是什么。 第六十七章 大河之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静静望着这一幕,神游万里。 前世,他成就造化仙尊之后,知晓了这里的秘密,那道七彩光芒是佛门神物,无物不刷,妖域冲破屏障闯入人族之地的妖兽都被此宝刷走。 而凭空出现的拱桥,这是道门那位祖师的证道至宝。 只不过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两件宝物的名字,书院那位圣人借着佛道两位祖师的宝物,接引万千妖兽,谁也不知道它们到了哪里。 就连妖族也曾经有大妖躲在兽潮中试图探查,但都是有去无回。 这是大荒古界最大的隐秘,也是人族与妖族仇怨难解的根源之一。 兽潮还没有结束,苏青冥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回去吧。” 陈铃儿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兽潮,见到苏青冥突然离开,脸上顿时露出不舍,但还是听话的跟了上去。 不远处,那位余家的中年男子目光闪烁,杀机毕现。 上山难。 下山容易。 两人脚步轻快,小姑娘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走在前方。 “兽潮都还没结束,为什么要走这么早啊?” “没什么好看的,千百年来都是这样子,有些无趣。” “你先前看过?” “是。” 陈铃儿转过身,边后退着走边疑惑道:“我爹说大河城的兽潮百年难得一见,你才多大,就见过?” 苏青冥没有解释,只是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少女的肩上。 陈铃儿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人总是不自量力。” 苏青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一刻。 一条宛如蚕丝的细线瞬间化为灰烬。 然后,在少女看不见的远处,一道磅礴剑气向着山顶猛烈斩去。 “九叔!小心!” 余悠猛然喊道。 然后已经来不及,山巅高台上,中年男子的胸口血花乍现。 身为余家九长老的中年男子微微低头,就发现胸口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深入内腑。 噗! 男子吐血倒地,浑身气息散乱。 余悠快步上前,将几枚疗伤丹药喂入他的口中,许久,中年男子才恢复了一丝意识。 “他竟然,这么强了...” 余悠身前骇然。 之前在承剑大比上,哪怕是接二连三的被苏青冥打落飞剑,他都不认为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很大。 但是今日,余悠心中震撼。 九叔早已是出尘境二层修士,虽然天资一般,但一身剑道修为并不弱。 没想到今日,九叔只不过在苏青冥身上留下了一道剑意,就被他寻着根源,一剑斩来。 若不是隔着好远,只怕这一剑下来,就能他殒命。 中年男子气若游丝,惊恐道:“御剑寻源,他的剑道修为居然如此高,若不是境界太低,恐怕我早就死了。” 余悠苦笑一声,安慰道:“九叔,承剑大比此人夺了第一,又有鲁师指点,当然比别人强,你不要在用小手段了,族中自有人对付他。” 高台之上,无数修行者皆是神情震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人的身份。 “剑修...” 大河城,陈家。 苏青冥坐在池畔观鱼 小半个时辰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方而来。 前方是那位老迈的仆从,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个衣裳华贵的中年男子。 面容威严,自带一番上位者的气势,毫无疑问,此人的身份便一目了然。 陈家家主陈方文,也是陈林的父亲。 “恳请仙师看在我儿的面子上,救我陈家一回。” 只见那位相貌威严的中年人来到池畔便对着苏青冥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异常严肃认真。 苏青冥神情平淡,对男子的突兀没有丝毫意外。 陈铃儿跟着他出去时,身后自然就暗中跟着陈家的侍卫。 而那座山顶上的事情,在他们回府之时,自然也很快便传到了这位家主的耳中。 苏青冥知道对方会来,只是他好奇的是此人会来说些什么。 “陈家主请起,怎么了”苏青冥问道。 陈林在外院,是少数几个从未嘲笑过苏青冥是废物的年轻弟子之一,甚至很多次还出言维护。 他的父亲遇到难题,苏青冥自然不愿意袖手旁观。 此刻,陈方文做为大河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陈家家主,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性子顿时体现出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开口道:“十年前,我陈家与周家有一桩联姻,是关于铃儿和周家家主之子的婚事,只是后来由于那人品行极差,并且还想谋夺我陈家产业,所以被我拒绝,结果对方就暗中报复,使一些下作手段,导致这些年来我陈家愈发的破败衰落。” 苏青冥不置一词。 周家是大河城四大家族之首,那位家主之女更是与剑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传言那女子极为美貌,是剑宗余家某位长老的侍妾。 “这两年来我百般忍让,结果周家更加势不饶人,想要夺取我成家在大河城的基业...” 陈方文顿了顿语气,再次弯腰行礼道:“所以恳请苏师侄能替我陈家参加半个月后大河城举办的龙首宴,保住我陈家的百年基业。”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右手食指打着椅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 陈方文保持弯腰的姿势,神情紧张。 他此次前来纯粹是抱着瞎猫撞见死耗子的心态。 龙首宴是由大河城四大家族联手举办的比武,三年一次,也是间接展现几大家族实力的一种方式。 以往都是代表周家占据头名,成为大河城的龙首。 而陈家本就是人丁单薄,除了陈林和陈方文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凝元境修士,家中仅有的几个散修也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处。 所以到了现在,陈家在大河城的商铺、药园、矿脉都已经输的差不多了。 苏青冥打破了沉默,问道:“最近,大河城有没有出现什么天地异象?” 陈方文愣了愣,然后回答道:“有,前些日子,周家所在的湖心岛曾经出现过一道极为明亮的剑光,甚至连晚上都能看清,之后,那湖心岛居然一分为二,露出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可惜周家将湖心岛封锁严密,没有人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青冥说道:“带我去湖心岛,你与周家结怨多年,想必在周家,也有你陈家的暗子,能那些守卫的修行者引开,你做得到吧?” 陈方文苦笑一声。 虽然刚才他说得陈家如此的落魄,但实际上陈家屹立在大河城百年,也并不简单。 最起码在其他三家中,都有陈家的暗子,为了一个龙首宴,牺牲隐藏多年的暗子。 陈文方有些犹豫。 苏青冥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 陈方文一咬牙,说道:“龙首宴后,我会让人将守卫湖心岛的那几个出尘境修士引开。” 苏青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 第六十八章 定境之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陈方文与老仆原路返回,走在宅子的雨廊之上。 月光洒落地上,却诡异的只能照射出一人的影子。 那位在陈家当了数十年仆从的老人说道:“有点奇怪。” “他要的东西是不是...太简单了?” 陈方文神情思索,说道:“这家伙无缘无故来到此地,又是剑宗弟子,我以为他看重了我陈家的某样东西而来,并且会狮子大开口,可是似乎我想错了。” 老仆想了想,轻声道:“听说此人与少主同样出自外院,交情似乎并不如何深。” 陈方文神情闪烁,摇头道:“不必多想,现在林儿在剑宗过的安稳,乃我家幸事,当爹的不能给他什么,但是总不能添麻烦。” 老仆叹了口气,感慨道:“希望少主能明白老爷的一片良苦用心!” “无妨。” 威严男子坦然笑道:“我陈方文走到今天,若是遇见什么事情还要靠儿子,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 苏青冥就在石凳上闭目养神,坐了一夜。 等到清晨随意的在鞠了一把池水洗了脸,还未站起身,身后就传来了欢快的脚步声。 陈铃儿蹲在苏青冥身旁,好奇道:“你真的要去参加龙首宴啊?” 苏青冥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城里报名。” 少女说完又抓起苏青冥袖子,站起身就往屋外拉。 两人走出陈家大门,就看见那位老仆正安静的站在墙角。 少女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苏青冥神色平静。 “小姐不太清楚城内的事务,就由老仆带路吧。” 老仆脸带笑容,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苏青冥说道:“可以。” 话语刚落,三人走上一辆早已停靠在门外的宽敞马车,朝着大河城缓缓驶去。 ... 大河城。 虽然还是清晨,但进城的路上,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就已经络绎不绝,无数道炊烟袅袅升起,城门口已有了一些堵塞。 苏青冥透过车帘望着远处的风景,心中有些异样。 转世之后,前世那孤傲、眼高于顶的性子似乎再也不复存在,倒是多了许多少年时的争名夺利之心。 若是前世,遇到这种事情,根本就懒得一顾,这也是当初沈沉非和其他五位仙尊联手追杀自己的时候,整个天下却无一人愿意出手相助的原因。 世间事,总是有因就有果。 收回思绪,苏青冥望向身旁正趴在窗户旁打量车外景色的少女,然后又想起了那个还在剑宗修行的陈林。 成为传剑殿那位殿主的真传弟子,这位天资卓越,性情温和的人,也许会走得更远。 只是过了会,等到经过了城中一座高大的红墙大宅时,陈铃儿也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了。 原来此处竟然是先前苏青冥与她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也是三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陆浅的地方。 如今,依旧破败不堪。 .... 马车最后在城西的一座高大建筑停下,整座楼由巨大的深山巨木建成,古朴盎然,上面雕刻有许多精美图案,很是威严好看,并且名声也很大。 因为这里叫做浩然阁,是报名参加大河城龙首宴的地方,同时也是四大家族中李家的地盘。 三人来到了门口,然后无数惊讶间带着怜悯的视线便汇聚到了苏青冥身上。 马车来自陈家,但三大家族打压之下,又有哪个不知道情况的倒霉蛋充当起了陈家的打手? 苏青冥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只是打量起这栋足足有十多层的高楼。 不到一会,一位管事模样的微胖男人连忙走了过来,眼睛很小,但没有丝毫猥琐市侩之感。 男子露出了和善笑容,着重打量了苏青冥一眼,然后朝着老仆寒暄道:“陈管家,倒是好久不见,不知这次...” 老仆缓缓说道:“龙首宴即将开始,自然是来报名。” 确定了消息,那位管家眼神闪烁,靠近了几步,小声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周家有几人也刚巧正在里面接受测验,不如您明天再带这位小兄弟来?” 管家没有明说,但三人也知道其中蕴含的意思。 周家与陈家这些年势如水火,若是此刻相遇,不说大打出手,但一顿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 陈铃儿重重的哼了一声,但没有说什么。 老仆神情思索,望向身旁的年轻人。 苏青冥想想了,给出了回答。 “就今天。” ... 浩然楼之内别有洞天。 弯弯绕绕,经过无数道回廊密门,最后来到了一个厚重木门的屋子。 里面很大,所以显得很空旷。 当苏青冥踏入房中的第一步,屋内寥寥几人纷纷转过身子望了过来。 人群左右有一位貌美年轻女子,身着一身黄衫,慵懒的躺在一张紫檀椅上,目光打量苏青冥。 她旁边还站着一位沉默寡言,面容木讷的男子。 而右侧一共有三人。 一名面容阴冷的白发老妪,还有两名身穿灰色衣衫刻有周家字样的年轻男子。 三人皆是眼神微讽,不善的望着苏青冥。 “右侧那女子便是李家这代最优秀的女子,名叫李柔,据说她极擅长于阵法之道。” “左侧便是周家这一辈的年轻弟子,应该也要参加此界的龙首宴。” 熟悉的沙哑嗓音突然在苏青冥心中响起。 苏青冥神情淡然,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仆是一名境界极高的修行者,他第一次见面就看了出来。 只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在这间屋子的最前方,两伙人的中间则是一座巨大的九宫阵盘。 上面有一些逼真的山河城镇,还有许多栩栩如生的人偶,动物。 如同沙场推演,排兵布阵。 苏青冥眼神中有些好奇,甚至有一丝兴趣。 若是他想的没错,这些阵盘便是阵法雏形,在凡尘战场上一般是武将们排兵布阵,推演阵法而用。 若是在修行界中,就是某些熟悉阵法之道用来锻炼神识所用。 两人对弈推演,用神识操纵几方将领军阵,互相厮杀,分出胜负。 这种东西在前世苏青冥见过好多次,许多阵法大家都喜好以此娱乐。 李家的那位女子笑意莫名,说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对阵盘很感兴趣,可是测验却并非这个。” 说完便指了指阵盘旁边,一块巨大的晶莹玉石正立在那里。 第六十九章 阵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大荒古界之中有许多功能不一的玉,如蕴含灵气的灵玉,能够保存神魂的阴玉,还有如火玉,水玉等珍奇灵玉。 不过许多宗门还是比较喜好能够测验体质天赋的奇玉。 剑宗在西南群山寻找出了一种罕见的青濯玉,可测验剑体。 而且道门其他圣地也有类似的仙玉,查探人的修行潜质。 现在摆放在苏青冥眼前的这块晶莹玉石算的上是灵荒最为普遍的一种。 定境玉。 当达到某种人特定的实力界限时,玉石便会感应到从而发出光芒。 苏青冥望着玉石。 场间众人静静的望着苏青冥。 来自周家的三人更是眼神漠然俯视。 若是连最简单的一关都过不去,更不要提入他们的眼。 脚步声在此时响起。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直接走了过去,然后将手轻轻搭在了玉石的中间部分。 宽敞而有些阴暗的房间里传来了淡淡的光华,微微亮起,然后保持一定程度再也不变。 苏青冥收回了手,无视众人震惊的目光,继续打量起了阵盘。 周围的人都有些沉默。 浩然阁的那位管家悄悄望了一眼黄衫女子,然后说道:“通过。” 苏青冥神色淡然。 他现在是凝元境,在修行界中顶尖年轻一辈虽然显得有些落后,但是在大河城的测试却已经能算得上是天才,甚至妖孽。 要知道,在剑宗他遇见的年轻弟子,日后都有可能是整个元洲位居巅峰的大修行者,所以才显得境界很不起眼,甚至有些落后。 但事实上凝元境境,以他的年纪在元洲就已经很了不起,几乎可称之为神仙。 一直面色慵懒的李家长女美眸流转,指了指巨型阵盘,笑道:“这位公子要不要也玩玩?” 苏青冥沉默了会,诚实道:“不会。” “不会可以学。” 略带玩味笑意的嗓音传来。 这一次出声的却不是李柔,反而是周家最前方的那位白发老妪,如枯树根般的皱纹密布在脸上,笑起来阴森恐怖。 老妪用着极为不舒服的嗓音说道:“我周家这两名弟子虽然不如李小姐如此精通阵法,但也勉强略懂一二,不如一起玩玩?” 李柔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台,眼神在两人间流转。 世上所有的争斗摩擦基本上都是由最开始的鸡毛蒜皮引起,做为大河城四大家族之一,从小就被当成掌上明珠的李柔见过很多,但是对现在的事情很感兴趣。 陈家老仆对苏青冥微微摇头。 陈铃儿也拉着苏青冥衣袖,对着老妪做了个鬼脸,生气道:“谁和你玩!” 常年受到家族熏陶,陈铃儿自然知道对方抱的不是什么好心思。 阴森老妪嘴角一动,阴阳怪气道:“日后陈小姐嫁给我家少主,那咱们都是一家人,按辈分你还要我一声姑奶奶,口舌太凌厉可是会受罪的。” 陈铃儿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当场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挥手打断。 苏青冥淡淡说道:“你想怎么玩?” “阵盘间对弈就如同凡间行军打仗,自然讲究胜负,要是谁输了,那就...” 老妪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说道:“爬出去。” 苏青冥笑了笑,说道:“爬出去?” 老妪身后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冷笑道:“对,从地上像王八一样爬出去。” 李柔对此不置一词,只是默默玩着自己的手指。 苏青冥转头说道:“你会玩吗?” 陈铃儿眨了眨眼睛,说道:“会,不过不厉害。” 苏青冥点了点头,说道:“足够了。” ... 阵盘是一座长约二十丈宽十丈左右的长方形台子。 上面汇聚了山川地势,河流谷地,还有城池湖泊。 四周全都被虚无缥缈的灵气笼罩,发出淡淡的青光。 两人需要对立而战,以人偶为兵,在这座阵盘之上进行排兵布阵,展开厮杀,若是哪一方成功占据对方身前最大的城池,便算得上获胜。 周家出场的是那位刚刚才出言的高大男子。 随着浩然阁那位老管家的一句开始,两人便开始布阵起来。 陈铃儿似乎有些紧张,使用的便是最为保守的方法,只是在阵盘几个节点上全部布置了守卫,打定主意死守到底。 只可惜她对这种游戏的理解还是太浅,随着对方那强大的攻势从四面八方杀来,不到一会便破绽百出,局面瞬间落入下风。 对方不急不忙,缓缓集合阵盘上的所有兵力,钝刀子割肉,肆意羞辱。 苏青冥静静的望着阵盘上的局势。 这种游戏相当于下棋一般,不同的是操控的棋子数量不一,更讲究推演和算计。 陈铃儿虽然知道基本的规则方法,但是死板的认知与亲眼看见对战的应用是两回事。 随着一道又一道重要关隘被攻破,城池被占领,陈铃儿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甚至隐约有些委屈可怜神色。 “可以了。” 苏青冥说道。 场间众人愣了一下。 那位自认为胜券在握的周家弟子笑着说道:“要认输了?” 苏青冥摇头,说道:“我来。” ... 苏青冥站在了陈铃儿先前所在的位置。 可是却没有几人觉得这场对弈的胜负会往他这方倾斜,就连场中对阵法造诣最精深的李柔也已经认为胜负已定,想要成功翻盘的话绝无可能。 大势已去。 周家那位弟子同样也是如此认为,所以笑道:“仅仅看了不到一刻钟,你当你是天机阁的那些阵道天才不成?” 苏青冥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望着阵盘。 他向来不喜欢废话,而在他面前有资格称呼为天才的人有,但绝不会是对方口中的那些人。 下一刻。 苏青冥的一只右手轻轻放在阵盘的边缘。 阵盘之上的青雾开始急速的流动,风云变幻,宛如吹起了反击的号角。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 苏青冥的手从阵盘之上缩回,然后他身前的青雾缓缓归于平静。 周家那名年轻弟子的眼神被一股无法理解的神色所彻底充斥,满脸失神,随后瘫倒在身旁的椅子上。 游戏结束。 苏青冥赢了,理所当然的赢了。 没有人说话,包括那名开始神色慵懒现在一脸凝重的李家长女。 苏青冥转过头,然后又回头望了一眼阵盘,觉得有些地方还是不够好,所以布满的皱了皱眉。 第七十章 开始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修行者的日子向来过得很快。 大河城四大家族举行的龙首宴正式开启。 清晨。 随着无数喧哗吵闹声陆陆续续向城中汇聚,在陈府之中的苏青冥也终于走出了府门。 与上次不同,除了陈家的管家,陈铃儿,身为一家之主的陈方文也随之前往。 只是他的脸色格外的凝重。 这一次的比试成败关系的不只是灵石矿脉,药园,还有无数商铺,更代表这陈家以后能否在城内,甚至整个大河城立足。 若是失去了对这些资源的掌控,周家必然会落井下石,到最后整个陈家家业都会被其余几家慢慢蚕食。 老管家微微低头,神情自若。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代表剑宗而来的苏青冥天赋有多惊人。 甚至连同样来自剑宗的余家弟子与他相比,都有些不够看。 龙首宴由周家主持,却是四家联合商讨定的地点。 四人在城门口下了马车,苏青冥抬头望天。 一个巨型的龙首高台凌空耸立在大河城城最中央的天空之上,巨大的建筑阴影挡住了阳光,整个城镇一片阴暗。 这次比试的地点,便是在天上。 陈铃儿垫着脚尖,手搭凉棚,远眺说道:“那个圆台中心里面有悬空石,所以能够悬在天上哦。” 苏青冥神情平淡,这种东西虽然稀奇,但前世,西域悬空寺那庞大的寺庙他都已经见识过,就更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到惊讶。 四人走入城门,然后等到了城中央的一座高台,随后一股温和的吸力,四人身形逐渐向上漂浮。 苏青冥扫视四周,心想大河城不愧是有着无数灵玉的大城,对各种仙玉仙石的运用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 越过了云海,就听见圆台之上无数人的高声吆喝,时而惊叹,时而惋惜。 圆台很大,仅仅只有一个平面,青色的青濯石地面光滑如镜,却一样望不到尽头。 无数人分赛在四面八方,更多人选择围观,似乎正在举行着什么。 陈方文抬头似乎看见什么,然后冷哼一声。 陈铃儿也是翻了个白眼。 苏青冥随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一群道服木冠的男子站在圆台的正中央,抬头挺胸,气度不凡。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微微皱眉,隐约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一道视线落在苏青冥身上。 苏青冥眼神一转。 原来是一位气质阴柔嘴唇嫣红的年轻男子,面若桃花,笑意玩味。 他身前还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与陈方文倒是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身上多了一股出尘飘飘的气息。 两人的身份显而易见,正是周家掌门周正与其子周若华。 “那个恶心的家伙就是周若华。” 陈铃儿凑道苏青冥耳边说道。 苏青冥打量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淫邪之意,说道:“的确恶心。”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也没有丝毫遮掩。 更关键的是修行者的耳力都很好,所以这两句对话清晰的传入了对方耳中。 周若华脸色阴沉,眼睛眯起望着苏青冥。 苏青冥对这种威胁毫不在意,只是又转过了头,打量他前方那个气息深沉的中年男子。 出尘境巅峰。 抛开脑中思绪,苏青冥从新打量起这个出尘境的男子,此人气息浑厚,却是需要他放点心思的人物。 苏青冥右手双指开始细微捻动。 陈铃儿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苏青冥淡淡说道:“我在算若是等会杀他需要几剑。” “你疯啦。” 陈铃儿瞪大了眼睛,说道:“对面好多人的,并且那个讨厌鬼现在是凝元境的修行者,在同辈中很厉害,不可能的,算了。” 苏青冥没有解释,只是暂时停止了手中动作,说道:“那先带我去参加比试。” “这次参加龙首宴的人物三教九流都有,所以很多人哦。” 陈铃儿伸出手指数了数,说道:“有卜卦,诗画,兵法,阵法,论道,参禅,嗯,苏青冥你选哪个?” 空气突然安静。 苏青冥沉默了会,说道:“你让我在算算。” 算起来,苏青冥两世为人,前世更是成就了仙尊之位。 若是论起剑道,苏青冥自信不输天下任何人。 若是打架,苏青冥也没有丝毫忌惮意味,因为他从来就没输过。 只是苏青冥此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确还是有很多不擅长的东西。 陈铃儿不懂这些,或者说没想到这些,只是默默的瞪大眼睛望着苏青冥。 在她的眼中,苏青冥是无所不能的,所以这种懵懂单纯的眼神非常具有杀伤力。 就在苏青冥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时,忽然,远方的圆台上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一副散发着琉璃光彩的巨型画卷徐徐展开,如梦如幻。 有商贩讨价还价,有行人神色匆忙,有稚童走丢后大哭,有往来贵族公子招摇过市,期间更隐约能够听到市集之中的嘈杂声。 高台之上的画卷似乎在一刹那间活了过来,人影接踵而至,栩栩如生。 远方千里江山偶尔还有飞鸟成群飞过,然后飘落在湖面之上栖息。 围观的人群瞪大了眼睛,满脸陶醉的望着高台之上的男子,以及他手上那只神奇的毛笔。 “城内四大家族之一的洛家长子洛江河,最擅长书画,以书画入道。” 老仆解释道。 陈铃儿也是不自觉的踮起脚尖,望着那栩栩如生的画卷。 这种画技,哪怕是修道有成的修行者,也会下意识的去欣赏其中的意境。 只是好像还有一个人是意外。 陈铃儿看见了苏青冥的表情,他的没有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陈铃儿不解道:“这画的不好吗?” 苏青冥若有所思,半响后回道:“勉强。” 陈铃儿好奇道:“你画的比这个还好吗?” 苏青冥摇头,解释道:“我不会画,但曾经见过,见多了,所以了解一些。” “那你会画吗?” “不会。” 陈铃儿嘟起小嘴巴,一脸说教的模样,摇头叹息道:“你这是眼高手低,苏青冥,这样不行呐。” 苏青冥笑了笑,然后朝那边走了过去。 陈铃儿眨了眨眼睛,追上去问道:“你要干嘛?” 苏青冥说道:“就选这个吧。”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会画吗?” “可以学。” “就像前几天学阵盘一样?” “是的。” ..... 洛家的洛江河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唇红齿白,星眉剑目,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只是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傲意还是让不少人望而远之。 许多参加画道比试之人都安静的待在一旁,大多数脸上都没有沮丧神色。 洛江河能够夺取第一,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的目标是能够得到前三便可,因为前三便会有四大家族为此次龙首宴提供的珍稀法宝和丹药,对于没有背景靠山的散修而言,远远比一些虚名带来的用处大得多。 洛江河的笔意还未曾在画卷上收起,周围就响起了一片拍手称赞。 紧接着,一篇精美绝伦的诗词也刻印到了画卷之上。 书画比试向来便是百家争鸣,谁能力压群雄,自然会有专门的书画大家做为评判。 洛江河作画时众人都安静等待,除了欣赏,更是代表一种尊敬,但是到了后来,众人显然就已经不会如此。 一时间,每一笔落下,便有如鲜活生命,一颦一笑,每个人的神色纤毫毕现。 不到一会,整个圆台之上只有洛江河的落笔之音,期间也有两名精通画技的散修从此间脱颖而出。 一位是衣衫褴褛的书生,样貌端正,神色正气。 一位则是深闺大家,面带红纱,纤纤素手也作出了一幅惊世之作。 而这两位,也是大河城乃至整个林山国都赫赫有名的书画大家。 负责在前方点评画技的三位男子微微谈论,面露满意神色,当中那位已过天命的男子更是抚须点头。 看见这一幕,众人都觉得胜负已分。 能让三人中资历最老的书画大家都觉得不错,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因为这位貌不惊人的男子叫东方道子,他是洛江河的师傅,更是昔年中州书院中画院的得意弟子。 “不出我所料,大局已定。” “虽然早知道结果如此,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们去看看其他三家弟子的风采吧。” 众人议论纷纷。 苏青冥就在这些闲言碎语中一步步来到了这份画技比试的圆台之上,扫了一下四周,左侧的偏僻石桌上铺了一张清纸。 他盘膝坐在了石桌前的黄色蒲团上,然后旁边便有袅袅茶烟升起。 烟气朦胧如雾,看似虚幻,实则是一种特殊禁制,让此处空间处于一个独立的地方,不会打扰天空圆台之上其他类别的比试。 似乎是因为画技比试已经到了尾声,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 然后众人看见他提笔的姿势,那完全是一种门外汉的姿势,没有丝毫的美感技巧可言。 旁人微微摇头,很正常的,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再对他保持关注。 苏青冥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右手提笔,微微闭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跟陈铃儿说过他见过很多人画画,实际只见过一次,但那一次就已经是天下最强的画技。 是的,不是最美,也不是最真,而是最强。 苏青冥笔锋一动,然后临空一划。 洁白如玉的清纸凭空悬浮起来。 紧接着就有真龙怒吼之音从天地间响起,宛如平地惊雷。 “吼!” 随后一条金色黄龙从天空的黑云处探出巨大的龙首,狰狞恐怖,龙吟声响彻天地,更带起一阵声浪向四周散去。 圆台之上无数人下意识身体一颤,纷纷震撼抬头,望向那只金色巨龙。 巨龙盘旋飞舞,第一声龙吟之后,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伴随着第二道龙吟,狂风大作,风雨交加。 无数人顾不得施展避雨之术,面色苍白的望着天上真龙,惊惧不已。 以画入道,没有洛江河那般生灵活现,也没有深闺大家的优柔,更没有那书生的锐意之气。 只有无双霸意,场间所有人都几乎忍不住想要跪拜天上真龙。 那位衣衫褴褛的书生双手颤抖,面对金色真龙,面无血色。 洛江河死死咬住嘴唇,汗如雨下,紧紧的压住双腿,不让自己软跪下去。 至于其余人,早已经瘫软跪倒在地。 端坐圆台中央画技最高的东方道子满脸震撼,无法理解。 对他而已,此人的画技很粗糙,没有任何技巧和内涵,只是有一种常人难以琢磨的意。 但是这种意,他曾经在书院三层楼上侥幸见过一次。 斯须九重真龙现,一洗万古凡马空。 真龙现,凡马空。 这就是此人表现出来的意,与画技无关,与所画之物无关。 已然近道。 第七十一章 是人是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随着苏青冥停笔,真龙逐渐隐去。 世界上有那么几个人,无论境界高低,身份大小,当他们练起天生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就是最风流的人物。 清纸重新回到石桌。 原本袅袅升起的茶烟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殆尽。 圆台之上的所有人都从那种震撼茫然中回过神来。 洛江河脸色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从落笔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可是这种不讲技巧,不讲道理,宛如碾压的奇特方式,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短短沉默。 “第一,苏青冥。” 做为评审的洛家一位长老看了眼手册,平静说道。 按照正常流程,一般来说需要评价前三名。 可是他只宣判了第一名,一般来说肯定会招来异议,但这一次却没有。 因为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这种近乎于道的画技与他人已经不在是一个等级。 苏青冥走下圆台,突然皱了皱眉,问道:“像这种比试还需要多少次?” 陈铃儿从震撼中回过神,说道:“各项比试选取第一名,进最后的决战。” 苏青冥挑眉:“群战?” 陈铃儿点头,说道:“是的。” 苏青冥扫视四周,不解道:“为什么没有直接打架的类型?” 修行界中,无论以何种姿态,何种方式入道,最基本以及最重要的还是战力。 弱肉强食,踏上修行之路,必然是血雨腥风。 所以能理解最后以最常见的争斗来分胜负,但是有些不懂既然总是要打,为什么还要弄这么多花样,意义在哪里? 陈方文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才开口解释道:“主要是为了名额及利益,前五名能掌控城外仙玉灵脉的分布,至于为什么开始没有打架的比试...” 陈方文苦笑一声,说道:“周家数十年来一直都是龙首宴第一名,门下弟子资源又冠绝整个大河城,所以...没必要。” 没有必要,因为反正最后的赢家都是周家。 苏青冥哦了一声,然后踏步朝着四处闲逛。 画道比试很快就结束了,但其余的比试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有风流男子在棋盘上纵横天下。 有七旬老翁没有丝毫境界却在高台之上静坐参禅。 有三名书生围坐一起,指点江山。 李家长女李柔在阵盘之上运筹帷幄,神情慵懒。 苏青冥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皆是一扫而过。 陈铃儿跟在后面,有些担忧道:“苏青冥,你等会能赢他们吗?” “既然要帮你家,那就是自然的事情。” 苏青冥说道。 陈铃儿小声说道:“那打不赢怎么办?” 苏青冥认真想了想,说道:‘那就跑。’ 陈铃儿挠了挠小脑袋,重重的点了点头。 .... 龙首宴从正午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 在场众人大部分都是修行者,没有丝毫疲惫,更何况圆台四周还有不少房屋建筑用来休憩,还有许多容貌清秀的侍女,很是惬意。 陈方文人过不惑,常年劳累,早已经歇息。 深夜,远处依然还有无数喧哗声。 苏青冥一直站在圆台边缘抬头远眺。 而陈铃儿则两个眼皮打架,但还是固执的坐在身旁的小板凳,靠着苏青冥沉沉睡去。 陈家老仆带来一件华贵披肩轻柔盖在小姑娘身上。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 老仆神色如常,问道:“你望天上那么久,究竟在看什么?” 苏青冥淡淡说道:“人们总是容易被远处的风景所吸引,却忘记了眼前的东西。” 老仆静听。 苏青冥指了指星空,“漫天星辰大海,无穷无尽的灵气苍穹,在这等天地异象之下,人力何等的渺小和脆弱,又显得如此波澜壮阔,但在这里的所有人连抬头看一样的想法都没有,反而在意一些不入流的法宝丹药,所以不解。” 老仆冷笑道:“你来自剑宗,天生就受万千敬仰,也才能有如此霸道无双的剑意,可这里的所有人都在为修行资源而拼命,眼界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又能如何一样?” 苏青冥没有解释对方话语中的一些错误,只是沉默了会,点头道:“有理。” 老仆随之望向星空,叹息道:“就算你能赢下这次比试,对于陈家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改变,苟延残喘罢了。” 但她却在意别的问题。 苏青冥淡淡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陈家的危机,龙首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老仆反问道:“周家在大河城盘根交错,你又能怎么解决?” 苏青冥平静道:“多杀几人便可。” ... 老仆盯着苏青冥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什么。 剑宗这种庞然大物,对于周家这类小门小派自然如同洪水猛兽。 但是一个人的力量,和一个宗门的力量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周家背后是剑宗余家,那可是世家一脉极为有分量的一支。 他在意,或者说怕的是苏青冥肆意妄为,最后一走了之,却留下一个更大的麻烦给陈家。 苏青冥淡然道:“我说的解决自然是完全解决,至于你,无论有何缘由妖族都不能随意祸害凡尘,你以为,化形为人,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我便看不出来?” 老仆眯起眼睛,周身散出淡淡妖气。 他自认为自己的隐匿方法就算是在妖族都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出来,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少年只不过是凝元境初期而已。 苏青冥头也没回,淡淡问道:“找死?” 老仆望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一剑,犹豫半响,周身气息还是归于平静。 两人默然不语。 在这座凌空千丈的圆台上,有人欢喜,有人惆怅,有人做着美梦,有人懊恼,还有人在远看星辰大海。 这一幕,就宛如人间烟火。 随着红日从远处展露光芒,万道霞光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夺目而出,就如同人心之中那一抹希望。 沉寂了许久。 终于。 天亮了。 .. 云海之中若隐若现的朝阳升起,然后照亮了天空大半边的云彩。 陈铃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了苏青冥神情专注,默默的眺望远方。 “你在看什么。” “星辰。” 陈铃儿不解道:“有什么看的?” 苏青冥说道:“传闻星辰每消逝一颗,那意味着世间有一个人死了,魂魄归于天地。” “若是那颗消逝的星辰非常的亮,就代表着那人很强,或者很伟大。” “一个很伟大的人死了,总的要看看。” 陈铃儿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爹小时候还告诉我,天上划过的流星便是无数人死后留下的印记呢。” 苏青冥摇头说道:“不对,那些流星不是人类的印记。” 陈铃儿挠了挠头问道:“那是什么?” “愿望。” 苏青冥抬头,沉默了一会,平静道:“星空中有无数人的愿望。” 陈铃儿觉得好生无语,但是望着苏青冥的侧脸,却没有说话。 因为那张脸不容置疑,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简单的事实。 陈铃儿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部分比试都已经结束,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疲惫之色,反而更加神采奕奕。 各项比试的第一名逐渐揭晓,寻常夺得头名的散修心满意足,而更多的人则是拭目以待接下来的事情。 因为这即将关系着城内势力的洗牌,虽然周家在众人眼里毫无疑问是第一,但是其余几家,尤其是陈家的结局很是让人关注。 一念及此,无数人的目光再次移动到了苏青冥的身上。 先前他在画道上的表现震惊众人,不知道接下来能否力挽狂澜。 ... 圆台中央突然又有一座高台拔地而起,再次向上百丈。 数道身影迎着众人的目光凌空而起,跳上了最后的比试场地。 苏青冥抬起头望了一眼。 周家周若华,李家李柔,洛家洛江河,还最后四家之一的古家古明尽在此列。 苏青冥额外看了洛江河一眼。 他记得这次比试,只有第一名才有资格参加最后的比试。 “毕竟是洛家,关于这件大事怎么可能会缺席。” 赵姬看出了苏青冥的疑惑,解释道:“昨晚他又参加了琴道比试,成功夺魁。” 苏青冥带着丝调侃意味,说道:“看来他琴棋书画很不错。” 陈铃儿面若冷笑,嘲讽道:“没人在乎过程,反正最后赢的是他。” 关乎灵脉、药园、商铺归属这类家族盛衰的大事,背后的利益与纠纷远远超乎其他人的想象。 苏青冥并不在意,脚尖轻点,瞬间就又出现在高台之上。 场间众人望向苏青冥,面带警惕之色。 那种境界的画道,印象很深刻。 “开始。” 随着平台边缘一位身穿紫衣面容阴柔的男子发号施令,高台之上的气氛开始冷冽起来。 在这种群战中,联手解决掉最强之人,或者担任保持最佳的状态隔岸观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依然没有人率先出手,并且很安静。 做为其中境界深厚的周若华,只是微笑的望着苏青冥。 苏青冥微微挑眉。 因为洛江河和古明站在了他的身旁。 无数人惊呼出声。 不同于洛江河的俊逸,古明面容粗矿丑陋,皮肤黝黑,体型如同一座小山,气势十足。 只是很多人无法理解,陈方文更是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东方家和古家什么时候又和周家联手在一起? 周家的野心满城皆知,甚至外面都有流言周家很快就会吞并四家,占据整个仙玉矿脉。 难道他们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苏青冥想了想,然后望向另一方。 李柔面色神魔,摇头道:“我不会插手。” 苏青冥哦了一声,然后便抬起腿准备朝那方走去。 “你就是苏青冥?” 又是一道阴冷的嗓音在此刻响起。 苏青冥闻声望去。 场中除了周家与四家之外,唯一一个武夫装扮的丑陋男子站了出来。 他望着苏青冥,扯了扯嘴,不屑道:“画画的不错,就是不知道修为如何?” 数千年来,任何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战争节点以及恩怨情仇,无论如何惊天动地,如何影响深远,最开始其实都是从某些人所产生的的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 这些小事很小,让人有时候都无法相信。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会如此。 比如... 你觉得豆腐脑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又比如... “吃了吗?” “吃没吃你看不到啊。” ... 这个男子的话语明显就代表着这种意味,透露着敌意以及轻蔑。 城内众人都认出了他是谁。 周家周志望 但更重要的,他是周家家主的堂弟,也是日后公认陈家衰败后能取而代之的人物。 而此番举动就更加不难解释。 让一个名义上远离四家的人击败陈家,面子上以及日后的影响都说的过去,也能让那些陈家的附属能够给自己找个理由。 周若华笑眯眯望着这一幕。 其余几人更加没有丝毫反应。 苏青冥停下了脚步。 不同于其他人的神情各异,他一直很平静。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青冥说道:“你现在认输,我饶你一命。” 他望着周若华,完全无数了那名武夫。 周若华突然觉得很是可笑,嘴里冷笑了一声,道:“滚。” 第七十二章 我不信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站在场中的周志望有些怒意。 在他看来,这趟春试他才应该是主角,亲手将陈家最后一点希望摧毁,然后顺理成章的接受陈家产业。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出场的第一句话就被对方给忽略了过去。 苏青冥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种风轻云淡的忽略让他很愤怒。 周志望眯起眼睛,寒声道:“你聋了?” 苏青冥听见这话,反而想起了别的事情。 比如周家背后的余家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这里,这一次大河城一行,世家一脉对于夺取天剑峰的洞天本源可是花费了很大的代价。 但是到现在,除了在观景台上见到过的余悠和那个出尘境修士,就再也没见过余家的其他弟子,甚至连洞真境的长老都没有见到。 他们在寻找洞天本源! 苏青冥眼神有些思索,但在别人看来这却是实实在在的蔑视。 周志望怒从心起,浑身灵力激荡而出,地面卷起阵阵微风。 若从气势来看,在这个弹丸之地,他也算的上一个颇有实力的武夫。 “呵呵,既然阁下如此胸有成竹,那便得罪了。” 随着一声轻喝,空气中传来呼啸声音。 他直接冲向了苏青冥,右拳举起,带起阵阵残影。 场间众人看见这一幕,皆是不动如山。 场外观众更是神色凝重。 周志望本就是凝元境三层境界,又是与剑宗的余家勾连,而洛家与古家勾结了一起,唯一保持中立的李家显然还是坐山观虎斗。 这一次混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苏青冥显得没有丝毫公平可言。 陈方文面色颓然,已经有些心如死灰。 怎么打?还能怎么赢? ... 感受到空气中的杀气以及灵力,苏青冥后知后觉望了一眼。 “还敢分神,找死。” 周志望来到了苏青冥的身前,右手猛然砸出。 一刹那,右拳之上爆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极为耀眼。 若是寻常人,便会被这股有意为之的光线刺伤眼睛,然后看不见对手接下来的出拳路线。 但是这种颇有些下三滥,以及显得幼稚的招数对苏青冥显然没有用处。 苏青冥没有出剑,只是轻轻向前走了一步。 很随意。 没有任何诡异莫测的招式,微微侧身,那只拳头就从他的脑袋右方直直的冲了出去。 紧接着苏青冥的右手轻轻向前伸出。 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之下,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捏住了对方的脖子。 “太慢,” 淡漠的嗓音在周志望的耳边呢喃,苏青冥右手微微用力。 “住手!” 远处有嗓音炸起。 苏青冥置若罔闻。 随着周志望的双脚离地面越来越元,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通红,然后又面无血色。 “轰!” 天空之上有一块黑云笼罩了两人。 原来是一道巍峨的人影。 身材魁梧,面容丑陋的古明从天而降,朝着苏青冥当头砸下。 砰! 圆台地砖炸裂,古明双脚所踩的地面已经凹陷成了一个大坑。 微风吹来。 古明下意识转头,朝着身后便是一拳。 只是在半空中他便强行改变身体轨迹,该由双手接抱。 原来是苏青冥在十多丈外直接将周志望丢了过去。 后者昏迷不醒,已经没有半点意识。 “速度好快!” “他的身法太诡异了,究竟是哪家宗门的?” 有人惊呼出声,满脸的不敢置信。 紧接着,空中又有无数灵气幻化的兵士急攻而来。 兵士冷冽肃杀,士气高昂。 洛江河出手了,他手持笔状法宝,临空挥舞,时刻便有一队兵士凝气成形。 他先前在最引以为傲的画道之上输给了对方,此番举动显然存了要找回面子的心思。 空气中的灵气频繁波动,一队队士兵从四面八方向苏青冥冲去。 腰间悬挂一抹龙虎玉佩的周若华微微眯眼。 刚才对方使出的手段,让他也感到了一丝忌惮。 洛江河感受到了对方传递来的意味,一咬牙,喝道:“动手。” 古明闻言双膝弯曲,一个深蹲然后轰然撞向苏青冥,气势磅礴。 看见三家如此肆无忌惮的举动,倒是又引起了场外不少人逼视与议论。 陈铃儿怒气冲冲,朝着周家那面大喊道:“还要不要脸!” 理所当然,几家都没有任何人回应。 一点脸面,与家族的兴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与旁人不同,苏青冥在这一刻动了。 右手手指微动,凌空虚划。 苏青冥说道:“我在教你一遍怎么画画。” 随后,但见一名搬山力士凭空出现,浑身肌肉澎湃,力量爆炸,朝天怒吼一声。 道门之术神乎其乎。 随着空气中灵气不断炸裂声响起,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兵士瞬间被搬山力士撕裂粉碎。 砰! 毛笔法宝轰然炸裂。 洛江河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身体从圆台之上重重跌落。 与此同时,古明刚刚近身,右脚提出,势大力沉。 苏青冥神情淡然,随意的望了一眼搬山力士。 轰! 力士与古明拳脚相撞,爆发出一道璀璨的光华。 随后苏青冥右手轻指,平淡无奇。 古明那如小山般的身躯瞬间便倒飞而出,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 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苏青冥对场中无数带着震撼的惊讶目光视若无睹,开始朝着周若华走去。 他一直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并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一直浪费时间。 不同意,那便打到同意为止。 周若华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手脚冰凉。 自幼在爹娘庇佑之下平稳成长的他破天荒有了一抹惧意。 周正眼神阴沉,没有想到此人修为如此之高,心思百转之下,直接望向了场中四家的最后一家。 李家。 虽然李家常年以精通推演计算为主,但是阵法之道临阵对敌杀伤力也是极为强大,防不胜防。 若是两人联手,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 李柔感受到了这股目光,却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周正嘴唇微动。 李柔他背后极为家族长老纷纷变色,仿佛听见了不得了的消息。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苏青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重新望向了李柔。 先前他看过一次,代表着疑问,问对方动不动手。 这一次的意思同样如此。 李柔没有丝毫遮掩,笑咪咪说道:“周家主说只要能将你除掉,日后就肯与我李家平分仙玉矿脉,你信不信。” 苏青冥说道:“不信。” 李柔笑道:“哈哈,我也不信,所以,我拒绝。” 第七十三章 老仆的身份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李柔笑得没有丝毫遮掩,甚至有些嘲讽以及离间的意味。 周围不少人,包括古家与洛家望着周正都流出来不满的情绪。 后者此番言语,与先前他们所约定好的条件截然不同。 场间气氛凝重。 但有趣的是遭受如此戏弄以及蔑视,周正脸色从一开始的隐怒逐渐变得漠然起来,冷落寒霜,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股嘲讽以及不屑。 “等等。” 周正双手拢袖,对着场中突然挥了挥手。 紧接着。 这座凌空数百丈的圆台边缘,几乎上百名身穿周家服饰的弟子同时出现,手持灵剑,将整座圆台团团围住。 面容冷冽,气势汹汹。 无数人将视线朝着周家移了过去,面露惊慌与不解。 周家之所以在整个大河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有着剑宗余家的支持,更主要的是这上百名修行者所带来的的底蕴。 陈方文重重踏前一步,沉声道:“周家主突然摆出这等阵仗,怎么?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陈家主这从何说起,只不过在这次比试之前,我首先要给我周家讨个公道。” 周正微微低垂眼帘,漠然道:“数日前,我周家三人前往李家四方阁,结果后来便离奇消失,直到今日,终于确定了他们失去的消息。” 说完,周正笑着望向陈方文,其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后者感受到了这种目光,冷笑道:“善恶有报,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自然会遭到报应,周家主要是强行将这件事嫁祸给我陈家,手段未免粗糙了些吧。” “我既然敢这样说,自然是有证据。” 周正喊道:“若华。” 周若华闻言微微弯腰,右袖一挥,一面巴掌大的镜子从袖中飞出,青光一闪,随后镜子瞬间放大百丈。 “这面镜子乃是青阳城朝天观的云霞镜,此物除了能够让邪魅妖物显形意外,更重要的是能够将短时间内曾经逝去的场景回放。” 话音刚落,镜面乏起阵阵涟漪,只见画面中一道黑色身影从城外返回,以凌厉手段几乎是瞬杀周家两名年轻弟子,在与老仆的短暂厮杀中获胜,随后将三具尸体用灵焰毁灭,直至魂飞魄散。 镜面上的画面消失,人群开始沉默。 不止因为那人的手段残忍,更重要的是这个身影似曾相识。 无数人的视线开始移向陈方文身旁那个微微岣嵝的老仆。 陈铃儿与陈方文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罪魁祸首的老仆微微低着头,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苏青冥先是望着镜子,突然又看了老仆一眼。 苏青冥的眼神很古怪,但意思却很清楚。 他想说杀人都不知道简单伪装一下,妖族果然都是没脑子。 感受到了这种目光,有些温怒。 心想我又不知道对方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怪我了? ... “给我拿下!” 随着周正一声暴喝,周围周家弟子全部朝着这方汹涌而来。 “就凭你们?” 一声呼啸,带着浓烈的不解。 着急化作一道虹光直掠向人群,轰隆隆的炸响,不少弟子人仰马翻。 “放肆!” 周正浑身灵气涌动,仿佛从天而降,掌心大方光芒。 老仆回身同样一掌伸出。 两股截然不同的灵气轰然相撞,周正重重落第,周围灵气随之一震,老仆同时倒飞而出,砸倒在地面之上。 苏青冥看到这一幕,神情漠然。 周正此时已是出尘境中期,只不过想要踏足上三境,若是没有额外机缘,一辈子也只会止步于此。 地面之上,老仆眼神阴冷,擦去嘴角鲜血,灵气翻滚,正欲向天边坠去。 只是下一刻,却突然停止了身形。 因为周若华不知何时来到了陈方文父女身旁,双手搭在陈铃儿的肩膀,面带阴笑。 老仆寒声道:“你找死?” 周正站在儿子身前,缓缓说道:“不急,我只是觉得这件事陈家需要给我个交代。” 陈方文神情复杂。 陈铃儿挣脱了对方的右掌,气呼呼道:“交代你个大头鬼!” 啪! 周若华露出狰狞笑容,一巴掌狠狠抽在了陈铃儿脸上,势大力沉,后者顿时倒落在地。 陈方文紧接着向前,又被周家一位弟子一脚踹翻在地。 “姑娘家没教养可不行,等日后嫁到我燕家,我再好好的教教你。” 周若华玩味笑道。 苏青冥站在高台,俯视众人,没有说话。 他曾经跟老仆说过这件事情必然会连累到陈家,只是对方不信。 老仆冷声道:“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 比起周若华的稚嫩,周正显然更是个老狐狸。 他缓缓笑道:“我自然相信陈家主不会是如此歹毒之人,只是此事需要细查,你若是在继续反抗,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周正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完,心中还有些遗憾。 一两个弟子以及长老,对于周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本来这个小把柄是打算将陈家踢出大河城后,再赶尽杀绝用,只可惜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无奈提前放了出来。 老仆双手死死握紧,眼神中隐隐有猩红光芒一闪而逝,只是片刻后又被她强行遮掩过去。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心想这小妖还不算太蠢。 若是让他人知道陈家老仆是妖族精怪,那陈家在大河城内可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周正说道:“若华。” 周若华双手捏起古怪法印,沉声道:“镇!” 那面一直漂浮在空中的金子发出璀璨光芒,瞬间照顾了没有反抗的老仆周身。 啊! 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老仆整个身躯瞬间趴在地上,五指成钩,仿佛被大山压住。 不到一会,被璀璨镜光镇住的老仆满脸痛哭,浑身溢出鲜血,竟然无力跪在地面哀嚎起来。 周若华面带冷笑望见这一幕,默默操纵灵力肆意蹂躏。 周围的人看见这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 先是老仆短暂的出手,已经让众人清楚了他修为的可怕。 但修为如此之强的修行者也承受不住的痛哭,究竟有多狠? 陈铃儿眼睛顿时被泪水所遮掩,随意用小手抹了抹,突然抬起头,眼泪巴巴的望着高台上的那个清秀身影。 陈方文也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带着不确定的意味喊道:“苏贤侄?” 圆台之上的无数人带着希冀的目光开始抬头望去。 苏青冥却仿佛没有看见众人的目光,只是对着陈铃儿微微摇了摇头。 看见这一幕,众人都有些沉默。 陈铃儿微微低着脑袋,抽了抽鼻子,很是伤心。 李柔不知为何脸色也显得有些失望。 苏青冥神色如常,只是漠然望着远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看来,那三名周家弟子罪不至死。 他虽然没有哪个耐心主动替周家帮忙,但也不会专门包庇。 “擅自杀我周家弟子,并且毁尸灭迹,罪无可赦,必将交由我林上国书院从重处理,至于是否有其他同伙,我周家自会慢慢查清。” 周正说完突然望了苏青冥一眼,笑眯眯故意说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有意见?” 苏青冥淡淡问道:“说完了?” 周正一愣。 “既然说完了,就叫你儿子上台。” 苏青冥微微抬脚,有些不耐烦道:“我记得我应该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第七十四章 无人能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的语气平静,但其中却有着一些掩饰不住的烦躁。 若是了解苏青冥的人会觉得这是很古怪甚至很震惊的事情。 周正听见这话,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之所以在比试前大费周章摆出如此阵势,其中最重要一个原因便是敲山震虎。 在他眼中,一个剑宗的外院弟子,就是修为高一些,但终究是势单力薄,与余家这样的世家高门相比,简直如同萤火比之皓月。 只可惜,他这一手卖弄以及震慑似乎变成了抛媚眼给瞎子,对方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仿佛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 一股气流席卷而上,卷起阵阵风卷。 周若华凭空跃上数百丈高台,望着对方嘲讽道:“我来了,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啊。” 话语很是不屑。 只是接下来没有人回应,所以气氛渐渐变得尴尬。 周若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因为对方没有看他,或者说完全无视他。 先前周家数百名年轻弟子出现在圆台之上,此时全部安静的退回角落。 苏青冥正低着头望着他们身上的服饰。 这些服饰与周若华等几名核心弟子不同,但是他却曾经见过。 苏青冥也终于知道了一开始的细微熟悉感是什么。 然后他便皱了皱眉,一股烦躁的情绪在心中微微发酵。 “三年前的中秋,木儿巷里那处府邸三十五口人是不是被你们杀的?” 苏青冥开口问道。 周若华冷笑道:“关你屁事。” ... 天空上的灵气开始狂暴。 随之而来出现了数道凌厉的剑气爆发。 苏青冥没有说话,回应对方的是一剑。 长剑带起灵气,朝着对方的脑袋爆射而去。 先前的比试苏青冥都没有出剑,因为苏青冥的心中的确很烦躁。 苏青冥御使的长剑没有任何声势,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 快! 急促刺耳的摩擦声传递而出,快到空气仿佛都要被割裂开来。 周若华浑身冷汗直出,脚步微微跺地,整个人冲天而起。 长剑落空,砸入地面,无数石屑炸落四周。 苏青冥右手食指微动。 长剑再次冲天而起,朝着对方在空中的身形疾驰而去。 紧接着,东南西北四方的云海之中,纷纷传来了阵阵如同空气炸裂的爆炸声,时而低沉,时而高昂。 碎云如同三岁的春雨洒落人间,片片飘落。 无数人都伸着脖子仰头观望,颇有境界的修行者更是借助秘法飘向空中与高台齐平。 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的对撞声越来越小,更多的是长剑肆无忌惮的云海之中穿梭。 “下来,” 终于,平淡的嗓音响起。 似乎是有些不耐烦,苏青冥紧接着朝天空中深处了一只手,然后轻轻握住。 千疮百孔的云海里爆发出了一抹璀璨的惊人剑芒,光线四溢,笼罩了整个天空。 随着刺眼的剑芒爆发,一道人影从天空中被打落,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灰尘四散。 周若华单膝跪地,他的胸前,脸颊,双脚之上纷纷都有血迹渗出。 只是还未等他感受到剑伤带来的痛苦,一个阴影就遮挡在了他的眼前。 苏青冥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脖子,明明不如何健壮,但却稳定的将他直接提到了半空中。 苏青冥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周若华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意,不知为何不敢动弹分毫,颤声道:“我没有出手,那日我们只是在陆府的外围,求你不要杀我!。” 苏青冥哦了一声,松开了手掌。 下一刻。 清脆的掌声响起。 苏青冥的右掌伸出,随后一巴掌抽在了周若华的脸上。 啪! 啪! 啪! 似乎是苏青冥力度掌握的很好,又或者是对方还没有回过神来。 周若华的身体不停后仰,但脚步却没有动荡半分,呆呆站在原地,所以苏青冥的每次出手都能结结实实的打在对方的脸上。 有些人看见这一幕,震撼之余还觉得似曾相识。 先前周若华在圆台之上就狠狠抽了陈铃儿一巴掌。 这一次是不是意味着就还了回去? 陈铃儿看见这一幕,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再也哭不起来。 打脸的声音传递在圆台之上每个人的耳中,还没有停下来的意味。 羞辱至极。 “够了!” 周正再也看不下去,出言阻止。 “我.......我认输。” 周若华也随之说出口。 苏青冥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满脸红肿几乎看不出面容的年轻男子半跪在地面,双手藏在胸前微微结印,眼神说不出的怨恨阴毒。 三个呼吸之后,他的周身爆发出强悍的灵力气浪。 “想让老子认输,等下辈子吧!” 无尽怨恨的嘶吼声音响起。 天空之上原本镇压老仆的云霞镜大放光芒,宛如天空之上的第二轮红日。 无数灵气开始席卷镜面。 然后一道纯净的光线出现在众人眼中。 无数人惊呼出声。 因为那道光芒太强。 仿佛像是一道无与伦比的光束,带着圣洁以及净化万物的毁灭气息,从天空起始。 没有任何气势以及声音,但却仿佛无视了所有的距离以及障碍,瞬息之间便笼罩道了苏青冥全身。 周围的空气开始升温,灵气沸腾,地面上的坚硬砖石都开始化为灰烬。 周正微微闭眼,嘴角微翘,冷笑不止。 周若华面色苍白如纸。汗水也瞬间湿透了全身, 做为周家世子,更重要的是余家某位长老看重的弟子,各种法宝自然不少。 这等杀伤力极大的强悍法术,早已经超越了自身修为的极限。 按道理来讲,世界上也没有几人能够安然无恙的躲过这一击。 可最后的结果却与他想象的有些差别。 地面上的青砖停止融化,空气中的温度迅速变冷,最后那道被白色光芒彻底笼罩的青衫身影又再次显现了出来。 周若华的眼神变得难以置信。 因为对方仅仅只是一剑挥出。 .... 元洲修仙者都知道,剑宗是天下剑修的圣地。 世间有数的剑仙都是出自那里,但是却很少有人会认为,一个只是凝元境的弟子,竟然会如此的霸道。 苏青冥说道:“你可以去死了。” 剑气长虹贯穿了整个高台,将天空中的云海一分为二,随后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唯一有趣的便是这一次的目标并不是周若华。 恐怖光束朝着圆台下方近百名周家年轻弟子而去,瞬间而至,亮光映照了无数措手不及的年轻脸庞。 狂风呼啸。 周正来到了数百名弟子身前。 这百名年轻弟子正在周家未来的希望以及中流砥柱,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差错。 苏青冥淡淡说道:“他会死。” 浑身灵力激荡的周正一愣,随后眼瞳紧缩,猛然回头。 只见一柄长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朝着以及再没丝毫反抗之力的周若华眉心疾射。 已然是生死瞬间。 若是放在寻常时刻,会有很多种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这一切都太快,快的除了离洞真境只有一步之遥的周正外,没有任何人回过神来。 强大的剑气摄人心神。 周正的身形消逝在原地,然后出现在了数百丈之上的高台。 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双手硬生生的挡住了疾驰而来的飞剑。,空气中随之传来了狂暴的气浪。 苏青冥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默默望着下方。 轰! 光芒坠地,整座圆台开始剧烈晃动,其中伴随着无数人的哀嚎惨叫。 原本宽宏大气的圆台一脚瞬间变成了废墟。 无数身穿周家服饰的年轻弟子倒落在碎石之下,鲜血气息弥漫到了天空之上。 “混账,你找死!” 周正望着这一幕,双眼通红,整件紫袍开始剧烈漂浮。 苏青冥清晰的望见了对方脸上的青筋,也感受到了那股汹涌澎湃的杀意,甚至看到了下一息,对方的双指就离自己已经不到十丈。 双指金光耀眼,带着无与伦比的肃杀之意。 离洞真境只有一线之隔的强大修行者,心怀必杀之意的一击,对于现在的苏青冥来说很难正面接下。 但是他依然毫不在意,甚至连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他先前斩杀周若华出了剑,到现在为止还被对方强行困在原地。 无论任何人,只不过是出剑,然后收剑,甚至不用过多的去想哪些招式,那些套路。 苏青冥淡淡说道:“现!” 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动静。 只是周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半空中惊骇转过头,却再也来不及回身。 只见一柄虚无透明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周若华的面前,剑身晶莹。 噗嗤! 下一刻,周若华捂住了自己的喉咙,滚滚鲜血不停从里面流出,眼神中充满着迷茫。 他微微向前走了几步,随后重重倒地,到死嘴巴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陈铃儿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 空气中一片死寂。 无数道充满惊疑的视线纷纷望向苏青冥。 没有人相信他震的敢杀了周若华,难道他就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要杀的人,没有人拦得住。” 苏青冥望着呆滞的周正,淡淡说道:“没有人。” 寒风从云海吹来,无数人看向高台最上方那个青衫苏青冥,只觉得通体微寒。 第七十五章 余招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世间修仙者,剑修便是代表着孤傲,代表着杀伐果断。 这个看起来才二十岁不到的清秀少年,只一剑。 就将大河城实力最强的周家嫡子,连通数百名弟子都杀了。 此刻,高台上一片狼藉。 其余几家弟子听着少年漠然的话语,下意识心生寒意,纷纷后退,眼神中透露着掩饰不住的忌惮和恐惧。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高台,长剑上的血迹早已经滴落到了地面,光寒四射。 面对场间惊惧的目光,苏青冥并不如何在意。 虽然在剑宗,外院弟子或许被师徒和世家一脉视为蝼蚁,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是在山下,身为七大圣地的弟子。 并不需要顾忌太多。 况且,他已经认出来周家弟子身上的服饰,正是三年前他发现陆浅那天晚上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就算是周家不是当日的主谋,也与陆浅的身世有关联。 这一世,陆浅是苏青冥的一切。 龙首宴上,三家中还是有一些境界高一些的人回过神来,只不过脸色微白,神情更是有些恍惚。 从始至终,高台上的少年只做了两件事。 以剑作画,然后杀人。 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更让他们胆寒的是,苏青冥只不过才凝元境一层境界,比在场的很多人还要低。 但是从挡下云霞镜的一击,在反手杀了百名周家弟子,然后又一剑杀了周若华。 这需要多么冷静的心性。 空气中有些死寂之意。 下一刻,风云乍起。 天空之上的云海不住沸腾翻滚,天地间灵气激荡。 随后,一道磅礴肃杀的气息隔着百里直冲而来,无数人视线望向云海,之间阴沉的云气如同一张白纸,被人从中横切而断。 中间的断口处,带着冷冽杀意的长剑划破整个天空。 苏青冥微微抬头,神情平静。 这是踏入了归真阶段,已是神游境巅峰境界才有的气息,有些熟悉。 与余悠的气息有些相似。 五姓七家中,余家派往大河城真正的主事之人。 也是与周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个人。 剑气临身,整座高台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苏青冥望了一眼陈家老仆,后者脸色大变,身形猛然一闪,将陈家父女提起,然后飞奔远去。 与此同时,李家,洛家和古家的修仙者也醒悟过来,纷纷带着族中之人向着远处逃去。 这从天而来的一剑。 竟然要将整座高台上的所有人都杀了。 剑风至。 轰! 漂浮的高台在空气中横移了数十丈,边缘的无数石块裂开了如同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开始疯狂的向中央蔓延。 整座高台已经开始碎裂。 无数惨叫声响起,来不及离开的四家弟子顷刻间被剑光笼罩,然后化为碎块。 场间修为最高的周正如同失魂了一般,抱着周若华的尸身,面如死灰,没有丝毫动作。 “为什么,是那位强者,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是剑宗余家之人!都怪那个苏青冥,是他引来的祸端。” 无数人用着怨恨的语气咒骂,在他们的认知里,周家与剑宗余家关系匪浅,更有一些隐秘的传闻。 苏青冥杀了周若华,必然会引起那个传闻中的女人报复。 在这些恐惧、怨恨、不敢的话语中,又传来了几个震惊嗓音。 “他....难道他不怕吗?” 话语刚落,无数道视线带着求生的意愿向前方望去。 只见那道笔直如剑的青衫身影,已经安静的走在了高台边缘。 少年大袖飘拂,宛若仙人。 ... 苏青冥淡然望着远处那道势若长虹的剑气。 身后那些人的话语他听得很清楚,只是并不在意。 前世,他也经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年陆浅身死的时候,自己也像现在这些人那样,寄希望有人能够大发善心。 然而,没有人。 这一世,他只相信手中的剑。 几息之后,随着剑光消散,苏青冥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很美,很有风韵的妇人,玲珑有致的身体内,似乎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只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征服。 在苏青冥这一世所认识的人里面,这个人的境界很高,与云剑峰首座胡元剑几乎只有一线之隔。 沈一翟与她相比,虽然同为洞真境,但身上的气息实在差了太多。 余家之主,余招袖。 对于这个人,苏青冥并不是很熟悉。 只知道,她是五姓七家中唯一一位女子家主,洞真境巅峰,是水云峰的传剑长老。 是剑宗极为有名的一位女子剑仙。 世家一脉中,余家因为千年前,在与那位剑宗弃徒一战时,被陆沉一剑杀了数名神游境长老,甚至连通虚境的家主都身受重伤,不久后便陨落。 数百年来,水云峰被沈家夺走,曾经的余家如今只是一峰长老,早已经没落,只得依附沈家。 前世,苏青冥因为陆浅身死,并没有针对余家,也没有杀她。 但是这一世,在来到大河城后,苏青冥发现周家居然与陆浅的身世有关,更想起三年前的事情。 当日,苏青冥浑浑噩噩,为了躲避风雨来到那处宅邸,陆浅就躲在一口枯井中。 一柄黑色的伞挡在了井口,那晚雨势很大,苏青冥躲在柴房,见到那些修仙者杀戮宅邸中人,慌不择路也躲入了枯井。 只是奇怪的是,似乎那些人并没有发现枯井中的两人,好几次苏青冥都隐约听到井口有人说话。 前些日子,苏青冥曾经问过陈方文,这处破落宅邸的主人姓黄,三年前突然被灭了满门,其他的即使是陈家,也不清楚。 在大河城,民风彪悍,人情复杂,生死仇怨根本不会让陈家等四大家族投入太多的视线。 今日,苏青冥发现周家与那天的事情有关,而黄家很可能与陆浅关系很大,所以才会出手毫不留情。 做为周家背后的靠山,苏青冥原本以为余家只会派一个长老出面,没想到,来到这里的,居然是余家之主。 女子剑仙望着身前的少年,眼神中满是冷漠。 对于这个人的名字,做为五姓七家的余家家主,如何能够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从内院那处洞天传来了命令,要余家将此人永远的留在大河城。 在她看来,来大河城,最重要的事就是夺回天剑峰丢失的洞天本源,用来保证余家能够再出一位勘破生死的忘生境剑尊。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余家屹立在五姓七家之中,才能够恢复往日的荣光。 至于杀一个才凝元境的外院弟子,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现在,华儿死了,那么,凡尘中的一切也在今日全部斩断。 就让这个少年,为华儿陪葬,了却自己道心中最后一丝执念。 第七十六章 洞真境界,亦有差距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尽管大河城中许多人猜测,周家背后站着剑宗一位修为极其强大的剑仙。 但是等到余招袖真正的来到高台上,众人才发现,周家的靠山原来这么的强大。 元洲修仙者都知道,剑修比其他人天生就高出一筹,同境界争战,除了武帝城出身的武夫,根本没有人是剑修的对手。 更不用说,眼前的这位,还是剑宗极为有分量的五姓七家中,余家之主。 无数人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惊惧,到现在的怜悯,周若华的死,连这样的大人物都惊动了,甚至亲自出手。 那个剑宗来的外院弟子,只怕没有什么好的结局了。 当然,还有许多人猜测周若华与那位女子剑仙的关系。 场间,周正面如死灰,茫然的抱着周若华的尸身,对余招袖的到来视若无睹。 “你的确是一个废物,当初我怎么会看上你。”余招袖的话很随意,很平静,甚至看不出一丝恨意。 周正抬起头,喃喃道:“招袖?是你吗?华儿死了,我们的儿子,死了....” 话语落下,高台上还没有离开的其他几家弟子皆是神情呆滞,满脸的难以置信。 大河城四大家族之首,周家家主周正,居然与剑宗有如此深的联系。 甚至,两人还是道侣关系。 而周若华,竟然是剑宗那位余家之主,有名的女子剑仙的儿子。 苏青冥也微微挑眉,脸上破天荒的有一丝意外神色。 一只永远高高在上的天鹅,怎么会看上地面上的蛤蟆。 余招袖神情漠然,面无表情道:“他死了,为什么你没有死。” 周正神情哀痛,痛苦道:“对不起,我没有护住我们的儿子。” “那就随他一起去死吧。”余招袖轻挥一剑。 周正眼瞳猛然紧缩,惊恐道:“招袖....不....” 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周正的身躯缓缓瘫倒,与周若华两人重重叠在地面。 场间一片死寂。 无数人看向余招袖的目光变得恐惧,害怕,如同见到地狱恶鬼一般,纷纷后退。 在她说出自己与周若华的身份后,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周正的关系。 两人曾经是道侣。 但是即使面对曾经的道侣,这个女子也毫不犹豫的一剑杀了。 如此冷酷无情的人,岂是大河城那些修为地下的散修能够理解的。 这一刻,他们只想逃离此处。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或者说,我很冷血?”余招袖望着苏青冥,开口问道。 苏青冥平静道:“你冷酷或者无情,我都不在意。” 哪怕是面对这样一位洞真境巅峰剑仙,比之前的沈一翟还要强上一辈的人,苏青冥都没有觉得害怕。 在承剑天剑峰后,他就已经知道沈沉非不会让自己继续活着。 甚至连鲁麟都不会再去顾忌,完全不会在意辈分同门。 感受着余招袖磅礴的剑压,苏青冥额前长发开始无风而动,青山也随之飘拂起来。 “这么多年,我的境界一直停在洞真境,便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或许我应该感谢你,让我能够了断这段俗世尘缘,斩破那些缠绕了我三十年的枷锁。” “至于你,和他们,也一起去死吧!” 话语落下,周遭空气陡然凝固,先前想要逃走的人群顷刻间停滞不动。 大河城上空阴云密布,无数劲风刮起。 苏青冥倒提长剑,静静的等待着。 视线所及,无数三家弟子纷纷落地,每个人的眉心处都有一道极淡的伤口。 一道道细微的剑光在高台周围升起,然后以一种不规则的轨迹划过四周。 余招袖的身形缓缓升起,眼神中满是冷漠。 无影无踪的剑气。 苏青冥神情凝重。 世间洞真境在凡俗被称之为神仙,就在于御剑如风,仅仅凭借着手中的剑就能够化身万千,更不用说御剑杀人。 前世,苏青冥艰难修行到这个境界,才勉强有了与沈沉非相抗衡。 这一世,自己不过才凝元境一层,两者相差两个大境界。更别提此刻,这位女子剑仙似乎在斩断了尘缘后,那停滞了三十年的境界已经开始松动。 破境! 这位余家之主在这一刻选择了破境神游。 轰! 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阴沉,似乎如同天倾,更有无数雷电在云层中蓄势。 剑气袭来,无数枯叶碎石随风而起,然后瞬间湮灭为尘埃。 几个即将逃离此处的修仙者在碰触那道剑气之后,也如同碎石一般,只剩下一声惨叫在空气中荡漾。 苏青冥的神情很平静。 从这一世的觉醒开始,他就无数次的内心中告诉过自己,没有曾经的实力修为,若是仍然保持着曾经眼高于顶的心态,是很危险的。 但他还是避免不了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那就是在强大的压迫之下进行生死磨砺,才是境界提升最快的方法。 并且前世,向这种凝元境硬抗洞真境这种常人难以鲤鱼的法子,他也尝试过。 最重要的是,那位女子此刻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对付天上劫雷。 方才那随手一剑,并没有到达神游境那般无可匹敌。 苏青冥轻声呢喃道:“去!” 场间在他的手中消失不见。 下一息,一道如同流星的光芒在半空中猛烈绽放。 半空中,阴沉的黑云倾泻而下,化作一道天幕,在这个遮天蔽日的天幕中,璀璨如星的光芒闪烁其中。 长剑与女子剑仙的剑气龙卷相撞,两者之间产生了无数绚烂的火花,滋滋作响。 片刻后,长剑的剑身开始弯曲作响,仿佛承受不住,剑气龙卷继续朝着少年袭去。 苏青冥轻轻踏前一步,身形迎面而上。 他握住了长剑,手腕微微一动。 横剑在前。 很简单的各大,世间大部分剑修都会的寻常招式。 只是接下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势不可挡的剑气龙卷却仿佛撞上了一堵高墙,不能在前进半分。 ... “咦!” 远处,心神沉浸在破境之中的女子剑仙微微皱眉。 大河城内,无数人仰头望向这一幕,只觉得惊世骇俗,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剑宗的凝元境小子,竟然真的挡住了洞真境巅峰,甚至即将破境的女子剑仙一剑?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显得很轻松。 到底是怎么回事? ... 苏青冥一手持剑,一手负后,外人看起来很轻描淡写的接下了那一剑,但他还是皱了皱眉。 洞真修士,亦有差距。 第七十七章 三年前的那口井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世间修行者,只要斩断凡俗,便可进阶归真阶段,踏入归真三境。 洞真,神游,通虚。 而这其中,洞真境体内灵液凝练成丹,可以调动周遭天地灵气为己用,所以才被世人称之为神仙。 这其中,前世,苏青冥遇到过很多洞真境修士,甚至也杀了很多。 但是只有眼前这个余招袖与自己一般,有着远超常人的浑厚法力。 苏青冥估量,沈一翟最多不过只有余招袖的一半战力,甚至论剑道修为,差的更远。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余招袖这一剑,似乎只是将剑势转换成这种看似强悍实则虚幻的剑招。 水云峰并不缺乏威力惊人的剑招。 看起来,那女子剑仙,似乎漫不经心,也不合常理。 最重要的是,苏青冥这一世体内归墟剑带给他最大的改变就是。 找寻世间所有事物的弱点,然后击碎它。 无论是先前在承剑大比中与沈沉濯争斗,还是在碧灵潭破阵。 对于他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 “散!” 少年平静嗓音响起。 紧接着仿佛是常年的雾霭终于散去,又是夏日中微风徐来的清灵。 那道不住旋转的剑气龙卷轰的一声。 猛然溃散。 ... 天空中女子剑仙似乎并没有在意这里,全部心神都在对抗即将落下的劫雷。 苏青冥有些惊讶,但是紧随其后的是明悟,然后神情再次归于平静。 他静静的望着眼前。 准确的说,是余招袖的第二剑。 谁也想不到,一位洞真境巅峰的剑仙,对凝元境的低阶修仙者出手,居然将真正的杀剑隐藏了起来。 第一剑那气势磅礴只不过是那位女子剑仙的障眼法。 第二剑,才是杀人一剑。 许多人,甚至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耻的神色,但是却没有人敢去指责什么。 苏青冥再次横剑于胸。 前世今生,他有许多方法和剑招可以躲避这一剑,但是这一刻,却来不及。 这一剑来的太快,太诡异。 下一刻。 天地间灵气混乱,一缕缕剑意从那柄透明的短剑上磅礴而出,弥漫了整个大河城。 短剑开始猛烈前冲。 然后撞在了苏青冥身前的长剑。 轰! 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长剑瞬间碎裂。 然后短剑死死的抵在了苏青冥的心口。 苏青冥身形开始向后飞去,撞散了无数烟尘,又撞碎了房屋阁楼,撞烂了城内的坚石大道。 剑意更加汹涌,如附骨之疽。 苏青冥被这一剑打飞而出,从半空猛然跌落,无数碎石残木也随之掉落。 ... 天空中,余招袖没有在看,因为已经积蓄了许久的劫雷此刻终于落下。 轰! 如天翻地覆一般的雷电从天而降,然后落在了这位女子剑仙身上。 无数天地灵气潮水一般的涌入她的体内。 “破!” 在无数人的视线中,女子持着一柄透明的灵剑,与劫雷撞在了一起。 大河城的修仙者都睁大了眼睛,因为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洞真境大修破境。 而且是一位剑修。 这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机缘。 ...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苏青冥狠狠从空中跌落。 片刻后。 黑暗中隐约有血腥味传出。 苏青冥盘膝而坐,想要调动体内已经耗尽的法力。 视线望了一眼四周,呢喃道:“又回到了这里啊。” 语气显得有些怀念。 三年前,苏青冥无意中来到这里,为了躲避黑衣人的搜索,也是像今天这样跌落下来。 不过与那日不同的是。 陆浅不在这里。 而且此刻自己身受重伤,那女子剑仙磅礴的剑意还在他的体内疯狂肆虐。 若不是归墟剑时不时的渡出一丝剑意将之镇压,只怕苏青冥早就死了。 这是苏青冥觉醒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重的伤。 不过若是有人知道,他以凝元境硬抗洞真境巅峰剑仙一剑而不死,定然会惊为天人。 谁都知道,越阶而战,实在太难了,难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苏青冥却做到了。 “咳!...” 苏青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视线望向阴暗的井底,与三年前一样,似乎并没什么改变。 让人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一丝的潮湿,很干净。 苏青冥此刻才想起,当日除了周家的弟子在外围搜索,宅邸内似乎也有一些修仙者。 以他们的境界,只要神识散开,苏青冥和陆浅即使躲在井底,也逃不出他们的搜索。 是那把黑色的伞。 苏青冥一下子就想起来,是那把诡异的伞遮掩了两人的气息。 可是两人再后来爬出井底后,并没有找到那把伞。 “有人在暗中相助。” 苏青冥瞬间醒悟了过来,应该有人在帮助陆浅,但是又不愿意公开的与那些人会面。 陆浅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认识三年来,除了她是难得一见的天级剑体外,苏青冥并没有看出浅儿有任何特殊。 若不是这一次来到大河城找寻洞天本源,他甚至根本就不会去在意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因为在苏青冥看来,复仇沈沉非才是最重要的事。 但是今天看来,浅儿的事情并不简单,不然为何沈沉非一定要让浅儿做他的道侣。 以沈沉非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哪怕现在苏青冥以两世的见识,也看不出陆浅的丝毫奇怪之处。 沈沉非,或者沈家,却知道。 至于那把伞,苏青冥微微眯眼,大荒古界法宝无数,这种能够遮掩气息,屏蔽修仙者神识探查的灵宝。 苏青冥记得只有东海的天机阁修士喜欢用。 “看来,想要找寻浅儿的身世,还是要去一趟天机阁。”苏青冥暗道。 “咳咳咳...” 一道如刺骨的疼痛瞬间袭来,先前附在身上的剑意再次爆发。 下一刻,苏青冥不在想其他,运转《归墟道决》,极力的修复受损的身体。 黑暗的井底中,一道道银光乍现,发出阵阵尖锐响声。 ... 大河城。 无数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撼的看着半空中正在与天雷抗衡的女子。 归真天劫。 修仙者逆天而行,自然会引来天道的镇压,而这九天降落的劫雷,便是踏入了洞真境修仙者要面对的第一道劫难。 修仙者灵液凝聚成丹,需要天雷来磨砺,一来凝练金丹,而来磨砺肉身。 但是这其中,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无数修仙者在面对劫雷是,有可能丹碎人灭。 也有许多人不敢尝试,只得止步于洞真境。 而余招袖做为剑宗世家一脉极为有份量的人,怎么会如常人那样畏惧天劫。 所以在一剑断了凡尘夙愿,杀夫证道后。 便选择渡劫破境。 因为余家已经等不起,整个家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已经数百年没有一位通虚境大剑仙坐镇,甚至连踏入神游境的人也没有。 不止水云峰没了,而且自己与传剑殿的事情也被沈家知晓,她没有退路。 只有成就神游,才能够在五姓七家中再次掌握一丝命运。 “破!” 女子衣袖翻腾,如九天玄女,在漫天神雷中翩然而起。 洞真境巅峰的法力开始节节攀升。 无数磅礴剑气肆意汪洋,与天空中的劫雷猛烈相撞,大河城整片天地都陷入了雷海。 半响后。 一道若隐若现的法相从天边升起。 无数人抬头望去,皆是露出了崇拜神情,神游法相,这代表着那位女子剑仙已经能够神游万里,并且凝练了属于她的天地法相。 大河城周家府邸。 “我余家,终于有了一位神游境剑仙了。”余悠热泪盈眶。 “哼!”一道浑厚的冷哼声传遍整个天地。 下一息,远处天边那道宏伟的仙人法相出现异变。 一道细微的洞口从法相的眉心绽开,然后越来越大,眨眼间,整片天地陷入了震动。 “不可能!不可能!是谁!...”余悠脸色惨白,惊慌喊道。 第七十八章 以大欺小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大河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人抬头望着云海之上那即将破碎的恢弘法相,面露震撼。 所有人都知道,当这具仙人法相真正破碎的时候,便是那位女子剑仙梦断的时候。 神游,元神游周天诸界。 这具幻化而出的天地法相,就是余招袖的元神具象。 此刻,被人从千万里之遥,一剑破碎。 大地天边,暮色来袭,仿佛一瞬间就来到了夜晚。 那道斩灭了女子剑仙法相的虹光在黑幕中划出一道亮光,从新回到了来处。 “你若再不顾忌脸面,我便斩了你!” 一道苍老默然嗓音再大河城上空回荡,无数人皆是神情茫然,不知是何人发出的警告。 天空之中,女子剑仙感受着依旧还未散去的气息。 脸色无与伦比的怨恨,那双绝美的双眸死死的盯着西南方向。 余招袖尖声怒吼:“鲁老儿,你毁我元神法相,此生我必杀你!” 周家宅邸中,余悠面如死灰,无力的望着天空,呢喃道:“是鲁麟,千里一剑,便毁了我余家所有的希望,好狠的心,那苏青冥,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 剑宗,天剑峰。 陆浅嘴巴张得老大,满脸震撼的望着前方那道有些佝偻的身影。 先前,鲁师无缘无故骂起来说有些人不要脸,以大欺小,真当我天剑峰没人这样的话语。 然后就看到老头随手捡起一根竹枝,虚空一划。整片天地似乎被劈成了两半,再然后,似乎有一座巨大的法相被一剑斩碎。 通虚境强者,如此恐怖! 老头转过身,笑道:“小丫头,别发呆了,这罗生花都快被你浇死了!” 回过神来的陆浅手忙脚乱的提起水壶,好奇问道:“鲁师,你刚才那一剑,打的是谁?” 鲁麟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山峰,淡淡说道:“某个以大欺小的人,要不是看她是女人,这一剑,我就不会只出三分力了。” 陆浅目瞪口呆的立在那里。 就这样,还只是出了三分力。 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崇敬神色。 ... 云剑峰。 胡云剑负手而立,脸色极为难看。 先前天剑峰传来的天地震荡他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连大河城那方的结果也早已知晓。 鲁麟剑碎虚空,一剑就打断了余招袖的破境之望。 同为神游境的他,自然也想了到日后的那种可能。 那鲁老儿跻身天剑峰,得到了半道洞天本源,这一身境界修为又深了一些,只怕等到剩下的本源寻回,肉身有了寄托,便随时可以勘破生死,进阶往生境。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期,若是天剑峰有洞天尊者,那么在剑宗的地位将会无人敢忽视,世家一脉的地位也会受到威胁。 当年,他们与师徒一脉联手,逼迫卓剑尊离开,如今若是再出现一位鲁剑尊。 那沈家,和世家一脉谋夺剑宗的计划将会平生变数。 一时间,水云峰、博望峰、内院,五姓七家所有强者皆是面色凝重。 ... 大河城。 夜色浓郁。 白天那令人震撼的一幕早已经谢幕,无数人依旧难以忘记。 先是剑宗一位外院弟子以凝元境修为硬抗洞真境巅峰一剑而不死。 紧接着剑宗那位女子剑仙杀夫破境,却被人一剑破了法相,进阶失败。 再无人注意的井底。 苏青冥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丝苦笑。 终究还是境界太低,哪怕是做了许多准备,在面对洞真境巅峰那一剑的时候,还是有些托大了。 此时,苏青冥周身剑气缠绕,一朵有一朵如同星光的剑花出现,然后又被打灭。 这些剑花便是余招袖留在身上的剑气。 先前他全力调动体内法力想要化解,但无奈两人境界差距太大,根本解不开。 若不是有归墟剑护住丹田灵湖和心脉,早就被剑气撕成粉碎。 至于大河城之后发生的事,他根本就没有发觉。 “看来,还是要找一个人来解开身上的剑气,否则等到法力枯竭后,连归墟剑都护不住自己。”苏青冥轻声呢喃。 许久,少年嘴角微翘,想起了一个人。 若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但苏青冥两世为人,正好知道那人藏身之处。 “叶知剑,所有人都以为你离开了元洲,却无人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留在大河城。” ... 大河城外,一处僻静山村。 水村山郭,绿意葱葱,空气清澈。 村口大树下,一个七八岁的童子正舞着一柄木剑。 有脚步声传来,童子抬起头,见到前方步履有些蹒跚的男子,问道:“你是谁?” “我叫苏青冥,你呢?” “我叫青山,你受伤了吗?” “是。” “啊,我扶你到我家休息,然后请叶先生给你看看。” ... 低矮的房屋内,苏青冥盘膝坐在木板上,闭着眼,手指微动,似乎在推演什么。 片刻后,苏青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随意用手抹去,然后睁开眼,呢喃道:“隐藏气息,这个村子不大,想找你也容易,就是怕你跑了。” 一天前,他从大河城的井底出来,沿着城外官道一直走,来到了这个临近南蛮的山村。 这里,也是叶知剑的藏身所在。 只不过这些年世家一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苏青冥不愿意惊扰他,不然下一次找他,就难如登天了。 这位世家弃子,在前世,苏青冥就与他算是朋友,在杀沈沉非这件事上,叶知剑的恨意并不必自己低。 吱呀。 破落的木门被推开。 青山拿了一把木剑走了过来。 江湖之中,青衫仗剑,浪迹天涯,是少年心中最向往的事情。 数年前,他在村子里遇到了一个外地来的落魄男子,一眼就看见了对方腰上悬挂的木剑,心生欢喜。 而那个落魄男子长的非常好看,只不过就是喜欢喝酒和赌钱,所幸没有其他不好的习性,村民们也逐渐认同了这个外地来的男子。 青山与男子熟络后,就从家中偷一些腊肉和米酒,然后换回了对方腰间的那柄木剑,当然,回家后就被爹娘打了个半死。 “先生,我爹老说我练剑碍眼,我躲你这里练一会可以吗?” 青山小声问道。 苏青冥望了一眼对方手中的木剑,然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了答案,青山拿起木剑走到旁边的空地上。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了不停的呼啸声。 第七十九章 青山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微微挑眉,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 青山没有经过专门的指导和修行,但是此刻的剑法却极为飘逸顺畅,谈不上高超,却必一般的想也村夫甚至门派弟子妖强上很多。 少年不听的挥舞木剑,脚步轻盈,如游龙穿梭。 村子里村民见识太浅,只会觉得小家伙耍起木剑来让人赏心悦目,可若是让外面的修仙者宗门知道,必然会当做一个天才来培养。 有只山雀刚好飞过,少年心念一动,猛的一拍木剑,鬼使神差般喝道:“去!” 下一刻,木剑在半空中化为一条直线,剑尖瞬间刺中飞行不定的山雀,然后狠狠的钉在了木门上。 小家伙欢喜的跑过去将木剑收回腰中,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你的剑法是谁教的?” 苏青冥开口问道。 青山羞涩的挠了挠头,说道:“村西酒铺的大叔。” 苏青冥若有所思,说道:“他叫什么。” 青山有些为难,说道:“我也不知道,大叔不是本村的人,也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他的名字。” 苏青冥轻轻嗯了一声。 青山小心翼翼问道:“先生,我看您也有一柄剑,您觉得我的剑练得怎么样,有没有修行的天赋?” 苏青冥平静说道:“剑招花里胡哨,太繁碎。” 青山有些失落,哦了一声闷闷的站在那里。 苏青冥望着天边,沉默了会,说道:“我教你几剑。” “啊!” “仔细学。” “好!” 少年一愣,然后连连点头。 时间流逝,直至深夜,青山才抱着木剑,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木屋,虽然有些疲惫,但眼神中却格外的兴奋。 苏青冥望着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在看少年,而是视线落在对方腰间的木剑上。 剑上有剑意,恨意冲天。 这柄剑身上带着剑意让苏青冥感觉道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叶知剑,果然在这里。 ... 村西酒铺,一个落魄男子满脸无聊的躺在竹椅上。 村子并不大,喝酒的人叶不多,所以生意很冷清,只是男子并不在意这些,往往是先自己喝够了,然后有剩的就拿去卖,没了就再去一趟大河城与人赌上一番,又带一些回村。 整个村子,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或许只有每日里来酒铺的青山知道落魄男子的一些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青山都认为他很可能是一个神仙。 因为他总感觉这个落魄男子太神秘,就跟话本里的无名剑仙一样。 “看老子干毛!” 半躺着的男子望着眼前少年,不耐烦道。 青山嘿嘿一笑,“大叔,前几天,村里来了个先生,昨天还教了我几剑。” 男子丝毫不感兴趣,继续闭目养神。 青山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不小心告诉了他说是你教我练剑的。” 落魄男子眼皮都没有tail,淡淡道:“把铺子收拾一下。” 青山嘿嘿一笑,便熟练的收拾起乱七八糟的酒铺,反正这些年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由他做。 落魄男子沉默了会,突然问道:“他为啥要教你练剑?” 青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他说。” 少年小心翼翼望向男子。 “有屁快放!” 青山皱眉道:“我也听不懂,他最后对我说,剑宗有剑术万千,但真正能过雪恨的,只有一剑。” 落魄男子冷笑道:“我听得懂,这话是对我说的。” 青山瞪大了眼睛,不解道:“他根本认识你,为什么这样说。” 落魄男子瞥了他一眼,突然扬了扬眉。 “把他教你的剑给我看一遍。” ... “有病,花枝招展,这剑法看起来气势磅礴,但跟那空中楼阁一样,大河城金满楼的女子剑舞就是这样耍的。” “哎呦,这一剑不错,有点意思。” “还真是个大剑仙啊,真是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落魄男子碎碎叨叨。 青山将学来的几剑使出。 落魄汉子沉默不语,到最后撇了撇嘴,不屑道:“不够用,剑宗那些家伙的剑法我都见识过,这几剑要是跟其他人比还算可以,但是用来雪恨,还不够,老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那样的剑法,他算老几。” 青山很是疑惑,但并没有说话。 落魄男子突然说道:“我教你几招,然后到他那里耍耍。” 青山不解道:“为什么啊。” 男子笑道:“看他不爽。” 青山望着眼前正在出剑的落魄男子,眼里只有一个极其匮乏的词来形容。 太厉害了! 平日里醉眼朦胧的男子握住了木剑后,就宛如妙笔生花,剑走游龙,看的青山瞠目结舌。 “这才是剑仙使出来的剑法啊!” 青山看着眼花缭乱的剑势,担忧道:“大叔,我怕我学不来。” 落魄汉子懒洋洋道:“无所谓,记住招式,有点像就行了。” ... 第二日清晨。 苏青冥刚刚走出屋子,就见到青山正在篱笆外等候。 随后,就有木剑破空声响起。 来来往往早起做活的村民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名头。 苏青冥随意的坐在院子的一个小板凳上,神情平淡。 青山有些紧张,还有些招式似乎忘记了,手忙脚乱的将昨日刚学的剑招使出。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这是他教你的?” 青山点头。 “将这几式学给他看。” 苏青冥接过木剑,然后在院子里开始缓缓施展起来。 剑招缓慢,剑尖在空气中不住的画圆。 在青山的眼中,这位年轻男子与酒铺大叔的韵味有些不同。 一个飘逸潇洒,一个细水绵长,宛如冬日阳光。 苏青冥将剑丢给少年,淡淡说道:“回去,给他看,以后记得每天早晚都练一遍。” 青山下意识点了点头。 苏青冥沉默了会,挥手让他离去。 ... 接下来的日子,青山就如同两人之间的使者,不停的奔波在酒铺和木屋之间,异常忙碌。 苏青冥闲暇时教他练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盘膝疗伤。 这里远离大河城,会修行的人更是没有,想要知道外界的消息根本不可能。 所有苏青冥这些日子有些烦躁。 那日在大河城与余招袖对了一剑,然后那女子便没有理会自己,而是选择破境,这当然不是因为余招袖放过他。 苏青冥在众人面前杀了她的儿子,余招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活着。 只是在她看来,一个凝气境的蝼蚁,随意的派几个族中弟子查探一下就行了,死了就死了,没死在刺上一剑就行了。 但是谁也想不到苏青冥掉落的地方居然是三年前他与陆浅躲避的地方。 苏青冥望着天边皱了皱眉,大河城的陈氏父女还在,并且周正也还活着,更让他担忧的是。 洞天本源。 这才是苏青冥这一次下山来大河城的目的。 “先生,你在想什么?”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苏青冥转过头,说道:“这次又有新的招式?” 青山笑道:“没有,大叔说他想见你,请先生喝酒。” 苏青冥沉默。 青山愣了愣,不确定道:“先生不愿意?” 苏青冥望了望对方腰间的木剑,摇头道:“不,带我过去。” 第八十章 你死不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酒铺很简陋,只有几张木桌木凳。 四周的酒坛也是凌乱的放在地面,有些已经开封,散发着难闻的酒味。 苏青冥踏过门坎,就见到了那名落魄男子。 星眉剑目,即使是粗布麻衫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尊贵气质。 青山站在两人中间,正准备介绍几句,却突然两眼一翻,昏睡了过去。 苏青冥神情淡然,将青山接下,然后放在了一旁的竹椅之上。 “我听说前些日子大河城有一个凝气境的低阶修士接下了已经是洞真境巅峰的余招袖一剑,那个人是你吧。” 苏青冥微微点头,说道:“是。” 落魄男子玩味道:“既然同样出自剑宗,余招袖怎么会对你出手,哪怕是师徒一脉,她也不会自降身份,以大欺小。” 苏青冥随意道:“我把她儿子杀了。” 落魄男子闻言一愣,随后速起大拇指,赞叹道:“牛!” 苏青冥细细望着他,许久,才开口道:“叶师兄,或许你比我更想出这一剑,这么多年来,你躲在这里,心中的恨意已经连本命剑都已经沾染到了。” “你难道没发现,青山在潜移默化之下也受到了影响?” 落魄男子神情阴冷,不置可否道:“要是连这点东西都克服不了,练剑干什么,死了算了。” 苏青冥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望着那柄木剑。 落魄男子嗤笑一声,说道:“不用看,这把剑打不过余招袖,更打不过胡元剑,我养剑十年,如今和那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苏青冥沉默了会,说道:“天剑峰重现了。” “你说什么!”落魄男子猛然起身,震惊道。 他同样出身剑宗,自然清楚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叶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人,沈家,胡家,还有余家这些年并没有停下来找你,既然我能找到,他们更不可能找不到。” 落魄男子神情阴郁,随手拿起酒坛灌了一口,说道:“我连镇天剑都给了他们,胡元剑和余招袖还不愿意放过我?” 苏青冥平静说道:“五姓七家,如今只剩下三姓五家,余家连水云峰都丢了,也很快会成为沈家的附庸,他们之所以不愿意你活着,就是因为天剑峰重现,怕你们都会加入天剑峰,成为卓剑尊的马前卒。” 落魄男子沉默不语。 苏青冥并没有在开口。 如今剑宗的形式很明朗,世家一脉独大,师徒一脉苟延残喘,天剑峰随着卓剑尊在世、鲁麟的加入也开始有一定的话语权。 但是这对苏青冥来说还不够。 因为他清楚,沈沉非修行的速度太快,而那位掌教更是已经站在了世间的最顶端,很有可能已经超越了卓剑尊。 只不过因为某些苏青冥不知道的原因,掌教一直没有出现。 或许等到他现身的时候,剑尊所谓的师徒一脉,世家一脉,天剑峰一脉,都将在他的剑下烟消云散。 整个剑宗,只会有一个姓。 那便是沈。 不过这些事情,苏青冥并不想告诉叶知剑,虽然他如今的修为已经是洞真境巅峰,离破境神游也只是一步之遥。 但还是远远不够。 “你与卓剑尊,是什么关系?”叶知剑问道。 苏青冥想了想,诚实道:“我并未见过他,但是在上剑冢山前,墨长青将往生葫芦给了我,助我承继了太初剑。” 叶知剑想了想,没有在纠结这个话题,说道:“你现在浑身被都缠绕这那女人的剑气,连我看着都渗人,就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想做那般天大的事,更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凝元境蝼蚁,怎么和那些洞真境,神游境,甚至勘破了生死的造化剑尊斗。” 苏青冥淡淡说道:“你没有得选。” 话语刚落,叶知剑猛然起身,一股冰冷杀意笼罩了整个酒铺,似乎下一刻,这个落魄男子便会一剑刺出。 苏青冥对周遭杀意视若无睹,神情平静的拿起一坛子酒喝了起来。 十年前,叶家同样位列五姓七家,更是与沈家的实力不相上下,然而那年,南蛮妖域出现异动,掌教与叶家老祖一同深入南蛮。 三个月后,只有掌教重伤而回,而那位叶家老祖则在南蛮陨落。 从此,叶家在剑宗的地位一落千丈,胡元剑开始步步紧逼,联手余招袖,将叶家满门杀戮,承剑了云剑峰。 而叶知剑因为中州试炼,躲过了一劫。 对于世家一脉的恨意,叶知秋并不比苏青冥少。 “你知道当年,是谁亲自出剑,将我叶家满门杀了?”叶知剑沉声问道。 苏青冥叹了口气,遗憾道:“在剑宗公然杀人,即使沈家也不敢这样做,不然剑宗数千年的规矩将会统统丢掉,没了规矩的宗门,很快就会散,所以,胡家和余家借着南蛮妖族异动的事,派叶家弟子前往落日山,被三位妖帝所杀。”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爹,我娘,还有弟弟妹妹都死在了南蛮...”叶知剑呢喃道。 许久,他才站起身,说道:“多谢。” 苏青冥摇头道:“这件事,是鲁师告诉我的,这一次我来大河城,便是找寻天剑峰丢失的洞天本源,只有有了完整的洞天,鲁师就可以进阶造化阶段,可以给我们争取百年时间。” 苏青冥并没有说实话,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前世他剑道大成后,从胡元剑口中得知的,而那时的叶知剑,也早就死在了余招袖的剑下。 不过鲁麟进阶了往生境,的确能够给他争取百年的时间,苏青冥自信百年时间,足够让他修炼到造化阶段。 叶知剑沉默良久,问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苏青冥开门见山道:“过几天余家的人会找到这里,我需要你杀了他们。” 叶知秋看了一眼剑气缠身的苏青冥,玩味道:“如果我不答应?” 苏青冥平静说道:“这一辈子,你都没有报仇的可能。” 落魄男子站起身,望着远处青山,漠然道:“你死不了。” 第八十一章 余家来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酒肆里,叶知剑带着青山已经离开。 苏青冥静静的坐在竹椅上,心神浸入了自己的身体内。 踏入凝元境以后,他不需要在如引气境那样需要静心凝气,运使《归墟道决》来内视了。 那处浩瀚无垠,深不可测的灵湖,意念带起的微风,在银色水面上掀起涟漪,然后一阵阵如鱼鳞一般的波纹随风飘荡。 在灵湖之上,锈迹斑斑的归墟剑依旧散发着淡淡光芒,只不过在剑身上,十道裂缝已经少了一道。 只剩下九道。 苏青冥细细看去,见到无数白色雾气疯狂的涌入归墟剑,然后凝聚成液被那九道恐怖裂缝吸入其中。 原本引气境还需要将九天才能够凝聚一丝灵液,此刻速度提升了三倍,只不过才三天时间,就已经有一点灵液在剑尖处出现。 滴答。 灵液落入湖中。 整片内天地猛然一震,先前平静的湖面开始吹起无数巨浪,磅礴的灵气沿着经脉自行运转。 轰! 灵湖中心,归墟剑下,一处笼罩着淡淡雾气的小岛升起,无数条细小河流从岛中流出。 河流便代表着经脉。 从高空望去,无数河流汇聚的中心十一个参天大树。 这便是修仙者凝练而出的道种所化的树。 在无数枝叶遮蔽的深处,悬浮着一颗颜色很淡,看不出模样的果子。 这在剑修之中,叫剑果。 若是道家或者其他修仙者,则叫金丹,或本命物。 如今,随着苏青冥进阶了凝元境,那没剑果也早已经结出,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灵液的滋养下,这枚剑果会完全变得透明,最终会如同琉璃一般化为剑元。 而那一天,便是他进阶洞真境的时刻。 这不过,许多人一生都等不到剑果化成剑元的那一天。 剑宗是天下剑修圣地,无数天资卓越的骄子年纪轻轻踏入了凝元境,体内结出剑果,有了本命剑。 寻常弟子的剑果一开始很青涩,颜色很深,很少有人像苏青冥现在这枚剑果那样淡。 这意味着苏青冥体内的法力,对于大道的理解比之常人深厚许多。 轰! 平静的湖水中突然出现一道道细微的线条,不断的冲击着那可大树。 若是被细线刺中了道树,苏青冥的修行根基便会受到损伤,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树死亡,消散于天地。 在细线即将刺入,险之又险的时刻、 归墟剑动了。 一道细若游丝的剑光闪现,霎那间便斩断了那道恐怖细线。 伴随着一道只有天地大道才能感应的变化,剑光、细线消散一空。 再然后,又有一道细线出现,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如此往复。 ... “余招袖确实比沈一斋强大许多。”苏青冥叹了口气。 这些细线就是余招袖留在他体内的剑气,若不是归墟剑一直护住了道树,恐怕苏青冥早已经爆体而亡。 正如先前叶知剑说的那样,确实让他有些半死不活。 更重要的是。余家人能够察觉到这股剑气,所以必然一路跟来,只希望叶知剑躲了这么多年,剑道没有落下。 苏青冥催动归墟剑。不住的斩断那些细线,修复伤势。 此时,酒肆内异常安静,整个山村也很宁静。 半个时辰后,远处山林间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猿猴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其他野兽的嘶吼。 苏青冥睁开眼,就见到叶知剑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他们来了?” 叶知剑笑道:“平时这深山老林里,那些猴子见了人也不害怕,现在居然争先恐后的逃,也不知道余家那些人是不是有病,喜欢拿猴子出气。” 苏青冥说道:“你设了阵法?” 叶知剑没想到苏青冥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无趣道:“你知不知道,聪明的人很容易惹人烦。” 苏青冥没有理会,问道:“青山呢?其他村民呢?” 叶知剑撇了他一眼,调侃道:“啧啧,想不到你心跟悬空寺那些秃驴一样善。” 苏青冥没有说话。 下一刻,这座偏僻村落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剑气所笼罩,竹林间无数树叶如剑一半悬空而立。 周遭的天地元气霎那间便被凝固住。 苏青冥躺在竹椅上,叶知剑斜靠在酒肆门前,两人静静的望着从山林中走出的几人。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神情威严,浑身散发着磅礴杀意,手中提着的灵剑上有血滴掉落。 在他身后,十多名黑衣男子头戴阴鬼面具。 场间一片肃杀。 苏青冥闭着眼睛,对此毫不在意。 叶知剑望了少年一眼。嘴角扯了扯,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骂出那一句山野村夫经常挂在口中的词。 一个洞真境巅峰剑仙。 三名出尘境,九名凝元境。 看来余招袖真的很在乎那个儿子,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将儿子带上剑宗,而是放在大河城这种地方。 难道她不清楚自己仇家遍布整个元洲,随时都会被人弄死、 叶知剑没来由的神游万里。 对眼前这些气息浑厚,境界高超的人视若无睹。 余化元站在酒铺前,并没有急着出手,因为那个硬抗家主一剑而不死的家伙,此刻浑身剑气缠身,死气沉沉,看起来随时都要死。 所以他并不着急。 倒是斜靠在门坎边的落魄男子,让他莫名其妙感到有些寒意。 余化元微微眯眼,打量起那人。 如今余家大部分人都在大河城的湖心岛,那里才是事关整个家族兴衰的地方。 杀一个凝元境的蝼蚁,余化元甚至觉得家主有些小题大做。 如今,看起来,那小子似乎找了个很厉害的帮手。 不过,一个洞真境初期而已,他并不如何在意。 余化元身后,一名出尘境弟子冷声道:“我剑宗再次办事,你是谁,识相的就赶紧滚。” 落魄男子转过头,然后脚步轻抬。 下一刻,余化元眼瞳猛然紧缩,对方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几步,却眨眼就来到了他的前方,随之而来的。 便是一剑。 余化元下意识抬手起剑,想要挡住那来势极快的剑光。 噗嗤。 气机震荡后,一道轻微的利刃入体的声音响起。 先前出声的余家弟子死死捂住喉咙,难以置信的望向前方。 第八十二章 与天一般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随着那名余家弟子倒地而亡,众人眼神一凝,纷纷后退、 余化元更是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到底是谁?竟然敢管杀我余家弟子,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他身为余家三长老,修为仅次于余招袖和大长老,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毫不犹豫的下手杀人。 叶知剑翻了个白眼,不屑道:“难怪说你余家在剑宗连水云峰都被人夺了,这才多少年,除了嘴巴变强了,其他都丢到狗肚子去了。” “找死!” 余化元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身后所有弟子展现出了剑宗世家弟子的执行性,几乎同时拔剑奔向落魄男子,仿佛对先前他那震撼一剑毫不畏惧。 “呵呵。”叶知剑轻笑一声。 随后漫不经心,右手伸出,屈指一弹。 剑光如雪白虹光疾驰向前。 落魄男子持剑飞舞,于是便有无数道剑光雷霆乍现。 酒肆前方,三千剑气纵横肆意。 如疾风骤雨、 顷刻间,余家所有年轻弟子似乎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接连不断的剑光刺中,然后当场死去。 九息后。 余化元满脸狰狞,怒喝道:“你真的找死。” 落魄男子懒洋洋说道:“又是这句,要是换成余招袖来说,还算有些分量,至于你嘛,太弱了!” 剑气微微荡漾而出。 天地间由惊雷响起。 云层之上一道璀璨的剑光当头砸下。 下一息。 余化元被无数白色剑气瀑布笼罩,他下意识将灵剑横在胸前,。 轰! 伴随着剑器碰撞的刺耳声音,余化元身前的灵剑寸寸碎裂,先后掉落到了地面。 那道恐怖剑光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劈向了他的胸口。 余化元脸色惨白,拼命向后退,同时调动浑身真元,似乎化解那恐怖的剑气。 砰! 无数巨木瞬间碎裂,余化元高达的身躯眨眼间就撞出了数十丈之外。 “磨磨唧唧,余师叔,这么多年,你看看这些人,剑学的一般,口气倒是很大。” 叶知剑望着天空那道悬浮的女子身影,碎碎念道。 余招袖。 谁也不知道她再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轻轻一剑,就让叶知剑的想法落空。 酒肆外,余化元胸口一道极其恐怖的伤痕,奄奄一息的躺在地面。 酒肆内,先前一直闭着眼睛的苏青冥缓缓睁眼。 这位余家之主,果断无情的女子此时浑身气息飘忽不定,看起来并没有进阶神游。 苏青冥有些意外。 先前在大河城,余招袖杀父证道,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破境,可如今她还是洞真境巅峰。 是谁断了她的大道? 只不过场间,余招袖的视线并未落在苏青冥身上,而是望向了手持木剑的落魄男子。 等到看清他的面容后,余招袖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惊讶神色。 “是你?胡元剑派人找了整个元洲,甚至连中洲都找过,十年了,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里。” 短暂的惊鄂后,余招袖默然说道:“躲了那么多年,既然选择出来找死,那就去死吧。” 话语落下。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却有一抹阴云飘来。 余招袖没有过多的废话,因为在她看来,无论是叶家余孽,还是躺在竹椅上的天剑峰弟子,都是要死的。 一个有着灭门深仇。 一个杀了自己的儿子。 更让她愤怒的是,从天剑峰上飞来的一剑,断送了她进阶的希望。 也彻底断了余家崛起的希望。 山村之中有风起,整片天地似乎一瞬间就变成了夜晚。 叶知剑瞳孔紧缩,眼中的慵懒系数消失,即将出口的话也重新吞入腹中。 那位进阶失败的女子剑仙脚下,周围的一切景色全部都被极致的黑色所笼罩。 仿佛整片天地都在远离。 于是,叶知剑脸色变得无与伦比的凝重,嘴唇有些干燥。 “苏青冥,麻烦了!” ... 仿佛是回应他的想法。 黑暗中传来了毛骨悚然的哀嚎。 一道道恐怖魔物和血腥的妖物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爬出,剑风升起,汇聚成型。 苏青冥感受着那死亡的气息,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凝重。 这便是余家真正的传承剑法。 《幽冥剑诀》! 整个剑宗,世家一脉创立了五姓七家的先祖都有一门杀伐天地的剑诀。 这也是他们与南蛮妖域,与北境那些魔物厮杀数千年的倚仗。 余家如今虽然没落,但是《幽冥剑诀》并没有失落,只不过因为缺乏天资卓越的弟子,极少有人能过用出。 余招袖是余家家主。 虽然只不过是地阶剑体,但是数十年来,她依旧修炼了此决。 那些幻化而出的妖物魔物,带着强大而又惊人的气息猛烈的撞向了酒肆。 不论是叶知剑。 还是苏青冥,都被这一剑所笼罩。 叶知剑转过头望向酒肆中的少年,双眸掠过一丝决然。 他朝着苏青冥笑道:“命背,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你,青山那小子天资不错,有朝一日,希望你能够带他上剑宗。”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远处即将到来的死亡一剑视若无睹。 只是默默起身,提起桌边长剑,认真说道:“死不了,她受伤了,先前破境失败,她体内有一道剑气。” 叶知剑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了狂喜神色,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正在蓄势的女子剑仙。 那一道看似毁天灭地的剑气之中,在最中心的位置,赫然有淡淡的白色光点。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叶知剑望向苏青冥的目光有着跟以前完全不同的震撼。 看穿一位洞真境巅峰剑修身上带伤,若是神游境,或者洞真境巅峰的修士,那便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对于比余招袖境界更低的人,根本没有可能发现。 苏青冥不过才凝元境一层,并且浑身还背余招袖的剑气缠身。 此刻,在面临生死的时候,他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就找出了死局的破解点。 真的是妖孽。 “用《大日真炎剑诀》挡住三招,剩下的事我来做。”在叶知剑心神震撼时,少年平静的嗓音再次传来。 望着酒肆内身形如剑的少年。 叶知剑不知为何,觉得此人真的跟天一般高。 第八十三章 反败为胜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汹涌的剑气狂暴而出,余招袖全身上下有如墨的剑光放射而出,宛如死神。 “没有用的,一个洞真境初期的废物,一个半死不活的蝼蚁,能奈何我这一剑?!” 余招袖一声嗤笑,脸上尽是俯瞰众生的无情神色。 剑势已经攀升到了顶点,她终于出剑了。 狂暴的剑气化作无数道妖物魔物身形,带着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朝着酒肆两人径直撞去。 “胡元剑如今在天剑峰,鲁老儿根本腾不出手来救你,今日,你,还有叶家的余孽,都去死!” 女子剑仙大步向前,剑气步步紧逼。 周遭的一切在碰触道那些剑气形成的鬼物妖物后瞬间化为了烟尘。 叶知剑神情平淡,举剑而出,决然道:“臭娘们,十年前,你和胡老贼联手夺我云剑峰,害的我叶家满门都死在了落日山,今日,我便替叶家,找回公道。” 话语落下,他身形拔高,手中长剑指天而立。 金黄色的光芒从剑身上猛烈炸开,然后盘旋一周,洒落下淡淡金光。 下一刻,那些哀嚎和嘶吼全部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消融的寂静。 女子剑仙面无表情,手中灵剑一闪,再次挥剑。 “若是你那死去的爹用出这道《大日真炎剑诀》,我还会让几分,你躲了这么多年,连你爹的十分之一都没达到。” 女子漠然的嗓音传出。 黑暗之中一道粗入山峰的亮光冲天而起,宛如惊雷。 无尽的金色光幕从上往下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 黑暗涌入。 女子剑仙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她看来,只要破开了这方光幕,剩下的,便是一剑将那两个人杀了。 也就意味着与叶家的恩怨。 与天剑峰的恩怨,就此结束。 尽管鲁老儿还在剑宗,但是没有了年轻一辈,胡元剑他们能困住他上百年,也能够困住他一辈子。 剑宗,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 等到沈沉非出世,剑宗年轻一辈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的脚步。 剑宗,将真正的归为一统。 余招袖整个人化为了一柄剑,冲天而起,瞬间消逝在两人身前。 黑暗笼罩光明,前方的亮光开始熄灭。 整个山村只有酒肆前还有一丝微光。 余招袖脸上的喜悦越来越盛。 叶知剑身形逐渐弯曲,庞大的剑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洞真境初期与洞真境巅峰之间。 差距太大了。 更不用说余招袖曾经半只脚踏入过神游境,尽管法相破碎,但是对于剑,对于道的理解,高出他不止一筹。 叶知剑望向酒肆的清秀少年,眼神中满是绝望。 黑暗中,余招袖一步一步向前。 噗! 有鲜血洒落,叶知剑闷哼一声。 当黑暗将酒肆前唯一的光亮笼罩时,叶知剑已经跪倒在地,浑身浴血。 “死吧!”女子漠然道。 然后,黑暗中依旧摇曳着一丝微光。 余招袖脸色微变,视线望向前方。 瞬息之间,原本奄奄一息的叶知剑猛然起身,天地间无数金色光点汇聚成线,缠绕住了余招袖的全身。 少年一步踏出。 有剑光出现。 “世间总是有些人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笼罩在酒肆的黑暗开始退去,无数嘶吼咆哮的鬼物顷刻间销声匿迹,那一道亮光变得越加璀璨。 “我真不知道,凭什么你认为鲁师那一剑,只是断了你的进阶之路。” 少年淡淡说道。 被叶知剑缠绕住的余招袖神情有一丝慌乱,下意识想要召回灵剑,然后却被死死定住。 “该死!”女子一掌挥出,狠狠的打向下方的叶知剑。 噗! 叶知剑下意识侧头躲开,那蕴含强大力量的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晕了过去。 “快出剑!”叶知剑大喝道。 余招袖视线转向前方,眼瞳猛然紧缩,口中呢喃:“怎么会这样?” 苏青冥淡淡说道:“世间事,总是有很多意外。” 一剑挥出。 余招袖眼眸逐渐变成灰色,惨然一笑。 这位剑宗世家一脉唯一的一位女子剑仙当场七窍流血,轰然倒地。 ... 天空上的云彩散去,阳光再次洒落在酒肆之上。 那股恐怖的窒息感已经消失不见。 苏青冥望着昏倒在地的女子剑仙,并没有做任何动作。 先前,在余招袖说出鲁麟的时候,苏青冥就猜出了是谁在大河城断了她的进阶之路,留在她身上的剑伤也是来自鲁麟。 通虚一剑。 即使余招袖已经是洞真境巅峰,平日若不是刻意与同境界修士争斗,或者说鲁师不引动,根本发现不了。 但是此刻,没有人知道,苏青冥最厉害的便是看穿世间万物的一切弱点。 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他前世走到造化仙尊的最大倚仗。 叶知剑艰难爬起,胸口巨大的伤痕触目惊心,此刻眼神中满是怨恨。 他拖着木剑,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的女子剑仙。 微风吹过,一道有些矮胖的身形挡在了他面前。 叶知剑停下了脚步。 苏青冥静静望着前方,没有说话。 有些虚胖的余悠看了看自家家主,然后转过头,哀求道:“叶师兄,苏师兄,能不能别杀我家家主,我愿意替她一死。” 叶知剑下意识将目光望向苏青冥。 然后又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可能,你应该知道,她的手上,有我爹,我娘,我弟弟,我叶家所有人的血。” 余悠神情绝望,哀求的眼神望向远处安静的少年。 他知道余家和叶家的恩怨,十年前,胡元剑来找师叔的时候,他虽然还小,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阴谋。 世家恩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苏师兄...”他只能祈求的看向苏青冥。 叶知剑站起身,吐出口中淤血,朝着苏青冥大声道:“苏青冥,你别想这当老好人,这个世上,好人命不长。” 他浑然忘了,场间自己修为最高,却下意识的以苏青冥为主。 这一切,或许从他听从苏青冥的话,反败为胜开始。 哪怕眼前的少年只不过是凝元境,似乎身上有着那种不容人质疑的气质。 苏青冥抬头望向天空云海,沉默不语。 第八十四章 不能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整个山村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远在大河城的无数修士不知道,当日震撼他们的女子剑仙此刻居然连生死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余悠并不敢出剑,在承剑大比中,他就已经知晓了苏青冥的战力。 哪怕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似乎在方才和余招袖一战的时候受了重伤。 余悠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出剑,只是祈求。 ... 千里外,剑宗。 两道磅礴剑气在天剑峰冲天而起。 无数人皆是疑惑的望向这方,不清楚为什么会两位剑仙会对峙。 曾经的丹堂长老鲁麟据说上了天剑峰,成为了此峰的一位长老。 而此刻出现在他面前,赫然是云剑峰首座,胡元剑。 一位通虚境巅峰强者,另一位是神游境巅峰首座,虽然两人相差一个境界。 但胡元剑毫不示弱,而他只是拦住鲁麟就可以。 正如他想的那般,那个新继承天剑峰的小子,很快便会死在余家的剑下。 哪怕鲁麟对他们发出了警告,对于世家来说,一位通虚境剑仙的威胁,并不算很难以应付。 两人都没有出剑。 鲁麟深知,无论是先前一剑落了云剑峰的面皮,还是千里斩断余招袖的进阶之路。 对于世家来说,至少再中洲之行开启前,他们是不会太在意。 余招袖不过是洞真境,而且余家如今更是没落如此,对剑宗的影响,甚至连鲁麟都不如。 那小子,命够硬! 老人望向西南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 同时,胡元剑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望着大河城那道璀璨的剑光。 “是叶家的大日剑气,那个漏网之鱼居然就躲在大河城,难道他真的活的不耐烦了。”胡元剑怒喝道。 鲁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 天剑峰上,只余下那位首座的狂暴怒吼。 ... 山村酒铺外。 余悠神情茫然,握着灵剑的手提起又放下,内心无比挣扎。 他伤感的望向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子,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苏青冥最终没有放过她,一剑便断了她的生机。 修仙界,没有人会对敌人仁慈,两世修行,苏青冥见过太多这种留下祸根的事情了。 即使是前世一位武尊,也是因为一念之下放过了仇人,最终被仇人找到机会,身死道消。 所以,哪怕苏青冥对余悠还是有些同门之情,但依旧没有选择放过。 夕阳下,余悠抱着余招袖的尸身,落幕的离开。 苏青冥和叶知剑并没有出手阻拦,一切都是在于前世,余悠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算计陆浅,算计他。 所以苏青冥不介意让他活着。 叶知剑挪动着身躯,躺在酒铺门坎上,好奇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那位谪仙转世?为什么连余招袖身上隐藏的剑伤你都能察觉?” 苏青冥微微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接下来,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剑宗?” 叶知剑苦笑说道:“虽然余招袖死了,但是胡元剑还在,他不会放过我的,去剑宗,鲁麟护不住我。” 苏青冥皱眉道:“那你有何打算?” “西出剑门。”叶知剑决然说道。 苏青冥没有说话。 叶知剑说的没错,鲁麟护不住他,不是因为境界,也不是因为胡元剑,而是在于他是世家弟子。 老头受困于世家近百年修为不得寸进,这其中,叶家当年也参与了。 所以,他不会,也不愿意为叶知剑这个世家弟子出剑。 而胡元剑,沈家对这个叶家余孽又恨之入骨,先前他躲在这里之所以没有被发现,一是因为叶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 二来,剑宗世家所有人的精力都在天剑峰,都在鲁麟的身上。 只是今日,叶知剑暴露了踪迹,胡元剑不会放过他,等待他的,或许是更多追杀的人。 只有如他说的那样,西出剑门,才有一丝生机。 剑门之外,便是西域。 那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浩瀚缥缈,有着数不清的妖兽,鬼物,精怪,进入到那里,十死九生。 苏青冥从袖中取出一本古籍,说道:“送给你。” 叶知剑抬起头,疑惑问道:“是什么?” “一本剑诀,或许出了剑门后,对你有用。” “多谢。” “不客气。” ... 剑宗。 无数弟子都在谈论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 先是从大河城传出水云峰余家之主余招袖陨落的消息,这让许多弟子皆是大感震惊。 在元洲,剑宗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宗门。 而余招袖,更是剑宗世家五姓七家之一的家主,洞真境巅峰的修为,是大荒古界屈指可数的女子剑仙。 这样一位地位显赫,修为高深的剑仙,居然在离剑宗不到千里的地方陨落。 实在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剑宗弟子难以理解,于是,许多人纷纷下山,想要找寻杀死余招袖的凶手。 出人意料的是,四殿、七峰的高层并没有做任何举动,甚至没有人出来替余家寻仇。 而少数几个知晓事情真相的人,却三缄其口。 云剑峰,恢弘大殿内。 “沈长老,剑子的意思是?...”胡云剑朝着一位枯瘦老者问道。 来人浑身弥漫着死气,一道道灰色剑气掩饰不住的从他的体内溢出,即使是神游境巅峰境界的他,在面对这位老者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沈家大长老,沈言。 也是那位剑子的使者,在掌教闭关不出的时候,他的话就是剑子的意思。 “余家所掌控的灵矿,药园等一切都归你云剑峰。”沈言的声音很尖锐,如同金属摩擦一般,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在听到老者的回答后,胡云剑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得意神色。 胡元剑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长老。” 沈言抬起头,淡淡说道:“事情还没做完,先不急着谢,余家没有找到洞天本源,这件事就落在了你的身上。” 胡元剑微微皱眉,问道:“那洞天本源已经失落了快一千年了,余家在大河城找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是不是不在那里了。” “不,一直都在,那小子已经去了大河城,不用多久,洞天本源就会感应到他身上太初剑的气息。” “到那时,你要做的就是夺走本源,一个凝元境而已,你应该不会失败吧。” “沈长老说笑了,要不是鲁麟护着他,他早就死了,这一次,我看他怎么逃。” ... 第八十五章 重回大河城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山村内。 苏青冥盘膝做在一颗古树下,呼,随着周天运转,无数道白色剑气从他体内散出。 每一次呼吸间,他的脸色便红润许多。 一个时辰后,苏青冥缓缓睁眼,整个人流露出飘逸出尘的气质。 若是陆浅在这里,定然会眼红心跳,因为此刻是苏青冥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原本有些青涩的面容也变得菱角分明了起来。 凝元境四层。 “果然在生死之间战斗,是提升境界最快的方法。”苏青冥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法力波动,暗叹道。 生死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机缘。 在将余招袖留在体内的最后一丝剑气清除后,苏青冥的境界毫无阻碍的来到了凝元境四层。 方才他试了一剑,单纯从力量上来说,已经与寻常的出沉境修士不相上下。 “远远不够。” “这种兵行险招的事情还是少做,若是没有鲁麟先前斩过的一剑,或者叶知剑稍微犹豫一下,那么就不可能刺到余招袖的那处剑伤。” “洞真境终究已经跨过了仙凡,以自己的战力,挡一剑都险些身死。” “余家如今陨落,世家一脉不知会派哪一家来大河城继续寻找洞天本源,还是需要尽快提升实力,否则本源出世,根本没有争夺的资本。” 苏青冥视线望向远处云海,心中思虑繁多。 虽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没有超出他的推演之外,但随着境界越来越高,那股不安的感觉的也越来越强烈。 修仙者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感觉。 天人感应。 苏青冥记得天机阁对这种推演天机最为擅长,但此处离东海太远,根本来不及。 如今自己已经进阶凝元境,相应的武夫境界却还停留在一转境界,这种肉身强度根本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争斗。 好在之前在迷雾沼泽中寻到了凝练《九转淬体决》第二转的毒魔藤,剩下的两味主药血玉兰和蚀心草倒也没有那么难寻。 大河城临近南蛮妖域,有无数的修仙者在此停留,就连其他几座圣地也有人常驻在此。 更不用说那些流通天下的商行和拍卖行。 至于灵石。 苏青冥望了一眼乾坤戒,嘴角微翘。 当年从沈一翟手中抢走太初精玉的时候,也顺手将碧灵谭下的灵矿也挖了一道。 他并不缺灵石。 ... 三日后,清晨。 大河城还没有完全醒来,无数道炊烟袅袅升起,隐约能够见到一些虹光划破天际,从城内飞出。 苏青冥站在河畔,望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修仙者穿过书院立下的屏障,进入南蛮。 无数年过去,即使是书院也没有力量来维护那道守护人族的屏障。 只在有限的几个节点留下了书院至宝,或者派君子坐镇。 很显然,大河城并不属于其中的节点,因此,有大能打破屏障,让那些亡命之徒进入南蛮。 往往能够活着回来,那就代表着得到了巨大的收获。 无数人舍生忘死,就是想要在南蛮之地搏一搏,生,则富贵连绵。 死,则一切皆休。 苏青冥低头望着脚下汹涌浑浊的河水,到处都是乱流与旋涡,谁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凶兽。 奔腾的河流在大河城一分为二,最中心处一座巨大的湖心岛立在其中,无数茂密树林中隐约能够见到一些屋舍。 那便是大河城四大家族周家的宅邸。 只不过如今周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苏青冥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想起先前关于湖心岛的一些事,隐约觉得天剑峰的洞天本源很可能与这里有关。 只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象。 跨越大河之上,还有一座极其雄伟的拱桥,之前在钟山上,苏青冥与陈玲儿看到的兽潮,便是经由此桥而过。 然后被接引到了莫名之地。 站在岸边看着这座无比壮观的高桥,苏青冥的心情有些异样。 书院有圣人言:读万里书,行万里路。 前世,他早已经读完了万卷书,其后也御剑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当年一心复仇,时间和精力都在修行之上,去过的地方还是太少。 如眼前这般风景看过的也不多,更多的是御剑在高空飞过。 那时候,他飞的很高,俯瞰大地,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平的。 现在他不在那么高了,看风景需要抬头,到时有些不便,但看到的画面却更加立体生动了许多。 金桥已经很古老了。 桥面上到处都是裂痕,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拳头大小的破洞,可以见到下面翻滚的水面,看着颇为骇人。 不过苏青冥感受着脚下那浑厚的浩然之气,以及若隐若现的笔墨意味,苏青冥相信就算在过去一千年,这座看似荒芜破落的拱桥也不会出现问题。 就算南蛮那几位妖帝来此,也无法撼动此桥分毫。 桥上有一些游人,男男女女十多人,身穿五颜六色的衣服,看起来是一家宗门外出游历的年轻弟子。 当先有一位年纪大些的男子指着大河上游一处缺口,说道:“大家快看,那里便是被巨目鬼蛟撞出来的。” 苏青冥非常清除这种五阶妖兽,极其的庞大,力量更是惊人,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性情暴躁,喜好吃人。 只不过他记得前世,这些巨目鬼蛟在大河出现时,就被剑宗师徒一脉的明真子给杀光了, 为何这一世,这水里还有这种妖兽?或者说,随着苏青冥转世,整个世界的一些节点发生了变化? 苏青冥有些担忧,若是如此,那么前世的许多轨迹,在这一世之后,也会出现变化。 未来,也多了许多变数。 “我听说,大河里的水妖都是从西海倒游过来的,并不是南蛮那边逃出来的,而且西海之中,还有一个倒悬天,一直传闻,那里可以直接通往冥界。” 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开口说道。 话语落下,无数人皆是好奇的望了过去,争相问了起来,这种大荒古界的神秘之地,历来都是他们向往的地方。 苏青冥笑了笑,没有停留,径直走过拱桥。 ... 第八十六章 大荒楼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第二次来到大河城,苏青冥心境多了一丝变化。 或许是先前在城外拱桥上的一丝感慨,也可能是境界提升所带来的道心感悟。 一路前行,行人接踵而过,很快就来到了城西一栋九层高的建筑,外墙是灰色,很不起眼,却是大河城,甚至元洲极为出名的地方。 这里便是大河城最大的拍卖行,大荒楼。 以大荒为名,极少有人敢这样做,但是这座楼却不一般,即使是七大圣地,在某些方面,也无法与它相比。 通达大荒。 整个大荒古界有无数座这样的九层建筑,每一座都是以此为名。 一些罕见的灵药、法宝、丹药,甚至无数不知名的宝物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苏青冥随意的走进了大荒楼。 接待他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留着一对极细的胡须,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像只老鼠,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奸猾。 那位管事看着苏青冥,微笑说道:“能不能麻烦公子说下来历?” 苏青冥摇头说道:“不能。” 那位管事依旧微笑说道:“那您应该清楚大荒楼的规矩,若是没有证明能身份财力的东西,并不能参与此次拍卖。” 他指了指外面无数神情黯然的修士,继续说道:“毕竟,有太多人不够资格进来。” 想成为大荒楼的客人很简单,也可以说非常困难。 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你只要拿出一定的灵石,就可以得到一枚大荒楼的玉牌。 凭借这枚玉牌,任何人都可以竞买楼内的珍宝,大荒楼会从中收取两成的费用。 至于说困难,那是因为这笔数字,对于一些低阶修仙者,或者散修来说,大得难以想象。、 苏青冥此时显露的不过是凝元境,管事自然会先问他的身份,然后在看他的财力。 苏青冥没有说话,从袖中取出一千块灵石。 小山一样的灵石堆在大堂,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不过那位管事却露出了微嘲的神色。 一千块灵石看起来很多,甚至对于剑宗这样的大荒七大圣地之一来说,那些还在断凡阶段的低阶弟子,有可能一辈子都拿不出来。 苏青冥知道,陆浅这样天资卓越的外院弟子,又有墨长青关爱,身上的灵石也没有超过一千块。 那位管事脸上保持着微笑,但是眼神中的嘲讽意味很是明显。 苏青冥想了想,一道法力打入了乾坤戒。 轰。 下一刻,整个大堂被一阵亮光所照亮,无数人脸上露出了震撼神色。 一座灵石山堆积在众人面前。 数以万计的灵石就这样明晃晃的堆在大堂,无数人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夺。 “哼!” 一道磅礴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堂,这些人才惊醒过来。 这里是大荒楼。 但是看着眼前小山一般的灵石,有些心思阴森的人已经暗暗做出了决定。 那位管事此刻神情呆滞,满脸的难以置信,直到那声冷哼响起,才回过神,一挥衣袖,将灵石收入戒指中。 同时,看下苏青冥的目光满是恭敬。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区区凝元境就能够拿出这般多的灵石,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一个贵人! 管事亲自把苏青冥领到了七楼的一个雅间外,低声交待了几句拍卖行的一些规矩,便悄然离开。 苏青冥神情淡然,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很精致,桌上搁着一壶灵茶,冒着丝丝白雾,旁边放着几碟灵果,一块玉牌静静的放在桌面上。 从细节上来说,大荒楼的确不错。 但是苏青冥对这里的人有些不满意。 狗眼看人低。 此时,已经是正午。 不过大荒楼并没有设置窗户,因此看起来如同夜里一般,只有一些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主持这一次拍卖的管事站在一楼,声音通过传音阵准确的传到每个雅间,拍卖的物品也会通过一面虚境同时呈现在每个房间里。 第一次来到大荒楼的人难免有些吃惊,苏青冥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前世,类似的拍卖行他参加过无数次,世间大部分的珍宝也都见过,自然会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不过这一世,第一次修行那家伙的炼体功法,需要的灵药不计其数,倒也只能通过这种办法得到了。 拍卖一开始都是些丹药,法宝,直到第七轮,苏青冥才微微睁眼。 这一轮拍卖的正是一株五百年份的蚀心草。 这种灵草产自元洲极北当阳山,数量极其稀少,而且大部分都被元贞派所控制,能够流入到这里的数量很少。 就在苏青冥准备开始竞价的时候,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嗓音响起。 “诸位同道,老僧来药王寺,今日冒昧相求....” 大荒楼内一阵嘈杂,谁也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小城,居然会有药王寺的高僧出现。 无数人皆是探出头望了过去,然后传出数道问好的声音。 苏青冥有些意外,然后走到栏杆处看去,只见楼下站着一老一少两位僧人,僧衣很旧,洗的干干净净。 不似修仙者那般出尘飘逸,却给人一种极其沉稳,值得信任的感觉。 片刻后,参加拍卖会的人们才知道,这两位药王寺的高僧是从南郡来,那里刚刚出现了一头崇明虎,虽然被剑宗的一位神游境剑仙杀了,但那些被虎妖杀死,魂魄为虎作伥的人却失去了神魄。 蚀心草正可以定住他们的神魂。 药王寺开口求助也是不得已为之,因为整个大荒古界都知道,他们....很穷。 很多道声音争先恐后的响了起来。 “大师请放心,我流云宗绝不参与此物的竞拍。” “不错,我罗浮仙宗亦是如此!” 主持拍卖的那位管事,举起双手,示意客人们稍安勿躁,然后望向那位老僧,神情郑重道:“大师大德,我大荒楼岂能袖手旁观,此物之主刚刚与东家传话,这份蚀心草便由我大荒楼赠与药王寺。” 听见此话,楼内响起一片叫好声。 忽然有一道与此时气氛截然不同相反的阴冷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是拍卖行,就要讲规矩,我都还没出价,你就送了出去,大荒楼还要不要自己的招牌了?” 第八十七章 胡家的三公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位管事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是八楼的某个房间,稍稍一想,就知道是哪个宗门了。 按照大荒楼的规矩,他不能把对方的身份点名,微笑说道:“朋友何出此言?” 那道阴冷的声音说道:“不要废话,蚀心草,我们是一定妖拿的,赶紧开始拍卖吧。” 那位管事闻言微微有些动怒,强自平静心情,温和说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为何如此相逼?”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按照规矩行事,有什么问题?” 那位管事微微眯眼,心想那几人就是来闹事的,神情微冷说道:“阁下应该知道,这里是大荒楼。” “大荒楼又如何?” 八楼房间内那人嘲弄说道:“怎么,你大荒楼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是第八座圣地了!” 那位管事寒声说道:“莫要胡说。” “胡说?呵呵,整个元洲,只要像样的修仙城镇就有你大荒楼开的拍卖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元洲是你大荒楼的地界了,你们可曾把我剑宗放在眼里?” 那人冷笑说道。 管事闻言脸色一变,终于知道对方来此的目的了。 元洲之地,终究是属于剑宗。 大荒楼在无数城镇开设拍卖行,从未有过上剑宗说过此事,更不用说给与剑宗相应的好处。 修仙界有时候也是如同凡俗一般,利益至上。 剑宗屹立在大荒古界数千年,即使是大荒楼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不敢轻易的试其锋芒。 管事的不得不忍声说道:“我大荒楼求财五洲四海,对剑宗并无不敬,不知阁下出自剑宗哪一峰?” “云剑峰。” 管事的神情凝重,心中也有些退意。 大荒楼虽说势力仅此与七大圣地,但他们心中清楚,终究离着圣地太远。 云剑峰是剑宗弟子最多的山峰,首座胡元剑传闻极为护短,所以,没必要为了药王寺而与他们结怨。 就让他们自己去与药王寺的那位老僧对上好了。 此刻,大荒楼内听到剑宗云剑峰的名字,纷纷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有劝老僧退让的,也有出声仗义执言的,更多的还是双手环胸,看起了热闹。 药王寺行善天下,更是与七大圣地之一的悬空寺关系匪浅。 无数人想起千年前那位剑尊一剑斩了三十六尊佛的往事,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玩味笑意。 砰! 那个房间的窗户被推开,一个神情阴冷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前,先是朝着管事冷笑一声。 然后望向那位药王寺的老僧说道:“禀告大师,并非我剑宗为难贵寺,只是我家三公子失魂落魄,需要蚀心草来定住神魂,实在无法相让。” 这位中年人对大荒楼居然毫不客气,对药王寺却是颇有些恭敬。 听着这话,很多人有些不解。 蚀心草并非真正的世间奇药,只是刚好有虎妖出现,许多凡人成为了虎仗,药王寺才会亲自出面。 而那位三公子可出自剑宗云剑峰,凭着胡家的关系,怎么可能会缺少这种灵草? 中年人知道众人在想什么,说道:“我家三公子来大河城自然有要事,只是不幸中了那合欢总的摄魂铃...有些失魂落魄,不得清醒。” 喧哗声再起,无数人皆是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 合欢宗的女子,总是那么的心狠手辣,不过这位胡家三公子也确实咎由自取。 中了摄魂铃,整日便会浑浑噩噩,全身奇痒无比,只想与女子亲近,不过若是定力深厚,过个几日自然就能解开。 问题在于,胡家弟子怎么可能坐视自家三公子受此折磨。 “蚀心草,我们是一定要拿到的,至于那些为虎作伥的凡人...只能算他们运气不好。” 那位中年人说道。 听着这话,大荒楼里居然没有太多反对声音。 仁爱之心应有,但在修行者眼里,凡人的性命着实算不得什么,尤其是当做比较的对象是他们自己的时候。 那位药王寺的老僧自然不赞同这个说法,却有些不善言辞,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七楼房间内,苏青冥感慨道:“中土和尚的脾气就是好。” 这说的是中土的和尚,或者说是药王寺无数年来在修仙界形成的口碑。 相对的,西域悬空寺的和尚,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不过在那位剑尊一剑灭佛之后,也老实了许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是在元洲,要是放在连山洲,谁敢对药王寺稍有不敬,哪怕是剑宗弟子敢和僧人们抢药,只怕当场就被暴怒的凡人撕成碎片。 说不得悬空寺还会有几位罗汉下山,直接降妖除魔了。 虽说大荒楼的修行者默认了云剑峰那位中年人的说法,但这里毕竟是大河城。 药王寺的高僧需要药物救治病人,他们哪里肯眼睁睁看着那些剑修把药拿走,所以,一开始的竞拍就有很多人出价。 很快,这株五百年份的蚀心草很快就超过了其应有的价值。 云剑峰那几人毫不示弱,无论开出什么价,他们都会继续加价。 做位剑宗弟子人数最多,拥有灵石矿脉,修行资源无数的云剑峰,怎么可能会缺少灵石。 随着时间的流逝,蚀心草的价格被抬得越来越高,那些宗派不得不渐渐退了出去。 就算他们想要用蚀心草来结好药王寺,也得考虑一下现在的这个价格。 眼看着蚀心草就要归那位云剑峰胡家三公子所有,忽然那位管事满脸堆笑,说了一句话。 “玄字七号房,出妖兽内丹一枚,品阶为二阶上级。” 听着这话,楼内先是一静,然后一片哗然。 妖兽内丹可遇不可求,尽管大河城毗邻南蛮,许多人都曾经越过大河猎杀过妖兽,但是真正待会内丹的,万中无一。 无论是价值还是珍稀程度,二阶上级的妖兽内丹都要比蚀心草高出不止一筹。 为何那间房的人愿意出一颗内丹来买蚀心草?难道他们也是想着结好药王寺的高僧? 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第八十八章 你们来找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很明显,八楼的云剑峰众人也很是震惊,对视无语,不知该如何办? 那位中年人冷笑一声,示意不要再加价,坐了回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奇峰斗转,谁也没想到,蚀心草会这样定了归属、 出乎意料的是,七楼那间房子的窗户始终没有打开,那人似乎没有与药王寺僧人见面的意思。 ... 主持拍卖的管事亲自把蚀心草送到了玄字七号房,而且非常小心谨慎的低着头,没有向苏青冥望一眼。 苏青冥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位管事恭敬无比地双手递上一个小木盒。 苏青冥接过打开。 是那枚先前拿出去的妖兽内丹,也就是迷雾沼泽杀死双角蟒王得来的二阶内丹。 苏青冥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大荒楼的意思,比较满意。 那位管事又低声提醒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希望苏青冥可以再坐一会,等东家来见个面。 苏青冥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并没有理会,这场拍卖行实在有些太无趣,对于大荒楼再大河城的东家,也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 今天这场戏本来就是大荒楼安排的,他们本想通过这件事位大荒楼再元洲留下好名声。 也好再今后面对剑宗不会太过艰难。 但是哪里知道,剑宗的弟子已经看出来了,并且直接下场,险些让大荒楼下不了台。 剑宗,是大荒古界七大圣地之一。 哪怕是一位云剑峰的二世祖,也不是他们可以惹的。 苏青冥离开了大荒楼,缓缓朝着湖心岛的方向走去。 刚出城门不久,就被几人拦住了去路。 苏青冥神情淡然,云剑峰弟子从来都是这般行事,胡家在胡云剑的掌权下,大都无所顾忌。 苏青冥认真问道:“你们来找死?” 那位病秧秧的胡家三公子神情呆滞,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威胁对方,就听到这样的问题。 那位中年人似乎许久没有回到剑宗,根本认不出苏青冥的身份,只当他是一名散修。 再散出神识查探了一番后,他不屑说道:“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说这些话,但是我想,你今日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讲蚀心草再大荒楼就交给药王寺的和尚。” 然后他拔出长剑,冷声道:“现在,当你死了后,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将会是我的。” ... 话语落下,数道飞剑破空而起,向着前方神情平静的年轻男子径直飞去。 连同中年人在内,云剑峰三名凝元境弟子一同出手。 那些飞剑来到苏青冥身前时,忽然生出数道残影,仿佛开花一般,很难分清楚那道剑是真的。 苏青冥神情漠然,轻挥衣袖,长剑飞出,伴随着数声脆响,那些飞剑直接变成了碎片,落在地上。 云剑峰几名弟子本命剑被毁,心神受损,哪来还支撑得住,口喷献血,就这样倒了下去。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我剑宗的剑法。” 病秧秧的胡家三公子神情惊骇,颤声问道。 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所施展的剑法,就是剑宗的入门剑法《青莲剑诀》,只不过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这们入门剑法用的如此的出神入化。 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威压,三公子脸色一片惨白。 这次,遇到厉害人物了! 苏青冥抬头望了他一眼,并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胡云剑据说有九个儿子,在自己剑下,就已经废了三个。 眼前这个如同花花公子一般的废物,苏青冥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他一剑。 “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 望着有些酷似胡元剑的面容,苏青冥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些人,在前世,总归是胡家弟子,而胡家,便是杀死陆浅的元凶之一。 所以,苏青冥没有理由放过他们。 殷红血液洒落半空,中年男子,胡三公子,连同另外几名胡家弟子霎那间身首分离。 胡三公子的头颅依旧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到死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出剑这般不讲道理。 苏青冥随手打出一道灵火,片刻后,整片天地,再也没有胡家三公子等人的痕迹。 做完这些,苏青冥继续前行。 在临近湖心岛的路边,有一个码头,几艘小渔船停在水面上,年轻的船娘不住挥手揽客。 对于大河城的人来说,这条汹涌长河有许多吃人的妖怪。 但是这些船娘却丝毫不畏惧,有些人看起来境界还很高,就连苏青冥都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苏青冥也并不在意,如今以他的境界,只要不是洞真境的大修士出手,就不需要太过小心。 随意上了一艘小船,苏青冥遇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正是药王寺一老一少两个和尚。 见到苏青冥走进船舱,两人神情平静,显然先前在大荒楼,他们并不清楚最后拍下蚀心草的人是谁。 “见过大师。” 苏青冥盘膝而坐,将手中木盒递了过去。 老僧不需要打开盒子,便知道这里面装的正是先前求而不得的蚀心草。 老和尚微微一怔,随后接过木盒,合十道:“老衲替那些成为虎怅人谢过施主。” 苏青冥微微摇头,认真问道:“大师,药王寺传闻是药师王佛的道场,在下想要知道,药师佛如今,可还在世?” 听见这话,年轻僧人神色一变,正准备开口。 老和尚轻摇法杖,淡淡说道:“寺在,佛当然在。” 苏青冥冷笑一声,说道:“只怕是佛在,寺不在了吧。” 老和尚垂眉唱了一声佛号,说道:“施主为何如此说,寺如果不在了,那我们又是从何处来?” 苏青冥没有说话。 船舱内,一老一少两名僧人闭目参禅。 哗啦! 星光下的河水有着鱼鳞般的亮光,汹涌浪花猛烈撞在渔船上。 苏青冥望了一眼面前的两名僧人,随后站起身,径直跳入了河水之中。 “师傅,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年轻僧人问道。 老和尚叹道:“不要多问,你在船上等着,为师去去就来。” 说罢,也如苏青冥一般跳入了汹涌的河水中。 第八十九章 药师王佛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河水无比浑浊,此时已经是暮色降临,根本无法看清水底情形,不过遮不住苏青冥的目光。 在冰冷的水里潜行了很长时间,他来到了河心断崖深处的某个偏僻角落。 这里的河水平缓了很多,但压力极大,几位寒冷。 即使是出尘境的剑道强者,也无法在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如果不是他修行了武夫功法,根本没办法潜到这么深的地方,找到这头巨目鬼鲛。 它已经死了。 鬼鲛极大,身躯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如龙如蛇,皮肤呈墨色,巨大的身躯镶嵌在断崖深处,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 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岩石,却是极难发现。 苏青冥飘到鬼鲛的身前,发现它的颈部与头部到处都是剑伤,双眼紧闭,残留着青色的血迹。 看来是被剑宗之人所伤,那双巨目的伤势则是来自某件灵剑。 “是有人在养着它。” 苏青冥的视线落在两道铁链上,默默想着。 那两道铁链紧紧的捆着鬼鲛的身躯,另一头连着崖壁。 在黑暗的河水里漂游,苏青冥绕着鬼鲛的巨大身躯看了一圈,除了那些剑伤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苏青冥解下长剑,想着鬼鲛的头顶刺去,不料剑尖一滑,竟然偏离了。 果然是来自西海倒悬天的妖物,即使死了,肌肤依然不是普通长剑能够割开的。 苏青冥手中的长剑来自天剑峰,并不是名剑,不过比一般的飞剑还是强上不少。 黑暗的河水微微震荡,苏青冥飘到鬼鲛身前,右手落下。 一道笔直而清楚的裂痕,在鬼鲛坚韧无比的肌肤上出现,然后越来越开,直至看见內府。 苏青冥双手将鬼鲛头顶撕开。 啪! 空空如也。 苏青冥神情漠然,想起了前世关于湖心岛的一些事情。 半个时辰后,苏青冥一跃而起,从新回到了渔船上。 那名靓丽的船娘对此视而不见,似乎对这些来去无踪的仙人们的做法已经司空见惯。 苏青冥看了一眼闭目参禅的和尚,开口道:“现在你还会说寺在,佛还在吗?” 老和尚睁开眼,叹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晓我药王寺这般隐秘的事情。” 苏青冥淡淡说道:“先前你说的虎妖是假的,真正作恶的是下面那头巨目鬼鲛吧。” 话语落下,年轻和尚眼瞳顿缩,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 “为虎作伥,听起来的确是那么回事,但是我已经来了大河城好多天,甚至剑宗那边也没有人说元洲出现虎妖。” 苏青冥眼皮微抬,缓缓说道:“药师王佛应该是金刚境,不过药王寺没有洞天,我听说千年前,那位剑尊一剑落峰的时候,药师正在大河城。” “老衲听不懂施主在说什么。”老和尚神情平静。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一剑劈出。 周遭的天地灵气猛然停滞,下一刻,原本汹涌的河水似乎在霎那间凝固住了。 “断!”苏青冥轻喝。 轰! 无数河水在磅礴剑气的冲撞下向着两旁倒退,片刻后,露出了断崖的真容。 那条巨大的鬼鲛映入了两人的眼前。 “师傅,巨目鬼鲛真的在这里!”小和尚惊呼道。 “合!” 伴随着苏青冥不大的嗓音响起,河水重新融为一体,化成涛涛巨浪汹涌澎湃。 老和尚终于睁眼。 “你是天剑峰弟子,卓剑尊是你的什么人。”老和尚问道。 苏青冥认真说道:“一月前,我承剑天剑峰。” 老和尚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破天荒的露出了震撼神色,颤声道:“什么...” 他望了一眼苏青冥,确认眼前的少年只不过十七八岁,境界也刚刚才踏入凝元境四层,甚至自己的小徒弟与之相比,都更高一些。 但就是这个少年,今夜说出了许多让他震撼的话语。 每一句,似乎都是药王寺历代相传的隐秘之事。 他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带着无数的疑惑,老和尚再也没有了先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你也是来寻洞天本源的?”老和尚问道。 苏青冥微微点头。 似乎知道一些隐秘的老和尚望着远处黑暗中的湖心岛,感慨说道:“药师师兄想了三百年,甚至为此搭上了药王寺,都没有得到本源。” “如今,师兄与那头鬼鲛都被剑尊刻在了湖心岛下,成为了洞天的守门人。” 苏青冥微微皱眉。 鬼鲛守门,他先前已经看到了,但是药师王佛也是守门人,这让他也有些吃惊。 老和尚此刻也不在隐瞒,说道:“当年师兄修至金刚境,却苦于没有洞天寄托肉身,一直都未能进阶菩萨境,所以,在听说天剑峰之事后,便起了心思。” 小和尚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药师王佛的这些秘事。 苏青冥则神情平静,说道:“死中求活,你佛门不是讲四大皆空?为了洞天,连那般有德高僧也入了魔。” 老和尚面露愧色,叹道:“当年,除了我师兄,还有其他几大圣地的一些通虚境巅峰强者,他们联手在湖心岛布下一道阵法,想要遮掩洞天气息。” 望着远处如同深渊巨兽的小岛,老和尚继续说道:“但是却不知,这只不过是卓剑尊的手段,那天,剑气如天上银河,他们想不到这一剑会如此的强。” 苏青冥微微摇头,说道:“卓剑尊并没有出手,出剑之人另有他人。” “不是卓剑尊?”老和尚惊愕道。 苏青冥没有说话,似乎不想说出那人的身份。 倒是年轻和尚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不是卓剑尊,那又有谁能够使出这般通天彻地的一剑,我只知道,那一剑,大河被一分为二,十多名通虚境强者尽皆陨落。” 老和尚也是眼含期待,想要听到答案。 只不过苏青冥今日并不是来给他们讲故事的,而是指了指老和尚怀中法杖,淡淡说道:“药师王佛等这件佛宝,已经等了快一千年了,在等下去,只怕真的就是寺没了,佛也没了。” 第九十章 影殿中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深夜。 湖心岛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内。 做为替代余家来此找寻洞天本源的主事之人,竟然是一位有着倾国倾城容颜的女子。 女子身着红衣,神情慵懒,。 她微微抬起头,眼眸望向屋外。 原本人来人往的宅邸,此刻只有十多名来此的云剑峰弟子。 周家众人成为了余招袖的剑下亡魂,此地如今自然归属于剑宗。 “三哥怎么还没来?”女子淡淡问道。 大厅内,有资格坐着的只有一位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看境界,赫然是出尘境巅峰。 离洞真境也只有一步之遥。 面对女子的提问,他站起身,恭敬回道:“小姐,三公子昨天就传讯过来,说已经到了大河城,要到城内的大荒楼看看。” 女子柳眉紧皱,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那处缺口的灵气越来越浓郁,我想秘境也在这几天开启,难道他不知道哪件事更重吗?” 中年男子不敢答话。 谁都知道,做为胡云剑最小的女儿,也是云剑峰天资最为卓越出众的年轻一辈,胡霜对任何事情都很严厉。 包括练剑。 当然眼前这件事关胡家未来的大事也是如此。 男子身为胡家执事,也知道这一次下山,首座曾经与天剑峰的鲁麟有过对峙,最终两人达成了心照莫宣的约定。 关于这一次洞天本源之争,不允许有洞真境以上境界的人出手。 因为前些日子,同为五姓七家之一的余家,就连家主都陨落在了大河城。 许多弟子或许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是世家和师徒一脉的高层必然清楚。 十年前的叶家余孽,与这一年来横空出世的那位少年联手所为,当然这其中也有天剑峰鲁麟那一剑的影响。 但无论如何,这种同门残杀的事情,是剑宗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云剑峰,博望峰,还有内院的首座,长老与鲁麟约定,洞真境修士不得参与。 虽然大河城天地异象出现,但是真正知道是什么宝物引起的人,也只局限于剑宗。 因此,世家一脉派出来的是胡霜,而师徒一脉来此的,则是传剑殿的灵剑子。 咻! 一道白色亮光划过大厅,然后缓缓落在桌子上。 飞剑传讯。 胡霜随手拿起玉简,查看了起来,片刻后,女子满脸怒意。 中年男子心神一震,颤声问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冷声说道:“三哥死了,云剑峰上,他的命灯熄灭了。” “啊...” 中年男子忍不住惊呼一声,昨日还收到三公子的传讯,今日就已经死了。 要知道,身为首座的第三子,虽然天资不如其他几人出众,但也是出尘境二层境界。 在大河城这个小地方,想要不声不响的杀死这样一位修士,除非那人境界已经到了洞真境。 可是,在剑宗高层约定后,又有哪位洞真境剑仙下了山? 中年男子不解问道:“小姐,首座有没有说是谁杀的?是不是洞真...” “不是。”女子微微眯眼,满含杀意的望向屋外,那里一片黑暗。 “大河城内,与我胡家有仇的,只有天剑峰的那个人了,很可能三哥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若是苏青冥在这里,定然会感到无语。 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也只有女子才会这样认为,不过事情往往并不复杂。 那女子的确推断对了。 “吩咐下去,找到那人的踪迹,然后杀了他。”女子漠然命令道。 “是。”中年男子微微弓身退出了大厅。 ... 大河渔船上,灯光摇曳。 在苏青冥轻描淡写说出那番话后,老僧脸色大变,就连那个年轻僧人也是气息一转,杀气腾腾。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在空气几乎停滞的状态下,老僧开口道。 苏青冥神色如常,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好奇,说道:“成为世间人人都敬仰的善人,与成为幽冥恶鬼相比,总会是更好的,药王寺这些年名声很好,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周遭的天地灵气开始剧烈晃动,河水也愈发汹涌。 苏青冥对周围发生的变化视若无睹,继续说道:“药师佛是为了夺洞天本源,你又是为了什么?” 老僧神情漠然,浑身笼罩着黑色雾气,犹如一尊来自地狱的恶鬼。 再也没有一丝先前大慈大悲的模样。 同时,老僧手中的那根法杖也迸发出幽暗的紫芒,摄人心魄。 天空仿佛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墨池,强大的威压从那名老僧身后散发出来。 洞真境后期。 苏青冥站在船头,任凭周遭浪花打湿了鞋面,神情平静。 老僧如厉鬼般咧嘴一笑,“剑宗苏青冥,你真的很聪明,难怪司主将你标注为元洲年轻一辈前三人,将你视为必杀之人。” 苏青冥微微皱眉,原本他在大荒楼时就感应到老僧那与正道修仙者完全不同的气息。 若不是他觉醒了前世的一些记忆,在加上天生剑心通明,很可能被他们所隐瞒过去。 这一次大河城出现天地异象,除了剑宗,自然也会引来其他六大圣地以及一些大派的窥视。 只是关于天剑峰遗落的洞天本源,也就只有剑宗有数的几人知晓。 等到今日,在见到药王寺的人之后,苏青冥也才想起了前世的一些往事。 当年,卓剑尊一剑劈落天剑峰,洞天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天剑峰,另一半飞落在大河城消失不见。 而药王寺,掩月宗当时也有人在此,那位药师王佛更是试图出手想要夺取。 却被一剑打落。 苏青冥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璀璨如银河,一剑杀了数名通虚境大能的人就是剑宗掌教。 在这之后,药师佛成为了洞天的守门人,以及巨目鬼鲛的事情,同样也是掌教所为。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守护洞天本源。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那位卓剑尊,没有人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洞天本源,乃是剑宗之物。 苏青冥从始至终都没有将其他宗门那些试图夺取本源的人放在心上。 只是此刻,少年平静的脸庞上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疑惑。 苏青冥问道:“你是影殿的人?” 大荒古界有无数宗门大派,而影殿又是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是一个杀手组织。 无论是凡俗的帝王、平民百姓,还是修仙界中那些一派长老,一宗之主,甚至连踏入了造化阶段的忘生境强者,只要出得起相应的价格,他们都会尝试。 最重要的,传闻影殿暗杀过一位忘生仙尊。 第九十一章 不敌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没有人知道是谁创建的影殿,也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有多少人。 就算苏青冥前世修行到了这一届的顶峰,也不清楚这些。 对于六大圣地这种正道大派,影殿自然是邪恶的,甚至比魔道那些家伙还要来得厌恶。 没有人喜欢隐藏在地底的老鼠。 况且,这些老鼠还有这锋利的牙齿,时不时的咬死人。 夜幕更加深沉。 隐藏在黑色雾气中的老僧笑眯眯说道:“没想到你真的知道,我影殿中人从入殿起就随身携带者两本冥书,其中标注着大荒古界所有修行者的必杀等级和战力,元洲境内的年轻一辈,你排名第三。” 这短短的一年时间,苏青冥在剑宗大放异彩,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下山游历天下,影殿却将他归为年轻一辈第三。 可惜而知,在杀了余招袖之后,影殿对这样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会有如此大的评价。 苏青冥神情淡然,望着对方的容貌,境界很高,气息也很强大,与先前相比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只不过他还是看出了老僧的一丝弱点,枯朽腐败,寿元即将走到尽头,灵湖也有了逐渐萎缩的现象。 少年神情平静,淡然问道:“药师佛,也加入了影殿?你,应该不是特意来杀我的吧?” “当然不是。” 老僧摇头说道:“我影殿杀人,定然需要有等同的价值才会出手,目前来说,没有人想要杀你,若不是你看出了我的气息,我根本不会出面。” 他叹了口气,接着自嘲说道:“这一单,亏了。” 苏青冥微微点头,哪怕如今自己与世家一脉势同水火,沈家、胡家都没有想到请影殿杀手的意图。 当然,剑修生性高傲,怎么会看得起那些地底的老鼠。 苏青冥同样如此,既然药王寺的人不愿意做德高望重的大善人,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 老僧的面容变得虚幻,黑雾中隐约能够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声。 渔船在这一刻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整片天地一片死寂。 娇俏的船娘,年少的僧人,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老僧望向前方少年,诱惑说道:“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加入我们,灵石、丹药你将应有尽有,哪怕你想要世间无数人梦想的名声地位,我们都可以帮助你。” “影殿也想要争夺天剑峰的洞天本源?”苏青冥突然问道。 “不错,原本余招袖在的时候,本殿还有些估计,没想到她死了,整个大河城,还有谁的修为有我高。”老僧得意说道。 做为大荒古界最大的暗杀组织,他自然清楚洞天本源的价值,哪怕是一个破损的洞天,都有可能诞生一位造化阶段的至尊。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苏青冥平静说道。 老僧疑惑问道:“什么?” 苏青冥长剑指天,一股汹涌的灵气陡然升起。 “那就是,余招袖....” 剑鸣响起,整片天地充斥着狂暴的剑气。 “是我杀的!” 话语落下,少年手中长剑划过一条笔直的长线径直撞向了前方黑雾。 “找死!”老僧一声怒喝。 看不清老僧面容,只见那团黑雾中发出一道猩红血光,气息骇人,带着无尽的鬼泣声朝着苏青冥脑袋砸去。 猩红血光与长剑相撞,炸起了无数的绚烂火花。 苏青冥闷哼一声,长剑险些脱手,浑厚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猛然撞了过来。 噗! 伴随着鲜血洒落,苏青冥被那一击狠狠击飞了出去。 又是洞真境! 苏青冥强忍着剧痛,心中无奈暗叹。 从下山之后,接连与两位洞真境强者对战,似乎觉醒了前世记忆后,永远都是与那些断了凡尘的归真三境修士死战。 胡云剑,余招袖,沈一翟,还有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影殿杀手。 “小子,就算你在司主眼里是元洲年轻一辈前三,但终究不过是凝元境,在我面前,不过是一只蝼蚁。” 老僧踏步前行,望着半空中的少年说道。 若是这小子不揭穿自己的身份,或许他还会继续做药王寺的僧人。 但现在,只有杀了他,才能够不暴露身份,找到封印师兄的洞天入口,顺利的夺走本源。 这样算下来,才不亏。 该死! 老僧得意之时,空气中再次响起剑鸣。 下一刻,一道极其复杂的线条猛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速度很快,快到空气中只剩下阵阵残影。 剑光再至。 老僧下意识提起法杖挡在了剑影前方。 剑气迸发,雄浑如巍峨高山。 无数条密集的光线在空气中浮现,硬生生的将老僧的攻势化解。 大河中,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皆会对少年的剑法感到震撼。 这种势若高山流水的剑气,若是一位洞真境剑仙用出,并不如何惊奇。 但苏青冥不过凝元境,竟然能够用处这般雄浑流畅的剑法。 剑宗弟子,当真不可小觑。 老僧的眼神有些阴暗和不耐。 虽然大河城里,自己如今的修为或许最高,但是这里离剑宗不到千里,若是暴露出太强的气息或者手段,势必引来剑宗那些老不死的注意。 老僧右手法杖猩红血光再次浮现,空气中传来了沉闷的爆裂声。 苏青冥立在船尾,没有选择主动出剑。 因为他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太大,两者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等级。 望着汹涌河水,苏青冥想到了一丝可能。 猩红法杖带着巨大的力量撞击了过来,苏青冥右手横剑在胸。 下一刻,长剑便碎成了数段。 苏青冥的身形也随之倒飞砸落在河面,嘴角又有一丝鲜血溢了出来。 先前与余招袖一战所受的伤并没有好,然后此刻再次面对一位洞真境后期修士的攻击。 即使他有着武夫的肉身,也难以抵挡。 顺着水流缓缓下沉,苏青冥眼神渐冷,有些烦躁。 双方的境界差距太大,这是心性,技巧,剑法,任何东西都弥补不了的。 苏青冥心想哪怕缩小只差一个境界,都是极好的。 没有丝毫犹豫,老僧整个人笼罩在黑雾之中,随后右脚抬起,也跟着跃入水面。 气息震荡,满是阴冷杀意,老僧已经起了必杀之心。 第九十二章 前世记忆中的女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轰! 巨大的力量将整片河水都震列开来。 少年随波逐流,缓缓闭眼。 苏青冥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座城墙的墙头之上。 放眼望去,地面上,城墙上,到处都弥漫着殷红鲜血。 满地残垣,尸横遍野,硝烟还在远方飘去。 无数令人心烦的气息笼罩整片大地。 周围的妖气戾气太多了,都化为了实质浓雾,丝丝缕缕飘荡在空气中。 遥远的天边是一团缓缓流动的黑雾,看不清摸不着,却发出痛苦的哀嚎。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眼神回忆,微微抬起头。 对面的城墙之上同样站着一位女子。 世间有很多形容女子漂亮的词语,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四个字。 风华绝代。 苏青冥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下,地面微微颤了起来,周围的雾开始升起,盘旋在四周。 远方的硝烟,尸体,鲜血全部消逝不见。 只剩下了两座墙头之上的两人,以及中间的一块空地。 惊鸿飞舞。 那位已经消逝世间千年的仙子临风飘来。 苏青冥起身迎面而去。 两道人影在空中对了一剑。 剑影在空中肆意飞扬,两座城墙开始出现无数道掌痕,灰尘黄土从斑驳的城墙上唰唰掉落。 这位女子的剑意之强,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苏青冥。 片刻之后,人影错开。 苏青冥落在了下风,率先掉落在了城头上,砸起一片灰尘。 虚无缥缈的女子没有追击,亭亭立在空中,被迷雾缭绕的双眼之中看不见丝毫情绪。 苏青冥缓缓站起身,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手心上已经是一片殷红。 先前在大河城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饶是他武夫一转境界,能撑到这里已经算得上是苏青冥的心性强大缘故。 掌影再起。 那位女子依然没有收手。 天空上风云汇聚,汹涌灵力瞬间盘旋在了她的手中。 青衫女子朝着苏青冥冲了过来,长剑直至苏青冥胸膛。 这一次,苏青冥没有反抗,双手垂落在腿上,立在墙头,嘴角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扑! 剑指胸前。 ... “怎么这么傻。” 女子的呢喃声响起。 剑影消散,对方整个身子也化为幻影穿过了苏青冥的身体,然后消逝而去。 下一刻。 苏青冥整个人被一个洁白如玉的光球笼罩其中。 温和的圣洁气息灌入苏青冥的丹田灵海,流过奇经八脉,最后与苏青冥体内磅礴的灵力融为一体。 那种舒服的感觉,仿佛沙漠里遇见了甘泉,春日里晒着阳光。 那些灵气强大无匹,几乎是瞬间清理了苏青冥身上所有的伤势。 余招袖留下的剑气遇到这股灵力,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彻底被清理干净,伤势也在缓缓复原。 清风拂过,一片安然。 ... 大河之上。 拄着法杖的老僧冲出了海面,停在一座礁石之上,吐出一口鲜血,神情怨毒。 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有这般手段,引动了洞天的守门人出手,药师师兄虽然没有了意识,但一身境界法力都在,饶是自己也挡不住一掌。 “小杂种,他日我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海风扑面而来。 一位面容妖异的黑袍魁梧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老人的面前。 刚刚还在不停咒骂的老僧顿时双膝跪地,轻声道:“参见司主。” 嘴唇依然猩红如血的男人望着他,带着淡淡的笑容。 老僧咽了口唾沫,颤颤惊惊道:“事出突然,让苏青冥跑了。” 一片安静,只有风声呼啸。 男子没有说话。 老僧更加的紧张,全身都冒出汗来。 面对这位杀伐无常的司主,饶是老僧已经是洞真境后期境界,依旧心惊胆寒。 只是曾经因为无意间得到了一门魔域功法,控制不住大道诱惑,袭杀了几个大派的重要弟子吸收功力,结果最后事情败露,无奈四处躲藏隐匿。 直到后来遇见了影殿。 然后看见了生命的真谛,毫不犹豫成为了司主的一条狗。 在影殿,他知道了为何那本魔域的高深功法能无意间被他得到,也想通了为何本来天衣无缝的谋划会败露。 只是他不怨恨,反而越加的对影殿敬畏起来。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并不怪你。” 司主终于开口,说道:“本来就是临时起意而已,不能杀也无妨,只是不要忘了我们的正事。” 老僧心头微微一定,询问到:“您说的是洞天内的那头.....远古凶兽?” 司主说道:“没错,千年过去洞天封印也到了节点,动荡不安,是时候将它放出来了。” 老僧小声道:“如何做?” “封印阵法千变化万,深不可测,还有那位传说中的剑尊二弟子的魂魄坐镇,凭我们自然还差了点。” 魁梧男子缓缓道:“不过那头远古凶兽既然以世间恶念为食,那我们只需要给他力量,它自然就能破开封印。” 老僧看起来神情思索,不知为何突然低下头,不确定道:“世间恶念....” 司主神色淡然道:“这些年,你继续的恶念够多了。” 灵气轰然爆发。 老僧周身灵气翻涌,青色法杖直直砸向对方脑袋。 只是下一刻,老僧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 “在影殿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了解我们的风格啊。” 魁梧男子甚至连往地面看都没看上一眼。 “你....你骗我,你根本就是为了....” 老僧眼神涣散,身躯开始腐烂,手上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地,地面都开始沸腾起泡,很是骇人。 “谋划了这么久,自然是因为一个听话的恶鬼,要比不听话的要好控制得多啊。” 司主望向天边,呢喃道:“并且那人镇压了我影殿神兽千年,这笔账,是该还回来了。” ... 当苏青冥再次睁开眼时,眼神中恢复了清明。 他身旁多了一人。 两人并肩而坐。 苏青冥没有转头,只是望着远处的那团黑雾,问道:“死了还那么累,不怕麻烦啊。” 那位身穿白裙的女子坐在墙头,双脚凌空上下晃荡,摇头道:“千年来镇压住的祸根,总得有人担着” 苏青冥跳下城头,走到了那团黑雾的前方。 远方那团黑雾突然发出凄厉的嘶吼声,雾气沸腾。 白裙女子站在苏青冥身后,笑道:“这些妖兽若是有一天它不再吵闹,我还有些不习惯了。” 苏青冥眉毛微挑,望了它一眼,说道:“闭嘴。” 下一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九十三章 药师幻境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大河城。 无数人在清晨起来,就见到湖心岛笼罩在了一团朦胧白雾中。 阳光照射下,如梦如幻。 更隐约能够听到一声响彻九天的恐怖怒吼,似乎某种远古巨兽即将苏醒。 “那是什么?这般天地异象,是不是有至宝出世?” “扯淡,大河城穷乡僻壤的,哪里有什么宝物,倒是离着南蛮近,会不会是妖族做了什么手脚?” “快,传讯回师门!” ... 一时间,整个大河城陷入了恐慌之中,无数修仙者或者驾驭法宝飞速离开,或拼命拔腿而逃。 此刻,身处湖心岛的胡霜站在栏杆处,望着不断蔓延的河水,神色凝重。 中年男子走上前,说道:“有人闯入了封印的法阵,引动了天地震动,不用多久,其他圣地都会派人来此。” 绝美女子神色漠然,并不在意这些。 这里是大河城,是元洲,即使是六大圣地的人,也不敢争。 只因这里有天下杀伐力最强的宗门。 剑宗。 唯一需要她担心的是,那个闯入了封印的人。 当年掌教一剑斩杀了前来窥视的各方通虚境强者,又设下一座大阵,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引动这样大的动静。 “是苏青冥。”女子确定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不解说道:“就算他继承了天剑峰,可洞天本源的真灵早就湮灭了,他怎么可能感应得到封印的位置?” 早在他们下山的时候,两人就在胡云剑那里知道了大河城的一切秘密。 掌教当年留下的后手,就是为了让世家能够最终得到洞天本源,原本最有希望的是叶家,可十年前,叶家被灭。 再然后是余家,也同样死在了大河城。 而胡元剑心中清楚,这是一个陷阱,是沈家针对世家一脉其他人的阳谋。 若是要夺取洞天本源,就可能会和师徒一脉,或者和如今的天剑峰死斗。 而不去,同样会被沈家清算。 实力使然,这些年,那位闭关了数百年的掌教隐藏在幕后,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而真正掌控剑宗的,则是他那位最器重的孙子。 沈沉非。 一个还没有进阶洞真境的天才弟子,就已经让无数剑宗前辈,长老俯首称臣。 就连胡元剑,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有着一股莫名的压力。 “总要去看一看,然后顺便打一架,父亲在宗门才不会受人非议。”绝美女子淡淡说道。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许多人都说胡家有九子,各个都是天之骄子。 只有他清楚,整个胡家年轻一辈,没有人的才智有胡霜那么高,甚至连打架,那所谓的九子,都不是这位绝美女子的对手。 片刻后,九名云剑峰弟子出了湖心岛,乘上了一艘巨大楼船,逆流而上。 ... 幽暗河底。 巨大的鬼鲛尸体连绵数千丈,在它的正前方,一道湛蓝色的光圈若隐若现。 周遭无数水泡翻滚而起。 光晕之内,天空很白,甚至连一丝云彩都见不到。 而地面之上,依旧如同古战场一般,有着无数映红血迹落在斑驳的城墙上。 苏青冥神情轻松,一旁的白衣女子笑颜如花。 “二师姐,你去过西域悬空寺吗?”苏青冥问道。 那女子坐在墙头,摇头道:“没去过,师傅当年斩了他们三十六尊佛,那些和尚见到我们剑宗弟子就发疯,我才不去那个地方。” 苏青冥点了点头,笑道:“也对,不过西域不好去,北面的药王寺,二师姐应该去过吧。” 女子不解道:“药王寺?小师弟,你在说什么?” 苏青冥站起身,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漠然说道:“天下有七大圣地,还有十二大宗门,传闻有佛从西而来,在北玄洲立下大宏愿,立誓让世人无病无灾,永生极乐,并且创下了一座寺庙。” “小师弟,怎么好好的突然说这些?” “师傅说过,天下秃驴总是喜欢说大话,空话,但是有一种,还是勉强上得了台面。”苏青冥没有回答,继续说着一些古怪话语。 白裙女子神情愕然,一丝丝雾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升起。 “佛门的《他心通》能够借天地功德而提升境界,的确很是不凡,我没想到你都死了快一千年,还能够一眼望穿我的内心。”苏青冥望着女子,平静说道。 随后他提起插在城墙上的一柄残剑,缓缓闭眼。 一股股精纯的剑气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白裙女子神情诡异,似笑非笑的望着前方。 天地间,游荡者无数道白色剑光,呢喃声从墙头响起。 “破妄!” 一剑挥出,磅礴的剑光犹如海天而来的潮水,一道精纯的白色剑气顷刻间划破了整座城墙。 先是天空如明镜一般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痕。 下一刻,无数碎片横空落下。 整片空间顷刻间像灰烬一般悬浮在半空中。 远处仿佛变成了一副绚烂的立体画,画中的所有空气、城墙、残尸、土地,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缝。 随后噼啪一声。 碎了。 白裙女子立在城墙,那缥缈的身躯开始变得暗淡,最后化为了一片虚无。 苏青冥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极为明亮,挺拔的身躯立在空间内,对周遭的变化视若无睹。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并不是一处真实的空间。 在受到影殿那位杀手的攻击后,苏青冥便想到了河底的鬼鲛。 鬼鲛既然已经出现,那么药师佛定然也在附近。 只要踏入了封印洞天入口的区域,被剑宗掌教禁锢的鬼鲛和药师佛一定会被惊醒。 这种选择,只是有些无奈罢了,与那老僧相比,苏青冥更加确信,鬼鲛和药师佛即使更厉害,但是未必会杀人。 等到真正的落在河底,苏青冥才发现。 鬼鲛未动。 药师佛的残魂倒是先一步施展了佛门神通,岁月长河。 将自己拉入了内心构建的幻境,那位白裙女子苏青冥很熟悉,甚至有着许多纠葛。 不过药师佛也想不到。 苏青冥早已经两世为人,随意就看穿了其中古怪,于是一剑破妄。 随着神通被破,幻境消失。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幽暗何地,望向前方场间,脸色破天荒的露出一丝惊讶。 第九十四章 洞天内炼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河底有很多的淤泥,水草,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水。 整片空间就这样突兀的横卧在地面之上,上方流动着汹涌河水,下方则是浓郁灵气笼罩的空间。 许许多多闪耀着光芒的灵石、矿材出现在苏青冥的面前。 有一些甚至连苏青冥都不认识是什么矿石,但其中流出来的精纯气息,让他都微微有些动容。 “这里,便是天剑峰残破的洞天。” 苏青冥想了想,心中便有了答案。 只有这种洞天才能够在千年的时间孕育出这么多的灵石矿材,也只有在洞天内,浓郁的灵气才会凝结成泉。 灵泉。 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在整个空间最中央,一汪被白色灵气笼罩的灵泉立在其中。 血玉兰! 苏青冥在河底行走,荡开周遭淤泥,很快就见到了灵泉旁摇曳的几株花草。 九叶三花,整株灵花呈现血红色。 那淡淡的药香弥漫着整个空间。 《九转淬体决》第二转所需要的的三种灵药之一,血玉兰。 在加上先前在大荒楼拍下来的蚀心草,以及迷雾沼泽得到的毒魔藤,修炼第二转的药材以及备齐了。 “这里灵气比外界强上十数倍,更可以推动《九转淬体决》的运转。”苏青冥暗道。 不过这里毕竟是失落的洞天,随着药师佛残魂苏醒,整个大河城或许都知道这里的天地异象。 剑宗世家一脉也很快就会进入到这里。 苏青冥心神宛转,并没有停下脚步,视线继续打量起这个空间。 除了灵石。灵草之外以及一个灵泉之外,远处还有一些珍奇的灵物,比如说一种长耳的兔子,大概只有一阶灵兽的实力,但体内却蕴含着强大无比的灵气。 更远处,一些横行霸道的灵螃也挥舞着钳子虎视眈眈。 苏青冥找了找,并没有发泄这处洞天的本源,想要带走这处空间,没有本源,根本不可能。 想起前世关于天剑峰洞天的一些事,苏青冥的脸色破天荒有了一丝凝重。 洞天乃是天地之间的特殊所在,有一些是天地孕育,有一些则是造化仙尊演化而来。 但无论何种洞天,都会有一个真灵掌控,让整片洞天能够如外界一般演化。 天地并不是死物,有灵气,有生灵,有妖兽等等。 洞天也同样如此,因此才能够保存造化三境强者的肉身而不坏,也能够抗住天地大劫。 而天剑峰的洞天,本是天地孕育,但是当年卓剑尊一怒斩断,那一个真灵很有可能就此死去。 “若是洞天真灵死了,那应该是一片荒芜,整片空间都死寂如幽冥一般。”苏青冥暗想道。 随后,苏青冥盘膝坐在灵泉的泉眼旁边,运转《归墟道决》。 这一口泉眼散发出来的灵气,比之极品灵石所蕴含的还要精纯浓郁,哪怕苏青冥只是稍微运转功法,就已经感受到灵湖之内已经沸腾起来。 下一刻,整个天气突然刮起一道灵气漩涡,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苏青冥在进阶凝元境四层之后,体内的灵湖增长极为缓慢,即使有《归墟道决》也比常人快了一倍而已。 但是这里,修行的速度陡然提升到了十倍。 丹田灵湖内,悬浮的归墟剑急速颤动,无数白色雾气缠绕剑身。 轰! 几息后,连续两滴灵液掉落灵湖。 庞大的灵液瞬间沿着经脉流转,在几个周天之后,苏青冥心神一震,一股强大的力量感袭来。 凝元境五层! 苏青冥眼神一亮,伸手从袖中取出三个玉盒,随后一拍。 毒魔藤,血玉兰,蚀心草。 三株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灵药静静的悬浮在他的面前。 望着眼前的灵药,苏青冥想起了燕昊天的一些话语。 “苏大哥,我跟你说,也就是打不过你,换做其他人,不过就算几拳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瑶池圣地那位圣主养的头七彩朱雀,你知道吧,小弟我就将它那头顶上的红冠摘了,也就是勉强提升了一转。” “还有西海那几条老龙,弄他们几滴真龙血就要死要活的。” “为了练这《九转淬体决》,我几乎得罪了整个大荒的圣地。” ... 七彩朱雀冠,西海真龙血,道德仙宗的万年灵药,那家伙当真是一头莽夫。 这其中每一种都是世间极其罕见的灵物,那七彩朱雀,传闻有着一丝凤凰血脉,是瑶池圣地的神兽。 西海真龙,能在那位以杀证道的剑尊剑下逃得性命,已是极为不凡。 道德仙宗是道门圣地,寻常人想要上山都不容易。 燕昊天在收集这些天地灵药后,炼体法决已经练到七转,在世间也几乎没有了什么对手。 苏青冥微微摇头,将心中思绪散开。 随手一拍,三株二阶极品灵药瞬间化作了一团散发着药香的雾气。 呼! 伴随着药力入体,苏青冥整个身体呈现一种极为复杂的诡异姿势,一阵阵刺耳的骨骼挪移声响起。 痛! 蚀骨的疼痛笼罩全身,如同有无数柄刀剑在割动皮肉。 一层层黑色的粘液渗出,少年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在苏青冥推动《九转淬体决》的时刻,整片天地传来了一阵剧烈震颤。 无数道光亮的线条已一种难以言明的轨迹移动。 下一刻,西南方向陡然洒落一道清微亮光,然后渐渐变得极为刺眼。 几道身形出现在空间内。 而灵泉旁的苏青冥依旧沉浸在炼体之中,对突如其来的人视若无睹。 “他就是苏青冥!这个家伙.....当真是妖孽...”一个中年男子望向前方景象,失声惊呼。 来人正是胡霜和胡家极为有权势的长老之一,胡元木。 先前湖心岛异动,两人感应到洞天的位置,便很快来到这里。 凭借着沈家给的一件阵盘,两人打开了封印,这也是世家一脉如此笃定能够得到洞天的宝物之一。 当年沈掌教在卓剑尊离开后,便以此盘定位,为日后做了准备。 胡霜微微眯眼,绝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震撼神色。 凝元境五层。 尽管她是第一次见到苏青冥,但是整个剑宗这一年来都流传着他的一些事。 在胡霜的记忆里,整个剑宗,甚至大荒古界,从未有人一年的时间便从引气境修炼到凝元境五层。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但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男子,却做到了。 他,究竟是何等的妖孽! 第九十五章 这一架不好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洞天内。 气氛极为的诡异,又有些安静。 胡霜并没有出剑打算苏青冥修行的想法。 其他人更是不敢自作主张。 于是,整个空间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灵泉附近的清秀男子。 只不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淡淡的黑雾也进入了这处洞天。 早在胡霜等人进来的时候,苏青冥就已经感应到了,原本以为只是尝试一下灵泉的浓郁。 没想到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修炼。 几乎一个多月都在与人争斗,并没有修炼,就连归墟剑都按奈不住。 索性苏青冥也不去管它,任由归墟剑吸纳灵泉的灵气,自己则是全力的修炼《九转淬体决》。 轰! 伴随着一声极为有律动的声音。 苏青冥缓缓睁眼。 浑身上下一股澎湃的力量感充斥,随意一击,苏青冥就觉得整片天地都有破碎的感觉。 这正破碎天地的感觉让苏青冥有些惊愕。 原来武夫终点,便是打碎这片天地。 难怪燕昊天当年与自己一战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若是打碎了天地,那大荒古界就不复存在。 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天地抹杀。 若是一直练下去,很有可能会不如燕昊天的后尘。 苏青冥神情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凝重。 大荒古界武夫有很多,其中武帝城最多,再之后便是流波山的那些疯子,但是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 苏青冥知道只有燕昊天将武夫道路走到了尽头。 这方天地有枷锁是苏青冥很早就知道了的事,无数修仙者试图打破天地,飞升他界都没能成功。 若不是前世被沈沉非等人算计,终有一天,苏青冥也要面对这件事情。 “你修炼完了吗?”一道娇媚的嗓音打破了苏青冥的思绪。 转过头,目光落在一位身穿红裙的绝美女子身上。 气息清冷,剑气凌然。 苏青冥微微点头,淡然说道:“云剑峰弟子?” “那个地方蛇鼠一窝,全是小人,没想到能出一个你这样的人,真是一朵白莲花。” 谁也想不到,一个凝元境五层的人,竟然敢对云剑峰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中年男子朝前一步,浑厚的气息猛然散开,喝道:“放肆,你真以为继承了天剑峰,就是一峰首座了?我云剑峰岂是你能够随意辱没的!” 其他几名胡家弟子也是拔出长剑,怒目而视。 苏青冥淡然的望向绝美女子。 胡霜,这个长得倾国倾城的女子,是他前世唯一放过的世家弟子。 她是一个纯粹的剑修。 哪怕出身云剑峰,是胡家的嫡女,胡霜都没有如其他那般附和沈沉非,只是纯粹的修炼。 纯粹的将苏青冥当一个剑宗同门。 苏青冥前世剑道大成之后,面对这个女子,感情很复杂。 她是仇人的女子,但是却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没想到,这一次,在大河城就见到了她,此时看胡霜的气息,已经是出尘境巅峰境界了。 胡元剑舍得让她从洞天出来,想必是他认为胡家年轻一辈,除了胡霜,再也没有人是苏青冥的对手。 “我三哥,是你杀的?”胡霜突然问道。 苏青冥认真想了想,似乎在来之前,那位胡家三公子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一剑杀了。 “是的。”苏青冥诚实说道。 绝美女子抬起头,眼神冰冷,周遭空气瞬间绛入了冰点,她望向苏青冥,一字一句说道:“我会让你给他陪葬!”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女子的威胁视若无睹。 下一刻。 胡霜踏出一步,十多丈的距离瞬间而逝。 因为速度太快,伴随着空气中一阵爆空雷鸣,两人间赫然出现了一抹惊人的红线。 苏青冥微微挑眉,没想到眼前这个绝美女子的剑道修为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轰! 女子长剑如霜,重重的刺向前方的清秀少年,后者风轻云淡的挥袖一档。 顿时,苏青冥所站立的地面瞬间破碎,连着袖子都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洞口。 胡霜寒声道:“太初剑呢?是不是在你眼里,我连与那柄剑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苏青冥微微摇头,认真说道:“剑在天剑峰,我没有带来,能不能借把剑给我?”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讥笑道:“说出去真是笑话,堂堂剑宗天剑峰弟子,连剑都没有。” “给他!”胡霜漠然说道。 中年男子和其他人闻言愣了愣,愕然道:“小姐...” 女子阴沉着脸,没有解释。 下一刻,有一名弟子丢出一柄长剑。 苏青冥伸手接过,笑道:“云剑峰当真是财大气粗,这柄法器级别的剑,也就你们可以随意的拿出来。” 他说的倒是实话,剑宗虽然是七大圣地之一,而且有着名闻天下的七把仙剑,不过低阶弟子,只有少数人拥有灵剑。 大部分人一身可能只有哦一把法器级别的法剑。 云剑峰是剑宗人数最多,资源也仅次于内院沈家的一脉,因此,哪怕是凝元境弟子,也是有法剑做为本命剑。 眼前苏青冥手中的,就是一柄由‘青濯铁’打造的法剑。 剑身修长,极为锋利。 胡霜面无表情,见到苏青冥已经持剑,下一刻便一剑刺出。 蕴含全身法力的灵剑爆发出猛烈气浪,整个空间似乎颤动了起来。 苏青冥神色如此,呢喃道:“起!” 法剑疾射而出。 这一方,女子的灵剑笔直撞来,苏青冥脚步微扭,侧身躲过了这一剑,随后轻描淡写的一指朝着前方点去。 无声无息,却如剑一般。 胡霜神色微变,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意,脚尖急点,身形倒飞数十丈。 疾驰而来的法剑应声落下。 而苏青冥之后的一指却如影随形,朝着对方身体激荡而去,眨眼间便追上了女子。 胡霜嘴唇轻轻呢喃,双手猛然前拍。 天地间的灵气在她的身前结成一道厚实的光墙。 “破!” 苏青冥神色淡然,右手随意的轻轻一按。 剑气更盛,如天外流星。 扑哧一声,法力结成的光墙瞬间破碎。 指尖向前。 挡无可挡,女子绝美的脸庞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惊惧神色。 第九十六章 轮回司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时,胡霜如墨的眼睛突然变得殷红,一道雾气般的血芒出现。 瞬间照耀了整个洞天空间。 在这种璀璨光芒的照耀之下,原本围绕她周身的剑气顿时消失在天地之中,再也没有丝毫威胁。 胡霜整个人充满了虚无缥缈的强大气息,她右手持剑一挑。 如水珠般的一滴液体出现在剑尖。 那是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灵力。 细小颗粒发出微弱光芒,然后缓缓放大,不到一会就形成了一颗夺目的晶莹圆球。 苏青冥神色破天荒的认真了一些。 胡霜红裙飘摇,眼中光芒大涨,喝道:“去!” 一抹红色光束从她的剑尖横空出世。 若有人从远处望去,只见昏暗的洞天空间内瞬间被白光彻底笼罩。 轰隆! 天地之间,宛如有一道鸿沟出现。 索性洞天空间极为稳固,并没有出现崩塌迹象。 而不远处的中年男子与胡家弟子纷纷身形后撤,被这股剑气逼迫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场间,绝美女子静静望着眼前。 破碎不堪的地面,一片狼藉的洞天,烟尘四起。 可是她却突然皱了皱眉。 因为有一柄极为普通的古朴场间出现在空气中,然后那道清秀的身形就这样随意的从烟尘之中走出。 “我猜到你很强。” 胡霜眼神有些复杂,说道:“没想到你这般强。” 苏青冥神情平静,淡然说道:“天生剑瞳,看来你离洞真境很近了。” 绝美女子眼瞳血芒一闪,灵力散去,平静说道:“可还是是打不过你,一年时间,你就已经走到这个程度,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与你比肩。” 苏青冥望了她一眼,说道:“还打不打?” 胡霜直接开口道:“我想和你合作。” 苏青冥说道:“我记得你刚才想要杀我。” “打不过你,我自然不会浪费时间。” 胡霜望向前方某处,平静说道:“某个隐藏在地底的家伙,已经潜入到了这里。” 苏青冥微微挑眉,笑道:“剑瞳果然名不虚传,影殿那些人在你面前,当真是无所遁形。” 话语落下,在灵泉前方数十丈,一缕淡淡黑雾逐渐由淡变浓。 片刻后,一道如幽魂般的身形显现在众人面前。 “果然不愧是剑宗年轻一辈排名前三的两个人。”来人的嗓音极为沙哑。 苏青冥神情平静,没有说话。 胡家人群中,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戒备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我剑宗天剑峰的洞天,还不快滚出去。” 下一刻,黑衣男子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动。 一股磅礴的阴森气机瞬间笼罩住了众人四周,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啊!...” 黑雾之中,传来数道极为惨厉的叫声。 “哼!装神弄鬼!”胡霜冷哼一声,随后又有血芒一闪,空气中传来极为刺耳的金铁交接的碰撞声。 又有几道剑光闪过。 黑雾逐渐散去,露出了场间真容。 胡家弟子中,中年男子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个巨大凹陷的掌印,此刻气息全无,已然死去。 其他几名弟子皆是横七八十倒在地面,生死不知。 只有苏青冥负手立在灵气旁。 而胡霜着怒视前方,眼眸中满是血红。 那位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只是一击,就让出尘境巅峰的胡家执事和十多名凝元境弟子身死。 这样的手段,只有洞真境的修士才能够做到。 “神游境,你在影殿中是什么身份?”苏青冥似乎知道女子心中疑惑,径直问道。 胡霜脸色苍白,疑惑的看向前方男子。 神游境。 难怪自己根本无法探测他的修为境界,两人相差如此大的境界,只在一瞬间,女子的心就掉到了谷底。 这一次剑宗来到大河城的人,原本是余家主事,但是那位洞真境的家主陨落之后,世家一脉和天剑峰鲁麟达成默契。 只允许洞真境以下的弟子争夺。 而眼前神秘出现的黑衣人,居然是大荒古界无数人惧怕的杀手组织,影殿的人。 更让人绝望的是,此人居然是神游境。 神游天地,这个境界的修士几乎已经可以说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大修行。 就是在剑宗,也只有七峰首座、四殿殿主这样的大人物才有这个境界。 绝美女子下意识的身形望苏青冥那边靠近了几步,手中灵剑剑气磅礴,不敢有丝毫放松。 黑衣男子长发披肩,嘴唇猩红如血,嘴角带着淡淡的轻蔑笑容。 “能够认出我是影殿的人,倒也有几分见识,可惜,如今的大河城,除了我,再也没有任何归真三境的修行者。” 他讥讽一笑,继续说道:“剑宗自认为在元洲天下无敌,如此重要的东西,居然只派一个出尘境,一个凝元境的弟子,当真是自大。” 苏青冥神情平静,并没有在意黑衣男子那极为压抑的逼人气势,淡淡说道:“影殿有五司,你是哪一司的司主?” “影殿,轮回司。” 黑衣男子破天荒的露出一丝惊讶,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影殿的这些隐秘?” 苏青冥没有说话。 前世,苏青冥为了二师姐之死转战数洲,就是为了找寻影殿所在。 但可惜,直到陨落时,都没有找到。 但在这其中,苏青冥还是知道了许多关于影殿的秘密。 比如影殿除了殿主之外,还要五司司主,这六人境界极为强大,而且身份隐秘,二师姐当年就是死在地狱司司主之手。 所以对于影殿,苏青冥感到很厌恶。 哪怕眼前这个人是神游境,那一股阴森幽暗,犹如生活在地底肮脏污水中的老鼠一般。 “不说,那便去死!” 黑衣男子眼神闪过一丝杀意,下一刻,整个洞天发出一阵微微颤动。 无数黑雾笼罩的天地,绝美女子往右移了一步,与苏青冥肩并着肩。 并没有任何言语,两人极为默契的同时出剑。 轰! 两柄截然不同的剑光与那道阴森的黑暗掌印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力量瞬间就将两人击飞了出去。 然后又撞在了洞天的一处石堆,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跌落在地面。 第九十七章 洞天真灵的变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这一击,苏青冥就觉得五脏六腑移位,似乎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撞击了胸膛,要知道,在先前不久的时候,他已经进阶了武夫二转的境界。 肉身如此强横的时候,面对神游境修士的一掌,也几乎没有丝毫抵抗。 另一边,胡霜依靠在苏青冥肩膀,嘴角溢出一片殷红,浑身几乎被那一掌打得破碎。 “两个蝼蚁,哪怕你们是剑宗年轻一辈的天才,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黑暗中,男子得意的嗓音响彻整个空间。 然而下一刻,一团血红光团从灵泉之中诞生,男子的嗓音戛然而止,震撼的望着前方。 “真灵!....千年前的洞天真灵,居然还存在!” “果然是这样吗?” 苏青冥听着这话,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想过很多,比如当年卓剑尊为什么要斩落天剑峰,然后又将洞天一分为二。 可现在剑宗居然连洞真境剑仙都不来,只是让自己和出尘境巅峰的胡霜来此。 这般重要的大事,苏青冥根本就不信鲁麟会因为世家一脉会对自己动手而与他们打成约定,不让洞真境前来。 这处洞天是天剑峰的,更是剑宗的。 如今影殿出人意料的来到这里,而且是一位神游境的司主,那么其他六大宗门呢? 他们又在哪里? 而现在,伴随着洞天真灵现世,一切答案即将揭晓 ... 血雾里传来了一阵极为恐怖的嗓音,“当年那件事,本座乃天地所化,自古便不死不灭,而当年感受到了那股....无法形容的感觉,就明白只要他一个念头我便会彻底消逝,若非如此我岂会甘愿沉沦在河底之中,不早破开封印把你们杀了,还等你们将我带走?他娘的!” 血雾里沉默了会,突然又惊讶说道:“咦,不对,你究竟是谁?境界不高,可为何剑意如此恐怖?是不是那人派你们来的?” 胡霜脸色苍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息体内混乱气息。 令人心悸的威压遍布她的心头。 黑衣男子笑道:“是不是很惊讶,千年过去,一个凝元境的小家伙都有如此强大的剑意。” 苏青冥望着那头他前世见过几次的真灵,沉默了会,说道:“当年,影殿的人也在这里?” 男子双手负后,笑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灵出世,它所代表的意味。” 胡霜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洞天真灵因为千年前那一剑,早就失去了本源,并没有任何神智,导致他发生变异的,是我刚才放出的一团本源。” 轮回司主笑眯眯道:“而那团本源在影殿之中有一个称谓,叫做‘恶祟’。” 胡霜皱了皱眉,惊讶说道:“远古冥河流传下来的邪恶之源?” “没错。” 轮回司主望了她一眼,道:“想问为何出现在大河城?这可就要问问你们剑宗那位同道中人了!哈哈哈...” 胡霜面色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有些苍白。 “那人是谁?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 冥曹冷声道:“总是有一些人,想要的更多。” 胡霜的脸色逐渐又变得冷漠,眼神漠然。 冥曹露出一丝得意微笑,淡淡说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为了长生。” 微风拂过。 一道淡漠又带着些许嘲弄的嗓音传来。 “为了长生?影殿之中有人长生过?” 苏青冥缓缓起身,神情平静。 轮回司主则是微微眯起了眼,只是他还是没有突然出手。 苏青冥在影殿的刺杀名单中已经是极高的存在。 主要是他做过的一些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并且这些事情因为某些有意无意的遮掩,没有迅速传遍灵荒。 但是等到时间的流逝,这些事情终究会被流传出去,到那时,苏青冥的天赋以及名望更会到达一个骇人的境界。 若是能拼着一些风险,强行杀了对方也未尝不可。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那里,双手负在身后,轻松写意。 地面微微震颤,灵气扰动的劲风四散而开。 轮回司主站在前方,笑道:“蝼蚁而已,哪怕你天资卓越,不过才凝元境,如何有资格叹长生?” 苏青冥淡淡说道:“洞天于你影殿并无作用,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轮回司主坦然道:“当然是救出我影殿的神兽。” 苏青冥笑道:“是为了想收取那团恶祟?” “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啊。” 轮回司主微微挑眉,扫视了苏青冥一眼。 “你的目的不止于此吧。” “有事。” “何事。” “还是刚才的问题。” 苏青冥沉默了会,说道:“影殿数千年做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我换个问题。” “修行者,特别是强大的修行者都很爱惜自己的性命。” 苏青冥接着说道:“所以,为何那么多正道修行者都会心甘情愿替你们卖命?” 轮回司主微微昂首,说道:“我在先前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青冥想了想,道:“为了大道长生?” 轮回司主点头,说道:“没错。” 这个回答其实很奇怪,大道长生跟影殿在灵荒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有丝毫关系。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苏青冥却感觉对方没有撒谎,所以没有反驳,只是说道:“看来你对你们的道很肯定。” 轮回司主笑着道:“相信我,这是无可置疑的事情。” 苏青冥嘴角微翘,双手负后,没有丝毫防备,说道:“你刚才了一次出手,可是在我受伤之后,你依旧忍住没有想要杀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轮回司主带着笑意,脸色却阴晴不定。 远处有着不停的轰鸣声,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这一边却异常的沉默。 轮回司主的脚向前踏了一步,然后片刻后再次缓缓收回。 “真是个恐怖的家伙。” 一团黑雾将黑袍男子覆盖,最后他笑着说道:“不过来日方才,苏青冥,我们还会再见的。” 黑芒一现,场中就只剩下一人。 苏青冥抬起头,乌云压顶,他将双手从后面拿了出来。 隐隐有汗从后背和掌心上冒了出来,但更重要的是两只手掌都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 苏青冥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望。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苏青冥此刻的想法,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无法理解的疯子。 他将自己置于险地的目的,自然不会是单纯的想来问几个问题那么简单。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同理,自然也是最容易杀人的地方。 是的,其实苏青冥的本来目的便是试试看能不能反杀对方。 每个修行者都会将某种手段视作自己最为保命的底牌。 苏青冥自然也有,而且还很强,只是代价也很大。 若是对方刚才真的动了杀心,那他也有必然的把握以重伤的代价宰了对方。 只是终究还是被对方看出了破绽。 苏青冥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还是不太会装蒜。 第九十八章 谁也阻止不了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影殿那位轮回司主来到突然。 走得也很突然。 胡霜疑惑的望向已经消失的黑雾,忍不住的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清秀男子。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 就连影殿神游境的司主,都忍住了没有杀人,甚至连自己都放过了。 那人身上,隐藏着什么用的杀招或者底牌? ... 不远处,那个被邪物‘恶祟’附身的真灵已经苏醒。 那团红光透露着虚幻的味道,但是却无孔不入,蔓延到了洞天的每一个角落。 天空之上一轮红月越来越妖异,光芒照射到人的身上带来丝丝凉意,如同冬日寒雾。 “这是什么?” 胡霜震撼问道。 苏青冥脸色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凝重神色,没有理会女子的问题。 天地之间的灵气以及威压开始如大海吸水般,疯狂的涌入到巨大身躯。 相比之前威压弥漫天地的情形,现在这番神华内敛的模样越发的恐怖起来。 “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真灵突然仰天长啸,发出一声疯狂的咆哮,仿佛是在宣泄,又仿佛是在向天地示威。 片刻后。 真灵眼神之中突然流露出一丝戏谑神色,眼神下移,巨大的右掌虚空一握,无数的灵石。矿材以及灵药都化为灰烬。 “阿弥陀佛。” 天空传来老僧轻声呢喃,天空之上足有百丈的金色佛掌出现在了真灵上空。 微风冲向天空,金色佛掌毫无悬念瞬间支离破碎。 “是你,秃驴,千年了,你还死守在这里。” 沙哑且不屑的嗓音从真灵口中传来,仿佛是数年没有开过口,所以显得有些僵硬。 不知为何,真灵做出了这些举动,却没有再次主动出击,只是默默闭着眼睛。 药师佛,或者说是他的残身。 胡霜下意识的靠在苏青冥身旁,脸色还有些微白。 先前那位老僧那毁天灭地的攻势,似乎对真灵肉身竟然没有半分伤害。 而真灵没有反击,自然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千年过去了,它还在努力重新适应着这具身体。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却还不是这件事。 苏青冥仰头望向天空。 那轮红月仿佛越来越大,周遭环境全部都变成了猩红血色。 “它吸收了‘恶祟’,早就不是洞天真灵了。” 苏陌感慨了一句。 胡霜一愣,然后眼瞳顿缩。 然而接下来苏青冥的一句话,更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对,不是吸收,这应该是本就是真灵的能力,此刻只是吸收了本源,所以重新掌控而已。”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毕竟千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会忘记。” ... 在那轮红月最下方。 药师佛双手合十,低头呢喃佛号,身后有佛光初现。 “必须先打断真灵施放的神通。” “真灵现在还未达到自身巅峰状态,我们先将心眼神通摧毁或者防住,宗门长辈察觉此地有异,必会前来支援。” 胡霜着急说道。 ... 苏青冥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因为他知道真灵的目标就在自己身上。 之所以没有做出什么动作,纯粹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气息太弱。 因为太弱,所以不屑一顾。 这也是天地真灵的共性。 苏青冥身形笔直,朝着身旁的胡霜望了一眼。 苏青冥问道:“还能出剑吗?天生那轮红月,能不能挡住” 胡霜擦去主角鲜血,问道:“如果不能?” 或许是面临强敌,绝美女子突然觉得与清秀男子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语气也没有先前的剑拔弩张。 苏青冥淡淡说道:“那你就先在这里待着,我省点力气换别的办法。” 胡霜不知为何眼神流露出一丝幽怨,随后说道:“我能行” 苏青冥抬头打量。 洞天内,掌教留下的剑阵还在,阵法中的核心其实依然没有损坏。 所以那位擅长阵法之道的轮回司主,只能依靠着胡霜等人才能够悄然潜入。 苏青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回忆神色。 前世他认识的那位世间顶级的阵道大家说过一句话。 世间任何强大无匹的阵法都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阵法组合而成,组合的阵法越多威力越大,但也就越发的脆弱。 这本是互相矛盾的话。 但苏青冥听懂了。 想要调动一个阵法,最关键的便是找到它的中枢,然后以同样复杂且精密的东西改变它。 那种东西可以是世间的任何东西,比如,剑意。 苏青冥缓缓抬起右手,剑气如一根根发丝在他的手中交相汇聚,然后逐渐融合。 到最后一个不时散发出炸裂气息的血色光球出现在他的手中。 光球内发出了寂灭的恐怖气息。 胡霜神情震撼,苏青冥手中的光球气息竟然与剑宗那座剑阵所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 苏青冥开口道:“闭眼。” 胡霜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苏青冥轻轻将右手间的光球抛了过来。 正好落洞天前方的灵泉旁。 砰! 宛如实质的光球大放光华,剑气化为了成千上万道闪电蔓延到整个洞天内部。 炙热的气息仿佛能融化一切。 无数道红色的线条陡然出现在洞天之内,以一种不规则的轨迹环绕着洞天真灵。 真灵庞大的身躯在洞天内翻天覆地,剑光不停飞舞盘旋在它的周身。 从远处望去,就仿佛是无尽宇宙,一个没有底的黑洞,周围围绕着些许不大不小的星辰。 苏青冥周身灵气飘荡,手中法剑虚空比划,似乎将整座大阵调动了起来。 短暂的僵持局面之后,真灵猛然怒吼。 吼!... 巨大的身躯上那些线条开始溃散,原本虚幻的身躯也逐渐变得凝实。 血红的眼眶之中缓缓浮现两只眼睛,里面充满着暴戾,残忍,邪恶。 真灵缓缓抬起右臂,轻轻一握,眼神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回忆,似乎在重新熟悉这副躯体。 “你的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千年了,我终于又出来了。” “当年你杀不了,如今,谁也阻止不了我!” 恐怖,残忍的嗓音响彻整片洞天。 第九十九章 鬼灭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大河城外,钟山。 一道道虹光接连闪过,随后便有几人落下云台。 这些人中有身穿道袍的道士,有武夫,有书生,还有一名面容高雅的女子。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磅礴气息。 几人视线望向山下大河,神情各异。 忽然,一道剑光从天际划过,眨眼间就来到了云台。 来人气势威严,只一眼就如同被剑芒所刺,耀眼夺目。 云台上的那名武夫冷哼一声,猛然打出一拳。 突然起来的拳风卷起了满天风沙,在空中形成一道惊天的恐怖威压径直撞向前方。 刹那间,未等众人看清,空气中陡然升起数道雪白的剑气,如瀑布般的剑气四溢,化为漫天雨露,将风沙挡在了胸前。 来人向前轻踏一步,随后整个身体消失不见。 下一息,他原先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无数碎石轰然炸起。 武夫眼神微凝,朝前虚空又是一拳。 在拳头的正前方毫无理由的出现了一柄剑。 剑尖向前。 武夫眼瞳顿缩,猛然朝侧方一滚,狼狈躲了过去。 那柄剑也悬浮在空中。 “胡首座,何必与那蛮子一般见识,还请收剑!”身穿道袍的道人拦在两人身前,温和说道。 另一旁的高贵女子同样开口道:“你我都是几百岁的人了,还跟那些年轻人一眼,动不动就拔剑。” 好似听了几人劝阻,来人闲庭信步走近云台,看也不看旁边满脸怨恨的武夫。 因为在他看来,天下武夫都是泥腿子,记吃不记打,都多少年了,他武帝城什么时候赢过剑宗。 若是苏青冥在这里,也会觉得胡元剑这般做法没有什么不妥。 云台上,胡元剑视线落在仙风道骨的道人身上,笑道:“洛真人,好久未见,怎么,不好好在山门内悟道,来我元洲大河城,不会是看上什么了吧?” 能够与剑宗一峰首座平起平坐,笑脸相谈的人,自然不是普通道人,只看他身上的道服,云龙九现。 那是道门祖庭昆仑山特有的服饰,与道德仙宗不同,昆仑山不列天下七大圣地。 但只有那三位道祖还未传出陨落的消息,世间就没有人敢小觑。 而洛真人是昆仑山的紫袍真人,辈分更是与掌教一样,所以胡云剑才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哪怕他出自剑宗。 至于另外那名武夫,则是来自东海武帝城,叫程玄,剑修与武夫天生看不顺眼,两座圣地也是数千年来纷争不断,好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点到为止。 但是胡元剑年轻时与程玄有些过节,若是没有见到还好,见了便会有冲突。 而高贵女子性情温和,但一身修为比之胡元剑丝毫不落不差,是掩月宗宗主的师妹。 三人当中,洛真人转过身,解释说道:“胡首座,老道这些天在元洲游历,感应到一丝阴邪鬼物的气息,所以来到大河城,想看个究竟。” “这大河里面鬼气森森,我担心有人想要对书院立下的大阵不利。”武夫开口说出了来历。 高贵女子美眸一转,笑道:“小女子的徒弟偷偷下山,我不放心,也跟了过来,这不,那丫头如今刚好在大河城。” 几人的理由都很充分,胡元剑却并不相信。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这等小事,怎么轮得到这些一峰首座,或者长老亲自出面。 无非都是为了天剑峰的半座洞天罢了。 想到这里,胡元剑脸色一沉,不悦道:“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大河城离我剑宗千里,向来都是由我们监管,诸位没什么事,还请到剑宗坐坐。” 几人脸色一凝,听出了这位世间称之为胡镇天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老道人脾气最好,依旧笑眯眯说道:“胡首座多心了,老道却是是为大河城的阴邪之气而来,你可以看一下,前方湖心岛下,必然是有厉鬼出世。” 胡元剑微微挑眉,视线落在湖心岛下,对于下方的事情他心知肚明。 但事关剑宗之事,即使是胡元剑,也不愿意让外人参与。 他张了张口,刚想解释。 只听得天地间一阵响彻云霄的惊天怒吼。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湖心岛方向,只见一名充满着邪恶力量的巨大魁梧身躯浮现在了天地之间。 面容被无数鬼气笼罩,眼神通红如红月,黑灰色的皮肤手臂之上无数剑光暗淡。 随着脚步缓缓踏出,轰隆隆的震颤随风袭来,充斥着整片大地。 地动山摇,恐怖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邪物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声。 那个怪物一出现,道人脸色大变,难以置信道:“鬼灭生,他怎么还活着,师傅当年与卓剑尊等前辈在无妄崖将他镇杀,早已经身魂俱灭,怎么可能还活着。” 话语落下,武夫程玄和高贵女子皆是神情惊骇。 鬼灭生。 这个让大荒估计正道七大圣地无数人惊惧的名字,即使他们如今各个身居高位,有着神游境的修为。 但是面对这个名字,他们依旧感到一股从心底乏起的寒意。 若是这个怪物重新出世,世间又有谁能够镇压他。 当年有卓剑尊,有道祖,有五帝。 可如今,那些修为通天的人早已经失踪的失踪,陨落的陨落。 天下间,又有谁? 胡元剑神情呆滞,从始至终他都以为那些小辈们来大河城争夺的不过是天剑峰的洞天本源。 所以,哪怕余家的余招袖这样的洞真境强者死在大河城,对于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鬼灭生不一样。 那可是能够与造化仙尊,武帝,道祖这般至强至尊死战的邪物。 即使是他,也只在宗门的一些散落典籍里面听过关于鬼灭生的一些来历。 “卓剑尊,当年,居然将并没有杀死他,而是将他镇压在天剑峰的洞天之内。” “可为什么剑尊又要斩落洞天?如今邪物重生,只看他的气息,就已经是如此强大,恐怕就是掌教出手,也未必能够镇杀。” 胡元剑神情凝重,朝着众人沉声说道:“诸位道友,与我一齐出手,先将此邪困在大河城,我已经传讯给掌教,有掌教出手,才有一丝机会将他镇杀。” 老道、武夫、女子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各自祭出灵宝,气息锁定前方正在肆虐众生的邪物。 第一百章 分不清真假的困境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另一处空间,残缺洞天内。 整个天地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成为某种远古巨兽的内在空间。 虚幻,不真实。 苏青冥站在一处破损的城墙内,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四人小队。 两世经历的他,依旧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还是那巨真灵所幻化出来的。 最起码,那几人身上的气息的确是如活人一般。 紫衫男子叫做甄九,是小队中境界最高,见识也最多的人。 正是他向其他三人解释一番,其余人才知道了现在的处境。 苏青冥知道他来自流波山,也是简单的事情,毕竟流波山的服饰很好认,而且名字也很有特点,按家中排行来作称谓。 甄九身上的服饰和流波山弟子如出一辙。 甄九淡淡点头,显得很是冷漠。 流波山之人心思深沉,因为某些缘故,对待剑宗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同于青帝城的大道之争,流波山由于以前两件极为丢脸面的事情,对剑宗有着深深的恨意。 除了席九。 所以苏青冥说过,他是流波山之中的一朵白莲花。 气氛有些不对,场中唯一一名女子屠娇娇打着圆场,笑道:“既然如今共同遇难,必然就要同心协力,渡过难关。” 甄九冷哼一声。 苏青冥视若无睹,只是默默望着远处。 这里是一片古战场的遗迹,天空阴沉的像一片雷海,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之上不时有着雷鸣声。 那些无穷无尽的风生兽充满着这个大陆的每个角落,宛如蝗虫一般。 但更重要的是苏青冥感觉到了深处还有不少气息比之风生兽要强大百倍的生物,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危机。 背负大剑的散修乔正峰说道:“这个幻境在催促着我们向前前进,可是我们要活下去,难道就一定要按照它的意志前行?” 屠娇娇想了想,说道:“我有一种预感前行会有一丝生机,若是就待在这里,肯定会有极大的危险。” 苏青冥望了她一眼。 屠娇娇人如其名,面容虽然不如何绝美,但是气质却灵气勃勃,很是灵动。 屠娇娇察觉到了这种眼光,转头好奇道:“苏兄有何见解?” 苏青冥收回目光,微微摇头,然后望向天边,道:“慢慢走,不能太快。” 甄九闻言嗤笑一声,道:“风生兽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并且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妖怪比风生兽强大的多,要走便只能尽快,哪还能慢?” 场中那名沉默寡言的少年武夫问道:“苏青冥兄如何说?” 苏青冥沉默了会,说道:“它们的脾气不太好,慢一点感觉好一些。” 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让众人信服,就连中年散修乔正峰与屠娇娇都有些迟疑。 甄九的话更是像周围的寒风一样不留情面,微讽道:“剑宗弟子好大的能力,不止道法高深了得,推演卜算也如此厉害,佩服。” 乔正峰想了想,说道:“风生兽的战力很弱,我们五人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强行突破也应该可以。” 屠娇娇说道:“我觉得也行。” 少年武夫神情淡然,很是无所谓。 苏青冥抬起头,望了四人一眼。 然后哦了一声。 ... 一道如同微风般轻灵的声音响彻天地。 如同波纹般的涟漪席卷到荒芜空地之上的风生兽,后者仿佛动作越加的呆滞缓慢。 一道剑气磅礴而出,乔正峰手握巨剑直接砸向兽群,引起阵阵炸裂。 一道闪电从天空直接落下,气势恢宏,少年武夫一手抓住一只风生兽,在地面上高速奔跑,然后狠狠丢入更加密集的兽群。 气力之大,轰隆声不绝于耳。 甄九站在一座小山包上,右手伸出,一柄散发出细微雷霆气息的重锤出现在他的手中。 流波山法宝众多,这件九天雷锤,由强大的修行者在雷电之夜吸取天地雷气所炼,对待妖邪鬼魅可以说事半功倍。 甄九一锤砸下,空气中浮现万道雷霆,冲向四面八方的兽群。 地面上传来无比狂暴的雷爆声。 一时之间,战场上风雷四起,剑气与道法齐出。 苏青冥站在屠娇娇身旁,静静看着这一幕。 心想先前他们四人被困场间,只是由于些许的措手不及和没有沟通, 实际上这名少年武夫与乔正峰的修为极为强大,并且对于对付这种风生兽的弱点与薄弱处极为了解和熟练。 在苏青冥看来,甚至熟练得有些异常。 “既然没事做,那就保护好彩云。” 甄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是冷漠。 实际上他对于苏青冥的反感不仅仅是宗门之别,更重要的还是由于他身旁这位名叫屠娇娇的女子。 在先前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动了异样的心思,对方的容颜身姿虽然算不上上乘,但却有着一股无形的气质吸引着他。 然而偏偏这种时候出现了一个相貌修为都不逊色于他的男子,产生反感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屠娇娇微微一笑,说道:“沈师兄不要管我,我自然有办法自保。” 苏青冥对这些话语一直视若无睹,静静望着场中几人的动作,看起来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随着时间流逝,四人的攻势看起来终于有了进展,密密麻麻的风生兽群从中间破开了一道口子。 “走!” 甄九说了一句,随后化为一道虹光,向前飞去。 屠娇娇腰间铃铛无风而动,一股飓风包裹了她的身旁,也随之向前。 苏青冥在四人后方等了会,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已经被一股黑暗所彻底笼罩,化为了深渊。 暮色从后方而来,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苏青冥没有犹豫,轻轻一动,整个人化为了虚影直接消失不见。 ... 四人同时在一条水平线上停下,不知为何没有了丝毫动作。 微风拂过,苏青冥来到了他们的身旁,然后便看到了四人同样脸色苍白的惊骇绝望表情。 前方是一大片盆地。 盆地只是盘踞着成千上万的怪物,准确的说是成千上万只螯蝎。 苏青冥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风生兽很弱,但是成千上万只风神兽就很强。 那么更何况是如此之多的螯蝎。 在场几人也认出了这种怪物,面色惨白。 “开什么玩笑!这样怎么可能冲过去!” 甄九满脸颓然,随后愤怒吼道:“不行,我觉得不能在这里死去,去他娘的!” 乔正峰说道:“吴小哥,不用这样,只要能冲过去,必然还会有一线生机。” 少年武夫双手握拳,灵气迅速运转全身。 屠娇娇也随之抬了抬手,铃铛随之碰撞发出细微的清灵声。 她说道:“是啊,甄九,别这样,冲过去。” 甄九仿佛彻底失控,重重将手甩开,吼道:“要死你们去死,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话音刚落,甄九直接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他手中的雷锤绽放出惊人的光芒,朝着那一抹向前逼近的黑潮直接砸了过去。 苏青冥望向这一幕,面色漠然,没有丝毫动作。 下一刻,风平浪静。 甄九的身影就仿佛是落入大海中的一颗小水珠,直接被吞入了其中。 没有丝毫动静和声誉,仿佛就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深渊。 剩下几人看见这一幕。 死寂无声。 第一百零一章 一剑斩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空气中的寒风吹来,似乎能吹进人的心里。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都能看出双方眼中的迷茫神色。 甄九在众人之间算得上是修为最高深一人,并且还拥有诸多法宝护身,可似乎也死的如此简单,让人都有些震撼。 在众人迟疑的时间,那团黑雾距离他们更加逼近了一些。 “走。” 苏青冥说道。 淡漠的嗓音传递到几人中间,宛如警钟,几人仿佛是终于回过神来。 毕竟都是修行者,对生死之事或多或少都保持着释然的心态。 后方已经变成了死路,那么唯一的生路便只有一种。 依然还是熟悉的套路,铃铛声从空气中传递到螯蝎群中。 只是不同于先前的风生兽群,螯蝎仿佛受到了某种异样的刺激,发出阵阵低沉吼声。 “螯蝎怕火。” 乔正峰说了一句,随即向前冲去,手中巨剑忽地燃起炙热光芒。 只见他重重一挥,火焰化为了满天雨幕,几乎是盖在了大部分的螯蝎群之间。 蝎群之中传来了一阵哀嚎。 一道黑影出现,少年武夫整个人如一头猛兽,扑向了蝎群。 灵气狂暴而出,地面炸裂,轰隆声不绝于耳。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次的动静和不久前与风生兽群产生的战斗一模一样。 但是苏青冥还是看到极为认真,眼瞳随着两人的动作不停环视,神情专注,似乎还是想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沈师兄...” 屠娇娇在一旁小声说道:“后方的黑潮越来越近了,我们需要尽快从蝎群中冲过去,您既然来自剑宗,想必对那些妖物也颇有心得。” 她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清楚。 做为小队的一员,苏青冥自然也要承担一份责任和力量,否则即使她愿意,在前方出生入死的两人心里也会产生不满。 苏青冥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下一刻,苏青冥重新望了眼下方的盆地。 没有出剑,也没有如何强大的招式,宛如闲庭信步从每一个螯蝎群众晃过。 只见如同细线般的剑气在空气中一晃而过,成群的螯蝎仿佛失去了长脚一般,轰然倒地,再没有丝毫行动能力。 仔细望去,原来是螯蝎粗壮的长腿仿佛被利刃割裂,直接断掉。 螯蝎肉体坚硬,哪怕断掉长腿也没有丝毫生命危险,但此举最重要的便是大幅度减缓了螯蝎的移动能力。 移动速度本就不算快的螯蝎丧失了长腿,几乎就等同于失去了生命。 苏青冥徘徊在蝎群之中,一道白光剑气出现,就意味着一只螯蝎倒下。 乔正峰和少年武夫看见这一幕,皆是脸色惊愕,短暂的迟疑后更加卖力前冲起来。 面对如此多的妖物,自然不能久斗,众人以一种稳定的步伐和方向前行。 突然。 几人前行的步伐受挫。 螯蝎仿佛受到了什么指令,开始整齐有次序的朝两旁分开。 又有几头更加庞大的螯蝎从中间走了出来,似乎已经进化到了某种程度,体型头颅越加的高大威猛。 仿佛是受到了某种某名的鼓舞,蝎群中的嘶吼声更加高亢。 少年武夫整个人被灵气所包裹,冲了过去。 片刻后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回,落在地面摩擦出了一条极长的细线。 他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右臂,脸色凝重。 乔正峰再次向前,浓厚的火焰扑向蝎群,可诡异的是那些火焰落在妖物身上,竟然一丝一毫的影响也没有。 就在这短暂的迟疑后,蝎群已经从四面八方更加汇聚起来。 “没办法,只能冲过去。” 屠娇娇在后方说道,她的铃铛也对蝎群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乔正峰沉默片刻,转过头道:“沈小哥,你道剑双修,剑法由其出众,是否已经踏入神灵境?” 苏青冥突然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乔正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继续说道:“稍后由我来前方开路,屠娇娇负责吸引那些螯蝎注意,武夫小弟跟沈小哥负责抵挡两旁普通的螯蝎,切记,在途中就算受伤也不可脱离队伍,否则便会再也没有生机。” 少年武夫点头,说道:“一鼓作气冲出包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屠娇娇想了想,说道:“可以。” 短暂的拟定了计划,但众人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好转。 在这种没有丝毫缜密的计划之中,稍微有一人出现了问题,那便是无尽的深渊。 若是现在甄九还在场,或许此刻的局面能够好上那么几分。 “动手!” 随着一声暴喝,乔正峰一马当先,化为了熊熊烈火冲向蝎群。 屠娇娇与少年武夫紧随其后。 苏青冥落在最后方。 只是还未前行到百丈,就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三只体型超大的螯蝎拦了众人身前,粗大迅捷的尾端在空气中不停挥舞。 宛如火焰的巨剑和少年的双拳活生生震开了三只巨大的螯蝎。 火海之间,几人迅速从妖物缝隙中穿了过去。 好不容易脱离了盆地,只是下一刻,几人的脸色彻底被绝望所覆盖住。 在那片盆地的上方,取而代之的皆是无数头巨型的螯蝎,冒着黑光的尾巴高高扬起,阴冷如蛇般的眼眸盯着四人,不时发出阵阵恐怖叫声。 “这怎么跑?真的会有生机么?”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武夫也露出了颓然神色。 因为灵力过度消耗的缘故,乔正峰手中巨剑都已经快握不住,望着这一幕,同样脸色绝望。 屠娇娇的脸色在寒风中越加柔弱起来。 前方虎视眈眈,后方的兽群也快要涌了上来,铺天盖地之下,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 接二连三的绝望,让几人的心志几近崩溃边缘。 就在这时,沉稳的脚步声从后方响起。 “跟在我身后,急速前行。” 苏青冥站在众人面前,木剑景清出现在他手中,随之一股股精纯的剑气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青冥默默闭上眼睛,随着一股股剑气弥漫在天地间,呢喃声从空中响起。 “我有一剑。” “斩妖。” 第一百零二章 痴儿还不醒来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世人皆知剑宗七峰流传有七剑,也就是剑宗所谓的绝天七剑。 而且每一把剑都有各自的传承剑法,虽然天剑峰曾经沉入剑湖,但是随着重现于世,苏青冥也记起了前世关于太初剑的剑法。 只不过有几招需要强大的境界支撑,对于现在的苏青冥来说还是有些太难。 此刻,有最初的几招便足够了,哪怕太初剑不在身上。 苏青冥此时所用的剑招便是《太初剑诀》的第三剑。 斩妖。 而在单纯的威力之中,七剑最后三剑当属杀伤力最大。 空气中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宛如沸水彻底蒸腾,又仿佛天地灵气被压缩到了极致。 苏青冥轻轻踏前一步。 众人的眼神中只看见苏青冥的身体化为了无数虚影。 下一刻。 无数道凌厉的剑气在四面八方出现,波澜壮阔,虚无缥缈,然后斩在了那些妖物的身躯之上。 众人的眼中,远处仿佛变成了一幅绚烂的画卷,画卷中所有的妖物,土地,树木,瞬间化成了灰尘。 如同燃烧过后的灰烬,悄无声息。 湮灭了。 那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巨型螯蝎瞬间化为了尘土,再也不见任何血肉。 原本前方漫天遍野的蝎群,活生生被切开了一个大口子。 众人还没从这副画面之中的震撼里回神,就又听到了苏青冥平淡的嗓音。 “走。” 巨大的迷雾席卷,侵蚀在兽潮之中。 苏青冥一人在前,其余三人只听见前面传来轻微的破空声。 众人零零散散的几眼,只能看见那个巨型的螯蝎毫无征兆的化为了灰烬,随着微风飘落地面。 时间缓缓过去,前方那道身影的动作还是依然稳定,没有丝毫颓势,就在这种情形之下,众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前而行。 其间又遇到了无数只只有远古才会存在的大妖,无一例外都被苏青冥一剑斩杀。 久而久之,苏青冥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极为明亮,磅礴的灵气以一种稳定的速率传递到了剑身之上,没有丝毫外露。 一人一剑,在此刻竟然有了一种万夫莫开的无敌之势。 ... 大河城外的大战还在继续。 众人似乎占据了优势。 真灵魔体被各种道术灵力狠狠镇压在地面,每次身形晃动剧烈挣扎,都能引起整片天地的震动。 天空上风起云涌,胡元剑不愧是担当一峰首座的人物,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战力,左手掐诀,右手引剑,每招每式尽显圣地风范,气势恢宏大气。 昆仑洛真人短暂的调息之后,也重新加入了战场。 而那位高贵的掩月宗女子站在众人后方,双手如容纳天地,一股股精纯的灵力从她身上散发,然后源源不断的流入在场的每一个人。 事实上,之所以昆仑洛真人能肆无忌惮的运用如此之多的道术剑招,也是由于掩月宗女子的存在。 从某个程度来讲,掩月宗女子才是这处小战场最重要的人物,先前千川之地的人费尽心思将掩月宗女子陷入锁妖大阵之中,也是由于这个心思。 只可惜出现了一个苏青冥,以一种简单又诡异的方式解开了这个死局。 昆仑洛真人左手掐诀,右手仙剑直直冲向天空。 “我以剑引,九天神雷。” 洛真人剑指天空,轰的一声,雷霆之音响彻整片天地。 煌煌天威来临。 仙剑在天空万丈停滞,吸收了无数雷霆,散发出璀璨的雷光,将天空之上的乌云吹淡了许多。 停留在真灵魔体周身的所有人迅速向后退去。 “镇!” 洛真人猛喝一声,道袍无风自动,剑指猛然下移,对准了真灵魔体的腹部。 一股仿佛能够湮灭万物的璀璨光华从仙剑上散发开来,覆盖住了原先的雷光。 下一刻。 光芒形成了光柱,与仙剑一齐降临到了地面真灵魔体肉身之上。 肌肉撕裂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光柱贯穿了真灵魔体的身躯,然后砸入了地面。 画面停滞。 这一幕,就像是远古巨人被人族先贤以神弓射日弓的虚无之剑射中,充满着荒古与原始的气息。 洛真人缓缓落向地面,一股掩饰不住的疲倦出现在脸上。 众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真灵魔体肉身。 掩月宗女子走到了洛真人身旁,说道:“结束了。” 洛真人狠狠皱眉,说道:“还没有。” 真灵魔体仰躺在地面,那灰黑色的眼瞳之中不知为何流露出一丝嘲弄的讥讽笑意。 ... 胡元剑与其他三人聚在一起,神情凝重。 “有些古怪。”洛真人说道。 “真灵与肉体相融合之后,不可能仅有如此力量。” 胡元剑漠然道:“它的神魂还隐藏在体内,没有彻底掌控身体。” “那该如何?” “镇压。” 胡元剑整个人如一轮大日,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我剑宗诸位师叔前来之前,不能让真灵魔体走出这方天地半步!” “要拼命了” ... 真灵魔体的心魔幻境之中。 苏青冥带领众人不停向前厮杀。 后方的那道黑潮还在缓缓向前推进。 又是一次从铺天盖地的兽潮中脱离出来,众人在一座矮小的山头短暂休息。 苏青冥盘膝而坐,木剑景清倒插在地面之上,尽可能的吸收着天地灵气。 四人的身上都带着不轻不重的伤势,但眼神却格外的坚毅。 无数次的破阵,百里又转战千里,很反常的,苏青冥一改最初的沉默,反而成为了人群中最积极的一个人。 这让几人都有些不解。 少年武夫来到了苏青冥身旁,眼神有些迷茫,道:“也不知道还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从这里过去。” “在真灵魔体的幻境之中,想要出去几乎是幻想,但是...也有另外一种方法。” 苏青冥淡淡说道:“幻境之所以是幻境,就是在于迷惑人心,只要某个时刻醒悟了便能离开。” 少年武夫愣住了,问道:“如何醒悟?” 苏青冥望了身后三人一眼,笑道:“自然是很难,漫长的岁月长河中能从这种大神通里幡然醒悟,需要极高的天赋毅力。” 屠娇娇一脸懵懂。 少年武夫紧皱眉头。 “岁月长河。” 后方背负巨大长剑的乔正峰抓住了关键点,出声道:“什么意思?” 后方那道黑潮已经快要蔓延到众人的眼前,但苏青冥此刻却是没有丝毫前行的意思。 苏青冥伸出一根手指,从虚空中从左往右一划,“这就是一段岁月长河,代表着时间,里面浮现的阵阵涟漪就是流淌在岁月里的所有人以及事物。” “真灵魔体运用了某种大神通,将在自身幻境之内,某些东西的神魂以及执念给拘了出来,然后重新融合成一个独特的...人。” 苏青冥说到这里,抬头望天,笑道:“这种手段有点意思。” “您到底什么意思?”少年武夫脸色有些苍白,问道。 苏青冥没有转头,却叹了口气,平静道:“痴儿,还不醒悟么?” 第一百零三章 真灵破碎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痴儿,还不醒悟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雷霆一般响彻在几人的耳畔。 屠娇娇踏前一步,询问到:“苏青冥师兄,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青冥没有理会她,望着其余两人问了一个某名的问题:“今年是大唐何年?” 这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场中几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回答的出来。 “大唐....怎么会有这个名字!大唐又是什么?” 少年武夫似乎记起了什么,双手抱着脑袋,头疼欲裂,甚至有些神志不清。 乔正峰神情茫然,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半响后默默呢喃道:“今年难道不是夏历七十九年吗?”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苏青冥转头望向后方,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抹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潮就在他们身后五六十丈处停下,然后被风吹散。 苏青冥盘膝在地上,解释道:“在几百年前,甚至数千年前,你们在漫长的时间里都被困死在真灵魔体幻境之中,到最后肉身消散,只剩下一丝执念留下。” “你是说....我早已经是死了?” 庞正华死死握住了双拳,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这个记忆。” 苏青冥想了想,淡淡说道:“真灵魔体利用了你们的执念,再次将你们复生,或许是曾经重复了无数次的经历,你们知道身后那抹黑潮能够吞噬一切,更是下意识的拼命前行,当然....其实这一切都是针对我的。” 苏青冥望向从始至终一只懵懵懂懂的屠娇娇,笑道:“妄想通过我换另一种身份离开这里,在离开这里时再将他们也给抹除掉,然后消灭所有痕迹,改头换面重回世间,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 屠娇娇依然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说道:“苏青冥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我真的...” 剑气破空。 只听得剑身穿透了肉体的声音。 苏青冥手中木剑景清穿过了屠娇娇的心口,一闪而逝,荡出些许血花。 苏青冥没有丝毫表情。 屠娇娇面色呆滞,但却没有倒地,随后一股再也掩饰不住的怨毒与冷笑浮现在她那清秀的脸上。 “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讥讽的嗓音从女子腹部响起。 苏青冥望着远处那些已经静止的兽潮,说道:“疑点太多,若是真灵魔体幻境所有弟子都在此处,怎么会一路走来没看见一人,又比如他们两人攻击风生兽群的方式和处理太过于完美,每一招都能攻击到风生兽群的薄弱处,就连我也观察了一会,当然....真正能让我确定的只是一件小事。” 苏青冥停顿了一会,说道:“乔正峰问我境界时说的是神灵境,但那是数千年前的说法,现在应该称之为神游境。” “你知道的还真多。” 屠娇娇冷笑道:“难道那个来自流波山的废物也是假的?” 苏青冥说道:“他倒是真的,纯粹是你为了引诱我上当特意放进来的一名弟子,所以你才会运用铃铛让他死那么早,不是么?” 乔正峰和少年武夫此刻身形飘渺不定,如同风中柳絮,即将支离破碎。 “若是如你所言...我为何要白费功夫挑选这么一个平庸的皮囊?” 屠娇娇面部彻底变为了一个怨毒的青色小鬼,道:“更重要的是...既然你早就知道了这道手法,为何还要如此白费力气?” 苏青冥右手轻轻一抬,长剑瞬间飞到了他的手上,“因为你心知肚明,数千年过去了你的实力暂时还无法恢复到当初的那种境界,更清楚外面那帮家伙的实力,你根本无法打出瑶池,所以你早已经设计舍弃肉身,隐藏在屠娇娇的体内试图和我一起逃离,当然这件事还是你曾在仙葬坟冢告诉我的,因为只要神魂在,你便能重新孕育出不死不灭的肉身,至于我为何白费力气...” 苏青冥沉默了会,说道:“谁说我白费力气。” 话音刚落,乔正峰和少年武夫的周身同时散发出璀璨金光,脸上不再是痛苦以及迷茫,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种解脱。 他们仿佛彻底脱离了这个世界的禁锢,整个人都朝着天空飞去,望着苏青冥眼中都有说不出的感激。 屠娇娇微微一愣,然后脸色流露出了忍俊不住的神色,随后双手捧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死我了,哈哈哈...,你忙了这么久竟然只是解除他们的执念,世上竟然有你这么迂腐蠢笨的家伙,哈哈哈,道宗都是这般可爱么?” 苏青冥没有说话,神情淡然。 屠娇娇似乎是笑够了,恢复平静,脸色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可是你知不知道,尽管你解除了他们的执念让他们可以去轮回转世,可只要我想,随时随地便能再将他们的魂魄从岁月长河中拉扯出来!” 真灵魔体伸出了一根手指,得意道:“这便是我真灵魔体一族掌控时光法则的真正天赋,在我体内幻境之中我可以随意操纵时光,永生不灭,便是无敌!” 只见屠娇娇先前才被景清剑穿透的腹部伤口开始复原,不,或许说是重组,那些血液,肌肉,组织,所有的一切开始复生。 宛如时光倒流,伤口几乎是瞬间就恢复如初。 苏青冥没有任何表情,右手高抬再次掐动剑诀,意味不言而喻。 屠娇娇冷哼一声,一股无穷无尽的黑色气流从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周围的一切景物开始轰然崩塌,那些远处所谓的山崖,密林,兽潮,大地全部都化为虚无,只有两人之间的空地安然无恙。 与此同时,一双巨大的眼睛从天空之上出现,俯视着苏青冥。 屠娇娇脸上浮现出无穷的怨念,“外面那帮废物拼尽全力镇压我的肉身,可谁知道只要我的神魂不灭,便能无限复生,本来想借助这具皮囊离开瑶池再说,结果被你看穿,那留你也无用,去死吧!” 屠娇娇的右臂被黑气所笼罩,形成了一双巨爪,当头就朝着苏青冥脑袋砸去。 “斩幽冥!” 苏青冥轻声呢喃,右手只能看见轻微的晃动,剑气荡起,巨爪瞬间破碎,屠娇娇整个身躯几乎化成了碎块,噼里啪啦掉在地面。 “没用的,在这里就算是九大圣地之主齐聚又能耐我何?” 充满着淡然无畏的嗓音响起,屠娇娇的碎片开始缓缓汇聚,瞬间就重新‘复活’过来,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苏青冥看了会,道:“看起来你对掌控岁月长河的能力很自信。” “笑话,三千年前我面对那么多人族圣贤围攻都没有死,何况如今的世界!” 屠娇娇阴恻笑道:“你的身躯似乎很不错,既然你打算毁了我准备了多年的皮囊,那就用你自己的身体来替代吧,嘿嘿,先天道体的身躯,似乎很不错啊。” 苏青冥突然眉毛一挑,说道:“你要掌控我的身体?” 屠娇娇问道:“怕了?” 苏青冥摇头,淡淡说道:“你不行。” 屠娇娇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说道:“我在这里掌控时间,不死不灭,就凭你?” 凡俗世间关于时间两字的道法甚至法宝,都必然是天下最顶尖, 比如那位书院圣人,一念知天下,一念知古今,上下千年,来去自如。 这等通天的手段,受万人敬仰。 而真灵魔体受上天眷顾,得天独厚,自然有这种骄傲的资本。 天空上的巨眼开始缓缓睁开,它的视线灌注在了苏青冥的身上。 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 大地上的狂风,四周的灵气,天空上的大日,在同一时刻仿佛都成为了死物。 苏青冥感受到了天空的目光,抬头对视。 一道磅礴阴暗到极致的神识进入了他的脑海中,然后他的眼中有着一条散发出光辉的河水在星空中流淌而过。 那便是传说中的岁月长河。 苏青冥知道真灵魔体正在从他的过往历史中,找寻他道心的薄弱之处,从而放大百倍千倍,最终占据他的身体。 ... 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五感开始被全部屏蔽。 这是意识开始沉沦的时候,这证明着真灵魔体的神魂开始跟他的本源神魂在争夺身体。 可不知道为何,苏青冥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在这段幻境之中的过程,若是让熟悉他的人一起,便会发现苏青冥的行为很是古怪。 因为苏青冥从来都不是一个喜好多话的人,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也绝不会一句一句的解释清楚。 如果他说了很多,只能证明一个问题。 他在等待什么。 直到此刻,真灵魔体动了占据他身体的念头,苏青冥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的,在进入幻境之中了解到真灵魔体的意图之后,苏青冥就已经在等待这个时候。 时光法则很是强大,但同时也很危险。 苏青冥要进行一个很危险的举动,这个举动一旦失败或许便会真正的身死道消。 他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却没有犹豫。 ... 真灵魔体的意识在那条虚幻的岁月长河中飘荡,当看到了苏青冥的种种过往之后,脸色开始震撼甚至惊讶起来。 “究竟是谁?他究竟是谁?” 这个念头充满了真灵魔体的脑海之中,让他迫不及待的来到了苏青冥识海尽头。 这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星空,周围有无数说不上是什么巨大的星辰在飘荡,充满着混沌的气息。 就在这时,星空中开始明亮起来。 真灵魔体终于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个充满着伟岸的背影无比高大,双手负后,站在星空尽头,不知道为何竟然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一股极大的恐惧感突然充斥了真灵魔体的心间,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发抖。 他似乎曾经看见过他。 下一刻。 真灵魔体的神识开始疯狂的向后逃去,他是自诩天上地下不死不灭的远古凶兽,但这一刻也是如同一个蝼蚁般没有丝毫停留。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你这种存在竟然还没有死!” 疯狂凄厉的响声从真灵魔体口中喊出,整个人仿佛化成了流光远坠而去。 ... 真灵魔体幻境之中,苏青冥盘膝坐在地面,静若深渊,与周围幻境格格不入。 在现在这种情况,甚至整个天下,能够直接解决掉真灵魔体的人寥寥无几,但刚刚好‘他自己’就算是一个。 真灵魔体幻境是一种神通,但在苏青冥的眼中却是一种沟通岁月长河的桥梁。 “湮灭吧!” 苏青冥说道。 这道神念从苏青冥的心中而起,如同最简单的字符,穿过了岁月长河,穿过了三千年岁月,落在了那片星空。 那道伟岸的背影微微一动,周围环绕的星辰开始颤抖,一丝丝裂缝从其中蔓延而出。 整座星空都开始震颤起来。 那道伟岸背影转过身来,嘴角轻咦,望了远处一眼。 “不...!” 已经逃回自身肉体的真灵魔体感受到了随之而来的湮灭气息,在没了丝毫的从容,脸上充满了无穷的恐惧和不敢。 一缕极小的清气从后方追了上来,宛如发丝。 下一刻。 岁月崩塌,长河断流。 星空也消逝在天地之间。 一念起。 万物灭。 ... 真灵魔体幻境从天际开始崩塌。 苏青冥盘膝而坐其中,微微闭眼,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 第一百零四章 事情的诡异之处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又是一个雨天。 湖心岛早已经因为洞天真灵的出现而崩塌,曾经巍峨如山的大河城也几乎被摧毁了一半。 陈家府邸。 陈铃儿鼓着腮帮子气恨恨的望向屋内。 三天前,那个苏青冥的家伙陷入了昏迷,被一个绝美的女子拖进了府中。 然后无数颗从未见过的灵丹被那女子喂入口中。 陈铃儿想要上前帮忙都被拒绝,甚至还颐气指使的让陈家的闲杂人等都到外面去。 陈家主倒是很配合的带着老仆离开,陈铃儿死活不愿意,非要留下来照顾苏青冥。 小姑娘就是觉得苏青冥因为四大家族的事情,才导致他受伤昏迷,觉得非常的不好意思。 此刻,苏青冥的状况很糟糕,周身有着一股股黑色裂缝,其中充满着令人感到心悸的恐怖压力。 那仿佛是超越了世间规则的能毁灭万物的力量。 屋内,胡霜眉头紧皱,望着前方男子发呆。 坐在桌子旁的中年威严男子冷哼一声,呵斥道:“那小子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强行借用岁月之力,他以为他是谁?是道祖还是圣人?没死都算他命大。” 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定然能够认出这个出声的男子身份。 剑宗,云剑峰首座,胡元剑。 胡霜沉默了会,问道:“爹,就没办法救他了吗?” “救他?”胡云剑猛然起身,怒道:“你知道这小子废了你四哥和九哥,我听说,连你三哥也死在他手里。” 胡云剑阴沉着脸,接着说道:“我没有现在动手杀他,已经是看在剑宗弟子的份上,你马上跟我回去,这小子浑身缠绕这空间法则,不用多久便会神魂离体而死。” 胡霜面如死灰,此刻心思极为复杂,呢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胡云剑一拂衣袖,转身走出屋外,随后身形化为一道虹光朝着天际离去。 “将小姐带回山。” 临别时传来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声。 随后,几名身穿云剑峰服饰的弟子簇拥着胡霜也离开了屋内。 陈铃儿站在池塘边,直到这些人完全离去,才踮起裙角飞快的跑入房中。 “苏先生!”小姑娘看出了苏青冥身前黑色裂缝的危险,不敢上前,只得小声呼喊。 她境界低微,根本没有办法替眼前的苏青冥提供帮助。 有心想要找个境界高的前辈,但是大河城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大修士留下来。 此刻急的小姑娘眼泪直掉。 就在这时,苏青冥的胸前一道剑痕开始缓缓发光,一股温和的气息弥漫了他的身子。 紧接着苏青冥睁开了眼睛,望着前方不知所措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些天,他的心神还沉浸在岁月长河之中,那数千年时光景象让他无法苏醒,但是眼前几人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胡云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倒是没有出手。 而胡霜则是有些让他感到意外,洞天一行,两人同时陷入真灵幻境,也不知道她遇到的是什么? 见到苏青冥醒了过来,少女着急问道:“苏先生,怎么样?” 苏青冥站起身,感受着体内的气息,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那股诡异的法则束缚了他的无数窍穴,甚至于连灵湖之中的归墟剑都无法感应。 “那怎么办?”少女皱眉道。 苏青冥笑了笑,随意道:“不要紧,你去找一辆马车,我们去剑宗。” 陈铃儿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奇道:“我也可以去吗?” 苏青冥点了点头。 剑宗虽然很大,又是七大圣地之一,但自己好歹也是天剑峰的一峰之主,想要让人去,根本不用跟其他人说。 少女满脸兴奋,一溜烟的跑出去找马车了。 ... 一路向北。 千里的距离,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半月后,苏青冥回到了剑宗,踏上天剑峰。 也见到了分别了三个月的陆浅。 此刻,阳光下,一声红裙的女子正在给药园灵药浇水,身旁数只彩蝶环绕飞舞,很是安宁。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山道旁,并没有出声打扰。 重生这一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的安宁,让浅儿躲过了生死之劫。 又重新走上了天剑峰。 苏青冥觉得最起码这一世的很多事情,总是按着自己的计划在走。 尽管有时候会出现一点偏差,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正确的。 “青冥师兄!”陆浅抬起头,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男子,惊呼一声,丢下手中水壶便跑了过来。 “好久不见!”苏青冥微微一笑。 三个月不见,陆浅的修为已经进阶到了凝元境三层,光看她浑身溢出的气息,苏青冥就知道这些时日她修行得有多刻苦。 来之前,苏青冥就隐藏了自己身体不断散发的黑色裂缝,不愿意让这个女子担忧。 至于陈铃儿,早在上山的时候,就让陈林接去了传剑殿。 “咳咳咳...”一道咳嗽声打破了两人的宁静。 陆浅脸色一红,望向出现在前方的老者,轻声说道:“鲁师!” 苏青冥叹了口气,柔声道:“浅儿,你先回屋去吧,我和鲁师叔有点事。” 他知道陆浅可能看不出自己的状况,但是甚为通虚境,甚至半只脚踏入了忘生境的鲁麟肯定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一次关于洞天真灵的事,他心中还有许多疑惑。 陆浅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药园。 “洞天本源化为了真灵魔体,这件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鲁麟气息神秘莫测,整个人似乎融入了天地之间,等到陆浅离去后,他便径直开口道。 苏青冥想了想,问道:“卓剑尊千年前斩落天剑峰时,是否知道真灵已经成魔?” 鲁麟眼神闪过一丝回忆,片刻后摇头道:“世间洞天,能够诞生真灵的极为罕见,整个大荒古界,最为强大的洞天真灵,当属道德仙宗三十三天外,上清天的真灵,而我剑宗,虽然有九座洞天,但也只有三座有真灵,天剑峰传承千年,从祖师手里开始就存在,怎么会被魔念入侵,千年前,哪怕是被剑尊斩落,真灵也是纯正无比,没有丝毫魔念。” 对于这个话题,苏青冥两世为人,前世,天剑峰的洞天真灵并没有被魔念改变。 这一世,却遭‘恶祟’附身,化为魔念,若不是自己强行用处岁月长河这道最后的底牌,只怕永世都会沉沦在幻境之中。 苏青冥皱眉说道:“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在卓剑尊的眼皮子底下对天剑峰洞天真灵做手脚,鲁师,此事有很多不解的地方,是不是可以去问问掌教。” 鲁麟想了想,认真说道:“虽然如今那位贵为剑尊掌教,但却出自沈家,有些事,他的立场已经偏移了,如今天剑峰的洞天真灵被毁,在他的眼里,我们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会不会是掌教做的手脚?”苏青冥突然问道。 大河城河底内的那座守护大阵,其中巨目鬼鲛和药师佛都是被掌教所杀,然后用来当洞天的守门人。 也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能力做这般事情。 可那时候的掌教才什么境界,如何敢在剑尊的眼皮底子行事? 鲁麟沉默了会,视线望向天边云海,淡淡说道:“山下许多人,甚至其他六大圣地的人都认为,卓剑尊才是剑宗能够屹立大荒古界的根本,而忽略了沈掌教,以至于许多人只知道卓剑尊,而不知道剑宗还有一位同样天资卓越的掌教。” “只是我有些弄不清楚,对于卓剑尊这般高的人,洞天早已经没了用处,哪怕毁掉,或者让真灵入魔,都无法对他有任何伤害。” 苏青冥点了点头,前世,他的境界也已经到了卓剑尊这种高度,自然清楚,世间的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没有用。 一剑破万法。 当年沈沉非便是依靠着四位仙尊,靠着硬实力才让苏青冥陨落。 而现在,整个大荒古界,除开卓剑尊,又从哪里找到四位仙尊呢? “这件事我会去查,你的境界还太低,现在又受了重伤,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秘术,这种岁月反噬的伤势,连我都没有办法。”鲁麟跳过了先前的话题,转而说起了苏青冥眼前的伤势。 苏青冥苦笑一声,无奈说道:“那日在洞天内,真灵化魔,我也随之入了幻境,不自觉的便用出了这种秘法,现在缠绕在我身上的有些类似于空间以及时间的法则,不断的吞噬我的法力境界,从大河城道这里,如今我的境界已经跌落到了引气境三层。” 鲁麟皱了皱眉,向前一步,口中默念道:“破!” 他的右手绽放出一股令人肃穆的金色光芒,随后深入了苏青冥身前三尺。 宛如雷霆般的裂缝出现,苏青冥的右手开始嗤嗤作响,仿佛热水滴进了洛铁里。 鲁麟衣袖一挥,负手而立,静静的望着苏青冥。 “如何?” “以你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自己走出这种规则束缚,除非有人能够带你出来。” “谁?” 鲁麟沉默了会,说道:“清虚真人。” 第一百零五章 道德仙宗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玄洲是大荒古界五洲之中最为鼎盛,也是最为热络的大洲,凡人与修行者并存,且人人向道。 一切的原因便是由于这里是道家祖洲,而且有着道门第一大派--道德仙宗。 与昆仑山上的道门祖庭虽然同出一脉,但是道德宗并没有建在昆仑山,而是坐落在世间最为强大的国家大唐国境。 大唐也是一个修士国度,纵观大荒古界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度能够在此界拥有如此大的威势。 与其他州的凡人国度沦为修行者获取资源和法宝的手段,修行者肆意奴役凡人不同,大唐国度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而道德仙宗,便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个地方,甚至位立七大圣地之一。 做为大唐的国教,道德仙宗在整个玄洲有着崇高的地位,每一处城镇都有道德宗的道观,道士更是众多凡人尊敬的对象。 降妖除魔,卜卦算命等等都能够见到道门修士的身影。 ... 广袤无垠的大地,一座有着无尽岁月的斑驳古城墙横卧在地平线上,一眼望不到尽头,若是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此城犹如棋盘一般,纵横交错。 视线望去,那座漫长的城墙尽头,一块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的匾额,上面刻着三个字。 长安城。 苏青冥来到了宽阔的城墙外,风尘仆仆,驻足而观。 长安城,便是大唐。 这座城里,有一座圣地,是道门最为繁盛的道观。 道德仙宗。 仙凡共居,修仙者不得御空飞行,更不可欺辱凡人生活,这是道观定制的一条规矩。 甚至比中洲那座书院的规矩还要来的严厉。 许多人曾经说,若是让道德仙宗搬到中洲去,可能连书院都没办法立足了。 苏青冥做为剑宗弟子,自然敢无视这些规矩,但是为了表示诚意,还是选择步行入城。 所以一路走了数月。 “终于到了。”苏青冥负手而立,微微感慨道。 这些时日他体内的那股诡异的规则已经稳定到了一个很平静的程度,但是他的神情却说不上如何轻松。 一是与陆浅待在一起不到几天又要分离,尽管这一次她也想要跟着前来,但是为了修行,苏青冥还是让陆浅继续待在天剑峰。直到进阶了出尘境。 而来由于这段时间之内他根本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别说修行,甚至境界都已经在缓慢消退。 那股缠绕在他周身的力量仿佛是一个漏斗,他在漏斗的上方,灵气通过那股力量流向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永远消失不见。 “你来了!”城门内,一道带着些许恭敬的嗓音传来。 苏青冥视线望去,就见到一个身穿道袍,气质出尘的少年正看向这方。 道德仙宗,善渊。 之前两人在剑宗曾经有过一些过节,但是在一番比斗之后,善渊还是折服在苏青冥的剑道之下。 这一次来道德仙宗,鲁麟早就飞剑传讯给了清虚真人。 所以,在长安城外,善渊早早的就等候在此。 苏青冥朝他点了点头,同时踏步向城门内走去。 两人的气质极为出尘,照理来说极为引人注目,但是负责在城墙门口巡逻的士卒却是没有太过于在意。 做为这座大荒古界最为古老的大城,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看待每一位外来者都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而这一切,都是来源于这条漫漫城墙给与的自信。 两人走在城内,肆意的观察着周遭一切,苏青冥平静说道:“很不错,” 善渊笑了笑,饶有兴致问道:“哪里不错?” 苏青冥淡淡说道:“人不自卑,不自傲,这座城给与了他们很强的荣耀以及安全,做为一个仙凡国度,当然很不错。” 善渊极为自傲说道:“大唐能够存在千年,到如今的繁盛,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苏青冥顿了顿,说道:“仙宗,做得很不错。” 善渊听出了他的意思,能够让修仙者放下身姿,与凡人一般生活,这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即使是中洲那座书院,也依旧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 善渊视线望向城内最高的宫殿,用着某些崇拜的语气说道:“其实那位宫中的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不错。” ... 大唐历世千年,在玄洲之地更是被誉为古今第一帝,极其手天下人的尊敬。 但善渊却另有所指。 能够与七大圣地之一的道德仙宗平起平坐,有些方面甚至连仙宗都不得不遵守大唐的规矩,这足以证明那位古今第一帝的能力。 只是这一切对于苏青冥来说却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 前世,他所经历的第一帝何其多。 两人朝着目的地缓缓走去。 时间逐渐到了正午,云层散开,温煦的阳光照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之上,散发着金黄色的色彩。 两人停下脚步向前望去。 一栋栋青葱的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林间蜿蜒小道崎岖向上。 到了这里,先前城内那繁华热闹的吆喝声仿佛瞬间戛然而止,再没有丝毫杂乱声音传来,显然某种阵法运转存在。 微风拂来,携带者清香的气味,伴随着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的钟鸣声,情不自禁的让人心生宁静。 苏青冥望向山中那处青砖、白墙、黑瓦构成的道观,最前方的院门有一一块牌匾。 道德观。 观便是宗,而宗亦是观。 世间称之为道德仙宗。 得道成仙,道祖自西出天门之后,便留下来了七卷《道经》,其中三卷在昆仑祖庭。 其余四卷则被道祖的大弟子带着来到了玄洲,在长安城立教,传来道德观。 历经数万年,这座道观成为天下七大圣地之一。 庭院中,有数名道童往来行走,口中背诵着“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上有黄庭下关元,前有幽阙后命门。” 苏青冥停步在月门旁,向里望去,一个面容清瘦,仙风道骨的道人手持拂尘,负手而立,眼神中透露这一股清静无为之意。 似乎有所悟,道人转过头打量了苏青冥片刻,微微一笑。 紧接着又朝着一旁的善渊微微摇头。 善渊点了点头,转身带着苏青冥离去。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越来越多的屋舍汇聚,道门清静,并没有多少人在道观之中。 善渊再次问道:“感觉如何?” 苏青冥微微点头,还是那两个字,“不错。” 前世,苏青冥也曾经找那个老道一起论道,那时候便觉得道德仙宗很不错。 这一世,再次来到这里,也不知道那老道还在不在观中。 七大圣地中,只有道德仙宗所在之地没有任何隐瞒,甚至许多地方都允许凡人可以参观,无论老幼,无论身份高低,只要潜心向道,自然可以在观中参拜祖师。 更让苏青冥惊讶的是,观中随意的一个老道,居然是一位境界深不可测的造化三境尊者。 道门道尊。 善渊对于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前次去往剑宗,虽然少年心性挑战了许多人,但是在遇到苏青冥之后,还是很快便低调谦虚了起来。 苏青冥缓缓说道:“方才那位可是忘生境道尊,平日里生命不显,清静无为,也只有你道德仙宗才有这般平易近人。” 善渊脸色有些古怪,笑道:“这位道尊本领极大,本来鲁师叔传讯前来就是想请他先看看你的问题,但是刚才的情形看来,他似乎也无可奈何。” 苏青冥突然抬头望天,问道:“那该如何?” 善渊认真说道:“自然是找本事更大的人,而这道观之中,观主当是第一。” 苏青冥问道:“那位道尊,可在观中?” 善渊诚实说道:“不知道,他平日里喜爱云游天下,想要见到他,其实很难。” 苏青冥微微挑眉,突然说道:“可以其他法子?” 善渊笑眯眯道:“既然来了,岂能让你不得而回。” 道德观不知道法冠绝天下,同时有着世间丹道最强之人。 鲁麟虽然是五品丹道大宗师,但是在道德观,还有一位六品的丹道至圣。 善渊也从自家师祖那里知道苏青冥的来意,可是观主神龙不见尾,寻常人想要见他一面,自然难如登天。 苏青冥望了善渊一眼。 他记得,这人似乎是某位道尊的孙辈,而且那人在道德观,地位很高。 苏青冥沉默了会,问道:“清虚真人是你什么人?” 善渊笑眯眯说道:“我师祖。” 苏青冥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能走你师祖的后门去见见那位观主?” 善渊摇头道:“不能,道德观,从不走后门。” 苏青冥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该如何?” “等。”善渊诚实说道。 道观果然讲究顺其自然,哪怕苏青冥的伤势迫在眉睫,哪怕有剑招鲁麟的传剑,都没有丝毫破例为他安排的意思。 等。 自然是等那位观主回来,或者等到机缘到来的时候。 苏青冥神情平静,既来之则安之,他一向很有耐性。 半响后,他突然扬了扬眉,问道:“那我现在住哪?” 第一百零六章 一览众山小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善渊想了想,认真说道:“长安城有很多客栈,另外剑宗也有一处院落在这里,很多剑宗弟子都选择在那里住,当然,你要是觉得离这里远,也可以选择在道观住,不过..” 苏青冥微微挑眉,说道:“很麻烦?” “不麻烦。” 善渊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道观院门的一间屋子,平静说道:“那间屋子是空的,可以住下来。” 苏青冥视线望了过去,屋子不大,很干净,能够看到来来往往进出道观的人群,很明显是道德观十八头之中门头的屋子。 苏青冥不确定问道:“当个门头?” ... 让剑宗天剑峰的传承人当道观的一个门头,放在元洲某些人的耳中都会传出一些刺耳的言论。 比如说道德宗好大的架子,,又比如苏青冥不知道廉耻,简直丢尽了剑宗所有人的脸面等等之类的话语。 但是此刻,在场的两人都不觉得看大门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只是当成解决问题的手段。 而苏青冥只是有些好奇这件事该怎么谈成,道德观又会不会答应。 毕竟这件事不合规矩,而道德观又是一个讲究机缘的地方。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透了进来,空气中夹杂着蝉鸣以及燥意。 善渊一个人走入大门,小半个时辰之后又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钥匙,然后随手便交到了苏青冥手中。 善渊一脸解决事情的轻松神态,说道:“好了。” 苏青冥望着这一幕有些无语。 这就叫入了道德宗,成为十八头之一的门头? 善渊拍了拍苏青冥肩膀,一脸欣慰道:“好好做,我跟他们说我很看好你。” 苏青冥虚着眼睛,问道:“那你...” 善渊眨了眨眼睛,天经地义道:“我当然是进去睡觉啊。” 苏青冥扯了扯嘴角,这就是道德宗号称大荒古界天才的弟子? 苏青冥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清虚真人就不会管你?” 无论是在剑宗,甚至是现在,善渊与道德宗的关系都不曾是相识那么简单,只是善渊一直没有主动解释过。 善渊想了想,道:“观中有两位叔伯,跟我关系挺好,我师祖更是从来没管过我” 苏青冥直接问道:“随心所欲?” 善渊点头。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那三位道尊也是这般清静无为?” 善渊想了想,脸上破天荒有一丝为难神色,说道:“应该算是吧...” 苏青冥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了他一眼,“真可惜,人废了。” 善渊听见这话,脸色越发的古怪。 ... 阳光为地面青石板砖又铺上了一条金黄色的栈道。 善渊一个人走在路上,仿佛走入自家园子之中一般的轻松随意,没有任何人阻拦,不到一会便到了书院深处。 道德观有很多闻名天下的地方,比如藏书阁,三清殿,以及...一座仙魔榜。 关于那座仙魔榜有两个最简单的描述。 一是这里乃是大道应运而生,由观主以及天机阁阁主亲自参与建造。 二是记录着人族每百年来最顶尖修行者出名事迹以及排名。 道德观深处,有一座普通的殿宇,青砖石瓦。 善渊在楼外的台阶上停步伫立,抬头望去。 殿宇前方的广场上,离着一块高大百丈的巨大石碑,金光缠绕,无数道如金龙一般的线条上下游动,宛如游龙。 这便是传说中的仙魔榜。 善渊眼神缓缓下移,仙魔榜之上第一页便刻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文字。 当头前三行完全被一股混沌之气所笼罩,无论用任何神通都几乎无法窥见。 善渊向下望去。 四,昆仑道一。 五,悬空寺佛印。 六,掩月宗水玲珑。 七,... 八,... ... 仙魔榜前十的位置总是在不断变化中,或许有人在这中间有过争斗,或许是某人战力有了较大的提升,都会实时的出现变化。。 这其中,善渊熟悉的名字并不多,甚至有一大半的人都没有见过。 善渊眼神微微扫视,仙魔榜灵性般自主翻页,一直到了前五十,始终没有看见他想找到的名字。 这很奇怪。 善渊眼神平静,面容依然温和。 他的视线再次转移,仙魔榜回到了先前的首页位置。 善渊开始望向被不可知之力遮盖的前三个位置,一一扫去,第一名之争,当属剑宗沈沉非还有另外一位不知来历的隐世弟子,或许会出人意料,但应该却是在情理之中。 善渊终于在最高处一位停下了视线,这一次停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是你当初好好修行,第一名的位置或许你争不过,但是前三还是有可能的。” 一道温和醇重嗓音响起,紧接着一位身穿灰袍,须发皆白的道人站在了善渊身后。 道人身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如何故作神态,却自然有一股春风拂来,仙风道骨的神仙风采。 道德观之中身份繁多,但若是直接看向山顶,则会一览无余。 观中有三位明面上坐镇的忘生境道尊,也是道德观甚至是这座长安城身份最高的数人之一。 观主是三人之一,而眼前这位老人自然也是。 善渊弯腰行礼,面带微笑,没有多大拘谨。 灰袍道人望向善渊,看了一眼,气笑道:“原本以为你去剑宗是突然想通了选择修行,所以我们三个老家伙觉得就算你不做道家上三境的道尊,也会做个逍遥真仙,结果你还真是可以啊...当真是去了游山玩水!” 言语中没有半点道门中人的咬文嚼字,老朽腐气,反而大气磅礴,自然纯真。 善渊温和笑道:“守真师叔祖,实不相瞒,我从小便有一种预感,若是贸然突破造化,定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不是我不愿意,实在的不能!” 灰袍道人没有纠结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解释,说道:“观主云游四海,另外那个老家伙整日待在藏书阁中,整个道观现在我来住持。” 道人顿了顿,道:“所以这次你所来为何?” 善渊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灰袍老道望着他,笑意满满。 善渊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有想让师叔祖做什么啊,就来看看,顺其自然。” 灰袍老道指着善渊,突然笑骂道:“好你个小家伙,这两年越来越狡猾了,知道要欠你师叔祖的人情,就索性带来就撂挑子不管了,也对,反正那个叫苏青冥的小子成了我道德观的门头,我就算想装瞎子看不见也不行对吧。” 善渊微微一笑。 灰袍老道想了想,说道:“不过顺其自然一说也对,苏青冥这种闻所未闻的情况,你守静师叔祖最为擅长,但他的脾气你也知晓,顺其自然就好。” 善渊点头,说道:“明白。” 闲聊片刻后,道人遇见了事情,身形消逝于天地,转瞬不见。 善渊转过头,又一个人开始注视着前方。 仙魔榜后方,还有数十本相似的大书,一百年仙魔榜出世一次,那么至今大概已经有数十本了。 榜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便代表着修行历史上所有的天骄大能。 那些文字就仿佛是历史长河中的画卷,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将一幕幕都记录了下来。 “何时才能成为当世第一。” 善渊望着仙魔榜,眼神炙热。 这一幕,无形中便仿佛一个人对着数千年来的那些天之骄子。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第一百零七章 爬墙头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长安城的天气永远都是那么明朗,湛蓝的天空,重叠的云层,微微照耀的阳光,热络的吆喝声,叽叽喳喳的鸟雀叫声,身临其境都会给人一种...很吵的感觉。 没错,是很吵,最起码苏青冥就是这样觉得。 道德观大门那块挂着上善若水四字的牌匾左下方有一个简陋的小屋子,在旁边便是一块清澈的小湖。 苏青冥便住在这里。 所谓门头的工作在道德观来说其实很无所谓,长安城所有人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对道德观有着超乎寻常的尊敬。 不正常的人进不去,正常的人不敢进去。 所以苏青冥每日要做的事就是坐在屋子旁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睡着懒觉。 又是一日下午。 天边火烧云笼罩,就像是一幅上等的绸缎。 院子深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音,紧接着整座道观都开始躁动起来,络绎不绝的人群从深处走了出来,三两成群,其中都是些略显稚嫩的年轻面庞。 苏青冥没有睁开眼,依旧静静的半趟在一个枯朽摇椅之上,期间还有不少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时间一长,很多人都知道书院多出了这样一个年轻的奇怪门房。 “听说过些时日,观中又要开始收取年轻弟子了。” “有趣,不知道这一次的考题又是什么,上次那些楼道观的家伙就是打着天地为真的旗号,到处宣扬他家的理念,可也难到了大唐所有天才。” “听明见师傅说,这一次似乎北面的天师道也要来” “哼,离经叛道之辈!” “莫要多说,莫要多说。” 两人从苏青冥身旁走过,互相交谈着什么,然后朝着远处走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熙熙攘攘的书院大门口又显得安静下来。 苏青冥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心中默默估算一下时间,然后右手轻轻一挥,陈旧大门缓缓关闭,只留下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他望着天空,突然心想自己这一世永远都在疗伤的路上,饶是苏青冥,也不免有些无奈。 善渊从远处走了过来,手中握着一本古籍,这些时日善渊进入道观内院后便一直消失不见,今日倒是第一次出来。 “我在里面翻阅了众多古籍,这本没有书名的古卷其中描述的东西倒是有些意思,小师弟无聊时候可以看看,了解后与我讨论。” 善渊将古卷放在苏青冥身前,也随着苏青冥一般随意坐在一旁的青石台阶上,轻松自然。 这大概是七大圣地中最没有规矩的两人。 苏青冥望着古籍,想起善渊这些日子都在为自己身上的问题所劳累,说道:“麻烦你了。” 善渊一笑置之,说道:“过些时日观中要举行道典,招收新一辈的弟子。” 苏青冥望着善渊,心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是一般的入门大典,而是成为观中中...某些成就了忘生境道尊的关门弟子,在道德观来讲...” 善渊顿了顿,说道:“叫做传道,也就是开始真正的修行之路。” 善渊说道:“你无聊时也可以参加,若是通过了这场考验,或许能让他们认可你。” 苏青冥摇头道:“真是麻烦。” 善渊笑道:“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苏青冥身上的问题可谓是难以遇到,道德仙宗即使胸怀天下,但他毕竟是剑宗弟子,那几位道尊又凭什么尽心尽力的为他解决难题。 扪心自问,可不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已,更多是诸多大能求证本心清明的手段。 天空中有一片枯叶落下,一阵清风吹来,又有更多的落叶被吹落,一片枯黄。 善渊望着这一幕,感慨道:“过几日便是中秋,而听说考核之日便在中秋过后的第一天。” 每逢佳节倍思亲。 善渊笑问道:“苏师兄可曾有思念的人?” 苏青冥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熟悉的面庞,点头道:“有,我很想见她。” 善渊赞道:“苏师兄果然心性洒脱,大道之路,若都是你这样的人,肯定会少掉太多的纷争。” 苏青冥嘴角微翘,笑道:“不过那也太无趣了。” 善渊想了想,也随之笑道:“也是。” 时辰渐深,暮色降临。 善渊留下了一本书离开了屋子,苏青冥将大门关闭,然后便准备休息。 “等一下!”远处一个身材红裙身材高挑的少女急匆匆赶了过来。 女子脸庞精致,衣裳华贵,却仿佛天生带着一股灵气与一丝与生俱来的傲意。 “把门打开,我要进去!”红裙少女微微抬高下巴,命令道。 苏青冥坐在椅子上,置若罔闻。 女子等待了会,瞪大了眼睛,说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我要进去!” 苏青冥懒洋洋说道:“暮时之后,非观中弟子严禁随意进门。” “我有重要的事!” “哦。” “真的很重要!我可是马上就要进入道德仙宗的弟子,不算违规啊。” “哦。” “滚蛋,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耽误了我的事情你担当不起!” “哦。” 少年咬牙切齿,突然眼睛咕噜一转,冷哼道:“算了,不进去了,这次的仇本小姐记下了。” 雷厉风行,少女瞬间转过身一路小跑,消逝在远处。 苏青冥打了个哈欠,其中隐约还夹杂着一声叹息。 小半个时辰后。 一道红色身影悄悄的出现在书院右侧一堵不高的围墙旁,可爱的小脑袋想四周望了望,然后熟练的从地面垫起几块砖头,然后一步跳在上边就费劲的往里爬。 少年身材虽然高挑,但似乎离围墙顶端上方还差了点距离,费劲了小半个时辰,气喘吁吁,还是差一点。 “要不我帮你?”一道平静的嗓音从少女身后响起。 第一百零八章 前任门头的身份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好啊,好啊!” 少女下意识天真点头,但片刻后又终于意识到不对,身体在一瞬间僵持不动。 空气中有些诡异的安静以及尴尬。 苏青冥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哈,这里挺安静的啊。” 沉默了会,少女装模作样的说了两句,然后从墙上跳了下来,仿佛没看见苏青冥般,拍拍屁股便朝着外面走去,处变不惊。 当走到离大门还有几丈的时候,突然转头朝着苏青冥挤眉弄眼道:“丑八怪,登徒子。”然后一路小跑离去。 苏青冥望着这一幕,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将地面上的板砖丢回原处,然后望了一眼书院深处,也随之离开。 月明星稀,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 苏青冥从休憩中醒来,微微推开屋门,便看见了昨日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只不过今日的少女趾高气昂,与昨日的样子天差地别。 少女哼哼唧唧的指着自己胸前挂着的一个玉牌,那是道德观里极为珍贵的身份玉牌,拥有这个牌子的人自然可以随意进出道观。 苏青冥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少女哼了一声,缓缓走入观中,走的时候特意放慢脚步,故意在苏青冥的面前晃来晃去。 来回四五遍,当看见苏青冥没有丝毫反应时,才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般,迈着小碎步朝道观深处走去。 今天的人似乎特别的多。 还未到晨练时辰,又有一位浑身透露着沙场冷然气息,身高七尺的年轻男子大踏步走了过来。 高大男子停步在大门前,掏出怀中的玉牌示意,苏青冥微微点头,后者便继续向门内走去。 高大男子走到一半,突然回头问道:“堂堂剑宗苏青冥,怎么跑来道德仙宗当起了门头?”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高大男子也不在意,洒然一笑,转过头便朝前走去。 清晨的阳光顺着沾染露珠的树叶缝隙落了下来,书院大门处也渐渐热闹了许多,苏青冥正准备开始清扫门口的落叶灰尘,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是一位面容俊朗,气质略显阴郁的黄袍男子。 他没有着急进门,反而颇有兴致的打量着门口这座小屋以及旁边半躺着的门房。 “你知不知道道德观门头这个屋子其实很不简单。” 一看便知道出身来历皆是高贵的黄袍年轻人主动开口搭讪道。 苏青冥望见他腰间挂着一枚龙形玉佩,心想今天来的人倒都是挺有意思。 黄袍年轻人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恼怒,反而接着说道:“之所以说它不简单,不是因为屋子如何,而是曾经住过这里的人不简单...你知道吗,除了你之外,从后到前,你的上一任便是曾经道德观那位道尊的大弟子李玄都,如今却判出道观,据说入了魔道。” 黄袍男子赞叹道:“李玄都曾经在道德观可是被某位忘生境境的道尊誉为天下无双的弟子,年轻时诗词歌赋便名满长安城,不知俘获了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芳心。” 苏青冥听见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一闪。 善渊曾经在某次闲聊时,对他说过一句话对此人的评价。 “是整个天下心气最高,心性最洒脱,才气最高的男子。” 短短的几个字,出自善渊之口,其中的分量便自然可知,善渊还曾经给这位天下最潇洒之人写过一首诗。苏青冥现在只记得最后两句。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黄袍男子接着笑道:“在往前,便是大唐函谷关的一位守将,平平无奇,谁成想后来成为了某位道祖的弟子,更是在南面创立了道家文始派。” 黄袍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那两位都不见之后,道观大门门头这个位置已经空了很久,也没有谁敢心安理得坐上这个位置。” “所以?” 苏青冥问道。 他有些想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想说些什么。 黄袍男子笑道:“随便聊聊而已,如果真的有些想说些什么的话...” 男子缓缓收敛了笑意,淡淡说道:“那就是觉得你坐在这里应该规矩一点,总不能每天都躺着睡觉晒太阳而已,这里是道德仙宗,更是大唐长安城。”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微讽道:“太子都没当上,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天下了?” 一语被道破身份,年轻男子神色不变,笑道:“眼光不错,我叫李承乾,在家中排行老三。” 大唐王朝,三皇子,李承乾。 也是目前最得那位天子器重的皇子。 苏青冥换了个姿势躺着,随意哦了一声,说道:“要进就进,不进就让开,别挡道。” 李黯没有动弹,笑道:“我身后应该没有人。” 苏青冥指了指他脚边,认真说道:“有条狗,你挡道它了。” 黄袍男子愣住了,转头一看,一条花白斑驳的老狗出现在他的身后,没有动弹,似乎正在排队,极为人性化。 堂堂一位大唐王朝的皇子,被当众说挡了一条狗的道,不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极大的羞辱。 第一百零九章 对弈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李承乾表情很难看,正想说些什么来掩饰时,在见到一位身形消瘦,身着布衣的老人时,顿时惊地脸色一变。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道观院外,也都看到了那位老人,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低声的议论与猜测声不停响起,最后再也压抑不住,变成惊呼。 “是张相!” “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老人叫做张之见,是大唐尚书令,地位极高,可以说是在那位陛下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对于很多来道德观上香的人来说,老人的另外一个身份却是更加出名。 张相还是一位棋道圣手,极其擅长推演,就连天机阁的那位阁主也对他极为敬佩。 不知国事善谋,修为更是已至忘生境,是一名儒门真正的君子。 “见过张相!”李承乾弓身行礼,即使身为一国皇子,在面对这位老人的时候,依然是有些不够份量。 张相并没有理会,而来到道观前,朝着年轻男子笑着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七大圣地中,如今你的名头最为响亮,许多人都说,中洲盛会,你必然会出现在剑宗的人选之中。” 老人抬头望了一眼道观,继续说道:“大唐已经平和了近千年,自你从剑宗出世,一路前行,元洲大河城更是一夜间被毁,所以我想来这里看看。” 众人这才知道,为何这位权势极重的张相会来到道德观。 大唐在玄洲地位极高,千年来自从那次政变以来,再也没有刀兵之争,因此,对于一国之事,他自然会更加在意。 苏青冥又出自剑宗,是一位性子极为孤傲的剑修,老人不希望他来到长安城后,给这座千年古都带来丝毫的风险。 只是令很多人意外的是,苏青冥不过是一个凝元境的低阶修士,又有何种特殊能够让张相亲自到此。 人群中的李承乾眼神变化莫测。 众人正诧异着时,就听到那位清秀的年轻人说道:“看看书,下下棋,然后去教坊司喝酒,大概就会做几件事。” 听着这话,众人一片哗然,很多人更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剑修看书,长安城里书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大明宫,那位皇帝陛下的所在。 下下棋,世人都知道,张相以棋道晋升,被人称之为棋圣。 至于教坊司,对于年轻人来说,倒真是一个好去处。 抛开看书以及到教坊司,下棋之事,是何等的荒唐,这个来自剑宗的狂妄之人难道在找死么? “你为何来这里找我下棋,又怎么知道我会来道德观?” 张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苏青冥平静说道:“我并不是特意来找你下棋,也不知道你会来这里,只不过碰巧而已。” 众人脸色均是微微一变,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愤怒。 张相在大唐的地位极高,在许多人眼里,更是一国之柱石,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不会如此无视。 李承乾走了出来,呵斥道:“放肆,我大唐国相,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凝元境修士可以轻视的。” “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见到张相,怎敢这样无礼。” “老国相提携后辈,这小子当真是不知进退。” 一时间,道观外嘈杂声此起彼伏,都在对年轻人的傲慢而指责起来。 张相没有说话,只是手抚白须,微笑不语。 清晨的阳光照射过来,将年轻男子的身形拉得老长。 许久,苏青冥眉毛微挑,开口说道:“那就试试看。” “我的意思是,试试能不能看懂我的棋。” ... 任谁听了前面那句话,都会以为这位年轻人是放低了身子,想要和张相请教。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人们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不是刻意的羞辱是什么? 无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怒意。 苏青冥对此视若无睹,静静的立在道观外。 前世,同样在长安城,在道德宗,他不止于那位老牛鼻子论道了九天九夜,更是与李家父子起了冲突。 事情发展的很出乎他的意料,李氏竟然因为某把钥匙,而认为他,和剑宗想要对大唐不利,于是,那日,他驭剑斩向了大唐名闻整个天下的大明宫。 也正因为如此,大唐,道德观,以及玄洲无数的宗派都对剑宗展开了报复。 大荒古界最强大的两座圣地就此展开全面的战争,曾经友好相处了数千年的宗门成为了敌人,通虚境强者翻山倒海,忘生境至尊毁天灭地,双方死伤惨重,而悬空寺趁势而起,影殿,青城剑派等邪道宗派更是与魔域的魔修勾结,向大荒古界的正道宗门发起攻击。 大荒古界到处都是血雨腥风,恰逢北境的魔物忽然越过了长城,那位剑神独木难支,死在了长城,剑仙城被毁,而长安城更是在之后被攻破,大唐就是毁灭,人族危在旦夕... 世间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一只小小蝴蝶煽动翅膀,而引起的一系列极其微小的改变。 就如前世,这段悲壮的历史最终还是在他的剑下得以终止。 事实上,类似的事情他前世做了很多,只不过整个大荒估计没有几个人知道。 哪怕这一世重生,面对这般可能改变很多事情的小事,苏青冥都不愿意低下头颅。 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身为忘生境的强者,邀请一位凝元境年轻弟子下棋,这在很多人看来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但是苏青冥不喜欢,更不习惯有人总是站在高处与人说话。 张相抚须而立,有些奇怪他与那些前来长安城的年轻人为何不同,说道:“你会下棋?” 苏青冥说道:“懂一点。” 张相并没有因为年轻人的语气而露出不悦。 年轻总是气盛。 他没有与年轻人对弈过,但是现在却需要绝对的专心。 乱拳打死老师傅。 剑宗虽然以剑闻名天下,这些剑修却是世间最为心高气傲的人,轻易不会与人争战。 哪怕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传出一份棋谱,都不愿意轻视。 道观之外,很安静,气氛也有些紧张。 忽然,人群之外传来车马声,甚至还要飞剑法宝的破空声。 紧接着,山腰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对话声。 “在哪里?” “你们没听错,张相真的在这里?还要与剑宗的一位年轻弟子对弈?” “张相什么身份,那人是谁?有资格吗?” 数十名年龄不等,衣饰各异的人来到了场间。 有点容貌威严,一身官袍,有点气质文雅,长衫折扇,还有上人,甚至还有踏剑而至的修仙者。 这些人彼此认识,都是长安城中的棋道高手,甚至有些境界还颇为高深。 围观的人认出了其中一些人的身份,震惊无语,赶紧让开了道路。 那些棋道高手看着坐在石桌旁的张相以及名不见经处的年轻人,才知道原来仆从们说的事是真的。 很是激动,又很是不解,但又不敢发声,以免打扰到了张相。 至于那位神情淡然的年轻人,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只不过剑宗某个游历到此的弟子,幸运的得到了张相的提携而已。 那位清秀的年轻人对来人视若无睹,闭着眼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数十息后,张相缓缓说道:“开始吧。” 他的眼神深邃,有若深井,却又古井无波。 年轻人平静说道:“请。” 话语落下,他竟是不容分说的把黑先留给了对方。 那些专程前来观战的棋道高手们震撼无语,心想这人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的高傲自信。 张相微微抚须,神情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轻视而有丝毫怒意,也没有占便宜的喜悦,拈起一枚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年轻人也拿起一枚紫气,放在棋盘的另一处。 很多人注意到了一些细节上的分别。 张相拈棋用的是中食二指,轻柔放下,动作很是风雅,如同蜻蜓点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年轻人这是三根手指捉住棋子,随意放下,动作有些难堪。 他的棋子与棋盘撞击,发出啪的一声响,也并没有什么杀伐之意,只是寻常。 那颗棋子所落的位置也很寻常,看不出任何奇妙之处。 ... 所谓妙,就是能够被众人看见的好。 而好的意思,就是能够被推算出来的后续优势。 第一步棋,如果看不出来妙处,可能是因为棋盘上的空处还太多,还有无限的发展空间,所以没办法推算。 但如果后续的十几步棋依然是这样的风格,寻寻常常,淡如清水,毫无妙处可言,那边说明观棋者根本无法推算到真实的后续。 这可能是棋手的棋力胜过观棋者太多,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每个人的思路本就不一样。 那些棋道高手已经不再思考年轻人每步行棋的用意,想着等局面明显一些再来推算。 苏青冥没有这样做。 他如今境界早已经跌落,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太久的时间。 更不用说那极为耗费心神的棋道推演。 苏青冥望着棋盘,心中已有定意。 他行棋的方法本就与众不同,前世更是与眼前的张相对弈过,因此,这一句,倒不如说是前世的复盘。 第一百一十章 大唐的心思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与人对弈,习惯从第一步起便开始推算,直至整个棋局结束。 这种方法很极端,要求很高,但非常适用于没有认真学过棋的他。 他当然知道这个方法有些小问题,只不过以前没有机会感受。 前世,因为那位皇帝陛下的出现,他与张之间的对弈只下了三分。 今日,或许能将此局下完。 只是有些小问题便是,这样下棋比较累,对于重伤未愈的他来说,很辛苦。 ... 周遭很安静。 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越来越多人闻风而至,来的都是长安城里的名人,甚至有几位侯爷,王爷都亲自来了。 今天这场道德观外的对弈,在很多人看来,是大唐与剑宗的一场博弈。 大唐第一国手对手年轻的剑宗弟子,胜负很多人已经预料到了。 但是这种过程,却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棋子落下,时间缓缓流逝。 苏青冥静静的坐在石桌旁,旁边围观人群的视线有些落在他的身上,然后移开。 更多人的眼神中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人们开始好奇这个剑宗来的年轻弟子,是从何处学来的棋艺。 他们站在石桌旁,可以把棋盘上的局面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够看清张相脸上的皱纹和那个年轻人如剑一般的眉毛。 那些观战的棋道高手只能站在稍远些的位置,眼神中满是羡慕和震惊。 棋局已经过了开盘,正式进入了中盘阶段,局势也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张相经过一番思量,落下一子,感觉非常不错,终于可以放松一些,然后注意到了苏青冥。 他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年轻人,笑着问道:“要不要来杯茶?” 苏青冥问道:“什么茶?” 张相说道:“江东道送来的雨前。” 苏青冥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但听过这个名字,说道:“那就来一杯。” 张府的仆从一直都在旁边候着,没多久就端了两杯新茶过来。 苏青冥揭开茶盖,淡淡清香散出,有些好闻。 轻轻抿了一口。 随后,苏青冥便随意的落下一子,在棋盘的右上角位置。 张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眼睛眯了起来,神情变得异常凝重,不复轻松。 ... 啪... 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持续响起。 天光也继续移动,暮色降临,视线变得模糊,早有人准备好了灯笼,道观外顿时明亮如昼。 棋局以至中盘,棋盘上棋子越来越多,局面异常复杂,但对那些观战的棋道高手而言,反而更容易看清楚。 他们很自然站在张相一方,思考如何破解当前的局面。 更多人这是紧皱着眉头,惊讶于这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居然有这般高超的棋艺。 一时间,有人在微寒的春夜里不停扇着峰,有人满脸沮丧的摇着头,有人下意识的咬着手指。 相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神情很凝重。 李承乾站在一旁,看着石桌旁的百态,有些不解,然后她的视线再次落在苏青冥的身上。 只有他注意到苏青冥的右手在石桌下方微微动着。 这让李承乾想起一个人。 那便是大明宫内,那位世间最强的君王,就是这样靠在尨撵上,指间轻拈,思考着大唐疆域内的大事。 难道这个年轻人,也已经到了如同父皇那般的高度了? “我输了。” 张相的思考没有结果。 他叹了口气,承认了结果。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更多的还是那份落败后的羞愧。 道观外响起了一阵惊呼,然后很快变得异常安静。 众人视线从棋盘上移动到对面那个年轻人的脸上,眼里充满了佩服,甚至有些敬畏。 黑白棋子散落在棋盘上,是两种颜色的放肆,有一种别致的美感,就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却相依相随,然后相灭。 黑棋的走势极其厚重,仿佛寒山万重,根本无法踏过。 白棋... 却不在地面,就像是夜空里的星辰四处散布,东面几颗,西面十几颗,看似随意,其间却自有规律。 那种规律极其玄妙,就像是天地间的道理,难以理解,那么又如何打破? 张相站起身,俯瞰棋盘很长时间,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世间有你这般天才,当真有趣了许多。” 苏青冥说道:“国相棋道至深,但却忘记了,一心不能而用,修行人,终究不能太贪心了。” 张相若有所思。 做为忘生境的强者,也是一国国相,更是棋道至圣,他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只是...终究还是身不由己。 他直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开,身体一阵摇晃,险些跌倒,幸亏国相府的管家一直再胖,赶紧扶着了。 到了这个时候,道观外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剑宗弟子。 苏青冥。 而围观的那些棋道高手,才真正的领悟了年轻人先前的那句话。 试试能不能看懂他的棋! 这一刻,除去那位离开了的张相,没有任何人看出了苏青冥是用何种方法赢的。 看不懂。 所有人心中都起了这样的念头。 ... 李承乾站在众人身后,眉头微皱,眼神闪耀着精光。 他听说过苏青冥的名字,玄洲与元洲本就相邻,即使相隔万里,对于他们这般修行者来说,也不算很远。 剑宗天剑峰的继承者,一年前还是一个引气入体都无法做到的废物,转眼间接连战胜世家的诸多天才。 在大河城,更是与那突然出现的一尊邪灵大战,引来了书院诸多圣人的目光。 更重要的是,他是剑宗弟子。 谁都知道,剑宗之人喜好修剑,并不擅长琴棋书画,与玄洲和其他三洲修行者不同。 但是纵观剑宗数千年,偶有涉及此道的人,都会展现出惊人的才华,无一不是惊艳卓绝之辈。 比如,那位屹立在世间顶峰的剑尊。 更重要的是,李承乾还知道,他继承的天剑峰,便是当年那位剑尊待过的地方。 很多人都说苏青冥很可能是他的弟子。 大唐国如日中天,但是真正能够站在那位剑尊身前的人,只有观主。 就连父皇,也没有这个资格。 再长安城,向他这样身份的人有六个,他只是三皇子。 上面,有太子,有二皇子。 但是那座至尊之位,却只有一个。 李承乾是一个不甘心的人,即使是现在看起来太子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他都不愿意就此沉沦。 而剑宗,或许会成为他手里一柄很锋利的剑。 李承乾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张金黄的玉简,温和说道:“苏先生若是有空,可否屈尊到我府中喝酒,本王府中新到了一些美酒,倒是缺个知己。” 话语落下,先前还在震撼于张相落败的众人再次将目光望向场间。 一些长安城极有地位的侯爷,王爷更是眼神飘忽不定。 三皇子果真礼贤下士。 连远在元洲的剑宗一位凝气境弟子都愿意放下身段交结,果然有那位陛下的一丝风范。 很多人甚至认为苏青冥的确有些幸运。 赢了那位以棋道闻名的国相,又得到大唐一位皇子的青睐,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苏青冥站起身,闲庭信步的往湖边的小屋走去,临去,年轻人不大的嗓音传遍了整个道观之外。 “你不配!” ... 整个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论身份,三皇子是整个大唐帝国最为尊贵的几人之一,甚至连方才那位离开的张相都尊贵。 论权势,三皇子掌握着帝都羽林卫,一身境界修为已经是洞真境巅峰。 这样的人折身交结一位才凝气境的人,竟然被拒绝。 所有人此刻心中不约而同的出现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傻子。 李承乾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有着一股难以压抑的羞辱。 他死死盯着离去的清秀背影,右手紧握,连指尖人肉都没有察觉出来。 ... 曲终人散。 深夜,天空没有云,星星也不多,静静的悬在天外,很是冷清。 世间本就是一个冷清的地方。 善渊站在木屋旁,望着神情平静的苏青冥,有些敬畏。 “张相今天是专门来找你?” “应该是,他能算到我会来到道德仙宗,也算到了一些剑宗的事情。” “这些事情,与他有关系?” “有,他是大唐国相。” “嗯?” 苏青冥说道:“整个大荒,只有七座圣地,而剑宗,又是其中最为强大的地方,数千年来,有许多的宗派想要跻身为圣地,大唐也同样不例外。” 善渊似懂非懂,不解的望向苏青冥。 道德仙宗是七大圣地,又在大荒最强大的国度大唐之中,很多人都以为是道德仙宗成就了大唐。 但是善渊清楚,大明宫那位陛下从始至终都没有来过道德观,甚至连那位观主他都没有与之见过。 他曾经有幸在大明宫巨大的宫殿内,见到过一副五洲四海的地图。 那位君临天下的陛下不会只局尊于玄洲。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明明眼前的清秀男子修为并不高,境界也不深。 为何会引动大唐国相的关注,甚至亲自与他下棋,然后又送他如此大的名气。 “我继承了天剑峰,不用多久,我便是天剑峰首座。” 苏青冥看穿了善渊的心思,淡淡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帮忙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又是一日过去。 秋日萧索。 苏青冥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就是前些日子爬墙的那位少女,今日里,也不知为何,她一个人立在湖畔。 那名少女在湖畔就这样沉思了整整一天,直到道观大门关闭时都还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 湖畔的屋子突然传来了一阵香味。 少女眼神一动,就仿佛碧绿的深潭里荡起了无数涟漪,春意盎然。 一日沉思,滴水未进。 却是饿了。 少女偷摸摸的跑到了屋子旁的小窗,垫脚望去,就看见那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在灶台上煮面。 沸气蒸腾,香气扑鼻。 少女咽了一口唾沫,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闭嘴,就这样自我纠结了好一会,最终再也忍不住说道:“喂,你给本小姐也煮一碗面呗,我给你好处呀。” 苏青冥望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好。” ... “没想到你煮的面挺好吃的。” “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苏青冥听见少女的絮絮叨叨,默默洗碗。 对于苏青冥来说,无论是修行,还是做饭,天底下任何事情都只有一个目的。 内心宁静。 而能够让他需要做某些事情来平静内心,就证明他现在的心情的确不太好。 “我决定了,以后回家我就让你做我的御膳房总管吧。” 丝毫不知道自己不小心便泄露天机的少女心满意足抱着自己的肚子,一脸回味。 “来了客人?” 善渊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少女一愣神,然后看见善渊的面容,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站了起来。 善渊看着她,笑道:“来参加考试?” 少女异常乖巧,小鸡啄米般点头。 善渊想了想,道:“要努力。” 少女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 苏青冥问道:“有事?” 善渊笑道:“后天便是夏至,我这几日应该便不会过来,所以今日来看一看,打声招呼,怕苏师兄你太过无趣。” 苏青冥摇头,道:“不会。” “那便好。” 善渊点了点头,转头问道:“对这次的题目可有见解?” 少女苦兮兮道:“没...” 善渊指了指苏青冥,笑道:“那你可以问一问苏师兄,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少女一愣。 善渊转身离去。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出神。 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究竟是谁,但是就算在很小的时候,她那个敬重无比的父皇每次都教导她对待道观要以长辈之礼对待。 她甚至惊讶的发现,大哥甚至每次都是以同辈之礼相待,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善渊才几岁?他的哥哥又是何等身份? 所以小时候,每一次少女看见善渊,都会比看见自己的大哥还要来的紧张。 少女突然转过头,小心翼翼问道:“你真是他的师弟啊?” 苏青冥微微摇头。 少女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苏青冥,打量片刻后,叹气道:“同样的年纪,怎么两个人的性格就差别那么大呢。” 苏青冥突然砸了砸嘴巴,无言以对。 ... 苏青冥收拾了碗筷碟子之后,回到了摇椅上。 那名绝美少女正襟危坐在对面的板凳,手中捧着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纸,愁眉苦脸。 苏青冥想了想,道:“考核内容说来听听。” 少年稍作犹豫,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对她而言,善渊既然说出了这句话,肯定就证明可行,而且反正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坏处。 苏青冥听着少女东一句西一句将问题说出,脸色认真。 他自然清楚善渊的意思。 要进入道德观里面,需要道观的认可,但问题是苏青冥不知道对方所要观察的内容,是心性,实力,又或是其他... 而眼前以这个小丫头之口将问题抛出,自然也是善渊愿意看到的局面。 少女看似活泼,但对事物有着极为缜密的思维,所以不到一会苏青冥便明白了这次考核的内容。 简单的来说,便是将自己的某样动作展示给道德仙宗负责考核的先生看。 这样东西可以说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招式,总而言之,便是将自己身上的某样闪光点展示出来,若是道德观负责收徒的道尊看重,便能通过。 苏青冥说道:“的确很有趣。” 话音说完,他又看向了少女手中的那张白纸,微微挑眉,道:“这张纸倒是有点意思。” 在他的眼中,这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纸正在缓缓吸收少女身上的各种情绪,喜怒哀愁都会存储在纸中,不出所料,当少女真下定决心在白纸上写些什么的时候,她那时的情绪肯定会更加强烈映照在纸面上。 换言之,这种考试几乎不可能以巧取胜。 少女闷闷不乐,若是可以,她甚至想在那张所谓的考卷之上画上一只大花猫。 当然,前提是她的父皇不会揍她。 少女望向苏青冥,小心翼翼问道:“你会么?” 苏青冥沉默片刻,然后微微摇头。 少女叹了口气,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情,奚落道:“本小姐这么冰雪聪明的人都暂时想不出来,要是你能想出来,你不就可以进入道德观了。” 苏青冥笑了笑,没有反驳,淡淡说道:“可以试着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去解答。” 少女将下巴磕在桌面,眯着眼睛,有气无力道:“还用你教,本小姐自然知道。” 苏青冥抬起望向天空,当少女说出题目的是,他就明白了这次考核的意义。 简单点来说便是四个字。 因材施教。 每位考核的学生将自己最擅长的一面展示出来,然后道德观先生负责考核打量,而其中学生所展示的一面,境界之深,立意之远,就保证了最后的结果如何。 至于写些什么,相比之下倒是不怎么重要。 苏青冥突然开口道:“这一次道德观招收弟子,来了很多不得了的人,为何?” 少女瞥了他一眼,哼道:“问这些干嘛,我才不告诉你。”她还记得上次这个家伙死活不让自己进道德观的事情。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我教你通过考核的方法。’ 少女眼中猛然绽放出光芒,神采奕奕,片刻后突然狐疑道:“你...行不行啊?” 苏青冥微微闭眼,道:“随你。” 少女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苏青冥也知道了为何这次简简单单的考试,来了如此之多身份不俗的人物。 苏青冥也终于知道了善渊为何要自己参加这次考核。 因为这一次道德观道尊们招收弟子只为结缘,所选弟子甚至可以不拜入道德观,不进行拜师之礼,一切随意。 这在整个大荒古界都可谓是绝无先例的事情。 对于那些身后有着背景势力的弟子更是极为难得,一来得大道之机,二来更能与道德观道尊结下师徒之缘。 修行界与凡俗很多地方都一样。 凡尘世界混江湖,靠得的什么? 是实力,还有背景,道德观两点都给占了。 少女看见苏青冥默默出神,不耐烦道:“喂,你现在该教我了吧。” 苏青冥想了想,问道:“你擅长什么。” 少女眨了眨眼睛,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悄悄伸了伸脖子,小声说道:“吃算么?” 苏青冥扯了扯嘴角,沉默了会说道:“会剑法么?” 少女闻言眼神一亮。 苏青冥说道:“会?” 少女诚实说道:“不会。” 饶是苏青冥的养气功夫也是有些无奈,问道:“想不想学?” 少女连连点头,道:“想,想,想,你要先教我什么?” 苏青冥说道:“看书。” ... 练剑先看书,这便是苏青冥说的方法。 少女虽然刚开始一肚子的不情愿,但是似乎是看在善渊的面子上,还是乖乖的听了苏青冥的话。 小半个时辰,小姑娘便到道德观之内拿出来了一本剑谱。 苏青冥翻看两眼,确认这是一本介绍宝剑,以及寻常修士最初级的入门剑谱,便点了点头。 少女百无聊赖翻了几页,说道:“这样有用么。” 苏青冥缓缓解释道:“道德观的这次考试与剑修的剑心醒悟很是相似,所以可以。” 少女好奇道:“剑心醒悟是什么?” “凝聚剑意的一种手段。” 苏青冥说道:“也是每个剑修在习剑之前便都会进行的一种手段,可以相当于铁匠铸剑之时的熔炉之火。” 少女一脸懵懂。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可以理解为做饭之前要准备锅碗瓢盆。” 少女恍然大悟,说道:“懂了,也就是吃之前就要准备好的筷子。” 苏青冥淡淡说道:“可以这么说,只有成功立意之后才有资格醒悟剑心,与仙剑通灵,所以你现在的任务便是...立下剑意。” 少女一脸严肃,自言自语道:“那我该立下什么样的剑意呢,听起来很重要的样子。” 苏青冥没有在说话。 剑修立意,存乎本心。 只有自我才能明悟,而像其中的佼佼者,立下剑意之时,甚至能引发仙剑臣服,风云变化等种种天地异象。 少女苦想了半天,抬起头好奇道:“你是剑修么?” 苏青冥摇了摇头,又点头,道:“是,也不是。”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不解道:“什么意思?” 苏青冥望向天空,呢喃道:“大道之上,有道剑之分吗?” ... 长安城繁华热闹,但道德观的气氛一直都是如此悠闲宁静,闲到苏青冥呆久了都会感到有些无聊。 更何况夏至到了,道德观也游人也少了许多,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老人依旧虔诚的前来给三位道祖上香。 时至夏至,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鲜花盛开,其中一种名叫牡丹的花更是随处可见,大街上人来人往,西城的运河边上更是多了许多花船游来游去。 善渊果然如话语一般,不知是在道德观忙些什么,这几天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那个身份应该是大唐公主的少女似乎看书看烦了,今日也请了一天假,回宫玩去了。 苏青冥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李淑。 名字倒是很贤淑,可性子却完全相反。 道德观大门口。 又是一次坐观冥想,当苏青冥睁开眼的时候,眼神虽然平静,但其中还是隐藏着些许无奈。 那股围绕在他周身的诡异黑洞无时无刻都在吸收着他体内的灵气,若是以境界来分辨,他已经从凝元境跌落了下来,变成了引气境。 而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不久,他甚至会跌落到引气境一层,直到体内最后再无一丝灵气,彻底成为凡人。 饶是苏青冥这些时日也没有丝毫办法。 当真应了书上那句,从此与大道无缘? 苏青冥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无聊,便站起身准备朝着道德观内部走去,今日道德观游人不是很多,他刚好可以去看看那所谓的仙魔榜。 道德观之内,只要是道德观之人,不论身份贵贱,除了那传说之中的玉京山,其余地方都可随意阅览。 作为整个大荒古界盛世之一的佛道法会不知为何延迟三年,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是苏青冥此刻却没有关心这个的精力。 小半个时辰之后,苏青冥来到了那座普通的殿宇前,他随意瞄了一眼当今仙魔榜的名字,然后便收回了目光。 从剑宗出来后,一路见识了许许多多的天之骄子,其间也打了很多次生死攸关的大战,但是他的目光却永远都不在这些年轻一辈身上。 苏青冥视线微微转移,发现在楼宇左侧台阶之上坐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枯瘦老道,正神情专注的盯着手中一本书面乏黄的古籍。 苏青冥没有打扰,目光开始向后方一一望去。 “第一次有年轻弟子来到这里,眼神却没有在仙魔榜停留超过三息。”一道温醇的嗓音响起。 苏青冥回头望去,看见一位身穿深灰色道袍,仙风道骨的道人站在身后。 这位道人苏青冥在刚刚进入道德观的时候便看见过一次,听善渊说还是一位声名不显的道门尊者。 苏青冥开口道:“听说道德观有一本天榜,记录着当今巅峰大修行者的全部战力。” 道人双手负后,微微摇头,道:“世人以讹传讹而已,当今天下那些修为通天的大人物,个中气机早已与天地气运相融,神魂寄托于不可知之处,哪那么容易被窥测,更何况还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出尘道人突然开口笑道:“不过道德观记录着上一辈仙魔榜年轻弟子的排名,其实也差不多。” 苏青冥明白其中意思,问道:“我可能看?” 道人微微摇头道:“事关重大,不可。” 苏青冥隐约猜测出来眼前这个男子便是仙魔榜的守护之人,于是轻轻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苏青冥正准备告辞离去,那道人却似乎谈兴颇高,继续道:“话虽如此,但是大概位置,基本有些眼界的人物都能推测出来。” 苏青冥想了想,道:“剑宗卓剑尊,武帝城灵感仰。” 道人加了一句,“还有那位影殿之主。” 出尘道人接着感慨道:“若以战力相比,这几位都算是当今最强了。” 苏青冥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人名,以及在某个未知地方遇到的刀客,对道人的话不置可否。 又是一番闲谈,苏青冥得到了大概的答案,便缓缓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皇子出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道人望着苏青冥远去的背影,缓缓转过身,带着丝歉意,道:“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从始至终一直在左侧台阶上观书的枯瘦老道头也没抬,淡淡说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何来多不多一说。” 中年男子说道:“剑宗苏青冥身上的东西的确有些麻烦。” 平平无奇的老头漫不经心道:“混沌之力缠绕全身,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大河城用了什么歪门法子,又或者哪位通天大能在他身上种下了什么东西,影响天道因果,总之麻烦的很。” 小老头右手手指放在嘴上舔了舔,然后翻开了一页,接着说道:“你怎么对这小子这么上心。” 中年男子笑道:“善渊这家伙老是缠着我,总得看看。” 枯瘦老道不知想起了什么,没好气道:“你还是多关心下你自己的事情。” 出尘道人微微摇头,“等死而已。” 老道听见这话,一脸怒其不争,骂道:“就是他娘的是你女儿,她要杀你,你还得把脖子伸过去让她砍?那女子近些年做了多少恶事,你作为她爹,心怀愧疚不假,但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加要阻止,农莫知其苗之硕,人莫知其子之恶,我教你的这些话,你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气质出尘的道人沉默了会,坦然笑道:“天理循环,自己种下的因,便要自己结果,您还不是说过,子不教,父之过?” 面容冷厉的枯瘦老道心情极差,甩了甩手,拍拍屁股走人,骂道:“算了,不管你的,想死就去死,老道我看书去了!看书!看书!懒得理这些糟心事。” 出尘道人安静站在台阶之上,望向远方,笑容洒脱。 夏至节过去之后,长安城内街道上反而更加活跃起来,城西河畔有三天的探花持续展开,就连不受外界打扰的道德观都带了一些热闹喜悦气息。 苏青冥打量着道德观大门两侧高悬对联,心想道门是否真的如世人说的那般清静无为。 远处李淑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双手拿着两串糖葫芦,欢快道:“你要不要吃?” 苏青冥淡淡说道:“听不出一丝诚意。” 公主殿下皱了皱高挺精致的鼻子,说道:“别那么小气嘛,喏!我专门找人定做的葫芦串,给你一个。” 苏青冥微微摇了摇头,依稀记得这是世间最难吃的食物。 苏青冥说道:“今日的书看的如何?” 少年眼睛咕噜转了转了,“今天城西有探花,可热闹了,要不我带你去转转。” 苏青冥还是摇头。 少女瞪大了眼睛,愤愤道:“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苏青冥听见这个评价,不知为何笑了笑,坐在躺椅之上,道:“我记得道德观考核等夏至结束便会开始,玩完了回来记得把考核过了。” 少女听见这话就脑袋疼,叹了口气,突然一脸狐疑道:“你为啥对我的事情这么关心?你不会...” 少女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不会喜欢我吧!我跟你讲,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喜欢的人可厉害了。” 苏青冥平静说道:“你欠我一个人情,总该帮我个忙。” 李淑挠了挠头,呆萌道:“干啥。” 苏青冥认真说道:“带我见你爹。” 李淑差点把嘴里的糖葫芦一口全部喷了出来,惊讶道:“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苏青冥淡淡说道:“大唐皇帝。” 落叶掉落在地面,寂静无声,大门口也是如此。 李淑的眼神变了,变得谨慎而又敏感,仿佛是一只感受到危险气息的幼猫。 这大概便是皇室中人天生的直觉。 “你想干什么?”李淑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苏青冥问道:“你在担心什么?难道还怕我对你父皇做些什么?” 李淑脸色一红,冷哼道:“我父皇虽然这些年常年忙碌政事,但是一身修为其实暗地里也早已经胜过天下九成九的大修行者,更何况在帝都,更是天下无敌!还会怕你么。” 苏青冥一愣,然后打趣道:“当今天下都在猜测大唐皇帝究竟会不会修行,境界又有多深,连影殿都查不出来的事情...而你父皇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女儿,肯定会很欣慰。” 李淑瞪大了眼睛,瞬间捂住嘴巴,拼命摇头。 苏青冥淡淡说道:“我要问他几件事,与你无关,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苏青冥说话的神情很认真,事实上他也没有说谎。 教眼前的小姑娘领悟剑意,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少女说道:“你是剑宗的人。” 苏青冥点头,道:“对。” 李淑沉默了很久,说道:“让我考虑一下。” 苏青冥说道:“好。” “如果我这次通不过道德观的考核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道:“那怎么办?” 苏青冥说道:“那你自然不用答应我做些什么。” 少女重重点头,“好!” ... 李淑似乎觉得自己终于一个人,谈成功了什么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一脸的骄傲,心满意足欢天喜地的跑出去玩儿了。 苏青冥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望向皇宫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周围传来了唰唰唰的声音。 是脚步,极其多的脚步,以一种轻灵而又整齐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向着道德观靠拢。 苏青冥眼帘微垂。 片刻后,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面色威严。 他的身后跟随着无数大唐官兵,身着铁甲,手持长矛,气势极为不凡。 苏青冥知道这是帝都之内的羽林卫,也就是传说中的禁军。 羽林卫平日里只会隐藏在皇宫之内,而此刻竟然来此,这么大的阵仗,看起来的确对他很看重。 中年官员平静道:“本官怀疑你与钦天监失盗之事有关,请跟我去一趟,否则...” 苏青冥皱了皱眉,钦天监是大唐极为重要的一个地方,不过失盗之事,与自己有何关联? 没有多想,苏青冥笑道:“如何?” 中年官员淡淡说道:“杀无赦。” 苏青冥面无表情,他知道来到长安城后不会整日都如此轻松,但是却没想到会有人真的会对自己不利。 那位三皇子掌管羽林卫,与自己正好有些过节,让苏青冥意外的是,那位皇子居然用这么烂的借口。 要知道,李承乾可是洞真境初期的修士。 周围的那些羽林卫自然都是修行者,此刻气息死死锁定着眼前的青衫少年。 仿佛若是他敢稍有异动,便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诛杀。 大唐在道德观之内要抓剑宗弟子,本就是极为诡异的事情,可谓是三方势力纠缠。 气氛极为凝重。 就在这种僵持时刻,道德观传来了一阵温和的嗓音,“放心去便是,无妨。” 中年官员听到道德观之内竟然有人发声,不由得脸色微变。 苏青冥听见这话,沉默了会,说道:“走吧。”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张相的想法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捉拿苏青冥的是羽林卫统领哥翰,洞真境巅峰修为,平日里像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他亲自出现,这一次显然代表了对这件事的志在必得。 苏青冥被关押在了一处偏僻的院落之中,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这种情形苏青冥并不如何在意,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人喜欢彰显自己的权势。 苏青冥站在一个大树之下,默默思量。 李承乾不会那么蠢。 堂堂大唐王朝的三皇子,不会被人拒绝而做出这种事情,那样显得太没有胸襟了。 对于立志争夺皇位的李承乾来说,他不愿意让人有这样的看法。 但是今日他做了这般事情,而且带道德观前,当着道尊的面将自己带走。 在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可以和道德仙宗抗衡的靠山。 是哪一家圣地? 苏青冥虽然并不在意,但是却很好奇。 因为他竟然推算不出来幕后之人是谁。 院子里还有些人,大多都些眼神凌厉体型强壮的汉子,此刻他们对视一眼,都缓缓站了起来。 苏青冥看见了他们从身后腰间拿着的刀,并且他们的气息很显然便是修行者。 苏青冥微微摇头,若是平常凝元境的修行者或许真的会在这里吃个大亏。 但很显然,他不是普通的凝元境。 于是接下来只听得见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小半个时辰活,那几个明显便是被人刻意送进来的汉子痛苦哀嚎着不停在地面翻滚。 苏青冥一个人还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心想不知道你们小瞧了我,还是小瞧了自己。 不到一会,哥翰便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牢房之外,脸色阴沉,轻轻一挥手,便来了几人将那些废物抬了出去。 哥翰漠然道:“当中辱没我大唐皇子,你应该知道,哪怕你是修行者,也逃不过我羽林卫。” 苏青冥像看待傻子般看了他一眼。 如此蹩脚的理由,也亏他说的出来。 哥翰脸色变得越加难看起来,道:“你不认罪?” 苏青冥闭上眼睛,心中终于确定了某些事情,也同时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空空荡荡。 一夜无话。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苏青冥睁开眼睛,心想正主应该要来了。 不出苏青冥所料,不到一会,便有数位气势凌厉的精壮汉子来到了大牢。 这几人明显跟先前在牢房的那群乌合之众不是一个档次,牢门被径直打开,当中一位明显是领头的中年汉子说道:“请。” 苏青冥没有说话,静静的跟着对方,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去往哪里。 这里是长安城,有道德仙宗,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对他做些什么。 当然,更重要的是善渊在自己来到道德观的时候,便跟他说过一次话。 “来到这里就和来到自己家一样,不需要担心什么,” 苏青冥相信善渊。 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对方带着他直接便离开了这个囚禁自己的院落,径直来到了长安城的街道之上。 天刚蒙蒙亮,街旁的小摊贩才刚刚将摊子支起,油气和热气蒸腾而出。 片刻后,众人来到了城北僻静处的一座宅子。 宅子很老旧,应该已经有些年月,但看得出来规模庞大,极为显赫,光是门前两座足有三人高大的石狮子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大宅门口牌匾挂着四个字。 相府。 苏青冥看见这两个字,眼神微微闪动。 对于这位张相,苏青冥还记得两人先前的那局对弈。 一位权倾天下的国相,屈尊与自己下棋,更是将棋道的名声送给自己。 他的目的,不在于自己,而在剑宗,在天剑峰。 更是在鲁麟身上。 临下山时,苏青冥便知道了那位张相与鲁麟曾经出自同一个山村。 只不过后来,两人的境遇大不相同,一个成为了剑宗的丹道宗师,一位成为了玄洲大唐的宰相。 张之见是大唐帝国的元老。 年轻时官位以及修为便都达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百年过去,现在成为了大唐朝的国相,也只能勉强算是一种无奈。 如此一个功高盖主的大人物,百岁之后还依然能屹立在长安城之中,令皇帝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是有着其独到的能力。 苏青冥只有带着一些疑惑,他来找自己能干些什么? 片刻后,苏青冥终于得到了答案。 一个面容似曾相识的年轻人斜靠在门口,挂着玩味笑容,很是得意。 苏青冥问道:“张相是你什么?” 年轻男人微微昂头,道:“是我爷爷。” 苏青冥点头,道:“没想到你的身份如此尊贵。” 苏青冥之所以能记得他,还是因为当初在剑宗的印象极为深刻。 剑宗师徒一脉,传剑殿张...。 当初在剑冢夺剑之时,那个跟在灵剑子身后的少年。 ... ... 苏青冥顿了顿,带着丝歉意,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年轻男人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半响后平静道:“张虚若。” 几年过去,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不会随意的喜形于色。 苏青冥轻轻哦了一声,有些意外。 没想到传剑殿竟然与大唐有着这种关系,那么转念一想,今日那名老人来找自己,是代表大唐,还是代表剑冢师徒一脉? ... 相府大堂之内。 苏青冥看见了张相,依旧头发花白,眼神深邃,穿着一身宽阔的长衫。 苏青冥打量了一番,气息平平无奇,也谈不上如何不怒自威,很难让人想到他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数人形容上的那种随便在大街上一走,整个大唐文武百官都要抖上一抖的国之砥柱。 老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大堂之上正中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间,正襟危坐,却格外有一副独属于修行者才能看出的巍峨气象。 看见苏青冥进来,老人平静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相府下人从旁拿来了一张椅子,就放在老人的正对面。 苏青冥微微摇头,双手负后,静静站着,说道:“有话可以直说。” 从昨日到今日的举动,两人算不得陌生,但也不算如何熟络。 如今已经百岁有余,声名响彻大唐的老人神情看不出变化,甚至像是闲谈般,微微眯起眼睛,似回忆道:“当年大唐势弱,北有胡人,南有蛮人,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颤,但老夫当年跟随先帝征战,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士,每一场都算得上必打之战,必死之局,唯独有一场,老夫至今记忆犹新,甚至觉得酣畅淋漓,死也无憾!” 场中下人都已经全部退去,张虚若站在一旁,听得颇感兴趣,像这些东西,在府中其实极为严厉的爷爷很少说起。 苏青冥安静等待下文。 老人缓缓说道:“那是在如今大唐胶南郡的一个小县,故事很简单,一名修行者进城门时遭到了一名守卫索要通关名帖,那么修行者觉得侮辱了他的身份,便把他给杀了。” 老人将双手放在怀中,微微直起腰,接着说道:“后来,动静惹来了其他的守卫,自然免不了争论,然后那名修行者怒从心起,就杀啊杀的,结果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到最后半座县的人都被杀光了,可是事情到这里就更奇怪了。” 老人笑了笑,却看不出笑意,“那名修行者突然觉得自己的事情被耽搁了,就越来越生气,怒火中烧,到最后甚至迁怒于小县百姓,觉得这些蝼蚁阻碍了自己的道路,于是便喊了几个所谓的同道中人,一起将城内所有百姓全给杀了,无论女人小孩,几乎一个不留,到最后所有百姓的头颅被挂在那个城墙之上。” 张虚若微微皱眉。 苏青冥面无表情。 “当时先帝听闻这件事,没有评判,只是第二日便带着我御驾亲征,从大唐一直打到南蛮国腹地,几乎举全国之力,耗尽国库所有粮饷,才将其诛杀。” 老人认真说道:“事后大唐国力可谓倒退数十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大唐如今盛世起码再翻两倍,可这件事...若儿,你觉得亏了么?” 张虚若坚定摇头,道:“死都不亏。” 老人微微一笑,随后收敛神情,义正言辞道:“没错,当然不亏!但不是因为敌人如何,而是因为我大唐自建国以来的宗旨之一,便是让世人活在一个有理可讲,有法可依,侠不能以武犯禁,修行者不可以力欺人的世界!” 苏青冥一直安静的听着,终于听明白了老人想要讲些什么。 于是他决定不说话。 大唐不希望七大圣地能够凌驾于规则之上,甚至在这位国相看来,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 “大河城之事,数千名凡人陨落,无数人流离失所,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与那名洞天真灵之间的争斗导致的。” 老人平静说道:“所以我希望,你在出手的时候能够想一想,凡人亦是人。” 老人眼神明亮,继续说道:“不论过往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的事情全都证明你是一个无情之人,就和当年你们剑宗那位弃徒一样,所以我认为你在大唐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终于开门见山。 随着老者的话语落下,空气仿佛有无数座大山压了下来,令人喘不过气。 张虚若脸色苍白,下意识退了两步。 饶是苏青冥,脸色也有些微白。 这便是所谓儒家的威势。 苏青冥如今境界大跌,身体承受不住,但眼神却依然没有丝毫波澜,开口,还是那句话:“有话可以直说。” 老人望着苏青冥,冷淡说道:“数年前之事珠玉在前,所以不管你生性如何,背景如何,就算有道德观和剑宗同时护着你,但日后若你敢在大唐之内擅自动手乱禁,做出和当年那位弃徒相同之事,哪怕是一丝苗头,我都会当场诛杀于你!” 话语虽轻,但却轰隆浩荡,宛如雷霆震慑人心。 苏青冥问道:“这是警告?” 老人淡淡说道:“什么都可以。” 张虚若脸色苍白,不知是被话语震撼还是被气势压住。 他此行回家谈及了三言两语苏青冥在剑宗与胡家和沈家之间比试之事,其中不乏有仗着爷爷权势压人的意味,所以在得知爷爷主动让自己邀请苏青冥的时候,甚至还有那么些小得意。 可是现在...这点心思可谓是荡然无存。 就算他爷爷再如何强大,可哪能以一己之力硬抗两大圣地? 张虚若脸上有些不自然,讪讪笑道:“那啥,我爷爷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灵光。” “滚。” 苏青冥和张相同时说道。 张虚若沉默不语,一个人低头默默离开了院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刺客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张虚若讪讪走出了院子,但大堂内的谈话还在继续。 苏青冥对老人的话语没有任何反应,问道:“看来你对所谓的修行者很是厌恶。” 年少时便被人誉为文曲星下凡的老人淡淡说道:“是对那些心中无规矩无仁义,自认为高高在上,没有人之七情六欲的所谓修行者感到讨厌,年少时遇见这样的人,我往往会一剑杀之。” 苏青冥笑道:“这么巧,我也是。” 老人神情微微一愣,然后认真的看了眼前这位少年一眼。 今日对方的反应与他所料想的有些不同。 在他看来,苏青冥从小便是天赋绝顶,修行之路一帆风顺,更别提背后有着天下最强大的宗门当做支撑,就算外表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肯定会有不可避免的傲气。 他本来便已经准备借此事,稍微打磨一下少年的锐气,但是眼下这番情景,倒是不需要了。 老人有些不解,开口道:“大道无情,太上忘情,这些难道不是你们挂在嘴上的词句。” 苏青冥沉默了会,微微摇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呢喃道:“忘情并不是无情,无情无欲之人,很强,但永远不会是最强。” “口气还不小,你的目标便是那天下第一?” “不,应该是天上第一。” ... “大唐皇帝怎么样?” “陛下自然是陛下,否则也不会让我在城内安居这么多年。” “那位皇帝据说极为宠爱的三皇子我见过。” “陛下看重哪位皇子,又最疼爱哪位皇子...可谓与天机一般难以预测,帝王心术一词,你还是太嫩。” 苏青冥看见老者洒然一笑,毫不避讳,心中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 “如果大唐日后真如你所说一样,我很乐意看见,也会愿意遵守。” 三言两语,几句闲谈,便知道了很多事情,苏青冥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转身离开,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方老国公望着苏青冥的背影,转变了心中念头,突然开口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是老夫年少所讲究的事,你能遵守,老夫自然也不会落了下乘。” 老人淡淡说道:“虽然不知你为何来到长安城,但关于你们圣地之间甚至长安城内一些纠纷恩怨,日后若是有人坏了规矩,可以来找我。” 苏青冥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老人终究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修行一事说来重要,但极少有人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难道你在见我之前没有半分忐忑?” 苏青冥回道:“我知道你们关不住我,自然没什么担心。” 老人微微一挑眉,道:“老夫是大唐国相,若真想关难道还关不住你?你就那么肯定?” 苏青冥摇头,道:“那位羽林卫统领表现的太着急,很容易便猜得出来。” 那位统领自然是羽林卫统领哥翰。 苏青冥嘴角微翘,笑道:“看来仅仅是一个晚上,羽林卫应该遭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哥翰这家伙太重功利,心态变了迟早发生大问题。” 老人不置可否,突然望了苏青冥一眼,有趣道:“不过压力的确很大,我没有想到剑宗没有来人,反而是皇宫以及书院给我施加压力,你的背景倒是有点意思。” 苏青冥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不过没有多说些什么。 从相府出来的时候,时辰还是很早,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清晨的微风吹来,带着真正凉意。 苏青冥走在僻静的大街上,神情平静,但似乎在想些什么。 一位穿着布衣的瘦小男子走了过啦,微微弯着腰,轻声道:“苏青冥公子,公主有请。” 李淑那丫头? 苏青冥点了点头,说道:“走。” 苏青冥跟着那小厮沿着一条街道往城西走了过去,路过了一座桥面,桥面下是一潭碧绿的湖水,深不见底。 这座桥叫做明月桥,在帝都内无论在哪种阶层都颇有名气,凡人来此观景,而修行者则是因为知道更多的东西。 苏青冥望着桥面上几朵沾染着泥土的牡丹,心想自己这些天果真是过于松懈,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于是停下了脚步。 他刚才想通了一个问题。 李淑以公主身份喊他入宫,听起来没有问题,但仔细思量却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前方那位小厮转过头,望着苏青冥,似笑非笑。 苏青冥说道:“刚离开相府就着急动手,看来你背后的人倒是很想嫁祸到他们身上。” “做我这一行入门第一课就会讲到一个道理。”那人的身形开始变化,不到一会便变成了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 “什么道理?” 苏青冥眉心光华一闪,景清剑出现在手中,一缕剑意散发而出。 男人咧嘴一笑,道:“那便是少说话。” 周围的风瞬间急促了起来,呼啸着灌入了两人体内,河畔的牡丹急速颤动,瞬间就分为了两半。 灵气涌现,空气中刀光一闪,只见中年汉子右手中的短刃就朝着苏青冥的脖子滑了过去。 苏青冥脚尖垫起,朝着右边急速躲闪,下一刻,汉子右手松开,左手瞬间便在空中接过了短刃,然后脚步急速扭转,没有丝毫停滞般的继续向苏青冥刺去。 避无可避,苏青冥持剑于胸前。 砰! 两道青光狠狠相撞。 那名刺客眼神中凶光涌现,厉声道:“破!” 汹涌的灵气死死压制景清剑,不到片刻,木剑弯成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 苏青冥退后一步,收剑,然后一挥。 中年刺客身形化为幻影,消失在四面八方。 一片死寂。 片刻后,苏青冥微微闭眼,手中木剑光芒大盛,朝着脚下地面径直刺去。 砰! 地面猛然炸出一个大坑,一个黑色身影冲天而起,刚巧砸在木剑剑尖。 两股灵气疯狂流转。 短暂的僵持之后,苏青冥微微皱眉,正欲收剑后撤,对方便一拳狠狠砸中苏青冥胸口,后者倒飞出桥,在砸入水面的一瞬间,身形翻滚,脚尖轻轻点在水面,如同蜻蜓点水般立在了湖面之上。 “战斗技巧虽然不错,但没想到境界却如此之低。” 神秘刺客摇头冷笑道:“剑宗苏青冥也不过如此,未成长起来的天才终究算不得天才。” 苏青冥没有说话,更没有流露出丝毫表情,只是轻轻揉了揉胸口。 有点疼。 这些时日他体内的灵气越来越稀薄,甚至于就连金丹境界都快稳不住,若是以战力来说,他现在就跟刚入剑宗前两年差不多而已,实在是可怜的很。 只是这些事他从来没有跟苏陌之外的人说过,此刻自然也没有兴趣去跟别人解释。 苏青冥右脚一动,整个人再次飘向远处落下,拉开距离。 神秘刺客看见这一幕,似乎是认为大局已定,脸上流露出了玩味笑容,说道:“你是想拖延时间等待他人前来救援?” 苏青冥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些其他异味,望了他一眼。 神秘刺客缓缓而谈,笑道:“整座帝都之内严禁修习者随意打斗,并且还有那座传说之中的人间大阵所在,只要是城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发现,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露,但很可惜...” 他望着苏青冥,就像是一只案板上的鱼,幸灾乐祸道:“这座明月桥方圆百丈之内就相当于整座帝都的泉眼所在,而更有趣的是...这里就相当于屏蔽了所有天机以及书院夫子的眼睛,换句话说,这里便是整座帝都唯一可以杀掉你的地府。” 苏青冥安静听他说完,望了一眼周围的街道,本来已经到了闹市的时辰,却诡异的空无一人,甚至连一丝喧闹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言真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不知为何,对方夸夸而谈的表现在苏青冥看来很是愚蠢,就像是一个不入流组织的杀手,但是很奇怪的,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再两世经历的数千年来,每次感受到这种危险气息的时候,都会很棘手。 神秘刺客望着他,怜悯道:“很可惜,你就要死了。” 话音刚落,神秘杀手便越过了桥面,朝着湖水正中间的苏青冥飞去。 只是不知为何,瞬息之间,神秘刺客又急速返回桥面,转过头望向另一个方向,脸色阴沉,喝道:“谁?” 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男子从小巷之中走了出来,说道:“虽然不知道是谁与你说明月桥是大阵的泉眼所在,但我只能告诉你,你...真的想多了。” 随着男子的到来,场间局面又变得诡异下来。 苏青冥持剑的手倒是放松了不少。 气质出尘的高大道人便是善渊提到过的那位声名不显的道门道尊,苏青冥也曾在道德观仙魔榜前与他简单交谈过几句,虽然未曾观察其境界,但也可见其风度。 神秘刺客的眼睛眯起,背部微微弯起,眼神中带着极大的忌惮以及不解。 出尘道人走到桥上安静站着,突然开口,却不是朝着那刺客,反而是朝着苏青冥,问道:“看出来了吗?” 苏青冥淡淡说道:“现在看出来了。” 儒雅男子转过头,笑道:“既然都看出来了,名闻天下的周颜樵,也不必如此装神弄鬼。” 神秘刺客听见这话,颇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紧接着眼神中的忌惮以及震惊全部消逝,仿佛全部都是伪装一般,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脸漠然以及一丝戏谑。 “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神秘刺客淡淡开口,嗓音也从中年汉子变成了一个沙哑的老朽嗓音,与此同时,对方的境界开始如同大海吞鲸一般,以一种及其夸张的程度在桥面这一小范围内疯狂提升。 洞真境巅峰修行者! 若是方才便是以此境界,本就境界大跌的苏青冥或许真的是凶多吉少。 出尘道人对对方境界暴涨仿佛视若无睹,说道:“长安城内九成的人都在道德观有着详细的身份记载,很可惜,你并不在那一成之中。” 高大男人转过头,对着苏青冥笑着解释道:“此人叫做周颜樵,是天下有名的杀手,也算是个不出世的老怪物了,他知晓这次无论暗杀成功与否,道德观内有人可以推演出当时的战斗情形以及杀手容貌甚至境界,所以才大费周章伪装自己,嗯...倒真是处心积虑。” 苏青冥神情淡然,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终于知道了那股不对劲的危险感觉来源于哪。 对方作为顶尖的杀手,刻意模仿一个三流杀手的形态以及意识,就如同当朝宰相作为一个七品知县断案,无论再如何逼真,总会有种不可避免的不协调感, 这种明显有着预谋,缜密算计的暗杀,让苏青冥脸色倒是有些阴沉起来, 周颜樵听见这话,在这一刻才对眼前这人警惕起来,小心试探道:“若是依你所说,此处不是城内大阵泉眼,为何我在此如此之久长安城还没有任何动静?” 儒雅男子笑意不变,说道:“自然是有其他的原因,只不过你还没有知道的必要。” “哦?” 周颜樵知道再也套不出任何信息,笑眯眯说道:“敢问先生在道德观之中战力排第几?” 道门战力中都有三六九等,且这个信息极为重要。 道人双手负后,淡淡说道:“道言,谈不上什么高人。” 周颜樵心思急转,在情报之中并没有此人的信息,应该便是道德观之中排名尾端的几人之一。 一念至此,周颜樵心中大定,虽然有些遗憾,但望着苏青冥,嘿嘿笑道:“这一次算你命大,咱们后会有期。” 道言漠然说道:“道德观规矩,长安城内修行者擅自出手,需押回道德观处置。” “哈哈,小儿,若是道德观三位道尊之一的老家伙前来此处,老头子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磕头认错,至于你...若有兴趣便来试试老子的本事,哈哈哈。” 道门造化三境,咫尺天涯,可不仅仅是一句空话而已,更何况区区一座城池。 已经不在伪装境界的的神秘刺客早已打定主意出城之后再也不会到这个破地方,只看见一股狂风卷起天地,周颜樵冲天而起,在空中身形分散,瞬间化成了成千上百个黑影,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如同蝗虫般遮天蔽日。 “每个分身都有灵气流动,看不出虚实。” 苏青冥打量了会,问道:“怎么说?” 出尘道人双手负后,摇头道:“跑不了。” 周颜樵隐藏在遮天蔽日的幻影中朝着城西飞去,这是早已想好的逃跑路线,并且因为某种早已谈妥好的原因,此刻城西的城门就如同虚设一般,空空如也。 在周颜樵看来,只要脱离了长安城这片牢笼,就可以海宽任鱼跃,就算是道德观又能耐他如何? 脑海中心思急转,身形却没有任何停滞,瞬间越过无数房屋楼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满脸见了鬼的神情。 以他的速度按道理本来就已经到了城西门口,但此时却依然在城内的某处直行晃荡,甚至连城西门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周颜樵生平第一次如此慌张,挺住身形,厉声道:“装神弄鬼!” 刹那。 天地间暗了下来,长安城内的建筑如同幻影般消失,周围一片漆黑,而老人所站立的地面则是变成了一条条横竖分明的线条。 宛如棋盘。 唯一不同的是横竖两线之上有着流彩光辉发出,浩浩荡荡,堂堂正正。 周颜樵脸色阴沉,骂道:“又是这些恶心人的道门阵法,老子迟早有一天要去往天下各地的道德观,将那些你们视若珍宝的年幼道童先毁道心,然后一一宰掉,去你娘的清静无为。” 高大男子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金光流转越发璀璨。 周颜樵体内气机疯狂流转,上三境的狂暴灵力蓄势待发,表面确是面不改色,冷笑道:“怎么,就凭这张破棋盘,就想把我困在这里,然后等你们道德观来人?” 道言无视了对方暗地里的小动作,开口道:“你可知道这里为何是整座长安城唯一一个屏蔽天机的地方?” “嗯?说来听听。”老人故作好奇,拖延时间。 高大男子轻声说道:“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长安城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来执行道德观的规矩,饶是道德观三位道尊也不希望天天眼皮底下看到杀戮的。” 出尘道人第一次认真看向对方,说道:“没有人来到这里,因为从很久以前到现在,这个地方本来九只有我一人坐镇而已。” 周颜樵先是一愣,然后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恐慌,喊道:“你是道德观的经堂执事!” 道德观经堂执事是一个很特殊的词汇,但是顾名思义也很简单。 整个道德观执笔之人。 执笔定善恶,执笔写生死。 前些年是那位道德观弃徒吕纯阳,更前些是某位不知道姓名的老人。 但现在的长安城之中没有人知道道德观的执笔人究竟换成了谁。 但是让老人感到恐慌的是,在长安城某个声名显赫的府邸中的谈话,对方亲自告诉过他,若是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可以第一时间选择逃跑或者...自尽。 棋盘瞬间大放光芒。 与此同时,周颜樵整个人化为熊熊黑焰,宛如一头黑凰,焰气滔天,朝着棋盘最高空撞去。 这一击蕴含了老者所有的力量,甚至还加上了自己十年的境界道行作为代价,没有丝毫保留。 看见这一幕,高大中年男子做捻子状,轻轻下压,宛如向棋盘间下了一枚棋子。 天地如棋盘,寥寥数十子而已。 棋盘之上,只见一枚天地等宽的黑棋从天空最顶端落了下来,气息之盛,正大光明。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道消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棋盘之上大放光明,恢弘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镇压而下。 片刻后,周颜樵幻化的熊熊黑焰硬生生被砸下天空数十丈,勉强维持着身形。 老人脸色狰狞,双手顶天,咆哮道:“堂堂道德观贤人,就他娘的这点本事?” 道言面色不变,右手手指缓缓下移,于是天空棋盘之上便有一颗颗黑白分明的棋子接连落下,棋子如雨落,毫无例外的皆砸在老人头顶。 砰! 如同洪钟大吕,激荡人心。 仿佛是再也支撑不住,后者在半空弯下腰,摇摇欲坠,但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癫狂,大笑道:“哈哈哈,都是装神弄鬼的把戏,老子我肉身早已万法不侵,有本事直接宰了我给个痛快!道德观经堂执事?我呸。” 天空中的黑焰越加雄浑,无数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嘶吼与咆哮从老人的体内发出,带来的便是深入骨髓般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与出尘道人身上的功德之气互相抗衡,泾渭分明。 道言神色漠然,大袖一挥,道:“冥顽不灵,那便去死。” 天空的云层忽地一下散开,金光之中一枚足有百丈的黑子出现在苍穹顶端。 空气中传来沉重的雷鸣声,丝丝缕缕的雷电盘绕在棋子四周,电闪时隐时现,仿佛蕴含着无穷伟力。 自古以来,雷霆之术对付邪魔妖物杀伤力最深。 道言沉声道:“镇!” “不!...” 周颜樵感受到了空中的毁灭气息以及那个巨大的阴影,眼瞳顿缩,嘶吼道。 下一刻。 轰隆! 老者的身形被镇压在黑子之下,再也看不见,与此同时,黑子落势不减,继续朝下,最终又狠狠砸在了棋盘之上。 啪! 天空之中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如同落子一般,却仿佛天崩地裂,此地所在的位面空间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出尘道人面无表情,右手伸出,随后猛然握紧。 没有激烈的气息碰撞,也没有丝毫意料之外的动静,不到片刻,仿佛棋盘都承受不住黑棋之中蕴含的能量,地面横竖分明的线条散去,化为虚无。 目光所及,只看见一股黑烟从黑棋之下飘散而出,然后消逝在半空。 烟消云散。 ... 出尘道人微微抬头,天地异象随之散去,光芒照射了进来,湖畔,牡丹,小桥,一切东西都重新进入两人的眼中。 此刻还是在桥上。 原来从始至终并未动过。 苏青冥站在远处,一直安静的看着一位上三境的高人就这样湮灭,此刻望向天空,真心说道:“道德观传承这些年的神通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算不得什么。” 道言浑身气势一散,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寻常的教书先生,他沉默了会说道:“此事跟相府,与那位老人没有任何关系。” 苏青冥说道:“我心里有数。” 道言微微点头,很是满意。 这次的局面显而易见是想将暗杀的锅栽给相府,针对的目标是苏青冥,更重要的其实是相之中的那位老人,对于很多人来说,事实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苏青冥离开相府之后便直接身死,那位老人必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苏青冥一念至此,说道:“当今长安城还能有人敢对张相不利?” “自古皇家多糟心事。”道言敷衍了一句,笑着回道:“这件事我会告诉张相,并且也会给道宗一个交代。” 苏青冥说道:“好的。” 看似轻描淡写,闲聊几番,道言朝着相府走去,应该是聊些事情,苏青冥则是一人原路返回。 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行人络绎不绝,整座大街都快走不动道了,苏青冥虽然来到长安城已经很久,但还是不适合这番景象,颇有些不适。 关于这次的谈话,苏青冥其实还是有些许疑惑。 比如大唐以及道德观都给与了相府极大的压力,苏青冥有些想不通。 只是下一刻,苏青冥看见了街道尽头的两人,一切疑惑都已经烟消云散。 一个面容温润如玉的年轻道人。 一个面容精致脸色高傲的少女。 善渊笑道:“小师弟可还放心?” 苏青冥回道:“你说的话的确很对。” 曾经善渊对她说过,在长安城之内一切皆可放心,如今想来的确是对的。 少女李淑扬起下巴,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惹到了张相国,但是本公主还是把你给救出来了,快谢谢我吧。” 苏青冥揉了揉她的脑袋。 道德观善渊。 大唐公主李淑。 原来如此。 三人在大街上同行,苏青冥转过头,说道:“善渊师弟,能告诉我你在道德观的真实身份?” 以前在苏青冥看来,善渊应该是跟道德观某些人有着较深的关系,所以才能自小便在道德观琼台阁之中修行。 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情,倒是改变了苏青冥的想法。 能够让道德观公然给张相施压,这可不是寻常交情能办到的事情。 李淑听见这个话题,耳朵微微一动,显然也是极为感兴趣。 善渊听见这个问题,笑了笑道:“其实虽然很少人知晓,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隐秘的事情。” 苏青冥望向善渊。 李淑也是。 “清虚真人并不是我爷爷。” 善渊缓缓说道。 李淑听见这个名字,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一脸的目瞪口呆。 苏青冥有些不解,问道:“那你与谁是亲戚?” 李淑咽了口唾沫,颤颤惊惊道:“不会是那位道德观...观主!。” 苏青冥听见这话,也是有些愕然。 道德观是天底下影响极大又最为人敬畏的圣地,道德观观主自然便是当今天下道门一脉走的最远的人之一,若是在夸张一点,甚至之一两字也可以没有。 就连观主的名字,若不是李淑贵为大唐公主,恐怕就算说出了名字,两人也不知道是谁。 苏青冥说道:“道德观院子之子,你的身份还真是...很牛。” 李淑使劲点头,满脸认同。 善渊眯起眼睛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青冥终于明白了当初询问善渊与道德观三位道尊的关系时,他随口所说的一句,“真可惜关系好错人了,”为何善渊当时表情会如此古怪。 善渊笑着解释道:“从记事起,他每天不是在钻研道家经典,便是忧国忧民,惦记着天下苍生,我又生性早熟,若是按照常理来说,关系确实没有清虚师叔祖好。” 苏青冥说道:“原来如此。” 三人走在路上,苏青冥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李淑作为皇室中人,更加知晓这个身份的重要,心中可谓翻江倒海。 善渊突然说道:“有两件事情需要与你说一下。” 苏青冥点头道:“什么事。” “前些日子,剑宗又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去了三皇子府上。” 善渊说道。 苏青冥听见这话,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想起了些事情,“三皇子与沈家往来很久了?” “没错,只不过这些年他刻意的不与剑宗联系,想来也有摆脱他们的意思,但是你知道,沈家再剑宗,甚至对于我们道德观来说,都是避不开的人。” 善渊微微摇头,感慨道:“有些事,你也看得出来,大唐那位陛下眼光看向了五洲四海,那几位皇子自然也不会仅仅将心思停留再长安城。” 苏青冥好奇问道:“道德观向来与世无争,若是大唐与剑宗起了争端,你们站在哪一边?” 善渊认真想了想,然后微微摇头,“都很没有意义。” “原来善渊师弟才是真正清净无为之人。” 苏青冥笑道:“那第二件事?” 善渊顿了顿,道:“余招袖转世重生了,就在夏至那日。” 一阵沉默。 苏青冥眼神深处浮起一抹恍惚神色,似在回忆,片刻后说道:“那是极好的。” 善渊知晓苏青冥与凌华仙子两者之间的仇怨,没有多问,笑道:“要不要我去拜托两位师叔祖,查查她的魂魄转世寄托在哪处,具体细节很难查探,但是大概范围还是知晓的。” 苏青冥微微摇头,道:“不必。” “咦?” 少女李淑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挑,眼神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苏青冥,你脚后跟为什么趴着一只蜘蛛啊?” 听见这话,苏青冥以及善渊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 两人眼神下移,一个约莫只有手指头大小的黑色蜘蛛攀附在苏青冥的脚上,前颚诡异般的还有两根清晰可见的触角,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感觉上没有半分威胁。 善渊皱眉道:“阴魂蛛。” 苏青冥突然低声猛然喝道:“散开!” 几乎是瞬间,善渊拉着李淑的胳膊朝着后方退去,而与此同时,一股阴冷黑暗到极致的气息从黑色蜘蛛上爆发出来,伴随着的便是宛如嘶吼大笑的沙哑声音:“小子,去死吧!” 黑色气流席卷而上,将苏青冥死死缠绕在三丈之内的涡流中心,气流顶端在苏青冥头顶,幻化为一个虚拟的人脸,正是周颜樵。 天空边缘响起道言愤怒的声音,“妖孽,你找死。” 一道光华疾驰而来。 “哈哈哈...,晚了!” 周颜樵虚无缥缈的黑色神魂无视了远处疾驰而来的攻势,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朝着苏青冥眉心冲去。 李淑惊呼出声。 善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切都在刹那间。 而在两人视线之中,方圆一里范围都被黑色气流席卷,苏青冥的衣衫尾端被风吹的疯狂摇摆,唯独不变的是阵中那人平静而漠然的脸庞。 在生死攸关间,那位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眉心间金光大方。 一道青衫虚影从苏青冥眉心浮现了出来。 虚影伟岸浩瀚。 “命魂?”善渊带着丝惊讶说道。 生死一线之间,苏青冥脚尖轻点,身形微微后仰,拉出一丈身位,然后伸出双指,向前一指。 仙人指路。 那道青衫虚影身形微动,化成一道青光长线,宛如青虹。 轰隆! 那道青光震开了黑色气流,划破了空间,最后击中了周颜樵仅存于天地间的一缕神魂。 这道光芒给李淑的感受便是,宛如九天之上的仙人至尊,以风轻云淡的写意姿态,随意一指,便湮灭了一只蝼蚁。 下一刻。 长安城内街道之中的灵气全部爆开,黑色气流轰隆炸散,瞬间消逝,苏青冥的身形再一次出现在两人之间,衣衫微摆,飘然若仙。 一只浑身散发出焦味的黑色小蜘蛛啪的一声从天空掉在了地面,它的眼神极为人性化,满是无尽的怨恨以及不解。 它望着苏青冥,脸色的表情就像是在问:“这人到底是谁?” 只可惜在什么终结之间那么男子还是没有回答他最后的疑惑,苏青冥走在他的面前,轻轻一脚踏上。 这一次。 彻底身死道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承乾和沈家的谋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深夜。 一道虹光落在了魏王府。 这是整个长安城论规模可以排在前三的府邸,也是三皇子李承乾的楚王府。 灯光辉煌下,一道清冷的身形从虹光中走出,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见过王爷” 李承乾微微点头,说道:“沈剑主。” 他的声音没有太多敬意,也没有轻视,这便说明对方来历不小。 剑宗内院,沈家排名第三的长老,被誉为长青剑主的沈一念,他的身份比起大唐的三皇子来说,并没有丝毫的差距。 先前,李承乾因为一些事而安排哥翰对剑宗那位极为有名的弟子动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连相国府,和道德观都惊动了。 这与沈家先前的消息有些不同,一个凝元境,甚至因为重伤而修为大跌的人,居然连相国,以及道德观那位平日里清静无为的道言真人都极为在意。 这让李承乾心中有些担忧,因此才请来了剑宗沈家的这位长青剑主,想问一些事。 不待他开口,沈一念直接说道:“此事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他与道德观一定有其他方面的秘密。” 听到这个答案,李承乾脸色极为阴沉。 一个剑宗弟子,有与同为七大圣地之一的道德观关系密切。 而那位沈家的天骄,却以此为条件,换取剑宗对他的支持。 可因为一人而得罪道德观,甚至剑宗刚刚重现的天剑峰一脉,对于李承乾来说,多少显得有些不平衡。 “害怕了?”一道嘲讽嗓音打破了场间宁静。 沈一念望着身前极为俊逸的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神色,难怪这么多年来,即使有剑宗的支持,也坐不上太子之位。 不止是那位皇帝看不上他,就是他本人的性格,也有些过于瞻前顾后。 “放肆!”李承乾面色狰狞,沉声说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自己不愿意出手,或者说他的实力已经到了连你们也杀不了的地步,你剑宗世家一脉,也有资格笑话我?” 沈一念面色一滞,没有在刺激这位王爷,并经这是少主在大唐中极为重要的一枚棋子。 沈一念淡淡说道:“事情的确有些偏差,因为那位剑尊的缘故,我们不能在剑宗出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出了山门,还是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只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想要杀他,很难,他的境界很低,但是护着他的人很多。” 李承乾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沈一念也不在意,说道:“能够成为我家少主天命羁绊的人,岂是常人。” 李承乾猛然起身,震撼说道:“他便是你家少主找了十多年的羁绊之人?” 沈一念点了点头。 李承乾双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命羁绊,准确的来说便是修仙者所说的世仇。 有可能两人前世有着血海深仇,其中一方不甘转世,两人今生再次成为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也有可能是其中一方是对方的心魔,为了斩断心魔而成就至尊才陨落。 无论哪一种可能,那个叫做苏青冥的年轻人,与剑宗的少主,便是一对天命羁绊。 所以,那位少主才会派人来杀他。 “明知他是你们少主的天命羁绊之人,为何不派一位妄生境的剑尊出手,他死了,事情便一了百了。”李承乾沉声问道。 在他看来,整个剑宗如今都是他世家一脉做主,一个小小的凝元境修士,到现在还没有死。 这其中,实在是太过于不符常理。 随意的让一位通虚境强者出手,那个家伙还能有命活下去? 沈一念摇了摇头,叹道:“少主也是在不久前才感应到与那小子之间的仇怨羁绊,若是一开始,还有机会直接灭杀他。” “但是现在,卓剑尊已经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沈一念恨道:“一位剑尊的分量,你应该清楚,在剑尊,谁敢忽视卓剑尊。” 话语落下,李承乾冷笑道:“你们不敢惹卓剑尊,为何就让我来出手,难道在你们看来,我能挡住卓剑尊的剑?” “你挡不住。”沈一念毫不掩饰道。 “但是你爹可以。” 李承乾沉默不语,那位常年待在大明宫的人,即使自己身为他的三皇子,也不敢轻易的有任何揣测。 大荒古界有七大圣地,但是大唐从来都没有认为他们比七大圣地更弱。 一切都是因为有那位陛下的存在。 若是天下第一的剑仙与天下第一帝王成了敌人,那会引发多大的风波? 还是说会引起剑宗与大唐的一场血腥战争。 忽然,李承乾视线望向远方某处偏僻山野,神情微微一变。 沈一念也望向了那方。 李承乾说道:“青城剑派的人也来了长安城,我想,那个一心想要出名的家伙,很愿意做这件事。” 说完这句话,他便拂袖而去。 沈一念立在院中,神情变幻莫测。 ... 山野间,一身黑衣的周颜樵身形踉跄。 他并没有身死道消,在那道恐怖的剑指袭来的时候,一枚小小的桃木符挡住了那必杀的一击。 替死符。 这是周颜樵保命的至宝。 此刻,他不敢选择驭空而去,因为那样太过显眼,容易被人看见。 不要说长安城那位道门的执笔人,单说那个让自己出手的家伙就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周颜樵了解那位年级不大,却又身份尊贵之人的手段。 想要成为帝国至尊,当然很擅长谋划,也很懂得忍字。 对兄弟忍耐,对没有价值的人残忍。 若是被人发现与魔域的人勾结,只怕以他的身份,也没有可能继续活下去。 周颜樵冷笑想着这些事,当然要比驭空飞行慢很多,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用的是天地遁法。 北冥宗的天地遁法堪称世间第一,借天地之势而隐,青山绿水,断崖古树,都能够遮掩他的行踪。 这便是魔道第一宗门称霸与世的底气。 北冥派在北境,与着魔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数千年来,正道七大圣地无数次的想要彻底湮灭这个宗门。 但都无功而返。 依靠的便是这门遁法。 这一次,只要不被剑宗神游境强者用剑识缀上,他便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逃走。 他只是有些遗憾,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没能够杀死苏青冥。 道德观隐藏在长安城的执笔人居然亲自出手,以及在苏青冥身上发现的那死气息,这些都让他有些意外。 北冥派的杀手,最不喜欢的便是意外,他们只喜欢给人意外。 但今天,他遇到的意外太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谁能看破自己的天地遁法? 周颜樵很吃惊。 忽然,一柄剑斩开天地真实来到了他的眼前! 那柄剑通体漆黑,剑身带着些斑驳的铜锈,显得幽暗至极,仿佛鬼物。 周颜樵一声清啸,右拳轰向那柄黑剑。 随拳风而去的还有无数道乳白色的光芒。 他竟是毫不犹豫动用了北冥派授予自己的本命法宝。 可以想见,被人看破天地遁法以及这把幽暗至极的鬼剑带给他多少精神压力。 哗的一声。 那柄黑剑居然散开了。 周颜樵的视野之外,满是星星点点的鬼火。 法宝射出的万道光线,遇着那些仿佛没有颜色的鬼火,瞬间被侵蚀,威力顿弱。 “冥火!” 周颜樵眼瞳顿缩,满是惊惧之意,厉声喝道。 多年不曾在大荒古界出现的魔域强者,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周颜樵不敢停留,收回法宝,转身便逃。 他掠至半空,踏树叶而起,身形骤虚,再也顾不得被人发现,便要御空而去。 谁曾想到,就在他的脚尖离开树叶的那瞬间,天空忽然变暗。 树林梢头有团黑雾,仿佛一直在那里等他。 然后那团黑雾径直落在了他的脸上。 周颜樵眼前一片黑暗。 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落在积叶上面,再无声息。 黑雾随风轻颤,却不消散,期间有张苍白的脸若影若现。 风渐渐变大,黑雾避至地面默然前行,看着就像是钦天监被大雨洗后的屋檐---那时墨龙的角。 黑雾向着山崖裂缝钻入,眼看着便要消失,忽然剧烈地搅动起来。 雾中那张苍白的脸本来没有任何表情,漠然至极,这时候却忽然扭曲,满是震惊与愤怒。 一只不知何处来的巨手... 抓住了那团黑雾。 那只巨手泛着青色。 那道青色就像绿草一般新鲜,却又像腐烂的尸肉。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在这只巨手手得到了统一,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下一刻,巨手合拢。 黑雾拼命地挣扎扭动,想要逃走,却是无法做到。 很快,伴随着一声极低的怒鸣,黑雾骤然消散,碎成了无数团鬼火。 这些鬼火的层级极高,纵使历经无数里的旅途从魔域来到了玄洲,依然保持着无色无息的状态。 如果任由这些鬼火散落山崖间,很难被人族修行者发现,再过数百年,有可能变成怨灵。 遗憾的是,这些鬼火没有停留多久,直接一阵狂风连同所有的黑雾残余灌进了一个洞里。 黑雾消失无踪,视野重新清楚,原来,那个洞是一张嘴。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秘年轻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张嘴里生着很多细碎的牙齿, 那人的鼻子很粗很圆,鼻头有些红,看着就像是一个没有发育完好的萝卜。 那人的眼睛深陷如洞。 那人是位矮小的老者,身上气息全无,却给人一种无比强大的感觉。 吞噬万这些鬼火,老者不在停留,双臂一震,如一只大鸟悄无声息穿过密林,瞬间变成极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长安城西数百里外的一座山崖便。 崖畔坐着一位年轻人。 年轻人的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杆头系着细线,线垂入崖间的流云里,看着似乎是在钓鱼。 云海之中钓鱼? “佩服,佩服,没想到你居然能让冥界为你所用。” 矮小老者看着那个年轻人说道:“能隔这么远杀死北冥宗的洞真境长老,这个魔域鬼童的水准不错。” 年轻人没有回头,盯着崖下的流云,神情极为专注。 云层渐乱,隐约有黑点穿行其中。 那些看不到的飞鸟盯着竹竿线上系着的食物,发出嘎嘎嘎的叫声,显得极其贪婪。 看着云里的乱象,年轻人摇了摇头,然后才开始回答老者的问题。 “魔域排名第三,鬼王的弟子水准当然不错---虽然只敢用鬼影过来---不然我怎么会请你出手。” 老者发出难听的笑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把鬼王钓出来?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世人也很久未见,想来会很热闹。” 年轻人说道:“都是被我剑宗杀破胆的可怜人,你不敢现身,他又怎么敢出现?” 老者沉默了会,说道:“你确定剑宗不知道我出来了?” “问世间谁最了解剑宗?” 年轻人吧竹竿插在岸边的石缝里,转身望向老者,竖起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脸,笑着说道:“是我呀...我......” 他本有些清冷的面容,因为这抹笑容顿时变得可爱起来,带着些散漫的味道,很少亲切。 看着这张脸,老者不知想到何事,叹息说道:“我在地里躲了几百年,世间变化太大,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只能躲躲藏藏,真是令人伤感。” 年轻人挑了挑眉,说道:“话说多了啊。” 老者忽然正色说道:“我想吃几个人,实在是有些馋了,那些鬼火没味道,就算没小姑娘,吃几个汉子也是好的。” “好。” 年轻人有些无奈,收起竹竿,带着老者向崖外走去。 老者赶紧跟上。 年轻人斜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感觉我现在就像养了一条狗?” “汪汪。” 老者讨好说道:“只要你能灭掉剑宗,绝了我的后患,我再给你做三百年的狗又何妨。” 年轻人说道:“我也是剑宗的人,你不会脸我也想杀。” 老者苦笑说道:“说笑了。” 年轻人淡淡说道:“做这件事之前,你要先护着我,别让我被那家伙给杀了。” “我现在可打不过他们。” “所以,我们要抓紧啊。” 年轻人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老者的头。 崖下云海渐渐平静,鸟也全无踪迹。 ... 噼啪! 苏青冥望着脚下那个已经踩得稀巴烂的虫子,眼神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微风拂过,道言赶到战场,他刚才完完全全看见这一幕,脸色也是带着些许惊讶,片刻后他摇头真诚赞叹道:“好强悍的本命神魂,还带着如此纯正剑意,好一个苏青冥。” 话语带着真诚的佩服以及惊叹。 道德观真正一心向道的真人,遇事知进退,明得失,但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或者厌恶,却是不会隐藏。 这便是真人与小人之中那个真字的含义。 善渊也是点头附和道:“小师弟果然是能够继承师傅衣钵的人物。” 以他们的眼界自然能够看出,虽然两人的境界天差地别,犹如鸿沟,但是论起本命神魂之争,那已经踏入了上三境的老家伙竟然比起苏青冥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刚才的碰撞才会如此的摧枯拉朽,真真正正的宛如蝼蚁遇上皓月般璀璨。 苏青冥脸色微白,刚才那一次的碰撞虽然胜利,但是对他此刻的影响还是极大。 善渊拍了拍李淑的肩膀,说道:“带他回道德观歇息,小心一些。” 李淑仿佛才从刚才的那一指震撼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扶苏青冥她倒是不太情愿,整天臭着个脸,和谁欠他好多银子一样,但是自从知道善渊的身份之后,她可不敢随意放肆。 看着苏青冥和李淑两人离开视线尽头,善渊微微摇头。 道言说道:“放心,这件事自然会查的水落石出。” 善渊问道:“若是查到某些不能查的事情?” 道言一愣,说道:“那要看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 善渊淡淡说道:“那也要查,查清楚,查到底。” 语气平淡,但却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觉,道言笑道:“看来你与苏青冥交情很不错。” 善渊摇了摇头,道:“做什么事情,都得要承受代价,天理循环,是天底下最应该的道理,更何况我就这么一个朋友,也是剑宗天剑峰的希望,要是在这里还过得不顺心...” 善渊叹了口气,道:“那我可就对不起观主了。” “剑宗天剑峰的希望...” 道言仔细斟酌了这五字的含义,呢喃道:“现在剑宗内部都已经严重到这种情况了么。” 善渊摇了摇头,“比这还糟糕得多。” ... 苏青冥在长安城之内竟然受到了暗杀,而那名刺客摆明还带着刻意栽赃相府的嫌疑,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苏青冥在进入长安城之时表面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甚至还在道德观内谋了个看大门的差事,但其实暗地里长安城之内无数势力都已经将这件事摸了个清清楚楚,而如今暗杀一事,则是将表面上的平静彻底打破。 出乎意料,最先发难的并非剑宗或者道德观,而是相府。 当今宰相雷霆震怒,几乎整个朝堂上下都要抖上一抖,不到半日,那名刺客的身份就被查探的清清楚楚。 周颜樵,北境寒洲北冥宗长老,同时也是成名已久的老怪物,数十年前被一位不知名的游侠打成重伤后便再也没有出手过。 周颜樵一系列的人生轨迹都被查的一清二楚,只是很有趣的,一切消息都在周颜樵本身之上停止,而没有往更深处去查。 这里面当然有对方的应对措施极为果断,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但显然也有不愿意查的意思。 周颜樵为何要对苏青冥动手?是受谁的委托?幕后之人又是谁? 张相在府中大堂内,看见昔日学生的那些畏缩神情,寒声道:“别人不敢查,但是我敢,只要陛下没有出声,不管谁都没用,你们担心自己的仕途,无妨,接下来我自己查便是,之所以叫你们来,只是想问问你们,裴问,你来说说看,该怎么查。” 一名而立之年面容稳重身穿大唐官服的男子站了出来,心中微微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虽然从周颜樵那里没有线索,但是苏青冥在案发前天晚上被关于羽林卫的大牢,据我所知并不是老师的意思,而是羽林卫统领哥翰擅自做主的事情...而苏青冥进入相府和离开府中的时间太过于巧妙,对方如此了如指掌,或许可以从这方面查一查。” 话语很隐晦,但是其中的意思却很清楚。 怎么查?当然是查羽林卫统领哥翰。 前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将苏青冥押入大牢逼其认罪,在外人看来或许只会单纯认为是哥翰太过于功利,想借此事来提高自己的威望,但是在场的这些老狐狸来看,这本来就是很古怪的事情。 道德观早已经派人定夺过此事,你区区一个羽林卫统领,有什么好上蹿下跳的? 在场的众人都在官场上沉浸数十年,自然都想到了这些事,只是却不好说,因为谁都知道,哥翰是老师早年颇为看重的一个学生。 而这次老师召集了大部分的学生,却唯独没有喊那哥翰,他们稍微一动动脑子,就知道为了什么。 张相听见这话,扫视众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很欣慰,虽然你们现在在官场上已经变成了年少时你们口口声声最讨厌的样子,但是最起码脑子还没有腐朽掉,这样就好,一个官贪不可怕,但是要有脑子,要懂得为百姓办事,不然就真的会是个废物,一辈子都是废物。” 在场的十数名官员可谓是大唐六部九卿之中的核心人物,此刻听见这些话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有丝毫不满,皆是满脸的毕恭毕敬。 张相轻声叹了口气,似乎觉得碍眼,说道:“都滚,把哥翰那个混账东西给我叫来。” 所有人陆陆续续向着门外散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羽林卫统领哥翰踏入了相府的大堂。 他望着大堂高坐的那个老人,脸色微白,冷汗不自觉就流遍了全身。 老人喝了一杯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疑惑道:“这些年为了做官,你连修行都顾不上了,你自己看看自己,这么个样子能配的上当年那个年少时便是武夫五重天的修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杀不了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哥翰长相很文弱,不熟悉的人看见他,甚至会误以为是国子监出来的书生。 而在长安城呆久了的人,就没有人会这样想。 大唐帝国羽林卫统领,武夫五重天境界。 在与寒洲鬼国一战时,曾经独闯那座万鬼大阵而生还。 要知道,那可是连通虚境强者都没有机会逃脱的鬼国大阵,是寒洲鬼国立国数千年来的根基。 这样一个智勇无双的人,此刻犹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跪在老人跟前。 “恩师...”哥翰呢喃喊道。 有些事情,他不做也要做,不是为了自己,为了羽林卫。 老人安静坐在椅子上,淡淡说道:“有人逼迫你?” “恩师,羽林卫原本在鬼国那件事之后,如今被裁减到只有三个营,我不甘心,为何对大唐付出了如此惨痛代价的羽林卫,会落到现在的样子。” 哥翰看着老人的眼睛,认真说道:“所以我答应了李承乾,将钦天监那件案子扣在那个剑宗弟子的头上。” 哥翰出自大唐,对于七大圣地中杀伐最为强悍的剑宗,自然也清楚。 若不是因为羽林卫如今没落如斯,甚至连唯一的卫所都被夺去,他不愿意与剑宗产生过节。 只是令哥翰没有想到的是。 别人利用了他,和他身后的那座相府。 先是由他出面将那名剑宗弟子抓走,外面那些人便会想到是大唐宰相。 与七大圣地交恶。 是很多人,甚至连寒洲那座鬼国都很想见到的事情。 “在你认为,那个人可以最后登上至尊之位?”老人漠然问道。 哥翰抬起头,坚定说道:“在我们看来,太子文弱,整日里饮酒作诗,与那些文人作伴,二皇子母亲是东夷人根本没有可能继承那个位子,只有三皇子修为,见识,手段是最适合我大唐。” 老人面无表情,看不出此刻他心中在想什么。 可若是有外人在这里,听到这番惊天的话,定然会满脸骇然。 做为整个大唐地位仅次于陛下的宰相,有人居然敢如此肆意的谈论帝国继承之事。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权倾天下的老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连哥翰都有些意外,不解的望向前方。 老人问道:“你们?...是谁?” 大堂内很安静。 只有老人手指轻轻敲动桌面那有规律的声音。 许久,哥翰的声音响了起来。 “青城剑派的白剑一,我,大理寺章纯,北冥派周颜樵,西江月,白马寺的一些年轻弟子。” 哥翰平静说道:“还有剑宗的沈一年,顾青。” 这些名字很平凡,可各自代表的份量却很重,就连执掌帝国相位几十年的老人也皱起眉头。 他站起身,俯视着前方这个得意弟子。 “就为了让那人登上皇位,你们笼络了这么多人,你是不是忘了...” 老人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一字一句说道:“老夫和陛下,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才让大唐帝国拜托了那些宗门的控制,而你们,却打算与他们合谋。” 哥翰猛然摇头,急道:“不,不,相国,我们的想法与师长们不一样,我们很年轻,不够强大,所以需要彼此帮助,我们的目标不是大唐,不是玄洲这一隅之地。” “哪里不一样?” “面对寒洲鬼国,北境魔域,人族必须团结起来,而且主动做些什么,七大圣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会看地底泥潭中挣扎的凡人。” 哥翰握紧拳头,激扬说道:“出世也要先让世间变得安稳,不然那就成了逃避,别人不愿意出头,三皇子愿意。” 老人说道:“原来,你们是北境那位剑神的信徒。” 哥翰摇头道:“不,没有人敢不尊敬剑神,他那样太辛苦,一人一剑,终究守护不了太久。” 老人说道:“有一定道理,虽然他可能没有想过一人一剑守护大荒。” 哥翰微微一愣,想着事情已经做了,便干脆说道:“那个剑宗弟子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若不是尊相您先前与他下棋,送了他那么大的名声,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他。” 哥翰从来不认为那个叫苏青冥的家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哪怕在长安城因为那一局棋而一夜成名。 对于他们将要做的事来说,实在是无足轻重。 “周颜樵死了。”老人淡淡说道。 哥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的望向老人,颤声道:“北冥宗的周颜樵死了,他可是洞真境巅峰境界的修士,整个长安城,除了道德观,又有谁能够无声无息的杀了他。” 老人平静说道:“出了相府,苏青冥便遇到了周颜樵的暗杀。” “为什么?谁下的命令?”哥翰连声问道。 事情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只不过是替那位皇子出一口恶气。 可如今看来,这之后的阴谋明显牵扯到了相府。 还是那个组织,对自己有隐瞒。 哥翰期待的望向眼前的师长,想要知道答案。 老人叹了口气,视线望向屋外那阴云密布,看不清真实的云海,说道:“你小看了剑宗,我说了很多次,叫你多看多听,凡事不要鲁莽,这些年,你又是怎么做的。” 老人满脸惋惜,接着说道:“苏青冥虽然只是一个凝元境的剑宗弟子,可你知道他身后站着谁?为什么他一来,道德观那几位极少露面的道尊都亲自与他见面,就连善渊,都成为了他的好友。” “善渊....那位观主的....,他是何等身份,怎么会与此人结交。”哥翰满脸震撼。 长安城知道善渊身份的人不多,而他正好是一个。 整个天下能够与他成为好友的年轻一辈,屈指可数。 那个苏青冥,究竟是谁。 哥翰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鲁莽,太过于单纯了。 老人深深的望了一眼眼前这个很久没有见面的学生,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这一切,对你都不重要了,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已经把你当成了弃子。” 哥翰神情呆滞,许久才微微闭眼,双膝跪下,朝着眼前的老人磕了三个响头,平静说道:“事情败露,自然有人担责,学生也大致明白了,无论如何,此事弟子一力承担。” 张相紧握双拳,无奈叹息一声。 即使在大唐有着深厚人脉的他,在面对道德仙宗,面对剑宗这两座天下有数的庞然大物,都有些无力。 到最后,这名身震沙场,在鬼国经历无数生死的汉子说道:“师尊,请多保重。”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相府。 ... 寻常巷陌,寻常人家。 苏青冥推开院门进去,看到了两只低头在地上寻觅食物的家鸡。 那两只鸡很瘦,地上残留着一些还没被吃完的白菜叶子。 苏青冥视线在小院里扫了个遍,走进屋里。 他望向坐在椅子上的汉子问道:“李承乾让你做的?” 这里便是堂堂大唐帝国羽林卫统领,哥翰的家。 很朴素,很简单,与长安城千千万万寻常人家并没有不同。 这种清贫的日子在哥翰看来,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日子,最起码,那些长眠在鬼国大阵的同袍就没有这个福分。 哥翰睁开眼,平静说道:“你不必知道。” 从师尊府上离开后,他便清楚,那个组织将要抛弃自己。 哪怕是三皇子,也顶不住来自道德仙宗和剑宗两大圣地的压力。 更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周颜樵还会出手,并且连他也杀不了眼前这个清秀男子。 似乎能够看出他的想法。 苏青冥淡淡说道:“周颜樵死在魔域鬼王三弟子手中,并且那人最后也被人吞了。” 哥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剑宗天剑峰首座。” 严格来说,没有掌教的法旨,苏青冥哪怕继承了天剑峰,都没有资格自称一峰首座。 但是苏青冥并不这样认为。 与沈家,与掌教,与世家一脉,他有着难以解开的仇恨。 苏青冥并不愿意由仇人来给自己加冕。 所以,此刻,他自认为整个剑宗,即使有人反对,但是天剑峰首座的位置,依旧无人可以撼动。 因为太初剑。 因为鲁麟。 还有一些原因便是至今未曾有音讯的卓剑尊。 哥翰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神色,剑宗七峰首座,的确有资格受到道德仙宗如此看重。 哪怕只是一位凝元境修为的首座,也无人敢轻视。 更何况,还用那种手段让他进入大牢,到最后,还派出杀手来暗杀。 剑宗不是为了苏青冥,而是为了天剑峰首座,才会施压。 不过,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他平静说道:“你一个人来这里,杀不了我。” 第一百二十章 青城白剑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一个身穿华贵绸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双手负后,背后的右手上下颠动着一枚暗红色菱形短剑,俊美的脸上有一道狭长的疤痕,看起来格外狰狞,但狭长的眼神中却带着一股无所谓的藐视神情。 哥翰抬起头,笑问道:“敢问何人。” 年轻男子懒洋洋说道:“青城,白剑一。” 哥翰眼神闪烁,沉默片刻后无奈摇了摇头,微涩道:“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让你前来...可真是看得起我。” 年轻男子挠了挠耳朵,平静说道:“上面知道你有些武夫底子,还挺不错,虽然对我而言...其实都一样,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做的干净点。” 白剑一捻动小剑,吹了吹,说道:“你懂的,这些人的心肠总是弯弯绕绕的。” “能让天下神游境之下先手无敌的白剑一亲自出手,倒也算是我的荣幸。” 哥翰回屋时便脱去了身上的官袍,换上了一件宽松舒适的黑色武服。 从苏青冥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意料到了现在的结果。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会汇聚到他身上,只有彻底死掉,这些线索才会断绝。 唯有一死。 那位三皇子对剑宗,对道德仙宗,才有交代。 他能预料到,而张相自然更加心知肚明,所以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场谈话。 此刻,他走出了大堂站在院子中央,一股自入大唐官场以来所有官员从未见识过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 气势满堂。 年轻男子看见这一幕,眉毛微挑,说道:“久闻当年哥统领在不足二十岁时便达到了武夫五重天,甚至隐约有踏入第六重的征兆,放眼现在都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白剑一摇头道:“可惜了,若是你一直修炼到如今,或许现在的我还真有些棘手。” “当年第一次学拳之时,我师傅便告诉我一个道理。” 哥翰洒然笑道:“手中拳头大小便是跟天地讲规矩的道理,遇敌不可退,遇强敌更不可缩,时隔这么多年...” 中年官员望向天边,轻声呢喃道:“最后,我想捡起来试试。” 白剑一双手抱胸,神情随意,道:“我给你一次机会。” 哥翰没有客气,身形下沉,双拳紧紧握住,一股股磅礴的灵力汇聚成风。 轰! 一拳轰出。 两者之间的地面青砖全部轰然炸裂,碎成石渣。 年轻男子眉头微微一皱,身子前方半寸凭空出现一道青色光幕护体。 拳气轰在光幕之上,光是倾泻的拳风就瞬间将整座宅院砸的破烂不堪,但年轻男子的身形却八风不动,稳如青松。 哥翰面色平静,脚步向前轻踏一步。 平地惊雷起! 哥翰的身形瞬间闪到了白剑一的身旁,双拳如炸雷,无数拳影向前方砸去。 轰隆! 那些青色光幕在无数次的碰撞之下越发的暗淡,摇摇欲碎。 年轻男子嘴角裂开一抹笑容,指尖小剑轻轻颤动。 雪白的细长剑气铺天盖地而来,在半空中化为寒风,化为冰雪,阴冷的气息瞬间吹散了拳意,彻底笼罩住整个小院。 整座院子的气温下降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满院的剑气变为肉眼可见的风雪,雪花似剑,飘在了哥翰的身躯之上。 哥翰还维持着出拳的姿势,拳影虽盛,却满脸悲苦。 一道道细微的伤口从他的身体之上出现,剑气入体,随后蔓延到奇经八脉的那些最为细微处,一一斩断。 如同剑剑穿心,痛不欲生。 “有趣。” 年轻男子看着后者坚毅面庞,微笑道:“看看你坚持到最后能不能破碎我这护体光幕。” 哥翰的拳头从始至终未曾停过,无数拳影砸在对方身前的光幕之上,虽然已经暗淡无光,但明显离彻底破碎还需要一些时间。 哥翰闷哼一声,强行咽下胸口涌出来的鲜血,右脚猛然向前跺地,右拳向后拉直,用尽了全身力量,向前狠狠砸去。 势若紧绷长弓。 空气中都带着灵气急速扭曲随后爆炸的味道。 嘭! 噼啪一声。 那从始至终一直坚挺着的青色光幕出现了无数裂缝,如同蛛网一般蔓延在四面八方,随后全部化为玻璃碎裂的声音。 青色护体光幕当场炸开。 强风扑来,将白剑一两鬓长发向后高高吹去。 但与此同时,中年男人的拳影也彻底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他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血人,体内的经脉破烂不堪,生机全无。 哥翰最后模糊的意识之中右手使劲握成一个拳头,还想着再出一拳。 一拳就好! 只可惜最后一切都化为泡影,他重重倒在了地面,血水浸染了地面。 白剑一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一脚踢出,后者的尸体如同炮弹一般砸入大堂中央的墙壁上,深嵌其中。 “废物。” 白剑一咧嘴笑道:“看完了,不用多久,我会亲手将你也杀了。” 从始至终都神情淡然望着这场厮杀的苏青冥没有说话。 青城剑派,的确有资格挑战剑宗,难怪被天下人誉为仅次于七大圣地的宗门。 面对这位青城极为有天赋的弟子,苏青冥淡淡说道:“或许,那日你会死。” 白剑一哈哈一笑,转身离开。 ... 苏青冥回到道德观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闭关,他现在体内无法汇聚灵气,所谓的调息也只不过是最基础的养神而已。 李淑在旁边面色严肃,眼睛死死盯着身前摆放着的一张白纸。 明日便要开始考核了,苏青冥看着她的样子,问道:“心中有头绪了?” 李淑面色凝重,突然昂起下巴,轻轻的哼了一声,说道:“不告诉你。” 李淑突然问道:“你教我所谓的立剑心,可这是剑修的方法,真的能行吗?” 苏青冥闭上眼睛,说道:“率性而为。” 李淑知道这四字是道德观的宗旨,虽然道德观几位道尊虽然清静无为,但其中的观念却格外超凡脱俗。 “你应该想想你明日的对手。” 苏青冥说道。 李淑如画的眉毛高高挑起,说道:“当然知道,一个是我那个三皇兄,李承乾,还有一个是镇北大将军的长子,林成北,我都算熟了。” 苏青冥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情景,轻轻哦了一声。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 道德观某位不知名的道尊要招收弟子,在道德观内部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但在外面却被封锁了大半消息。 经过有心人的查探,能有资格参加这场考核的人选仅仅只有三人。 三皇子李承乾。 襄城公主李淑。 镇北大将军之子林成北。 三人皆是大唐皇室或者嫡系人物,要挑选一人进入道德观成为某位道尊的弟子,结成一份香火情。 在心思较为敏锐的人里面,很明显便是大唐和道德观暗中进行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道德观不少弟子都被这一场考核吸引来到了藏书楼前的空地上。 一位灰袍道人从远处大步走了过来,所到之处无数人都缓缓行礼,眼神敬畏。 道德观执事,孟规。 三位道尊之一。 这位声名在外的老人看起来没有出奇之处,手中握着古卷,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盘根一般粗糙密集,眼皮无力的搭着,如同任何一个寻常的乡间秀才。 前方有一个桌子,上面摆放着三张雪白的纸张。 他望向眼前三人,点头道:“开始吧。” 镇北大将军之子林成北毫无忌讳,大踏步走了出来。 三皇子李承乾双手负后,脸色平静。 李淑看见这一幕,颇有些紧张的望了望远处。 ... 道德观通往藏书楼的小道上,苏青冥与道言并肩而行。 “哥翰死了。”道言开口说道,同时随手一挥,两人的前方半空荡起了涟漪,那栋精致宅院中哥翰的惨死画面浮现在半空的涟漪中。 苏青冥平静打量了几眼,说道:“那人剑法尤其。青城。” 道言笑道:“依据我的猜测,那人应该与你下了战书。” 苏青冥嗯了一声。 数千年来,道门修士繁多,宗门无数,剑宗更是在如今引领着世间剑道修士的巅峰,除去剑宗这个圣地,整个灵荒还有不少强大的剑道宗派。 青城剑派,便是其中一处,也是数百年来规模仅次于剑宗的大派。 新兴宗派自然锐意进取,而剑宗和青城同处元洲,两者关系自然算不上多少。 当然,在苏青冥看来,剑宗与天底下任何宗门的关系都算不上好。 “十年前青城山出了一个修行天才,叫做白剑一,出世要比你们剑宗当今年轻一辈高出数年,并且还与你剑宗的胡摇,沈沉非都交过手,隐隐占据上风。” 道言缓缓而谈,“再加上近些年的沉淀,在江湖上已经有了洞真境之下先手无敌的称号。” 苏青冥对此没有任何感触。 剑宗年轻一辈中,每多一年修为便会有着成倍的增长,更何况若是他猜的没错,沈沉非已经在触碰归真三境的门槛边缘。 至于先手无敌... 苏青冥抬头望了望,不知道为何,突然感慨笑道:“好多年没有听到过这几个字了。” 苏青冥停步,转头笑问道:“颜先生是怕我猜出了什么,然后忍不住一剑宰了他?” 道言坦然承认道:“是的。” “虽然我不知道与他有何仇怨,但是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苏青冥淡淡说道:“你做的很多,不然等会我说不定真会一剑劈了他。” 前方拥挤的人群突然传出了阵阵惊呼,同时还有七彩光芒传了出来。 两人同时停步望去。 两张白纸在此刻散发出璀璨的金光,漂浮于半空,看来这两人都与苏青冥想的一样,是通过以字立意的法子。 “烽火照北境,心中自不平。” 第一张白纸之上的字迹苍劲有力,透露着杀伐果断的意味,字迹刚写上去,白纸便绽放出璀璨青光。 “能让天地共鸣的文字,皆是好诗。”道言点评道。 苏青冥微微转头,看向了第二张纸上的文字,字迹端正飘逸,却不失大气堂皇。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两句丝毫没有遮掩的展示了李承乾心中的野心,在这种场合有些大胆甚至是不敬,但是此刻却没有人出声,只是静静的观赏着。 白纸上散发出一丝威严浩荡的金黄之气,在众人看来这便是隐有帝王之象。 道言没有点评那副字,只是轻声说道:“虽然与道德观理念不同,但若是以史为鉴,李承乾日后若是上位的确能算得上是一代强君。” 苏青冥看了三皇子一眼,便转移了目光。 李淑满脸紧张兮兮的走到了书桌子上,拿起了毛笔,却迟迟没有下笔。 两张散发出不同气息的纸张呈现在旁边,让她颇有些心烦意乱。 “静心。”一道平静嗓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李淑懵懂抬头,便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中没有丝毫情绪流动,宛如黑洞,但却一瞬间让她的心静了下来。 昨日经历的一幕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鬼使神差般,李淑大手一挥,毛笔飞速在指尖闪过。 在此时,一股股天地间最为精纯的剑气从李淑的丹田中,手心里散发而出。 缥缈剑气席卷四周,将身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吹散开来。 无数人露出了惊讶面容。 这位小公主竟然在此刻醒悟了剑心。 难道传闻是真的,陛下最为宠爱的襄城公主竟然是一名剑修大才? 苏青冥神情淡然,静静看着那几个大字。 道言望向半空,呢喃道:“挥剑决浮云,诸仙尽西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意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立剑意是剑修们最开始的练剑方向,在醒悟剑心的那一刻发出对天地立下的一桩誓言。 立剑意之时一旦出现异象,就代表着被天地认可。 当然,剑意包含的意境之大小,跟自身的心境,实力,境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否则,就相当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囔囔着要当那开疆拓土的大将军,只不过是惹人笑柄。 而立剑意的好处便是获得了一丝天地之力,并且被加持在剑者本身。 例如当前这十字剑意,若是练到一定境界,那么出剑之时,便会带有煌煌君临天下之意,与之对敌便会下意识的低头和敬畏。 这就是所谓的势。 大成者,一剑出,万仙无声,何等威风? 道言真人脸上流露出欣赏神色,说道:“没想到我们大唐公主有这等潜力,大唐的女子剑仙...有趣。” 苏青冥淡淡说道:“区区立剑意而已,还差的远。” 道言真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前世经历了数千年,在他所知晓的剑意之中,此种剑意也算是上等了。 三位道尊之一的守虚真人微微睁开眼睛。 苏青冥双手负在身后,抬头前望。 空地上其余人也同时伸长了脖子。 只见道观内空地之上,青,黄,紫,三种颜色截然不同,且未来发展也各不相干的气息散发了出来。 互相碰撞,互相融合,又再次互相排斥。 微风平地起,在地面上肆意的碰撞,远处的树叶飒飒作响,传来如松涛般的悦耳声音。 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隆重,带着一股强大的势。 场间一开始的静谧逐渐变得恐怖起来。 众人发现歌声不在悦耳,甚至让人有些难受,修为稍弱的人脸色苍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够了。” 守虚真人轻轻说了一句。 没有丝毫动静,可是场间就仿佛瞬间轻松了起来,所有莫名的东西消逝一空。 这时,有人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汗水,喘着粗气,就像刚从深海浮上水面一般。 李淑,大唐三皇子李承乾,镇北大将军之子林成北,三人这才开始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丝期盼。 三人都对自己有着极大的自信心。 李承乾更是嘴角微微翘起,流露出一丝冷笑。 就是李淑的剑意算得上乘,但是这里又不是剑仙城。 更关键的是,三人日后的的未来发展,自身性格,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既然都不是一个方向,根本连强弱都没有必要去选。 换句话来说,这次考试的重点并不是他们所在纸上想说的话,而是看那位不知名的道德观老师喜爱哪个人更多。 这次的突然收徒极为仓促,甚至就连李承乾都没有想办法查清是哪位道德观前辈收徒。 不过看如今三位道尊之一的守虚真人亲自到来,李承乾的心跳倒是微微加速了起来。 难道是这位道尊已经时日无多,所以想要找寻弟子继承自己的衣钵? 三人心思极为复杂。 林成北面无表情。 李承乾挂着淡淡的微笑。 李淑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沉默,低眉顺眼,偶尔流露出娇憨可爱的样子。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 突然,空地里传来了祭酒的枯朽嗓音。 “大唐公主李淑,通过考核,明日拜师。” 老道说完这句话,双手负在身后,微微闭眼一动不动,仿佛任务已经完成。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想到这么一个重要的决定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甚至没有一丝考虑。 李淑愣了一会,突然眼神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喜悦情绪,欢快的跳了起来。 林成北听见这话,沉默了几息后,毫不犹豫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唯有李承乾缓缓捏紧了拳头,望着老人质问道:“为什么?难道道德观也看重剑修体质?” 真人眼帘微垂,淡淡说道:“你爹也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李承乾脸色微变,自知失言,但是实在太过于不甘。 这次能否成功入选道德观成为某位道尊的弟子,对日后大唐皇帝的那个位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是如今就这样从手中失去了。 惆怅若失之余,李承乾微微弯腰抱歉。 守虚真人随意挥了挥手,转头便缓缓朝着远处走去。 李承乾也准备离开,就看见一个淡漠如水的目光。 苏青冥静静望着他。 前些日子暗杀他的幕后黑手,多半便是此人了。 所以在来时道言真人才会特意陪伴在他身旁,除了陪同多半也有着看管他的意味。 毕竟若是他在道德观一剑杀了李承乾,那整个大唐估计都得生乱。 李承乾感受到了苏青冥的目光,没有感受到丝毫情绪,但却莫名让他有些心慌。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头猛虎看待远处的猎物,就如....看待死人一般。 面对死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 沉默片刻,李承乾便踏步离开了这里。 “这算是交换?” 苏青冥看着他远处的背影,淡淡说道:“我在这里不与他计较,而你选择李淑做为弟子。” 道言真人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这么早就看出来自己才是这次审核的关键,于是笑道:“对,也不对,因为我很喜欢李淑这孩子。” “是么?” 苏青冥望着场地中央活蹦乱跳的女孩儿,心想到,其实他本来也没认为李淑是道德观的选择。 那位大唐皇帝陛下应该没有那么好说服。 李淑迎着两人的目光,蹦蹦跳跳走了过来,不解问道:“那位真人怎么走了?不是说好收我做弟子的么?” 这是众人都自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不是道德观真人,那么为何他会亲自出来? 苏青冥没有说话。 道言真人站了起来,温和笑道:“那位真人是道德观道尊,而我才是你日后的老师,我叫道言” “啊...” 李淑张大了嘴巴,语气拉长,失落的情绪如何遮掩也遮掩不住。 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只看见苏青冥望了她一眼,说了两句话。 “闭嘴。” “好好学。”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一样的疗伤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李淑不知道道言真人的实力境界,但苏青冥却是心知肚明。 换句话说来,道言真人能够当李淑的授业恩师,那是李淑的福气,甚至是大唐皇帝希望的事情。 做为整个道德观当世的入世之人,道言真人的分量极其重大。 道言真人看见两人大眼瞪小眼,洒然一笑,道:“若是公主不愿意,自然也可以换人。” 苏青冥这时候沉默不语。 所谓机缘都是福祸相依,抓住才是机缘,抓不住便是命运使然。 李淑眼睛一转,突然拍着胸脯开口道:“当然不是,我可喜欢真人了,不换!坚决不换!打死不换!” 开玩笑,她又不傻,看见了苏青冥的反应,她要是在反应不过来,那怎么称得上是大唐最聪明的公主? 苏青冥和道言真人相视一眼,看见仿佛瞬间就变聪慧机敏的小丫头,皆是笑了笑。 “既然如此...” 道言真人脸色收敛,认真说道:“我不太会用剑,所以日后你与我学剑,或许会耽误你的剑道天赋,你可愿意?” 小丫头面色出奇的坚定,道:“愿意!”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问道:“今天需要拜师吗?怎么拜师?修炼累吗?天天都要修炼吗?” 道言真人微微摇头,说道:“从明日起你来我这里修行学习,不必以师徒之礼相待,不过若是公主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师傅。” “好的,师傅。” 李淑顺杆往上爬,连忙喊道。 苏青冥一直在旁看着这一幕,等待尘埃落定,便准备离开。 突然,神念之中道言真人的嗓音传了过来,“去道德观内院吧,你的麻烦是时候解决了。” ... 道德观内院是一个简单的概念。 道德观外面是所有人都可以游历观赏的地方,而内院则是道德观内部的重要场所。 苏青冥曾经为了看仙魔榜去过一次。 轻车熟路,苏青冥来到了内院,在那栋三层楼旁边三百丈处的一座简陋屋子停下。 屋子旁便有着一座幽深湖水,芦苇叶轻轻摇晃,湖面三两只水鸭子游过,荡起淡淡涟漪。 一片乡野风光。 苏青冥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 先前那位穿着灰袍的道人正坐在屋旁的板凳之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籍。 三位道尊之一,守虚。 苏青冥微微行礼。 灰袍道人摇了摇头道:“请坐。” 苏青冥坐在老人对面的板凳上,并没有主动开口,只是望着那一潭湖水。 沉默片刻,守虚开口说道:“你体内灵力道体皆被混沌之力缠绕,隔绝了天道因果,说实话这种情况老道我闻所未闻,更不需要谈什么解决之法。” 苏青冥平静说道:“我在书上看过,这一世当真是与大道无缘,再无一线生机?” 老人沉默了会,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除非你能超脱天地,五行,因果之外。” “天道反噬,也算是上天的惩罚?” “是的,不过你可知自己为何如此?” “事出有因,不好说。” “我便不问。” “多谢。” 苏青冥微微点头,随后说了句多谢,然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看见苏青冥如此洒脱,守虚微微一愣,问道:“对于修行者而言,此乃是灭顶之灾,更何况是你这种天赋心性,难道内心就没有一丝波澜?” 苏青冥说道:“当然有,只不过既然没有办法,那便只能再想别的法子。” “想法子的话,道德观应该是天底下最擅长的地方了。”老人淡淡说道。 苏青冥听见这话其中蕴含的意思,眼神望向了灰袍老人。 “世间万物万事,以修行为重,开始都是一道巨大的难题,由人一步步实践破解而得到答案,而道德观...恰恰一辈子其实都在做这种事情。” 老人严肃刻板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若是这种天大难题也能够找出法子,那么也是对修行界的一桩天大好事,很不巧,老夫守虚恰恰就喜欢这种挑战。” 苏青冥微微弯腰,认真的朝着守虚行了一礼。 “如此多谢前辈了。” ... 守虚带着苏青冥继续朝着道德观深处走去。 在一座巨大的高耸入云的大台之下,两人停步。 苏青冥望着那虚无缥缈的高大建筑,眼神微凝。 全知集上曾言:“先天地神,以资万类,上出琼台,为神王之宗,下落紫薇,为仙人之主。” 根据道门道藏传说,天之正中心,有玉京山,乃元始天尊之住所,皆为白玉所建,乃三十三天之上。 而人间凡尘,更是有十二楼五层做为了道门修行者的境界之分,可见其重大。 苏青冥不知道道门为何在大唐拥有这样一座完整的玉京山,但这应该涉及到道门的秘事,他也懒得考量。 “走吧。” 守虚淡淡说了一句,紧接着两人的身影化为一道光影,直直冲向了天空。 当苏青冥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周围被淡淡的云海所包裹,仔细看去,他站在一个凉亭的最高处,四周带着围栏,中间有一个古朴圆木桌以及两个木椅。 放眼望去,远处云海波涛,翻滚涌动,天上仙境,缥缈非凡。 而有趣的是,苏青冥感觉到体内那股不停被吞噬的灵气竟然有了一丝回暖之意。 下方楼梯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守虚拿着一本古书走了上来,眉目紧皱,脸上的皱纹越加的深刻。 “玉京山上的琼台可以勉强抵御外界所带来的任何负面影响,当然,也只能是延缓而已,日后你可以在这里修行,应该有些好处。” 守虚坐在木椅上,眯起眼睛,目光不停搜索着书本,仿佛是在苦思冥想着破解之法。 “这就是玉京山琼台么?”苏青冥感受到了体内的变化,不由得有些惊讶。 对于他这种受到天道反噬的情况,能产生一点点作用,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按照境界来说,能超脱三界五行因果之外就能摆脱这座天下的意志,从此不受天道反噬的影响,但问题是就连现在的卓剑尊都做不到,三教之中的圣人因为某些缘故更是差了些,所以这个办法不行。” 守虚思索了一个下午,否定了这个法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随意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正在抓紧时间调息自己体内的灵力,尽量让灵力流逝的慢一点,听见守虚的话语,默默叹了口气。 若是能直接脱离三界五行外,那么他还需要担心天道反噬这种事情?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伪命题罢了。 守虚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翻着书籍。 玉京山之中上千本古籍,每一本对于道门弟子都算是天书,若是将所有古籍全部看完,或者还真的有解决办法。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守虚跟苏青冥不停提出假设,然后又否定自己的假设,重复往来。 灰袍老道不愧是超凡入圣的人物,研究问题时从来没有心生轻视,反而十分重视苏青冥的想法。 这大概便是真正读书人讨论难题时候的样子了。 苏青冥不知不觉便想起了曾经在渊圣殿跟善渊修改道法的日子,此情此景,可以说是极为相似。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对于天道反噬这寥寥四字的巨大难题,却还是束手无策。 这一日。 苏青冥站在凉亭最高处望着远处不停翻滚的云海,沉默了很久,眼神中仿佛燃起了一抹光芒,随后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变成了希望。 苏青冥开口说道:“可以反着来。” 守虚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苏青冥问道:“脱离三界之外可逃离天道反噬,这是站在最高处,若是反着来,将自己彻底打落尘埃,可否也能否极泰来?乘此机会摆脱天道反噬?” 短暂沉默。 守虚想到了这个办法的可能性,微微一惊,思索片刻道:“有可能,但并不能完全清楚,要知道就算是凡人在这个天地间也会被无形天道所束缚,只不过极小罢了。” 苏青冥认真的望着老人的眼睛,道:“天道反噬灵气的程度只要比我灵气增长的速度要慢,那便算是一个机会,我就还能继续修行。” 守虚明白了苏青冥的意思,觉得太过于惊骇和荒唐,于是保持了沉默。 “这样太危险,若是你要强行废掉修为,或许会让天道反噬的程度变小,但问题是...你会不会死,以及你日后还能不能恢复如今的修为,更重要的是...真的这样你日后的修行之路会越变越难,几乎比登天还难。” 守虚说道:“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例子可以证明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若是你废掉修为后天道反噬依然强大,那么你连一点翻盘机会都没有了。” 苏青冥平静说道:“我没时间了,并且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 “试试吧。”苏青冥最后说道。 ... 守虚望着此刻异常坚定的苏青冥,没有说些什么阻止的话。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但是让他惊讶的是...苏青冥此刻的神情出奇的坚定和平静,仿佛刚才做出的决定不需要考虑一般,这种心性让守虚都有些微微侧目。 做出一个重大到关于生死的决定,和真正行动起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但是灰袍老人没有想到苏青冥在两者之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难道他不知道自毁道体,几乎就相当于九死一生么? “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守虚这般想到,然后询问到:“不等等了?” “不等了,就这样吧。”苏青冥说道。 守虚说道:“那就在这里,玉京山可以保你一命。” 苏青冥微微抱拳,说道:“多谢。” ... 玉京山琼台。 苏青冥盘膝而坐于云海。 片刻后,云海开始翻滚,淡淡云雾缠绕在了苏青冥的周身,仿佛是要护住他的奇经八脉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青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这口气顺带着将他这几个月死死护着的最后一点灵力也退散而出。 风起,云涌。 那股在苏青冥体内已经被温养的千锤百炼的恐怖道意散了出来,空气中传来了如闷雷般的轰鸣声,云海被切割,狂风席卷琼台,坚硬地面出现了裂缝。 灵气如刀,呼啸而过。 看见这一幕,灰袍道人很是惊讶,没有想到苏青冥体内那股精纯剑意竟然如此恐怖,完全不像是寻常修行者的大道剑意。 那股无处可去的大道剑意在玉京山之中飘荡,不知切割了多少云海。 但终究是没有了立足之地的剑意,在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善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苏青冥的身旁,做为道德仙宗极为看重的年轻弟子,他可以随意的出入玉京山。 望着苏青冥,他淡然的眼神也乏起了复杂的情绪。 没有抵抗混沌之力的反噬,反而还自身毁掉道体,苏青冥的境界在这一刻开始便跌落谷底,不止引气境不稳,甚至连着唯一的境界也难以维持得住。 一息一层。 九息之后,苏青冥到最后彻底沦为了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 修行才不到一年,他便跨入了凝元境三层境界,这在常人看来是如此的逆天,但此刻,只是短短的几息时间,他便再次成为了那个人人口中不能修行的废物。 苏青冥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心神不稳,整个脸色苍白如纸,就连身形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毁掉剑体,相当于自毁命门,其中所承受的痛苦常人自然难以想象。 善渊下意识想将苏青冥扶到地面,就被灰袍道人打断,“三日之内不能碰他,必须靠他自己坚持下去恢复神智,否则...不死也彻底成为了废人。” ... 整整三日。 苏青冥宛如一个死人一般,只有身体凌空盘旋在云海之上,双手无力搭在膝上,浑身上下甚至散发出了死亡的气息。 善渊默默的望着这一幕,眼神中带着焦急和担忧。 他询问到:“若是三日之内不能苏醒会如何?” 守虚平静说道:“会死。” 期间,道言真人来到了这里,看见了云海之上的苏青冥,瞬间明白了一切,同时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担忧。 道言真人忍不住长叹道:“师尊你这样是不是太胡来了一点,苏青冥性子如此,你应该拦着一点。” 守虚面无表情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若不是我在这里看着,他也会在别处如此。” 善渊静静的望着苏青冥,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说道:“应该没问题。”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城剑派的挑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众人听见苏陌的话语,同时转过头来。 善渊更是目露光彩,问道:“真的?” 道言真人点了点头,笑道:“有玉京山的加持,再看他的脸色如此坚定,自然会没事。” 善渊想了想,问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估计会引起很大的震动。” 苏青冥做为剑宗如今声势正旺的入世弟子,若是突然传出修为全散的消息,那么肯定是一件足以惊动天下的事情。 守虚真人面无表情,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该如何就如何。” 道言真人点点头,随后笑道:“有理,那这小子就拜托夫子了。” 守虚吹胡子瞪眼,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这都已经直接丢给我了,就算不拜托我,又能如何!还能把他从玉京山丢出去不成。” 善渊跟道言真人皆是一笑。 自废修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听见道言真人如此一说,众人却莫名放心了几分。 三日时间轻描淡写的过去。 果然按照真人所说,第三日晚间苏青冥的眼皮微微向上抬了抬。 善渊与守虚一直在旁观看,几乎是同一时间将目光移了过去。 一声轻哼,苏青冥的身体缓缓落在了凉亭内,那双仿佛瞬间就苍老了许多的淡漠眸子缓缓睁开,打量了会四周,神情平静,看不出情绪。 “如何?”守虚问道。 “可行。”苏青冥点头。 灰袍道人的神情一直带着丝紧张以及期待,听见这话眉毛微微上抬,破天荒流露出了喜色。 他问的自然不是苏青冥如今身体如何,而是当他自废修为后那股恐怖的天道反噬之力究竟消退没有。 而苏青冥的回答证明了一切。 守虚刻板严肃的面庞上可谓眉飞色舞起来,随后转身朝着凉亭下方的书房走去,心神显然完全沉浸在了苏青冥身上发生的变化,边走边嘀咕道:“有趣有趣,这个法子虽然危险,但果然有一线生机,必须记在我道德观的道藏之上,这正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发现,这下观主肯定没话说了。” 话语之中迅速离去,直接就将从死亡线上起来的苏青冥忘在了脑后。 善渊看见这一幕,脸色古怪,不满道:“这是什么人...” 苏青冥倒是见怪不怪,这倒不是守虚生性凉薄,无视人命,仅仅只是因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罢了。 道观之中的人都是这般,他以前就见过,只是没想到...连这般超凡入圣的老人也是如此。 “呼。” 苏青冥轻轻吐出一口气,站在原地,抬头远眺,感受着无边风景。 此刻,身体之中那股牢牢限制他的混沌之力消散了大半,所谓的天道反噬也似乎失去了目标,就像是茫茫天地间,那根上天连接到他身体里的线...断了。 简单来说,这一次的豪赌他成功了。 当然,代价也是出奇的庞大。 他原本隐约已经快要步入出尘境的境界轰然散去,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又是一个轮回,一年的时间犹如镜花水月。” 苏青冥莫名想到了在哪本书是看到的这寥寥几字,随后嘴角微翘,因为他想起了那些年他似乎也并没有做过些什么,似乎担不起这句话。 ... 苏青冥从苏醒后便一直待在玉京山顶端。 琼台共五层,每一处都有一个休息的屋子,苏青冥平日就睡在那里。 玉京山之上的气息可以治愈苏青冥体内的伤势,自然是极好的治疗场所。 起初众人还特意跟苏青冥交谈了一番,结果发现后者并没有因为跌落尘埃而出现什么心境不稳的迹象,便放下心来。 道言真人因为要教导李淑,近些时日很少来到这里。 守虚似乎要写一本书,将修行所遇到的各种疑难解决方法全部记载下来,于是整日也不知道躲在那里。 善渊更是整日见不到踪影,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整座玉京山的琼台,便只有苏青冥一人。 半个月过去,苏青冥身上的伤势开始逐渐稳定以及愈合下来,只不过关于修行的道体以及体内丹田灵海则是彻底毁于一旦,宛如家徒四壁,处处漏风。 严格意义上来说,苏青冥现在的身体资质甚至在顶尖修行者之中并不算多好,跟在剑宗修行时的天赋更是相差太远。 这一日,苏青冥静静的呆坐在最高层,陷入了沉思。 他所思考的事情自然是关于修行的事情。 虽然此时身体破烂不堪,但是还可以修行。 既然可以修行,就不能浪费半点时间。 只不过让他犹豫的是,是重新回到剑宗闭关修炼,还是选择别的什么地方。 ... 长安城,道德观外。 那座苏青冥待过的门房处,一位衣裳华贵的年轻男子安静的站在那里,一道巨大的伤痕从左侧嘴角道右侧眼角,引人注目,同时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最让人关注的还是他右手指尖有一枚暗红色小剑上下跳跃。 无数道暗中打量的视线聚集在这里,当认出这人是谁之后,脸上更是流露出惊愕的身躯。 “我说了很多遍,我来找苏青冥,他现在是剑宗弟子,自然要跟我打上一场。” “为什么他不出来?当初剑宗世家那个叫胡摇的家伙和我打的时候可没有躲起来,听说他连这几个天才都赢了,难道怕我吗?” “嘿嘿,我不管,若是要拒绝便让他亲自出来跟我说,这样我就撒手,不然我就天天到这里来。” 白剑一的嗓音不停在道观大门前响起,音量微微抬高,刚好让周围所有围观的人群全都能听见。 果然,那些人听见这话纷纷变了脸色,随后议论纷纷,相信明日,青城剑派白剑一挑战剑宗苏青冥的消息就会传遍整座长安城。 道德观门前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听见这话,也是微微摇头苦笑,“苏青冥如今在道观歇息,他是否愿意我们不知,恐怕你要在这里等许多时日。” 白剑一笑眯眯道:“没事,我就住在外面街上的客栈,每天都来问问。” 不少长安城的居民瞧见白剑一如此无赖,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圣地之中道德仙宗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是最好说话,只要不逾矩,你就算死缠烂打对方都不可能对你如何。 而白剑一自然就是抓住了这个点才敢如此放肆。 “只要不打扰到道观正常清修,那就随你。”那位道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除了场中众人所想,这位常年待在道德观的道长更是知道白剑一这个身份的棘手,于是也不愿意多做纠缠。 白剑一望见这一幕,破天荒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双手负后,懒洋洋的望着天空。 “你...你就是那个号称上归真三境之下无敌的大修行者吗?”一道怯生生的嗓音响起,是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脸色红彤彤的,清澈的眼眸里充满着崇拜神色。 白剑一微微挑眉,笑眯眯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轻云淡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玉京山琼台阁。 道言真人右手轻抬,收起了半空上那副宛如流动的水墨画。 善渊翻了个白眼,骂道:“这小子谁啊?这么嚣张,苏先生,要不我去收拾他一顿!” 李淑有模有样学着翻了个白眼,道:“就是,别说是洞真境下的第一,就算是忘生境第一,我也有信心一剑挑翻了他!” 善渊斜了李淑一眼,后者立马缩了回去,气势矮了下来,闷闷不说话起来。 虽然两人年纪相仿,但是李淑知道这个圣地道德观最为看重的年轻一辈有多么的厉害。 哪怕是她现在同样成为了道言真人的弟子,也不敢对善渊有丝毫的不敬。 道言真人沉默了会,对苏青冥说道:“这种事很常见,可是似乎你的运气不太好。” 前半句的意思是剑宗弟子出山入世,自然会受到诸多的挑战,而青城剑派是近些年崛起的剑道大派,白剑一又是年轻弟子之中不可忽视的人物,所提这场战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后半句的意思自然是苏青冥现在的惨况,不用说白剑一,就算是随便一个修行者来都很难应对。 苏青冥脑袋微抬,还是望着先前影像残留的那处,有些认真,片刻后问道:“青城白剑一,仙魔榜第几?” 道言真人平静说道:“现在是第九,似乎是不久前超过了掩月宗的水玥儿。” 苏青冥沉默了。 仙魔榜前三不可知,四五六常年有圣地其他几位天才所占据。 而青城剑派白剑一闭关多年再次出世,直接冲到前十,此等战力的确很是强大。 “我联系剑宗,让剑宗弟子来将这场比试推了去吧。” 道言真人想了想,做出了此刻最稳妥的办法。 白剑一先前的举动明显就是想让这件事传到整个长安城,逼的苏青冥不得不打,就算最后未得逞,可苏青冥要是真出去亲口承认不打,那在世人眼中剑宗的气势自然就弱了几分。 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不亏的事情。 “不必。” 苏青冥直接摇了摇头,说道:“打。” 话音刚落,场间众人皆是同时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苏青冥平静重复道:“打。” 善渊犹豫了半响,靠近苏青冥后偷偷小声说道:“苏先生...那个,你咋想不开啊?” 道言真人毕竟是道德观极为有声望的人,见识极高,此刻也认真说道:“你且冷静。” 冷静的意思就是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就是不要找死。 所有人的想法都跟善渊一样,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如今的苏青冥对上白剑一,几乎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结果的事情。 简直是比找死还要找死。 若是真有这场比试,他们丝毫不怀疑白剑一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苏青冥。 苏青冥面对这话,只是静静望着云海起伏,双手负后,风轻云淡。 ... 不管外面产生了如何的惊涛骇浪,此刻在玉京山之中气氛还是一样的寂静。 苏青冥觉得有些累了,朝着道言真人微微行礼,便回到了琼台休息。 临走前他望着道言真人说道:“还是要打。” 不知苏青冥是因为听见了什么话,或者看见了什么东西,他此刻的态度却是非常的坚定,带着金石之意。 苏青冥离开。 善渊满脸荒唐神色,,使劲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喃喃自语道:“凉了凉了,这次彻底凉凉了,苏先生不但境界没了,脑子估计也有点不好使了。” 李淑偷偷凑到了善渊旁边,问道:“善渊师兄,苏青冥在剑宗里面是不是很厉害的那种?” 从头到尾,她几乎都不知道苏青冥这个人的任何消息,只是觉得他应该是个挺厉害的人。 只是今天倒是格外惊讶,因为青城剑派在元洲很是出名,而白剑一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连白剑一都要来挑战苏青冥,互相一对比就感觉很有牌面的样子。 善渊听见这话顿时眉毛高高挑起,说道:“废话,当然厉害啦,当年在试剑台,他可是一剑挑了世家一脉数位天才。” 李淑满脸皆是崇敬,说道:“那还怕他做什么,难道白剑一就强到了无人可敌!” “关键是,苏先生现在境界全无。” 善渊翻了个白眼,如同一个说书先生般将那些曾经听说过的陈年烂谷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苏先生从剑宗出世,从三年不曾引气入体,到凝元境,只花了区区一年时间,后来踏入凝元境,便在剑冢得到了天剑峰的传承仙剑太初,那可是数千年来只有寥寥几人才有的剑灵传承!” “再后来试剑台一战,苏青冥师兄以凝元境,将世家一脉的沈一贯长老,沈沉非,胡摇等天才弟子一一击败。” “嘿,这个厉害吧?不过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大河城,听说有上古‘恶祟’出世,引得数位神游境强者出手镇压,也是苏先生以己身施展秘法,才将那个恶灵湮灭!” 或许不知不觉间,苏青冥在剑宗的经历以经传遍了元洲,一桩桩,一件件,不论是否被传闻夸大,但苏青冥的名字甚至连与元洲相邻的玄州也已经传遍了。 “还有,还有..比如上次!”善渊说的唾沫横飞,仿佛是自己亲眼看见一般。 听着这些极具有冲击力的词汇,李淑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开了小嘴,心想那个平日面摊的家伙竟然能有那么强? 善渊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话语,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恢复了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叹气道:“唉,可是苏先生把自己修为废了,现在彻底凉了。” 李淑不解问道:‘为什么凉了?’ 李富贵心情不好,翻了个白眼道:“废话,你修为被废了能打赢谁啊?” 李淑一脸平静,天经地义般说道:“可是他是苏青冥啊。” “可是他是苏青冥啊。” 李富贵听见这几个字愣了愣。 李淑右手扶着下巴望着远方,漫不经心说道:“你刚才说他那么厉害,刚入剑宗就打败了那么多厉害的家伙,那么为什么这次不能打赢呢?凝元境打败出尘境甚至洞真境,不就跟奇迹没两样吗?” 善渊下意识点了点头,感慨道:“你说的还有点道理啊!” 道言真人在一旁安静听着,心想是这样吗? 因为他是苏青冥。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 虽有他有些好笑而无奈的摇了摇头。 紧接着。 一道消息顺着道德观传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道人耳中,后者脸色呆滞,然而还是强行压了下来,又赶忙回到了道观大门外。 然后这道消息便传递到了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白剑一以及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听见那个突兀的消息,所有人同时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三月后,明月桥外,分生死。 ... 听见这么几个简单明确的词语,白剑一愣了愣,随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闪烁光芒。 事实上,白剑一不知道苏青冥前几日废掉了全身修为,但是根据情报,苏青冥去年在大河城受到了极重的伤,甚至严重到必须要求助道德仙宗的地步。 如此短的时间,苏青冥身上的伤势必然不可能好的如此之快。 在加上白剑一在出尘境停留多年,境界以及对战经验之上都有着绝对的信心。 换句话来说,此时此刻,天时地利,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输掉的对决。 “剑宗苏青冥,名不虚传!” 白剑一咧嘴一笑,然后大踏步离开了这里。 周围的人群也纷纷散去,只是相信极快,今日发生的大事瞬间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青城以及剑宗,两个见到大派的年轻弟子,终于要在长安城内进行较量了。 ... 对决的消息传到了相府,传到了大唐羽林卫,传到了三省六部,最后传到了那座巍峨幽深的大明宫之中。 某座宫内湖畔,一颗巨大的柳树屹立在湖畔旁,树叶垂落在湖面,偶尔会有一片树叶落下湖面,乏起阵阵涟漪。 一位身形高大的黄袍男子望着天空远处,双手负后。 李淑从皇宫外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随后将在道德观大门的事情彻底说了一遍。 周围的太监宫女看见毫无规矩可言的李淑,相视一笑,其实早在她之前,陛下就已经知道了门口的所有事情。 众人缓缓退了出来。 黄袍男子面带笑意,等待李淑说完,才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那苏青冥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淑被那宽厚手掌的的温度摸得有些舒服,下意识说道:“我才不会告诉你苏青冥自废修为...啊!” 李淑猛然捂住了嘴巴,随后腮帮微鼓,带着生气和委屈的情绪瞪着那个中年男人。 当今万人之上的大唐天子微笑道:“没想到那个剑宗苏青冥心性如此强大,对自己如此之狠,不错。” 女子嘟起嘴巴,不满道:“爹,你又骗我话。” 刚才那只手掌摸到了她的脑袋,肯定是用了点什么手段,李淑才会下意识没有思考便说出了实话。 否则按照她跟李富贵的江湖义气,肯定会烂在肚子里。 中年男人摊开手,故作一脸无辜道:“这你可就真的冤枉爹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李淑无可奈何,只得双手环胸,气呼呼不说话。 “好啦,这件事不算是秘密,相信接下来很多人都会知晓。” 皇帝坐在椅子上,好奇问道:“不过既然如此,他还肯答应这场比试,又是为何?” 李淑悄悄看了眼那人,心想是找不到机会捞到啥好处了,于是懒洋洋说道:“别人厉害呗,书上都这么写的,那些绝世天骄谁都不放在眼里,不管境界高低,每次都能够越境杀人,可谓是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说完李淑还做了个风轻云淡的模样,随后吐了吐舌头。 皇帝打趣道:“你也想这样吧。” 李淑双手叉腰,仰天大笑道:“哈哈,没错,因为我就想做这样的人!哈哈哈...” 中年男子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片刻后,李淑也问道:“苏青冥有机会吗?” 中年男人躺在西域进贡的珍稀玉丝摇椅之上,微微闭上眼睛,说道:“难。” 世间修行当然不会跟书中类似。 那些所谓的越境之战,每一境,在修行界之中都是一个巨大的沟壑。 或许数十亿生灵,也就寥寥几人能够忽略掉有限的境界差距。 李淑看了看四周,偷偷摸摸小声说道:“爹,苏青冥帮过我考核的事情,说要是成功了要见你。” 中年男人眼睛没有睁开,只是微微挑眉,道:“有趣,既然你乘了他一份情才能得此机缘,如此...若是他打赢了这场架便见见,若是输了,想必他也没心思见我了。” 李淑顿时眉飞色舞,开心道:“谢谢爹!爹!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的。” 李淑脸色一红,笑眯眯说道:“那我走啦。” 中年男人轻轻道:“嗯?” 李淑眼睛一转,顿时说道:“那我在陪您一会。” 皇帝又摇了摇头,挥手道:“日后在观中注意修行,不可仗势欺人。” “知道啦!”李淑猛然站起身,一溜烟瞬间就跑的没影。 看着远去的女儿背影,中年男人微微笑了笑,眼神中下意识流露出一丝宠溺神色。 片刻后,中年男子望着湖边,呢喃道:“剑宗,青城山,苏青冥,白剑一,...” 皇帝最终轻叹口气,喃喃道:“都是天之骄子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陆浅的担忧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元洲,剑宗。 秋风萧瑟的天剑峰上。 身形岣嵝,但脸色却极为恬静的老人坐在石桌前,满意望着药园中不断穿梭的后辈女子。 鲁麟算算自己的年龄,已经二百余岁,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是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但对于一位通虚境,甚至离看破生死只差一步的大修行者来说。 这个年级并不算老。 可在前些日子大河城洞天真灵湮灭后,他最后一丝进阶造化阶段的希望破灭。 老人也如释重负,彻底的放弃修行,整理日饮酒游玩。 有时候,也会仔细教教那个浇花女子练剑,毕竟,总要给天剑峰留下一点什么。 苏青冥这个家伙不用自己教,或者说有那位天下第一的卓剑尊。 随着太初剑再次出世,剑宗那座九极玄微剑阵也终于得以补全,如今的天剑峰,在剑宗,真正的成为七峰之一。 每一天,都有无数年轻一辈的弟子想要入得峰中,观摩天剑峰的藏书殿,或者到灵气最深处修炼。 但鲁麟并没有让他们上山,因为在他看来,天剑峰的首座是苏青冥,而自己只不过是留下来守山的老头。 整个天剑峰,只有苏青冥才有权利决定是否招收新的弟子。 更何况,这些前来拜山的年轻弟子,许多都是世家和师徒一脉的人,他们想要入天剑峰的目的,很不单纯。 所以,整个天剑峰至今依旧只有陆浅一个年轻弟子。 凝元境六层,这便是陆浅现在的境界,先天剑体一旦有充裕的灵气以及足够的资源,修行起来的速度的确算得上是世间最为恐怖的。 鲁麟自问年轻时与她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更让老人欣慰的是,小姑娘练剑的天赋同样不凡。 天剑峰重现,那栋蕴藏着数千年的藏书楼也重新开启,鲁麟曾经带着小姑娘去过一次。 虽然大部分极为厉害的剑诀已经丢失,但小姑娘还是机缘非凡,得到了天剑峰第三代祖师传下的《周天剑诀》。 要知道,那位三代祖师在那个时代可是世间仅存的三位至尊之一,曾经在玄洲之北一剑挡住了魔域和鬼国千年。 死在他剑下的魔尊和鬼王数不可数,可以说是整个大荒古界数万年来屈指可数的大修行者。 而她所修行的剑诀便是《周天剑诀》,陆浅能够在藏书殿中得到这份机缘,当真是令人震撼。 想到这里,鲁麟朝着不远处的小姑娘挥了挥手,问道:“剑练得怎么样了?” 小姑娘身姿又起来了许多,整个人少了一些青涩,多了一丝妩媚。嫣然一笑中,有着让人沉醉的意味。 “鲁师,这剑诀也太难了,我到现在才练到了第二层。”小姑娘神情有些惭愧。 鲁麟笑道:“这还不满足,才三个月时间,你便完成了立剑意,然后练成了剑气周天踏入了第二层,要知道,当年那位祖师也不过是这般速度。” 鲁麟说的没错,剑意立,剑气循环周天,是这门剑诀的基础,整个天剑峰的历史,能够在三个月时间完成这些的人屈指可数。 其中还包括那位创立此剑诀的祖师。 陆浅能够比肩前辈,可想而知她的天赋有多么的出色。 可惜,自己却没有福分当她的师傅,一个苏青冥,一个陆浅,是鲁麟这数百年来最看得上眼的年轻弟子。 但都与自己无缘。 陆浅替老人的茶杯续上灵茶,有些不好意思道:“鲁师,又在打趣我了。” 紧接着又问道:“青冥师兄下山都快半年了,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 虽然师兄离开的时候没有露出担忧神色,但是陆浅修行多年,也清楚这种大道之伤的恐怖。 如今半年过去,玄洲长安城那边没有丝毫消息传来,这让陆浅忍不住想要下山去找师兄。 鲁麟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正斟酌着该怎么说,远处天边划过一道虹光,速度极快。 顷刻间,虹光便到了老人跟前。 然后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之中,老人一拂衣袖,那道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玉符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几息后,老人放下玉符,眉头微皱。 陆浅紧紧的捏着衣角,她冰雪聪明,自然猜出来这是一枚传讯符,而看它飞来的方向,正是东边的玄洲。 那是青冥师兄去的地方。 “鲁师,是不是青冥师兄的消息?”小姑娘忍不住问道。 鲁麟想了想,点头说道:“是,三月后,长安城明月桥,你青冥师兄将与青城剑派白剑一生死战” 陆浅急道:“生死战?青冥师兄的伤都还没好,怎么跟人比剑,再说,那个白剑一我听说过,门中师兄们都说他是玄洲剑道脱凡阶段第一人,洞真以下无敌手,有着出尘境巅峰的境界...” 尽管青冥师兄这些日子做了许多件超出他境界的大事,甚至连化魔的洞天真灵都被他一剑杀了。 可陆浅心中还是认为苏师兄更多的是靠着运气。 青城白剑一,她在数次下山游历的时候都听过的名字。 就算苏师兄没有受伤,仅仅凭借着凝元境的战力,怎么能够与出尘境巅峰的白剑一一战。 而且是生死战。 此刻,陆浅一刻都不想停留,提起灵剑,就想往山下走去。 下一刻,一道细微的剑气禁锢了整个空间,让小姑娘动弹不得,只得楚楚可怜的望向前方老人。 鲁麟叹了口气,还真是情深,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修行者讲究大道无情, 这种相互间的羁绊最是让人修行出岔子。 老人说道:“相信你师兄,他既然敢接,自然就不会输。” 陆浅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缓缓说道:“好像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 鲁麟摇头道:“在你未到洞真境,不可下山。” 陆浅不解问道:“为什么?” 鲁麟视线望向远处那座极为险峻的山峰,没有说话。 苏青冥在离去前,曾经找过自己,说了一些话,至今,鲁麟都觉得那个少年说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甚至有些荒诞。 但最终,鲁麟还是答应了苏青冥,留在天剑峰。 陆浅嘟起嘴,有些闷闷不乐,好半天,见到老人神游万里,便一跺脚,去药园里浇花去了。 ... 此后几天。 苏青冥与青城剑派白剑一进行生死一战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剑宗。 内院最深处,洞天内。 白衣男子神情冷漠,周身灵气汹涌澎湃。 “沈一念已经在长安城,而那位三皇子也愿意与我们沈家合作,青城白剑一就是他拿出来的诚意。” 沈家大长老依旧一身黑衣,恭敬的立在远处说道。 周遭空间只有剑气纵横的声音,无数道黑白相间的光芒飞速的割裂天地。 原本坚固异常的洞天地面在遇到那道光芒后瞬间裂开了一个巨大裂缝。 轰! 如同巨石落地,整片天地一片颤动。 黑衣老者浑浊的眼神闪过一道震撼神色,这种超乎于常人的力量,即使是已经通虚境他都有些难以抵挡。 而眼前的少主,只不过是才刚刚踏入了洞真境而已。 掩月宗的至宝,果真是天下无双的宝物。 老者不敢言语,头颅低得更低了。 许久,天空中才传来一道冷漠的嗓音。 “他还没有死?” 黑衣老者浑身一颤,惊恐说道:“少主,出了一些意外,余招袖死了,我们的人,没能将苏青冥杀死。” “废物!” 话语刚落,整片天地如同即将坍缩一般,无数道灵气疯狂的凝聚,挤压,身处前方的老者瞬间便被这道蛮横的灵力波纹震飞了出去。 砰! 黑衣老者毫无抵抗之力,整个身躯撞在了一处山崖崖壁。 这位沈家大长老,在剑宗之外也是有着极高地位的通虚境强者,此刻在洞天内居然连白衣男子随意一招都挡不住。 洞天之内,唯我独尊。 这处沈家的洞天已经彻底被沈沉非掌控,所有进入此处的人生死都由他来定。 老者慌忙跪下,颤声说道:“谁也不知那人居然能够引动岁月长河,我们怀疑,此人是某位谪仙转世,才能够唤出前世真身,将余招袖和那座化魔的真灵斩杀。” 白衣男子立在崖畔,视线冷漠,淡然说道:“谪仙吗?” 大荒古界曾经有无数为踏入了至尊境界的大修行者,但是到现在,能够飞升他界的人几乎没有。 白衣男子在剑宗身份尊贵,甚至可以说如今的剑宗,他的话便代表着那位闭关的掌门。 他自然知晓世间谪仙的强大。 难怪这些年来,苏青冥的修行速度如此快,而且屡次可以越境杀人。 可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一统剑宗,破界飞升才是他的目的,那所谓的命中羁绊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修行中的一道劫难而已。 漫长的岁月中,这样的天才他杀了无数个。 沈沉非睁开眼,漠然说道:“不要让剑宗五姓七家的人出手了,剑狱中的那个家伙,躲了数百年了,也是时候让他出来了。” 话语落下,沈家大长老满脸震撼的望向山崖上的男子。 剑宗禁地,剑狱之内,关押在大荒古界许多作恶多端的大妖和魔头。 而沈沉非口中的那个家伙,便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 难道在少主的眼中,苏青冥已经强大这种地步了。 黑衣老者不敢怠慢,弯腰恭敬说道:“遵命。” 随后,他便缓缓退后,等到退出洞天之后,再也忍不住心中压抑的淤血,猛然斜靠在一株巨树下。 太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战之前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长安城,道德观。 苏青冥睁开了眼睛,望着身前熟悉的风景,眼神中有一丝恍惚,随后不知道为何重新闭眼。 善渊静静的看着重新闭眼盘膝的苏青冥,没有打扰。 三个月的时间里,在道德观的玉京山,苏青冥陷入了苦修。 更是借来了道德观的至宝阴阳图。 这件能够让人穿梭岁月的至宝,一岁一光阴,苏青冥从凡人开始,又一次踏上了修行之路。 在阴阳图中,那种岁月如梭的隔世感让苏青冥险些难以自拔。 数十年光阴的记忆和经历过去,猛然回到现世,两种世界相驳,自然心境上会有许多不可避免的情绪。 半个时辰过后,苏青冥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的各种情绪消失不见。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眺望着眼前的云海。 微风拂过衣衫,宛如仙人。 “刚满三月,三日后便是与白剑一比斗之日。” 善渊算了算时间,认真问道:“境界恢复了多少?” 苏青冥这一次来到道德仙宗,本来就是为了恢复自己的境界,而看先前他所出的那一剑,心境无暇,应该大致差不多了。 苏青冥没有说话。 善渊挑了挑眉,说道:“不会还没有恢复吧?” “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 苏青冥点头说道:“不过应该差不多了。” 说完他便下了山。 看见苏青冥那看似平静实则极为迅速的脚步,善渊心想他在阴阳图中难道还记得与人对决。 那可是他道门至宝,身入阴阳便不知今生。 然后又一想,差不多了这又是什么意思?恢复还是没恢复? 善渊叹了口气,道:“装还是你会装啊!” 随着苏青冥远去。 道德观又恢复了宁静 ... 长安城内今日异常的繁华。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多都来自大荒古界各地气质不俗的修行者。 那条明月桥对面河岸的所有客栈更是爆满,尤其是靠窗的位置,千金难求。 无数人翘首以盼,等待着今日这场注定要载入修行界历史的一场对决。 长安城金水河最为出名的迎仙客栈窗旁,当朝宰相早在三月前就将这里租了下来,但此刻坐在这里的却是一个中年男子。 他身穿一身便衣,气度威严,李淑此刻便坐在他的身旁,低眉顺眼,很是乖巧。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站着一位脸色阴柔的老人,须发皆白,微微低垂着眸子。 他笑问道:“苏青冥还没有回来?” 李淑趴在桌上,百般无聊道:“还没有,反正我没有看见过他。” 男子打趣道:“不会是跑了吧,” 李淑气呼呼道:“才没有呢,你是不知道苏青冥当初练剑的时候,可好看了!” 皇帝笑了笑,眼神望向身后。 那名阴柔老人向前一步,小声道:“世子爷,今日京城三教九流汇聚,人有点多啊。” 皇帝笑问道:“圣地来了几家?” 阴柔老人微微弯腰,道:“七家都来了。” ...... 在离迎仙客栈旁的一个酒肆桌子内做了两人。 一位脸色木讷的男子,看不清楚年龄,明明还算年轻的脸庞充满着死气,眼瞳灰白。 一位气质高贵,五官无可挑剔的神仙女子。 周围本来围观比试的长安城民众看见了那一身白裙的女子,眼光全是被吸引了过去,仿佛看呆了,再也转不回来。 木讷男子喝了口酒,漠然道:“掩月宗?” 那女子笑道:“是的,掩月宗谢稚柳。” 木讷男子很显然知道这个名字,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稚柳平静说道:“当然是看看这次比试。” 脸色木讷的男子摇了摇头。 谢稚柳神色不变,微笑道:“另外书院的颜先生请我帮忙看住你,别在长安城惹出什么乱子。” “哦。”木讷男子听见这话没有什么反应。 “我也是听道言真人说才知道镇妖城除了萧七竟还有你这等人物,能够让镇妖城使用大神通屏蔽天机,看来对你期望很高?” 掩月宗谢稚柳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似闲聊问道。 随着修为的增长,七大圣地的弟子对着仙魔榜的理解越来越深,也知道了越来越多的内幕。 比如天下这一代的年轻修行者,不光光是仙魔榜之上的这些人,还有些被身后宗门或者秘宝遮挡住天机的年轻一辈。 这些人往往天赋极高,却容易提前陨落,于是才被宗门雪藏起来。 木讷男子没有闭口不谈的意思,说道:“还好,打不过沈沉非。” 掩月宗谢稚柳问道:“那你离开镇妖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何?” 木讷男子出口便是石破天惊,道:“看看能不能杀了苏青冥。” 谢稚柳皱眉道:“为何?” “宗门世仇而已。”木讷男子摇了摇头,道:“你要阻我?” 谢稚柳同样摇头笑道:“这里是长安城,我的任务只是负责看住你,若你真要在比试中出手,动手的人自然不是我来。” 木讷男子没有问谁来的问题。 因为自然是道德仙宗的人来。 当然也是他如今打不过的人。 木讷男子平静说道:“那就看他这次死不死再说。” ...... 明月桥极远处的高楼屋顶站着一个人。 粗壮汉子双手环胸,脸色沉稳,只是静静的俯视着桥间。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气机波动,却仿佛自成一个小天地。 在这个小天地内,天下无敌。 能拥有此等武夫气象的自然只有宋怒。 天地间无数打量目光皆是看似不经意的从这方扫过,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汉子视若无睹,脸色没有丝毫异样。 周围有一阵清风拂过,一个僧人出现。 悬空寺,蝉一和尚。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弯腰说道:“你好。” 宋怒望着蝉一,说道:“你也好。” 蝉一再次弯腰道:“道德观道言真人托我帮忙看住你,说请你不要在城内做出什么麻烦的事情,可以....吗?” 蝉一和尚的语气有些宛转,甚至显得极为弱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真的不怎么擅长打架。 但是能够让道言真人放心将此事托付的人,他自然是有着其中的底气。 果然,宋怒点头说道:“放心,我对道德观向来敬重,只是来看看这场比试。” 蝉一听见这话终于放下心来,轻轻松了一口气。 宋怒打量了蝉一一番,说道:“听闻你乃是某位佛陀转世,当真有不坏之身?” 蝉一看见宋怒的眼神,不知道为何连忙摇头道:“打得坏,打得坏。” 看见蝉一如此神态,宋怒收起了心中的念头。 刚才他只是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灵隐寺蝉一乃是真正意义上的佛子,有着金刚不坏之身,不仅仅是佛门上三境的概念,于是宋怒想看看自己的拳头究竟有多硬,是否能打破佛门的佛陀真身。 但是蝉一没有交手的举动,他也只好罢手。 蝉一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说道:“你觉得这次的对决谁会赢?” 宋怒想起一件事,说道:“世间皆有传言,道门的出尘境更是难以思量,有人说归真三境之下,无可琢磨,和尚你知道缘由吗?” 蝉一嘿嘿一笑,显然心情不错,只要不打架能聊天就是极好的事情,听见这个问题,他沉思了会,道:“这个说法有理可依,因为据说剑修其实有十二境之说,只不过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如今只有九境,而凡是踏入了出尘境大圆满,便能够有机缘领悟到九境之上那消失的三境。” 蝉一想起一些事,缓缓说道:“更何况那两人都是剑修中的佼佼者,除去境界,剑道更为诡异莫测,不能单以境界来衡量,剑修真正踏入修行界顶尖门槛的境界便是洞真境,若是能够领悟出那传说中的阴阳之剑,只怕连归真三境都有与之一战的实力了。” 蝉一突然摸了摸脑袋,苦着脸说道:“怎么这样一说,感觉苏青冥彻底凉了。” 苏青冥在大河城未受伤之前,是凝元境,据说修为尽废,虽然经过道德仙宗的一番治疗,有可能伤势好转,但真正与出尘境巅峰的白剑一相比,两人之间的大境界差距还是难以逾越。 宋怒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感受到了身旁那直愣愣打量而来的目光,不解道:“干嘛?” 蝉一询问道:“你难道没有特殊的见解?” 宋怒摇头,淡淡说道:“青城白剑一并非前些年剑宗胡摇沈沉濯一般的境界,虽然同为出尘境,但差距极大,这场仗,苏青冥根本赢不了。” .... 迎仙客栈内。 那名真实身份为大内太监的老人突然说道:“这场战吸引了太多人的注目,我们打开城内禁制,虽然加派了人手,可要说有些不该进来的人进来,估计会很麻烦。” 皇帝洒然一笑,摆手道:“这些是道德观的事情,管我们何事?朕巴不得这些对长安城图摸不轨的家伙全部蹦出来,这样算省了我一桩心事。” 老太监不说话。 就在这时。 在这些大陆圣地的各个年轻人将目光尽皆汇聚长安城的时候,有一名老者从城门外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双手笼在袖中,微微低头,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翁。 他缓缓来到了明月桥附近,然后找了个勉强能看清那方视线的位置站定,仿佛老僧入定。 不到片刻,道言真人随之从另一侧出现,然后安静站在老者身旁。 老人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他呵呵笑道:“还是瞒不过你们啊。” 道言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你会来到此处,太过于仓促,世人以为你早已经死了,没想到你却获得好好的。” 老人淡淡说道:“可惜,跟你们道德观比起来,我的日子并不好,你来阻我,凭什么?” 道言真人点头笑道:“我从观中拿了一件小东西。” 道言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 能让道言真人拿在手中的剑自然不是寻常的剑。 果然,岣嵝老人的眼神变了,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他说道:“人来了,寂寞太久,有时候就想凑些热闹,没别的想法。” 道言脸色还是平静未变,说道:“接下来请前辈在事情结束前都站在这里,千万别做什么危险的举动。” 老人嘴角扯了扯,道:“你说了算。” 道言微微弯腰,笑道:“那多谢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久等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昔年销声匿迹的恐怖魔头,当今修行奇才,无数宗门弟子。 如今的长安城,或许是大唐建国以来,第一次汇聚了修行界如此之多的人物。 然而诡异的是,此刻的明月桥甚至整个城内,都显得异样的安静,仿佛风雨欲来前的沉重。 众人的视线之上,白剑一安静的站在那里,微微闭眼,负手在后,那柄暗红色的小剑在他的指尖跳跃。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着相同服饰的十数人同样安静站在那里,皆是跟随白剑一下山历练的青城剑派弟子。 除此之外最前方还站着一位老者,衣衫破旧,面色灰白,完全没有丝毫情绪。 青城剑派内有一种独特的传承方法,每一位被看重的弟子都会得到一名宗门的传剑人。 与剑宗的剑侍身份类似。 这种传剑人往往是宗门破境无望的老人,无欲无情,除了教导所选中弟子修行外,其余所有事,就算同辈之争,弟子死在他的面前都不会提前出手,最多便是事后将别人的脑袋一同带回青城剑派。 而这位无名老者,便是青城剑派白剑一的传剑人,同时也是青城剑派极为有名的剑老。 一名年轻弟子小声说道:“老祖宗,这次比试一定能赢吗?” 老者用着极其沙哑的嗓音说道:“出尘境之下,苏青冥必死。” 听见这话,众人都同时放下了心思。 另外一名弟子翻了个白眼道:“这有啥怕的,剑一师兄早就可以踏足归真三境了,只是为了单纯要将出尘境界到极致,感悟那虚无缥缈的九境之上,所以才压抑自己的破境气息,否则早就踏入了巅峰修行者的世界了,那苏青冥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凝元境,赢个屁。” 先前问话的男子嘿嘿一笑,仿佛很是认同这个道理。 “哼,一个老蠢货带着几个小蠢货。” 一道淡淡的不屑嗓音在此刻响起。 青城剑派弟子听见这话皆是怒视了过去 桥头围着几人,张相端坐一旁的椅子上,望着天边,仿佛刚才出声的不是他一般。 张若虚站在老人身后,默默捂住了脸,心想您跟几个小辈生什么气? “爷爷,这次长安城多方势力混杂,您身份毕竟贵重,这么抛头露面的....不合适吧?” 张若虚不想让气氛太过于尴尬,问道。 老相国翻了个白眼,淡淡说道:“这里是长安城,是玄洲大唐帝国,我要骂人,还需要顾及他是谁?或者,还要考虑合适不合适?” 张若虚脸色古怪,竟然一时无语。 张相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都说你在剑宗学到了一些血性,一些直率,可这些年你倒是没有了年轻人的锐气,比六部中那些尸餐素位的老不死还来得及老气。” 张若虚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了,爷爷。” 他的眼神飘向不远处的青城剑派几位弟子,意思非常清楚。 张相挥了挥手,然后毫不在意道:“记住,这里是长安城,谁要是不长眼,你手中的剑,不是那些书生跨在身上的摆设。” 青城剑派弟子皆是面色通红,有一名年轻气盛的弟子刚想踏出一步,就被前方那名在青城剑派地位极高的老人直接一巴掌扇了回去。 “你在找死?连老子都打不过那人,你觉得你算老几。”从来少言寡语的老人淡淡说道。 青城剑派弟子瞬间噤若寒蝉。 张相安然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远处,道言和那名在百年前销声匿迹的老人刚好都听到了这句话,后者嘿嘿笑道:“张老儿表面上说给青城的人听,实际是指的是我吧?” 道言笑道:“前辈修为高绝,我也没办法,只好请张相一起了。” 老人突然笑眯眯说道:“刚才进城我可是发现了不少当初我曾经认识的老不死,,并且还皆是些对道德观恨之入骨的家伙,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要不咱们俩做个交易?我顺手帮你宰了他们为出道德观出份力,你放我离开做一件事?老头子以大道为誓,保证不影响到城内的事情。” 道言神色变都没变,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哎,无趣,无趣。” 老头子右手虚空一握。 某座墙头。 某个阴暗的地底。 甚至明月桥下方河水深处的某座微微翘起的泥土。 几乎同时产生了巨大的气机爆炸,浑厚的黑雾仿佛包裹住了什么,明明恐怖至极,却没有一丝声音散发出来。 道言微微转头。 刚才的那几人就连他也没有发现。 岣嵝的老人收回了手,笑呵呵道:“顺手而已,也没杀你们正道中人,不算心怀不轨吧?另外也别太惊讶,地下的老鼠总归比较熟悉同伴的味道。” 道言真人微微皱眉,不解道:“为何?” 老人轻笑道:“既然有我在,又何须其他魔头来此!” ... 夏日,正午时分。 大街上的气温越来越高,地面发出了肉眼可见的热浪。 随着时间流逝,场间隐隐有嘈杂声响起,大多都是些普通民众询问比试怎么还不开始之类的话语。 直到有一个彪悍的百姓在最远处的人群中不耐烦回答道:“废话,你见过有一个人打的吗?打他娘的自己吗?” 然后众人恍然大悟,随后话语便转移到了这次比试的另外一个主角身上。 “为什么还不来?” 这是在场所有修行者的疑问。 白剑一老神在在,倒是最为不急的一人。 若是这次苏青冥敢失信,那么在整个天下丢脸的可就是剑宗,这对青城剑派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消息。 老人双手笼袖,笑道:“跑路了?” 如此大的声势阵仗,若是避而不战,那就真成了修行界的笑话了。 道言真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了望天空,心想那小子应该比自己要来的更快,怎么现在还没有来? ... 天地间一阵清风从桥面拂过,无声无息。 老人眼皮向上微微挑了挑。 武帝城宋怒轻轻嗯了一声。 谢稚柳放下了酒杯。 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在了桥面之上,然后脸上同时流露出了极其惊讶及震撼神色。 “久等了。” 桥面之上,那人一身青衫,宛如剑仙临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年轻人比剑就是装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小撮人便是天生的主角,无论在何处何地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丝毫瑕疵污迹的青衫配上那平静的出尘面庞,很容易让人以为看见了仙人。 此刻,大多数人都有些恍惚,少数人,其实都是女子,则是脸颊微红,水灵灵的眼睛内挂着异彩。 包括李淑。 皇帝陛下轻轻敲了敲桌子,打趣道:“眼睛要掉下来了。” “还不是这个死板的无趣家伙,我才懒得看了。” 李淑轻轻哼了一声,但眼珠子却是从未动过。 酒肆内,谢稚柳目光落在了桥面,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笑道:“这个苏青冥又好看了不少啊。” 他身旁镇妖城的男子眼神漠然,打量着这个以后必然要打上一场的剑宗传人。 只是终究还是有少数熟悉苏青冥的人发现了其中蕴含的味道,然后产生了疑惑。 “奇怪,怎么感觉苏青冥的气息多了一丝变化,但是却摸不透境界。” 蝉一和尚皱眉呢喃道:“怪事,怪事。” 宋怒没有说话,但心中有着同样的想法。 蝉一说道:“看来苏青冥这短时间遭遇了什么事情,导致心境有了变化,应该是好事。” 桥面之上。 白剑一看见了苏青冥发尾的淡淡水珠以及那身青衫,皱了皱眉道:“你去了洗澡?” “不。” 苏青冥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扫视了一圈,随意道:“我还去吃了个饭。” 男子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又有些不严肃, 听见这话,周围人群隐约传来了笑意,更多人则是脸色古怪,一片哗然。 在如此万众瞩目的时刻,眼前这个家伙没有丝毫紧张的情绪,反而还优哉游哉的洗澡吃饭,要么是自认为稳赢,要么就是完全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白剑一想到了这点,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缓缓握紧了指尖小剑。 他微微歪头,问道:“开始?” 苏青冥点头道:“好。” ... 修行者的战斗,开场永远不需要过多的寒暄。 既然扔到了,便直接动手。 只有赢下来或者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说些什么。 听见这么两句轻描淡写的对话,围观的人群纷纷流露出了认真的神色,准备接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场内的比试。 ... 客栈内。 皇帝望着李淑询问道:“你觉得苏青冥能赢?” 李淑不假思索道:“肯定是苏青冥!” 皇帝笑道:“为何?” 李淑随意道:“这还用说,好看呗。” 皇帝说道:“好好说话。” 李淑吐了吐舌头,笑道:“嘿嘿,爹,你是没看过苏青冥当初在道德观修行,那境界道法...那剑....啧啧啧,不是我跟你吹。” 皇帝说道:“其实我曾经也见过剑宗卓剑尊出手。” 李淑眨了眨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 场间两人静静的站着,明月桥长三十多丈,二十四个孔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隔着二十四孔。 “知道你也是剑修。” 白剑一笑道:“很不巧,我也是。” 苏青冥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说道:“哦。” 白剑一冷笑道:“我让你三剑。” 苏青冥毫不犹豫,点头笑道:“好的。” 没有多余的废话,长剑从苏青冥袖中疾驰而出,化为长虹,三十丈的距离一闪而逝,狠狠砸在白剑一身前的银色光幕。 扑哧一声,光幕瞬间化为粉碎,白剑一微微皱眉,身躯向后退出数丈。 苏青冥再次挥袖,又是一道剑气长虹狠狠朝着白剑一身躯飞去。 速度之快,仅仅只是瞬息。 这一次,白剑一莫名眼瞳缩起,瞬间手中小剑飞出,暗红色的小剑抵挡住那道剑气长虹,紧接着空气中出现了极其恐怖的摩擦声。 远处望去,白剑一身前出现了无数剧烈摩擦而产生的恐怖火花,与此同时,他的身形一退再退。 恐怖剑气消逝。 长剑慢悠悠飞回苏青冥的袖中,后者面色淡然,道:“还差一剑。” 白剑一脸色看不出情绪,眼神微微下移,他此刻站在明月桥桥头,静静差一步便离开了桥面。 看见这一幕,白剑一沉默了会说道:“可不可以让两剑。” 苏青冥点了点头,道:“好。” 白剑一面无表情,指尖小剑散发出妖异的红光,缓缓的悬浮在他的身前。 剑身殷红,狂暴剑气缭绕剑身,隐约已经化为实质。 随着小剑出现,整个桥面的炙热气息消散了不少,带着寒意的剑气弥漫了整个街道,夏日狂风随之出来,竟然还带着凉意。 青城剑派名剑之一。 灵剑紫索。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神色平静,似乎眼前的这柄剑只是一柄寻常短剑。 然后轻轻一挥衣袖。 长剑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以一种霸道的姿势冲天而起,随后划破了整片天际,顺带着吹散了街道之上的所有寒意。 长剑在天空飞过,掀起阵阵波浪,落在苏青冥身前。 看见这一幕,场间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苏青冥的修为已经彻底恢复。 李淑再无担心,感慨道:“先生真是太帅了,他才凝元境,没想到剑也玩的这么帅。” 道言真人笑道:“这两人还没打出啥动静,两人乃是剑修,更厉害的古籍还在后面,一开始都是喜欢玩些好看的。” 老头接着说道:“对,现在的年轻人就爱这套,就是装,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看不顺眼,贼装!” 眼前两个身份完全不一样的家伙在此刻却表现出了极为相似的观点。 第一百三十章 因为我破境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战斗开始。 白剑一将指尖小剑轻轻一扬,然后空气中便传来了无数爆炸声。 这是极为狂暴的剑气。 如瀑布般的剑气四溢,不需要白剑一如何出手,剑气化为漫天雨露,铺天盖地出现在了苏青冥的头顶。 苏青冥握住剑,向前轻踏一步,随后整个身体消失不见。 下一息,他原先所在的地面仿佛瞬间被千百条细线切成了豆腐,零散的石屑扑通扑通不停掉落地面。 白剑一眼神微凝,朝着虚空便是一剑刺出,刚好与长剑景清碰撞在一起。 砰! 苏青冥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大桥之上。 两人的剑依然保持着碰撞的样子。 两人的身形也仿佛同时停在这里,再也不动。 紧接着,大桥方圆十丈内出现了无数银白色剑气的急促碰撞。 轰! 声音仿佛无数闷雷爆炸,那些四处疯狂外泄的剑流弥漫到了整个大桥之上。 两旁的桥拦根根破裂。 湖面开始剧烈爆炸,水花四溅。 桥头一座石狮子从正中间一分为二。 无数围观的普通民众脸颊上感受到了如刀刮的刺痛,纷纷退后了几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周围的剑气也越加的狂暴。 啪的一声。 苏青冥停手,仿佛从那种诡异的寂静状态下出来,随后身形再闪,轻轻向后一退。 白剑一抓住了这丝机会,毫不畏惧前冲,看起来是要以气势直接将苏青冥压出桥面。 苏青冥几个闪身之间便来到了桥尾,不再后退,右手朝着剑身猛然一拍。 轰! 宛如海般的剑气冲了出来,逼的白剑一无奈身形后撤,落在桥尾。 “跑?”白剑一扯了扯嘴角。 苏青冥面无表情,只是缓缓将剑斜持在手中。 白剑一眯起了眼睛,不在废话,体内灵力开始疯狂流转。 “呼。” 苏青冥轻轻吐出一口气,青衫飘摇,然后整个人直接化为一道青色流光,无数幻影都出现在桥上的直线之上。 一柄剑化为虹光跟整个个人化为一道长虹是不一样的概念。 一柄剑无论再如何快,若是一剑刺不中别人,那便没用。 但是人不一样。 一剑不中,还有千剑。 白剑一手中紫索被剑气环绕,仿佛成了一柄风雪之剑。 雪剑缓缓延长,到最后足足化为了一丈有余。 就在这时。长虹到顶! 响彻天地的一声轻响,整个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随后方圆百丈的整座大桥,街道,甚至是地面,几乎是同一时间粉碎。 轰隆! 那些坚硬的桥梁巨石纷纷化为了碎屑,然后噗通一声落在了湖面之上。 明月桥就此毁掉,只留下一道充满着无数剑痕的长形石坎。 方寸之间,白剑一和苏青冥的身体化为了一道肉眼依稀能看见光影,随后在漫天碎石中产生了千百次的剧烈碰撞。 迎仙客栈旁有一道剑光亮起。 那位神秘老头的头顶也有一道剑光亮起。 无数人的身旁都有剑光同时亮起。 看见这一幕,场中无数人都流露出了带着欣赏般的震撼神色。 这一幕太强,也太美。 两人没有运用所谓的天地之力,也没有使出任何道法,单纯靠着对剑道的理解就能将打架打的如此美丽且惊心动魄,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蝉一的目光随着剑光而转动,说道:“很强,但是感觉苏青冥要输了。” 宋怒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驳。 从刚才出剑开始,苏青冥展现出了极其恐怖的剑道实力,跟在出尘境多年的白剑一比剑,无论是剑意,剑术,或者身法,丝毫没有落于下风,隐隐还占据着一丝上风。 但问题是....现在的白剑一单纯的只是跟苏青冥比拼剑术,还没有动用境界法力,更没有使用出出尘境的力量。 出尘境修士早已经身轻如燕,体内更是隐约与天地相连,而凝元境的苏青冥与白剑一,两人之间几乎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差距。 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么苏青冥必然是必败无疑。 在场有能力看见这一幕的修行者想法也全是如此,于是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表情。 唯独一人。 那人并没有多强的境界,但是却满脸的诡异。 他叫张若虚。 他曾经亲自见过苏青冥跟他出尘境的胡摇打过一场,而此刻对战给他的感觉是,苏青冥似乎比上次还要轻松不少、 这是为什么? 自己眼瞎了? 突然,空气中的剑意消失。 这证明中间短暂的比剑开始结束,无数普通百姓都睁开了酸涩通红的眼睛。 苏青冥和白剑一的身形落在满是巨石的湖面上,微微摇晃。 那柄强大的紫索名剑此刻产生了一样的变化,剑气缓缓消逝不见,却而代之的则是剑身上下缓缓变成了虚白色。 近乎于虚幻的剑身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之中,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我承认你强的超乎了我的预料。” 白剑一说道:“但是现在我要结束这场比试。” 先前白剑一没有用出出尘境的力量,只是单纯的比剑,两人同为剑修,自然想在剑道之上击败苏青冥。 但是随着比试的继续,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剑道之中击败苏青冥,若是僵持下去甚至隐隐有落败的可能。 所以他不再选择比试剑道。 虽然有些丢脸,但是世间大部分人都不会关心原因,只会记住比试的胜负。 苏青冥依然没有什么情绪,淡淡哦了一声。 战斗接着继续。 不过这一次白剑一却并没有再以气驭剑,而是以剑御气。 青城剑派的修士剑术大多数以降妖除魔,威力范围极大。 而论起青城剑出尘境的厉害剑术,则是世人认为最强大的几门厉害剑术之一。 由他所施展的剑术,就算是寻常洞真境的高人都无法阻挡。 白剑一手指轻掐道决,那柄散发着虚白光华的紫索消失不见,不是那种嗖的一声消失,而是整个剑身仿佛缓缓与空间相融。 紧接着苏青冥的身体也同时消失。 阳光笼罩下的湖面晶莹剔透,风平浪静,只留下碎石在水面上漂浮。 无数人面面相觑,有些无法理解。 苏青冥去了哪里。 蝉一和宋怒在长安城的高处,他们的目光随之在整个城内各个地方快速转过。 是的,因为苏青冥和那柄长剑就在这个城内大街小巷处游走。 准确的说,是苏青冥带着那柄剑四处奔走。 白剑一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常人以为青城剑派雷法是在固定范围内才威力不凡,却不知道神雷有灵,就算是跑出长安城也没用。 一人一剑的距离离明月桥越来越远。 白剑一指尖结印,紫索剑剑指苍天,原本明媚的天空瞬间阴沉无比,一股毁灭一切的气息出现在了顶端的漩涡处。 轰! 电闪雷鸣、 那丝丝带着湮灭气息的电闪在阴云之上流动,幽暗的漩涡如同人眼,在四处搜寻。 随后似乎锁定了苏青冥。 一道如同发丝一般粗细的白光从天而降,瞬间划破了天际,朝着正在长安城之内奔走的苏青冥飞去。 房屋,街道,牌坊,那道细微发丝途中遇到的所有障碍在一瞬间化为了烟尘。 微风拂过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落地而逝,直到最后,苏青冥在城东大门的街道停下,那道雷霆也随之瞬间出现在那里。 只是片刻后,那道细如发丝的雷霆突然茫然飘荡,四处转了转,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只能呆在原地。 一息过后,远在数十里外的白剑一眼瞳顿时缩起,脸上流露出无法理解的震撼神色。 因为苏青冥的身形甚至气机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再也感受不到。 这是极为可怕的事情,就算人的速度再快,又怎么能够有借用了天地伟力的雷霆快? 就算是一次快,又怎么可以次次快? 只是还没容得他多想,一股生死之间的恐惧感在心头传来,白剑一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的。 苏青冥之所以带着那丝湮灭神雷到处乱晃,根本不是为了逃跑,单纯就是为了将雷霆之力尽可能的远离白剑一的身体。 “聚!” 白剑一当机立断,用尽所有灵力拼命想要再次凝聚一道湮灭雷霆。 出尘境的修行者念动剑决,速度极快,只需两息。 但是在生死对决中,一息都是极长的时间。 微风再起,苏青冥便以一种不可能的姿态出现在了满脸震撼的白剑一身前。 苏青冥居高临下,右脚轻轻踏下,踩住了刚巧急速飞回的长剑剑身。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化掌,带着浑厚灵力,朝着白剑一的胸口拍出。 白剑一眼神中流露出了生死之间的巅峰神色,猛然喝了一声,双手不在试图凝聚神雷,同样化掌重叠,狠狠对了上去! 下一刻。 三掌相对,白剑一的脸色瞬间惨白,双手如同纸糊一般被打了回去,紧接着那道右掌轻描淡写的印在了白剑一的胸口。 砰! 白剑一的身躯带着那柄虚幻的古剑一同飞了出去,一声,掉落在了湖面之中。 剧烈震荡造成的湖面波纹朝着四面八方散去,里面隐约有血迹落了出来。 ... 一片安静。 所有人脑袋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场间甚至没有一丝声音,无数目光看着苏青冥,眼神中都有些说不清楚的怪异以及畏惧。 长久的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剑遁之术比师兄的雷霆剑术还要快?”一名青城弟子实在是无法理解,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 在先前白剑一重新凝聚神雷的时候,苏青冥的身形甚至比电光更快的回到了原地。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在场所有人都疑惑的问题,就连那名青城剑派剑老也是狠狠的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有些匪夷所思。 结果下一刻,他们的问题就被解答。 “因为我出尘境了。” 苏青冥说道。 一语引起千层浪,无数人都同时惊掉了下巴。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虚实之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的神色很淡然,说的也很理所当然。 因为他从玉京山之中睁开眼睛的时候,伤势便已经恢复,更重要的是。 苏青冥破境了,谁也不知道,这个三个月前还是修为全失的家伙,竟然一夜之间破境出尘。 或许没有人知道,苏青冥这一次的道德仙宗之行走的多么的艰难。 消除了那一丝心境裂痕,如今踏入出尘境界的苏青冥,已经隐隐有了能够与如今年轻巅峰一辈争锋的实力。 苏青冥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感慨,他缓缓松开了长剑,剑柄无风自动,漂浮在他的左手边。 出尘境,是脱凡阶段的最后一境,如今的他,终于可以在面对剑宗世家和师徒一脉年轻一辈天才的时候,不需那么谨慎,不需要那么的谨小慎微。 也不需要那么的狼狈。 虽然苏青冥说的很随意,但是众人听完心中却产生了惊涛骇浪,望向苏青冥,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撼。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 要知道苏青冥修道才两年不到,而这两年内苏青冥就已经无形中成长到这样一个不可忽视的地步,若是时间持续下去,剑宗不是又要出现第二位卓剑尊? 禅一和尚对着身旁的宋怒笑道:“没想到苏施主竟然有如此造化,真快啊!” 真快,自然是破境的快。 宋怒眼神中闪过一丝汹涌战意。 迎仙客栈内,李淑开心说道:“看见没,我就知道苏青冥肯定会赢的。”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跟传闻没有差别,既然如此,那就见一面。” 湖畔,老人眯起眼睛道:“的确跟普通家伙不一样,战斗经验很足,不过这个剑宗弟子是不是太娘们了一点,刚才直接一剑将青城山那娃娃胸口刺穿,不就结束了?这样轻飘飘一掌,有什么用?” 道言真人没有说话,因为他心中也有些疑惑。 是的,先前苏青冥将白剑一打入水底,但是这样没有意义,战斗还是要接着继续。 那个剑宗的家伙向来不是性格犹豫的人,先前白剑一不论是出剑还是施展道术都是下死手的,就算苏青冥不想伤他性命,但也总得将他打晕了过去才对。 众人正沉思在各自的心思中,水面深处的水流突然加速起来,随后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随着水面炸开,白剑一又重新落在了湖面之上。 此刻的白剑一再无先前的淡然,脸色苍白,嘴角以及胸口有着淡淡血迹,浑身湿漉漉的,水渍顺着发丝流下,异常的狼狈。 “不可能,就算你已经出尘境,但怎么可能会比剑光还要快?” 白剑一显然听清楚了先前苏青冥的话语,但脸色依然没有缓解,皱着眉头寒声问道。 听见这话,场间的修行者仔细一思索,然后同样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对啊,就算苏青冥已经达到了出尘境,但是并无法有瞬移的能力,如何能够比雷霆剑光还要快。 只有稍微位于顶端的人,沉默不语,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震惊。 “怎么,你回答不出来吗?” 白剑一看见苏青冥保持了沉默没有说话,以为猜到了问题的关键,厉声道:“我看你是有某种能够施展瞬间移动的灵宝吧?以为我看不出来?” 苏青冥听见这话,用一种望着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白剑一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身后自家传道人打断,“行了,够了。” “剑老!”白剑一焦急的转过脑袋,结构就看见了剑老那张漠然中带着丝无奈的面庞,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什么意思?” “不对,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不是的!不是的!” 白剑一仿佛疯了一般,喃喃自语,不停的说着。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皆是面面相觑。 李富贵挠了挠头,望着苏陌,迷茫道:“这是啥意思啊?” 道言负手而立,清楚明了解释道:“人身比剑光快,除了某些踏入了仙境的大能以外,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剑道之中的虚实无距之境,而这种情况对于剑修来说,并不比踏入仙境修为来的容易,同样也证明了苏青冥在剑道上的理解比白剑一强太多了。” 苏青冥才刚刚踏入出尘境便领悟了更加高深的虚实无距之剑,甚至比白剑一还深,这谁敢信? 想到这点,就连在场那些超凡入圣的修行者脸色也不禁动容。 苏青冥望着失魂落魄的白剑一,静静等候着。 白剑一终究是青城剑派的天之骄子,片刻后心境就恢复了不少,虽然神色依然失落,但还是往下苏青冥,认真说道:“我还是不信,我白剑一自认对于虚实二剑的理解极深,怎么会输给刚刚踏入出尘境的你。” “曾经你说你归真三境之下下先手无敌,这话可以考量,但是我觉得现在的修行者比以前差了太多,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就在刚才我明白了。” 苏青冥望向湖面,淡淡说道:“因为你的天赋有限,剑道方面,你理解的太浅,对于虚实无距更是理解错了,这场架,或许能让天下学剑之人对境界有一个新的认知。” “笑话,我的剑道,何须你来评定。” 白剑一听见这话仿佛被刺到逆鳞,神色怒目,手中紫索被茫茫的剑气所包裹,整个人的气势也提升到了巅峰。 下一刻,白剑一脚尖轻点,身影瞬间直接来到了城内百丈天空之上,他的双手快速结印,虚幻的缥缈气息出现在双手之间。 于此同时,仙剑紫索在他身旁仿佛完全变成了一柄被白雪所包裹的白色光柱,雪剑剑尖直对苏青冥。 白剑一大喝道:“剑引万千虚妄,道临雪中。” 话音刚落,古剑紫索瞬间消散,化为了无数如同针一般的漫天雪花。 夏日的长安城仿佛下起了一场雪,屋檐,街道,湖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雪花。 所有人望着那雪花都下意识通体微寒,因为那些雪花之中蕴含着无数可以杀人的凌冽剑气。 以剑引道。 这一次整座长安城都被雪花浸染,对于苏青冥来说,可以说是稍有不慎便会当场身死道消。 青城剑老微微眯起眼睛,就算苏青冥境界极高,但是同境对战,从来没有哪一方能够稳胜的道理。 苏青冥双手负后,望着那缓缓从空落下的雪花,没有动作。 白剑一站在高空之上,双手掐着道决,陷入了寂静。 场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五息后,白剑一看见苏青冥的眼神,那是让你来的意思,于是他不在等待,轻轻做了一个双手前推的动作。 刹那间。 万千雪花如雷霆绽放,漂浮半空,整座街道都被狂暴的灵力笼罩。 只需要一息,方圆百丈两侧内外的所有景物都会被直接摧毁殆尽,包括这满湖莲花,以及下方的那人。 看着那些伴随着狂风呼啸而来的雪花,苏青冥在这一刻终于抬起了自己的眼皮。 然后他轻轻的握住了身旁木剑。 类似于剑鸣的声音转瞬即逝。 迎仙客栈内中年男子的手猛然握紧,茶杯出现了一丝裂痕。 湖畔老人眼神中绽放出了罕见的光芒,死死的盯着天地间。 道言抬头远眺,不知道望着景色还是望着什么,感慨道:“好美。” 青城山剑老脸色大变,同时喊道:“躲开!” 紧接着。 万千灵机突然在天地间消失。 那股本该化为杀人剑意的灵机仿佛彻底变成了普通的雪花,再无气势可言。 人群面面相觑,望着那些雪花落下,洒满了众人的肩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半空之上,白剑一微微张着嘴巴,苍白的脸色还带着一丝茫然。 他的胸口有一道血洞。 血洞里的血已经消失不见。 他凄然一笑,问道:“这就是虚实无矩之剑?” 苏青冥从始至终站在原地,点头道:“对。” “原来,你已经这般强了...” 白剑一脸上满是醒悟着说了句,带着不甘心的味道,身躯从天空朝着地面直直坠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曲终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白剑一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在刚刚要落到地面的时候被青城剑老救下,缓缓落在了地面。 苏青冥轻轻收剑,长剑便重新消逝在他的手中。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白剑一的胸口处出现了一个血洞。 场间死一般的寂静。 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先前苏青冥仅仅只是握住了剑而已,甚至没有丝毫动作。 而在那样的时间之内,仿佛就仅仅只是苏青冥动了一下,然后白剑一胸口便破了一个洞,诡异至极。 只有寥寥少数人能看清楚当时的情况。 其实很简单。 苏青冥握住了剑,然后有一虚一实两柄剑出现,然后虚实变化,一剑刺穿了白剑一的胸膛。 之所以让他们如此震惊,则是因为苏青冥的虚实变化太快了,快到连他们也有些惊讶的地步。 这种程度的虚实之剑,就连他们也有些心生忌惮。 “这是怎么做到的?您能告诉我吗?” 场间有一名散修实在忍不住突然出声,不解问道。 这是一名身背长剑的剑修,同修剑道,所以他的脸上充满着浓重的不解和震撼。 世人皆知苏青冥出身剑宗,但是这一手剑招实在是闻所未闻,让他这样的剑修也有些颠覆。 苏青冥说道:“自然是虚实。” 那么散修接着问道:“虚实之剑?” 苏青冥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虚实转变,没有人能够知道剑在何处。” 那么散修满脸震撼,喃喃说道:“剑无形,便是虚实转变么。” “不是剑无形。” 苏青冥顿了顿,说道:“而是人无形。”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剑修们,皆是张大了嘴巴。 在如今修行界对于无距理解的书中,都有着这样的记录。 出剑瞬息,无影无形。 于是天底下无数的剑修都在如何将剑出到最快,如何将剑出到无视距离的地步而奋斗,只是此刻,苏青冥所说的话对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道言真人静静望着苏青冥的侧面,心想原来他的剑道修为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苏青冥先前要放过白剑一一次。 对战结束,场中所有人知道了结果,然后离去。 那么老太监小声说道:“陛下。” “真是一场令人惊讶的对决啊。” 中年男子笑着站起身,拍了拍李淑的脑袋,然后就离开了迎仙客栈。 张相浑浊的目光扫了一眼客栈,然后斜撇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城弟子,笑呵呵道:“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走了走了。” 青城剑派弟子皆是闭口不言。 张若虚心生无奈,心想果然是这样的结局,然而转瞬间他突然就更加忧愁了。 现在的苏青冥,自己还有机会打赢吗? 道言收回了远处的目光,转头看着身旁平平无奇的岣嵝老人,笑问道:“可能问一下前辈这一次来长安城所为何事?” 老人笑呵呵说道:“欠别人一桩人情,所以看能不能还,不过你看来是不会让我再在城内待下去了。” 道言说道:“前辈若是还不尽兴,可以前往道德观游览一番,必然有不错的风景。” 老人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当我老糊涂了?进了那个破地方老子我还出得来?” 苏陌笑而不语。 老人接着叹了口气,道:“行行行,走便走,下次想办法便是。” 道言看着老人即将离开的身影,突然开口道:“百年前各大圣地将北冥派从世间抹去,实则是天地运也,这个时代没有魔门宗派丝毫立足之地,所以前辈无须有心结,更希望前辈别妄想死灰复燃,否则也只是徒劳而已。” 老人眼神微冷,挑眉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苏陌轻声说道:“猜的。” .... 长安城城内恢复了久违的宁静,不过比试的事情还是被众人当做论资来谈论,想来这次的余波还需要持续很多天。 在白剑一落败的那天,青城剑派弟子便已经离开了长安城,不过据说白剑一勉强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对青城算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而苏青冥在当日的战绩被众人越传越远,越传越虚幻,最终传到了整个天下。 长安城城中凡是见识到这一次战斗的女子皆是疯了一般,整日围着道德观门外,就想着看一眼那传说中谪仙般的人物。 还有一些因琐事未能出门见识那一场对决的女子,都快悔青了肠子,满脸懊恼。 道德观一位平平无奇的门房很是无奈,毕竟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每一个的身份都是不容小觑,动不动就是什么尚书之女一类。 因为眼界极高的缘故,她们对道德观尊敬但却并无太多畏惧,甚至偶尔还能调笑一番,这让观中的一些门房都很是无奈。 不过近些时日好了很多,因为那个久违的小丫头又回来了,重新担任起了看门人的身份。 当今大唐公主李淑双手叉腰站在门口,那一个个平日里娇身惯养的富家千金,经常就是被扫帚直接给轰了出去,一点面子都不需要给。 那些年老的道人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好生欣慰,近些时日被那些女子言语羞辱调笑的屈辱一下子就放了出去。 苏青冥近些日子在观内进行闭关修养,虽然如今已经踏入出尘境,但是还需要极大的时间来稳固。 毕竟水滴穿石,细微之处也需要仔细琢磨。 这一日。 苏青冥在玉京山之上的琼台上醒来,随后朝着下方走了下来。 仙魔榜的事情已经极为清楚,接下来等待的几年对于苏青冥来说,也仅仅只是等待而已。 结果刚刚下来,就看见道言真人拿着一封极长的灰色薄纸看着。 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显然记录着什么。 苏青冥询问道:“这是什么?” 道言笑道:“天机” 苏青冥哦了一声,轻轻点头。 世间七大圣地中,天机阁最擅长获取整个天下的信息,然后挂出天机。 就是道言手上拿的那张纸页。 苏青冥坐在道言对面的椅子上,也拿起了一张宣纸随意打量了几眼,然后眉毛微挑,神情并不严肃,反而颇为有些怪异。 因为在纸张的最中心一面便是他与白剑一的这场战斗。 除了详细的描述战斗经过外,其次引起苏青冥注意的则是下面一个小段子。 大致意思便是白剑一战败后,各个圣地的反应都很不一样。 除了其余圣地的赞叹惊讶外,青城剑派给外界的回应是这次比试白剑一太过于随意以及懈怠,于是以细微差距遗憾落败。 而剑宗给出的回应就很简单,仅仅只有一个字。 哦。 并且剑宗师徒一脉的胡霜直白告诉天机阁,原话是这样说。 “切,打赢一个白剑一算什么稀奇事,苏青冥师兄在我们剑宗什么事情没干过?我跟你们说,别说白剑一,就算是苏青冥师兄看不顺眼把青城剑派一把火烧了,那都是正常的事情。” 又据说青城剑派的一位老祖看见这份消息后雷霆大怒,差点就要亲自出山。 虽然这张纸上的所有内容都带着火上浇油的味道,但苏青冥还是看的颇为有趣。 让修行界的事情以一种文字记录的方式传播到整个大荒古界,实在是极有新意。 也不知道这是天机阁谁想出来的。 道言望向苏青冥,轻声询问道:“接下来是回剑宗还是继续游历天下,这一次长安城来了许多人,或许你有兴趣见一见?” 随着七大圣地许多天才弟子来到长安城,道言也很想看看到底这些人中谁才是真正能够在中洲夺魁之人。 苏青冥微微摇头,坦然道:“不见,先回剑宗,许久未见我的小师妹了。” 看见苏青冥的表情,道言无奈叹息摇头道:“世间情之一事对于修行者来说极其危险,虽然也奈何不得你,不过我还是想与你说一句,有些女子的真心负不得,莫要仗着自己年轻有本事就满不在乎,不然日后念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苏青冥望着道言那突然间就仿佛感同身受的沧桑面庞,心想这到底是闹哪样? 难道这个看似风轻云淡的道人,当年也深陷了情劫之中? 苏青冥有些奇怪的望了颜师古一眼。 想不通为何谈起情之一字,眼前这位生性洒脱的书院君子竟然就像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唠叨大叔。 那一脸的表情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两句话。 我曾经受过伤。 这种事情我是过来人。 苏青冥有些好奇问道:“真人是不是也有曾经错过的,如今想来仍有心境起伏的女子?” 道言真人沉默了会,面带笑意,轻描淡写道:“都过去了,对了,你如今踏入出尘境后已经隐隐能追上年轻巅峰一辈的实力水准,也要小心一点,影殿的袭杀向来防不胜防。” 苏青冥平静说道:“我会的。” 接下来又闲聊了一阵,道言真人作为道德观管事人,本就极忙,于是站起身便离开了这里。 苏青冥一人静静坐在凉亭之内,微风吹在青衫上,飒飒作响。 如今伤势已经恢复,而且境界又是更近一步,在长安城内,下一步要见的便是那位大唐皇帝。 之所以想要见见他,是想看看,这位野心极大,想要一统大荒古界的千古一帝,到底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强大。 因为苏青冥知道,不用多久,剑宗或许就要面对大唐的百万大军。 是让剑宗入世还是出世,都只有在见了那一面之后才能做决定。 若是有剑宗其他人在这里,定然会觉得苏青冥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这种事情自然又掌教,有世家和师徒一脉的强者决定。 可在苏青冥看来,不用多久,剑宗所谓的世家和师徒,都会随着沈沉非的死去而烟消云散。 前世,他是整个剑宗的唯一。 这一世,他依然是。 苏青冥淡然起身,转身离去 .... 书院深处有一个依衫伴水的崖畔。 崖畔旁有洞,其中极为宽敞,放眼望去,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书架,无数干净老旧的书籍摆放在书架之上,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一位身穿老旧灰袍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道人正站在老旧书架前,似乎在翻阅着什么。 老人头也不回,问道:“道言那小子叫你来的吧,有事?” 苏青冥微微弯腰,说道:“关于北冥派的事,我想像您请教下。” 老道听见这话,翻着书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玄阴老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这位道德观地位极高的道尊陷入了沉思,永远古井无波的面容也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情绪。 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就像隐藏了数百年的秘密在突然间人尽皆知一样,那么的措手不及。 苏青冥平静说道:“清虚真人上次来剑宗,鲁师曾经说过,在剑狱之中,关押着世间极为厉害的魔头,其中有一人,便是北冥宗当年的宗主,而那人之所以会被擒,涉及到道德仙宗的一宗秘事。” 当初苏青冥重伤,鲁麟一是想要他借助道德观的阴阳图来逆转阴阳,重复修为,二来就是北冥宗的事情。 这也是清虚真人前来剑宗观礼承剑大典,与鲁麟密谈之事。 只不过,这件事情本来与苏青冥无关,毕竟他的境界不过才凝元境,但是昨日,也就是在与白剑一比剑时。 苏青冥感应到了北冥宗特有的魔意,才想到长安城内,一定有这个昔日魔道第一宗门的余孽。 北冥宗,曾经的魔道圣地,有十魔肆虐,凌驾于当时的七大圣地。 那一段至暗时刻,整个大荒古界几乎沦为了魔道乐土,无数的凡人,修仙者都成为魔修手中的祭品。 苏青冥前世并没有经历这段历史,所以,在听到鲁麟提及的时候,也微微有些惊讶。 大荒古界五洲四海,北境寒洲向北数万里,便是魔域,这种生存者无数没有灵智,只有欲念的怪物。 每隔三千年,这些被大荒修仙者称之为十魔的魔物便会越过浩瀚的冰海,踏上大荒古界的土地。 十魔横行万里,一路南下,沿途所有的凡人,生灵都成为了它们口中的食物。 而有些修仙者更是被这些魔物同化,化身境魔。 这些魔域的魔物以及被同化的修仙者在无数年的进化下,分为了十魔众。 直到数万年前,那位天资卓越的剑神横空出世,一剑拦在了寒洲冰城,挡住了十魔众南下的脚步。 这一段大荒古界的历史,苏青冥在剑宗曾经看过,前世,很遗憾没有去寒洲与那位剑神相见。 没有人知道剑神的年龄,也没有人知道剑神来自哪里。 大荒古界的人只知道,他突然出现,带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斜靠在冰城城墙,就这样守护着整个大荒。 而北冥宗,就是在那个时段建立,那位北冥宗的宗主被十魔之一的地魔侵扰,修行入魔,并且引诱了七大圣地无数年轻的天才弟子。 因为北冥宗弟子并没有完全被魔物同化,只不过是修行的魔域功法,性情暴虐,残忍,但依旧有着自我意识。 因此,大荒古界正式有了正,魔之分。 守虚真人没有让苏青冥继续神游物外,思考那段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历史。 他叹了口气,开口道:“三皇子,和先前死去的哥翰,还有一些年轻弟子在长安城建立了一个联盟。” 守虚真人想了想,认真说道:“年轻人,总是喜欢做一些天真的事情,他们认为,那位大明宫的陛下老了,只会躲在阴暗的宫殿里,任由我道德观骑在他们的头上。” 道人的语调很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可这些事若是传出去,大唐帝国将会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动静。 苏青冥安静的听着。 “而这其中,那个联盟吸纳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天资极其卓越的人,比如青城的白剑一,比如哥翰,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这座恢弘大城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城,就是因为有一座人间大阵。” “而大阵的核心所在就是大明宫,他们想要让三皇子上位,就必须打破大阵,进入大明宫。” 苏青冥问道:“破除人间大阵的钥匙,在道德仙宗?” 守虚真人神情惊讶,没有想到苏青冥心思居然如此聪明,仅仅几句话就推测了事情的缘由。 真人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前些日子助你恢复修为的阴阳图,便是开启长安城人间大阵的钥匙,从你来到道德观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认为你是圣地派来阻止他们的人。” “还有,先前道言收徒,在他们的计划中是三皇子或者那位将军之子,没想到你横插一手,让李淑成为了道言的弟子,这更让他们认定,你就是他们的敌人。” 苏青冥明白了。 原本一场疗伤之旅,却阴差阳错的陷入了大唐帝国的至尊之争。 难怪三皇子会让哥翰出手,会让白剑一出剑。 可让苏青冥不解的是,这些人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这种阴谋诡计不是应该极其的隐秘,或者突然。 如此这般大张旗鼓,真当那位大明宫的陛下是老糊涂? 而且,北冥宗似乎并没有人与三皇子合作,自己之所以问北冥宗的事,是因为感应到了魔道的气息。 而在长安城,有人间大阵的存在,这样的魔道修士,怎么可能活着。 似乎看出了苏青冥的疑惑,守虚真人微微摇头,说道:“连你都能看穿的事情,那位陛下怎么看不出,北冥宗的人出现在长安城,道言在那日也找到了他,不过,他并没有弄清楚那个魔头真正的目的。” 苏青冥问道:“那个魔头,是北冥宗的哪位?” 守虚真人平静说道:“东方念。” 玄明老祖,东方念。 曾经的北冥宗宗主。 大荒古界魔道第一宗门的至尊。 一声血魔功仙神难挡。 更让整个大荒古界都为之震撼的是,他曾经一剑刺入了卓剑尊的胸口。 当之无愧的,魔道天下第一。 苏青冥神情破天荒的有了一丝凝重,这样一位能够伤到卓剑尊的魔道巨擘,他来长安城的目的,居然是自己。 苏青冥自问凭借现在的实力,在那位魔头的剑下连一招都抵挡不了。 而之所以他现在还能够站在道德观,能够从明月桥安全的离开,都是因为这里是长安城。 有一座连妖域妖王,魔域魔主都能灭杀的人间大阵。 是大荒古界杀伐力最为强大的阵法。 所以,东方念才不敢在长安城出手。 苏青冥之所以能够感应到那道魔气,便是因为这其中有着若有若无的杀意。 先前与白剑一比剑,那道杀意就环绕在明月桥,让他不敢用出全力。 “剑宗内,有人要杀你,确切的说,是要杀鲁麟。”守虚真人苍老的嗓音打破了场间的沉默。 苏青冥猛然惊醒。 是沈沉非! 剑宗的剑狱内关押着大荒估计无数的魔头,这其中或许就有东方念。 而要打开剑狱,只有沈沉非假借掌教旨意,用掌教仙剑破开九极玄微剑阵,才能够放出那个魔头。 沈沉非清楚,凭借世家一脉五姓七家明面的力量,是没有可能在剑宗将天剑峰灭杀。 若是不能再次将天剑峰打破,他根本没有办法得到浅儿。 在长安城没有机会杀死自己,那么东方念的下一个目标,将会是鲁麟。 苏青冥视线望向远处青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虽然剑宗有比东方念还要强大的剑尊存在,但是这些人与天剑峰都没有关系,他们有的出自世家,有的出自师徒一脉。 很可能,在沈沉非的掩护下,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让东方念出手杀了鲁麟。 然后在将东方念杀了。 这样做,在面对卓剑尊的时候,他们才有理由逃脱。 “浅儿,究竟身上隐藏了什么秘密?沈沉非又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浅儿?” 前世,浅儿早早的陨落,苏青冥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这一世,除了一开始的复仇,苏青冥更多的是想要知道浅儿的身世,还有那位消失了的卓剑尊到底去了哪里。 守虚真人静静的看着眼前清秀男子,他知道苏青冥比一般的年轻弟子知道得更多。 也清楚这位很有可能就是天剑峰新一代的首座。 因此并没有因为他只有出尘境的修为而轻视。 “大明宫那位陛下前日留下了手谕,请你入宫。”守虚真人说道。 “当然,这其中也有李淑那丫头的功劳,她说,答应你的事,她做到了。” 苏青冥默然不语,这件事情并不如何让人意外,比起浅儿的身世,那位大唐皇帝和魔域之间的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如今虽然东方念逃出了剑狱,又来到了长安城,那么天剑峰现在就没有什么危险。 沈沉非不会忘了自己。 很可能,东方念一直隐藏在长安城的目的,就是杀了自己。 苏青冥没有在想那么多,朝着道德观这位淡泊的道人行了一礼,真诚说道:“多谢道尊。” 老道微微摆手,从新读起了道藏。 第一百三十四章 跟皇帝要东西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道德观门口来了一架马车,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赶车。 苏青冥上了车,坐在其中,随后那匹枣红色的冰原天马便缓缓朝着远处驶去。 它居然知晓皇宫的方向。 透过车帘,感受着那缓缓流逝的风景,苏青冥神情平静,脸上古井无波。 “真无趣!” 李淑翻了个白眼,道:“是不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你的兴趣。” 苏青冥说道:“自然是有。” 马车轻轻的游走在大街小巷,旁边的风景逐渐变成了厚重的城墙以及宫殿,遮天蔽日。 这便是来到了大明宫。 马车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穿过了宫门,然后朝着深处驶去。 苏青冥有些意外,问道:“不需要停下来?” 李淑满不在乎道:“为什么要停?这辆马车可是我爹送我的生辰礼物,从小就随我进出这里,这么多年也没有谁跟我说过不许这样啊。” 苏青冥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位皇帝对李淑的宠溺。 马车穿过了无数宫殿,楼台,越过了无数人的视线,最终来到了宫内的御花园。 四周都被青葱翠绿的花草所包围,中心有个八角凉亭,两名婢女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待多时。 李淑说道:“怎么样,这里好看吧。” 李富贵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连连点头。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宫女笑道:“公主殿下,陛下准备了一些糕点,奴婢带您去品尝一下?” 李淑下意识望向苏青冥,等到后者点头,然后就跟着那名宫女离开了这里。 苏青冥站在凉亭前方,双手负后,眺望着湖面的风景。 看东西自然是要看到其中的本质,这是苏青冥多年来的习惯,于是他的目光下意识放到了湖底,看见了游鱼,看见了老龟,甚至在极深处看见了一只极为珍稀的灵鲤,然后便看到了一条线。 那条线贯穿了宫内的整个河道,弥漫到整个长安城的地下。 宛如阵法。 这便是人间大阵的阵心! 就在苏青冥入神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苏青冥转头望去,便看见了那位大唐天子。 当今皇帝姓李,名御。 似乎刚下早朝,换了黄袍穿上了一身素色便服,腰间悬挂龙形玉佩,英俊威严的脸上带着丝笑意。 苏青冥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李御微微摆了摆了手,笑着说道:“都是修行中人,不必行凡俗礼节,自然随意点就是。” 苏青冥没有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如此坦荡,更重要的是实力也极为强大,不过这样挺好。 皇帝坐在凉亭石凳上,笑道:“听说剑宗之人性格向来洒脱,你又去过道德观,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如今的道门圣地并不是如此腐朽顽固?连带着我,也似乎没有那么多规矩?” 苏青冥点头淡淡说道:“的确,道德观是有些不一样。”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哈哈大笑道:“这都是要拜观主的功劳啊,自从观主接任以来,整个道德观都完全变了一种氛围,连带着我,一些性子也变了不少。” 苏青冥问道:“观主?” 皇帝点头说道:“就是观主,也就是道德仙宗的掌教,我大唐帝国国师。” 苏青冥这是第二次听说过观主的名号,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对道德观以及大唐天子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而且还有如此多有分量的名号,按奈不住好奇道:“观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李御笑眯眯说道:“那是一个....妙人,或许你亲自见过后才会知晓。”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个问题藏在了心里。 “前些时日我看过你与青城白剑一的决斗,很厉害。” 皇帝看了眼天色,说道:“长话短说,你来找朕有何事?是卓剑尊有什么话要说?” 苏青冥说道:“这件事情可能有些唐突。” 皇帝笑道:“无妨。” 苏青冥望着皇帝的眼睛,淡淡说道:“那枚开启寒洲冰城大阵的玉符,在哪?” ...... 微风拂过御花园,带来一阵清香以及些许寒意。 皇帝的脸上缓缓收敛了笑意,眼神也逐渐变得深邃,一股帝王家的威压从眸子里散发了出来。 他想过苏青冥问的问题会很大,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大,大到超越了整个大唐。 看见皇帝的反应,苏青冥心想自己猜到了,开口道:“那枚玉符,是否还在大明宫?” 皇帝脸上的威压更浓,漠然无情,场中沉默了很久,他问道:“这件事是卓剑尊告诉你的?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青冥平静说道:“做为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一人,自然对这些有过猜测。” 是的,他在撒谎,但是此刻也只有用那个消失了许久的剑尊当作靠山,或许才能问出自己想问的东西。 “也对。” 果不其然,皇帝脸上情绪稍缓,点头说道:“不过没想到卓剑尊竟然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你,难不成你日后就是新一代的剑宗掌教?” 苏青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事实上他的心中却不像是表面那般平静,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他的内心甚至隐隐已经翻天覆地。 魔域入侵大荒古界,除了那位横空出世的剑神,还有一道横卧万里的雪原冰城大阵。 九极伏魔大阵。 这是集齐了大荒估计无数阵道强者所布置的无上大阵。 而这座大阵,对于苏青冥接下来的事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其中关系到,他,还有浅儿,甚至鲁麟的性命。 大阵自然有钥匙,那钥匙就是一枚玉符,一直都放在某位李姓男子的手中,从而到最后一直流传了下来。 李姓。 唐朝李氏。 苏青冥也是来到帝都看到那宏伟的城墙以及李淑这丫头时,才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然后就决定进宫。 只不过让苏青冥没有想到果然是这样,那位李家先辈的后代居然创立了一个如此强大的王朝,而眼前的李御,李淑,竟然都是那人的后代。 苏青冥想到这里,也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难怪唐朝在修行界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原来都是有缘由的,既然是那人的后代,修行界之上顶端的那些人,自然而然会给些照顾。 “虽然你知道这件事,但是我还是无可奉告。” 皇帝放下了茶杯,摇头说道:“此事乃是我李家世代流传之重事,别再问了。” 苏青冥再问道:“你确定那枚钥匙现在很安全?” 皇帝微微挑眉,三番两次无视他话的人真的很少见,只是当他看见对面那张平静且认真的脸庞时,心中火气便散去了大半,说道:“放心,除非我死,不然肯定很安全。” 苏青冥皱眉道:“这样好像也不安全。” 皇帝脸色一滞,心想这还真是个不会聊天的家伙啊。 平常宫内跟李御谈话之人无不是八面玲珑,稍微一点细微动作他们就能领略到真意,并且内心早已经想好了千种拍马屁的方法,今日遇见苏青冥倒是个另类。 不过虽然如此,御花园内的谈话还在继续。 皇帝摇头道:“虽然理解你们对魔域的重视程度,但是你一个剑宗弟子这么关心这个干什么,论天下对此最为关注的自然是我李家最重。” 苏青冥说道:‘问问而已,可以让我看看?’ 皇帝毫不犹豫拒绝,道:“不行。” 苏青冥也不失望,因为这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如果说李御真的拿出来给看看,那么他才怀疑这个皇帝真当傻了。 只不过凡事总得试试,毕竟说不定这皇帝看他天资聪慧,实力强悍,日后必然是剑仙一流,然后就把钥匙给他保管也说不定...... 好吧,苏青冥承认自己这个想法是跟李淑学的,毕竟年轻总是好事。 御花园的上空有一群飞鸟划过,树叶开始吱吱作响,阳光因为房屋的关系将御花园切割成两半。 苏青冥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以后选谁当皇帝?” 皇帝听见这话,不由得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 在这个御花园内苏青冥只问了两件事,但这两件事都是现在皇宫中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他却总不能将苏青冥直接给丢出去,毕竟曾经他欠了剑宗卓剑尊一份恩情,而苏青冥跟苏陌以及书院又有着不少的关系。 “真想把你揍一顿啊。”李御真情实意的感慨了一句。 他自然知道在苏青冥这类修行者的面前摆出皇帝的架子丝毫没有任何用处,于是就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苏青冥平静说道:“那个三皇子不行。” 皇帝说道:“李承乾已经被关在宫内反省。” 苏青冥明白他的意思,前些日子他在城内遭到刺杀,那人是有名的杀手,而像这种人物,若是没有内应,是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松潜入城内的。 然后后来羽林卫统领死了,所有的线索都在他那里断掉。 而且,那个所谓的年轻人联盟,在这位大唐帝国的眼里,似乎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不是这个原因。” 苏青冥摇了摇头,说道:“他不适合当皇帝,更不适合承担这种重任。” 若是以前,苏青冥绝对对谁当皇帝没有半分兴趣,只是此刻既然他知道了李家的使命,那皇帝那个位置自然不能随便让人来坐。 至于李承乾,显然苏青冥看不上,更别提当初他还暗杀过自己。 皇帝笑意玩味,道:“若是李承乾看不上,那其他人估计就更不行了。” 苏青冥正欲开口,想说干脆就把钥匙给剑宗算了,但是看见对方表面带着笑意实际内心透露着你敢说出来我就弄死你的表情,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李御微微摇头,说道:“这件事我自有考虑,对于那座大阵的钥匙,李家的重视程度自然比你更重,不用再说。” 苏青冥皱眉说道:“你别的儿子又不行。” “跟你聊天真的很不愉快。”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去中洲书院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在大明宫待的时间并不是很久。 而且,两个人聊天的气氛很不好,那位大唐帝国的陛下甚至连一丝留下来吃饭的意思都没。 所以,苏青冥跟李淑告辞,独自一人出了皇宫,然后在长安城一条小巷里找了家面馆。 这家面馆人不多,苏青冥随意的点了一碗面,就呆呆的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位皇帝在下棋,与他对弈的很可能是七大圣地,甚至连北境魔域,南蛮的群妖。 苏青冥看不出来他的境界,哪怕是进阶了出尘境,离脱出凡体只不过一步之遥,也没有办法从他的身上感应到半分修行者的气息。 可那位陛下却自称修行者,唯一可能的是,他已经度过了造化五劫,返璞归真,成就了生死境。 修仙者脱凡归真,元神通虚之后便进阶了忘生境,然后破三灾五劫,进入生死境。 苏青冥前世便跨越了生死,成就了剑尊之位。 这一世,苏青冥知晓的人中,卓剑尊定然是已经过了一这阶段,然后那位神秘的剑宗掌教也有可能,其他六大圣地的圣主、掌门,还有几位隐世不出的老不死。 整个大荒古界,不会超过十位。 这样能够影响一方平衡的大人物,必然不会如此的简单。 更何况,那位陛下还担负着祖辈留下来的责任。 苏青冥断定,整个长安城所有的人,不论是七大圣地弟子,还是大妖,邪魔都没有离开那位陛下的掌控。 这一次来到长安城,与前世的感觉不同。 道德观并没有太影响到大唐的轨迹,更多的是做为一座隐世圣地。 这种脱离了认知的情况让苏青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甚至隐约有些担忧陆浅今后的轨迹也会产生变化。 而出尘境的实力,在面对那些洞真境,神游境,甚至通虚境的强者来说。 实在是微乎其微。 特别是当那位北冥宗的前任宗主出世之后,苏青冥自认为与那人交手连一招都抵挡不了。 哪怕是归墟剑现身,都没有可能。 尽管现在看起来,那位邪魔与沈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他要杀的人很大可能是鲁麟。 可这些对苏青冥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人。 鲁麟在他的计划中,是在自己离开天剑峰后,守护陆浅的关键人物。 苏青冥不可能永远都留在剑宗,他需要提升境界,需要去复仇。 若是鲁麟死了,那么自己就必须带着陆浅离开剑宗,而天剑峰也将再次被沈家掌控。 北冥宗前任宗主东方念,数百年前就已经是忘生境,若不是洞天被卓剑尊一剑毁去,剑宗根本不可能将他镇压在剑狱之下。 这一次出世,鲁麟也没有洞天,面对一位成名数百年的邪魔,苏青冥不断定谁能赢。 是时候回剑宗了。 苏青冥视线从窗外收回,开始闷头吃起了面。 “给我也来一碗,你请客!”一道清脆好听的嗓音响起。 苏青冥抬起头,默默望着身前女子。 一身淡绿色长衫,容颜绝世,眉心一点朱砂如同画龙点睛,说不出的高贵。 女子的容貌在苏青冥看来,即使当不得天下第一,也应当是前五。 “掩月宗,谢稚柳。” 不等苏青冥点头,女子便在他的对面坐下,没有丝毫拘谨。 蹬蹬。 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家不大的面馆又接连出现了几人。 一身短打的汉子,身穿袈裟的和尚,以及一个神情木讷的年轻男子。 三人先后来到苏青冥身前,齐齐坐下。 “悬空寺蝉一,见过苏施主。” “镇妖城,萧九。” “武帝城,宋怒。” 这四个名字,也代表着四大圣地,在加上剑宗,谁也预料不到在长安城一家不出名的面馆里。 竟然同时出现了五位圣地年轻一辈最为强大的弟子。 只差道德仙宗的善渊,中洲书院的文若海。 这几人便代表着大荒古界年轻一辈最强的几人。 所有人当中,宋怒境界最高,以及是洞真境后期,浑身散发着蛮荒的强横气息。 这些年,苏青冥虽然并未怎么游历天下,但是宋怒的名字他还是听到最多。 这位武帝城,青帝的关门弟子自修行以来,接连战败了无数年轻一辈的高手,大小上百战未曾一败。 而坐在他旁边的和尚,苏青冥也并不陌生,悬空寺的佛子,蝉一。 最让他陌生的,还是镇妖城的席九。 大荒古界中,南蛮妖域在西南,有剑宗坐镇。 而在东海之外,还有许多水妖。 在那里,也有一座圣地在抵挡着海外大妖。 此城如其名,镇妖,是因为在那座城下,真的镇压着海外的一位妖王。 坐镇这一城的,便是萧氏一族。 苏青冥记得迷雾沼泽,碧灵潭中的那位大妖,便是出自东海,而附身在陆浅剑上的那个女妖,便是被那位仙尊的道兵斩杀。 另一位,掩月宗的谢稚柳,苏青冥并不如何熟悉。 此刻,这些名闻大荒的年轻强者齐聚这里,苏青冥微微皱眉,问道:“都来吃面的?” 宋怒笑道:“都是早已经可以辟谷的人,吃不吃无所谓,我们来这里,只是想问问你,中洲之行,你会去吗?” 其他几人皆是将视线落在苏青冥身上,很显然,他们也有着相同的目的。 苏青冥沉默不语。 中洲之行。 是大荒古界年轻一辈最重要的事情。 也是七大圣地中,书院举办的一次盛会。 苏青冥最起码现在不愿意提起这个地方,因为这是前世,论遗憾,是仅次于陆浅陨落的事。 “不去。”苏青冥平静说道。 “唉...” “阿弥陀佛!” “你...” “哼。” 四人同时发出不同意味的声音,有遗憾,有意外,有不解,有不屑。 但苏青冥对他们的表情视若无睹。 很快,四人接连离开,整个面馆只剩下苏青冥一人。 慢慢的吃碗面,结账,苏青冥走出面馆。 大街上人来人往。 也不知道浅儿会不会怪我。 苏青冥轻叹一声。 不去中洲,失去的便是文庙的洗礼,更有可能失去那个让他愧疚的人。 是时候回剑宗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楼观道弟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离开了长安城,苏青冥并没有走的很快,而是闲庭信步一般随意往元洲而去。 因为他知道,东方念还在长安城,至少在没有想到好的办法能够解决他前,苏青冥不愿意让鲁麟出面。 于是,接连几月,苏青冥都没有走出玄洲大唐国界。 这一日。 苏青冥来到了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名叫茫崖城。 此城依衫伴水,风景如画。 一身青衫,气质出尘的男子入城,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打量审视目光。 城门口官兵拦下了这么修行者,然而看见对方递出的文牒时纷纷脸色一变,恭敬行礼后便让开了道路。 苏青冥收回文牒,神情淡然。 既然从长安城出来了,这些没必要的东西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虽然他不知道文牒上刻着的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显然能减少很多麻烦。 这是李淑在苏青冥离开时送给他的。 苏青冥入城后便直接去了当地的铺子买了份地图。 此行一路前往元洲,需要向南离开大唐疆域外,在进云梦水泽,最后穿过一片幽暗密林才能行走至元洲边界。 苏青冥并没有到达洞真境,根本无法做到御剑飞行,只能缓缓前行。 这一路,或许会有很多跌宕起伏的故事。 苏青冥随意的走近一家铺子。 铺子里,苏青冥将地图直接收回了空间戒指内,因为从上面看这段路途极为漫长,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铺子掌柜是一个热心的中年人,看见这一幕笑道:“小兄弟要是觉得路途遥远,可以在城内买头坐骑或者马车,价格保证公道,去报我的名字还能便宜不少。” 苏青冥听见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按照铺子老板的话,不远处的转角果然是一个马肆,苏青冥挑选了一匹不错的青骢马,然后就领着出了铺子。 马肆老板本来还想教一下这个年轻人骑马的技术,结果看见铺子里平日性子最烈的马此刻和一个娘们似的,被那人牵着,含羞默默,走出了风情万种的脚步,不由得满脸呆滞,忘记了这一茬。 苏青冥走出城门,坐在马背之上,闭目凝神。 修行者自可以辟谷,平日里五谷杂粮都只是些满足嘴巴上的喜好,身体并无任何需求。 于是除了给马儿吃草歇息的时间,苏青冥便是以一种毫无停滞的速度前行。 久而久之,不知不觉便穿过了四郡七县,离帝都已经是相隔遥远了。 中州不愧是大唐以及书院坐镇之地,官道之上畅通无阻,偶尔路过荒野深山也是寂静无事,所谓的山贼匪寇少之又少,比之东祖州的世道好上很多。 当然,按照苏青冥的理解,杀人越货的事情自然不是没有,只不过在此地做的会更干净更无声无息一些。 这一日,苏青冥在一座大山山顶休息。 月明,星稀。 山中有一座破庙。 月光洒在山顶那座荒废已久的废弃小庙,显得格外孤苦冷清。 苏青冥燃起了篝火,整个人的身躯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望着漫天星空,身旁只有马儿不停的吃草咀嚼声传来。 一路走来已有数月有余。 但修行之人寿命长远,踏入神游境后寿命更会格外增加不少,所以区区几年几月,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 深夜时分,不知何时一片巨大的乌云遮挡住了天空上的月亮,天地间一片昏暗。 伴随着寒风袭来,隐约传来了一阵虚无缥缈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救我...” 或许是由于夜色昏暗的关系,这道嗓音仿佛能穿入到人的心里,很是阴森瘆人。 苏青冥闭着眼,置若罔闻,连睁开眼睛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场中那头青骢马似乎就成了唯一的见证人....见证马,只见它微微转头望了苏青冥一眼,随后眼珠子一转,默默的将头狠狠埋在土地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快救我,快救我出来!若是让那个妖孽来此,那可就真的完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济事?难道不为自己的性命考量?”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出来混还这么胆小怕事,你没出息啊!” “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声音越来越着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就在这时。 月光大盛,照亮山间。 庙里的嗓音顿时消失不见。 苏青冥第一次睁开了眼睛,望向远处。 山头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一道雄浑的嘶吼声在山林之中想起,震飞了无数飞鸟走兽。 只看见一个浑身肌肉强壮的巨大猿猴出现在了山顶之上。 当它出来的一瞬间,恐怖的妖气威压弥漫在了整座山顶。 猿猴浑身被旺盛的毛发所覆盖着,胸前和手臂上的肌肉鼓胀,青筋分明,一眼望去便能看出其中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它龇牙咧嘴的望着苏青冥,双手使劲拍打胸膛,充满着警惕和愤怒。 苏青冥平静打量了它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山顶下方数道灵气冲天而起,伴随着呵斥的嗓音,瞬间来到了苏青冥身旁。 “孽畜,寻了你这么久,你总算是出来了!” “好啊,没想到你真的生活在这山上,不过这一次你插翅也难逃了!” 只见山顶之上凭空又出现了三人,一位面容寻常气质出尘的老者,一位古灵精怪的持剑少女,一位修为普通的少年。 他们三人穿着相同的服饰,手持道剑,估摸着是同一宗门的弟子。 先前出声的那位持剑少女,此刻她剑尖指着那头大猿猴,冷喝道:“看我今天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头畜生!” 那名老者皱了皱眉,道:“双儿,此地极为蹊跷,我们还未弄清楚情况,绝对不可大意!” “知道啦,师傅,这里就交给我把!” 少女漫不经心的说了句,随后她望了眼躺在一旁靠后的青衫男子,皱眉道:“胆小鬼,你快到一边去,不然我等会剑气不长眼,小心刺到你。” 苏青冥淡然点头,说道:“好。” 说完便牵着自己的马走到了远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山神庙的诡异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或许是由于那人动作毫不扭捏,浑然天成,让来自同一宗门的师徒三人都有些发愣。 此人青衫飘摇,气质出尘,又敢在此荒山山顶歇息,想来肯定是位修为不错的修行者。 可问题是哪位修行者会如此胆小怕事,并且遇见妖魔还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持剑少女撇了撇嘴,流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先前他们在山下早就观察许久,结果听见了庙里的求救声,这个家伙始终纹丝不动,那时候她就觉得眼前这家伙就是个绣花枕头。 而恰恰,她许双儿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空有一身皮囊的枕头了。 苏青冥对三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懒洋洋的靠在马背旁,远眺那座山顶破庙,眼神中有一抹幽深的光芒闪过。 在先前,苏青冥就早已经将三人底细看的清楚。 眼前三人衣服背后隐约刻有一个楼字,并且衣料品质皆是上等,若是不出意外便是大唐江南西道赫赫有名的楼观道的弟子。 楼观道在一洲之地也算得上颇有名望,勉强可以跻身三流修行宗门。 而需要知道,在玄洲这个地界,一个修行界中的三流宗门在本地也算是一个庞然大物,甚至别洲的一流宗门弟子来此游历,都需要给几分薄面。 三人中唯一的老者离归真三境还有一线之隔,但看年龄这一线之隔估计也已经是生死之距。 至于持剑少女算是一个不错的修行种子,修行天资应该不错,练剑的天赋实在是平平无奇。 不过说来,世间想要道剑双修之人无数,但真正在两道之上有所成就还是少之又少,剑道天赋比之道门天赋更加稀罕。 至于最后那名少年.... 苏青冥破天荒多看了一眼,少年一般般,但是那种呼吸间下意识流露出的气息却是有些出奇。 不像是道门和剑修手段,甚至有点像是武夫吐纳。 来自楼观道的弟子,却可以隐瞒着世间武夫的境界修为,应该是有一段故事。 苏青冥这般想着,随意收回了目光。 关于楼观道的信息也是在地图上看见的,毕竟是个不大不小的修行门派,于是苏青冥记在了心中。 经过了在道德观毁境的过程,如今遇事虽然依然不会太过在意,但是也会用心审视一番。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这种无形之间看待万物的改变便是真正的入世。 先前苏青冥修行有意从出世之道改为入世之道,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踏上了正轨。 “妖邪外道,还不让开!”持剑少女朝着那头大猿猴怒喝道。 猿猴站在庙前,愤怒的咆哮着,阵阵妖兽的强大威压弥漫了出来。 那么古朴少年皱眉道:“师傅,就让师姐一个人上没问题么?” 那老者微微抚须,小声道:“总得要磨练一番,放心吧,师傅我虽然境界不怎么高,但制住这头猿猴还是绰绰有余的,就让你师姐去试试吧。” 少年微微望了眼不远处的那道青衫身影,悄悄使了个颜色。 老者面带微笑,毫不在意,小声说道:“放心,是名洞真境的修行者,你师傅我照样罩得住!” 少年听见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他师傅周道人在楼观道也算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修行者了,虽然境界不如何夸张,但为人侠道心肠,平日里于是经常便说罩得住,又是被宗内人笑话称道罩得住长老。 每次听见师傅说出这种口头禅,他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发慌。 少年摸了摸脑袋,然后微微站直了身体。 看似随意,实际他的脚步已经微微蓄力,若是师姐不小心招架不住,那么他必然能第一时间冲上去。 就在这时,庙里又传来了一阵火上浇油的嗓音。 “三位来自楼观道的仙人们,我是这里的山神娘娘,结果被这头妖孽霸占山头,还囚禁了肉身!若是再不救我出去,这方山水将会彻底被妖气浸染,万物不生!” 话音刚落,山顶之上灵气大盛。 “天璇,玉衡,开阳,镇妖!” 随着少女脚踏七星,口中喃喃自语,手中的道剑光华大放。 一道长虹划过,直接朝着猿猴的脑袋砸去。 后者愤怒的咆哮一声,右拳紧握,朝着那柄道剑便是当头锤下。 砰! 道剑之中光华四散,剑身也在剧烈震颤。 少女面无表情,双手掐印,喝道:“散!” 光华再起,道剑一分为三,三道长虹不停环绕在猿猴周身,将其死死压住。 猿猴每次一步踏出,就仿佛被三道长虹之间的细线所拉扯,根本动弹不得。 少年感慨道:“师姐这手道剑镇妖真的很厉害呀。” 老人摸着胡须,眯起眼睛说道:“还不错呀。” 少年猛然回头怒瞪了这对师徒一眼,说道:“还不快去将山神救出来!” “哦哦哦!” 少年连忙回过神,然后就准备去庙里将山神娘娘给救出来。 结果下一刻,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庙门之外,那个青衫年轻人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那里。 “哈哈,你现在总算有胆子救我了?” “没事,将我放出来,只需要将庙里墙上的那一张符纸用灵力扯下,先前你的胆小怕事我就不追究了。” “你怎么了?快动手啊!” 庙里的声音不停传来。 庙外猿猴的暴怒声越来越重。 苏青冥双手负后,带着笑意打量着这座破庙,问道:“山神娘娘长什么样?” 庙堂正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白衣飘飘的修长女子身形,神情宁静,长裙及地,她双眼仿佛柔出水来,道:“公子难道还不信我?” 苏青冥摇了摇头,说道:“山神应该有香火供奉,山灵认可,你可不像。” 庙中女子身形幻化,整个人越加空灵起来,周围烟气渺渺。 “意境倒是够了。” 苏青冥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感觉长得一般,” 庙内突然就没了声音,半响过后,幽幽的声音传来。 “你说,你觉得长哪样,我就是哪样!” 苏青冥靠在门边,摇头说道:“反正不是你这样。” 轰! 庙中气势突变。 “无知凡人,你耍我吗?!” 带着威严气息的雄浑嗓音响起。 苏青冥微微点头,说道:“你这样就有点像了,挺不错。” 看见这一幕,远处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少年脸色古怪道:“那人......是在调戏山神娘娘?” 老道人微微皱眉,沉声说道:“小兄弟,事情紧急,这座山神庙内的气息的确在越来越弱,妖气越加强盛,请速速让开,燕生!” 那名少年哦了一声,然后跑到了破庙旁,准备摧毁庙内墙壁上的符纸。 只是下一刻,就又被那位青衫男子挥手打断。 看见这一幕,周道人脸色沉了下来,严肃说道:“阁下三番两次阻拦我们,莫非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缘故?” 苏青冥神色淡然,说道:“帮人是好事,但是若是不弄清楚,有时候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还没等众人来得及思量,庙内焦急的嗓音传来,“我想起来了,这家伙就是驱使那头猿猴的幕后真凶,就是他操控妖猿霸占了我的山头!三位仙人,快快斩妖除魔!” 这就算露出了马脚? 苏青冥望向庙内,神色平静。 周道人皱眉问道:“此事当真?” 苏青冥淡淡说道:“你信?” 远处正在压制猿妖的少女脸色苍白,吃力道:“师傅,这家伙肯定不是好人!” 少年微微张嘴,其实他觉得眼前此人不错,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如此诡异的情况,还不如少说多看,说多错多。 “你来历不明,行事又格外诡异,抱歉了!” 周道人脸色严肃,周身气势勃发,下一刻就准备先制住这么年轻男子再说。 苏青冥微微摇头,说道:“你不行。” 周道人气极反笑,不服气说道:“一名神游境的修行者就无敌了?” 看见三人依然一意孤行的决定,苏青冥没有情绪,只是双手负后,淡淡说道:“出尘境跟你们讲话你们不听,那么出尘境的剑修呢?” 话音刚落, 三人之中的少年眼瞳顿时缩起。比师傅更加预料到危险,第一时间挡在了老道身前。 只是没有丝毫用处。 一柄长剑依然抵在了老道的眉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半真半假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猿妖剧烈的咆哮,庙内山神娘娘的尖叫,以及来自楼观道三人的质疑声,全部消失不见。 质朴少年看见这一幕,瞬间头皮发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惨了,这下死定了。 对于这些世间三流的道门宗派来说,那些杀伐果断的剑修向来是轻易招惹不得的存在,更别提还是一个年纪轻轻就跨入了出尘境的妖孽。 虽然按照境界来说的话,他师傅未必比出尘境的剑修要差,但是若按战力来说...... 少年默默望了望天,心想这下玩完了。 持剑少女在远处也是被吓了一跳,无形中被震慑的她没有发现身后的猿妖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只是静静的望着苏青冥。 “师傅?” 少年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师傅,然后看见自家师傅满脸平静,甚至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笑意的神情,又重新恢复起了一点信心。 也没多了不起嘛,我师傅还是罩得住。 “剑修!是剑修!眼前这年轻娃娃竟然是出尘境的剑修!” 老道人在内心狂吼着,实际是已经被吓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看见三人同时闭上了嘴巴,苏青冥觉得安静了不少,觉得很满意。 这便是他曾经在学道之后又去学剑的理由之一。 世人大多愚昧,讲道理没用,那便直接出剑,你怕不怕? 不怕?那便去死。 苏青冥转过头打量着那座瞬间噤若寒蝉的破庙,问道:“再不出来,生死自负。” 话音刚落,一道虚影缓缓从其中飘出,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枯槁老者,此刻再也没有任何嚣张气焰,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苏青冥坐在一旁的巨石上,问道:“怎么回事?你且说来。” 老头五体伏地,老老实实说道:“仙人,这里原本是一座求子娘娘的庙,山下有数百户人家,极为热闹,只不过随着人流陆续变多,人心祈愿开始浑浊不堪,于是百年过去,这里就逐渐变成了一座淫祠,小老儿也就应运而生,到最后,随着山脚下的最后几户人家离开,这里就逐渐荒废了起来。” 苏青冥问道:“怎么被关进来的?” 老头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来了一个远游至此的高僧,看见山上异象,便认为我再次祸乱人间,于是就将我给镇压了,随后还点化了这只山中巨猿,让它负责看守我的封印。” 苏青冥望了望庙中,说道:“想让我撕开那道封印,将你放出来?” 老头儿嘿嘿一笑,有些羞涩说道:“贫道哪里敢有如此期望?” 苏青冥笑问道:“一个应运而生的淫祠阴灵,会自称贫道?” 老头儿笑容瞬间停滞了一分。 “说的话半真半假。” 苏青冥望着夜空,淡淡说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老头神情变化不定,最后连忙磕头求饶道:“仙人饶命啊!实际上山脚下的人就是我动了些手段,然后才导致他们自相残杀减了寿命,最后成为我晋升邪灵的养料,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位远游而来的高僧才会将我镇压于此啊。” 听见这话,远处来自楼观道的师徒三人脸色瞬间变化莫测,终于明白了刚才的情况,暗中道了一声好险。 苏青冥转过头望着他,问道:“说完了?” 老头儿神情慌张。 苏青冥等待了会,说道:“可以去死了。” 旋转在老头儿眉心间的木剑瞬间消失,随后刹那出现在邪灵脑袋上方。 “啊!” 伴随着一阵来自老头的惨叫,黑芒大涨,残缺的破庙中气势陡然大盛, 老头儿化为一道黑影直接狠狠砸进了破庙之中,似乎勉强保下了一条小命。 与此同时,庙中传来那人愤怒的咒怨声,“你们这些修行者越是境界高就越是不讲理吗!我虽然伤人害命,但好歹已经受到了惩罚,你非要赶尽杀绝!?” “是的。” 苏青冥神情淡然,手指轻轻在半空中一挥,景清剑再次刺入庙内。 砰! 整座破庙都开始摇晃起来,同时本就不稳的房梁摇摇欲坠,仿佛就要彻底散架。 木剑不停刺出。 然后庙内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重复往来。 看见这一幕,那么少女眼神中流露出不忍神色,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自家师傅直接用凌厉眼神打断。 那名质朴少年更是脸色严肃的看着庙内,似乎发现了什么。 过来不知道多久,庙内的妖气开始散去,同时也没有了那人的惨叫声。 苏青冥轻轻收剑。 此刻那名少女才有点心虚的说道:“你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苏青冥问道:“狠在哪里?” 那名老者连忙拦在了少女身前,同时笑眯眯摇头道:“不狠不狠!小兄弟年纪轻轻便修为惊人,实在是佩服佩服。” 就在这时。 少年脸色怪异,只是死死的望着庙内,皱了皱眉道:“它真的.....只是个邪灵吗?” 苏青冥破天荒应了他的话,说道:“你猜猜,那庙内当真只是一个应运而生的邪灵?” 少年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神游境的修行者,在他们这里都是可以跟掌门谈笑风生的存在了。 “有点不像.....”少年犹豫了很久说道。 “嗯。” 苏青冥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何意思,随后伸手一抓,庙内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古物盒子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庙内墙壁上的一页符纸也随之消失,然后盖在了盒子上方。 做完了这一切。 苏青冥便牵着马下山,没有再跟三人交谈的意思。 那头猿妖站在远处,朝着三人灵性化的翻了个白眼,临走前还转身朝着众人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想来若是它会说话,必然还会说些让在场三人脸面都会掉到地下的话语。 看见这一幕,师徒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尴尬的感觉。 本来是来此降妖除魔的,结果最后竟然闹出了一个笑话,若是没有那人及时阻止,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大的闹剧。 少年望着山脚满脸迷茫,对刚才那人的一句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是非善恶如何分辨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同样来自楼观道的师徒三人在第二日下山,然后沿着整个江南西道闲逛了三四日便准备回山门。 这几日来少年还经常会跟师傅谈论起那个青衫年轻人,老道信誓旦旦说道那人绝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修行者,关键岁数还如此年轻,身后宗门背景必然了不得。 不过话锋一转,那位老道又摸着胡须笑道自己先前也并不算畏惧,只不过带着他们两个累赘所以放不开手脚,于是就显得有些畏手畏尾,不然接下来就肯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一直点头,不敢有半分狐疑神色。 只不过相比起两人,那名少女倒是显得沉闷,越要接近山门就越不说话。 老道对此心如明镜但又不知如何劝说,年轻时候心肠热一点不是坏事,但总得要吃把亏受点伤才能将自己的那份心思变得成熟起来,懂得施恩惠润物无声的道理。 事实上这一次的过程老道还是挺满意的,至少对两名弟子心境上都是一次深刻的记忆。 这一日,师徒三人来到一座湖畔,离楼观道还有将近十多日的路程。 时值正午,老道刚用清水洗了把脸,就看见了远处一个同样牵马而来的身形,那人将马放在湖边自行饮水,然后独自坐在一旁的台阶之上歇息。 “这么巧?”老道心想道。 与此同时,少年和少女都看见了那位青衫年轻人,脸色神情各异。 毕竟经过了那天夜晚的事情,看见了这位青衫神仙,各自内心都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 罩得住道人连忙朝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快走,免得丢人,结果就看见少年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方。 不远处。 苏青冥静静的眺望着远方,从破庙中拿出来的古盒放在马背上。 他思索了会走过的路程,然后就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只是不到一会他又睁开了眼睛。 前些日子在山顶遇见的那名持剑少女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台阶后方,右手托着下巴,满脸无聊的望着湖面。 她主动开口问道:“我在山上是不是很傻?就比我师弟还傻的那种。” 苏青冥平静说道:“他挺聪明。” 少女闭着眼睛,似乎很是懊恼,道:“好吧,就只有我一个人傻。” 苏青冥安慰道:“你那师傅也差不多。” “......” 少女若是平时肯定会狠狠反驳一句你会不会说话?可此刻完全没有那个心情,满脸懊恼道:“可是我越想自己越气,我怎么能这么傻!你有什么对我的想法都说出来吧,再难听我也要听,然后以后我就会记在心里,再也不会这样了!不过你放心,我许灵儿以后成了仙人,是绝对不会找你麻烦的。” 远处少年和老道听见这话,眼神中流露出了明悟神色,随后又神情复杂,有些心疼这个要强的孩子。 罩得住道长心想若是这家伙敢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做师傅的他肯定不会放着不管!可是打也打不过啊。 苏青冥问道:“你觉得你很傻?” 许灵儿点了点头。 苏青冥望向天空,淡淡说道:“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善意,不是一件傻事。” 苏青冥顿了顿语气,接着说道:“但是在同一件事上反复释放自己的廉价同情心,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肆意批判别人,那就是傻了,记住,阴阳善恶正邪两面永远都只是一线之隔,只要你懂得这点,以后再多走些路,看些事,自然就不是傻。” 少女若有所思,问道:“就这么简单?” “走些路,看些事,你真的以为那么简单吗?” 苏青冥望着天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许灵儿顿时沉默了起来。 苏青冥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比了比距离,说道:“有些人走了一些路,见过一些事,然后他的心境路程就永远只会停在那里,宛如定格,日后不管再遇见任何事,都没有作用,而有些人天生看的比较远,不会拘泥一处,所以他们的心格外的宽敞,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会不同,而至于能走过多少路,多看见多少事,那就是一个人的本事了。” 少年小心翼翼问道:“比如要成为那种洞真境往上的大修行者吗?” 苏青冥笑道:“比你师傅多一点点就好了。” 许灵儿松了口气,下意识说道:“那就好,还有希望。” 远处偷听的两人神色古怪,特别是老道人,脸上不知道该流露出何种表情出来。 少女又小声问道:“我师傅走的路看的事不多吗?” 苏青冥想了想,平静说道:“他只是单纯的资质不行而已。” 少女恍然大悟。 远处少女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瞬间就被身旁老道狠狠赏了两记大板栗。 少年满脸幽怨,说道:“师傅,师姐也笑了。” 老者翻了个白眼,骂道:“太远,打不着!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么多年白教你们了!”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师傅,我才来也没几年啊。” 老道微微眯起了眼睛,笑着问道:“哦?” 少年瞬间抱住了脑袋,摆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苏青冥的视线从他们两人身上移回,说道:“有话就说。” 少女犹豫了很久,说道:“可我还是觉得你下手太狠了一点,那人已经被某位佛门高僧给镇压了,说不定活着也是生不如死,何必直接杀了。” “山脚下在他手里死的人不会这么想,那些无辜来此便丢掉性命的人也不会这么想。” 苏青冥认真说道:“血债之仇来说,怜悯之心有是好事,没有也不可说些什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无法感同身受的事便少说少做。” 少年连连点头。 苏青冥泄露一丝天机,笑道:“还有,你真以为他是一个应运而生的邪灵?” 少年懵懵懂懂。 远处少年早就对这个问题困惑不已,又连忙跑了过来,说道:“我也觉得不像,前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见两个徒弟全部叛变,老道颇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下意识朝年轻人那方多走了几步。 他也想听听那晚的真相。 没想到那人竟然直接朝他望了过来,问道:“前辈可知晓转魂之术?” 第一百四十章 诡异小镇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周道人本来还在为前辈二字挑了挑眉毛,结果听见后面一句,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 “修行十八禁术之一?” 老人脸色严肃,说道:“这可是曾经北冥宗东方魔头所创立的邪法。” 苏青冥淡淡说道:“那人体内有残缺的灵海。” 听见这话,老者眼瞳顿缩,瞬间流露出了明悟以及震撼神色。 那人如今是货真价实的邪灵不假,可体内却有灵海,虽然只有一分,但有便是有。 若是想达到这种地步,自然只有转魂之术这种邪门法子才能完成。 “那人应该是丹田灵海枯竭寿命即将消逝,所以用了这种法子将庙中的邪灵吞噬,鸠占鹊巢,随后夺了无数村民的寿命做为养料准备逆天改命。” 苏青冥望着少女,问道:“那你猜猜,能用出这种法子的邪修,该杀了多少人?那人不是被镇压的情况下,境界又有多高?” 有些事思索过后才会觉得后怕以及恐怖,少年少年瞬间脸色苍白。 少年连忙拍了拍胸脯,道:“幸好,幸好。” 老道人更加明白事情轻重,感慨说道:“好狠毒的法子!好强大的邪修!若是知道这件事,就算我们楼观道倾巢而出来此都不为过。” 苏青冥再问道:“这下你觉得你先前的怜悯心值不值得?” 少女连忙摇了摇头,附和道:“不值得不值得!” 少年突然转头,望着马背上的那个盒子,小声说道:“那么强大的邪修,真的那么容易就死了吗?” 苏青冥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了眼身后,笑道:“谁说他死了?” 话音刚落。 那匹青骢马猛然大叫一声,它背上的古盒轰然炸裂,那镇压在盒顶之上的符纸也无火自燃起来。 一道黑芒横空出世,越过了眼前这座大湖,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苏青冥神色淡然,整个坐在台阶上的身体也随之消失不见。 老者连忙起身,说道:“快走,师傅今天就带你们去看神仙打架!” ..... 那道黑光速度极快,所飞过的湖面从其中分开,然后朝着两边分散。 黑光飞过了大河,飞过了深山密林,最后在一座偏僻的小镇之中消失。 微风拂过,苏青冥的身形随之出现在了镇子外。 他微微抬起头,打量着前方这座看似毫无异样的宁静小镇。 阳光照耀在街道上,两旁来来往往的百姓摆着各种小摊,吆喝声叫卖声不停传来,还有些稚童不停奔跑打闹。 苏青冥神色平静。 这次让对方出来,本来便是预料之内的事情。 若是这家伙一直躲在盒内,对于他而言才算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带着它的几天,盒子始终毫无动静,于是先前他在湖边跟那师徒三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将这家伙给逼出来。 一位卖着糖葫芦的小贩走到苏青冥身前,热情问道:“公子,买串糖葫芦吧!” 苏青冥轻轻挥了挥手,一缕青气荡漾而出,穿过了眼前那个小贩的身体,然后弥漫到镇内所有的地方。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搅烂了,前方所有场景瞬间消失,欢声笑语也消失不见。 凉风拂过,街道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空无一人。 “贫道一忍再忍,已经离开了这么远,又舍弃了邪灵真身,你当真还要赶尽杀绝!?” 阴冷愤恨的声音在这座古意小镇之中响起,四面八方,听不出任何来源。 苏青冥再次点头说道:“是的。” “好!好!好!那就来试试,大言不惭!” 话语在古镇之中消失不见,周围又恢复了死寂。 苏青冥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镇子叫做小河镇,街道四处被古老的树木所环绕,石板小道之上充满了青苔,紧闭的老旧房门是满是灰尘,不远处还有座小桥,下面有灰暗的河水缓缓流过。 整座镇子没有人烟,充满着死寂的味道。 苏青冥随手推开了街道左侧旁的一座客栈大门,血腥味扑鼻而来。 屋内的地板上,桌子上,墙壁上,各处都是殷红的血迹,只是却不知道尸体在何处。 苏青冥站在门外打量了一会,然后又转身离开朝着镇内深处走去。 走过了镇子中央的那座小桥,下方那充满着诡异颜色的河水汹涌了起来。 啪! 小桥瞬间断裂,朝着河水中砸了下去。 然而苏青冥却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脚步在虚空中前行,不到一会就走到了对面。 苏青冥说道:“这种东西,很多年前就不.....” 话音未落,地面瞬间崩塌,苏青冥整个人刹那间下降三尺,就仿佛直接来到了河水底部,水流彻底弥漫了全身。 ... 苏青冥猛然睁开眼睛。 自己依然还站在桥头正中央,桥没有崩塌,地面依然还在。 苏青冥脸色冷了一分,语气还是轻描淡写,说道:“幼稚。” 镇子深处传来一阵若有如无的冷笑声。 苏青冥正准备向前踏步,却突然停下身子,微微转头。 不远处的镇子街道,此刻站满了足足数十人,皆是身穿黑袍,微微低头,充满着阴冷黑暗的气息。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微微挑眉。 显而易见,前方数十人面容皆是被黑布包裹,只有一双幽暗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些眼瞳之中的情绪各异,有畏惧,有渴望,有暴虐,有怨毒,更有残忍,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个活人。 更重要的是他们四周都散发着不同程度的强大气息,佛道儒三教皆有,甚至隐隐有三十人已经接近了神游境的境界。 这样一股阵容,无论放在哪个一流宗门,哪怕是圣地,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苏青冥脸色有些古怪,本来只是想随手宰掉一个遗漏在此地的邪修,却没想到竟然凑巧来到了他们的老巢。 原先那个在山头之上的枯槁老者漂浮在人群最前方,脸上带着欲先杀之而后快的愤恨神情,他冷笑道:“这次我看你等会要怎么样跪下来求我。” “哦。” 苏青冥面无表情,右手轻轻一动,木剑景清散发着淡淡红光出现在他的身旁。 就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下,中间空地之上一道空间裂缝产生,紧接着便从里面掉落了三人。 正是楼观道的师徒三人。 “哎哟,师傅,您的道法实在是不怎么样,疼死我了。” “为师哪里知道这张缩地成寸符力量如此强大,能安稳到地上就不错了!” “师傅,师姐,你看看周围....” 三人起身揉了揉屁股,然后便看见了数十个身穿黑袍的孤魂野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门了,我们这就走!” 一阵莫名的尴尬后,老道士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询问道:“行不?” 人群中央那名不知道身份的枯槁老者冷笑道:“你觉得行不行?” “走什么走!一群邪魔外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激烈厮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少女是个暴脾气,瞬间拔出了身后道剑。 少年同时眼神凌厉,双拳下意识握紧。 周道人无可奈何,只能转过身问道:“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苏青冥笑道:“估摸着应该是百年前北冥宗留在世间的余孽,算是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的老巢,老前辈,是要跑路还是怎么说?” 周道人叹了口气,说道:“平日里老道可以装没看见,但既然遇见了,总得做点什么,小兄弟,我两个徒弟都是愣头青,接下来可别怪我们拖了你的后腿。” 苏青冥平静点头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前辈和两个徒弟站在这里,千万别离开这三丈之地。” 听完这话老道人师徒三人皆是一愣,心想我们步离开这里该怎么打? 少年虽然岁数小但是江湖经验显然不少,微微皱了皱眉,朝着师傅递过去一个隐蔽的眼神。 意思显而易见,怕眼前此人让他们在此处当诱饵,自己反而溜之大吉,到时候他们可真是十死无生的地步。 可是此刻的师傅却直接无视了他的眼神,异常果断点头道:“自然请放心,我们绝不离开这里半步。” “那就好。” 苏青冥轻声说了句,然后直接消失在原地。 远处黑袍人群的正中央猛然炸开了一个大坑。 数十道黑影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散了出去,飘散在四面八方。 众人下意识想炸裂中心望去,随后眼瞳中皆是布满了震惊神色。 那么青衫年轻人竟然一个人冲到了人群正中央。 只见他双手微微张开,青衫飘摇,毫不畏惧。 “这家伙不是寻常的修行者,杀!” 伪装成山神娘娘的枯槁老者似乎是北冥宗之内的重要人物,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十人同时朝着正中心的那道人影扑去。 苏青冥握住长剑剑柄,右手拇指微微用力。 瞬间剑气满堂。 自苏青冥为中心,四面八方的地面被剑气割出阵阵裂缝,剑气如蛛网一般疯狂向外蔓延,街道两旁早已腐朽不堪的房屋瞬间被摧毁成灰烬。 看见这一幕,远处师徒三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少年有些不确定问道:“师傅,这招....不对,这还没出招的架势,您会不?” 老头砸了砸嘴巴,毫不客气骂道:“会你个头!” 伴随着扇形剑气风暴溢出,数十名黑袍人被死死压制在剑气之外,根本无法近身。 紧接着剑气风暴消失。 苏青冥手中长剑一挥。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位黑袍男子身体瞬间一分为二,血迹如瀑布般洒落下来。 苏青冥神情淡然,眨眼便出现在半空中的人群之中,身后又是数人衣衫尽毁,尸首分离。 所有人,皆是一剑即死。 仅仅是瞬间,数十名黑袍人就已经死伤一般。 “剑修?” 看见战斗力如此恐怖的出尘境修士,所有北冥宗余孽皆是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地面之上,当看见那没有黑袍遮挡的尸首,站在原地的周道人师徒三人皆是皱了皱眉。 因为死去的那些人看上去都是这个小镇之中的百姓,只不过显然已经死去很久,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散发出来。 “这些北冥宗的余孽好狠的手段,杀掉这些人竟然还用神魂占据他们的尸身,难怪能躲藏在这个小镇如此之久!” 周道人脸色阴沉,显得极为暴怒。 少年如此好脾气也已经义愤填膺了,说道:“师傅,我们怎么做?!” 周道人大袖一挥,猛然坐在地上,斩钉截铁道:“等那小兄弟回来!” “好吧,原来还是看戏。” 少年跟少女对视一眼,同时翻了个白眼,摊上这么一个怕死的师傅,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远处的战斗还在继续。 剩余的那些人皆是境界极高之人,更有三名离上三境只有一线之隔的家伙死死限制住了苏青冥,不在让他如此随心所欲的杀人。 而那名从苏青冥手中逃出的老者却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看着,没有出手的意思。 苏青冥仿佛化为了一阵风,所到之处都会有烟火燃起。 那些长剑剑身跟灵气碰撞产生的痕迹。 灵气碰撞,剑气四溢。 随着时间流逝,紧接着那些火花越来越强,越来越燃,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团团漂浮在半空之上的明亮火焰。 ... 小镇之上的四面八方,都燃烧起了一团琉璃色的火焰。 那些火焰在小镇上方,就宛如正月里一个个大红灯笼。 空气中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 场间灵力混杂,无数道法朝着空气中的那道虚无砸去,可是却没有丝毫用处,轻描淡写间,又有几人被那青衫年轻人一剑杀死。 苏青冥神色淡然,左手负后,右手手腕轻转,长剑生花。 周身都出现了道道青色光幕护体,不停抵挡住那些从阴险角落之中出现的人影或者毒针,并且抓住缝隙便一道雷法过去杀死几人。 若是持续下去,众人丝毫不怀疑这里的人会全部死掉。 那名枯槁老者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带着不敢置信和一丝挣扎神色,似乎是要做出什么艰难的抉择。 随着时间的流逝,仿佛众人都知道了这么剑修的强悍,互相看出了其中的决然跟狠辣。 下一息,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封住了苏青冥的四面八方,随后带着没有丝毫留手以及自保的手段冲向苏青冥,摆明了是想以数人的死伤直接结束这场战斗。 简单而又粗暴的计谋,却仿佛让人无法应对。 “糟了!” 一直在旁观战的周道人皱眉,然后下意识向前一步,似乎也想做些什么。 只是下一刻他的身形却停住了,神情愕然。 很简单。 因为场间那人微微摇头,示意不用。 苏青冥转头,望向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杀机,神情淡然。 前世无数场生死厮杀,哪种阵仗和手段没有见过?如今自然也没有丝毫心境起伏。 紧接着。 他退了一步。 于是这场紧紧局限在街道之内的战斗蔓延了出去。 苏青冥带着众人不停出现在小镇之中的各个角落。 镇子青石道上。 小桥间。 河岸旁。 甚至偏僻的古朴院落。 每一处都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带着绚烂光芒的剑气与北冥宗法术的痕迹飘洒而出,仅仅只是瞬间,这座年岁极久的镇子都有着摇摇欲坠的味道。 战场不停变化。 总共三名黑袍男子死死的锁定着苏青冥,进行着不畏生死的近身厮杀,而其余人则是围绕在一旁伺机而动,时不时出来偷袭恶心人一下。 不久之后,随着街道以北往南的老旧屋舍传来一阵宛如闷雷般的轰隆声,苏青冥的身形重新出现在街道中央。 跟随他而来的人数再次减少大半,只剩下十数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些许伤势。 他们此刻的眼神也充满了震撼跟无法理解。 因为那人不止剑快。 剑招更是层出不穷。 厮杀了那么久,那家伙看起来依然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算是剑修的修行者极强,但面对数十个修行者,也不可能如此不讲道理吧? 场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似乎众人都已经不敢在拼命厮杀。 苏青冥单手负后,青衫握剑,说不出的潇洒写意。 下一刻。 脚步声响起,枯槁老者缓缓站到了仅存的十数人最前方。 看见这一幕,北冥宗众人不知为何脸色放松了些许,全部退后一步。 “打得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向苍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老者静静望着地面上的尸体,身体随之逐渐变得虚幻起来,光线隐约透射进来,宛如玲珑瓷盘。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问道:“看来是下定决心了?” 老者此刻性情大变,异常的平静,点了点头,道:“托你的福,刚才才下狠心毁掉了身上这副邪灵躯壳,而代价就是老夫近百年谋划功亏一篑,最后一点生的希望也没了,你说说,这个天大的恩情,你要老夫怎么还?” 语音不含情绪,却带着滔天杀意,与此同时,老人气息大涨,一股上三境的压迫感笼罩了整座小镇。 苏青冥微微挑眉,惊讶问道:“何人?” “老北冥宗大长老向苍生。” 老者微微闭眼,朗声说道,随后朝着天空张开了双手。 下一次,小镇上方的天空云海下陷,黑云灌顶,狂风随之而来,带着浓重且压抑的阴暗气息。 整个镇上所剩无几的房屋吱吱作响,仿佛即将要被摧毁。 看见这引起天地变化的恐怖一幕,少女许灵儿满脸惊讶震撼,问道:“师傅,向苍生是谁?” 周道人此刻早已经被那三个字震撼的无以复加,脑海里根本听不见自己徒弟的问题。 百年前当北境北冥宗还是世间一等一的魔道宗门,除了那一身魔功惊天动地的东方念,便数向苍生在北冥宗最为有名了。 按照世间所说,向苍生青年时是一名道门弟子,天资出众,只是不知为何被宗门逐了出去,随后便当起了一名山野散修,当世人再见到他的时候,向苍生就已经是东方念身旁的那人,也就是魔道宗门北冥宗的大长老。 可问题是世间早传言向苍生百年前就已经寿元枯竭而死,甚至有人认为若是向苍生不死,北冥宗至少还可以苟延残喘几十年。 结果世事难料的是,百年后,这么一个修行界的通天魔头,跑到这么一个枯寂深山荡起什么狗屁山神来了?更关键的是还被他们给碰见了! “真是倒了他娘的八辈子大霉啊!”老道破天荒爆了一句粗口。 苏青冥感受着这股久违的魔道气息,长发被狂风吹拂的向后四散而起,眼神却越发的明亮起来。 “带着他们先走。”他望了眼被惊呆了的师徒三人。 周道人自然知道轻重急缓,严肃说道:“等我将他们送回安全地方,定会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老道便用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道门仙符,几乎是瞬间就带着少年少年消失不见。 向苍生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那名持剑年轻人,恢复了境界,自然也恢复了所有的心境以及习惯,此刻的老人双手负后,高大威严。 他带着丝好奇询问道:“你还是从没上山时候就看出了什么端倪?才一步步想方设法将我逼出来?” 苏青冥摇了摇头,淡淡回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次真的只是碰巧,或许你的命不太好。” 向苍生听见这话,没有怀疑,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感慨说道:“看来这种借命改命的法子连上天都不认可,真是可惜了,先是被那诡异的和尚所镇压下来,本来我还在庆幸没有看出我的真实身份,只是当寻常小妖镇压,结果偏偏又来了你......若是在给我十年,待邪灵真身重聚,我便又可以下山重生修行,到那时....” 老人没有在说下去,只是那脸上宛如树根一般密布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下来,带着无尽的落寞。 苏青冥抬头望天,平静说道:“不急着杀了我?” 老人笑呵呵同样抬头望天,说道:“既然只有最后那么一点时间了,总觉得想找些人说说话,不然也太无趣了一点。” 苏青冥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问道:“镇压你的和尚是否很年轻?脖子上带着一串念珠?” 老人回到:“的确很年轻,但那一身佛法,啧啧啧,极为吓人,吓得当时境界全散的我,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苏青冥淡淡说道:“他叫蝉一,悬空寺这一世的入世弟子。” “悬空寺?” 向苍生愣了愣,说道:“圣地么?” 苏青冥回到:“是的,我也是,来自剑宗。” 听见此语,老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说道:“圣地的小家伙,看起来这一代都强的离谱,也难怪北冥宗会被灭了。” 苏青冥突然有了丝好奇,问道:“我在书院古籍上看过你的故事,你曾经还在书院求学过一段时间,既然如此,为何还会加入北冥宗?” “因为温暖。” 向苍生正面回答了苏青冥的问题,笑道:“我在北冥宗之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以及快乐,这自然就是我加入北冥宗的理由,不对,北冥宗本来就是我的宗门,只不过后来被东方念抢了过去而已。” 苏青冥微微摇头,问道:“嗯?” “百年前我创立了北境北冥宗,然后却被东方念夺去,由着他将北冥宗改头换面,紧接着称霸天下一时,到最后又眼睁睁看着被七大圣地围攻灭亡....” 向苍生似乎是人之将死,心中再无任何秘密可言,微微摇头,叹气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知道这条路错了,因为这本来便不是我的初衷,但又能如何,北冥宗最初的那些人本来就是我的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然后就越来越错,越来越错,到最后我走到了这条错误的尽头。” 苏青冥问道:“东方念为什么要这么做?” 向苍生笑道:“因为他觉得天底下需要最纯粹的邪恶,而他就是那个魔。” 苏青冥望着向苍生那个满是无奈和遗憾的笑意,安慰道:“时代大变,光明所致,北冥宗在这个时代是存活不下去的,因为天下大势容不了真正意义上的魔,大势所趋。” 这段话跟当初在帝都苏陌对东方念说的极其相似,所以向苍生没有反驳。 他的身体已经快变成了透明,眼神却还是紧紧的望着天空,仿佛想看穿什么,片刻后他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阴阳黑白两面,若是世界除了光明再无黑暗,天地间光明所致皆白,那么光明是不是就是天下最大的黑暗?这个问题是不是很难回答?但我觉东方念有一句其实是没错的,世间若是只有一种色彩,那么也太无趣了点。” 苏青冥仔细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很是入神。 向苍生微微摇头,说道:“这个问题你以后在想吧。” 苏青冥收回了心思,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昂扬的战意,笑问道:“你恢复了当初几成战力?” 老人想了想,说道:‘约莫是上三境之中的飞升境圆满吧,没办法,恢复不了全部。’ 苏青冥认真说道:“那恐怕很难杀死我。” 向苍生带着笑意,说道:“总要试一试。” 第一百四十三章 搬山么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两人从始至终的对话都很平静,颇有一种老友闲谈的味道。 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抛开那些派别纠纷,正邪两立,陈年旧怨,单单只是苏青冥破坏了向苍生的长生大道,这便是死结。 死结唯有死解。 先前说了那么多的话,对于向苍生来说,只是即将离开这个他曾经所热爱人间的告别而已。 是的。 他爱这个人间。 所以觉得世间应该多一些色彩,当年东方念就是这样说服他的。 小镇内有风起,街道两旁的房屋缓缓分解,变成了无数块黑色的木屑飞向天空,随后被风吹向更高处,像是蒲公英。 取而代之的则是整个小河镇,轰然一空,只剩下一个地基。 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苏青冥神情淡然,并不意外,只是握剑的右手更紧了几分。 归真三境之中的神游境,在远古时期灵气充裕时,便可挣脱天道束缚,飞升而去。 只是如今灵气减半,想要挣脱天道束缚,渡过天劫,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这一世,他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神游境的修行者打架。 而眼前此人,则是归真三境中顶尖修行大能,比之剑宗的云剑峰首座胡元剑毫不逊色。 没有丝毫征兆,那些屋舍的木块从天而降,朝着苏青冥所在的地面砸下,没有极快的速度,但却带有金石之意。 苏青冥身形一闪,躲开了那些铺天盖地的木块,虚实无矩,眨眼便来到了向苍生的前方。 后者眉毛微微一挑,右手食指轻点虚空,那些宛如小山般的木屑石块便移了过来,死死挡在苏青冥的前方。 一剑斩下。 由石块组成的小山墙壁发出剧烈的震颤,但还是没有被摧毁的迹象。 向苍生双手负后,心念微动,石块大山飞向天空,接着朝苏青冥身上压去,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苏青冥微微皱眉,手腕轻扭,数道弧形剑气砸在了大山之上,大山留下几道极为深刻的剑痕,但下坠的趋势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一招未果,苏青冥单手一拍剑柄,暗红色剑身消失在虚空,眨眼便来到了向苍生的眼前。 只是不知为何,下一刻长剑就再难前进半分。 剑尖在半空中,发出了极强的震颤力以及些许火花。 向苍生望着那带着雷电之力的长剑剑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好奇神色,右手伸出,似乎想彻底镇压景清剑。 微风再起。 苏青冥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向苍生的身后,右手做剑指,直接刺向老人后脑。 前后夹击。 老人脚步轻扭,转身便是蓄谋已久的一掌狠狠拍了上去。 这一仗对应的不是剑指,而是苏青冥的脑袋。 是的,他本来就已经没有了命,自然不惜命,可苏青冥不同。 强烈的灵力从苏青冥身上迸发而出,收回剑指,微微侧身躲过老人一掌,同时左手握住了飞旋而来的长剑。 苏青冥身形转圈,左手接着一道圆形弧度而下,便是一道身姿潇洒的一剑。 完美至极。 老人面色漠然,只是右手猛然往下,天空上那些又木屑石块组成的巍峨大山再次镇压下来,这一次的范围极广,广到覆盖了整个小镇的范围,似乎连自己的身体都一点也不在乎。 还是那句话。 招式不在新,而在于有用,恰恰在生死对决中,这一招便最为有用。 苏青冥面无表情,但还是停下了手中劈下的剑,转而右手掐动法印。 灵力冲天而起。 一道道银白色的灵力如狂风般吹起。 苏青冥在方寸之地竟然硬生生抗住了那些木屑石块的下压。 与此同时,他的脚步深陷地面间,竟然无形中便被束缚在这里。 如此短暂的机会,向苍生没有借此偷袭,反而身形转瞬即逝,来到了小镇上的天空。 阳光照耀着他的躯体,越加的晶莹剔透,每一根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抬起头望着太阳,缓缓闭上眼睛。 风平浪静。 只是远处传来了一阵宛如地牛翻身般的天翻地覆。 紧接着,阳光从向苍生的脸上消失,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了半空。 那是一座山,千里之外北郡内最大的横断山。 不同于小镇内木屑石块组成的假山,这是一座真正的大山。 它挡住了太阳,缓缓从天空降落。 一念间。 向苍生便搬山而来。 ...... 大山从天空坠落,带着不可阻挡的坠势。 毫不意外,若是下坠到地面,整个小镇都会被夷为平地。 看见这一幕,苏青冥眼神中燃起一抹决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灵气如瀑,苏青冥身形冲天而起,随后死死抵在了假山下方。 轰隆声响起,石屑乱飞。 就在这个巨大的黑色石块即将破裂的时候,大山竟然瞬间消失在半空,然后直接便出现在了苏青冥的脑袋之上。 两山重叠。 半空中出现了一抹极为诡异的僵持,随后大山毫无悬念的镇压而下,死死盖在了小镇之上。 轰隆! 天地寂静。 方圆百里外无数灰尘朝着更远处扑了出去,甚至还形成了无数旋风和裂缝。 向苍生安静的看着这一幕,等待了一会,然后身形缓缓飘在了大山山顶,居高临下,俯视整个人间。 他即将便要离开,或许再也不能回来,所以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可避免的哀伤和遗憾。 很可惜,脚下的这个人也要死了。 临走时,还有人陪伴,难道上天觉得自己太过寂寞?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最怕寂寞? .... 小河镇,大山之下。 可若是有人从平面望去,便会发现大山的底部和大地还有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那是一道光,这代表着大山和地面并没有完全重合。 若是有人能够仔细望去,必然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那里有一人单膝跪在地面,双肩扛山。 年轻男子脸色如纸,五脏六腑都已经要被压爆,几乎说不出话来。 就在身体即将崩溃的边缘,他终于做好了一个极小的动作。 将长剑松开。 一丝隐隐约约的呢喃声从大山最底最深处响起。 “搬山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镇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向苍生突然垂下脑袋,眼神中有着惊讶神色闪过。 在他的视线中,大山顶端一团团黑茫茫的气息涌了出来,铺天盖地,整座大山都开始清微晃动起来。 “破!” 随着山底响彻天际般的嗓音传出,一道粗如山峰的青光冲天而起,瞬间将整座大山从下往上劈成两半。 轰隆隆! 无数山石土崩瓦解,狠狠砸下数百丈之下的地面。 “什么?!”向苍生眼瞳顿缩,然后还没有反应过来,青芒再至。 苏青冥飞至半空,抬手便又是一剑。 身形一转,半空之上就横空出世一道百丈青龙,直接朝着向苍生当头撕咬过去。 剑气化龙! 天地间黯然失色。 百丈狂暴青龙咆哮翻滚着扑向向苍生,整座拦在前方的大山瞬间支离破碎。 “移山!封!” 向苍生刹那间面色凝重,双手在半空结印,所有小镇之上的建筑拔地而起,全部汇聚到他的前方,形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剑修中杀伤力最强的剑气化龙,孰强孰弱? 下一刻。 两者相撞。 天地变色。 灵气在半空中急速变成了旋涡形状的波浪,然后砰的一声彻底爆炸开来。 苏青冥却丝毫没有再看的意味,转身便引剑而上,招来万千雷电。 一道道带着湮灭气息的天雷从剑尖向四面八方扩散,竞相追逐朝着向苍生轰了过去。 如此强大且恐怖的攻势之下,方圆数百里的灵气轰然一空,朝着天空最高处涌去,然后天空仿佛变成了海面,那些流动的灵气成了海水,不停的起伏翻滚,竟然呈现出了灵气潮汐的盛况。 这无数道在天地间游动的天雷,整个大唐北郡,所有的修行者以及凡人,几乎是全部都感受到,同一时间转过头来。 灰尘和石屑散去。 小河镇之上,这等天地异象之下,苏青冥单膝跪地,木剑倒插在地面,正在大口喘着粗气。 而他的前方,向苍生静静的站在地面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体更加透明了一些,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他望着地面上那些宛如游龙般的璀璨光线,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没有名字。”苏青冥回道。 “真的很不错。”老人轻声感慨了句,随后双手负后,微微眯着眼睛望向天空。 “不打了?”苏青冥感受到了老人的收手意味,有些不解。 对方应该还有一些时间,若是要对付他应该也足够了。 “不打了。”向苍生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累了,刚想明白了一件事,一辈子打打杀杀,到了最后,明知道多半只是浪费功夫的情况下,还不如多看看风景,你看这天空多美。” 苏青冥抬头望天,说道:“灵气向来是世间最美的东西。” 老人沉默了很久只是静静望着天空,嘴角带着笑意。 到最后,等到他的身形彻底虚幻的那刻,眼神却渐渐的变得越来越亮,宛如最锋利的剑刃,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他认真说道:“东方念跟我一样觉得这个世间差了些什么,我仿佛终于知道了。” 语音斩钉截铁,带着欣慰的解脱意味。 苏青冥转过头望向他。 向苍生望着苏青冥,留下了他活在这个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这个世界太白了,白茫茫的一片,这就是你们所认为的光明么,但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 说完这句话,老人化为了一阵风,化为了蒲公英的种子,化为了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灵气,彻底消失不见。 ...... 苏青冥沉默了许久,却还是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于是微微拔起剑站起了身子。 中洲地界之上出现了一次规模如此之大的修行者之战,必然会引来很多人的关注,必须要早点离开才行。 只是刚走片刻,苏青冥脑袋就感觉到了一阵晕眩,先前的消耗太过于巨大,哪怕是他也有些支撑不住。 “小哥,你还好么?”就在这时,一道带着询问意味的嗓音响起。 原来是周道人,他先前其实没有食言,真的来到了这里,只不过当真正看见天空之上那一场神仙打架时,十分识趣的知道自己的修为上去也只是送命,于是就安静的等待在下方。 苏青冥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来到了此处,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向远处,淡淡说道:“有人来了,那个神行符还有?” “有有有,老道我还专门准备了一张做为保命的底牌!”周老道此刻丝毫没有倚老卖老的样子,直接就将一张符纸从怀中掏了出来。 苏青冥说道:“走。” 周道人双指掐住符纸,喝道:“急急如律令,遁!” 在离北郡足足有数千里之外的某座小城,苏青冥和周道人同时出现在了城内的偏僻角落。 苏青冥望着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自觉有些恍惚,随后归于平静,感慨说道:“真的挺方便的,还有没有多的,我可以买几张。” 周道人差点腿一软,连声说道:“小老哥,你就别再吓我了,这可是我积攒了接近一辈子的家底,今日就用出了十之八九,实在是肉疼。” 苏青冥一笑置之,打趣道:“怎么不是小兄弟了?” 周道人摇头苦笑,“千万别打趣我了,你的修为,可实在是恐怖的很。” 看见了先前那一场惊为天人的对战,老道差点就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家伙,实际是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老怪物,自然不敢随意称呼。 两人走在城内街道上,周道人沉默了会,认真说道:“多谢相救。” 若是任由他们在山上将那个恐怖的家伙放出来,那么根本不知道底细的师徒三人估计会连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的。 苏青冥神情淡然,问道:“怎么回来了?” 周道人坦然笑道:“我辈修士降妖除魔是天份,老道就算再不济事,但是在徒弟面前这点心气还是有的。” 苏青冥颇有些意外的望了老人一眼,想起了一事,笑道:“我叫你们待在原地,你就不怕我借此跑了?你那个徒弟可是感觉到了什么?” 周道人听见这话,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颇有些得意说道:“我那徒弟燕生江湖经验够深,但是阅历看人可没有我准,我自然能看出小老哥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三言两语间便来到了城北的一个凉茶铺子里,少年和少年正面色焦急的等待在那里。 苏青冥坐在一旁点了壶茶水,然后便闭眼凝神起来,尽快调息自己的体内灵力。 事实上这一次阴差阳错的在某座破庙上撞见了曾经北冥宗元气大伤的大长老向苍生,其实真的很危险。 但正如他曾经所说过的。 再踏入出尘境之后,一切事情都会好一些,也自然不会遇见一场硬仗就让自己的身体受到重创。 这是苏青冥对自己的自信。 少年少女面面相觑,然后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师傅身旁,说道:“师傅,怎么样了?” 老道摸了摸胡须,一脸大战之后的唏嘘表情,说道:“这还用说,那人虽然修为深厚强横,但是有小老哥跟我相互合作,镇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少年少女脸色古怪,他们自然知道自家师傅有几斤几两,然后下意识望向了那个年轻青衫男子,眼神中皆是掩饰不住的惊讶震撼。 一名能跟如此强大的修行者打到如此地步,关键还如此年轻,那该是什么战力? 少年燕生眼神中不知为何有一抹闪烁光芒出现,仿佛看见了什么希望,然后转瞬便逝。 看见如此被无视,周道人猛然拍了拍桌子,愤愤说道:“喂喂喂,你们两个不肖之徒,这是什么表情!小老哥,你来说说呗。” 看见老道挤眉弄眼的样子,苏青冥睁开眼,平静说道:“前辈的确帮了不少忙,很厉害。” 听见这话,少年少女同时瞪大了眼睛。 老道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吧,你师傅我在你们身前不愿意用出点真本事,是怕你们道心受到挫败,不是我吹....我动起手来,我自己都怕!” 少年少女皆是将信将疑,狐疑的对视了一眼。 城内有一间不错的客栈,近些时日中洲肯定会有些波荡,于是苏青冥便暂时在城内住了下来。 三日后。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客栈内的窗户旁,望着天空外下着的细细小雨,默默出神。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秦书书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他在想着向苍生死前所说的话。 “这个世界太白了,白茫茫的一片,这就是你们所认为的光明么,但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 苏青冥不知道向苍生死前终于想通了什么,只是微微摇头呢喃道:“可怕不觉得,但的确有些无趣。” 苏青冥缓缓关上了窗子,坐在屋内,然后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个绿色圆形的光球。 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这颗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光球,将整个屋子都渲染成了青色。 这是曾经在大河城与天剑峰洞天真灵合二为一的‘恶岁’,已经成为了最为弱小的状态,‘恶岁’不死不灭,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重新孕育出灵魂。 在先前他到达长安城以及道德仙踪的时候,这颗东西下意识就收缩了自己的全部气息,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出来,连三位道尊都无法看出。 苏青冥静静的打量着这颗青色珠子,脸色平静。 先前在哪座山顶之上,他之所以能敏锐发现向苍生所幻化的邪灵异样,最开始的提醒便是这颗珠子。 因为当向苍生被他镇压在那方盒子之中,这颗从未产生过异动的珠子在轻轻摇晃,并且以一种极为细微的动作吸收着着盒子之中的妖气。 也正是如此,苏青冥才会知道盒子中的邪灵绝对不一般。 按照苏青冥的想法,本来是应该将它放在书院之中,由着书院夫子细心教导向善,只不过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忘记了而已。 苏青冥将珠子放在桌子上面,又从空间戒指之中拿出了几件东西,也算是他自己身上的所有家底。 一些俗世之中的银钱,大唐那位皇帝送的那枚刻着泽天二字的玉牌,一把普通的长剑,换洗的几件衣服,再以及这颗珠子。 苏青冥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个东西的身上。 那是一个类似于远古妖兽形状的玉佩。 苏青冥微微挑了挑眉,因为这是曾经在大河城那座破损的陆家宅邸之中找寻到的,这块带有妖族气息的玉佩,很可能与陆家以及陆浅的身世有很大的联系。 只不过这些时间来苏青冥一直都在长安城疗伤,所以这枚玉佩一直没有观察,只是当个普通的挂饰带在身上。 说起陆浅,苏青冥突然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按照时间来算,这个小丫头的现在应该也以及踏入了出尘境,不知道什么时刻可以到达巅峰,那枚夺自沈一翟手上的太初精玉到时候就可以使用,助她进阶洞真。 苏青冥想起了这件事,心中有些复杂,重生这一世,终于让浅儿的修为能够到达自保的能力,后面许多事情,他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苏青冥微微摇头,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瞬间收回了空间戒指。 这次回剑宗,这么点底牌还是太少了点,不太稳当。 大唐江南西道内小河镇之上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到后来负责此地的郡守带着无数大唐官兵赶到时,整个小镇都已经废掉,只有无数块大山中的巨石静静的横卧在那里,似乎是在诉说着这场大战的惨烈。 大唐管辖的玄洲地界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除了上报朝廷以及道德现在外,玄洲更是展开了一场搜捕行动,负责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 北郡郡守是一名中年男人,身材修长,面色威严,望着眼前一幕狠狠皱了皱眉,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随着这次事件的发生,除了山石崩坏,地基沉降,更是牵扯出一桩奇案。 那便是依据山脚下的尸首来看,这座小河镇的百姓几乎是早就已经死绝,而这件事情他竟然浑然不知,一丝风声都没有,相信过不了多久上面便会下旨问罪下来,首先便是他这个当地的郡守。 身旁一名心腹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事情差不多推算出来了,应该是某位大修行者凑巧路过此地,随后发现了小镇的异样,随后与谋杀了镇内百姓的凶手打了起来,才造成这种异像,而根据场间的战斗痕迹以及灵气程度,那名凶手应该是魔修。” “魔修?现在的世上还能有魔修吗?” 郡守望着天空上半倒的大山,平静说道:“能将整座大山都搬过来的两位大修行者,难道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名心腹脸色微微一滞,说道:“已经尽快在查,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线索。” 郡守心灰意冷,叹了口气,感慨道:“这次估计我这郡守的位置可是保不住了,老赵啊,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那名叫做老赵的心腹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略微思索了一阵后,小声说道:“按照现在的痕迹来看,凶手应该是一个魔道宗门,并不只是一人,听说还有数十名魔修跑了出去,若是我们将他们全部抓捕归案的话,书院之人最懂得分人功过,说不定还有机会。” 郡守眼神猛然一亮,问道:“道德观来人是谁?” 心腹笑着回到:“听说是道元真人。” “好,好,好!” 听见这个名字,郡守大人的心情仿佛拨云见雾,连忙说道:“快,分配所有人力,将逃走的数十名魔道修士给我全部抓回来!”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突然一阵狂风从远处吹了过来,吹散无数飞沙走石。 随着狂风而来的还有数十名身穿黑衣的神秘男子。 他们的面容皆是被带着诡异黑色花纹的面具所覆盖着,腰腹前佩戴者铁甲,身后负剑或刀,武器种类极多。 而随着他们的到来,场间的温度急转朝下,一股凉意席卷了周身。 北郡郡守看见了他们覆盖着的面具,眼瞳顿时缩起,冷汗瞬间弥漫了全身。 他们面具之上的诡异图案并不是花纹,而是一个很看被看出的字。 唐,大唐的唐。 “参见大人。”郡守和心腹连忙拱手行礼。 “今日来此是告诉你们,关于此事因果你们不必再管,由我们接受,日后也无须讨论。”一道带着淡淡尖锐细腻的嗓音从人群最前方的一名男子身上响起。 郡守先生一愣,然后带着不确定的意味小声说道:“关于镇内百姓一案,我做为郡守难辞其咎,所以......” “此时无须再多说,与你无关,另外不得让其余人知晓此事,到此为止。” 那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是否还有逃离的魔道修士?” 郡守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数十人又瞬间消失在原地。 心腹老赵脸色苍白,被那些人身上的气势吓得不轻,颤颤巍巍道:“大人....这些人到底是谁啊?” 仿佛一瞬间就经历了人生路上的大起大落,郡守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只是狠狠抹了抹脸,喃喃道:“夜行司,夜行司,夜行司那些家伙来了!” .... 某座荒山山顶,数十位魔道邪修失去了向苍生的保护以及某些强制性的约束,此刻在无了任何畏惧心理,浑身散发出凌冽的邪气,脸色狰狞,只觉得要先屠杀几座城池再说。 恰好,山脚之下便有一个音乐有数十户人家的村子。 伴随着狂暴的呼啸声和尖叫惨厉声,数十人从山顶冲下,狂奔而去。 正在村中歇息的百姓凑巧看见了半山腰上的这一幕,纷纷脸色惨白,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半路之上响起了一连串的轰鸣爆炸声,轰隆隆,不绝于耳。 十数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数位面带诡异面具的人影,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出现在了人群中央。 剑气刀气狂暴而出,没有丝毫闲聊的意思,眨眼间便收割了冰宫大半人的性命。 “啊!!!” 北冥宗仅存的人发出了凄惨的叫声,这些向来各自为战的邪修相聚在一起,也算是一股不错的战力,可此刻却宛如待宰的鸡仔一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几乎是瞬间就彻底被清楚干净。 战斗结束。 地面上只留下了十数具尸体,皆是死的不能再死。 数十人同时收剑收刀,站成一排,气息归于寂静。 就在这时,一位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此地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他没有带着面具,露出了一张极为阳光懒散的俊美面庞,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很是吸引某些年轻女子的注目。 男子蹲下身随意看了看那些尸体的面容,懒洋洋道:“哟,果然没错,冰宫的余孽,这次倒真是要多谢那名外乡来的修行者了。” 男子挥了挥手,说道:“都散了,将唐边境十八郡县所有地界全部搜寻一遍,这次可不能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数十人如同幽灵般同时消失不见。 俊美男人伸了伸懒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页看了起来,想了想,然后喃喃自语道:“这个苏青冥倒是个不安分的角色啊,从大唐出来就惹下了这么大一个乱子,嗯......虽然陛下给了他夜行司的文牒,不过还是该去看看才行。” 年轻男子突然叹了口气,颇有些自恋的感慨道:“实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啊,我秦书书真是心疼我自己,天天忙来忙去,长得这么俊,实力也这么强。” 不知何时,身后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不知为何重新回到了这里,听到前方男子的话,隐藏在面具下的严肃面容也颇为古怪。 “啥事啊?”年轻男子神色自若。 那人微微弯腰,小声道:“边界某座大妖的骨骸不见了,明显出现了点问题,似乎是司内有鬼。” “哦?” 秦书书淡淡哦了一声,然后没有了下文,只是眉毛高高挑起,满脸的幽怨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上任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出来了?按道理来讲我不是当了这个夜行司的老大,每天的任务不是该躺在帝都某座青楼或者某处勾栏里,一边悠闲的喝着龙井郡进贡的好茶,然后一边跟漂亮小娘子谈情说爱么?” “如果夜行司内真的像您说的那样,那只能说是我们的耻辱...” 那人面无表情,无奈说道:“并且按照您说的,您每天除了地点没在青楼勾栏以及帝都,做到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无趣,无趣,跟你说话真是无趣,走了!” 年轻男子有些气急败坏,微微翻了个白眼,随后微微一跺脚,整个人瞬间冲天而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喜欢做生意的道德观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所在的城叫做灵州城。 此城已经隐约接近了元洲边关的一线峡,是玄洲江南西道一座不大的城池。 这几日来自楼观道的师徒三人皆是住在城内,毕竟在大唐境内修士不得随意打架,就与他们无关,但是被大唐官府注意到总会引起不少麻烦。 与别洲不同,这里的修仙宗门不分大小,对朝廷总会有三分忌惮以及尊敬,其余七分皆在道德观。 毕竟道德观的道理挺大,拳头也不算小。 毕竟是同患难的人,这几日少女徐怜儿和少年燕生不时便会跟在苏青冥身后闲逛,也没啥说的,顶多就是见识一下所谓的神仙风采。 苏青冥对此没有什么感触,没事便出现在街上闲逛。 正如他所说的,如今身上的底牌太少,魔域之行不太稳当,而关于灵宝底牌一类的事情,自然便要寻求到拍卖行了。 而按照这几日在街上的消息,据说这几日玄洲最有名的万宝阁拍卖行便在灵州城内最有名的观天台上进行一次拍卖。 城内的茶水铺子里。 徐怜儿好奇道:“苏青冥,你要参加拍卖会买什么宝贝啊?” 苏青冥说道:“随便看看。” 燕生看向苏青冥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有些不确定道:“前辈,您有修行界通用的灵石么?” 苏青冥喝茶的手微微一滞,转过头问道:“什么?” 燕生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眼前这位前辈虽然道法修行见识都是一等一的,但是这凡俗间的寻常事情果然是不通的...... 徐怜儿充当起了老江湖的味道,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就是中洲修行界通用的货币啊,也是道德观专门推出的,若是拿凡俗间的寻常银票去四海拍卖行,肯定会遭人笑话的。” 苏青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兑换?” 徐怜儿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千两银子,换一枚灵石。” 苏青冥在问道:“跟谁换?” 徐怜儿满脸不解道:“当然是道德观遍布在城池中的当铺啊。” “这也行?”苏青冥一愣。 “据说这是传闻之中的那位道德观观主亲自推动的,也多亏了观主,使得五洲凡尘与修仙界的货币通用方便了很多,不然若修行界也一直使用各种玉石,银票,数额太大,种类繁杂,流通很不方便。”燕生认真解释道。 苏青冥仔细想了想,随后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感慨道:“那道人不好好清净修行,到时喜欢铜臭之味,赚起钱来也不含糊,真不知道他这些年的《黄庭》诵到那个地方去了。”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流通五洲的一些商会,拍卖行来推行,没来由的让一个道德观的观主来做。。 徐怜儿显然对江湖上的事情极为上心,连忙说道:“对对对,据说江湖上有小道消息说当今道德观那位观主其实年纪不算很大哦!瞧着就跟年轻人一样。” 苏青冥微微点头,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说道:“帮我去换一下。” 徐怜儿斜着眼瞥向苏青冥,双手环胸。 苏青冥说道:“二八分。” 咻的一声,徐怜儿已经拿着银票消失不见。 少年显然对师姐的贪财行为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是遗传师傅的,所以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苏青冥缓缓喝了口茶,淡淡说道:“不远处有人,是来盯着你的?” 少年眼瞳顿缩,笑容瞬间消失,刚想站起身就被苏青冥打断,问道:“怎么回事?” 少年脸色犹豫不决。 苏青冥将茶杯缓缓放下,平静说道:“同行一路,我帮你一次,不过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你先回家。” 话音落下,苏青冥的身子凭空不见。 城门口有三道阴暗气息察觉到不对劲,瞬间朝着城外飞去,只是刚刚走出城门,却被一个穿着华贵衣裳的年轻男子拦住,他微微一笑,道:“三位好像不太对劲啊。” “滚开!”正中那人低吼一声,就要将他一掌拍开。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 苏青冥来到了城门外的小道,便看见了三具尸体倒在地面,已经死绝。 站在地面上仿佛置身事外的年轻男子笑眯眯说道:“若是我推测的不错,这些应该是玄洲有名的杀手。”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问道:“谁?” 年轻男子笑道:“大唐夜行司秦书书。” 苏青冥微微挑眉。 大唐皇帝在那次御花园的见面后,实际给了他一枚玉佩。 那上面写的便是泽天二字,想来与这个神秘的夜行司有关系。 虽然苏青冥不知道夜行司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是顾名思义也能理解一些。 苏青冥问道:“有事?” 秦书书叹了口气,摇头道:“好不容易来此见你一面,咱们就别总站在这里聊了吧,好歹也要讲究一下待客之道吧。” 苏青冥转身走回城内,淡淡说道:“随你。” “啧啧啧,看起来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秦书书砸了砸嘴巴,满脸嫌弃的跟在身后。 两人来到了城内最大的百川客栈大堂。 “哟,这里的饭菜不错啊,合我的口味。” “这道清蒸熊掌完美,肥而不腻,嫩而不腥,极品,极品!” “等到,这个鸡腿.....白!好白!好凶啊!” 秦书书吃着吃着话风突然一变,苏青冥这才抬头,然后发现秦书书的视线整随着客栈老板娘的胸口不停移动。 苏青冥轻轻敲了敲桌子。 秦书书这才转过头来,笑道:“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苦日子过的太久了,都好久没看见女人了,天天都对着夜行司那些大老爷们,闲出病来。” 苏青冥问道:“什么事?” 秦书书看见苏青冥的眼神,悻悻然放下了筷子,说道:“你知道夜行司吧?” 苏青冥摇头道:“不知道。”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吧!我这次来就是专门来给你解释的!” 秦书书猛然一拍桌子,似乎显得很是高兴。 苏青冥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不善。 秦书书干咳了两声,说道:“好了好了说正事,陛下前些日子给了你一块牌子,上面刻着泽天二字,你应该知道吧?那时我这里的宗旨,皇恩泽天,而简单来说夜行司是守护玄洲和大唐的隐秘组织,当然必要时也要做一些暗地里的工作,从大唐建国之时夜行司便已经存在,中洲的一切妖祟邪灵都交给我们来处理,并且地位异常的强大,三品以下的任何官员,只要涉嫌妖邪之事,我们皆可先斩后奏。” 苏青冥点了点头,随意说道:“挺厉害。”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夜行司的地位以及职责。” 秦书书认真说道:“五十年前,玄洲宗门林立,不服管制的修行宗门很多,可是最后那些借机闹事的人全死了,就是夜行司的人杀的。” 苏青冥听见这话,眉毛微微一挑。 这件事情曾经在道德观听过,中洲的修行者原本皆是桀骜不驯之辈,不服大唐甚至道德观管教之人不多,但是也不算少,那么问题便来了,道德观的真人道尊虽然修为强大,但终究最擅长的还是清净修行,而那些向来习惯无法无天的山野散修占地为王,皆是些八面玲珑的老油条,向来是当面背面两种作派。 于是在最后一次警告未果后,大唐便出手了。 足足七十二家沾染了人命的一流修行宗门一夜间灰飞烟灭,甚至所有宗门典籍都被销毁一空。 那些人没人知道是谁,但谁都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那一次大唐的举动震惊了整个灵荒,也正是从那次雷霆出手后,修行界知道了帝都内并不仅仅只有道德观,更有大唐,于是一些本来以为大唐只不过是道德观扶持的傀儡的家伙更是吓破了胆,至今都躲在荒芜深山之内。 “原来是夜行司干的。”苏青冥来了点兴趣。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万宝阁的拍卖会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秦书书平静说道:“没错,那次的行动全部由夜行司全权负责,这下我想你应该对夜行司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苏青冥面色淡然,问道:“可是你来找我干什么?” 秦书书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顺带着朝苏青冥那方靠了靠,“你现在好歹也带着夜行司的文牒,咱们呐就是一家人啊,我做为夜行司的现任司首,自然要跟每个人打好关系啊。” 苏青冥斜撇了他一眼,道:“你是夜行司的老大?” 秦书书连忙点头了点头,说道:“正是在下。” 苏青冥感慨说道:“夜行司毁了。” 秦书书显然是个好脾气的,摊开手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没办法,又不是我要上的,赶鸭子上架呗。” 苏青冥看着对方真的好似闲聊的态度,询问道:“没什么要与我说的?” 秦书书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我不是说了吗?告诉了你夜行司有多厉害啊,你可别小看这个,这很重要啊,你手中那块牌子就只比我的等级低一点,以后在中州自然可以横着走。” 苏青冥哦了一声。 秦书书身子微微凑前,小声说道:“小镇跟你打的那家伙是北冥宗的谁?” 苏青冥淡淡说道:“大长老向苍生。” 秦书书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下来,眼神中带着丝不敢置信,片刻后问道:“死了?” 苏青冥点头道:“死了。” “乖乖,你这身战力可不得了啊,不愧是神游境第一的苏青冥。”秦书书仿佛重新认识了苏青冥一般,上下打量,不停咋舌。 苏青冥突然想起了一事,问道:“万宝阁这两日要在这里进行拍卖,你可知道门道?” “想淘点东西?” 秦书书听见这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有趣神色,说道:“这你可找对人了,所有的门路我都清楚,走,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苏青冥微微挑眉,道:“现在?” 秦书书笑眯眯道:“你不懂,万宝阁的规矩向来是首先内部拍卖,随后剩下的东西才是公开拍卖,而有资格参加内部拍卖行的无一不是玄洲有头有脸的修行世家。” 秦书书带着苏青冥来到了灵州城中央的一条主城道上,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牌匾。 万宝阁几个字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万宝阁是玄洲地界内最大的拍卖行,分行遍布了玄洲每个角落,价格公道,高手如云。 而眼前这栋巨大的高楼建筑虽然只是分行,但也极为气派辉煌。 秦书书仿佛轻车熟路,进去就直接将牌子亮了出来,管事脸色一变,弯腰行礼便匆匆离去。 苏青冥站在他身旁,问道:“夜行司难道不是一个暗地里的神秘组织?就这样随便拿出来示人的?更重要的是....一个小小的管事都能看懂?” “能在玄洲混的风生水起,里面的管事也不是简单人物,那么你猜猜他背后的东家是谁?另外夜行司所有人只有行动的时候才会统一身份。” 秦书书天经地义道:“另外一块破牌子而已,该有的便宜方便该占就要占,不占是王八蛋!” 饶是苏青冥也无言以对。 秦书书说明了来意,然后出现了一名貌美年轻女子便带着他们朝着顶楼走去。 推开最高处的那扇大门,仿佛拨云见雾,一个巨大的环形场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正中央的大台上正在拍卖者这次需要售卖的物品,而四面八方则是来到此处的贵客,各个小屋子都用淡淡的白色帷幕所遮掩着,看不出虚实。 苏青冥跟秦书书坐在最高层的一个隔间,周围有淡淡的烟香飘散而出,然后笼罩在半空中形成了诡异的景象,与此同时,拍卖大台上的嗓音极为平静且准确的传递到了他们的耳间。 苏青冥站在窗旁,看着拍卖大台正在出售的物品,那是一株养神花。 养神花是一种品级很低的灵草,但药用极大,特别是对于常年劳累心神损伤的人来说。 但问题是这些东西对于苏青冥来说自然没有什么作用,他想要的某些比较新奇或者实用的东西,而对于眼前这些低品级的草药灵丹来说,需要它们的也就是些宗门或者富商而已。 场间的拍卖还在继续,前几轮拍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平平无奇。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场间管事的声音响起,“这一件宝贝颇有些奇妙,乃是一本叫做秋水剑法的剑谱,按照书中内容,这本剑谱的主人乃是三百年前散修叶秋水所留下的剑道孤本!剑招威力极强,只需要学剑人拥有极强的天赋。” 话语刚落,远处熙熙攘攘的嗓音响起。 一本招式极强的剑道孤本,向来是世间剑修所梦寐以求的东西,特别是对于小型宗门来说,可遇不可求。 只是问题是.....价格太高,然后学成学不成又是两说,对于许多没有剑修的宗门来说宛如鸡肋。 苏青冥听见这话,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秦书书解释道:“此人略有耳闻,剑道天赋不错,听说年少时偶然得到了一本剑诀,然后硬生生悟了出来,在三百年前的修行界也是小有名气,不过你堂堂道宗弟子,对于这种散修的剑诀....应该是没有丝毫兴趣的吧?” 苏青冥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有兴趣。” 秦书书笑意不变,直接开口道:“三百灵石。” 响亮的嗓音直接传到了拍卖大台,所有人都下意识望了过来。 那名管事有些惊喜,因为这本剑诀对所不需要的人物来说比鸡肋还要无味,但又因为剑谱的缘故价格必然不能太低,所以他们对此本来没有报多少希望。 苏青冥颇有些意外的望了他一眼。 秦书书笑眯眯道:“尽地主之谊,别客气,夜行司的人别的没有,灵石倒是管够。” 苏青冥的银两还在徐怜儿那丫头的手中,点头说道:“那接下来我就不客气了。” 秦书书脸色瞬间一变,不确定道:“那啥,你还要买啥?三百灵石价格可真不低。” 苏青冥懒洋洋道:“我们夜行司的人别的没有,钱管够。” 秦书书猛然一瞪,说道:“你啥时候是夜行司的人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凡人不凡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夜行司的文牒丢在了桌子上,示意自己看着办。 秦书书脸色变幻莫测,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算你狠。” 场间关于秋水剑诀的事情很快便尘埃落定,随着一名貌美婢女将孤本送到了苏青冥所在的隔间内,便又进行了接下来的拍卖。 秦书书随手抓住剑谱翻了几页,啧啧道:“三百灵石啊,这破书值?” 苏青冥淡淡说道:“不知道。” 秦书书瞪大了眼睛,吼道:“不知道你还买?!” “感觉还行,便买了。” 苏青冥望着拍卖大台,平静说道:“这个东西也不错,买。” 苏青冥的眼神望着的是场间正在拍卖的一副完整丹药,名叫聚灵丹,可短时间内将体内丹田灵海暴增,但后遗症便是时候灵海灵气运转会略有阻塞甚至艰难,需要短暂恢复几日。 秦书书肉疼道:“真买?我回去送你几瓶一样的呗。” 苏青冥摇头道:“买。” 秦书书摊手道:“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接下来苏青冥就宛如一个高官富豪,而秦书书就是一个杂役,前者往往一个眼神,后者都得记在心中,顺便充当狗腿子的角色。 “这也也要买?” “买。” “好吧....易容丹也要买?” “买。” “等等,你一个大老爷们买女子的仙裙干嘛?啧啧啧,怎么你买的东西加起来,我稍微动动脑子,总有一种怪怪的想法?” “人龌龊想事情也龌龊。” “哎!这只云雕就算了吧....除了看路没啥鸟用。” “买。” “买,” “买。” “干!你他娘的买别的我忍了,连猴儿山出产的灵桃也买?” “嗯....习惯了,这个不用买。” “...” 秦书书出价的嘹亮嗓音不停在隔间内传出,直到拍卖结束,场地内所有人都以一种震惊的神色望向这方。 期间有一名中年男子跟苏青冥同时看上了一件珍惜灵药,几番加价之后依然被秦书书那咬牙切齿的嗓音给盖了下去。 “终于结束了。”秦书书默默叹了口气,捂住了脑袋,有些头疼。 苏青冥随手一挥,身后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全部被收回到了空间戒指内。 两人刚刚推开屋子大门,就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身穿名贵华服,腰悬精致玉佩,家境看起来很厚实。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此人便是先前与秦书书争先开价的那人,似乎是为了一株凝心草。 拍卖会对客人的身份极为保密,更忌讳拍卖结束就有人上门,所以这方面的规矩很是严厉,只不过秦书书毫无异样,笑问道:“有事?” 那中年男子神情凄凉,看了看两人,然后砰的一声双膝跪下,连声磕头道:“求求两位仙人了,求求两位仙人将那株凝心草还给我吧!我女儿得了怪病危在旦夕,急需要这株凝心草救命啊!” 男子不停磕头,凄惨的嗓音瞬间吸引了四海拍卖行的侍女管事,只不过看见那人如此悲伤绝望的神情,面面相觑,皆是流露出了不忍神色。 老年管事朝着苏青冥两人走近了几步,小声酝酿措辞道:“此人是城内有名的大户萧员外,家财万贯,平日里也喜欢做些救济穷人的善事。” 秦书书不知为何眉毛微微挑起,流露出一丝颇感兴趣的神色,问道:“怎么说?” 苏青冥从始至终便没有看上一眼,本想直接离开,只是看见秦书书的神情,于是又望了中年男子的眉心一眼,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秦书书看见这幕,再问道:“你说说,我怎么能信你的话?” 那萧员外流露出欣喜神色,连忙说道:“两位自然可以跟我回府查看,若是我有半句假话,任由两位仙人处置!” 秦书书点了点头,随意道:“那就走吧。” 秦书书抬起脚步,突然又缩回脑袋,朝着那名先前主动开口的老年管事笑眯眯道:“放这家伙过来还帮着说情,你肯定先前收了不少的银子吧,记得最后给我分一半。” 那名管事脸色瞬间阴晴不定,三山笑道:“大人哪里的话.....老夫....” 秦书书打断了他的,挑眉道:“不给?” 话音刚落,秦书书便要做出离开的姿势。 老管事无可奈何,都快哭出来了,只得连声道:“给给给,给您给您!” “这就对了嘛。”秦书书笑眯眯的拍了拍老管事的肩膀,转身离开。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老人这才愤愤不平,小声的骂骂咧咧着。 “什么仙人,一百两银子也要和我争。” ...... 四海拍卖行门外已经有两辆八抬大轿准备着,那位中年富商将两人迎了上去,然后就坐上了第一辆宽敞马车之内。 苏青冥望着窗外,看着那快速消逝的景色,心想此人的确很是着急。 秦书书闲来无聊,笑眯眯问道:“你猜猜,若是我们只是两个寻常人,那这萧员外会如何做?” “威逼利诱,不外乎如此,算不上多好,当然也算不上多坏。” 苏青冥认真想了想,然后才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以前,苏青冥根本不会想到这些问题,但是现在不一样,经历了心境与修为的双重失而复得,此时的苏青冥对入世所遇到的任何问题,都会认真且有耐心的想上一想。 人间百态,悲欢离合,人心魍魉,经历过,才算是一种磨练。 有时候人们认为不会出现的事情,事实上也许就是因为一念之差,所以才会改变了事情的结局。 而对于这种导致事情脉络一分为二的关键节点上,一个人知道和不知道几乎是天差地别。 比如最简单的,别人抢了你的烧饼,你骂了一句,然后找人将他打了一顿,又或者你看着别人事实上的确已经快要饿死,又主动递给了别人两个烧饼。 两种不同的方法,结局也有好坏。 当然,无论如何选择都算不上错的,只是最后的结果肯定会不同而已。 先前这名萧员外在门外看见两人时,是先打量了一眼,然后在毫不犹豫的跪下。 而需要知道的是,这一眼之中代表了太多的意思,比如那人确认了两人是他惹不起的人,又比如他知道眼前两人眼高于顶,几乎是软硬不吃,于是就选择了当下最好的方法。 这便是人心之上的分辨,世人也将这称作‘小心眼。’ 秦书书听见这个回答,颇有些惊讶道:“既然知道,你还有兴趣来看看?” 苏青冥淡淡说道:“因为他身上有妖气。”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湖寻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秦书书做为夜行司的人,第一眼便看出了那人身上带着的淡淡妖气。 苏青冥自然也是。 这种妖气无法遮掩,日积月累之下自然而然沾染上的,妖气并不浓烈,这也就意味着对方的府内必然有一只小妖。 秦书书调侃道:“区区一只不入流的小妖,没想到还能够吸引到堂堂剑宗苏青冥的注意力。” 苏青冥闭上眼睛,没有搭理这个家伙。 八抬大轿在一座辉煌气派的宅邸太门前停下。 萧员外带着两人匆匆赶到了里屋一座宅院之内,大门紧闭,空气中传来一阵沉闷的怪味。 “两位仙人,这就是小女。”萧员外满头大汗,指了指正躺在床上的一名清秀少女。 苏青冥打量了一眼,少女脸色苍白,呼吸短促,额头眉心隐约有一股黑气缠绕,与身旁中年男子一模一样。 秦书书轻轻碰了一下苏青冥的肩膀,示意你来。 苏青冥回头也望了他一眼,意思是为什么你不来? 秦书书蹬了蹬眼睛,理直气壮,表面的意思是我是夜行司司首,这点小事还需要我亲自出马? 一阵沉默后,苏青冥没有在搭理这个傻子,转头说道:“具体情况说说。” 萧员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忙解释说道:“小女是三年前外出游历无意间染上的恶疾,平日总是昏迷不醒,偶尔醒来也完全动弹不得身子,这三年来老夫请了无数名医,可是百般医治依然没有任何效果,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苏青冥又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得知凝心草?” 萧员外转过神,指了指他身后一位面目浑浊的老人,“这都多亏了老齐啊,老齐曾经在江湖上游历过一番,说这是被妖气入体了,需要凝心草稳定心神才可。” “禀报两位仙人,老头子是萧府的管家,关于凝心草一事只是偶尔听人说过而已,具体行不行还未能知晓。” 那名老人向前走了一步,脸色黝黑,眼神浑浊,皱纹宛如刀刻般深刻。 苏青冥平静望了他一眼,点头说道:“的确是妖气入体,用凝心草却是没问题。” 闻得此言,萧员外脸色大喜,说道:“既然如此,要药草仙人可否忍痛割爱?” 苏青冥挥了挥手道:“出去,我试试。” 萧员外早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眼神中出现了罕见的希望神色,连声点头。 苏青冥望了秦书书一眼。 秦书书叹了口气也站起身,同时走出屋子,攀上了萧员外的肩膀,笑眯眯道:“萧员外啊,有些事要问问你。” 说完众人便同时走出了屋子。 场间只剩下了两人。 苏青冥视若无睹,静静的打量着那个在睡梦中也仿佛不得安宁的少女,突然挥了挥衣袖,一缕精纯的本命清气破体而出。 片刻后,少女发出了类似梦呓的嗓音,随后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女的右边眼瞳竟然变成了罕见的漆黑色,宛如黑色水晶一般,她怯生生的望着苏青冥,脸色虚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青冥问道:“你叫什么?” 少女乖巧道:“我叫萧燕儿。” 苏青冥平静点了点头,说道:“萧燕儿,这三年辛苦你了,等会我还需要你再睡一段时间,等你在醒来时便能恢复健康。” 萧燕儿听见这话,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用尽全力点了点头。 苏青冥望着她的眼睛,再次挥袖,少女又昏迷了过去。 与此同时,苏青冥的身形化为一缕清风,随之飞入了少女的心窍之中。 ... 这是一片类似山谷般的空地。 地面中央有一座三十丈有余的小胡,只是此刻湖水干枯,水面下降了很多,仅存的清澈湖水之上还沾染了些许阴暗黑色的淤泥,浑浊不堪。 苏青冥的身形停在了湖面的上方,望着下面沉默不语。 这便是人体修行之中的心湖。 修行者从炼气境之后往体内丹田吸纳灵气,等到练气圆满,这座心湖便能拓展成灵海,从此算是踏上了修行之路。 而凡人的心湖若是没有异样,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体内心湖多少,是否清澈,就是衡量一个人身体与心境的标准。 可是此刻,萧燕儿的心湖之上明显很是古怪,不止心湖干枯,心湖涟漪之上还沾染了许多污秽黑暗,显然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苏青冥心想果然如此。 相由心生,那些污秽才会从萧燕儿的眼睛中透露了出来,若是不及时修复,等到双眼同时漆黑一片的时候,应该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可若是要修复,首先便是消除这些心湖之中的污秽涟漪,只是人体内的心湖向来脆弱,更别提一个重伤未愈的凡人。 苏青冥想了想,微微挥手,一缕清气从湖面飞过。 湖水瞬间翻滚了起来,而相反的,那些湖面之中的淤泥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缩回了湖底,再也不打算出来。 苏青冥望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那些湖中淤泥变成了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小人,死死的锁在心湖之上,若是强行去除,估计心湖也会彻底受创枯竭。 人体经脉窍穴一事,最为繁琐麻烦复杂,半点都忽视不得。 仿佛是感受到了苏青冥带着审视的目光,那些小人做出了挑衅,纷纷朝着他做出了鬼脸。 苏青冥看见了那些小人的面目表情,眉毛微微以挑了起来,并不是生气,而是想起来了什么。 下一刻,苏青冥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青色的珠子。 珠子散发着青色的光芒,淡淡的照亮四周,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威势。 只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死死所在心湖湖底的诡异小人皆是流露出了恐惧惊慌神色,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紧接着他们的身体仿佛不由自主的从心湖之上飞了出来,然后随着光芒被吸入到了青色珠子之中。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心湖从浑浊逐渐变得清澈,甚至比寻常心湖还要晶莹剔透,这才满意的将珠子收入了怀中。 心湖多与少需要静养,但只要守住了人心处的那抹清澈源泉,就没有了大碍。 苏青冥转过头,然后朝着远处的山谷中走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身为妖就是错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走在此地心湖之外的山谷之中,前方某座数十丈高的山头之上出现了几只小妖,面容千奇百怪,皆是顽劣不堪。 它们的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斧子以及刀剑,孜孜不倦的破坏着各处的山头,放眼望去,所有山头皆是破烂不堪。 每个人的心湖之中虽然场景皆是不同,但归根结底追求一个美字,心湖风景越美,此人必然就越加的强大。 比如世间有生而心湖之上便群山耸立,仙气缥缈,这便是所谓的谪仙。 眼前这些小妖便像是阴间小鬼来到凡尘,兴风作浪一般,等他们回去之时,所到之处自然也已经满地狼藉。 苏青冥右手伸出,缓缓握紧。 灵气制成的枷锁牢笼瞬间就将前方那些山头之上的三四只小妖抓住,随后撤回了地面。 在心湖之上的任何一点损伤,对于人体都是极大的重创,所以苏青冥自然很是小心。 接下来苏青冥就宛如一个乡间老农,右手握着一根极长的细线,细线的身后便是灵气牢笼。 那些在山头盘踞肆意破坏的小妖就像是夏田里雨后一只只睁不开眼的青蛙,被苏青冥一个个抓起丢进了袋子里面,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只是过了一会,苏青冥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身后的重量非但没有变重,反而有越来越轻的架势。 苏青冥回过头一看,瞬间气笑了一声。 那些小妖不知何时化为了一道道虚无缥缈的气息,随后缓缓飘入了他右手之上的空间戒指内。 苏青冥将那颗代表着梦魇神魂的青色珠子拿了出来,随后仔细打量。 珠子内那个沉睡的小鬼身体越加凝实,神态越加祥和,约莫着是这些时日吸收了太多妖气的缘故,已经逐渐有了清醒的征兆。 看见这一幕,苏青冥没有再阻拦,只是静静的任由着梦魇来吸收萧燕儿体内的邪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苏青冥的纵容,珠子越加的放肆,青光大涨,所到之处所有的小妖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了最为精纯的妖气。 半个时辰后。 苏青冥走过了萧燕儿心湖之上的各个角落,最终在心头深处的某个山谷间停下。 那座山头没有小妖,但是却有一个长发女子安静的坐在那里,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苏青冥看了一会,没有做出什么,只是静静转身离开。 花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将此处彻底清扫干净。 破烂但却宁静的山谷,稀少但却清澈的湖水,伴随着此刻缓缓升起的清风,大致上已经好了很多。 苏青冥站在高处俯瞰而下,心想还是缺少了点什么。 沉默片刻,苏青冥随后看向天空,右手一挥,一轮大日从地面升起,缓缓悬挂在半空之上。 春日暖阳。 生机勃勃。 苏青冥这时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化为清风离开了这里。 苏青冥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床榻上的少女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发出了清微的鼾声,显然睡得极为舒服。 “这么快?我还以为还要点时间。”秦书书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吃着水果。 苏青冥双手负后,问道:“问出了点什么?” 替人治病之后,那便是捉妖了。 秦书书说道:“三年前萧老头媳妇死了,于是便重新娶了一个正房夫人,刚才看过,啧啧啧,那腿,那腰.....不得了,也就是从那次娶亲之后,萧燕儿便从此大病不起,至于另外的....” 秦书书摇了摇头,说道:“都平平无奇,萧老头,老管家齐静,正房夫人梅蓉,二十几号下人,就只这么些了。” 苏青冥问道:“那小妖是谁?” 萧燕儿流露出了一丝玩味笑意,说道:“你就这么确定是小妖做的?” “反正都脱不了关系。” 苏青冥说完便推开了门,门外数人都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等待着。 萧员外率先走了上来,焦急道:“仙人,小女她.....” “已经无碍。” 苏青冥说了句,随后扫视众人,吩咐道:“现在将萧家所有人都召集到外面的大院。” 萧员外愣了愣,问道:“为何。” 苏青冥淡淡说道:“捉妖。” .... 萧家大院。 密密麻麻数十号人站在大院之中,略显得有些拥挤。 所有人都脸上都带着忐忑的神情。 自家小姐得了怪病常年卧床不起,外面的确会有这样的风言风语,比如家里进了小妖报复,才导致家宅不宁。 而凡俗市井巷弄,向来对妖邪鬼祟一事十分忌讳,久而久之这种风声越来越盛,仿佛都已经成了事实。 不少下人都将眼神扫到了站在最前方萧老爷身旁的那名中年美貌妇人身上。 毫无疑问,小姐三年前得的病,而三年前也正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嫁入萧家的时候。 场间的气氛极为诡异。 那名面容精致的妇人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苏青冥走出了屋子,站在最前方,眼神不停的扫视众人。 片刻后,他最后的目光也毫不意外的落在这名美貌妇人身上。 看见这一幕,不少下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果然如此!这位大夫人真的是个妖怪! 萧员外连忙抓紧了妇人的手,脸色苍白,说道:“仙人,您这是做什么?” 苏青冥发现了这个细微的举动,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美貌妇人的目光平静的与苏青冥对视,没有丝毫涟漪波动,她问道:“请问仙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青冥问道:“他喊我是仙人,你也觉得我是仙人了?” 这句话的意思有些难懂,但美貌妇人却懂了,她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缕凄凉神色,轻声说道:“您猜的没错,我的确是一只妖。” 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之中一片哗然,连带着脚步都下意识朝着后方退了几步。 “可是我真的没有害过静儿,我待她如亲生孩子一般,绝对没有任何肮脏或者嫉妒心思。” 美貌妇人认真解释道:“这件事夫君也知晓,所以我何必害静儿?” 萧老头也是赶忙站在了夫人身前,跪下磕头道:“两位仙人,我夫人虽然是妖,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既然是妖,那何谈错与不错一说。” 秦书书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人群前方,望着那名美貌妇人说道:“你是跟我走还是我出手后再走?” 此刻的秦书书神情肃穆,一股强大的压力散发了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感受到了这股无法抵挡的力量,美貌妇人凄惨一笑,道:“因为是妖,所以就错?” 秦书书认真说道:“在我这边,是的。” 第一百五十章 旧怨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听见这话,萧老头夫妇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对于萧老头来说更是如此,久病卧床的女儿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可夫人的身份却被暴露出来。 美貌妇人脸色绝望,心知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若是拼死动手,说不定还会连累夫君以及整个萧家,百般纠结之后便不由得心灰意冷起来。 萧老头看向两人,心知这位神色轻佻的年轻男子似乎根本对妖没有任何好感,但毕竟还有另外一位青衫男子。 萧老头再次跪了下来,对着苏青冥哀求道:“我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夫人干的啊,她完全没有必要害我女儿的。” 萧员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然后下一刻却被直接打破。 苏青冥近乎无情道:“妖便是妖,强词夺理也无用,萧燕儿体内有妖气入体,自然已经被我们查清楚,带走。” 美貌妇人听见这话再无丝毫侥幸心理,默默闭上眼睛,似乎是不在反抗。 秦书书听见这话有些意外的望了苏青冥一眼,随后大手一挥,一件类似于炼妖壶的法器出现在半空,瞬间就将美貌妇人镇压了进去。 做完了这件事,苏青冥仿佛记起了一件事,淡淡说道:“你女儿眼瞳之中被我镇压了一件品阶极好的法器,十年之后等他体内妖气彻底清除,我便来取。” 说完这句话,没有理会失魂落魄的萧老头,两人便直接离开了萧家宅邸。 大街上。 秦书书看向苏青冥,说道:“这小妖好像不是凶手。” 苏青冥平静说道:“你不是夜行司的人?”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夜行司的职责便是负责抓捕潜伏在中州兴风作浪的妖魔,不管是不是她干的,但终究是妖。 秦书书听见这话微微挑眉,摊开手无奈说道:“听这句话的口气,你似乎对夜行司有什么误解,我们又不是那种看见妖就跟看见杀了自己全家的凶手一样,动不动就要杀他全家。” “哦?”苏青冥微微抬高了语调。 秦书书翻了翻白眼,说道:“信不信随你。” 苏青冥想起一事,说道:“几十年前那名神秘修行者屠城一事,应该有你们的参与吧?” 秦书书眼神闪烁,陷入了沉默,本来这是极为机密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秦书书犹豫片刻后还是说了出来,“没错,那件事情夜行司却是参与了进去,并且实不相瞒,当时我也曾是围剿的主力,负责将那名诡异的修行者困在城内。” 苏青冥颇有些意外的望了秦书书一眼,能够负责正面阻拦当初向苍穹的人,修为自然不容小觑。 苏青冥接着说道:“感觉如何?” 秦书书仿佛印象极深,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啧啧咋舌道:“我就正面拦了不到数十息的时间,不过却是我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那修行者使枪....枪术更是惊天地泣鬼神啊,若不是他还存着一丝理智....哎,反正最后吓得我裤子都差点湿了。” 苏青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秦书书突然靠近了一点,小声说道:“给我说说呗,那人是不是你们剑宗的人?” 世间莫名出现的仙境大修行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人大概率是来自剑宗,只不过剑宗从不承认,这件事永远就不能肯定。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心想这种问题我能告示你? 秦书书也不介意,只是沉默了会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当你那场震惊世人的丰都城之战,早已经不是表面那般简单,牵扯到了七大圣地以及大唐的立国之本,跟那名女子是不是妖以及没有太大的关系,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书书面无表情,接着说道:“不过不管那名修行者是不是来自剑宗,只是我想告诉你,或许你不知道的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朝廷内早就做出了改变,玄洲大唐国境内,五千六七十二只大小妖邪,几乎全部记载在夜行司档案之内,而单单实在凡间类似萧老头那种人妖相恋情况存在的小妖就有六百六十三只,这些妖向来是以雷霆手段镇杀,而现在的夜行司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做出危害百姓的事就无妨,而这种情况在不久的将来甚至会变成大唐境内的潜规则,这也可以变相的说对于当年那件事,大唐已经知道了错误。” 苏青冥再次反问道:“知道错误,就能将当年的事情彻底掩盖过去?” “法不责众。” 秦书书沉声说道:“酆都城大唐百姓十多万人,难道你要朝廷一一去责罚?更何况他们也早已经死了,至今冤魂还留在酆都城内。” “法不责众?这点我不同意。” 苏青冥望向秦书书的眼睛,平静说道:“不过这件事暂且不说,当年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倒真的是好手段,一念之下算计了大唐十多万百姓,算计了剑宗,接着算计了整个天下,倒真是厉害。” ..... 秦书书恢复了沉默,没有接话的意思。 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太过于强大,就算他是大唐夜行司司首,也没有资格染指。 不然会死。 哪怕他是秦书书。 “换个话题。” 秦书书要了摇头,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街道,问道:“你现在准备去干什么?” 苏青冥停下了脚步,说道:“我记得你先前在萧家内信誓旦旦说道,在你这里只要是妖便有罪。” 秦书书翻了个白眼,道:“在外面当然要表面个态度,不然我这个夜行司司首还怎么干的下去?迟早被别人揭发了回家种地,你以为当官好当么,又不是剑宗只需要负责修行就好。” 苏青冥颇有些欣赏的看了一眼秦书书,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抓妖。” 秦书书笑问道:“这个方法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苏青冥摇头说道:“越简单的方法越有用。” ... 夜深。 萧家宅邸内充斥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下人们都放了假回老家歇息,萧老头神色呆滞,整日坐在萧燕儿的床前,茶饭不思,失魂落魄。 萧老头望着女儿的红润面庞,望着他心中唯一的精神寄托,不知不觉眼泪便流了出来。 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响起,伴随着一道带着淡淡得意味道的嗓音传来。 “老爷何必如此难过,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帮老爷彻底解脱,再也不用受这离别之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要杀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萧老头下意识转过头,便看见平日里最为勤劳忠实的管家老齐出现在屋内。 此刻的他眼神不在浑浊,出奇的清明,身形也挺直了几分,关键脸上带着一股运筹帷幄的得意笑容,这可是以前数十年都没有看到的事情。 萧老头眼神中有些迷茫,问道:“老齐.....你这是?” “老齐?” 管家下意识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不知道为何突然捂住腰腹,发出了一阵痛快至极的大笑声,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萧老头脸色苍白,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没错,都是我干的。” 老齐就这样点了点头,直接就承认了下来,笑着说道:“小姐的病的确是我动的手脚,之所以叫老爷去拍卖行买凝心草,也纯粹是因为老爷身上有着妖气,万宝阁自然会有识别妖气的仙师,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切都这么的顺利,根本不需要我再多废任何功夫。” 萧老头死死握着拳头,满心悲苦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几十年来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老爷当然没有对不起我,相反的还很照顾我,可是.....还不够啊。” 老管家听见这话,得意的神情收敛了一点,认真说道:“我也想过人上人的日子,我也不行在低三下四的当一个下人,我也想娶一个像夫人那样的美人,我也想家财万贯!我也想儿孙成群,可是这些你他娘的能给我吗?” 老管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色狠辣,充满了无尽的戾气,让萧老头都有些恐惧。 片刻后老齐那满是扭曲狰狞的面庞平复下来,面无表情,轻声细语感慨说道:“老爷,其实您和夫人都是个好人,只可惜遇见了我。” “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啊,这一切都是命运,谁让上天让我偶然得到一本邪道功法,然后钻研了十多年又面前摸索出一点门道出来,这才看得出夫人其实是一只妖。” “不过您放心,下人们都已经回家了,接下来您就随便留封遗书然后自尽吧,将这些都留给我,我保证给你们留个全尸。” 萧老头神情凄凉道:“静儿是无辜的,她完全是无辜的啊!” “这就没办法了啊,你得怪那两个年轻人,若是他们不说将一件品阶不错的宝贝放在静儿的右眼,我或许还真的舍不得动杀心,只可惜.....” 老齐拿出了手腕上的短刃,冷笑道:“这个世界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来讲道理的,我现在手段比你强,心比你狠,经历的痛苦比你多,你说,凭什么你来享福,我就只能当下人?我看那些仙人也不过如此,除了出身比我好之外还有哪点厉害?完全就是一些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自以为做些善事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实际却只是狗屁而已。” ...... ...... “这家伙废话那么多,就这句话有脾气。” “你还不动手。” “我杀了那么多妖,但杀这个人却总感觉会弄脏手啊。” “哦。” 门外传来了不轻不重的对话。 ... 老齐眼瞳顿时缩起,猛然回头,喝道:“谁!” “你大爷!” 秦书书出现在了门前,斜靠在一旁,笑眯眯道:“在我身旁这位大哥动手之前,我想你说一句做人啊不要太坐井观天,世上有名气的人多半不是傻子,更别老提家世,不然岂不是你上你也行?而事实上,你觉得你行么?” 老管家脸色惊慌,站起身就想从窗中逃走。 苏青冥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步踏出,没有丝毫废话,右手便朝着老齐的脖子握去。 轰! 老齐脸色一惊,胸口漫天黑气涌了出来,里面隐约还有无数的黑色小虫,发出尖锐牙齿摩擦咀嚼声。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苏青冥的右手毫无悬念的从黑气之中穿过,瞬间破了一个大洞。 砰。 苏青冥握着老齐的脖子继续向后,直到狠狠砸在房屋的墙壁之上。 老齐七窍流血,仿佛是自知必死,在绝望的恐惧中反而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嘶吼道:“你们除了身世还有什么?要是换成我们同一层次出生,我绝对混的比你们好!境界绝对比你们高,杀的人绝对比你们多,你们算什么东西!” 秦书书眼神中充满着对此人的怜悯和俯视,但表面还是带着笑意,啧啧揶揄道:“好大的气魄,就只是为了混和杀人,我也觉得你肯定比我们混的好,不过你没有机会了,下辈子再来吧。” 苏青冥神色平静,只是望着老齐那充满极度不甘和愤怒的脸色,也说了句话,“你自认为你不输给任何人,只是因为你将自己代入了修行者的世界而与凡人比较,既然如此,你觉得你比别人钱,心比别人狠,你就可以杀别人,那么在我这里,同样如此。” 话音刚落,苏青冥右掌轻轻一握,身前老齐的尸体便缓缓倒在了地面只是,死不瞑目。 秦书书看见这一幕,叹气摇头道:“你总得等我审审是哪的人吧。” 苏青冥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浪费时间,走吧。” 身后萧老头此时才反应过来,连连磕头道:“多谢两位仙人,多谢两位仙人,只是我夫人她真的是无辜的啊。” 没有回应,两人早已经离开了箫府。 夜深,秋风卷落叶,带来了阵阵寒意,街上依稀有着小贩摆着吃食摊子。 苏青冥问道:“那女人你还不放出来?” 秦书书双手枕着脑袋,懒洋洋道:“我可没有收留被人媳妇的兴趣,只不过那女子说正好借此机会想看看萧老头的心意,所以故意躲起来了。” 苏青冥摇头说道:“或许会变成坏事。” 秦书书笑问道:“怎么?会觉得人心不可考验?这一桩好不容易大团圆的结局会变成一桩祸事?” 苏青冥摇头,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道:“人心自然比妖魔鬼怪更难琢磨。” 秦书书撇了撇嘴,突然提高了嗓音,说道:“不谈这个,苏青冥啊,你看看我今天又是陪你买宝贝,又是陪你降妖除魔,咱们是不是朋友?” 苏青冥淡淡说道:“有事说事。” 从特意来此寻他,然后又平白无故借了那么多银子灵贝,自然不会是对方吃多了无聊而已。 秦书书摩擦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扭捏道:“这件事嘛,有些不好意思啊。” 苏青冥直接开口道:“那就别说了。” 秦书书一时语塞,脸色古怪,随后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露出笑脸道:“嘿嘿,那还是要说的,帮我一个忙呗。” “哦。” 苏青冥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心想自己这次魔域之行别的不多,就是忙多,所以现在反而是无所谓的状态。 “听说你战力极强,踏入洞真境不久的人可以打?” 秦书书问道。 苏青冥轻声嗯了一声,问道:“你要打架?” 秦书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杀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周道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清晨,天空亮起了一抹鱼肚白,第一抹阳光照耀在锯鹿城的城墙之上。 来自楼观道的师徒三人站在城墙上,少女许灵儿掂着脚眺望着城内街道,微微皱眉。 少年燕生说道:“师姐,估计苏青冥遇见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过去,我们还是先回宗门吧。” 少女伸出手摇了摇手中的银票灵贝,一本正经道:“可是苏青冥他的影子还在这里,若是不还给他,日后江湖上传出我许大女侠偷窃他人银票那该怎么办?” 燕生欲言又止,很想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师姐您这一辈子应该也只会在修仙的路上越走越远了,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成为一个江湖女侠?只是看见师姐那确实很恼火纠结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周道人看了眼时辰,笑道:“相逢是缘,分别也是缘,既然天意如此,不必强求,日后那些银票找个机会还回去就是。” 老道人话语敞亮,内心还是有些遗憾的,虽然这里离楼观道已经不算太远,但终究还是有着一段路程,若是有苏青冥同行,安全自然是有保障的。 这倒不是老道多虑,实在是北冥宗的魔修太多,曾经在小河镇上发生过如此重大的事情,天知道接下来莫名参与进去的他们会不会受到什么无妄之灾。 要知道周道人修行已有八十多年,至今还仅仅只是出尘境的水准,离那归真三境估摸着就是一辈子的距离了。 寿元渐灭,周道人已经看淡了世事,这趟陪两个心爱的徒弟走这一趟江湖其实就算是他对自己人生最后的交代,等这趟回山估计就会从此封山,再也不会出世,于是自然不会希望出现什么其他的瓜葛。 少年显然心思聪慧,比师姐更快看穿了师傅的忧虑,小声说道:“放心吧,师傅,这里好歹是中洲,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邪魔外道?并且师傅您压箱底的不是还有几丈神行符吗,到时候实在不行溜之大吉呗。” 周道人一瞪眼,骂道:“臭小子,为师真没了!” 燕生撇了撇嘴,说道:“师傅您每次都说没了,但每次关键时刻都是唰唰的往外丢。” 两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许灵儿惊喜的嗓音,“哎呀,他来了,来了!” 街道之上,苏青冥从远处走了过来,望着老道问道:“要走了?” 周道人点了点头,笑道:“是时候该回到宗门了,不知道何时才能相逢。” 苏青冥说道:“我跟你们一起走,刚好顺路。” 周道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神色,他自然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笑道:“那便多谢了。” 少年和少女对视一眼,也是看出了眼神中的喜色。 ..... 官道上,四人同行。 期间绕了个远路。 沿路都是一条笔直的山村小道,周围无数水田房屋,朝着远处曲折蔓延,一眼望不到尽头。 炊烟潆绕,鸡鸣犬吠,一派祥和。 苏青冥从始至终沉默寡言,只是静静的望着前方。 少女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四处望了望,说道:“师傅师傅,您不是说您的家乡就在这附近吗?还没到?” 周道人笑眯眯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前方道:“已经到了啊。” 许灵儿和燕生瞬间就将脑袋转了过去,然后同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不高的土堆上盖着一间茅草屋子,破破烂烂,歪歪扭扭,已经废弃很久,不远处是一个青石台阶,通向更高处的山顶。 少年和少女同时脸色古怪,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太寒酸了些,不说配不配得上师傅这罩得住长老的称号,单说住人都有些难了吧? 周道人笑眯眯说道:“别小瞧这个屋子,好歹也翻修过几次,只不过估计是觉得我再也不会回来,所以就荒废在这里了。” 许灵儿双手环胸,一脸老气横秋道:“师傅您也真是,肯定是修为有成了就忘记家乡了,这些年肯定都没回来过吧?到最后别人连你屋子都不管了,也怪不了谁。” 周道人洒然一笑,耐心解释道:“修行修行,踏上修行路便已经算脱离了凡尘,自然不可与凡尘有太多牵连,你想想,一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子,无非就是水源问题,女人问题,谋生问题,若是我专门做些什么,他们有恃无恐,在方圆百里作威作福,那么其余被欺压的人怎么想?要是我哪一天身死道消,其余村子的人又刚好出来个修为有成的仙师,你猜猜他会怎么做?岂不是原本一桩福荫子孙的事情,瞬间就又成了一桩恩怨。” 许灵儿翻了个白眼道:“师傅您就是烂好人,说的您不这样做,别人就不会这样做一样。” 老道揉了揉少女脑袋,语重心长道:“灵儿啊,别人如何做是别人,别人要是真做了,那你师傅我做些什么,那就有道理和底气,就更能理直气壮一些。” 苏青冥望着那间破烂的茅草屋,点头说道:“道长好见解,道门的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就凭这些想法,修为就应该再高一点。” 周道人转过头有些惊喜道:“小老哥也觉得我这辈子也应该去那上三境上面看看风景?” “嗯....” 苏青冥缓慢的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点,说道:“你就是资质实在太差了点而已。” 听见这话,少年少女皆是哈哈大笑。 周道人脸色精彩,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话就真的伤人心窝子了。” 夕阳落下,天边成了一副绸缎画,于是众人觉得在这里待上一晚。 燕生许灵儿去溪边抓来了几条鱼,摘了点也才,然后就在茅屋旁生火烧菜。 不少村民看见了这一幕,望着众人,脸上都有些警惕和陌生。 周道人不知道过去说了些什么话,那些村民脸上的警惕神色瞬间消失,反而还带了些许热情。 少年燕生亲自下厨煮了一锅鱼汤,汤面之上浮着几颗野菜,不到一会,一股鱼香就传了出来。 “师傅师傅,我觉得师弟的厨艺真棒,要是以后修行不成,也可以在宗门当个厨子,保证饿不着!”许灵儿尝了口鱼汤,一脸心满意足的说道。 燕生习惯性流露出笑容,挠头傻笑。 老道带着笑意看了眼两人,说道:“你以后遇见什么事情,还得多找你师弟聊聊,别一个人傻乎乎的,知道么。” 许灵儿瘪嘴道:“师傅你今天真的很是啰嗦呀。” 周道人笑道:“估计是人老了嘛,话自然就多。” 苏青冥静静坐在一边,望着锅中的浓白鱼汤,挑了几筷子,觉得不错,然后又挑了颗野菜。 夕阳终于彻底落在山后,小山村内一股暮色袭来,几乎是极快便暗了下去。 数日的旅行劳顿,少年少年很快便在茅草屋内睡了过去。 周道人将被子给两人盖好,然后缓缓走了出来,站在苏青冥的身旁。 两人同时抬头望天。 苏青冥终于开口道:“还有多久?” 从周道人突然改变路途回到自己的家乡,便证明周道人已经感知到了自己的命数,不然修行者向来不会轻易返乡,这也算是秀英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修行一世,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自然要将自己的一生回顾一下。 老道笑意淡然道:“近些时日有所感应,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苏青冥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事,修行者能得知寿元尽头,是好事。” 周道人静静的望着远处田野,眼神温暖,脸色颇有些唏嘘回忆,轻声说道:“当初我便是在这里出生长大,记事两三年便被师傅带回了楼观道,却没想到这一转眼便是一辈子,爹娘早逝,年少时的玩伴,曾经爱慕的姑娘也早已经化为尘土...” 老道脸色有些迷茫,扪心自问,喃喃道:“先前我仔细想了想,修行一生,抛弃一切,可最终皆有所得皆不得,这样的一生,值得么?” 苏青冥双手负后,抬头望天,淡淡说道:“天道之下,万物皆为蝼蚁,无数人族生灵以人之力企图挣脱天道,无论结果如何,这千百年来发生的一桩桩一幕幕你觉得如何?” 老道仔细想了想,随后笑了出来,以四字结尾,“波澜壮阔!” 苏青冥也流露出了笑容,点头道:“那就够了。” 老道也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紧绷的身形微微一松,呢喃道:“是的,那就够了。” 周道人突然转过头,笑问道:“敢问小老哥师承何处?” 苏青冥平静说道:“道宗。” 老道面色淡然,点了点头,流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感慨道:“元洲剑宗,果然是那里的修行者啊。” 苏青冥笑问道:“怎么?” 老道破天荒认真想了想,随后严肃说道:“剑道宗门如今分支众多,五洲皆有,就数剑宗最为繁盛,如今修行已然过去无数年,世间教派纷争不断,但说起剑修,只有剑宗才值得道一声天下剑修巅峰。” 周道人说道这里,似乎觉得话题有些大,然后笑道:“一辈子修道,总想着道门大兴,却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你们年轻人去做的事。” 苏青冥听见这话,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 玄洲,江南西道。 官道之上,由南往北,有四人缓缓前行,转眼便是半月,离那楼观道也仅仅只有数十里的距离。 周道人丝毫没有因为寿元将近的缘故而流露出落寞忧伤,反而心胸越加的开阔起来,沿路所遇到的任何风景,都会下意识停留观看一番。 “苏小兄弟,从长安城一路而来,要去何处?” “一线峡。” “咦,那里可是传说中的大凶之地,小兄弟你这趟可有安全保障?” “修行便是行万里路,慢慢来便是。” “哈哈,有道理。” 半路上,周道人谈性极高,经常与苏青冥一聊便是半日,这让少女和燕生都有些面面相觑。 要知道自家师傅除了好管闲事以及怕死两个特点,再之后便是沉默寡言,极少与外人说话了,这些时日如此反常倒是怪事。 人间事事,仔细琢磨,反常便有妖。 少年燕生突然意识道了什么,凑到老道身旁先生朝着苏青冥恭敬弯了弯腰,然后一脸神秘道:“师傅,您是不是近些时日有了破境的预兆?所以心性也变了不少?” 少女听见这话,下意识笑道:“不可能啦,师傅这辈子最大的念想便是成为道门归真三境的真仙,若是真的感受到了契机,肯定早就拿来跟我们炫耀了!” 老道神色如常,哈哈笑道:“这话可说不准,指不定你们师傅啥时候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举破境,到时候不光你们,就连楼观道都得好好巴结巴结师傅了。” 少年少女皆是眼神一亮。 他们师傅周道人所在的山头向来人丁稀少,到了这一代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徒弟,自然资源和名声都比其他弟子少了很多,若是师傅真的成为了楼观道屈指可数的道门真仙,那么估计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许灵儿恶狠狠的握住拳头,说道:“师傅您可真的要争气!到时候让那些看不起我吗的人都惊掉下巴。” 周道人笑眯眯点头道:“好说好说。” 闲谈之中,苏青冥停下了脚步。 眼前便是一座巍峨大山,而山的后方再走三十里,便是楼观道。 “到了。” 周道人同时停下脚步,朝着苏青冥弯腰行礼。 少年少年一路走来自然也猜到了苏青冥的意思,同样弯腰行了一礼。 苏青冥望着老道,说道:“世上常说天意不可违,但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 周道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苏青冥仿佛没有看见,转头望了眼少年。 燕生感受到了目光,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 结果苏青冥却再次将目光移到了少女身上,说道:“多谢你帮我换的灵贝,作为回报,我这有块道宗的牌子,你拿着,若是出现任何事,可以来找我,不过只能用一次。” 少女懵懵懂懂拿起了牌子,只看见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牌上刻着苏青冥二字。 看见这一幕,周道人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仿佛再无心结。 苏青冥淡淡说道:“那就先这样,保重。” 未等三人说完,苏青冥的身形化为了虚影,瞬间就消失在远处。 眼神瞪大了眼睛,说道:“师傅,高人都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吗?” 老道也是望着那处,脸色羡慕,嘴却颇为不服道:“这有啥,师傅也会啊,只是不稀罕而已,老道向来不喜欢弄些虚架子。” “哦....”两个徒弟同时附和了一声,显然很没有诚意。 周道人毫不在意,只是笑呵呵道:“到家了,回家回家。”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许道灵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楼观道的位置与元洲边境的方向有些偏差,于是苏青冥从原路返回,途中经过了一个叫做遇仙镇的小镇。 顾名思义,这里由于楼观道的缘故,人口不算少,街上也有些热闹。 苏青冥从大街上穿行而过,经过某座三层客栈时,突然下意识往客栈二楼的窗户望了一眼。 那里被一座雕花屏风遮挡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沉默片刻,苏青冥没有停留,离开了小镇。 刚过不久,一位头发花白背部岣嵝的寻常老者来到了客栈大门,随后缓缓上了二楼。 二楼窗户旁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白衫男子,说不出具体年龄,看似半百,但精致完美的五官之上带着淡淡笑意,一举一动,潇洒写意,满是张狂才子的风采。 “东方念,听到你的传讯之后,我可在这里等了你太久。”那人笑道。 正是世间最出名的魔头东方念坐在桌子旁,平静说道:“没办法,本想借着机会去浑水摸鱼,可是人家早防范好了,书圣的儿子,也就是那位爱好写字的家伙,拿着他爹的法宝就在城里等着我,你说说,我能怎么办?” 白衫男子面色温和,打趣道:“离那次比试已有近半年时光,这半年你消失不见,难道又学着重建你的北冥宗?” 数百年前横行整个玄洲的魔道巨擘东方念,如今被一个后辈如此打趣,此刻却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冷淡说道:“家事而已,就不牢你费心了。” 白衫男子站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外面,说道:“你可以在外面保留你的那些魔种,只是希望你能清楚,当今七大圣地坐镇大荒古界,所谓的重建北冥宗自然不用多想,只能静静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而跟我合作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东方念皱眉道:“我已经帮你做了很多事情,到底是什么时机?难不成你影殿还妄想同时掀翻七大圣地?要真是这样,我奉劝你们早点自我了结,可别拉着我。” “堂堂魔道第一高手的东方先生,怎么只有这么点儿胆气?” 白衫男子笑着说道:“就算真是,难道你就怕了?” 老者脸色一沉,问道:“真是这样想的?” 潇洒男子玩味一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东方念最讨厌这种云里雾里的东西,但是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故意恶心对方,带着微嘲的笑容问道:“对了,你一个道门弃徒,偏偏要我去打量打量道言老儿坐镇的长安城有多强,是为何?难不成后悔了?觉得自己以前不走,现在掌管长安城的人就是你?” 影殿,道门弃徒,长安城的人间大阵。 若是有心的的人听见这句话,只怕心中迟早翻起滔天巨浪。 世人皆知,当年道德仙宗大师兄惊艳长安城,后来叛离道德观加入影殿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荒古界,而那人的名字叫做....许道灵。 早已经离开了道门多年的男子再也不爱穿那一身青衫,听见这话脸色依然不变,笑道:“念旧故人情而已,怎么?东方先生难不成有意见?” 东方念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面前这个男子,他谈不上太过于畏惧,但依然不愿意跟对方结下什么梁子。 除了他身后影殿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关于这个家伙自身所带给他的一丝忌惮之感,能让他感受到这种危险的家伙,这辈子还没有几个。 “既然长安城有所防范那便算了,来日方长。” 许道灵似乎是看腻了远处的风景,装过头说道:“你今天似乎心情有些不太好?” 东方念面无表情道:“不久前得到消息,小河镇发生大战,不止我北冥宗大半弟子死亡,就连向苍生也死了。” 向苍生是北冥宗的大长老,曾经也是修为通天的大人物,在修行界的历史上也颇有名气。 听见这话,许道灵揶揄道:“真是雪上加霜,唯一一个能挑起北冥宗复兴胆子的家伙也死了,看来你运气不太好。”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东方念神情平静,说道:“向苍生妇人之仁,死不足惜,但终究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好友,也是北冥宗的大长老,我北冥宗唯一宗旨便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白衫男子微微挑眉,看向远处的大山,皱眉道:“楼观道?” “是的。” 东方念冷笑道:“根据情报,大战小河镇的家伙除了楼观道的三个家伙,还有就是剑宗的苏青冥,真是巧的很。” 许道灵摇头道:“这里终究是玄洲,你要想在这里对苏青冥不利,太乱来了。” 东方念大笑道:“天知道玄洲多少老东西在苏青冥身上下了手脚,我当然不可能这时候主动去送死,但是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吧。” 话音刚落,整个客栈二楼出现了一阵狂风,桌椅墙壁都发出了摇摇欲坠的震颤声。 与此同时,老者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 此刻,楼观道最前方那座大山山路小道之上。 身形岣嵝的老者凭空出现在周道人师徒三人身前,此刻的老者眼神明亮,面容冷冽,一股几乎快让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从身上弥漫了出来。 这时候的他不再是寻常的乡间老翁,而是昔年真真正正的魔道巨擘。 他望着脸色惨白的师徒三人,居高临下道:“老夫名东方念,相信你们也知道老夫的名号,今天是来替我北冥宗失去的弟子报仇的,你们运气不太好,苏青冥我不想杀,你们又刚好在那里,就当是我泄愤了,不多废话,一人一拳,活下来算是你们的本事,至于楼观道,若是有不长眼的家伙出来,那就让他一起死,不过是老夫多出几拳的事情。” 话音落下,没有给三人说话的机会,东方念瞬间就来到了周道人身前,便是一拳轰出,砸在了后者的胸前。 没有丝毫还手抗衡的余地,周道人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胸前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大坑,整个身体直接被砸进了山腹之中。 悬崖山壁的大坑之中,周道人被一拳当场打碎了丹田灵海,满身鲜血的躺在那里,临死一线,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半分话来。 “师傅!...” 燕生许灵儿瞬间冲了出来,死死的拦在了周道人身前,满脸惊慌泪水。 东方念面无表情,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孩子,说实话以他的身份见识真要跟两个孩子为难,实在是极为掉面子的事情,但恰恰他向来是个从不拘束心性的人。 那数十年光阴的人间游历,看不顺眼的年轻天才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但颇有眼缘的小娃娃他开心之余随手便是一份天大造化,有一次有位原本资质平平的稚童瞬间就踏入了世间一流的修行宗门,嘴里甚至还嚷嚷着与魔道势不两立,殊不知自己心中的授业恩师便是那世间一等一的魔道大修。 当然,这些事情东方念也纯粹只是当一个笑话来听罢了。 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北冥宗复苏,这些年轻的北冥宗弟子更是珍贵无比,就连东方念都格外放在心里,结果莫名其妙就被人一锅端了,连带着好友都彻底身死道消,这份气他可是记在心里的。 他望着那两个准备拼死抵挡的少年少女,心中杀意不变,但是嘴角突然微微翘起,故意说道:“本来你们两个应该挨老夫一拳,但是若是你们能告诉我苏青冥去了何处,我倒是愿意饶你们一命,放心,你们师傅还没死,不过只能多活一会,说不定你们将他抬回山中还能有救命的法子。” 此刻,大坑之中已经血肉模糊的老道艰难摇头道:“不可.........” “做梦!” 燕生死死的护在两人身前,不说绝对不能说出来,光是看见对方眼中那隐藏着的一丝杀意,就心知肚明眼前这个老怪物根本不会放过他们。 东方念没有望他,反而是望着那个梨花带雨的少女,笑道:“你觉得如何?” 许灵儿楚楚可怜,紧咬嘴唇,颤声道:“我想救师傅。” 燕生大声说道:“师姐,这家伙骗你的,还想坏你道心,千万被上当!” 许灵儿双手都在颤抖,满脸迷茫道:“可是.....可是师傅真的快死了,万一他真的....真的放过了....”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在山林间响起。 东方念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临走,且尽兴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少年收回了狠狠扇在少女脸色的巴掌,眼神中含着失望和愤怒吼道:“师姐,你还想不想当道门真仙了,还想不想当女侠了,上次在山巅上的错误你难道还要再犯一次吗?!” 仿佛醍醐灌顶,少女眼神中的迷茫消失,脸色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呢喃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这样不止对不起苏青冥,也对不起师傅。” 道心坚定,少女在望向那个开始以势压人的老怪物,虽然依旧恐怖,但终究脑子能清醒几分。 看着那无意间便经过一次心境磨砺的少女,东方念摇了摇头,面无表情说道:“真遗憾,既然如此,那就一人挨我一拳。” 空气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呢喃声。 东方念微微皱眉,望着前方少年少女身上莫名散发的诡异光芒,恍然大悟般看向远处那个深坑,颇有些意外道:“哟,有点意思。” 燕生许灵儿满脸迷茫,瞬间从原地消失,眨眼便出现在千里之外。 大坑之中,老道奄奄一息,无力坠下了右手道指,喘了口粗气,用最后的力气传音入耳,递出在千里之外两名徒弟的耳中,虚弱笑道:“嘿嘿,徒儿啊,不好意思,这次你们师傅是真没有神行符了,不过这次其实不亏,因为师傅早就寿元将近,你们记得可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千万别傻乎乎的想着给师傅报仇啊,就算要报仇,起码也要是......道门飞升境往上才行啊。” 千里之外已经在楼观道山门前的两位少年少女,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老道临死之际,思绪万千。 想起了年少时的湛蓝天空,想起了那个住在隔壁的邻家姑娘,还想起了小时候山涧内的抓鱼捕虾。 真的很怀念啊。 老人的眼瞳开始涣散,望着天空,突然觉得那云真的很大,就像小时候踏过的那座山一样大,但是怎么可以有山一样大的云? 老道心肺炸裂,猛然又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是突然想起了在小河镇的时候,那个邪魔外道就运用道法搬来了一座大山。 没有人知道,当时远处旁观,苦修数十载的老道内心其实有多么的震撼以及羡慕。 东方念缓步来到了大坑前,双手负后,冷笑道:“你这个师傅当的不错,若我今天不是来报仇的,说不定还会放你一条命,不过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要杀的人,区区一个楼观道,拦得住?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宰了他们,一人一拳,谁也少不了。” 话音落下,老魔转身离去,大踏步前行。 只是片刻后,老魔眼神中充满着见鬼般的神情,转过头来。 大坑之中,周道人全身骨架都被打碎,但此刻却漂浮了起来,眼神中被一股青光所充斥。 道袍微浮,无风而动。 “想动我徒弟,老子弄死你。” 这辈子从未狠狠对别人骂过娘的老道,脸上说不出的威严肃穆,大袖生风,猛然一压。 数百里外,某座大山深处的乡间山村,村子背靠着的那座大山轰隆作响,竟然拔地而起,瞬间腾空万里。 中洲天地灵气出现异样,在半空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层漩涡。 道门造化三境,与天地想通,天地生出威势,便是代表着有人破境的征兆。 楼观道之内,数名面色感伤,但却敢怒不敢言的老者站在崖壁之上,望着这方,满脸震撼神色。 正中心一中年男子双手负后,五味杂陈,微微闭眼到:“周师叔已踏入上三境,当入我楼观道祖师殿,其门下所在随山一脉燕生许灵儿当倾全派之力培养,可有异议?” 谁也不知道那名魔焰滔天的老怪物会不会前来宗门讨要那两名孩子,然而掌门却直接吩咐了下来,这便是已经打算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态度。 其余人皆是神色肃穆,没有一人发出质疑嗓音。 大山之上。 又是一座巍峨大山。 与当初小河镇向苍生所用神通如一。 道门造化三境,可搬山,可倒海。 这名在临死之前终于得偿所愿悟透生死关隘的老道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右手狠狠镇压而下。 轰隆! 大山从高空坠下,起万千火花。 老魔东方念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如此变故。 硬接,自然可以,但是一旦运用天地灵气相碰,必然会产生极大的动静,那么大唐境内寻妖司以及书院内的老东西指不定就会偷偷溜摸过来。 “让你一次,又何妨?” 东方念冷哼一声,脚步轻踏,整个身形瞬间远离大山百丈。 轰隆一声,两山重合,又是天地震颤。 “让一次,那东方先生等会不得让第二次。” 老道话语轻笑声落下。 无数人的视线之上,两座大山彻底重叠在一起,拦住了通往楼观道的山路。 周道人的身体就这样高高盘膝坐在山巅最顶端,双手搭在膝盖,宛如入定。 东方念默默的站在远处山头,双手负后,眯起眼睛望着这一幕。 对方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显。 此路,过不去! 有我在这一刻,你东方念便无法踏入楼观道半步。 被一名自己眼中的蝼蚁做出如此霸道挑衅的举动,东方念脸色阴沉,眼神中隐隐有暴怒产生,最后阴森说道:“等这处天地灵气散去,看我不将你楼观道满门屠灭!” ...... 山巅之上,体内灵海血肉已经是彻底枯竭的周道人盘膝而坐地面,小声道:“燕生,灵儿,我就只能做到这里了,接下里的路就该你们自己走下去,千万别觉得师傅丢人,为师这一辈子一指就能将上官老魔震退百丈,还震慑数个时辰,楼观道谁能做到?谁又能觉得当初那个平平无奇的山村小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嘿嘿...” 老道顿了顿,轻声呢喃道:“也不知道灵儿你这小丫头聪不聪明,以后要是你师弟出了事,千万记得拿牌子去找苏青冥啊,跟他不用客气,老魔头再厉害,还有道宗在了,就当我们欠他的,别觉得丢脸。” 老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还有,燕生你从小经历过多,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师傅我看了就心疼,切记以后遇事放开一点,年轻人若是没有了点肆意汪洋的朝气,那也就无趣了。” 话语不停,言语之中,皆是对两位心爱弟子恋恋不舍的牵挂之情。 就在这时。 微风从远处拂过,天空之上一条百丈青龙横空出世,当头便朝着东方念脑袋砸去。 青龙嘶吼,剑气化龙。 东方念神情阴沉,只得一退再退。 他所在的山头瞬间炸裂,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苏青冥的身形出现在了山巅之上,他盘膝坐在老道对面,神情复杂。 此刻的老道双眼已经被控制不住的汹涌灵气刺瞎,两个黑洞让人心颤。 “抱歉。” 苏青冥带着丝歉意说道。 先前在仙霞镇之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随后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产生。 当苏青冥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便已经全力赶来,结果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路同行,本来便就是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结果没想到到最后依然是这种局面,早知道他便应该在多送一程。 周道人嗓音沙哑,临死之际依然笑眯眯道:“你做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何来抱歉一说,我们修行中人又不是天生的善人,难道还要一辈子照顾对方?” 老道再次开口道:“苏青冥,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情,我估摸着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苏青冥平静说道:“我会安排好他们。” 老道嘱咐道:“不可全包全揽,只需要稍微照顾便可。” 苏青冥点了点头,说道:“好。” 周道人认真点头,也说道:“好。” 了无牵挂。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那便该走了。 这么多年的修行生涯,周道人向来在凡间不以仙人自居,处处为他人麻烦事着想,由于太过于热心肠的缘故,被自家师傅判定终生与道门真仙三境无缘,到最后甚至在宗门内的地位都颇为尴尬,到最后也只得了一个罩得住长老的称号。 比如说是尊敬,还不如说是微嘲。 这一切老道心知肚明,但却没有丝毫异样。 与人为善,这是最起码的道理。 这也是当初那位住在他屋旁的女子说的。 那个女子还说了,她最喜欢的就是心善的人。 心善者,如水,润物无声。 最后的最后,老道望向天空,嘴角微翘,带着欣慰的笑意,说道:“一辈子默默无为,临走,且尽兴!” 老道双手猛然一拍。 道法肆意。 天地变色。 北冥宗之主,魔道第一的东方念一退再退,离楼观道已有千丈之距! 那个被师傅断言终生无法踏破上三境的老道临死前以至道门飞升境巅峰,与楼观道开山祖师一般无二。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朝闻道,夕可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天地间一片清明。 山还是那两座山。 还是两人。 唯一的不同便是一个活着,而另一个则已经死了。 肃杀的寒风迎面而来,周道人闭上了眼睛,脑袋无力的垂了下来。 临死时老道再无任何遗憾,面带微笑,无拘无束。 朝闻道,夕可死矣。 苏青冥静静的望着周道人,想起先前离别时跟老道所说的人定胜天,或许周道人这便算是做到了。 死前那一招,必然已经达到了道门造化三境中的忘生境。 而若是按照寻常理念来说,出尘境离忘生境还有数个大境界,世间能够踏入造化阶段的人无一不是一方巨擘。 但资质本来便平平的老道却是死前连破数境,真正当了一回道门神仙,这也只能道一句。 天道无常。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苏青冥随手将老道肩头的石屑挥去,望向远处。 极远处,少年和少女已经被楼观道众人快速接了回去,与此同时守山大阵开启,整个宗门外都有一层极强的灵气涟漪。 这就是传说中的阵法。 阵法是很稀罕也很强大的东西,阵道大家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剑宗内据说就有一位强大的大师,那座玄微九极剑阵由他亲自主持。 若是平常,苏青冥肯定会仔细打量一番,但是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 东方念的身体在山巅之上一闪而逝,消逝前他望着苏青冥,脸带微笑,说着最阴森的话语,“苏青冥?或许你不知道的是在小河镇你无意间屠了我北冥宗的根基,便与我已经结了死仇,周道人便是你的榜样,道门神仙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死在老夫手中,记好了,下一次你走在路上可得小心,可别以为这里是中洲便高枕无忧了。” 话音落下,天地清明。 苏青冥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摩擦着,神色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到一会,楼观道突然出现了两名境界高深的老者,来到此处说是要搬回老道的尸身会祖师殿。 苏青冥平静望着他们。 两名老者脸上都有些尴尬,但是都没有躲闪。 在自家山门外,自家辈分极高的长老就这样被人活活打死,而他们却只能袖手旁观,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又如何? 难道拼着楼观道数百人不要,一起去送死? 大唐境内虽然规矩森严,还有着书院镇守,但是对手可是百年前北冥宗宗主东方念,面对这样修行界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远在天边的震慑,短时间有用么? 修行界内,特别是一个庞大的宗门,则是更需要权衡利弊,而这也正是二流宗门的无奈之处。 没有底气,哪怕你家大业大,依然无用。 若是今日换成九大圣地,任他是东方念,看看最后他又能如何? 修行界之中,哪怕书院改变了太多太多的规矩,但是在某些顶尖大修行者眼中,拳头大小判断对错,才是正理。 其中一名老者轻声说道:“这也是许灵儿和燕生的要求,若是连尸身都不能搬回去,或许他们真的会发狂。” 苏青冥没有再望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两名老者如蒙大赦,恭敬将周道人尸身抬起,然后朝着楼观道飞去。 临走前那老者停了片刻,关心道:“若是前辈愿意,可暂时来楼观道歇息。” 苏青冥没有理会这个笑话。 老者神情尴尬,随后与同伴离开了这里。 山巅之上,苏青冥打量而去,东方念的身影已经在此地消失不见,按照动静,马上大唐的人便会来到此地,寻妖司也会闻风而动。 看起来一切都已经落下帷幕。 但苏青冥明白还远远没有结束。 类似东方念这样向来有仇必报的魔道老祖,结仇之后,绝对是片刻都嫌长,先前对方所说的话纯粹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而已。 苏青冥以老道相同的姿势盘膝而坐,双拳紧握。 他知道对方是这样的想法,毫不意外,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家伙。 而现在,他便有一个极为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柄被他倒插在身旁地面的长剑微微颤抖,太初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东方念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惊讶的望着前方清冷身形。 仙剑剑灵。 而且是世间最厉害的几把剑之一。 天剑峰镇峰之剑,太初剑。 清冷剑灵格外耀眼,问道:“你现在很不开心?” 苏青冥平静点头道:“心里有点烦躁,应该是觉得不爽。” 太初剑灵好奇道:“不爽?” 苏青冥点头说道:“是的,不爽。”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能让人不爽。 又比如别人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总而言之,凡是一切不顺心的事情都很不爽。 就比如现在,他明明意识到了,结局却已经不能改变。 “你要知道,若是当时你在,或许死的人便是你。” 太初剑灵认真说道。 苏青冥听见这话没有反驳。 东方念,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真要对付现在的他依然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再退一步,就算当时他在场,或许也解决不了这个死局。 但是对于苏青冥来说....那又如何? 苏青冥淡淡说道:“不爽就算不爽,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太初剑灵望着远处,突然说道:“他在山脚下你经过的那个小镇客栈里。” 苏青冥听见这话,有些惊讶的望了太初剑灵一眼。 东方念修为高深,能在中洲肆无忌惮行走,遁术以及隐匿气息的手段自然也是极为了得。 要知道具体情况,就算是他也不行。 在当初自散修为的时。苏青冥便已经跟太初剑灵彻底断绝了曾经的器灵融合,自然察觉不了她如今的变化。 而如今两人不知为何也极为默契的没有提到这个问题。 苏青冥颇有些好奇问道:“觉醒了什么能力?” 太初剑灵直接道:“剑域,叠灵。” 苏青冥眼睛微微一亮,破天荒显得有些高兴,说道:“极强的两个杀招,你果然是和我契合的强大器灵。” 在很多年之前,少年苏青冥上分宝崖寻宝的时候,一眼便相中了仙剑太初剑灵,而当时少年的理由便是契合自己。 而如今太初剑灵觉醒的两个能力,让苏青冥感慨果然与自己是同一路子。 太初剑灵面无表情,指了指山路,说道:“试试?” 苏青冥平静说道:“来。” 太初剑灵再次提醒道:“基本还不是对手。” 苏青冥说道:“还他一剑,足以。”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谁不是丧家之犬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楼观道山脚下的那个小镇所有百姓都以为发生了天灾地震,早已经跑到了极远处,整个镇内空空荡荡。 东方念脸色阴沉,随着一阵微风再次回到了客栈二楼窗旁。 青衫道人此刻站在窗前,望着山巅,唏嘘道:“又一次见到了意外之喜,你东方念这一次觉得自身碾死几只蚂蚁,结果却没想到蚂蚁意外得道忘生境,反而还咬了你一口,这或许就是真的大道无常,所以说世间没有什么百分百确定的事,真的学到了,学到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曾经如日中天的道门弟子为何叛离了书院,只是此刻望去显然他还保留着道德观的一些习惯,时不时便见贤思齐,反省自己。 东方念懒得理这人的碎碎念,只不过是惹人烦而已。 一想起今日的遭遇,东方念就只觉得体内魔气都在不停翻滚汹涌。 对于在世间连魔都只需要自己一尊的东方先生来说,与他同道的魔修都极为碍眼,更别提是其他人,今日那个小道士就这样在他眼皮子低下破境,对他而言可是极难容忍的事情。 而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既然那个家伙拼死也要护住那两个徒弟,那他东方念就算舍弃了这张老脸不要,就算夜行司来人,他也要找机会将那两个小家伙一拳锤烂了灵海。 不然真以为他东方念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老不死? 至于苏青冥.....等离开玄洲地界,那还不是任他处置? 想通了这件事,东方念心情顺畅不少,然后眼睛微微斜倚,看向了那个白衫男子的背影,内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跟苏青冥结仇,跟楼观道结仇这都是小事,唯独跟眼前这个男人打交道,才是最难拿捏的事情。 正因为他是向来不择手段的魔道老祖,才更明白眼前这个背叛书院后又安然无恙加入影殿,让那道德观观主都无可奈何的男人有多么的危险。 许道灵微微转过头,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怎么?心里是不是在想着眼前这个家伙其实很难缠,打交道只会自己吃亏,所以要不干脆一了百了,直接背后一掌拍死他算了?至于影殿什么的也不放在眼里,反正逃得了。” 听见这话,东方念眼瞳缩起,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猛然握紧,时刻准备着雷霆一击。 只是他眼前的男子却只是微微转过了头,丝毫没有防备意味,轻笑道:“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不说你能不能伤到我,单单你偷偷藏在三洲之上那些埋了好久的冰宫弟子若是一夜间荡然无存,你能承受得起?” 刹那间,东方念脸色惨白,神情恐惧。 许道灵笑眯眯说道:“凡事都讲究一个权衡利弊,看看,这样一想咱们不是又能坐下来谈谈?” 东方念再也无其他心思,面无表情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曾经在书院看过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话很实用。” 青衫道人说道:“你想重建北冥宗,我想让你帮我试探试探这座天下以及佛儒道三教的规矩,互相利用,就是这么简单。” 东方念询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道灵满脸无辜道:“影殿的事我怎么知道?” 东方念不耐烦道:“你不就是影殿之人?” “我只是一个跑腿的丧家之犬。” 许道灵叹了口气,神色无奈说道:“负责执行上面的命令,至于其他的....哪能容我多想?” 东方念听见这话,漠然道:“好一条丧家之犬,形容的真贴切,放眼一看,我们谁不是丧家之犬。” “对了。” 许道灵抬起头,似乎才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那个苏青冥倒是颇为棘手的家伙,祭师也极为看重还特意吩咐过,既然这次结仇,那就想办法宰了他,有探子报,他这次要前往北境魔域进行游历,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皆大欢喜,否则以此人的性格,日后破境,被一位剑仙记恨,啧啧啧,那滋味可不好受。” 东方念冷笑道:“我先前何尝不想大开杀戒将他一巴掌拍死,可是他是剑宗传人,又在道德观待了那么久,更重要的是这地方是玄洲,若是我真出手,你以为真的那么容易?” 许道灵漫不经心道:“玄洲不行,那么魔域那里便行了吧?那里不正是你前些年潜藏的老巢么?” 东方念眼神一凝,不单单是忌惮对方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影殿这些家伙前些年不是才针对全天下的年轻一辈进行了袭杀? 他有些破天荒的眯起眼睛,问道:“你们还没有停手?若是惹了众怒,七大圣地同时出手,你以为区区一个影殿能抗衡?” 哪怕他是眼高于顶百无禁忌的魔道老祖,哪怕想到这件事都是忍不住的发寒。 “这就不是东方先生该担心的事情了。” 东方念直接点头,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白衫男子最后笑眯眯提醒道:“对了,中洲接二连三发生了数次上三境规模的战斗,我要是你现在就应该赶紧夹起尾巴走人,不然估计等会可就真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许道灵的身形就化为清风消失不见。 东方念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子旁,对刚才的话进行着不停斟酌打量,看有没有哪点无形中便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 跟影殿合作自然是与虎谋皮,但是关键是这个时候也只有影殿才能担负起他重建冰宫的希望。 更何况东方念向来不畏惧任何勾心斗角的事情。 片刻后,确认这次谈话后无任何圈套陷阱,东方念微微松了口气,随后放松心神,准备离开。 那家伙最后说的话没错,这几日玄洲确实不太安宁,为了以防万一,说不定便会派出几个千年老王八出来,那到时候离开可就棘手了。 东方念打定主意等自己过几日风声过去,将楼观道那两个小家伙宰掉,然后就直接远逃魔域,躲些时日,静静等候那苏青冥的到来。 东方念突然皱了皱眉,神情不宁。 一股颇为危险的感觉在心中突然生起,老魔四处望去,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生机。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吾之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在那座隔着楼观道足足有数百里的大山之上。 苏青冥安静的站在山巅。 身旁太初剑发出了璀璨的九色光华,那抹光华将苏青冥与它连接在一起。 刹那间,苏青冥的气息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态势暴涨,瞬间便来到了出尘境巅峰。 他静静的打量着眼角远处的那一抹小黑点,在他的心神之中,东方念的所在之地纤毫毕现,没有丝毫隐蔽可言。 剑域。 这便是仙剑太初重现之后的第一个能力。 在剑域之内所有敌人都没有任何隐匿的机会可言,一眼望去,方圆百里尽在掌握。 这种能力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是对于苏青冥这种道剑双修的修行者而言,这便已经算是天大的助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初的虚影漂浮在半空,认真说道:“记得当初在剑冢,你跟我说过,若是遇见打不过的人会跑,你今天可得记住这句话。” 东方念是百年前魔道第一魔头,修为境界高深莫测,或许能靠突袭产生一丝效果,但是终究还不是对手。 “或许我忘了跟你说下一句话。” 苏青冥平静说道:“我觉得这个世上任何都可以先打了打,在判定打不打得过。” 苏青冥看着东方念那猛然站起身,却只是紧紧皱眉的思索表情,右手微微抬起,握住了木剑太初的剑柄。 下一刻,便触发了仙剑觉醒的第二个能力。 叠灵。 当年在清律殿摩天崖时打陈柬之时,苏青冥曾经用过一招。 那便是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汇聚在自己的左手,然后瞬间爆发出超越自己境界数倍的力量。 便是跟叠灵同理。 唯一不同的是只能用一次,而且全身的经脉都会产生极大的损伤,需要静养数月才会勉强恢复。 而现在苏青冥的境界早已经不同以往,自然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太多的损耗。 下一刻,这座灵气消散一空的大山山顶,瞬间一股磅礴气息冲天而起,方圆数百里的灵气疯狂朝着这里汇聚,最后以苏青冥为中心,形成了一个超强的灵气漩涡。 “光凭威力,用尽全部灵气,可以达到神游境的寻常一击。”太初提醒道。 苏青冥微微闭上眼睛,双手朝两边张开。 他没有握剑。 也没有操控长剑。 只是单纯的将本源气息释放到极致。 下一刻。 从山巅通往遇仙镇的那一条直线上,一条长虹冲天而起。 长虹所至地面尽皆一分为二,形成了一条数百丈的剧烈凹痕! 旋转的气旋所向披靡,到最后形成了一条咆哮巨龙,瞬间便朝着镇子内的客栈冲去。 ... 东方念猛然望向这方,脸色冷笑,道:“雕虫小技,竟然还想偷袭你家老祖?” 轰! 随着一股阴暗到极致的狂暴魔气冲天而起,黑色巨龙炸开小镇,狠狠撞入了那年岁已久的古老客栈之中。 砰! 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相撞,整个客栈街道两旁再次湮灭成虚无。 灵气不停。 东方念单手向前虚握,竟然是直接用单手就将那条足以达到上三境真仙力量的恐怖巨龙给死死按在手心,不得在前进半步。 “哈哈哈!”老魔的神色说不出的癫狂快意,大笑道:“无知小儿,虽然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单是就凭你这微末境界,能伤老夫分毫?” 远处山巅。 苏青冥微微抬头望天,对这一幕丝毫没有变化,只是整个身体逐渐已经变得虚幻。 他的右拳紧紧握紧,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华散发出去,但却仿佛充满着力量感。 曾经在帝都与青城魏伯阳一战,所有人都被苏青冥使出的人无距给彻底颠覆了以往对神游境界的理解,还有很多人将人无距当成了宗门秘传。 魏伯阳昏倒前问过苏青冥是否神游境的最高理解便是元神出,人无距。 苏青冥没有回答。 因为这样不对。 在很多年前,他就将神游境界的最高用法无形中教给了一人,那人便是道宗衍法殿弟子明见。 当时苏青冥说.......以心剑斩尘埃。 是的,神游之上阴神阳神合一,元神现后,心剑出。 比如现在,苏青冥又将目光下移,望了东方念一眼。 下一次。 苏青冥便出现在了东方念的头顶。 .... 看着那东方念眼瞳高高缩起的震惊茫然表情,那条恐怖巨龙威势一涨再涨,将东方念的气势死死压制住。 苏青冥微微扬手,竟然用的是左手! 左手之上,木剑太初光芒大涨,发挥出了到如今的巅峰威势。 苏青冥一剑刺出,直接照着东方念的胸膛刺去。 生死一线! 东方念吓出了冷汗,不在留手,体内魔气翻江倒海,空余的一只手猛然上抬,死死抵住了仙剑剑尖。 呲的一声,掌心与剑尖火花四溅。 东方念左手掌心竟然缓缓溢出了一丝鲜血。 “混账,你找死!”东方念愤怒羞辱之后更大为恐惧,整个身体猛然僵住,一道虚无缥缈的身形从东方念体内脱离而出,朝着苏青冥脑袋就是当头拍下。 元神出窍! 上三境魔修得天独厚的一个战斗方式。 当然,风险极大,若是伤及元神,那可就不仅仅只是肉身受伤那么简单了。 苏青冥神色淡然,松开木剑,右手成拳掌,就这样跟随东方念在方寸之地打了起来。 砰砰砰! 东方念神色阴冷道极致,嘶吼道:“没有了剑,竟然跟老夫拼近身战,小娃娃,你怕是想死么,也罢,既然你找死,今日老夫不管你身后有无高人,都要将你拍死在这里!” 苏青冥嘴角扯了扯,面无表情,显然对这话不置可否。 又是一次拳脚相撞。 老魔靠着百年来厮杀经验,肉搏战极为阴狠,抓住一丝机会,便是右手双指猛然刺出,直接刺向苏青冥的双眼。 速度之快,极为阴险狠辣。 在他看来,无论对方阻拦或者后退,都是一个后果。 失了先手。 而对于东方念这种家伙来说,一旦肉搏战取得先手,那么接下来必然就是一面倒的结局,他自然有信心直接将对面给活生生压死! 只是下一刻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苏青冥对老魔刺向双眼的举动毫无反应,神色漠然的可怕,一步前踏,右手道指之上突然绽放出凌厉剑气,狠狠刺向老魔胸膛。 竟然是以命换命。 两者在这一刻竟然是半分也不肯退让! 就在两人即将两败俱伤之时,东方念神色愤怒狰狞,却还是收回了双指,猛然超厚退了一步。 无论是因为他的元神很是珍贵。 还是因为不想受伤。 退了便是退了。 一步退,步步退。 苏青冥身前前踏,一脚狠狠踩在东方念胸膛之上。 扑哧! 桌椅瞬间炸裂,东方念元神就这样被苏青冥狠狠踩在了脚底之下。 苏青冥居高临下,脸上说不出的冷笑嘲讽,“你东方老魔活了区区百年,就觉得靠着元神出窍,用近身厮杀手段就能赢我?怎么?先前忌惮元神受损,就不敢以伤换命?就这点心气胆量?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自信?” 被一个小辈说出如此极尽羞辱的话语,东方念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声,但是此刻却无可奈何。 肉身被那条巨龙以及木剑死死镇压在场间,估摸着还有数十息的时间无法动弹。 当然,若是对方真正动了杀心,那么他拼着用尽底牌,也要将此人当茶抹杀。 苏青冥又是一脚狠狠踩在东方念头顶,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放心,今日我杀不了你,但是你冰宫藏在世间的根基不只有这么一个吧?别让我发现,否则咱们就走着瞧,若是你有胆量那么就跟着我,只不过下一次,你可就真的没有那么好运了。” 话音刚落,就在东方念肉身即将挣脱束缚的时候,苏青冥冷笑一声,收回了脚,整个身体以及太初剑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寂静废墟之内之留下了一人。 片刻后,遇仙镇之内发出一阵足以让人心惊胆颤的尖叫嘶吼声,“苏青冥,上天入地,今世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 远处,楼观道山巅之上,苏青冥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怀中仙剑都在微微颤抖。 先前的那一次短暂战斗,已经确实证明了太初剑觉醒的能力对苏青冥的战斗力提升有多么的巨大。 听见了那话,太初担忧说道:“这样确定他不会气急败坏?直接冲上来?” 苏青冥微微摇头,道:“越愤怒,他越会权衡利弊,放心吧,另外大唐也该来人了,短时间内应该会太平许多。” 太初反问道:“值得?” 先前已经算是结下了死仇,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而修行界中,结下因果都是强大修行者最忌讳的事情,现在境界未深的苏青冥主动接下了这份因果,显然是不利的。 苏青冥扪心自问道:“区区一个魔门东方念若是就能让我忌惮,那么日后等到了北境魔域,到了更危险的地方,那么还怎么磨砺道心?” 苏青冥盘膝而坐,认真说道:“吾之道,任他举世无敌,皆是一剑,一拳,一掌而已,若死,那便死。” 太初默默的望着苏青冥的侧脸,没有说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世事难料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山巅之上,苏青冥吸收着天地灵气,缓缓运转周天,恢复自己那荡然无存的枯竭灵海。 之所以这一次敢主动挑衅东方念,更多的原因不只是太初剑两个觉醒的能力,更主要的是这里是中洲,东方念只能将自己的境界气息压制在一个临界线上。 这也算是中洲一条不是规矩的规矩,任何顶尖的大修行者,若是不越过那条线自然相安无事。 一旦超过之后,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书院以及大唐繁琐且严密的规矩。 东方念先前便是忌惮这一点,才会宁愿受辱,都不愿意超过了那条线。 一日夜。 苏青冥还在吐纳灵气,期间有数道隐秘的气息来到了这里,扫视了苏青冥一眼,不知为何却还是没有打扰。 第二日,清晨。 远处楼观道宗门山峰,有无数道灵气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宝物飞升到天空。 无数人身穿黑衣站在祖师殿之前的某个灵位之前,神色恭敬。 所有人都在悼念着先前那个用生命守护住宗门的老道长,无数年轻后辈脸色还有些恍惚遗憾。 原来那个平日向来热心肠的老道.....这么厉害啊。 少年少女站在最前方,满脸泪水,不停用手臂擦拭着眼睛。 一名气势不俗的威严中年男子走到了两人旁边,望着那灵位,也有些恍惚出神。 男子叫做萨还真,楼观道现任掌门,也是一位离上三境只有一线之隔的道门修行者。 事实上这一次远处旁观周师叔破境,萨还真那么多年都已经没有动静的三境关隘破天荒有了一丝松动。 这便算是大道之恩。 所以萨还真对这位其实生平颇有怨言的师叔才算真正有了一丝感激和敬重之意。 “灵儿...”萨还真正准备告诉两人楼观道已经准备倾尽全力培养他们,所以日后若是对周师叔的死耿耿于怀,那便更要努力修行,争取早日踏破那上三境,甚至更高的境界。 也只有那时,或许才能真正有机会替自己的师傅亲自报仇。 但是萨还真却突然停住了话语。 因为此刻的少年少女估摸着根本就不会听他所说的话。 萨还真更怕他们当场质问自己,为何自己的师傅为了楼观道都肯用命来抵挡,而楼观道这数百名弟子长老就只敢待在远处,宛如丧家之犬般的看着? 萨还真怕对方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楼观道倾尽全力也无法抵挡那名老魔? 还是若真正出手,那么楼观道的基业也就毁于一旦? 萨还真轻叹了一口气,这些理由对两个孩子有用么?这样岂不是让他们更加仇视这个宗门? 然而让他感到更加尴尬无奈的事情发生了。 许灵儿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着漠然,开口说道:“掌门放心,我会更加好好修行的,我还会成为整个楼观道修为最高的人!到时候再去替我师傅报仇!” 说完这句话,许灵儿便大步朝着远处走去。 萨还真望着少女远处的背影,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掌门不必这样的,师姐只是单纯的生气罢了,但并不会真心讨厌楼观道。” 燕生在一旁说道。 萨还真一愣,望着这个半路被周师叔收入门下的弟子,询问道:“为何?” 燕生认真说道:“因为师姐和我都知道,楼观道不是不出来,而是不能出来,那个家伙实在是太厉害了,并且我还知道,就连师傅当初若是看见你们真的出来,那么肯定还会扯着嗓子喊你们都滚回去。” 萨还真听见这话,破天荒鼻子都有些酸了起来。 约莫而立之年的年纪,却承担着这么大一个楼观道的未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可想而知,而他却没想到,真正了解安慰自己的却是这样一个少年。 “楼观道立派之时,祖师仅仅才是出尘境的寻常修行者,那时候玄洲一片混乱,无数修行宗门林立,在那样一个险恶丛生的环境之中,能够艰难生存下来可有多难?” 萨还真轻声说道:“这么多年之内,楼观道光是因为修行者寻仇的事情,掌门光是被杀死的就有九人之多,这么多年过去楼观道能够安然无恙,说来可怜,靠的便是这种远处旁观,苟延残喘....” 燕生听见了掌门语气中的无奈和悲伤。 萨还真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楼观道每一任掌门上任之前,前一任掌门总会告诉一句话,那便是在可能的情况下,楼观道掌门可以死,其余人不可死!若是当初东方念找的人是我,那么我自会卸下身上这件掌门服饰,堂堂正正走出宗门,然后赴死,绝不牵扯到楼观道一丝一毫,所以周师叔做出这种事,我感激,但绝对不会有太多后悔和歉意,因为这便是楼观道每位掌门的觉悟。” 燕生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信。” 萨还真眉毛一挑,问道:“真信?” 燕生从怀中拿出了一面通体冷色的镜子,说道:“师傅临死前在这个镜子里存了一段话,是专门给掌门您的,只有您才能打开。” 萨还真颇有些惊讶,将镜子拿在手中,运用灵力缓缓打开,里面便出现了一个熟悉道人盘膝而坐山巅的面庞。 那人七窍流血,但笑容还是那么的洒脱温和。 “我知道你这个臭小子也不会为我流泪的,不过也好,因为没必要,我们楼观道谁都可以妇人之仁,但唯独掌门不行,所以你内心也莫要有遗憾愧疚,你这个便宜师叔我命不久矣,死得其所,痛快!” “回山门的路上我看见了一场雨,那场雨连绵不绝,不大但是极密,像极了楼观道这数百年来的历程,薪火相传,连绵不绝,人可以死,但是不能全死,所以你日后可得好好将这个位子坐好坐踏实了。” “对了,你师叔现在好歹也是在楼观道排得上前几位名号的通天大人物了,所以也得好好说说你,你的修为嘛马马虎虎,但这么多年还没有踏入归真三境,对楼观道来说还是差了点,归根结底最后还是心境问题。” “楼观道的传承,这并不是一种重担,你早早便踏入了出尘境内,但离归真三境始终有一线之隔,为何?便是因为压力太大,对外界的忌惮太多。” “修行者,自然需要重担,可再深,也万万不能止步不前,就算真的到了那最严重的一幕,一切人事已尽,那需要的便是天意了。” 老道微微抬头,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最后笑道:“雨落大地,滋润无声,春风再起,靠的可不是疾风骤雨,而是那连绵不绝的磅礴生息啊。” 话音戛然而止。 无论老道生前如何,但在临死时却绝对是这个世间一流的大修行者。 萨还真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大浪,眼神茫然,仿佛魔障。 在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地面的小坑之中溅起了无数水花,那些水花溅射到了地面的树苗花草之上,为清脆的绿叶沾染了一份湿意。 生机...... 盎然。 萨还真看见这一幕,缓缓闭眼,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么?” 楼观道的传承是责任,不是担子。 是让修行者磨砺道心,勇往直前的信念。 是在尽人事听天命之后,能在生死之间有大勇气坦然赴死的决心。 周围有风起。 天空上无数盘旋的灵气生出了感应,自行产生异象。 无数人面面相觑,望着这方。 楼观道的长老们纷纷流露出了震撼神色,眼神中隐隐还有激动泪水。 苏青冥在此刻微微睁开了眼睛,望向那处,若有所思。 天地中央的异象突起,但却无声无息,如同楼观道的历代先贤,润物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号称是最没有牌面的破境异象消逝。 萨还真重新睁开了眼睛。 闭眼睁眼间,便已经是天壤之别。 归真三境,已然破境。 楼观道终究又有人再一次踏入了那世人梦寐以求的归真三境。 楼观道所有弟子长老纷纷齐聚此地,跪地道:“恭贺掌门破境。” 萨还真神情清明,坦然受了众人一拜。 中年男子双手负后,一次次的变化让此刻的他颇有些感怀,望着前方祖师殿上的那个灵位,心想这便是楼观道历代所言的传承吗? 少年燕生开心道:“恭喜掌门。” 萨还真轻声说道:“若是许灵儿能在我有生之年达到神游境,还有破境契机,楼观道掌门之位便是她的。” 燕生喜笑颜开,再次一拜,说道:“多谢掌门!” 少年突然开口说道:“这些年承蒙掌门照顾,可是因为我有要事,所以要离开楼观道一段时间。” 萨还真点了点头,说道:“记得早些回来。” 少年重重点头。 ... 苏青冥盘膝坐在老道死前两座大山重合的那个山巅之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遇仙镇之上的那次倾力,此刻总算是调息完毕。 苏青冥就看见那个少年一个人从楼观道出山门,然后朝着山顶攀登。 在他身后,少女偷偷摸摸的站在山门处的角落,默默的望着这一幕。 燕生好不容易登顶,望着苏青冥,鼓气勇气开门见山道:“师傅跟我说了,说跟您不用客气,所以我能不能就这样跟着前辈修行一段时间?” 苏青冥望着他,问道:“一个人?” 燕生点了点头,道:“师姐说要在楼观道发奋修行,不能让师傅好不容易赚来的宗门人情便宜了别派年轻弟子,所以就留在山门里面。” 苏青冥再问:“那你为何要跟我走?”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人在追杀我,我觉得跟着前辈很有安全感,我保证给前辈当牛做马,绝对不会主动惹出什么乱子的。” 苏青冥望着远处,笑问道:“这些话应该都是你师傅教你说的吧。” 少年脸色一红,想反驳,但最后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湖灵海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燕生的心里其实有些打鼓,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收留自己。 虽然平日里苏青冥前辈的修为很高,脾气很好,对自己和师姐聊天时也很有耐心,但问题是....毕竟自己与对方实在没有什么香火情,唯一值得仰仗的师傅也死了,而自己遇见的事情又极为棘手。 苏青冥望了望远处,没有理会少年的小心思,只是轻声问道:“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少年愣了愣,然后转头望向宗门山门处,朝着师姐挥了挥手,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肃然而立,随后朝着楼观道某个方向弯腰一拜。 “好了。”少年说道。 “那就走吧。” 苏青冥嗯了一声,便抬起脚步朝着山下走去。 风轻云淡。 如此简单而又随意。 燕生愣了愣,似乎有些茫然,片刻后反应过来然后连忙跟上了前辈的脚步。 半路上燕生的心情破天荒有些愉悦,就像是那种即将要过孤苦伶仃生活的时候,却又突然找到了一座靠山般,让本来心存死念的少年又多了一份依靠。 “沈前辈,您是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才收留我吗?” 山路小道上,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苏青冥点了点头,说道:“有这么个道理。” 在随着师徒三人前往楼观道的那段路程,周道人便隐隐提过这件事情,但是到最后老道也没有彻底将话说开。 或许是因为仅仅萍水相逢的缘故,或许又是因为老道心中不想给苏青冥再添些麻烦,于是让他就算死前也没有说出这件事情。 而正是因为这样,周道人身上的某些东西打动了苏青冥,所以苏青冥便心甘情愿的做出这些事情。 人世间无数修行者之间联络成的香火情,虚无缥缈,但却真实存在,便是如此。 “沈前辈,可是您不想问问我前些时日是谁在追杀我吗?” 燕生带着丝歉意说道:“若是我真的跟着前辈,接下来的路程肯定会有些麻烦的。” “无妨。” 苏青冥说道:“接下来我会护你走一段路程,要走到哪里,又从哪里结束你自己定夺,至于对方是谁,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放在心中,另外我帮你,你可以当成这是你师傅为你积攒下来的香火情,所以接下来的一路你不必心怀愧疚,平常心便是。” 燕生听见这话若有所思,最后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离开了楼观道的管辖之内,然后踏入了玄洲的官道之上,同时还租了一辆马车,燕生充当车夫,苏青冥则是争取时间进行着修行。 马车之内。 苏青冥盘膝而坐,他的神识遁入了灵海丹田之内。 此刻,那壮阔无边的漫天灵海之中,与曾经相比,则是多了无数宛如春风般的勃勃生机。 微风拂过,大海平面上的波浪不停荡漾而出,每一次摇晃便散发出阵阵雷鸣,任何黑雾邪念瞬间烟消云散。 威势震天,波澜壮阔。 而苏青冥则是静静的站在海岸边,双手负后,坐而观想,那足以让任何妖邪外道瞬间震的魂飞魄散的大道真意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影响。 曾经他在某个小镇上曾经进过一位少女的丹田之中,帮她清理了所有污秽,还带着改变了一些少女身体之中的格局。 那时候少女的灵海之中满是小鬼邪念,海底水草沉浮,浑浊不清,山谷之上也破烂不堪,谈不上巍峨雄壮,都能用破烂不堪来形容。 一个凡人的格局便是山谷以及心湖,那么仙人呢? 苏青冥收回了目光,抬头远眺,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便来到了一座山巅。 放眼望去,山峰峰顶潆绕着浓郁的白雾, 三十六座山峰,每一峰皆有万丈之高,如一人,如仙人跪拜,峰顶直指苏青冥所站立的山巅。 山中有灵,修行便宛如登山,而苏青冥这一山足有几万丈。 苏青冥站在最高处,宛如一名仙人临峰,缥缈浩瀚。 云雾,山峰,灵海。 浓白或者浓墨交际的画面,风轻云淡,飘洒逍遥,宛如一幅美不胜收的水墨画。 出尘境讲究的是与天地之力相连,脱凡入仙。 而出尘境境则相当于凝元境界的升华,灵液由浓变淡,体内灵海也随着化为源源不断的元神之力。 一出,可搬山。 再出,可倒海。 呼风唤雨,剑转随心。 当然,现在的苏青冥虽然在出尘境的理解之上达到了巅峰境界,可想要踏入归真阶段,至少在短时间内还是极难的事情。 至少要等到他那波澜大海彻底化为一滴水漂浮在空中的时候,才会有一丝的机会。 返璞归真。 三十六座山峰,每一座皆是万丈。 每一处皆环绕道道法则,那是何等的巍峨气象? 至于之后的境界,或者他前世所达到的剑尊之境,那便跟现在并不是同一个层次的镜像了。 苏青冥微微闭眼,再一睁眼,便回到了马车之中。 这一路,便行走了三月。 燕生刚好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说道:“沈前辈,我们要到玄洲与元洲交界的仙林城了。” 此城是最靠近两洲交界的城镇之一,再往前走便已经隐隐有了不同于玄洲那般人烟稠密,天高地阔,穷山恶水,山林和荒野密布。 燕生之所以特意提醒一句,其实还是因为苏青冥前辈说了要在仙林城停下路程。 苏青冥望了眼窗外,点头说道:“进去看看。” 这一路来已经消磨掉了三个月,其实苏青冥除了想要修行的缘故,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想试探一下东方念是否已经彻底逃离此地。 毕竟那老家伙不死心,若是这一路都紧紧隐藏气息跟着,那么也是一件提心吊胆的事情。 可是这一路上苏青冥已经给了很多次机会,东方念似乎还是忌惮他背后的什么人物,迟迟没有出现。 由此看来,应该是真的离开了。 两人刚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燕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猛然闭上了嘴巴,满脸怪异。 一张嘴,嘴里便满是粗粒黄沙。 燕生朝着地面呸呸了两声,将嘴中黄沙吐干净,这才学乖了小声说道:“沈前辈,我们来这里干嘛?” 第一百六十章 剑斩佛门弟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没有说话,带着少年来到了街边的一个茶铺上。 燕生抿了一口茶水,随后不由自主的脸色一苦。 荒野城镇,就连这里的茶水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短暂的等待后。 一个人影大大咧咧的坐在他们身旁,拿起茶水喝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燕生一惊,看着那个神色俊朗却透露着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哟,还带了个小娃娃。” 那人瞧了少年一眼,随后对着苏青冥笑眯眯说道:“看来你这次游历还挺轻松的啊。” 苏青冥望着这位夜行司司主,淡淡说道:“直接说吧,什么事情。” 秦书书身形微微前倾,说道:“新官上任,差点东西,所以今天晚上要去参加一个内部的鸿门宴,他们想我死,而我也想他们死,所以说要你帮我杀几个人。” 苏青冥问道:“几个?” 秦书书面带笑意,说道:“准确的说就一个,一位即将踏入洞真境的老和尚,不好好闭门修佛,跑到这里来给别人当狗,修的狗屁的佛,烦的很。” 苏青冥嗯了一声。 秦书书不确定道:“就算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别我去赴约,谈到一半突然摔杯为号大喊给我上,结果半个人影都没出来,那我这一世英名就彻底扫地了。” 苏青冥淡淡说道:“如果你做出什么摔杯为号还说出给我上这种幼稚的话,或许你真的看不到任何人。” 少年燕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秦书书毫不在意,顿时底气十足,说道:“有你这句话就行,那我就放心十足的上去干他们了。” .... 明月,别枝。 仙林城的街道上空空如也。 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宵禁,但今日的安静显然透露些别的味道,从街道到巷陌,再到附近的屋舍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就连小孩子的啼哭和窃窃私语声都没有。 空气中都充满着肃杀之意。 最北方的某个宅子里灯火通明。 比较有趣的是,若是从最高处俯瞰而下,便会看见宅子的四面八方,那些阴暗处隐藏着无数穿着黑衣的杀手,各个屏住了呼吸,似乎一声令下就会蜂拥而出。 随着时间到了,一位位大人物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了宅子。 苏青冥和秦书书站在某处房屋的屋檐上,负手看着这一幕。 前者评价道:“看来都很看重你,五十名武夫,还有三十名修行者。” 今晚的主人公秦书书微微一笑,指了指远处人群中一位面色阴冷的老者。 “夜行司分为五司,这老东西叫做程老四,五司之一刑罚司的首领。” 秦书书手指一转,转向了远处一个刚才马车上搀扶下来的中年胖子,笑眯眯道:“顾胖子,口腹蜜剑,司里面就数这家伙最为阴损狠辣,手底下的人也不择手段,很多被抓回来的家伙都在他们手下死掉,可这家伙的堂姐是宫里一位颇有权势的娘娘,所以我平时会给几分面子。” “哦,还有东边那里有个老东西,无权无势,但是在司里面的地位很高,很多出色的家伙都是他的弟子。” 一个接着一个的说着来历。 突然。 秦书书和苏青冥的目光转移到了同一个方向。 宅子大门处,有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出现在人群最前方,他身后跟着一位双手合十的苦行僧。 随着老人的出现,所有人仿佛都有了信心,同时走入宅子。 秦书书脸色微微冷淡了下来,说道:“范天亭,夜行司里面势力最强的一个,掌握着绝大部分秘密情报,有些我现在都碰不到,这次就是他挑的头。” 苏青冥的视线放在老者身后那位苦行僧的身上,打量片刻后便收回了目光。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把你们夜行司里面的人全部得罪完的,能让他们一起反你,你也的确有点本事。” 秦书书得意一笑,直接说道:“这很简单,我上任第一天就说要把五个司合并,他们老了,就回家养养猪种种地挺好,可是他们好像不愿意,还非说我目无尊长。” 苏青冥沉默了会,说道:“很棒。” “有把握么?” 秦书书问道。 苏青冥说道:“还行。” 秦书书正准备离开,突然回头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商讨司内事宜他们专门来仙林城这种偏僻地方么?” 苏青冥淡淡说道:“杀人放火,掩埋证据,方便。” 秦书书眨了眨眼睛,瞬间消失不见。 ... 黑夜长久又寂静。 月色不知不觉中便朝着天空正中心移动,夜色深沉,看门的守卫眼神中都出现了一丝不耐。 就在这时,宅子门前响起了轻灵的脚步声。 秦书书习惯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双手负后缓缓来到了宅子门口。 空气中一片安静,都有些错愕。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没有成百的司内死士,就只有司首一人大大咧咧的便直接闯了进来。 他是真不怕死,还是真傻? 低头诵经的和尚站在院子里,低眉顺眼。 秦书书从他身旁经过,笑道:“好一条看门狗,不过一条野狗也敢在这地盘上撒野,不怕马上西天见你的佛祖?” 和尚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秦书书大踏步走路了大堂,放眼望去,眼前一条长桌,两旁皆是熟悉的人,最前方的主位还是空空如也。 秦书书随手关门,哟了一声,惊讶说道:“咋这么见怪了,竟然还有我的位子,我都以为今天我得蹲着听你们训话,客气了。” 顾胖子双手拢袖,如一个富家翁,笑呵呵道:“司主,哪能啊,毕竟你现在才是这里的司首,咱们夜行司最重规矩了。” 秦书书撇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流露出笑容,随后一屁股坐在了长桌尽头的位子,一脸感慨道:“既然顾老哥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坐下吧,各位别客气,要是坐着不舒服,也可以站起来。” 听见秦书书如此不着调的话,大部分人都是无奈的摇头叹气,又无可奈何。 显然秦书书在司内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程老四在右侧位子上,冷哼一声,“司主最近好雅兴啊,听说整日游山玩水,前不久还用司里的银两在某个拍卖会上一掷千金,还是帮某个朋友买了些好玩意。” 秦书书满脸惭愧,“哪有,就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不值得大惊小怪。” 程老四猛然瞪大了眼睛,不满道:“小玩意?花了几千灵贝!这可是我们司里面一整年的开销。” 秦书书轻咦了一声,皱眉道:“我们司里面的开销这么少么?这可就是顾老哥你的不对了啊,吩咐下去,明年起码要整上一万灵贝。” “你!!!” 程老四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气的整个人吹胡子瞪眼的。 就在这时,桌子最远的靠在阴影处的嗓音响了起来,“司主如此,是否不妥吧?” 秦书书转过头,微微挑眉,“哟,范老大爷,您还没死呢。”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程老四质问道:“秦书书!不得放肆,范老爷子可是司内德高望重的前辈,你怎么能这样跟前辈说话。”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说道:“司主年纪轻轻,性格跳脱些无妨,可是自继任司主以来整日不务正业,这样似乎不太好,若是这样下去,我觉得夜行司的名声迟早会在这一代落魄下去。” 秦书书笑眯眯说道:“那么范老大爷想如何?” 老者没有说话,身后有人将一本黑色封面的册子递到了秦书书身前。 程老四冷哼道:“司内请愿书,司首德不配位,上面是四司之主的名字,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退位了!” 秦书书有趣的拿起来翻了翻,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脸上的笑容消失,认真问道:“很有趣,不过我有些好奇,四司联名就可以让司首退位....这是谁定的?” 望着那个突然间脸色就有些沉下来的年轻人,其余人的脸上流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家伙,刚刚上任就想着取消其余四司的权利,完全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算没有这规矩,他们四司随便点个头,不就有了? 要知道,就算是整个夜行司,都是他们建立起来的。 年过花甲的老人也颇有兴致的看着前方的年轻人,面色漠然,眼神中的打趣和不屑却毫不掩饰。 在夜行司里拆分权力,就算是陛下也得思考三分,斟酌一下后果,更何况眼前这个家伙。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啊。 程老四极为快意,站起身右手狠狠拍在年轻人的肩膀上,毫不掩饰的大笑道:“自然是从夜行司出世便定制的规矩,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以为侥幸得了陛下恩宠,就可以在夜行司作威作福了吗?要知道.....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程老四整个右胸背一柄长剑贯穿,鲜血从伤口源源不断的流向了地面。 甚至临死前眼神中还充满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竟让敢当众杀人!” 老者眼瞳顿缩,愤怒的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到极致。 “诸位....” 无数人震撼的视线中,沉默的年轻人突然放下了那本册子,微微低头,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整个人的气势就浑然一变,仿佛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年轻人瞬间变成了位高权重的掌权者,深沉而黑暗。 “或许在座的各位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时间久了,所以才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上,扫视众人,微笑着道:“那就是夜行司在陛下和我的眼中只是一个暴力组织,我们的职责是清除和毁灭掉任何对大唐不利的不稳定存在,而你们,包括我,都只是这个庞然大物中的一个不起眼的组件而已。” “在这个极为简单的组织里面只需要有一个等级,那便是我,我就是这里的王,而你们,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至于这个组织的内部出了什么问题,那么自然是实力更强的人称王,随后活了下来。” “来吧,各位千里迢迢跑到这里的夜行司心腹们,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然后在亲自送你们去死。” 秦书书微笑着,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和讽刺。 所有人看着完全不如以往的年轻人,眼神中出现了浓浓的惧意。 老者双手缓缓握紧,后背满是汗水,心想以前是轻看此人了,可此刻早已经骑虎难下,只得冷哼道:“鱼死网破,那便鱼死网破,老夫怕你不成。” 话音落下,大门被打开,那位面色木讷的苦行僧就出现在了场中。 秦书书微笑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别找死。” 苦行僧木讷说道:“你是我对手?” 秦书书咧嘴一笑,整个身躯瞬间消失不见。 而院外,一道恢弘气息迎着苦行僧当头袭去。 砰! 整座宅院瞬间炸开。 灰尘之中,一个修长身影缓缓从其中走出。 ... 随着青光消逝。 屋内的众人被破碎的石屑和砖块埋藏在了地底,不少人都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 这些人都是夜行司内的重要人物,承担着夜行司的重要职责。 然而这一击肆无忌惮,直接将宅子劈开,显然没有任何忌讳。 青衫的身形从灰尘中走了出来,木剑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明亮,苏青冥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你是何人?” 苦行僧眼神眯起,想着先前那一剑,汗水情不自禁弥漫在后背。 秦书书出现在屋檐上,大笑道:“来来来,老秃驴,以为我怕你,不是跟你吹,这位就是你大爷!留着你的破金刚之身被他砍吧!” 苏青冥置若罔闻,又是一剑劈出。 苦行僧双掌佛光大涨,猛然向前一推。 一青一白两股灵力在半空相撞。 砰! 气机炸裂,青色的剑气从老僧双掌间四溢而出。 剑气如柳絮飘散在他的身上,整件袈裟炸裂开来。 苏青冥收剑,踏步,瞬息间便来到了老和尚的身后。 “出尘境剑修?”苦行僧眼瞳猛然缩起。 下一刻。 苏青冥一剑落在了他的颈间。 叮!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火花四溅,像是绚烂的烟火一闪而逝。 一剑过后。 苏青冥微微皱眉,转身便逝,再出现已经落在了十丈之外。 空地内佛光大涨。 苦行僧低头垂首,破烂袈裟无风自动,眼瞳已经被璀璨金光所笼罩,充满着威严磅礴之气。 随着他口称佛号,身后一切都被照耀成白昼。 而苏青冥先前一剑,仅仅只在他脖间留下了一道浅色的白痕。 佛门洞真之境。 自然有着金刚不坏之身。 “真当我奈何不了你?” 苦行僧嗓音威猛,抬手就是一掌轰出。 苏青冥横剑而立,砰的一声,整个人被砸出数十丈,轰开墙壁,直接出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 紧接着,苦行僧动作不停,一步踏出便是一掌。 整个街道顿时炸开。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波澜如江海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破烂的废墟之中。 古稀老人范天亭被顾胖子好不容易搀扶着从碎石堆里面爬出来,鲜血淋漓,刚刚喘了口气。 就看见秦书书正蹲在上面的瓦楞之上,居高临下,微笑着看着他们。 老者寒声道:“要杀就杀!我看你杀光我们四司首领,整个夜行司会不会有人听你号令!” 秦书书望着他,充满着深深的怜悯。 下一刻,无数黑衣人从阴暗的角落涌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范天亭仿佛得到了力量,冷笑道:“这些都是夜行司的精锐,你有本事就将这些人也一起全杀了!” 秦书书深深的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范老大爷,看来你还是没看懂啊。” 下一刻。 近百名黑衣人同时跪下,喊道:“参见夜大人!” 看见这一幕,老者刹那间脸色惨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什么时候.....” 顾胖子松开了老者对手,双手拢袖,却没有流露出平日那习惯性的狐狸笑容,只是淡淡说道:“范爷,你老了,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夜行司了。” 望着这异常陌生的家伙,范天亭脸色悲痛,“是你,你这个叛徒,你竟然勾结他来,就不怕你家娘娘在宫中失势!” 顾胖子扯了扯嘴角,“蠢货,既然你知道是这样,那么你说我堂姐在宫中得谁的势,又能听谁的势?” 老者如梦初醒,猛然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是陛下....是陛下!竟然是陛下要你们这样做的!” 秦书书望着远处那场大战,道:“这件事情你还有很多的时间慢慢猜,不过现在,夜行司近些年的所有权限,就请您交给我把。” 范天亭心知木已成舟,盘膝而坐,问道:“不杀我?” 秦书书笑眯眯说道:“你可是大唐功臣,谁敢杀你,我不都得喊你一声大爷。” 范天亭冷哼一声,说道:“愚蠢,这种情况下不斩草除根,彻底清除异己,还等什么,杀人,怎么杀,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教你最后一课么?” 秦书书啧啧道:“果然是这个臭脾气,陛下还算得挺准,说在殿前第一次看见你就是这个死犟性子,之所以不直接下令让你滚蛋,也是怕你这个死脑筋想不开回家找个柱子直接一头撞死。” 老者当场愣住。 “你把夜行司当家,以前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看着老人那错愕的神情,秦书书神色出奇的肃穆,平静说道:“老家伙劳苦功高,就不必杀了,陛下说的,至于以后你要是闲的慌,不想告老还乡回去种田,可以在夜行司挂个一官半职,但是想掌权,估摸着这辈子别想了,至于为什么会如此,直接跟你说了,因为以后夜行司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若是你想看,可以慢慢看。” 最后,秦书书望着天边,道:“不行,要看打架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顾胖子你打扫战场。” 空地之上。 秦书书一闪而逝。 只留下老人嘴唇微张,满脸老泪纵横。 .... 两人之战已经从城内打到了城外官道。 苦行僧在黑夜中就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大日。 “畏缩之辈,有本事出来!” 僧人一声怒斥。 嗓音如狮吼,震慑四周。 一处密林之上,苏青冥站在树尖,手中木剑红芒流转。 紧接着方圆百丈的灵气以及月光开始疯狂朝着剑身汇聚。 “嗯?” 如此能量的灵力汇聚,苦行僧脸色微冷,整准备出手打断。 苏青冥突然开口,“我在长安城里面经常能听见一句两教之争的谚语,叫做乱世道士下山,盛世和尚敛财,你怎么看?” 苦行僧冷哼一声,道:“愚蠢至极,佛门千年来所做的功德足以碾压世间诸道百家。” 苏青冥平静说道:“你口中的功德就是西域悬空寺为首镇压无数幽魂怨鬼千万年?” 苦行僧眼瞳猛然缩起,有些惊奇,但片刻后说道:“是又如何?若是那些鬼祟冲出,五洲之地皆是怨气滔天,便会天下大乱,试问,镇压千万年鬼魂怨气功德所在,是谁的?” 苏青冥问道:“与你有关?” 苦行僧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苏青冥视若无睹,望向西天,说道:“那座怨山之下百年一换,凡是踏入归真三境的佛门弟子皆会前去,你呢?” 苦行僧漠然道:“等我成功踏入归真三境,自然会去。” 苏青冥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小人,问道:“故意压制破境的滋味,可曾难受?” 苦行僧脸色一变,神情颇为慌张。 苏青冥问道:“以为故意推迟破境速度,就能心安理得待在此处?让我在猜猜,你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当年受了范天亭救命之恩,所以特来报恩?很不错,这样的情谊理由都有了,无论是谁都挑不出毛病。” 接二连三被戳中心事,苦行僧脸色逐渐狰狞下来,“不要逼贫僧今日开杀戒。” 苏青冥嘴角微翘,毫不在意。 “其实我并不在意你有什么理由,就算你不去,那也是你们佛门自己的事情,但是....” “我记得五洲皆有规矩,天下间但凡领悟天地的洞真等三境弟子,皆不可随意参合凡间事物。” “就连儒门都只能在书院教书育人,道门在别洲开山立派,你一个佛门弟子,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此地大打出手。” “与你何干!” 苦行僧冷笑道:“给了你那么多时间积蓄灵气,现在如何?” 苏青冥摇头,说道:“只是单纯想在这段时间里面跟你聊聊,就算不说话,你也奈何不了我。” “狂妄!” 苦行僧在原地瞬间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苏青冥头顶。 一掌轰然拍下。 苏青冥左手化作道指,向前一划。 仙人一指。 两人间瞬间产生了无数绚烂的灵气波动,像是湖面被巨石砸下而产生的剧烈涟漪。 刹那间。 两人便在方寸之地对了百招,掌印和道指不停相撞。 空气中只能看见无数幻影和气机的碰撞。 百招过后。 僧人问道:“出尘境而已,如何?” 苏青冥淡淡道:“半只脚踏入洞真,又如何?” “你找死!” 僧人大喝一声,佛光大涨,双掌轰然拍出。 苏青冥没有阻挡,反而整个身躯借力径直倒飞而出。 半空中,苏青冥右手自然伸出,长剑剑身已经被璀璨的青光所彻底笼罩。 而今日。 动用了太初剑叠灵的他,又能否斩半步洞真之境。 月光如水。 苏青冥毫无征兆,身躯扭转,一剑劈出。 剑光一闪。 刹那.... 整个天空的月光仿佛都暗淡了下来,两人眼中就只留有一道青色剑气。 恢弘如长河。 波澜如江海。 面对如此恐怖的剑气,僧人闭眼合十,整个人瞬间佛光内敛,迅速坠入脚下密林之中。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 佛光大显。 ... 仙林城发生了剧烈震动,轰隆隆震响,就连屋子里瓶瓶罐罐的碎裂声都清晰可闻。 无数百姓发出惊呼跑了出来,站在安静而空旷的街道上。 官兵接连着出现维持秩序。 刹那间,仙林城便变得灯火通明。 而在十里之外的官道上,则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苏青冥持剑而立。 身前密林被一片半圆形的青色剑气彻底笼罩,里面无数凌厉气息飞快盘旋,如罡风一般。 苦行僧双手合十站在其中,佛光笼罩全身,不停的跟周围剑气摩擦。 砰! 砰! 砰! 地动山摇。 无数剑气砸在他身上,发出了如同大船撞山的恐怖碰撞声。 紧接着,一丝丝血迹从半空中随风飘了出来。 那是肉身被割裂的关系。 随着时间流逝,苦行僧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愈发悲苦起来。 不到一会,空气中青色的剑气就逐渐变成血红,宛如夕阳映照下的匹练。 苏青冥收回木剑,转身离开。 仅仅是刹那。 圆弧的剑气轰然炸开。 苏青冥身后,烟尘消散,苦行僧的身形重新回到了空气中。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仿佛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唯有那双鲜血之中的眼睛异常明亮。 虽然他此刻受了很重的伤。 但是他还是站着,并且没有生命危险,甚至还有再战之力。 他望着那道显得有些模糊的身影,开口道:“好一个飞剑之术,但是你太自负,这一招,终究还是没有杀掉我。” 苏青冥没有说话,背影却渐渐的模糊。 下一刻。 苦行僧先是一愣,随后眼瞳猛然缩起,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那些本来已经被彻底震散的剑气从他所站立的地底冲天而起。 刹那间。 万剑穿心。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又有大事发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月光下,苦行僧还是站着,但却垂下了头。 银白色月光透过了他的身体,在背后形成了无数照耀在地面的细微光线。 无数道光线便代表着他身上无数的伤孔。 此刻,透露着月光与血液的痕迹,显得异常的血腥跟美丽。 秦书书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看见这一幕,笑着对眼前的男子说道:“谢了啊。” 苏青冥说道:“他其实可以不死。” 秦书书摇头说道:“范天亭不死是陛下的恩准,但此人不行,三教中人干涉大唐重要衙门早已经犯了陛下的忌讳,事实上这局我费了那么大功夫,真正要杀的对象就是他,范天亭倒是可有可无。” 苏青冥说道:“我马上就要回到元洲剑宗了。” “放心走便是,沿路上没有任何人会来骚扰你。” 秦书书笑眯眯说道:“你身旁那个少年要带着?” 苏青冥嗯了一声,声调轻扬,表示疑问。 秦书书说道:“查了查底细,是大唐边界土苗的人,那群化外之人整日里躲在荒古密林中,时常骚扰我大唐边境百姓。” 苏青冥还是望着他。 秦书书瞪大了眼睛,“你来的时候,没有经过荒古密林?” 苏青冥说道:“没。” 秦书书啧啧了两声,才解释道:“感情你走的是西边落日高原的那条路,听说那地方妖兽横行,又有无数肆意杀戮的贼子,你那时候伤势严重,居然能够活着到长安城,厉害。” 苏青冥问道:“荒古密林的土苗人,很厉害?” “那倒没有,那地方是一块能够孕育出凶猛战兽的地方,具体位置只有他们土苗人才知晓,有趣的是这个土苗从远古就流传着能够与妖兽结下血印,驾驭一种能够翻山越岭,极其凶猛的荒古战兽,结果经过上千年的繁衍,如今他们战力超强,几乎每个小孩都会配上一头出生不久的战兽。” 秦书书耸了耸肩,“不得了的家伙,以前倒是安分,不过现在开始在边界蠢蠢欲动了,看起来是日子过得太安稳了,所以有点想法。” 苏青冥平静道:“燕生是荒古密林里面的人?” 秦书书微笑道:“是的,并且似乎来头还挺不小....只不过是被强行驱逐出来,需要我给你仔细讲讲?” 武夫。 少年郎。 来头不小。 隐姓埋名。 暗杀。 一系列的词汇在苏青冥的脑海中晃过,然后便形成了一个很无趣的故事,并且这个故事应该离真相不远。 想到这里,苏青冥摇头道:“不用。” 秦书书跳下枝头,搓了搓手,笑呵呵说道:“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这个小麻烦我就帮你解决了?你要是带着,土苗人肯定不会放你过去,而这地方我门清,保证给小家伙手脚健全的送回去。”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皱眉道:“你还有麻烦?” “这话说的,整个夜行司都是我的,皇帝老儿还是我顶头上司,我还能有麻烦?” 秦书书高高挑起眉头。 苏青冥点头,淡淡说道:“那你右手一直藏着的东西最好永远不要拿出来。” 听见这话,秦书书顿时就急了,“别啊,苏大爷,苏公子,哪能,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一封信而已。” 苏青冥皱眉,“信?” 秦书书将那封信塞到了苏青冥怀中,小声且快速说道:“那啥,回了元洲,要是有机会去到掩月宗,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那位月华仙子。” 苏青冥的神色越加古怪。 秦书书被这眼神盯得极为不自在,最后忍不住说道:“看啥,我秦书书又不是宫里面那群太监,还不准我这才子配个佳人?” 苏青冥嘴角微翘,去没有说些什么。 谁都知道,整个大荒古界,掩月宗是唯一的女子宗门,也是唯一一座全是女弟子的圣地。 人间绝色尽在其中。 秦书书望着天空是的明月,感慨道:“苏兄啊,你是没见过月华仙子,啧啧啧,掩月宗里面出名的仙子了,那面容叫一个清冷绝色,只可惜....前几次相遇都颇为遗憾,没能让她感受到我的魅力所在。” 苏青冥转过头。 便发现秦书书静静望着月空,眼神中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 第二日清晨。 燕生从睡梦中苏醒,刚刚睁开眼睛,就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坐着一个人。 秦书书微笑道:“醒啦?” 燕生挠了挠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秦书书就挥了挥手,“你听着就行,我来说。” “荒古密林生苗族的少主,燕生,前些年父亲因伤过世,亲叔叔占领了部落,你趁乱逃了出来。” “隐姓埋名多年,身旁忠心耿耿的随从陆续被人杀死。结果却又让你遇到了个好师傅,在楼观道多活了几年,直到现在。” “今年你十六岁,按照你们族中规矩已经算成年,你亲叔叔名不正言不顺,如今的你若是再活着回去必然可以收回人心,所以你就有了底气独自回族,我说的可对?” 燕生双手猛然握紧,眼神中充满着忌惮和不确定神色。 “放心,我答应了苏青冥要将你送回去,所以你不用有这么多不必要的担忧,当然你要是愿意多想我也无所谓。” 秦书书耸了耸肩。 燕生沉默片刻后肩头猛然放松,说道:“我相信苏青冥前辈。” 燕生站起身,平静说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秦书书微笑道:“你的勇气不错,但是想法还是太单纯,若是你真的单枪匹马回去,恕我直言,你那位亲叔叔估计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曾经马上打天下的种族,有什么手段,你作为少主应该很清楚吧。” 燕生脸色苍白,“不试试怎么知道?” 秦书书笑眯眯道:“你自己信不信?” 燕生恢复沉默。 秦书书眼神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叹气道:“你的苏前辈自然猜得出来这件事情,但是在他眼中,就算他不怕麻烦会帮你,到时候都只不过是一剑的事情而已,不过你仔细想想...到时候他那个杀神一去,你们土苗还能有几人活着?” 燕生说道:“不准说苏前辈坏话。” “啧啧啧,小家伙还挺护犊子啊。” 秦书书大笑道。 少年沉默了会,问道:“如果你帮我夺回族长位子,那你想要什么?” “你叔叔最近似乎把族里面的力量消化的差不多了,所以开始想找死。” 秦书书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帮你当族长,他们一脉全死,并且还有一个关于大唐和荒古土苗和平的承诺。” ... 又是一年霜降。 雾气冷冽。 天剑峰上,陆浅托着香腮眺望远处云海,柳眉紧锁。 这是她来到剑宗的第五年了,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许多事情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 以前经常在外院听到大家刻意的嘲讽师兄,还会愤愤的上去打抱不平,但是现在,随着从玄洲传来越来越多关于师兄的事, 如今的剑宗,似乎已经隐约将苏师兄当初剑宗这一代的大师兄。 先是在长安城与青城剑派号称洞真境下第一人的白剑一比剑,出人意料的破境而胜。 在然后,一路回元洲,在小镇剑斩隐匿其中的数年前魔道北冥宗长老向苍生。 在然后,楼观道山门,与那位魔道巨擘对峙。 其中任何一件事单独拿出来,都可以是让人无比震撼的奇迹。 但在陆浅看来,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小姑娘心中,一年多没见,师兄是瘦了还是胖了,才是大事。 山巅上,一道苍老身形立在崖畔。 这个剑宗沉寂了多年的丹道宗师,却因为天剑峰洞天真灵破碎而断了大道之路的老人此刻如同风烛残年。 本就已经时日无多,如今只不过是给那个年轻人看看家门,护着他多走一段路。 毕竟,在剑宗,还有世家,还有师徒,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天剑峰夺回。 而且,在与山下那个少女相处的日子里,老人惊奇的发现,原来整个天剑峰,最重要的便是她。 不止是修行天赋,还有剑宗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有些让老人疑惑。 一是自从陆浅修行剑道之后,根本无需他来指点,便无师自通,任何剑术,剑招在她那里,只需要看一眼,便已经能够使出。 而大道修行,更是连鲁麟都震撼不止。 一年时间,从凝元境一层,到出尘境巅峰,几乎是一月一阶。 而且没有丝毫的阻碍。 这样的妖孽,在鲁麟数百年的修行时光中,他从未见过。 哪怕是曾经大荒古界第一人洛剑云的转世之身,如今身份是镇妖城世子的洛天南与之相比,都相差一筹。 这种修行天赋和体质,已经远远超出了天、地、玄、黄四大剑体了。 再浩瀚的剑宗藏书殿中,根本没有关于这种体质的记载。 而且,从内院,从世家的云剑峰,更是传出了关于剑宗这一代剑子沈沉非想要与陆浅结为道侣的传闻。 沈沉非的天赋,鲁麟自然也知晓,如今在内院洞天闭关十年,只要出关,只怕便已经是洞真境剑仙。 甚至很有可能进阶神游。 论天赋,他是仅次于陆浅的妖孽。 论家世,沈沉非是沈家嫡子,是剑宗这一代的剑子。 而苏青冥,只不过是依靠着机缘勉强立身剑宗的外院弟子,甚至连天剑峰也很有可能随时被人夺去。 而陆浅却情根深种在苏青冥身上。 这些年,世家对他的袭杀,师徒一脉对他的打压,很大的原因就是出自沈沉非的授意。 如今若是他出关,面对一位洞真境,甚至神游境的大剑修。 而且掌握着整个剑宗大半权势的天才。 老人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保存天剑峰,保存陆浅和苏青冥两人。 “看来,这身老骨头,也要丢在这里了。” “当真以为,剑宗已经被你们一手遮天了!” 老人轻声呢喃,下一刻,原本岣嵝的身子陡然挺直,浑浊目光变得如剑一般锐利。 无数道剑气从他的体内散开,然后以此为中心,沿着山林,崖畔,溪流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轰! 地动山摇。 剑宗无数人皆是抬头,望着从天剑峰冲天而起的剑光,满脸震惊。 又有大事发生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剑狱内的小家伙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回到了剑宗。 和陆浅待了几天后,便与鲁麟在崖畔闲聊了一晚,没有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在之后,就有人看见青衫年轻人下了天剑峰,径直朝着剑宗深处走去。 无数人的视线皆带着羡慕,后悔,不屑,怨恨等等复杂情绪。 但却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苏青冥一路前行,来到了一座延绵的群山。 剑狱。 剑宗仅次于剑冢的一处禁地。 关押在世间无数凶恶妖兽以及邪魔的禁地。 苏青冥站在山脚,随意望向前方。 视线所及。 无数大山环绕的正中心被分开一个巨大的空间,其中有十八道山峰,山峰中空,里面都是被层层禁制包裹住的无数牢笼。 十八道山峰,便是剑狱的核心。 正如以前所了解的,顾名思义,里面关着很多妖魔。 蛮荒的妖,魔境的魔,除此之外,还锁着一些求道路上在元洲以及整座天下犯下滔天罪孽的人族强者。 天空有九极玄微剑阵压制,而山峰之内更有强大的阵法禁锢,两道天地大阵之下才拥有了剑狱的盛名,无数年来,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几乎寥寥无几。 苏青冥静静的看了会,身形消失不见,转瞬间便穿过了无数禁制屏障,出现在了十八峰间的山路之中。 看着峰内不时泄露出来的无数强悍气息,苏青冥微微挑了挑眉。 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单纯的想看看,同时这也是鲁麟的意思,既然传承了天剑峰,那便是一峰首座,那么自然而然要了解一下剑宗的核心所在。 不论鲁麟内心真正想的是什么,但是刚好跟苏青冥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苏青冥出现在这里打量的时候,峰间又有窃窃私语声响起,叽叽喳喳,阴冷瘆人,像是躲藏在阴暗处不见天日的老鼠。 “这么多年了,除了沈沉非和那个王八蛋,终于又来人了。” “好精纯的剑气,好俊俏的皮囊。” “这后生眼生啊....难不成沈沉非那家伙死了,这小子便是新的剑宗之主?” “哈哈哈,终究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真想活生生吸干他的灵海。” 苏青冥行走在峰间,两侧便不停有身形从牢笼中显露出来,皆是些皮囊凹陷精气神皆干枯至极的人形化身,多为老者,偶尔有少年与风姿绰约的中年妩媚女子从牢笼里显露出身子,春光乍泄,唉声哭泣,极为撩人。 只可惜苏青冥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步,红颜枯骨,一眼可看穿真身,根本无丝毫波澜。 随着越来越朝着峰顶走去,两边的低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到最后根本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宛如音律一般,刺耳至极,下意识的让人的心跳加速。 紧接着,山峰间开始不停回荡这种声音,声如洪钟,遮天蔽日,而苏青冥就是被困在山峰间的唯一猛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青冥发现通向峰顶的路被云雾遮挡了起来,于是在半路停了下来,微微皱眉道。 “聒噪。” 话音刚落,他的眉心有一缕光华绽放出来,先天道体的气息从平地炸起,如一缕屏障将噪音以一种霸道的方式瞬间震开,于是整座山峰瞬间便没了动静,鸦雀无声。 “先天剑体.....”某座牢笼之中有一道带着惊叹的呢喃声传了出来。 其余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起来。 苏青冥望向前方,随着那些诡异的噪音消失,仿佛拨云见雾,水落石出,峰顶便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苏青冥笔直的眉毛微挑,显然有些意外。 因为峰顶上站着一名身穿灰色长衫的少年,峰顶两旁有着无数的棋盘和沙盘,密密麻麻,有很多都已经破损。 少年的面容看起来很年轻,眼神也很稚嫩,唯一有些违和的便是嘴唇上方有两撇精致的胡子,于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同时身后还背着一个印刻有八卦阵的....巨大锅盖。 苏青冥格外看了两眼,确认真的像是一个锅盖的东西,锅盖比少年整个身体都大了两圈,便忍不住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笑什么。” 那锅盖少年皱了皱眉,对于苏青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并且还流露看起来极为嘲讽的笑容显然很是不满。 苏青冥淡淡说道:“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不过想起一个故人,他跟你看起来一样有趣。” “哦,原来你没有笑我....” 锅盖少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突然又挠了挠头。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苏青冥没有给少年再想的机会,说道:“我叫苏青冥,来自剑宗。” “我认识你,是鲁麟的徒弟。” 锅盖少年看起来在与人交流的事情上显得很是单纯,瞬间就被这个话题带了过去,点头说道:“偶尔我也会偷偷听听外面的声音,所以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了。” 苏青冥上下扫视了一眼,站在峰顶,随口问道:“倒是没有想到掌控剑狱大阵跟部分主阵者竟然是.....魔族中人,不怕蛮荒那边骂你?” 剑狱的掌控者,或者说那位阵法师向来是剑宗最为神秘的存在,拥有看管剑狱和部分九极玄微剑阵的权力。 曾经苏青冥被清律殿关押在的思过崖,就感受过这位阵法师留下来的阵法禁制,所以一直存在了见一面的心思。 只不过正如他所说的.....没想到竟然是魔境中的那一族。 听见这话,锅盖少年有些惊讶的看了苏青冥一眼,随后认真解释道:“我从小便在这里长大,而我师傅就是剑宗上一任的主阵者,并且元真舟说了,只要我在这里呆上三百年,再收位弟子教会他阵法的话,我就可以重新回到妖域生活了。” 元真舟是上一任的掌门真人,然而在百年前便已经仙逝。 按照少年此刻的话语只能证明他最低便已经活了上百年,然而还能保持这么年轻的身躯在整个修行界都显然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是苏青冥并没有丝毫意外,看了他一眼,问道:“看起来你对这件事情有些紧张?” 锅盖少年一丝不苟的说道:“我怕你们误会我,要是你们误会我的话那么我会很难办的。” 苏青冥眺望着远方云海,微笑说道:“那你肯定是没有出去,若是出去待久了便不会再说这些话。” “为啥?”锅盖少年挠了挠头。 苏青冥双手负后,眯起眼轻声说道:“世界上的道理都说不通的,解释没有丝毫意义,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你的道理,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人。” “这话挺有趣,嘿嘿。”锅盖少年单纯的笑了笑。 苏青冥安静的望着远方,却没有再说话。 关于所谓这三百年的约定,其实光九极玄微剑阵的部分理解以及剑狱大阵的运转和破解手段,无论放在哪个宗门都不可能轻易交出去。 退一步说,就算剑宗有这个好心,愿意放一个了解剑宗并且强大的阵法师回魔境,也必然会与魔族经过数不清的算计和博弈。 而忽悠一个单纯的妖族,对于剑宗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苏青冥嘴角微翘,因为某种缘故他对于眼前这位妖族少年同样带着一丝亲切和照拂之意,接着问道:“小锅盖,你已经在这里上百年,若是你不在这里干了难道大家还会强迫你?” “我不叫小锅盖,我叫做折策。” 锅盖少年认真的解释道,然后流露出一丝颇为得意的神色,微微扬起下巴说道:“我师傅和元真舟都说了,我对于阵法的理解万中无一,我可是传说中的阵道天才!既然师傅对我有那么大的期望,我肯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少年在此上百年,从未踏出剑狱一步,且从不搭理那些牢狱中的犯人,于是内心其实空白的就宛如一张白纸,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主动能够登顶与他交谈,那可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何嘴角翘起,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阵法乃对天地灵气的另一种规则领悟,是由人族创立而出,而大荒古界之中,也只有人族对阵法的领悟才算是得天独厚。 无论是妖族还是古魔,在领悟的程度上都没有人族快。 若是魔族拥有比人族还要强大的阵法师,只有额外的一种情况,那便是寿命的长度。 若是寿命长到了一种地步,那么自然可以消磨掉人族跟魔族对阵法领悟的天生差距。 话句话说,折策在这种程度上确实是最适合学习阵法的存在。 因为.....他们这一族就连在魔族之中都可算是生命最为悠久的存在。 剑宗那位已经仙逝的元真舟想来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花费不少功夫将其中一位后裔带回剑宗。 虽然这一举动维护剑宗跟整个中洲的安全,只可惜.....对于锅盖少年来说,这却是一个不太美好的真相。 因为。 这如同画牢。 画地为牢。 “咋了?你不相信啊?我可从来不吹牛的。” 看见苏青冥不说话,折策双手环胸,哼哼了两声。 苏青冥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少年头顶,微笑感慨道:“没啥,就是觉得你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折策狐疑道:“就这个?” 苏青冥想起了前世听到魔境的许多方言,微笑道:“如果还有的话,那便是的你的师傅和那位掌门真人.....还真是坑人不浅。”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待妖族的态度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坑人不浅啊。” 苏青冥破天荒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折策对这话显然并不理解,所以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苏青冥腰间的木剑上,颇有些好奇和向往神色。 苏青冥将视线放在其余的峰间,缓缓眯起眼睛,突然问道:“部分玄微剑阵跟这十八峰大阵同时开启,若是一位忘生境甚至之上的大修行者进来,要多久才能破开?” 除了苏青冥,没有人会身处大阵之中,亲自感受到阵法威力的同时还会问出这种在旁人看来格外愚蠢的问题,因为这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话题。 若是真到了那一刻,有位忘生境之上的存在还有耐心和功夫堂而皇之的破开剑狱,那就证明整个剑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然而放眼天下,还没有谁能够将如今的剑宗逼到这种程度。 折策认真想了想,想起苏青冥是鲁麟和整个剑宗都极为看重的年轻弟子,所以才缓缓说道:“若是让我亲自坐镇并且将大阵全部开启,就算是现在的掌教全力破开也需要花费....数十息?” 苏青冥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折策也有些羞愧,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剑宗里面的缚阵力量也是从九极玄微剑阵里面演化而来,目的主要是来压制剑狱中的存在,但是问题是我能掌控的只有一部分,并且还需要分担两种大阵的平衡,能够抵抗数十息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 苏青冥沉默了会,随后轻声说道:“将剑狱里面的缚阵散掉,主动将此地大阵打开,将其力量重新融入这部分剑阵增加其杀力,能挡住多少息?” 话音刚落,不光光空气中安静下来,就连折策的脸色都变了,似乎是因为苏青冥的话语过于骇人,变得格外的凝重而谨慎,严肃道:“数百年来剑狱从来没有开过大阵,当初便不行,那么现在就更加不可呢,若是一旦失控,里面这些家伙逃出去,各自天地施展神通,就算是剑宗都很难收场,甚至到时候整座天下也会跟着不安宁,所以这是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情!” 苏青冥收回目光,微笑道:“随便说说,不用太上心。” 剑宗最初的本意只是将这里作为一个牢笼,然而经过数百年过去,随着里面强大的存在越来越多,早已经成了一个极为棘手的地方。 就像是一个极大的马蜂窝,剑宗想要拿里面的某些存在跟妖域或者魔域的人打交道,既然不能毁掉,那么只能封存。 唯一的问题是虽然现在没有任何变化,但若是剑宗经历了某种极大变故,那么剑宗深处的剑狱在某些人的眼中便会成为一个足以将剑宗倾覆的巨大隐患。 这件事情无论是鲁麟或者苏青冥都看得极为清楚。 “不管怎么想,反正这件事情以后不能再说了!” 少年义正言辞说道:“我绝对不会将大阵打开的,这是我的使命,也是师傅和剑宗交给我的任务!” 苏青冥望了他一眼,说道:“说人话。” 折策被苏青冥那极有穿透力的目光命中,瞬间耸了耸肩,干咳了两声,有些小声的说道:“他们以前说了,要是有机会出去,就会把我蘸着大葱酱料烤了吃,所以我更不能让他们出来....” 苏青冥站起身走下了山峰,折策紧随其后,似乎还生怕苏青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么些年还有谁来过?”走在山峰之间的小道上,苏青冥随意问道。 “自从师傅和元真舟死后,除了鲁麟和袁剑锋首座胡元剑之外好像就没人了...”折策掰着手指说道。 “胡元剑来此干什么?” “鲁麟隐居天剑峰后,掌教突然下令让胡首座承担起监管整个剑宗的责任,来这里看看也很正常,只不过他似乎并不喜欢我,刚好我也不喜欢他,所以来的次数少。” 苏青冥嗯了一声,停靠在一座巨大山峰的山脚处,抬头望去,山顶云雾隐约盘踞成一头麒麟之形。 剑狱十八峰,峰峰结为妖域兽形,取自道门太极阴阳之说。 天生自然,万物相生相克,自然能够相互制约,维持平衡。 近些年折策无聊时也会高坐云端,宛如国手一般,以手段操控十八峰气运互相博弈争斗,以作乐趣。 折策突然扬起头,笑着说道:“我记起来了,近百年前其实还有一个家伙经常来到这里,只不过他没有说名字,经常称自己为他界剑仙临世,就喜欢无聊时来戏弄我,再不然就是主动进剑狱找人打架。” 对于那个一脸惫懒满脸胡茬的家伙,折策其实印象颇为深刻,最起初那人口气极大,天赋极高,站在剑狱外指着那些连他都有些畏惧的恐怖存在破口大骂,冷嘲热讽,言语间霹雳天下,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唯一的问题便是当时那家伙的境界却算不了多么的惊世骇俗,但却敢单枪匹马在剑狱里练枪,简直是世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若不是他的照顾,生命都会受到致命危险,所以经常在剑狱里跟人单挑,常年都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场景,有时甚至更惨,到最后都得他亲自出手才能将其给拖出来,不然还真有可能被人活生生给打死。 唯一让折策摸不着头脑的是那家伙经常打了败仗,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忌惮神色,反而笑的异常灿烂。 随着时间的流逝,折策就在一旁亲眼看着那家伙的修为越来越高,剑术越来越厉害,从最开始的鼻青脸肿到后来的势均力敌,于是后来,折策唯一有印象的一幕便是那家伙活生生将整个剑狱的人都给一一打服之后,站在十八峰的山顶哈哈大笑,没有一人出声。 到了最后,凡是那家伙来了剑狱,被镇压的家伙普遍都是懒得搭理,默不作声,一是觉得烦,二也是打不过服气了。 就连折策都觉得佩服的那种。 他在这里其实也看过不少的故事,但很多事情都是看过便忘记了,由于岁月悠久,所以他们这一族的记忆其实也并不太好。 只是这件事他却是记忆尤甚。 毕竟当年那个家伙来到这里打架完后经常也会给他带点小礼物,或者跟他真的用心聊上半天。 但后来这个胡子拉碴又其实还极为年轻的大战神就莫名其妙从剑宗里面消失,从此在也没有回来过这里。 想到旧事,折策也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苏青冥微笑说道:“那家伙最难打的是哪座峰?” “就是这座博望峰,并且这座峰里面的家伙境界最为强悍,那家伙也是打了好几次才打赢。” 折策看了看峰顶,随后一愣,笑着到:“你也要试试?我可以帮你将那些老怪物的境界压制到出尘境。” 听见这话,苏青冥沉默了会,眼神中不知道是何情绪。 “算了。” 到最后,苏青冥还是摇头笑了笑,转过身毫不留恋的朝着峰外走去。 这时。 空气中的云雾突然从天空缓缓降落道了地面,一丝雄浑而严酷的气息从云雾后方缓缓蔓延到了剑狱四面八方。 仅仅只是一丝气息流出,空气间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倍。 一位恐怖的存在无声无息来到了这里。 折策天性谨慎的抬起了头。 只见前方,云雾缭绕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魁梧身影,虽然看不见面容,但那股气势竟然有一丝压倒此地大阵的感觉。 苏青冥没有说话,这股气息很多年前在摩天崖他便感到过一次。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今日会在这里重逢 ... 剑狱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那人没有说话,苏青冥也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气氛颇为有些诡异。 到最后还是折策打破了僵局,好奇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名隐藏在云雾后方的魁梧身形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嗓音沉稳而雄厚,“闲来无事,来剑狱逛逛。” “哦,那你随意。”折策说了一句便准备带着苏青冥离开,然而刚走几步却微微愣住,因为苏青冥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只是默默对着他点了点头。 折策向前一步,整个人仿佛踩到了某个开关,瞬间就消失不见。 “聊聊?” 男人问道。 苏青冥耸了耸肩,“行啊。” 魁梧还充满着威严的男人从苏青冥身旁擦肩而过,朝着剑狱的更深处走去。 苏青冥随之跟去。 算起来两人曾经也有或多或少的过节。 比如多年前的云剑峰击败了对方的数名得意弟子,以及杀了对方的几个儿子,让整个云剑峰和胡家颜面扫地。 苏青冥在游历各州的路途之中,其实最为忌惮的并不是沈家或者他人的暗杀,恰恰担忧的便是这位神游境甚至已经踏入了通虚境强者毫无征兆的天外一击。 堂而皇之,避无可避。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胡元剑竟然并没有做些什么。 越往深处,越为空寂,人烟稀少,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的密林和充满着原始味道的巨大树木。 曲径通幽处,仿佛豁然开朗,一座陡峭延伸的悬崖,放眼望去,视线之下则是成群的森林,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男子的魁梧身形从那缭绕的云雾中散开,流露出一张威严而冷漠的面庞,修道有成,眼角间深刻的皱纹已经表明他不再年轻。 剑宗第二人。 云剑峰首座胡元剑双手负后,望着天边风景,问道:“听说你回来时被影殿袭杀,做为卓剑尊看重的人,你对影殿的态度如何?” “没什么态度,能灭就灭了。”第一件事竟然问这个,倒是让苏青冥颇为意外。 “那么你对蛮荒那些妖的态度又是如何?”胡元剑再问。 “种族不同,没什么态度。”苏青冥摇头。 胡元剑三问道:“若是影殿是妖域那方而来的奸细,你会选择怎么做?” 苏青冥沉默。 影殿若正是当年的暗楼改名换姓留在世间,那便不可能来自妖域,只是这件事情他没有必要告诉对方。 更重要的是苏青冥心中并没有人妖正邪一份,善便是善,恶便是恶,没有任何其他需要分辨的原因。 因为某种原因,前世苏青冥曾经深入妖域,将其中一位妖帝斩杀,但要无缘无故的灭掉妖域群妖,却找不到什么理由。 胡元剑看起来有些失望,平静说道:“看来你跟卓剑尊一样,都主张以和为贵。” 苏青冥淡淡道:“或许。” “可是这本来就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胡元剑摇头说道:“剑宗已经在此地数千你年,每一代剑宗弟子皆是画地为牢,如今剑宗世家与师徒决裂,整个剑宗的实力下降到了最低点,很多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浮出水面的影殿暗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没有和那位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首座过多闲聊。 两人相看甚厌,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剑宗发生了许多事情。 其中有些与苏青冥有关,有些则是胡元剑主导的。 这其中,影殿也渐渐在剑宗浮出了水面。 据说是内院沈家探子得到了一些密报。 博望峰在七峰里原本算是弟子实力排名前列的山峰,算是地位颇高,然而自从首座离奇消失后地位便一落千丈。 其中的原因大部分便是曾经有位年纪不大的女子师叔,闲来无事便会去博望峰打秋风,闷棍极为凶残,针对的便是那些刚入门的年轻弟子,常常苦不堪言,所以导致最后所有入剑宗的弟子都对博望峰感觉到畏惧。 这件事情在新任首座上任之后才渐渐有了些许起色。 郭威曾经是衍法殿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经过调任之后四殿才重新选择,而这件事情却是执法殿主动促成的,显然是因为查到了张执是影殿奸细,所以格外慎重。 并且在此之后,郭威便对博望峰进行了新一顿的整顿,可惜并没有再查出任何与影殿的联系。 苏青冥乘坐青鸾鸟缓缓来到这里。 博望峰他很多年前来过一次,今日也算是故地重游。 放眼望去,一些剑宗弟子已经消失不见,整座山脚都格外的安静。 苏青冥向山上走去,路过一座竹林间的简陋屋子停下来看了一眼,然后再继续向上走去,小半个时辰后站在了一座陡峭的悬崖,视线所及便是百丈外的圆形广场。 一些人正在广场间修行,三五成群,格外和谐。 苏青冥的视线锁定在了角落处一个看似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皮肤黝黑,面容木讷,此刻正默默抚摸着自己的法剑,与其他人相比显得格外孤僻和不起眼。 苏青冥双手自然下落,大袖飘摇,仙剑景清在半空漂浮,缓缓旋转,一股尖锐的凌厉剑气从其中缓缓散发而出。 随着境界的提高,苏青冥遇见的对手越来越强大,便很少再动用过御剑之术。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御剑之术是剑修三千年来最为潇洒得意而有效的暗杀手段,并且在这种情况下极为合适。 一剑生,一剑死。 苏青冥整个人的气息消失不见,若不是亲眼看见,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三息过后。 一道细如针芒的光线刹那间迸发而出,笔直朝着那人头颅射去。 做完这件事,苏青冥便收回了视线,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转身离开。 .... ..... 在这个时间线内,还有很多人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流霞峰。 一位前些年入峰的俊逸弟子安静的站在人群正中央,仿佛众星拱月,周围密密麻麻的女弟子围绕在身旁,请教着修行的事情,眼神中的仰慕神色却是掩饰不住的散发了出来。 年轻男子叫做慕容尚,是流霞峰首座的得意弟子,拥有地级道体,年级轻轻便已经到达洞真境,面容温和,正在耐心的解释着什么。 谈话间没有丝毫不耐神色,并且眼神极为专注,很容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极为有信服力。 突然,男子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想着人群中说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这里,来到了不远处的密林。 身形修长面容出尘的明真从一颗树后走了出来,神色平静。 “原来是执法殿的明真师兄!”慕容尚笑意不变,微微弯腰,“不知道明真师兄唤我来做些什么。” “你认识我?”明真反问。 “当然认识,明真师兄可是号称执法殿这数十年来天赋最强的弟子,如今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神游境上境,自然久闻大名。”慕容尚微笑道。 “久闻大名?”明真摇头说道:“你这个大名我可承受不起。” 慕容尚满脸迷茫道:“不知道师兄在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但我很清楚你是什么货色。”明真背后双锏自主颤动,气机死死的锁定在了后者的身上。 “你这样是触犯门规,不怕受雷罚之苦?” 说是这样说,慕容尚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阴冷,与此同时整个人的气息暴涨,不知不觉便轻描淡写的突破了洞真境巅峰的那层屏障,来到了神游之境。 “今日就算你死在了首座的大门前,也不会有人搭理你。” 明真流露出一丝平淡的笑容,却充满着不屑鄙夷神色,“放心,你今日若是没有元神合一的实力,我便送你去死。” ... ... 见水峰。 是七峰内除了博望峰最为偏僻的山峰,弟子七峰最少,算是最为不起眼。 今日见水峰的弟子们都在自己的洞府内修行,突然只听得见轰隆隆的地动山摇声。 地震? 所有弟子连忙从洞府内逃了出来,抬头望去,视线所及,山顶左侧某处轰然炸开,碎石仿佛从天降落,砸在了山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好像是胡长老的洞府!” “不会是修行走火入魔了吧?快找师傅来!” 众人议论纷纷,脸色满是惊慌担忧神色。 胡长老可是神游境巅峰的老前辈,甚至据说近些年隐隐已经快要元神合一踏入了通虚境,若真的是在破境的时候走火入魔。那么一位阴神阳神合一的剑仙任意出手,那可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只是下一息,让众人咂舌的事情发生了,一道黑色的人影随着巨石一同砸落在地面。 那人身穿黑色长袍,满脸鲜血,胸口被一道巨大的剑痕所占据,正是胡长老。 所有人都流露出了震撼神色。 震动仅仅数十息。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杀死一名元神真人,那人又该是什么境界? 山巅,一位红衣修长的女子平静收剑,整个冰蓝色的眸子重新回归漆黑,缓缓消失在原地。 ... 九级玄微剑阵被关闭的数日间。 博望峰弟子杨元智在大庭广众被人洞穿头颅而死。 流霞峰的得意弟子慕容尚在密林中遭受袭击,灵海破碎。 见水峰的胡长老莫名惨死在峰内。 这些消息陆陆续续传遍了四殿七峰,宛如瘟疫一般,所有的弟子们都人心惶惶。 然而这些都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数日间,噩耗跟命案接连不断的传来,七峰间陆续便有长老或者弟子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是半夜,都会偶尔听见峰间有篝火和人群的惊呼声传来。 那个杀手,或者说那群杀手,就像是幽灵一般,在整个四殿七峰游走,悄无声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清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七峰的湖畔,崖间,甚至修行的洞府,都不停的有人死去。 死的人身份地位境界也各不相同,有些是境界低微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有些是峰间资历极高的长老,还有很多是天赋出众的优异弟子。 加起来便已经是三十二人。 三十二人在剑宗内部无声无息的死去。 所有人都知道,随着两仪玄元大阵的开启,没有人能够离开剑宗,那么杀手便在其中。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日子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是剑宗的师长们还是没有找出真凶,甚至格外的沉默,连那杀手的任何踪影和来历都没有找到。 大多数人都处于畏惧和茫然的状态,少数人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猜测,不论猜测是对还是错,其中蕴含的意味都让他们噤若寒蝉。 又是一日清晨,大日从东边缓缓升起,剑宗内部却安静的可怕。 苏青冥站在崖畔,安静的看着剑宗的风景。 “杀人很无趣。” “在暗中杀人更是无趣。” 他心想道。 无论在大道的理解上还是在杀人的理解上,在这一世苏青冥都算得上是同辈中的第一人。 这些日子他只杀了九人,大多都是那种看似境界低微格外不起眼的弟子,实则不然。 影殿的隐藏手法向来如此,越是不起眼的弟子,手中握着的底牌或者手段就更加危险,若是一个疏忽闪失,那么他们想要暗中行事的想法或许就会功亏一篑。 在内院确定了这些人的具体名单来历和境界后,胡云剑才挑选了这九人。 毫无疑问的,面对着世家一脉在暗中的悄然袭杀,那九人甚至连反抗和察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剑洞穿了头颅。 而胡霜和明真经过了万流城的历练后,在神游境的杀伐力极强,对付其他人没有丝毫问题。 至于境界再高些的长老,便有这三年来已经成功阴神阳神合一踏入了上三境的胡霜去对付,二十四岁的上三境女子剑修,放在整个剑宗历史上也可以说惊世骇俗。 随着朝阳彻底洒落在全身,胡霜便出现在了苏青冥身后,剑气有些不稳。 苏青冥看了她一眼。 胡霜平静摇头到:“一个隐藏极深的老东西,想要拉更多人一起死,所以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 “走吧,陪我上去逛逛。” 苏青冥说了一声,转过身便迎峰而上。 对于脚下的这座山峰,苏青冥算是颇有原因。 千剑峰。 当年这座山峰的一位长老在分宝崖山巅想要杀他,只可惜最后尸体被丢在了峰底深渊。 苏青冥和胡霜大摇大摆的走在山路小道之上,不到一会便被负责警备的弟子发现拦了下来。 但当看见是苏青冥跟胡霜后,眼神便纷纷变得敬仰起来。 “参见沈师兄,参见余师姐。”千剑峰的弟子皆是恭敬行礼。 苏青冥平静问道:“首座在哪?” 一名年岁稍长的千剑峰弟子弯腰作揖道:“自从大阵开启时,师傅便一直在峰间的观云亭闭关。” “上去看看。”苏青冥说道。 “请!”负责看守山道的弟子让开了道路。 苏青冥在四殿内早已经大名远扬,胡霜更是剑宗有名的女子剑仙,诸位弟子皆是只有仰望和敬畏的份。 至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苏青冥和胡霜两人干的,众人更是从未往这个方面上想过,在他们看来,除非两人同时失心疯,才会放弃了大好前途不要,去做这些事情。 两人来到千剑峰上所谓的观云亭。 亭子建造在一座半空的悬崖,前方是弧形的山道,山风从这里刮来,然后原路返回,发出阵阵的呼啸声。 苏青冥和胡霜同时停下脚步。 抬头看去。 观云亭里面站着一个黑山老人。 一头苍白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容易枯槁,气息平平无奇。 老人安静的望着两人,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根据这几天的调查,眼前这位黑衫老人便是千剑峰的首座,名叫吴元辰,已经在此地消耗了大半岁月时光。 苏青冥示意胡霜停步在此,然后一个人走进了观云亭内。 “你要死了。”苏青冥摇头说道。 “是的,我的确要死了。”老人笑了笑。 寿元将近,灵海枯竭到极致,随时都有可能身死道消,所以他才会一直待在观云亭内。 虽然苏青冥口中的死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却是真的的要死了。 沉默了会,吴元辰好奇问道:“这些天一共死了多少人?” 苏青冥淡淡道:“三十二人。” “杀完了?” “还没有。” “还有?” “所以我来到这里,并且在山脚已经站了很久。” 两人的话并不深奥,但是两人说话的间隔却很长,似乎每说一句心中都要想着许多事情。 当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吴元辰的脸色却变得格外的不解,嗓音沙哑道:“来这里做什么,这不应该。” 苏青冥笑道:“为什么不应该。” 吴元辰平静道:“没有道理。” 苏青冥望着他,认真说道:“三十二人都死了,再多一个又能如何?” 吴元辰沉默了会,突然转过头死死盯住苏青冥,说道:“你诈我?” 苏青冥面无表情道:“看来还真有你。” 黒衫老人脸色变幻莫测,到最后仿佛油尽灯枯,一不小心又苍老了几十岁,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淡然随后,轻声说道:“其实随着守山大阵开启,在这些人陆陆续续的死去,我便已经猜到了结局,但不管你是从什么线索查出来的这些家伙,都不可能找到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只有三十二个人要死,因为我只看见三十二个人的名字,至于你....” 苏青冥平静说道:“当年杨开泰在分宝崖暗杀我,当晚的峰内证明却是没有异样,而当时的落笔人是你,做为上三境的修行者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点异样,所以就单纯的试一试。” 老者苦涩的笑了笑道:“于是就这样简单试出来了。” 苏青冥摇头道:“你寿命将尽,对此事几乎无所畏惧,更何况死了那么多人,你心中自然觉得最后会轮到你。” “你想怎么样?”老人问道。 苏青冥望着老人的眼睛,“我需要知道剑宗内部究竟还有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死了一位首座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死去的那三十二人分布在七峰的每一个地方,就像是一颗颗毫不起眼的钉子,希望能够在关键节点发挥出致命的作用。 将这些钉子从剑宗内部拔出来,能够减少很多日后的不确定性,但唯一的问题是在苏青冥的眼中看来....还不够。 就像是眼前这位灵海枯竭的首座,便并不在那三十二人之列,而再往深处思考一点,仅仅七峰之中,影殿便安排了如此多的暗棋,那么最为重要的四殿,又会有哪些人,这才是苏青冥值得在意的事情。 老人吴元辰看了眼苏青冥,问道:“我若是说我真的不知,你能信?” 苏青冥淡淡道:“信。”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道:“棋子永远都只会是棋子,对于我而言,根本没有必要知道其他棋子的作用,不过有段日子,我倒是也曾经疑神疑鬼过,甚至怀疑那位....” 说到这里,吴元辰却突然闭嘴不语,洒脱摇头道:“我自己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情,若是说出来或许你也认为我在故弄玄虚,就不恶心你了。” 胡霜倒是好奇问道:“是谁?” “你当真要知道?”老人笑着问道。 胡霜微微皱眉,陷入了沉默。 “不用知晓,不信没有意义,信了也只会疑神疑鬼,最后一个问题。” 苏青冥认真问道:“为什么你会选择答应影殿?按照内院所记载的文录,你从小便住在千剑峰,并且极少出山,也并无任何后辈血缘或者因果在尘世,按道理来说无牵无挂,一心修道才是常态。” 在那片文录上,苏陌实则对这位老人的评价颇高,属于大器晚成的典型人物。 进剑宗前资质平平,但是基本功极为扎实,水滴石穿,到最后一步步超越了那些资质出众的师兄,成就了元神真人,成为了千剑峰的首座。 因为年少经历,性格安静且坚韧,最不容易被外物影响,是七峰内极为大道可期的一位老人,真实战力也极为靠前。 而苏青冥不明白的是,就是这样一位本应无牵无挂的老人,又怎么会愿意跟影殿同流合污。 “答应他们....”老人轻声问道:“很奇怪吗?” 苏青冥淡淡道:“我见过不少人,按道理来讲皆是很难被他人说服的修行者,但是他们最后的选择都让我不解。” 吴元辰双手负后,说道:“每一个人都有在意和关注的点,简单点来说便是对症下药,这个道理就连世俗王朝都懂,你不可能不明白。” 苏青冥转过头,认真说道:“那么像你这种无欲无求很难被说服的人,影殿又开的什么条件?” 老人沉默了很久,随后眯起眼睛,似乎回忆道:“我从小便是孤儿,在峰内籍籍无名,一心只会修行,后来随着境界越来越高,自己都不知为何莫名奇妙的成为了首座,随后又是枯坐这么多年,一生无所牵挂,所求的便是大道而已,然而只可惜天意如此,渡劫境便已经是尽头,仙境更是无望.....” 胡霜问道:“他们承诺你可助你踏入仙境?” “并不是。”老人微笑着望着她,摇头说道:“但真相就在这里,不过话已尽,不可说了。” “你如今终究是剑宗叛徒,说不说可由不得你。” 胡霜冷漠说道,身上的威压弥漫在天地之间,两侧的山峰都仿佛停滞下来,死寂无声。 随着胡霜悄无声息踏入了上三境,便毫无疑问算是剑宗甚至整座天下的年轻一辈顶尖强者,身上那股高位修行者特有的威压也弥漫了出来。 哪怕对方早已经成就了元神,踏入了洞真境许久,但胡霜仍然没有丝毫惧色。 老人的一缕白发被剑气吹拂飘了起来,脸色却出奇的平静,根本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没有再说些什么。 虽然他能用搜魂之法将其记忆搜刮出来,但是却从未在人族身上使用过这些,更重要的也是对一位洞真剑仙的尊敬。 以一人之力夺天地造化,超脱为洞真,便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 至于日后选择了什么道路,都只是顺乎本心而已。 “我送你一程?”苏青冥看了眼天色,随后说道。 老人有些意外,随后笑道:“好。” ... ... 千剑峰山巅。 两根竹条从密林中飞出,随后停在两人身前。 “很多年前未曾与人争斗,倒是有些怀念。” “用点心,我不会留手。” 听见这话,老人倒是有些莞尔,但也没有说些什么。 一位神游境的后辈与他说这句话,倒已经是很有趣的事情,但是苏青冥的脸色却是格外的淡然,像是天经地义一般。 老人向前走去,右手便将竹条随意握在手中。 苏青冥伸出双指,轻轻点在竹条尾端,后者如剑一般急速飞去。 这般姿态和神情,宛如长辈指导晚辈一般,似乎根本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看见这一幕,眼神颇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 再怎么优秀,终究也只是弟子而已,真当我吴元辰修为如此不堪? 下一刻。 两根竹条在半空相撞。 老者轻喝一声,灵气纵横,如柳絮一般飘洒在四面八方。 苏青冥左手随意负后,右手化为道指,轻轻晃动,那根被灵力操控的竹条便不停在半空劈向吴元辰。 砰砰砰! 两根极为脆弱的竹条此刻却像是坚韧的铁剑一般,互相纠缠碰撞,没有丝毫断裂的痕迹。 胡霜安静的站在一旁,神采奕奕的看着这一幕。 两人皆没有动用境界,只是以最纯粹和最简单的术法理解在对战。 而一人是元神合一的上三境高手,另一位就连胡霜都自愧不如,他们两人的斗法,正如万川归海,返璞归真,极为有观看的价值。 而仅仅数招之后。 “怎么可能?竟然还能如此?如此年轻你竟然能有如此理解?”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斗法还在继续,吴元辰却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像是见了鬼一般。 若是苏青冥此刻身处上三境,或者以极为霸道的道意和道气将他杀死,那么吴元辰都不可能流露出这种表情。 唯独是这种极为公平的纯粹大道对拼,对方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心神不宁,感觉极为震动。 数招之后,老人突然收手。 “这就认输了?”苏青冥有些遗憾问道。 吴元辰沉默了会,眼神中那股数十年都未出现的战意和生机却越来越旺盛,坦然笑道:“古人又云,朝闻道夕可死也,今日我吴元辰临死前却能在大道一途大开眼界,自然要继续。” 两人的声势虽然不大,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数名弟子从下方的山道走了上来,然后便被胡霜拦在了山脚,只有依稀感受到道意的存在和碰撞的声音。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 时间缓缓的流逝。 老人的神情还是那般的坚韧,出手越加认真。 苏青冥仍然站在那里,动作随意而单一,没有一丝一毫颤抖的痕迹。 又是一指。 吴元辰将手中竹条脱手而出,喝道:“去!” 半空中,竹条划过一条问道而又快速的痕迹,笔直的冲向苏青冥。 后者面无表情,只是右手两指高高抬起,随后便是笔直往下。 横竖都为一。 道生一。 吴元辰的竹条从空中毫无悬念断成两半,随后又瞬间化为无数灰屑粉尘。 吴元辰心神恍惚,依稀看了眼那倒插在地面完好无损的竹条,却没有丝毫气馁,只是满足笑道:“年少时听某些师长说,剑修斗剑,是极其风流潇洒的事,我道门修士整天悟道修真,参悟天地至理,却有些古板,没想到今日见到你,当真是有些让人大开眼界,我道门修士也同样风姿潇洒。” 苏青冥只是说道:“走好。” 刚才的那三个时辰,老人便已经将余下所有精气神挥散而空。 油尽灯枯。 灯灭,人死。 那么.....唯有死去。 “为什么要帮我?” “每一位敢于修行的修行者都值得尊敬。” “嗯....有点道理。” 吴元辰盘膝坐在山巅,环顾四周,破有些茫然呢喃道:“修行一世,到头来究竟图些什么?倒不如娶妻生子回家种地。” 苏青冥想了想道:“或许修行其实也就只是修行,并没有什么实际存在的意义。” 吴元辰好奇道:“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苏青冥摇头说道:“修行一月也是修行,修行百年也是修行,若是觉得浪费时间,便少修点,若是腻了那便干脆做些别的,谁规定修行便一定要时时刻刻修行,人间事事皆修行?” “人间事事皆修行?” 吴元辰低着头喃喃自语,眼神却颇有些亮了起来,点头道:“人间事事皆修行,哈哈哈!好一个人间事事皆修行!内院苏青冥,的确让我大开眼界。” 苏青冥没有说话。 老人却突然认真望着苏青冥,微笑道:“当年影殿那人与我其实只说了一句话,人间修士如蝼蚁,日夜追赶,却苦追大道而不得,既然如此为何不反过来,去选择成为大道的一部分。” 苏青冥微微皱眉,还想问些什么,老人却默默摇头道:“已是临死之人,便让我留点体面,另外认识你很高兴。” 苏青冥平静说道:“走好。” 吴元辰低头闭眼,双手无力下垂,面带满足笑意。 老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寥寥数字。 “不欠你们。” 当晚,磅礴灵气飘洒峰间,老人一身恢弘道意弥漫山林,分宝崖内无数灵宝仙剑心有所感,微微颤动,后续一月,众多弟子因此破境或顿悟。 后世记载。 千剑峰首座吴元辰,仙逝乾元十八年。 老人寿终正寝,临死散去全身修为反哺天地,牌位与香火皆可归于剑宗祖师殿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影殿的一些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内又出现了一个让人重视和震惊的消息。 七峰首座之一的吴元辰仙逝了。 索性经过剑宗长老们的一致检测,吴元辰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和打斗痕迹,属于最正常不过的寿终正寝,于是风光下葬。 而随着千剑峰首座吴元辰死去,仿佛剑宗这些日子的骚乱也随之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弟子或者长老莫名其妙死去的消息。 这一切仅仅只过了七日,却显得格外的漫长而压抑。 飞来峰顶。 苏青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泡了一壶热茶,茶香袅袅。 男子安静的坐在瀑布旁边,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椅边,阳光透过天空上的涌动云层折射了进来,美丽而又虚幻,充满着温暖的味道。 近些年,千剑峰长老,首座吴元辰,坐忘峰一位副峰主,一些在剑宗内极具分量的人物接连死去,再加上如今的那三十二名不起眼的棋子,情况总算是终于明亮了不少。 鲁麟坐在另一边的摇椅之上,好奇说道:“千剑峰吴元辰的死就当寿终正寝来解决?” 苏青冥平静道:“就这样最好。” “也行。”鲁麟微笑道:“其实跟明真子商量之后,本来还打算拿此人做些文章。” “没有意义。” 苏青冥微微摇头。 正如先前苏青冥阻止了余雯雯的发问一般。 没有丝毫证据的事情,若是真的指向了剑宗内那几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苏青冥突然好奇问道。 “人间修士如蝼蚁,日夜追赶,却苦追大道而不得,既然如此为何不反过来,去选择成为大道的一部分,这是吴元辰与我所说的最后一句。” “不光是他,这么多超凡入圣的修行者,宁愿舍掉浑身修为声望性命,不顾一切为影殿之地卖命.....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从千剑峰离开,苏青冥的脑海中便只剩下了这个问题,想来也是揭开影殿之地秘密的关键。 “线索太少,任何猜测都没有意义。” 鲁麟沉默了会,笑着说道:“能做的我们便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安心等着水落石出便是,三年的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苏青冥嘴角微微翘起,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能做的便是将情报上那三十二人解决,如今七日过去,已经算是结束了这场清算。 而不该做的,自然便是假传道衍真人法旨,以两仪玄元大阵封锁剑宗。 两仪玄元大阵极为强大,就算是现在的明真子与苏青冥合力也没有办法启动,所以此刻天空上那些看起来瘆人而缥缈的朦胧气机仅仅只是极为高深的障眼法而已。 寥寥数人看的穿却没有说些什么,其余人就算是怀疑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尝试。 “若是不出意外,其余圣地也应该已经结束了清算。”鲁麟说道。 “那人还能活?”苏青冥问道。 “不知道。” 鲁麟平静说道:“看天意。” .... .... 清晨。 朝阳缓缓升起。 练剑声从极远处的地方传来。 一位黑袍覆盖到头顶的男子从梦中醒来,隐约可见的轮廓格外苍白。 男子从某座院落的二楼望着远处天空,却仍旧是一成不变的风景,所以颇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 叹完气后,男子便开始给院落周围的花草浇水。 虽然无趣,但却仍然做的极为有趣的模样。 突然,一柄飞剑突兀的从天空歪歪斜斜的飞来,砰的一声,插在了男子身旁的墙壁上,震起些许灰尘。 男子微微挑起眉毛,却流露出一丝有趣的神色。 不到一会,门外一个青涩的少年露出了脑袋,紧张兮兮道:“对....对....对不起,我没控制好飞剑。” 黑袍男子蹲在花圃前,笑眯眯招了招手,“过来,咱们俩聊聊。” 青涩少年犹豫了会,小声说道:“要不您还是将飞剑还给我吧,我不能进入这些地方的。” 黑袍男子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那既然如此,这柄飞剑就不能还给你了。毕竟我可玩不来剑,要是被伤到了可就太亏了。” 听见这话,少年张大了嘴巴,眼神中满是挣扎和委屈。 片刻后,仿佛是对飞剑的珍惜超过了门规,一咬牙整个人就直接溜进了院子,凑到男子身旁蹲着,哀求道:“求求你了,将这柄飞剑还给我把,这可是宗门好不容易分给我的,若是没有的话那就惨了。” 黑袍男子笑眯眯说道:“年轻人别急嘛,这么急怎么能练好剑术,来,跟我聊聊,一个人在这里久了,太过于无趣,你叫什么?” “我叫少海。” 青涩少年挠了挠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大师傅说,不能够随便跟你说话。” “大师傅是谁?”黑袍男子挑了挑眉。 少年单纯说道:“大师傅就是大师傅啊。” 黑袍男子一脸你太年轻的表情,微笑道:“你大师傅也就仅仅是个大师傅,知道我是谁吗?这个宗门的太上长老,如今在此隐居闭关,能跟我说上几句话,那么或许你走出这门,从此修为便可突飞猛进,大道指日可待了。” 少年虽然单纯,但又不傻,就等着个死鱼眼,也不说话。 “这家伙不好忽悠啊.....” 男子心想,随后翻了个白眼,直接一屁股躺在地上,叹气道:“少海啊,你从这里修行后出去过吗?” “没有啊,记事起就在这里了,一辈子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门最前方的悬崖了。” 少海咧嘴一笑,“不过大师傅说了,这是宗门的规矩,只有能够率先到达洞真境,才有资格出宗门远游,所以我们大家都没有出去过。” 黑袍男子比上眼睛,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我可以走了不?” “不送。” 男子轻轻一弹,墙上飞剑灵性飞出,漂浮在少年的身前。 “嘿嘿,谢谢。” 少年急忙将飞剑抱在怀中,似乎生怕再次弄掉了,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却停下来脚步,转过头好奇问道:“大叔,你叫啥啊?” 黑袍男子闭眼毫不犹豫道:“李黑莲。” 少年挠了挠头道:“衣服挺黑的,不过你的脸挺苍白的,应该叫李白莲,像是个孤魂野鬼,嘿嘿。” 话音刚落,黑袍男子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睁开眼睛,一双有些阴冷邪恶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少年,幽幽道:“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孤魂野鬼?” 话音落下,男子整个头颅竟然直接与身子分离,化为烟雾漂浮在半空。 少海双腿打颤,喊了一声鬼啊,几乎是屁滚尿流的跑出了这里。 黑袍男子恢复原样,在原地哈哈大笑,似乎眼泪都笑了出来。 “看来你在这里挺无聊。” 片刻后,一道阴冷的嗓音响了起来。 影殿天罚司主站在院落的墙上,脸色平静,看不出意味的眸子静静的望着黑袍男子,眼神中竟然还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杀意。 “本来就成了孤魂野鬼,还不能出去看看,当然要找点乐趣,不然会很无趣。” 许道灵头也不抬,“当然,这一切还是要感谢天罚司主先生对我的关照,让我这本要烟消云散的一缕魂魄重新找到了一具残躯。” 天罚司主微微垂眼,漠然说道:“九大圣地近些时日内部都有些不少的动静,然而我们的人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我有些不安。” 许道灵微笑道:“影殿之地的人在大荒古界嚣张这么久了,如今各大圣地解决了凌云榜的事情,自然要安心来清算我们,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影殿之地的人?”天罚司主淡淡说道。 许道灵转过头,惊讶说道:“这般咬文嚼字,难不成天罚司主先生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说怀疑我?” 深不可测的男人冷漠道:“这三年你自从来到这里便不太安分,虽然我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大部分情况你都心知肚明,所以我希望你的好奇心不需要太重。” “仅仅看出来了冰山一角,就让我吓得不轻,不敢在看到什么,免得天罚司主先生要杀我灭口。” “希望如此。” 天罚司主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刚刚便已经查清楚,罗真那个老东西内外勾结,将影殿之地机密泄露,问题是他如何知道圣地之人的暗子机密,这件事情只有包括你在内的寥寥少数人知晓,所以已经在派人寻他,等找到他之后真相便会大白。” 许道灵打了个哈欠,笑眯眯说道:“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将我复活,天罚司主先生你自然不会因为一点怀疑又将我给杀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放宽心再等等,终究会水落石出,我可是对影殿忠心耿耿,我死不足惜,可若是少了我之后您的心血到头来岂不是白白浪费?” 天罚司主没有说话。 因为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 “希望如此,不要让我失望,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 天罚司主丢下这句话,整个身形隐入虚空之中。 空气间又安静了下来。 许道灵一直维持着躺在地面的姿势,对刚才的威胁毫不在意,只是双眼望着天空,心想有什么下场会比成为一具孤魂野鬼更惨了? 认真想了想。 他发现似乎是没有。 男子笑了笑,望着那昏黄的阳光,喃喃道:“你可知为何我改名叫李黑莲?”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面一片安静。 这座看起来不知道具体位面的隐秘宗门其实明面上并不算如何鼎盛,占地约为三十余亩地,寥寥两三栋是祖师祠堂的建筑,再加一座后山,在修行宗门中算是绝对的末流宗门,弟子的天赋也并不高,说是练剑,但其实并没有几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弟子,大约都像是附近乡野间的质朴少年,但正是如此,才越加显露出这里的诡异。 走出山门,便是一年无路可走的云海,茫茫天地间,一座如此末流的宗门,怎么会占据如此之好的天时地利?哪怕是仙山灵力最多的东祖州,都不可能如此奢侈。 或许这便是影殿之地真正意义上的秘密。 “真是无趣啊。”许道灵伸了个懒腰。 其实到刚才为止他都想不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过有一句话许道灵倒是很喜欢。 那便是他很久以前的那位老师所说的:“一切阴谋疑惑,将所有不可能的去排除,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信,那都会是真相。”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许道灵都觉得,自己的师傅还真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妙人,自己都自愧不如的那种。 男子站起身,回到屋内大堂,扫了眼那张放在桌上三年未曾动过的一张白纸,嘴角微翘,流露出了极为古怪而有趣的笑容。 要说法宝如何奇而趣。 还是要数书院最甚。 ... ... 接下来的数日。 影殿天罚司主像一个幽灵般在这座宗门内出现,常常出现在许道灵的院子外,去观察这个家伙的一举一动。 然而让他遗憾的是,许道灵平日除了练练字,故意寻那名叫做少海的弟子聊天,逗趣一番,便没有任何其他的行动,似乎根本不在意外界的举动。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不安却越加的浓厚。 三日后,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天罚司主身后,带着似惊慌的嗓音道:“罗真不知道为何重新返回....此洲,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但是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有其他情况?” 天罚司主的眼神瞬间变得格外诡异,眼神死死的盯着院落之中的许道灵,不知道为何杀机毕现,差点就忍不住自己的杀意。 中年男人眼神不善,右眼有一道极为狰狞的伤疤存在,他阴沉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自从他来到这里,消息便不停走漏出去,若是再不杀后患无穷!咱们的谋划也迟早会....” 天罚司主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负在身后的双手。 整整百年,天罚司主都很少如此惜才,许道灵恰恰是唯一,所以才不惜大代价为许道灵重塑一具鬼身,甚至将其放入了影殿之地最为核心的区域,让其知道太多秘密。 虽然在许道灵苏醒的那一刻,天罚司主都已经有些不确信自己的行为是否合适。 若是换成以前,此刻的天罚司主早就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雷霆出手将其镇压,并且让他日日夜夜受尽极刑之苦。 可正因为如此,如今他便更加左右为难。 更重要的依据便是三百年前许道灵硬抗卓剑尊的那一剑。 若是当时他不出手相救,那么神仙都就不回来,以命换取他的信任,若真的是演戏,那也太真了点。 他并不相信强如剑宗掌门会亲自主动配合来演这样一出蹩脚的戏,也不相信自己会主动走进对方设下的局中。 天罚司主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开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平静道:“吩咐下去,派那个拿刀的家伙去,放开手脚,必须将罗真那家伙不计代价诛杀在外面。” “是!”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会死吗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玄洲东海边有座颇为热闹的小城。 小城里面有很多偏僻而破败的小酒馆,偏静小巷,九曲八弯。 一位浑身补丁的灰袍老人牵着一位面色稚嫩的男孩从一道寂静的小巷里走了进去,两人的衣着极为朴素,并不引人注目。 “师傅,我们去哪啊?”男孩好奇问道。 “师傅见一位老朋友。”老人的嗓音有些轻。 “见完了我们能快点走吗?那些坏人会追上来的。”男孩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追上来又如何,你师傅符箓之术通天,待师傅养好伤瞬间便可灭了他们。”老人微笑着道,“莫担心,安心待着便是。” 闲聊间,两人在一个门上只有半块与其说是门帘,不如算是抹布的酒馆门前停步。 此刻正值清晨,偏僻的小巷两边有很多醉倒在地的酒鬼,于是这座酒馆就显得更加冷清,只有一位正在酒台前擦拭着酒瓶的中年妇人,身材丰腴,面目宁静,相貌在修行界内谈不上惊艳,但却是独有一番味道。 “你在这里等我,别进来,也不准偷听。”老人吩咐道。 男孩哦了一声,随后掏出一张黄色符纸贴在脑门,瞬间便像活死人一般一动不动了。 看见这一幕,灰袍老人脸色古怪,五味杂陈,最终只能轻叹口气,推开门帘走了进去。 望着那台上的妇人,老者干咳了两声道:“好久不见。” 酒馆老板娘头也不抬,口气却极为冷漠,“不见,滚。” 灰袍老人毫不介意,慢悠悠坐在角落一张布满裂痕和灰尘的桌子,将一瓶明显早已准备好的女儿红倒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人这么美,酒这么烈,地方这么偏,在这里倒真是让人担心,难道就没有哪些不长眼的来招惹你?” 老者脸色有些红润,好奇问道:“我可是听说七神宗前不久的那位大长老缠了你很久,还拿某些东西威胁你。” “关你什么事情。”老板娘漠然说道。 “没什么事情,只不过看那个家伙不爽,所以去把他宰了。”老人一笑置之。 “你有病?”成熟的丰腴妇人突然望了一眼,皱眉道:“竟然被他伤的那么重,是七神宗的人全部出手了?” “那家伙可没资格在我面前反抗,死的时候像一条老狗跪地求饶,我受伤一事不管他的事情。”灰袍老人笑了笑。 “当年你在我面前消失那么久,突然又回来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你到底要干甚?以为我会感激你?”老板娘眯着眼睛阴沉问道。 老人沉默了会,说道:“我加入了影殿之地,” 妇人眼瞳缩起,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老人再说道。 “然后我又背叛了影殿之地。” 妇人接近崩溃,老人突然又灿烂笑道。 “结果现在被他们发现了。” .... .... 小酒馆里面出奇的安静。 有一名喝的烂醉如泥的无赖汉子推开门帘,还没来得及说些醉话荤话,整个身躯仿佛被重锤砸中,直接走路小巷的墙壁上,七窍流血。 不远处一位五感全失的少年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你疯了?!!” 尖锐的嗓音从小酒馆里面传了出来。 妇人嗓音有些颤抖,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咬牙切齿道:“罗真!虽然以前你这个王八蛋就不算是个好人,但还不至于朝死路去走,现在你是觉得你能耐了?敢做这种事情?那影殿之地是什么存在,你我这类散修怎么能够招惹。” 罗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不说话?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嫌你一个人死不过瘾,所以想带着我一起死?” 中年妇人眼眶通红,右拳狠狠砸在桌上,砰的一下,极为沉闷,显然气得不轻。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只是想万一我死后,让你有空帮忙照顾照顾一个孩子。”老人终于开口。 “孩子?” 那妇人死死的盯着罗真,后者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我前些年领养的一个孩子,叫玉真子,我取得,简单来说身世比较悲惨,自家的小山村在两位修道有成的修士交手的时候,被余波波及,山崖倒塌后将整个山村淹没,只剩下他一个,凑巧被远游此地的我给随手救下。” “所以?”妇人不屑道。 老人接着说道:“他学会了我不少道法,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太过于单纯,嗯....准确的说应该是有些缺心眼,不过可比我要善良的多。” “你这是在托孤么?” 妇人面无表情道:“可是关我什么事情,若是真是如此,那么你死之后我最多发善心让他自行了解,免得受那影殿之地的皮肉之苦。” 罗真。 老者的名字岂是颇有讲究。 符者。 以符箓奴鬼神天地,通取云雾星辰之势,皆出自然虚物空中结气成字,生於元始之上出於空洞之中。 古语还有云:若知书符穷,惹得鬼神惊。 在曾经的修行界上,道门在东祖州林立,异常鼎盛,然而道门万法中,符箓之法却是最为凋零偏门的一种,晦涩难懂不说,并且苦修多年极难有成就,凡是大道可期的弟子皆不会在符箓之道进行修行。 但其实,符箓之法在万法之中无论是奇妙之处还是威力之大都皆是名列前茅。 而符箓之道真正在道门受到重视,便是因为一位来自当时末流道门的符道奇才,以符咒之力轻松击败当时顶尖道门的三位天才,一战成名,符箓的运用甚至让一些道门老祖都颇为惊讶。 再后来,那名符道天才以独特的手段在修行界上占据了极大的名声,压制道门天才数十年,只可惜行事百无禁忌,爱好以自身喜恶行事,所以杀人无数,正邪两派都不愿意轻易招惹。 直到数十年前,此人突然在整个天下消失不见,再也未曾正大光明的出现过。 老人沉默了会,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缓缓说道:“符道一脉,我走之极端,并且天生五行失调,窃取鬼神之力导致天妒,才混成这种模样,至于我加入影殿之地,纯粹是一时欢喜,主要因为影殿之地行事极为符合我口味。” 老板娘问道:“现在呢?” 老人顿了顿,“刚好在影殿之地里面又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家伙,让我改变了这个观念。” 罗真认真微笑道:“当我觉得这个世道以后或许会变得不错,而我又刚好有了值得我牵挂和惦记的东西的时候,那么最初的欢喜就要再改变一下。” “就是门外的那个孩子?” “是的。” “愿意以生命为代价,看来你改变了不少。” 妇人微微低头,有些伤感的问道:“会死吗?” “不会的,杀人在行,逃跑更在行,我可是罗真。” 罗真站起身,深深的看了妇人一眼,随后打趣道:“要是我活着,就哪也不去了,来这里给你打杂,如何?” 妇人轻轻擦了擦眼角,看不见表情,说道:“太丑,快滚。” “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灰袍老人毫不在意,哈哈大笑,“走了!” 老者说中轻轻在桌上放下一符。 偷天之符。 方圆百里内的灵气与数千里外的荒芜之地的灵气瞬间调换。 老人已然消失无踪。 第一百七十章 影殿派来的杀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偷天符是罗真从符道中自行改良的一种符箓,可以将两地截然不同的灵气进行调换,从而实现偷天换日的手段。 任何大修行者行走天地总会在周围灵气中留下些许痕迹,然而用这种方法刚好可以避开影殿那种宛如狗鼻子一般无处不在的追捕,也正是这样罗真才会如此之久仍然在影殿的追捕下显得游刃有余。 仅仅小半个时辰之后,数千里外某地的偏僻荒野之上,半空中缓缓起了涟漪,数道虚无缥缈的黑影从半空中出现,窃窃私语。 “不在此地,又被耍了。” “不急,范围越来越接近,将他逼在中心,最终还是死。” “封锁周围和最后那道界限,撤!” 轻描淡写的几句,黑影重新消失不见。 ..... 玄洲某处海岸有一座传承了数百年的小渔村,村民世代以捕鱼为生,民风淳朴。 今日负责下海捕鱼的一户渔民刚来到海岸,却只看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变色,乌云从远处而来,瞬间黑云灌顶,透露出来的威势让人心悸。 一位皮肤黝黑的年轻渔民脸色骇然,心知这便是暴雨来时的景象,于是脸上不免有些悻悻然,这段日子正是捕鱼捞虾的旺季,少一天那便会少上一天的收成,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打击极大,然而这件事情又无可奈何,毕竟赚钱跟小命,自然还是后者重要。 正准备回家,却转过头看向海滩前方一位不知来历的中年男子,这名小渔村前几天来此的远游客双眼已瞎,麻衣麻鞋,身材魁梧,只是身后背负这一个长长的包裹,重量级大,于是导致男子的背部都有些微微岣嵝起来。 看着这位男子不像是海边长大的,年轻渔民便存了分善意,想要提醒一下暴风雨时大海的危险,然而话正准备说出口,却又临时咽了回去,毕竟那人的背影就透露着四个字。 生人勿进。 渔民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向前搭讪闲聊过,可惜都没有得到回应,想来就算说了对方也只会当耳旁风,听过就罢,即使如此还不如自己不去找这个无趣。 当年轻渔民刚刚转身离去时,沙滩上便只剩下那位双眼以瞎的魁梧男子。 砰! 就在这时。 天空一声惊雷,劈开了云层,直直砸在了汹涌的海面之上。 一位老人右手掐符,踏波而行,直直朝着这方而来,不到片息,便已经在渔村前方的海面上停步。 目盲男子抬起头,脸色两个瘆人的眼窟窿却是笔直的对准着老人,似乎真真切切看见了一般。 罗真只是心中一沉,眼神中有着一丝阴霾。 有人出现拦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此人。 在他那一辈的修行界之中,刀修仍然跟如今一般惨淡,但是也曾经出现过一位可以跟如今刀林那位刀圣一般媲美的人物。 刀圣的师兄。 牧笙。 视宝刀如命。 为了那柄号称化影的宝刀甚至欺师灭祖,将亲传师傅,也就是当年刀林的宗主偷袭斩杀,最后夺刀叛出刀林,直到最后在与刀圣的的寻仇中落败,被一刀砍瞎双眼,筋脉尽断,从此退出人间。 对于此人的了解,罗真也是在加入影殿后才偶尔接触,只知晓是一个极为难缠的角色,尤其是在加入影殿重生之后。 空气中的灵压越来越重,大海重重翻滚,在罗真脚下叠起无数气浪。 眼瞎男子缓缓哈了口气,身后那重重包裹的白布开始自行松散,缓缓落地,一柄浑身通黑如墨的宝刀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化作白雾飘散在空气中,越加冷冽,刃口上顶端更是结着一点不停流动的寒光,更增加了锋利的惊喜,与此同时,刀背随刃而曲,两侧有两条血槽及两条波形的化为。 宝刀名化影。 罗真面露讥讽神色,笑道:“为了这么一把破刀,欺师灭祖,最后又落得这番惨淡场景,更是被化千愁砍瞎双眼,无奈加入影殿,看来你还活得挺好。” 目盲男子被戳中心中最大痛事,却没有什么表情。 被师妹一刀砍瞎双眼,废去经脉,真当他是实力不济? 他本就是刀圣化千愁的师兄,天赋极高,更有宝刀化影在手,当时化千愁还未在刀之一道踏入化境,之所以落败,纯粹只是情之一字而已。 杀死养育自己长大的恩师,随后输给自己心爱女子,修行界骂声一片,宛如丧家之犬。 甚至后来师妹心灰意懒,更是据说跟某个道门的废物生了一个儿子,唯一有趣的是那一对在他眼中该万死的父子已经死了,省掉了他两刀的功夫。 唯一让他疑惑的是,眼前此人如何知道这件事情,要知道就算是当年也不超过五指之数的人知晓。 不过在他看来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若是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如此选择。 刀法和女子,便是他的心头所好。 前者更重。 而如今加入影殿后苟延残喘,却意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刀道破入新境,那么帮影殿做一件事情,有没有问题?宰一个刚见面就直接揭开他伤疤的家伙,难不难? 答案当然是否认的。 “让你先出手一次,安心去死。”莫问沙哑说道。 罗真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此地登岸?” 目盲男子平静说道:“通风报信去剑宗只能登临此地,只要不是从南蛮妖域那方,那么在哪里登岸都是一样的结局。” “有理。” 罗真想了想,随后笑道:“在此地大打出手,你就不怕剑宗来人?” “所以我会快一点,直接宰了你。”刀痴平静说道,言语中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狂妄。 刀修一脉行事肆无忌惮,对战更是凶狠惨烈,伴随着这种事情,性格自然也会极为相似。 不论是刀圣,又或者他,甚至当年刀林的宗主,遇见某些事情,都会有着一种不讲道理的霸道狂妄。 “呵。” 罗真嘴角扯了扯,面无表情,只是袖口丢出一符,脚下汹涌江水翻滚如沸。 大海之中,一座显然已经废弃已久的破败大船鬼斧神工般破开江面。 海水炸裂,波浪涛涛。 罗真又丢出一符,复制化为一道金黄色铁链,直接所在那艘巨大船只尾部,老人握住铁链一侧,手腕轻抖,轻描淡写便是一劈。 数十丈的废弃大船眨眼间便拧出一个巨大弧度,如蛟龙甩尾,胡小破空,笔直砸向刀痴。 牧笙面无表情,手中握刀,却丝毫不动,仅仅身前一道雄浑无匹的刀气迸射而去。 两人一线之间。 仿佛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巨大船只,船头先是猛然向前一压,随后毫无悬念当场化成无数碎屑。 目盲男子双指缓缓用力,发出噼里啪啦的骨骼响声。 看见这一幕,罗真在出一符。 水遁。 整个汹涌大海之上,以老者为圆心,瞬间炸起一朵数十米之长的恢弘水花。 与此同时,老人瞬间隐匿不见。 “躲得了?”刀痴不屑冷笑。 牧笙,这个修行界中很多人已经未曾听闻的人物,将那柄弯刀握在腰间,膝盖微微下蹲,缓缓做出了出刀的架势。 吾之一刀,自可破海。 下一刻。 犹如仙人落剑。 目盲男子身前一线,视线可及的入海之上,左右两侧海水瞬间一分为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挡不住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轰隆隆。 轰然炸裂。 巨浪滔天。 大海之上仿佛从中切成了一条笔直的细线,两侧水面宛如镜面一般光滑明亮,波涛向两侧涌去,发出了震人心魄的海水咆哮声。 牧笙脑袋微微晃动,似乎真是要‘看出’那人究竟隐身何处,然而半响后终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也不气馁,只是一步出现站在水面之上,屈膝弯腰,十指交错,倒握宝刀,直接朝着海底便是一戳。 轰的一声。 整个玄洲西南渔村岸边的海面都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型的碗底,两面的海浪漫过地面,涌上天际,而中心则是直接变成了一个只有刀气存在的空洞。 “躲得了?”刀痴神色淡然,面无表情,只是一刀刀不停朝着正中心砍去。 刀气化为水龙朝着两边汹涌扩散开来,在海水之中奔腾咆哮,似乎是打定主意若是罗真不出,便直接以刀气将其压成粉碎。 重复十八次。 便有十八道水龙冲出海底,不停肆虐。 数息之后。 海底深处某个位置发出了轰鸣碰撞声。 罗真猛然炸开水面冲天而起,身后十八道水龙如影随形。 颇为狼狈的老人冷哼一声,右手掐符,口中快速念动,只见岸边的地面炸裂,一道道棕色树木冲天而起,将老人死死护住。 五行相生相克。 水源本木。 原本肆意汪洋宛如势不可挡的水龙瞬间化为一滩滩海水,融入了那些棕木之中,一起重归地底。 与此同时,罗真左手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土符展露在半空,符箓化为星光点点,融入木下。 如沙场点兵。 牧笙正准备出刀,却眉头一皱,只看见四面八方的地面开始晃动,无数人影宛如死尸一般从地底爬出。 那些死尸身形岣嵝,双臂笔直垂在膝间,五官僵硬而漠然,将他团团围在其中,密密麻麻,流露出一种森然之感。 “竟然是被你留有一线灵智的活死人,活生生将其魂魄拘在体内,用戾气增加杀气,这等手段....其实你倒是在影殿有很大的前途,何必转投他道。” 莫问面无表情,只是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却充满着揶揄和嘲讽。 罗真扯了扯嘴角,对这话不置可否。 这些活死人皆是他周游五洲古墓时所找到的祭品,大多都是些被影殿或者魔道之人用下三滥的邪法拘押或者修炼的可怜人。 其中有一些尸体死前怨念极大,于是杀力越强,是符道里偏门禁术御尸术里上好的材料,对于罗真来说自然要收入囊中。 罗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正道中人,行事百无禁忌,将那些炼尸的魔物给宰了,就算是给这些死尸一个交代,至于事后对这些根本再无灵智的死尸重新炼化,自然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物尽其用便是这个道理。 而这眼前一百三十二具死尸便算是罗真手中底牌所在。 罗真双手结印,虚无缥缈的黑气从身上散发而出,如虚影一般,那些死尸的眼睛一刹那亮了起来,宛如绿豆一般发出瘆人光芒,戾气冲天,看见刀痴之后便纷纷嘶吼着冲了上去。 近百具死尸仿佛沙场攻城,看似缓慢,实则速度极快,且肉身坚硬,痛感全无,就像是一百多位强悍武夫同时攻伐。 这等阵仗,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攻陷一座灵荒之上的二流宗门,哪怕是上三境的大修行者在那瞬间也要避其锋芒。 牧笙一人站在正中,望着四面八方在冲锋陷阵之上极具破坏力的百具死尸,柱刀而立,面无表情。 战场冲锋厮杀一事。 剑修势如破竹。 佛修不动如山。 儒修款款而谈。 道修守静圆融。 然而刀林的刀修更而不畏死,做的便是以命换命的生死勾当。 经历的生死越多,身上的气魄便更加雄浑。 要论冲锋陷阵一事,这数百个死尸加在一起又如何? 一人,一刀。 足以! 下一刻。 以刀痴为圆心,一道道气浪开始旋转着向外散开,一股无与伦比的沉重气势散发在整个天地间。 罗真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表面没有什么情绪,但其实内心已经跌入了谷底。 世间符箓之道最讲究玄妙神奇,若是遇见其余修道之中的修行者,罗真自然有无数中方法周旋,哪怕不敌也自然可以逃脱。 然而偏偏刀修这一脉,跟剑修走的是类似一剑破万法的路数,杀气却更重,若非境界差距过大,那么就算是他,也会颇感一种手握万法却无法施展的无力感。 更加关键的是,这一场厮杀他不能跑。 一旦在较量中率先落跑,不说心境对峙上一旦落入下乘,牧笙的刀对他的危险就会越来越大,仅仅如此,他必然会被刀痴逼到离剑宗越来越远的危险位置,随后被影殿袭杀。 无论如何,都会是死。 除非能够顺利摆脱刀痴,又或者干脆将此方天地打烂,惊动剑宗深处的那些存在,才会拥有生机。 罗真心中思索间,死尸竟然便已经死伤大半。 从天空望去,只看见老人前方视线所及的那个大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活死人朝着正中心不停冲杀。 牧笙,一人一刀,没有丝毫动用天地灵气,仅仅是靠着纯粹的强横刀法,四周便是无数残尸,尸横遍野,那些活死人直到被砍成粉碎,才化为一摊烂肉无力的堆积在地面。 持刀男子面无表情,只是将一个一个死尸砍翻在地,这一幕充满着无法言语的血腥感和恐怖谷。 “该你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问脸上那宛如深不见底的瘆人窟窿,从重重包围中重新看向了罗真。 老人微微一笑,身上数百张黑色符纸随之出现在半空之中。 罗真猛然喝道:“走!” 符纸纷纷在半空中爆炸,灰尘散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当浓厚的灰尘被莫问驱散,罗真的身形已经在半空中消失不见,随之有一道黑影宛如光束,直直从他身旁朝着后方疾驰而去。 魁梧目盲男子却只是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对那道黑影没有丝毫搭理,高高跃起,反手就是霸道绝伦的一刀直接朝着老人原先站立的地面劈去。 不知道为何,罗真身影从半空中仿佛凭空出现,顺势单手将那刀挡下,与此同时整个人不进反退,右手双指有璀璨白芒亮起,蜻蜓点水一般点在莫问的额头。 符法有云,万法皆法,一梦三千。 下一刻。 牧笙整个人浑然一僵,脸色呆滞,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谁啊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罗真汗水从额头滴了下来,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却没有丝毫懈怠之意,双手掐印,轻声呢喃道:“人生在世,大梦一场,荣辱皆为云烟,你且不如借此机会大梦千年,重过一世,解掉心结。” 刀痴一动不动。 罗真彻底松了口气。 世人皆知刀圣杀伐力极高,上三境神仙人物,并不好惹,然而谁知道早已经被刀林除名的刀痴实力竟然更在刀圣之上。 “看来还来得及回去喝酒。”罗真如释重负。 然而下一刻。 老人猛然抬头,眼神满是惊慌错愕之意。 却没有来得及有丝毫动作。 只见一把锋利的宝刀笔直从身前贯穿了他的胸口,随后从后背破出,只留下鲜血淋漓的刀尖。 ... 剑宗很安静。 飞来峰上这几日更是格外的安宁。 陆浅正在花海中浇花,清风阵阵,花香四溢。 苏青冥在山巅看着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这座花海,便是天剑峰这座先天灵宝的阵法枢纽?” 鲁麟在一旁点点头,接着说道:“不算全对天剑峰的花海是整座山峰的枢纽,虽然无法操控九极玄微剑阵,但是也很有效果,若是真的完全掌控,那么站在此地,便算是生在自家小天地中,外人登门,瞬间便能一目了然,而更有趣的一点是....浇花者的心情便是剑宗这方天地的心情,狂风大作,怒雪惊雷,又或是鸟语花香,晴天宁静,皆是一念间。” 苏青冥沉默了会,想起近些年剑宗的天空如出一辙的稳定而安宁,忍不住说道:“鲁师这些年将陆浅教的很好,不知道对木槐有何方法?” 鲁麟坦然笑道:“我只不过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也亏得小姑娘耐得住清闲。” 苏青冥嗯了一声。 鲁麟有意无意说道:“那处天剑峰洞天真灵在千年前似乎是影殿的神兽。” 苏青冥摇头说道:“无妨。” 两人闲聊之中,陆浅带着面色担忧走了上来,后者问道:“鲁师,你没事吧?” 鲁麟微笑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去治病而已。” .... .... 西南渔村。 罗真的眼瞳中充满着茫然痛苦不解神色。 “你.....你怎么会....?” “就算重来一世,我照样不需要有丝毫犹豫,这种法子对我来说又有何用处,我心中有刀足以,不然你以为我刀痴之名何来?” 牧笙面无表情,嘴角却充满着不需要掩饰的嘲讽笑容,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脸色猛然大怒,喝道:“混账,敢戏耍于我!” 说完猛然握刀,后者身形瞬间炸成碎片。 而数十丈外,一道哈哈大笑的声音响起,“瞎子终究是瞎子,幸好老夫提前设有一道替死符,不然还真的要死在这里。” 罗真身形飘然下落。 牧笙脸色震怒,毫不停滞,腰腹猛然扭转,拿起宝刀便是极为宝刀的一击隔空劈斩。 轰! 刀痴身前出现一道无比巨大的扇形刀浪。 重重叠叠。 如巨浪滔天。 罗真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掌向前,从袖中飞出数百道布满经文的符箓。 下一刻。 便看见那数百道符同时闪闪发光,在老者身前形成一张坚不可摧的屏障,然后又一瞬间就被搅烂撕碎。 罗真整个人倒退数百丈,狠狠砸在了渔村的大门口,哪怕整个气息狠狠抵住那道狂烈霸道的刀气,仍然是直直撞烂了十数栋木屋,最后在地面大坑中停住身形。 无数惊慌失措的渔民从老人身后出来,迷茫且畏惧的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老者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后用手臂随意擦掉。 然而还没有丝毫动作,牧笙又是第二刀隔空砍来。 刀气如闷雷。 势如破竹。 罗真刚想冲天而起,却不知道为何竟然选择了硬抗,只见刀气在老者双指间疯狂跳动,宛如指尖戏雷,吱吱作响,震耳欲聋。 牧笙皱了皱眉,却突然发现了原由,于是嘴角微翘,双手高高举起,第三刀从上往下,竟让形成了一道陆地龙卷,朝着渔村方向疯狂蔓延。 “让我看看,你是想一个人死,还是让他们随你一起死。”牧笙狞笑道。 罗真看见这一幕,双手皆是布满血痕,却还是骂了一声娘,朝着身后猛然大喝道:“娘的,还在这里看戏找死啊!?快滚!” 那些渔民似乎才恍然大悟,疯狂朝着远处跑去。 龙卷已至。 罗真只能双手合十,整个人气势猛然一变,巍峨如高楼,身后凭空而起一道千丈人像,不似儒门那般辉煌浩然,也不似道门那般缥缈如仙,就极为寻常的双手握拳,狠狠砸向那道陆地龙卷。 龙卷当场炸裂。 于此同时。 一道丝毫不起眼的银白色刀气从龙卷之中出现,微微旋转,看着毫不起眼,却有着一种极为危险而恐怖的瘆人意味。 若是苏青冥在此自然会有所防范。 昔年刀圣在刀林隔空千里向苏青冥出了三刀,其中便有这一记陆地龙卷。 龙卷是表象,其中那极为精纯而恐怖的银白色刀气,才是杀招。 咻! 小刀划破空气,直直射向那道千丈身影。 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巍峨人像当场碎裂,与此同时,天空上的云海同时炸开,无数灵气如晚霞一般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整个天空都焕然一新,说不出的干净而明亮。 刀痴微微低头,那人无力的躺在地面巨大坑底之中,浑身鲜血,气息微弱,竟然已经是动弹不得。 罗真轻轻喘着气,全身经脉被炸开七八分,境界大跌,仅仅动一丝就会有钻心疼痛。 老人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为何,静静的看着异常明亮的天空。 刀痴没有靠近,只是漠然说道:“方圆千里被施展了禁制,不用想,玄洲虽然人烟众多,但仅仅千里之地,灵气传递不出,短时间剑宗也无法发现这里的异样。” 罗真仍然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没有丝毫动静,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可片刻后,没有意料之内的刀气,惊讶的睁开眼睛,便发现脑袋头顶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傻不拉几的少年,正在满脸古怪的看着他。 少年双手环胸,狐疑道:“老头,你谁啊?” 老人没好气道:“是你老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传剑殿出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天剑峰崖畔。 苏青冥和鲁麟望着西南方向不断变化的云海。 “你可知世人是如何评价师徒一脉中传剑殿的姜弱。” 鲁麟眼神中带着一丝古怪,微笑道:“山下很多人都和她交过手,不论是和她打过的以及没有打过的,皆是用刚猛两字来形容。” 苏青冥平静说道:“女子刚猛,脾气一定很不好。” 鲁麟摇了摇头,笑道:“错了,她的脾气和她拳意不同。” 这一次剑宗请出了这位清修多年的女子剑仙,想来那个那人应该能够活下去,天意有时候也可改。 而姜弱恰恰就是能够改变天意的人。 苏青冥自从来剑宗之后便从未见过那位师徒一脉的出手,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避开了世家一脉的逼迫,以至于苏青冥以为剑宗的师徒一脉彻底退出了争夺。 而如今看远方那肆意的拳意,风云变化,从罗真一开始传出关于影殿暗子的那一刻起,七大圣地便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一件事。 那便是找出影殿的所在。 “影殿不会轻易的让罗真活下去的。”苏青冥淡淡说道。 鲁麟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谁都知道如今影殿早已经势力遍布整个大荒古界,棋子无数,甚至传闻七大圣地中踏入巅峰的大人物都有可能是影殿的人。 苏青冥的担忧也并无道理,存在了近千年的隐匿宗门,岂会如此简单的就被一个老头就大白于天下。 鲁麟望向那西南越发昏沉的天空,神色淡然道:“看来,一切又要看天意了。” ... 玄洲,西南海岸。 牧笙灰白的长发散乱在肩上,嘴角溢出一大片猩红。 那个神情清冷,但是拳意刚猛的女子已经出了九拳,每一拳都准确的砸在了鬼刀的刀刃上。 同时磅礴的力量也沿着刀身传递到了牧笙的身上,让他一退再退。 每退一步,便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他的脚下,如此九拳,沙滩上留下了九个大坑。 青山神情呆滞的望着自家师叔祖,嘴巴张成一个圆形,向着身旁气息虚弱的老头震撼道:“剑宗姜弱,猛不猛?” 罗真扯了扯嘴角,望向远处静静站立的女子,叹道:“名声传遍整个元洲的女子剑仙,没想到居然是武夫,猛!太猛了!” 青山扯高气扬,昂着下巴得意道:“老头儿,下个月我就要拜师剑宗,到时候我也跟那位师祖一般,一拳打碎天地。” 罗真苦笑道:“或许吧。” .... .... 牧笙此刻虽然狼狈,但依旧面无表情,那双乏着绿色光芒的瘆人眼瞳死死望着身前女子。 从杀师证道之后,除了那一次故意输给师妹,便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将自己逼到这种情景,无论是七大圣地之中归真三境的大修,还是旁门左道的散修大能。 “你很强。” 持刀男子站直了身子,浑身散发出幽暗的气息,那股气息几乎化为实质,不断的纠缠,分散又聚合,围着牧笙魁梧的身子不住旋转。 牧笙寒声道:“就算你是剑仙,就算你肉身无双,那又如何,我杀师杀亲,世间无任何不可杀。” 随着黑气不断纠缠蔓延,那柄深邃的鬼刀此刻布满了寒霜,周遭的空气几乎一瞬间便到达了冰点。 刀痴望了一眼依旧神情淡然的女子,猛然前劈。 轰! 方圆千里的灵气瞬间搅动,原本洁净无暇的灵气开始变得漆黑如墨,不断的朝着鬼刀中心汇聚,刀气灵气翻滚沸腾,展露出一张巨大的鬼脸。 巨大鬼脸正中心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鬼眼,常人望之瞬间便会丢失魂魄,深陷其中。 随着鬼脸逐渐变大,半趟在地面的罗真见状,眼瞳顿缩,猛然喝道:“小子,别看它的眼睛,那是影殿秘术。” 青山在鬼脸一出现的时候便下意识的望去了那双鬼眼,此刻只觉得自己不住的往深渊下坠,周遭的一切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完了......”罗真见小家伙那失神模样,懊恼不已。 .... .... “哼!” 而正面迎接牧笙劈下那一刀的清冷女子,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再次提起右拳,依旧对着鬼刀砸去。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传来。 鬼气和刀气融合的强大气息与拳头撞击在一起,与先前平平淡淡的气息不同,这一拳的力量瞬间就将周遭的砂石,残破的房屋都打成了粉碎。 无数的烟尘眨眼遮掩住了整个沙滩,恐怖的气浪随后沿着巨大鬼脸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翻滚蔓延。 沿途的一切皆是化为虚无。 只有青山和罗真两人所在的位置安然无恙,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 砰! 一道清脆的金属碎裂声打破了周遭的死寂。 随着烟尘散去,露出了这一拳的真容。 刀痴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那柄让牧笙为此杀师叛宗的宝刀此刻已经彻底碎裂,残破的断刃一块块掉落在地面。 姜弱神情平静,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说道:“我说过要打碎这柄刀,至于你...” 从始至终,姜弱的敌人就是这柄几乎算得上是世间第一流的宝刀,这柄杀人无数,浸染了九幽鬼气的鬼刀。 而持刀的人,在姜弱看来,不过是一个蝼蚁而已。 哪怕是这个人的刀道已经踏入化境,几乎可以比凝三教上三境的大修,更是天下无数刀修之中的佼佼者。 那也不过是一只大一些的蝼蚁。 姜弱朝着远处呆立的魁梧男子挥出一拳。轻描淡写,与先前砸向鬼刀相比差了无数道距离。 巨大的深坑中,牧笙脑中乏起无数个不可能,为什么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仅仅出了九拳就打碎了手中这柄在影殿蕴养数十年的刀。 这便是通虚境的力量吗? 一件几乎可以比拟先天灵宝的九幽鬼刀,坚硬无比的刀,就这样让人用拳头打碎。 “不可能!都是假的!” 牧笙那双没有眼球,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眼眶四周开始流下两行血泪,先前那摧毁鬼刀的拳意不但打碎了刀身,还打碎了他的心脉。 只不过依靠着强大的生命力,此刻的刀痴依旧没有死去。 .... 远处的罗真神情呆滞的望向那披靡天下的女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修为原来是如此的弱。 他甚至觉得自己连那女子一拳都抵不住。 这就是通虚境的力量吗?世间修行者都以能够踏入造化三境为目标,无数人耗费了一辈子的时间都只望能够踏入其中。 至于更高层次的佛祖,道尊,剑尊,武帝,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老人从修行开始,游历了五洲四海,从一名凝元境到如今的神游境大修,所见过的修行者无数,但是通虚境出手,如今才第一次见。 能够随意出入世间的强者。 如此的恐怖。 罗真神情带着难以置信,朝着远处的女子恭敬说道:“姜剑主,这小子中了影殿秘术,可有方法让他醒来?” 先前青山性子好奇,对牧笙施展的影殿秘术望了一眼,便心神被夺,失去了意识,这门秘术乃是影殿历代所传,老人也只是听闻,并未见过,所以也不知道如何能够解开少年的困境。 所以在震撼于女子的修为之后,便担忧起这个小家伙来了。 姜弱走到青山身旁,皱了皱眉,随后一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一道墨绿色的光芒从渗入其中。 数息后,青山的头顶开始有一股黑雾缓缓飘散而出,烟气散落在地面,落在了草地上,原本生机盎然的花草瞬间枯萎,随后化为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旁边的罗真眉头紧皱,没有想到这影殿秘术居然如此厉害,紧紧是一道蕴含的幽冥鬼气便能够吞噬生机。 这小子的体质也是强悍,中了这么邪门的秘术,居然只是失去了心神。 随着绿色光芒越来越盛,少年脸庞之中的黑气开始逐渐褪去,只是依旧紧闭双眼。 罗真见此,不解道:“姜剑主,为何这小子还不醒来?” 姜弱神情平静,淡淡说道:“不知道。” 罗真险些被这女子的话噎到,先前她斩杀牧笙的手段实在太过于强势霸道,让罗真见识到了仙境大修行者的恐怖。 但是如今面对一个影殿的秘术,这位修为已经是世间顶尖的女子真仙居然不知道何解,这其中的反差让罗真几乎道心不稳。 姜弱望了一眼罗真,平静说道:“我辈修行者从来在追求世间的未知,就连我师兄也未必万事皆知。” 罗真点了点头,神情没有丝毫尴尬,更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难看,闻道有先后,修行又不是比的年龄大小。 罗真又问道:“那这小子怎么办?” 姜弱淡淡说道:“我带回去,让他们传剑殿的人自己想办法。” 说罢,也不停留,提了青山的衣角便消失在了原地。 罗真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神情变幻莫测。 之前在青山的脑海中下了一道天人感应符,便是希望剑宗能够来人驰援自己,早在受了许道灵的蛊惑判出影殿的时候便想到今日的事情。 在大荒古界最为隐秘和恐怖的影殿三十多年,罗真对这个以杀道为传承的宗门依旧知之甚少,甚至连宗门所在的影殿为何处依然不知。 唯一知道的便是影殿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或者说是。 不死不休。 罗真强忍着疼痛服下一枚丹药,稍微恢复一下伤势,望了一眼远处早已经死去多时的断刃山弃徒莫问,眼神中带有一丝唏嘘。 影殿连这样一位刀道已达化境的大修行者都能笼络,或许接引此人的六曹之一也是如当年那般费尽心思。 只可惜,牧笙没有等到影殿所说的融入其中,等来的确是一位已经踏入世间巅峰大修行者的随意一拳。 一拳即死。 再无永生之望。 罗真摇了摇头,收回心中涟漪,手指捏住一枚黄色符箓,随即整个天地灵气开始变幻。 移形换影符。 这些时日便是依靠着这种能够瞬间移动千里的符箓来逃避影殿的追杀,只不过如今只剩下一张了。 随着灵气逐渐变幻,罗真的身形也开始渐渐变淡,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处村落,一道瘦弱的身形开始由虚化实。 罗真的嘴角微翘,神情松懈,这一次或许命真的保住了。 然而片刻后。 罗真的神情凝固,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向天空,口中呢喃道:“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剑主与司主的对决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虚体所在的西南渔村。 原本无比清明的天空猛然间阴云压顶,整个村子瞬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黑暗之中。 一只洁白如玉的拳头从云海之上落下,笔直的砸向了罗真的虚影。 这一拳与先前的剑宗姜弱的那一拳相比更加的平凡无奇,不但没有引起周遭空气的丝毫波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乏起。 拳头落下。 嘭! 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 洁白如玉的拳头从罗真胸口穿过,随后又从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收回。 刹那间,已经接近消失的罗真虚影再次由虚转实,鲜血洒落半空之中,老人痛苦的捂着胸口,随着猩红鲜血一道掉落地面,面色惨白如纸,无力的仰躺在沙滩,涣散的眼神望向天空之上。 在那里,首先出现的便是一双纯净的赤足,完美无瑕,如同天上神灵一般圣洁,紧接着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修长男子凌空出现在云海之中。 整个身子包裹在幽暗,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出,漠然,死寂,无情的双眸俯视着整个天地,似乎一切皆是死物。 罗真无力的望向天空男子,张了张口,轻叹道:“原来是司主大人,没想到当年是你接引我入影殿,而如今又是你送我入轮回。” 罗真是第二次见这个人,他心中甚至不确定这个人是否是人,三十年前,在一处无名的山巅,这个人只用一句话就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加入影殿。 那人并未隐藏身份,神情也比今日多了一丝情绪,见到自己第一句话便是。 “世间有千般万般执念,我有一道,可让你逍遥自在。” 罗真听后,久久不语,最后微微点头,从此加入了影殿。 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震撼,自从修行符箓之道,世人只以为自己游戏人间,心中无正邪之分,行事只凭喜恶行事。 却无任何一人知道心中追寻的大道。 而那人只一眼,便看透了自己,罗真只觉在那双俯视一切的眼神中,自己没有任何秘密,心中的任何想法都无从隐藏。 他便是影殿五位司主,排名第二的司主大人。 大荒古界七大圣地近千年来,派遣了无数暗子试图探查影殿的组织,然而无数人为此死去,无数人又前仆后继。 但是近千年过去,七大圣地只知道影殿有五位司主,分为天地冥人神鬼,而五位司主的身份,修为,功法无人知晓。 直到近些年影殿开始暗杀七大圣地的年轻一辈,五位司主之一的冥曹也随之出现在世人眼中。 在加入影殿后,罗真也清楚了前来接引自己的那人身份便是神秘莫测的司主大人。 只不过从那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自己的一切行动皆是听从司主的安排。 直到今日,在罗真以为即将逃脱升天之时,那人如同当年一般前来接引,这一次接引的不是影殿,而是轮回。 ... 天空之上的黑袍男子依旧俯视天地,眼神之中没有任何焦点,如同九天神像一般空洞的注视着众生。 “为什么不追寻你心中的道?” 沙哑的嗓音响彻整个天空,如道心拷问。 罗真仰望着天空,神情平静道:“没有人能够逍遥,这片天地是一处牢笼,我逃脱不了,你也一样。” 黑袍男子沉默了会,道:“天地是牢笼,人心是牢笼,世间本就是一处牢笼,你所求的逍遥,只不过是一间名叫逍遥的牢笼。” 两人的对话深奥难懂,如果青山在此一定会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只有罗真心中才清楚。 在影殿见到那位存在之后,才知晓这处天地的一丝秘密,这一丝的秘密便是自己心中大道的枷锁。 罗真摇了摇头,坦然说道:“你们的道是错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黑袍男子那双如墨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或者说是焦点,而那一丝焦点便在罗真身上。 男子漠然说道:“你的替死符已经用完,没有人能够从影殿活着出去。” 话语落下,整个天空风平浪静,周遭的树木花草似乎一瞬间停滞,方圆百里如同禁锢了一般。 原本仰躺在沙滩的罗真这时苦笑一声,缓缓起身,先前被黑袍男子一拳击穿的胸口竟然不可思议一般的恢复如初,只不过脸色依旧惨白。 替死符。 罗真修行符箓之道近百年,方才在踏入符道化境之时领悟了生死规则,耗尽十分之一的寿元画出了两道替死符。 一道在先前与牧笙争斗时用出。 最后一道便在方才,没想到却瞒不过那位影殿司主大人。 虽然如此,罗真此刻神情淡然,平静说道:“一死而已。” 黑袍男子漠然的望向老人,眼神中没有丝毫变化,连方才出现的一丝情绪都已经消失,黑袍笼罩下洁白如玉的手缓缓伸出,凝握成拳。 男子头顶之上的恐怖黑云如虹吸一般瞬间凝聚在拳头,竟然在一瞬间吸取了方圆千里的灵气。 整个天空居然出现了诡异的清明。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随后,如玉的拳头缓缓向前,拳势毁天灭地,带起阵阵阴风,周遭碎屑,树木,百丈之外的海面更是乏起千丈的巨浪,朝着沙滩之上平静的老人席卷而去。 罗真鬓角白发随风飘散,面对着如同天神灭世一般的一拳,神情淡然,生死置之。 老人心中想着的是那座小城里破落的酒馆,酒馆中那位万种风情的老板娘,还有那名代表着自己心中善念的木讷少年。 滔天巨浪瞬间到了眼前,老人缓缓闭眼。 下一刻,整个天地突然安静,风浪停滞,巨石碎屑定格,罗真有些惊讶的睁开眼,便见到了一个女子。 老人笑了笑。 剑仙,果然来去随心。 去而复返的清冷女子同样一拳。 女子的拳轻描淡写,与那黑袍司主大人的灭世之拳迥然不同,微风和煦,如春日阳光。 轰! 定格的画面瞬间打破,一道如同地龙翻身般的震天巨响传来。 碎石,巨树,海浪,两人方圆百里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化为了虚无。 而站立在两人不远处的罗真更是被这股巨大的气浪卷起,就算是符道已经踏入了神游境的老人在这两位世间顶尖的大修行者的较量之中也抵挡不住余威。 罗真随手洒出数道黄色符纸,点点星光包裹他的身子,但是片刻之后,更大的灵气碰撞后产生的余波又一次的将他卷入高空。 一瞬间便被掀翻到了数十里之外。 若是从天空望去,便可以望见有三道像巨浪一般的涟漪以两人双拳碰撞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 整个天地充斥着拳意,灵气以及森然鬼气。 随着烟尘散去,互相交手了一拳的两人显露了真身。 黑袍男子依然包裹在黑色的长袍之中,只不过那双漠然的漆黑眼眸竟然有一丝摇曳,眼神之中多了些许诧异。 而不远处的清冷女子神情平静,似乎方才的一击只是平常修行练拳一般简单。 而更远处的罗真在洒落了数十道定身符之后方才勉强站稳,更是吐出一口鲜血才压下胸中狂乱的气息。 他脸色骇然的望向远处的两道微小由无比高大的身影,满是难以置信。 世间竟然有人能够仅仅是依靠力量便引动了天地异象,更让人震撼的是这样的人是两个。 一位是影殿五位司主之一。 另一位则是剑宗四殿之一传剑殿剑主。 黑袍男子望向前方,脸庞隐藏在头罩之中,看不出表情,但是语气有一丝钦佩道:“姜剑主,果然名不虚传。” 世间唯一的女子真仙白裙飘扬,如凌波仙子,只是眼神望向那男子时多了一丝厌恶,随意说道:“影殿司主,你这只老鼠居然愿意出来,不怕地底的那位镇压不住?” 话音刚落,黑袍男子浑身散发出阵阵阴冷气息,一股死寂毁灭的黑雾升腾而起,整片天地开始逐渐崩塌,天地规则破碎。 男子那双死寂的眼神破天荒的有了焦点,而焦点所在便是那清冷的女子真仙。 黑袍男子如同地狱幽鬼一般的嗓音响起,“你从何而知?” 女子真仙不屑的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七大圣地,岂是你这等只会躲藏在地底的阴暗老鼠可以比拟的。” 似乎为了让那黑袍男子更加震撼,女子接着说道:“千年来,七大圣地耗费了无数心血为了寻找影殿所在,却没想到你们居然躲藏在那样一个让人想不到的地方,而且那位居然已经丧失了心智。” 影殿司主大人此刻终于再无先前俯视天地的神情,影殿隐藏了近千年的秘事居然如此轻描淡写的被眼前之人道破。 七大圣地之中有影殿的暗子。 而影殿同样也有七大圣地的人。 可是知晓此事的人只有连他都未曾全部见过的五位司主,难道说五司之中。 竟然会有七大圣地的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人难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空气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黑袍男子的气势陡然攀升,这个地处中洲西南海岸的偏僻渔村在这一刻疯狂的涌入无数磅礴灵气。 在男子顶端云海,猛然出现一方高达千丈如同九幽冥王一般的巨大神像,这尊冥王神像双臂张开,眼神中涌动着一层又一层的幽冥鬼气,就像俯瞰尘世的帝王一般,阴冷,死寂,漠然,以及灭世的气息缠绕周身。 “冥王法相?!” 远在数十里外正在盘膝疗伤的罗真望着那巨大神像,眼神中满是骇然,上三境的大修行者以身融合天地,可以观想天地诸神。 如道门观想出满天仙神,缥缈浩荡。 而儒门出口成章,引动古今圣贤临世,正气浩然。 西方佛门入定冥想,则是唤西天诸佛,引来万佛朝宗。 而眼前这一尊冥王法相,居然是幽冥地府之主,传闻已经消失三千年之久的轮回之主。 影殿和地府幽冥究竟有何关系? 罗真神情凝重,破天荒的为那位剑宗的女子剑仙担忧了起来,谁都知道,那位清冷的女子剑仙踏入通虚境才不到百年。 ... “渡真殿主,我影殿传承千年,岂是如此简单便让你等知晓?今日,那罗真必死。” 清冷女子神情厌恶的看了那冥王法相一眼,平静说道:“你杀不死。” 语音落下,女子便踏前一步,迎着那气势恢宏万千的法相出了一拳。 一瞬间。 拳意破空,一声巨大的雷鸣声响彻整个天地。 在女子拳头的三尺之内,竟然出现了一个崩塌的黑洞,周围的一切在一霎那之间被三尺黑洞吞噬。 整个大荒古界都知晓剑宗有四位通虚境强者,除了那位天下第一的掌门道衍真人,其他的三位几乎名声不显,更是几乎没有任何引动天下震动的事迹,可是谁都知道,剑宗能够在大荒古界七大圣地之中成为最强宗门。 依靠的并不是那位天下第一的掌门。 楼帘招此刻眼神中透露着无与伦比的战意,先前面对所谓的刀道强者,不过是一个连法宝鬼刀都不如的蝼蚁。 而此刻的地曹,从那尊冥王法相所蕴含的灭世力量来看,早已经到达了道门通虚境的境界。 时间的流逝很慢但又在某种意义上很快,楼帘招的那一拳带着震撼人心神的爆裂声破空而出,直奔那尊邪恶的冥王法相。 拳意肆意洒落天地。 轰! 九天之上猛然爆发一团比大日还要耀眼的光团,片刻后传来一声如同天崩地裂的巨大轰鸣声。 那尊巨大的冥王法相与拳头碰撞而起的光芒逐渐变大,到最后又一次轰然炸裂。 世间修行界的最顶端便是以造化为尊,在芸芸众生中,无数修行者一生所追求的便是造化至尊,而在这之上的境界,整个大荒古界都在寻找。 数千年来,除了那位传说中的神殿殿主之外,再无任何人接近或者踏足那个超越天地的境界。 先前清冷的女子剑仙轻描淡写的对牧笙的一拳,并不是莫问的境界或者修为太低,而是通虚境强者的力量太强,强到几乎任何低于此境的修行者都不堪一击,甚至连本命法宝或者仙剑都不需要使出。 通虚境已然是大荒古界至尊,整个大荒古界只有寥寥七大圣地才有这等存在。 而在此刻的西南无名渔村,两名大荒古界至尊蕴含天地伟力的一击碰撞到了一起,居然使得天上大日都黯然失色。 这一片的天地在拳头碰撞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化为了残破的空间,天道法则崩塌成无数碎片。 站在数十里外山头,视线被那团耀眼的光团逼迫的几乎难以睁开,百年来所修行的道心在这一刻几乎被动摇。 世间竟然有这般强者。 如同自己那般被大荒古界无数一流宗门敬仰尊崇的上三境大修行者,在这两位通虚境强者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初生婴儿一般,弱不禁风。 “这就是通虚境强者真正的力量吗.....”罗真那张苍老的面庞上布满了震撼,向往,疑惑等诸多情绪。 随着罗真的视线,远方的天地崩碎终于开始缓缓停止,漫天的碎屑烟尘随着一阵清风拂来而消散。 天空之上那千丈高的冥王法相残破不堪,再无先前那灭世神态,神像之下的黑袍男子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气息。 无数狂暴混乱的阴暗鬼气从黑袍之中散溢而出。 男子幽暗的眼睛中满是怨毒神色,语气狠厉道:“这一拳你也不好受,本源之气受损,没有几十年,休想恢复如初。” 通虚境大修行者的胜负往往都在一招或者一术之间,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无数招和一招都没有任何区别,到了他们那样的层次。 想要分出生死很难。 但是想要分出胜负。 却在一刹那。 剑宗的女子剑仙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在意男子的话语,淡淡说道:“我只要十年,而你,却要二十年,影殿如你这般境界的人还有几人,而七大圣地比拟通虚境强者又有多少,你们的计划,还能成功?” 女子剑仙语气淡然,但是那一丝不屑依旧能够让黑袍男子感受到,影殿虽然隐匿地底,七大圣地甚至至今还未曾知晓影殿所在,但是想来通虚境大修行者的数量并不会多。 而眼前这个通虚境强者同样也损耗了几乎一半的本源之气,修行者的本源之气极其珍贵,是修行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积累而来的,乃是对大道的理解积累,而如今一下子损失了如此之多,此刻的战力也几乎下降了一半。 远处的黑袍男子气息不定,沉默了会,方才幽幽说道:“人力终究有尽时,但是他不能活。” 即便是因为剑宗的算计,让他出现在这里,从一开始的牧笙,到最后自己的出手,影殿已经预料到了剑宗会有人出手。 只是没有算到的是眼前这位曾经独闯妖域,最后如同武夫一般以力破万法的女子会出山。 黑袍男子望了一眼剑宗方向,方才通虚境强者的交手引起的天地异象,势必会引来更多剑宗的人,甚至那剩余的三位通虚境大修都会前来,到时想要逃出中洲几乎是不可能。 剑宗利用罗真便引出了影殿神秘莫测的地曹,如果能够将他杀死,那么对于影殿来说将是难以接受的损失。 所以,在一击未曾杀死罗真后,这一次便算是失败. 黑袍男子视线移动,望向数十里外山头盘膝疗伤的老人,随后身形一瞬间化成三道。 一道迎面冲向楼帘招。 一道拔地而起化为流光冲向远处逐渐靠近的剑宗来人。 最后一道在瞬息间就到了罗真的身前。 三道身影的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天地的规则的极限,就连时刻关注他的楼帘招见此也微微皱眉。 这种分身之术有些类似于道门一气化三清,根本无从分辨哪一处为真身。 且分身和真身力量时刻可以转换合一。 在楼帘招思考的一瞬间,那道黑袍身影已经到了身前,也不多想,迎面便是一拳,随后也有一道白色身影瞬间朝着数十里外的山头追去。 白影后发而至。 罗真在黑影锁定的时候便已经随手丢出了几张黄色符纸,淡黄色的光点瞬间在身前形成了一道玄黄屏障。 而他的身影也急速后退,虽然此前牧笙给他带来的伤恢复了一些,但身形却不可避免的迟缓。 而这一丝迟缓,让他彻底没了生的可能。 黑影和白影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山头,黑色身影先是一拳击碎了光幕,随后无视身后白影,笔直撞向罗真。 轰! 白色身影后发而至的一拳猛然砸向了黑袍男子的后背,一道闷如皮革的声音响起,随后黑影借着拳势速度愈加飞快。 黑影,罗真在一瞬间碰撞到了一起。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声。 罗真和黑影瞬间化为了灰烬,这位曾经的符道天才,在符箓之道走到了很高境界的老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 便与黑袍男子的分身一同化为了虚无。 世间再无罗真。 天地间开始降落起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 .... 东祖州海边一座颇为热闹的小城。 偏僻破旧的小酒馆。 神情木讷的男孩正在擦拭酒桌,突然间望向了窗外飘落的雪花,似乎心有所感,不由自主的走出了店外。 那名身材丰腴,面目宁静的中年妇人手捧飞雪,泪流满面。 男孩懵懂的看着那个自称自己师娘的妇人,不知所措。 “山伢子,你师傅走了!” 妇人伸手将男孩拉入怀中,呢喃说道。 “师娘!师傅去哪里了?” “去找寻他的道去了。” 男孩仰头望着天空,想起了师傅曾经也如这般抚摸着自己的头顶,还曾经说过。 “这个世道,他娘的就是好人难当。”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剑出流波山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宗,天剑峰。 苏青冥静静的望着花海之中那只已经有两三丈高的灵狸和老黄狗一前一后追逐嬉戏。 常年浸染了峰中灵气的小家伙浑身肌肉充满优美的线条,一静一动,迅疾如风。 倒是那只老黄狗出乎意料的同样身姿敏捷,好几次都躲过了灵狸的扑咬。 早在前些日子,再一次闲聊中苏青冥终于知道为何当年他初次遇见鲁麟时,鲁麟为何会有古怪的笑容。 原来自己当日居然在老黄狗的窝中疗伤。 此事如果被世家和师徒一脉那些天才弟子知道,只怕整个剑宗又会传出一则更加令人嗤笑的大事。 天剑峰的传剑之人居然与狗窝为洞府。 好在如今苏青冥经历了无数事情,心态早已如古井一般波澜不起,对此事也是莞尔一笑,至于鲁麟更不会无聊的将此事时常拿来当笑话来说。 天剑峰的天空就像少女的心情一般,灿烂明媚,微风徐来,让人如此如醉。 不过此刻沉醉的另有其人。 在离着鲁麟木屋不远的地方,青山正躺在摇椅之上,闭目沉睡。 而陈铃儿则满脸泪水紧张兮兮的望着如玉的男子,边哭边说道:“鲁师叔祖,青山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啊,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啊?” 鲁麟放下手中古卷,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道:“既然你苏师叔说没事那就没事了,你还不信你苏师叔的本事么。” 陈铃儿转过头望了一眼苏青冥,点了点头,脸上的担忧神色也渐渐消去。 鲁麟走到苏青冥身旁,微笑道:“影殿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千年前的神兽居然会认你为主,所有一切邪魅之术在洞天魔灵面前都产生不了作用。” 在西南渔村两名通虚境大修行者一战之后,剑宗的那位女子殿主便提着中了影殿秘术的青山来到了渊圣殿天剑峰,随后撇了言两名低调但是又名闻大荒古界的师侄一眼,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鲁麟和苏青冥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从何处得罪了这位清冷的师叔。 苏青冥在接过青山之后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家伙三魂七魄都陷入了幻境,于是便唤了正在山腰深潭和灵鲤玩耍的木槐。 这只不死不灭的洞天魔灵神魂一见到青山便轻描淡写的张口一吸,便将青山体内的幽冥之气吸入腹中,还打了个饱嗝,拍拍肚皮又跑去玩了。 只不过或许是小家伙太累了,多睡了一会,就引起了从小青梅竹马的陈铃儿的担忧。 “那位画符的老道终究逃不过因果轮回,几十年来只凭喜好行事,杀人无数,如今的确不得善终。” 苏青冥随手拿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影殿的人除了一些蛊惑而来的修行者,只有在影殿深处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才有资格习得幽冥秘术,这一次借着罗真的事情,剑宗出动了两名通虚境剑仙也只是重伤了他,却算不上多成功。” 鲁麟摇了摇头,说道:“踏入了那种境界的大修行者想要逃,根本无从拦起,这一次道玄师伯出手,也只是打落了他两道分身,不过想来这些年那位地曹先生却不敢在行走大荒古界,否则真身显现,必然会被人知晓,要是被剑仙城的那群疯子盯上,定然逃脱不了。” 苏青冥点了点头,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三千年前踏入巅峰之前便知晓世间大多数通虚境以上的修行者都几乎被天地排斥,一动一静都在与天地做抗争,且随时都有可能被天地所融合,失去了本我意识,化为天道的一部分。 这一次谋划影殿,剑宗的渡真殿主和衍法殿主接连出手,便引起了天地震动,更不敢肆意出手,这才让那位地曹先生逃脱。 苏青冥收回思绪,看了一眼青山,问道:“罗真借青山传来的信息,大师兄如何处置?” 鲁麟思索了会,脸色凝重了许多,说道:“那处地方是东祖州,按照七大圣地的约定,是武帝城和流波山的范围,此事我们也并不好插手。”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收到陆浅的来信,她此时正好在那里游历,小姑娘好奇心重,我去一趟吧,顺便把她带回来。” 鲁麟想起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下山的时候喊着要走一遍苏青冥走过的路,闯出一番比苏青冥还要大的名气来。 没想到这小丫头真的一路出海,去了武帝城和流波山,到了武夫之地的东祖州,惹得这些宗门哭笑不得。 “也好,你的性子也闲不住,那这件事便由你处理吧,不过想必那里应该已经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鲁麟又望了眼正在玩耍的木槐,问道:“这一次还带上洞天魔灵神魂?” 苏青冥点头说道:“嗯,它从出生便只与我亲近,剑宗虽然经过了一番清算,我担心还有隐藏更深的暗子。” 鲁麟微微一笑,说道:“也好,就让它去对付那影殿蕴养多年的东西吧,不知道它们在见到魔灵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苏青冥淡然一笑,没有再说话。 .... .... 一处不可知之地。 那间破败的院落之中,许道灵一动不动的坐在石桌旁,桌上的书页随着山风吹动而哗哗作响,隐约露出一手婉约的诗词。 这位帝都曾经最潇洒风流,诗词惊天地,哪怕是随手写出的一首都能让帝都的无数闺阁女子为之彻夜难眠。 随着山风吹落,书页有几张甚至掉落到了地面,覆盖在一双黑色的布鞋上。 那人随手捡起书页,朝着许道灵漠然道:“道德仙宗看来不止修道成仙冠绝大荒古界,没想到连炼剑之道也已经超越了剑宗。” 男子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面庞带着一张厉鬼面具,语气阴寒带着一丝杀意,随手将书页往许道灵一丢,接着说道:“我影殿的隐秘便是通过这些书页传出去的吧。” 那笔直飞来的书页在即将撞向许道灵时突然化为了碎屑,然后掉落在地,而一身青衣的书院弃徒淡淡说道:“司主大人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将我复活,就因为几句诗词就要将我杀了,那么你的付出岂会如此的廉价?” 黑袍男子没有说话。 因为这句话他已经听了第二次了。 上次自己选择相信,结果便是七大圣地一些耗费了巨大心血方才策反的一些圣地弟子竟然在几日的时间被清算。 想到这里,男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静,这一切都是因为许道灵的传书,将关于七大圣地的暗子名单交由罗真带出。 男子冷漠说道:“我不在乎了,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影殿的人。” 话语落下,男子的右手虚划成印。一道幽暗肃杀的光团骤然出现,死寂的光球缓缓升起。 许道灵看了一眼那团光球,神情淡然,毫不在意道:“司主大人,影殿五司之中,你只是排名第三,这种事情,你能做主?” 黑袍男子望着许道灵坦然的眼睛,寒声道:“我能替你重塑鬼身,便能够再次将你打入轮回,谁也阻拦不了我。” 许道灵站起神,修长的身形此刻随风飘荡,似乎浑然没有重量,“真是无趣啊,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人对于自己太过自信,但是往往又不自知,而这类人却往往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许道灵浑身气势依旧平淡如水,面对黑袍男子的威压视若无睹,只是眼神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那里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任何星星,就连那轮弯月也消失不见。 “真是无趣啊。”许道灵右手微微一指,一柄墨绿色的小剑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前。 而在这柄小剑出现的一刻,黑袍男子鬼脸之中的双腿猛然紧缩,满脸的难以置信。 男子语气颤抖道:“轮回令剑!这是轮回令剑!你什么时候见过轮回司主了。” 许道灵漠然说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服从,见令如见人。” 黑袍男子此刻气势全无,影殿虽然有五位司主,但是千年来,整个影殿只有一位主人,那便是轮回司主。 而其他四位司主也只不过是负责影殿的四方事物而已。 而且千年来,轮回司主从未在众人面前现身,谁也不知道轮回司主的来历身份,只是在每一次的行动前,便会有人带着一柄墨绿色的小剑前来传令。 那便是轮回司主令剑。 最令影殿中人恐惧的是,任何胆敢反抗令剑之令的人,都无一例外会被令剑杀死,哪怕是曾经的一位排名第二的幽冥司司主。 哪怕那位幽冥司主已经踏入了那巅峰的境界。 男子骨子里的畏惧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想法,朝着墨绿色小剑行了一礼,恭敬说道:“轮回司主有何指令传于属下?” 许道灵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望向男子,说道:“东海有兽西来,流波山也已经平静了三千年,是时候让它们出手了。” 黑袍男子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近千年来已经闭门隐世的流波山圣地,七大圣地之一,镇守东海群妖的地方,关乎着整个人族生死存亡之地。 这位道门弃徒,居然想要让圣地出世,引动东海万妖西来。 这是何等的让人难以相信。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下山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南蛮之地,穷山恶水。 荒无人烟。 无数虫怪从天边拂来,方圆百丈外的视线便已经彻底模糊。 苏青冥已经在密林中前行了一月有余,从天剑峰下来,鲁麟特意交代,这一次下山是要将天剑峰的洞天真灵重新进行启灵。 而能够做会这种逆天之术的人,只有在南蛮那边,与妖域接近的佗城才有人会。 所以苏青冥才离开了剑宗,再次游历了起来,毕竟天剑峰的洞天也是很重要。 而如今陆浅有鲁麟的照顾,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也暂时有些缓解,随着境界提升,沈沉非对自己的手段也不在那么直接了。 转而是打压起了天剑峰。 所以为了洞天,苏青冥不得不选择冒险进入南蛮。 这一月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按照秦书书所说,南蛮土苗之外便数散修众多。 这些常年在刀口之上杀人越货的散修手段最为阴险残忍,性格极为狡诈,偏偏人数众多,让人防不胜防。 常年以往,无数从边城到达妖域去处的五洲修行者都吃过不大不小的亏。 今日,倒是有几个在南蛮生活的野修瞧见了那青衫男子一人独行,尾随跟了七八里地。 可到了最后却不知道为何,果断收手,并且撤退极快,这让准备捉住两人当个领路人的苏青冥有些遗憾。 傍晚。 风沙消逝,南蛮风景的真容再次显露了出来。 苏青冥抬头望去,身前百丈处出现了一辆马车,篝火冉冉升起,食物靠在火架上,然而景象却没有那么美好。 有四五人正在跟一伙南蛮散修厮杀,三男两女。 那伙散修境界并没有这些人高,但因为是偷袭,所以直接占据上风。 并且这些人看起来颇为年轻,显然不明白在南蛮遇见散修厮杀的后果,动手间犹犹豫豫,还没有拼命的觉悟。 其中一名极美的持剑少女看见了苏青冥,眼神一亮,大喊道:“前辈,可否拔刀相助一次?” 青衫飘摇,让人很容易忽略现在苏青冥的面貌。 那为首的散修身穿兽皮,有一只眼珠瞎掉,此刻他寒声说道:“马上离开,咱们相安无事,要是敢多手,便死。” 显然,他也看不透眼前此人的路数。 要知道,常年在南蛮走江湖的,凡是从五洲之地赶来身后负剑的少年,只有两种。 一种是剑术深不可测的剑修。 而另外一种则是金玉其外喜好仗剑走江湖的读书人。 听说坨城那里,大多数镇守妖域近百年的仙境修行者都是青衫,并且在那方,只有得到了认可的家伙才够资格穿青衫。 久而久之,这也随之成为了大荒古界的一股风潮。 所以现在,他们看见身穿青衫的家伙皆是会仔细打量一番究竟是神是鬼。 苏青冥停下脚步,却不着急做些什么,反问道:“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那少女闻言一滞,气呼呼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市侩,面对这些丧尽天良的散修还想要我们的好处!” 另外一名女子身材高挑,绝美容颜下更显得稳重,看见苏青冥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的面容,立马说道:“前辈应该也要前往坨城,我们愿意让出马车,一路上帮前辈打理好所有琐事!” “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苏青冥笑了笑,“但还是不够。” “少跟这人废话,大不了鱼死网破,冲出去之后喊师叔来血洗了这帮混蛋!” 一名面容尚且稚嫩的青年眼神通红,愤慨骂道。 高挑女子眼神瞬间变幻莫测。 做为队伍中江湖经验最深的一人,最能分辨场中局势。 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却被成群的散修围攻,虽然暂时还能抵挡,但只要等到夜晚降临,他们体内灵气渐渐耗尽,到时候迟早是任人宰割的凄惨局面。 犹豫中,苏青冥已经开始朝着远处走去,眨眼便是百丈。 高挑女子深深呼吸,咬牙道:“我这里还有一份妖域之中某位仙人曾经留下的远古遗府地图,若是前辈帮我们抵御外敌,就将其复刻一份交给前辈。” 仙人。 远古遗府。 仅仅几字,场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散修更是各个眼神散发出惊人的光芒,贪婪和激动神色掩饰不住的流露了出来。 凡是真正的仙人留下的遗府,那里面所蕴含的宝贝可是足以让他们大道可期的仙宝。 历史上曾经便有人意外坠落山崖,于是得到了仙宝传承,从此名闻大荒古界。 而这一故事在凡间传记上反复使用,更是家喻户晓。 只有修行界中的人才知道,那所谓的绝世传承便是一座座藏于荒芜深山大海中的仙人遗府。 独眼散修呼吸粗重,眼神猩红,一字一句咬牙道:“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老子使出来,把这里的人全给老子宰了,但凡拿到机缘,一起得道飞升。” 瞬间,场间杀气冲天,无数剧烈而暴躁的灵气将周围团团围住。 杀人夺宝,一个隐藏的仙人遗府地址,那可就真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前辈.......” 高挑女子早知道会如此,此刻希望全放在那即将消逝不见的青衫男子身上。 仿佛是感应到了那充满着炙热乞求的目光,苏青冥颇有些无奈的停下了脚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本来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但是也没有想到对方能有如此不错的东西。 想了想,苏青冥右手轻轻一指。 磅礴灵力如狂风拂来。 仅仅刹那间,就有数人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成了碎屑。 那独眼散修眼神震撼,毫不犹豫将自己先前的信念所抛弃,嘶吼道:“剑修,神游境剑修,撤!” 剑修,向来是大荒古界最难招惹的修行者,而最让他们这些散修畏惧的便是这种已经踏上了神游之境的剑修,身上诸多法宝根本没有施展之地,只要动了杀心,那么结束战斗向来仅仅只是瞬间的事情而已。 更恐怖的是,这个人身上道意流转,是一个道门出身的剑修。 徒手挡住迎面而来的剑气,独眼散修整个身形拔地而起,朝着远处飞去。 又有寥寥几人紧随而去,没有丝毫犹豫。 眨眼,本来抱着拼死一搏的散修们全部消失在烟尘之中。 看见这一幕,场中几人各个同样的震撼,都忘记了说话。 高挑女子脸色激动,心想自己真的赌对了。 苏青冥望向她。 后者毫不犹豫将怀中一个羊皮纸张的灰色古老地图丢了过去。 苏青冥淡淡说道:“没骗我?” 高挑女子苦笑道:“怎敢?” 苏青冥嗯了一声,然后就朝着篝火旁的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场间几人都有些愣住了。 苏青冥说道:“前往坨城的事情,那就拜托你们了。” 持剑少女不满道:“喂喂喂!我们都把地图给你了!你怎么还上我们的马车,有本事自己走啊。” 苏青冥说道:“我走不了。” 持剑少女愣了愣,不解道:“为什么?” 道门出身的神游境剑修,在凡间早已经是神仙般的存在,杀人无形,境界提升飞快,最为让人忌惮和羡慕。 就算是在散修多如牛毛的南蛮之地,按道理来讲也足够有自保之力。 苏青冥耸了耸肩,认真说道:“因为我迷路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晚上行路不太好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没有说谎。 因为当风沙散去的时候,地面的路标就已经彻底消失。 当他用灵识查探千里之内的动向时,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哪怕苏青冥能够保证自己在沙漠之中始终能走出一条直线,可他却不知道最开始是往哪个方向。 于是.... 他真的迷路了。 “前辈难道没有罗盘?” “那是什么?” “一种只要记录目的地,指针就可以指向固定方位的法器。” “哦....” 苏青冥眼神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是真的没听说过。 当看见青衫男子的表情,众人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带着丝怜悯。 像是这种法器在宗门还是家族中只要地位不低,总会有随从负责准备好。 而眼前此人已经到达了神游境的层次,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想来真的是家世不怎么样。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众人皆是略微放下了心思。 这一路上,有一位神游境的大修行者同行,简直不要太好。 高挑女子抱拳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在下姚心莲,东祖州莲湖姚家弟子。” 苏青冥没有在意,轻轻嗯了一声,放下车帘。 “走吧。” .... 南蛮风光,当真是别一样的孤寂。 遥远望去,一道道炊烟在广袤的大地上升起,天空都变成了昏黄色的景象。 一路上。 苏青冥看了眼那女子送的遗府地图,若是猜测不错,应该在北境妖域内的西南方向,那里是一片荒芜沼泽之地。 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空间戒指中,紧接着拿出来了一本古籍。 曾经在拍卖会上买回来的孤本。 据说是三百年前散修叶秋水流传下来的剑决,叫做秋水剑诀。 苏青冥打开孤本,然后缓缓翻阅。 苏青冥的脸色颇为认真,一丝不苟的翻着。 这其实是很古怪的事情。 按道理,以苏青冥的眼界和资质,就算是三百年前的散修也仅仅只是晚辈,而他的剑道修为在苏青冥眼中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若说世间还有哪种剑道理解能够让苏青冥多看一眼,也就只有偏居北地的剑仙城了。 但是苏青冥看这本剑诀的时候却比曾经在渊圣殿看那本太玄经的时候还要认真。 半个时辰后,苏青冥流露出了明悟神色,随后便将剑诀收回了戒指之中。 秋水剑。 顾名思义,秋水更长天一色。 这一式剑诀却是曾经剑仙城那位女子剑仙传承下来七剑中的一剑。 真名应该叫做断秋水。 虽然这本剑谱里面加了很多无畏而又花哨的招式,但终究还能保留其斩断秋水的那一丝真意。 而苏青冥看完后,自然能从剑诀中想起什么。 剑仙七剑。 一剑起风云。 二剑化龙。 三剑断秋水。 四剑理因果。 五剑出,凡尘尽。 六剑斩幽冥。 至于第七剑,苏青冥从未忘记过。 也就是说还剩下一剑。 苏青冥心中这般默默想着,然后便陷入了沉思。 按道理来讲,这七剑就是他自己创造的而已,就算忘记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不知道为何,苏青冥现在却认真的想要想起来。 深夜。 明月都仿佛被风沙遮掩,一片昏暗。 篝火燃起。 苏青冥走了出来,坐在火旁闭眼盘膝。 经过一路前行,苏青冥也大致了解了这伙人的大概来历。 两名女子是东祖州莲湖姚家的弟子,亲姐妹,而其余三名男子除开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是散修外,其余两人也是颇有名望的家族弟子。 众人一伙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自然就是为了那场即将到来的年轻一辈巅峰之战。 姚心莲在远处观望着周围环境,避免再遇见上次的袭杀。 身旁持剑少女姚心月望了眼篝火旁的那个身影,伸了伸舌头,“姐,这个家伙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怎么境界还这么高呀?” 姚心莲轻声说道:“看他的容貌气度,又是道门出身,而且还是修剑,若是不出意外肯定是五洲内顶尖宗门的嫡传弟子。” 姚心月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脸皮也还很厚,拿了好处还跟着我们,又不愿意搭理我们,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呀。” 姚心莲蹬了口无遮拦的妹妹一眼,没好气道:“慎言慎行,什么都不懂,前辈愿意与我们同行,至少不用担心遇见袭杀。” 姚心月笑着流露出两个精致的小虎牙,眼神中有一些狡黠神色,“姐,听说昆仑万剑一现在就在坨城,是不是真如别人说的那么好看呀。” 姚心莲没好气的说道:“好不好看你以后要是有幸碰到,自己看去,小花痴!我们就纳闷了,明明见都没有见到过,可偏偏就跟入了魔似的,非要跟着来。” 姚心月嘟起嘴,不服气道:“谁叫我们家族里面都是些草包,一个能看的都没有,我想给姐姐你找个好男人都找不到。” “小妮子,你要死。” 姚心莲狠狠掐了妹妹一下。 姚心月毫不在意,反正姐姐也舍不得用力,只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万剑一有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好看....” 说到这里,姚心月打量了篝火旁那男子的背影一眼,笑眯眯说道:“嗯哼,肯定也就比那个家伙好看几倍而已吧!” 姚心莲眼神古怪,“能这么算?” 姚心月小声说道:“对啊,这家伙是神游境,而万剑一据说早已经是上三境的神仙了哎,又说容貌无双,眼前这家伙长得也不错,所以....各方面少算点,也就比他厉害一倍吧。” 姚心莲下意识的想着,心想如果真是那样,那也的确很好看了。 只不过她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人再如何高高在上,也终究太过于镜花水月。 姚心月突然靠近,大声说道:“姐!我是不会告诉别人其实你早就有心上人啦,好像就是中洲七子之一的某某某吧,据说他这些时日也会去坨城呢!” 圣地巅峰年轻一辈,终究只是存在大荒古界的耳口相传,真正能亲眼见一眼的人万中无一,显得格外缥缈。 但是江湖之内却向来不缺乏谈资和名头,近些年就又流传了一个七子的说法,皆是五洲之地一流宗门或者家族的天才俊彦。 久而久之就又有了个七子和三仙子的名头。 并且似乎是因较为接地气,所以一时间风头甚至比圣地传人更加的猛烈。 猛然被戳破女子心事,她脸色羞红,怒道:“小妮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啊,饶命,我错了!”姚心月慌乱而逃。 两女子不经意间的嬉闹玩耍,那笑颜,不禁就让不远处的两位同样的家族子弟下意识移不开眼睛。 至于最远处一人,是个粗糙的汉子,默默擦拭着手中的长刀,眼神漠然。 苏青冥看了眼天空,突然说道:“该走了。” 姚心莲停止了玩闹,愕然道:“前辈.....晚上行路似乎不太好。” 苏青冥没有理会,吩咐道:“毒烟障要来了,这里不安全,再向前三十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佗城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众人听着苏青冥的话,继续前行。 刚刚过了百息,先前所在的位置瞬间被一道巨大的风暴卷起,烟尘四起,彻底消失不见。 看见这一幕,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姚心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再看向苏青冥就不敢像先前那样随意。 而经过了这一幕,众人也没有了休息的心思,便继续连夜赶路起来。 世界上永远没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反转起伏。 数十日之中,苏青冥与众人依然没有太多的交际。 或许是因为特有的情况,南蛮沙漠上的奚族没有一人出现在苏青冥的视野之中。 于是大唐边城与坨城内的千里荒原,就这样在一月的时间内转瞬即逝。 “到啦,到啦!” 某日。 姚心月激动嗓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当马车跨过了沙漠中一条仿佛分割两截的横长细线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股庞大到极致的威压从天边弥漫而来,瞬间覆盖在众人的身上。 每个人的灵力都下意识的像是被某种气息压住,降低了好几个档次。 这便是来自妖域那座天下的天地压制。 凡是来到此地的修行者,无论是境界或者战力都会下降好几个档次。 尤其是上三境的大修行者,压制最强,甚至连汇聚灵气都会变成难事。 妖域气机,自成小天地,这也算是一个天地阵法。 苏青冥微微扬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默默打量前方。 荒芜沙漠边缘,一座巍峨外城墙屹立在天地。 足有数十丈高的城门就这样敞开,城墙上早已经斑驳腐朽,无数剑痕刀口刻在上方已不知道多少年,就连那块刻有坨城的牌匾都已经破烂不堪。 那面呈现暗色,与这方的黄土漫天完全是两个景象。 苏青冥旁观的时候,其余人都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方,掩饰不住的心神激荡。 千百年来。 世间有无数城池。 唯有眼前这座城,有归真之上的神仙无数。 有一剑开天的孤傲剑修。 有无尽的白骨掩埋在漫天黄沙之中。 更有数不尽的生离死别。 无数年来,唯有眼前这座城,能够镇压妖域无数大妖数千年! 这座城书写了大荒古界两座天下浩瀚的历史。 ... 此刻,本来荒凉的城墙下却颇为热闹,聚集了不少人,甚至还有聪明人开起了茶摊,一张桌子寥寥几片茶叶,便是好几个灵贝。 众人靠近城墙,就看见有一人直接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灰尘四起。 等他起身的时候也不见如何,毫不在意,捂了捂胸口,笑嘻嘻朝着城墙下的人说道:“老瘸子,今天力道不重啊,打的我都没半点感觉,软绵绵的,没吃饭啊。” 城墙下,坐着一个脸色漠然的老头,听见这话冷笑道:“再来,看老子怎么一拳锤爆你的卵蛋!” 听见这话,周围人皆是不停起哄,结果那汉子下意识双腿一缩,讪笑着说些江湖有缘下次再来的扯淡话,又引来了无尽的嘘声。 看见这一幕,马车上的几人都有些傻眼了。 怎么感觉跟她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竟然诡异的有些凡俗间闹市的味道。 姚心月机灵的凑到一个人堆里头偷偷听了会,回来就通风报信道:“好像是近些时日来了北境的人太多了,于是坨城里面派出了人看守,能得到他的认可才能进城,不然最多就只能止步于此。” 听见这话。 众人都愣住了。 姚心莲微微咬了咬嘴唇,主动前往城内向那瘸子轻声说了几句,后者蓦然摇头,于是姚心莲又无可奈何的走了回来。 看见这一幕,人群中又开始起哄了,大概都是说些老瘸子没眼光,到嘴里面的肉不吃,又或者对女子评头论足的荤话。 姚心月恼怒不已,朝着一个起哄最凶的中年邋遢男子咬牙道:“丑八怪,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来,女子瞎了眼都不会找你。” 那汉子望了姚心月一眼,眼神玩味,微笑道:“小妹妹,境界不高,脾气倒是不小,在外说话可要小心啊,不然哪天走在路上被人打昏过去,醒来就光着屁股在大街上了。” 姚心月脸色通红,哪是这种老光棍的对手,只得呸了一声,“一辈子都找不到女人的货色,我跟你说话都是你祖宗积德!” 姚心莲则是牵住了姚心月的小手,严厉道:“给我闭嘴,出来怎么跟我保证的忘记了。” 姚心月双眼含泪,委屈道:“可是他说你....” 两人的争吵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大多数都是看热闹不怕事情大,还有人在火上浇油,不停起哄。 “啧啧啧,麻二,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骂成这样,是不是不在自家地盘,就直接变成孙子啦?” “别,应该是看见女人走不动道了吧,中看不中用啊!” 面对着众人的打趣,那汉子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做些什么。 但片刻后他眼瞳猛然一缩,脸色瞬间不自然起来,笑着说道:“呵呵,老眼昏花,倒是得罪了。” 说完就主动弯腰退后了几步。 面对着汉子突然就认怂装孙子的事情,人群不明所以又怒骂了几句,一脸看不到好戏的遗憾表情。 姚心月一脸莫名其妙,气鼓鼓嘀咕道:“什么人渣都能到这里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进不去城!” 苏青冥收回了目光,望着那汉子,说道:“差半步修成剑意的剑修。” 空气突然安静了。 姚心莲怒视姚心月。 姚心月满脸委屈,懊恼畏惧的说道:“他刚才向我道歉,不会想着傍晚来偷偷追杀我们吧。” 苏青冥说道:“不会。” 他刚才释放了一丝剑意。 一点而已。 但对方若是有脑子,就应该明白。 不过苏青冥转念一想,倒觉得颇为有趣起来。 这地方,连快要修出剑意的神游境剑修都进不去城门,倒是有点意思。 在众人心惊胆颤的时候,那名汉子却也是同样的感觉,表面跟人群笑嘻嘻,但后背却是不知不觉遍布了冷汗,心中狂吼道:“他娘的,大修行者,绝对是易容后的剑道大修!” 他在中洲厮混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纯的剑意,仅仅一丝就差点让他剑心不稳。 这还是在妖域界限的天地压制下,若是回归五洲大荒古界,岂不是无敌了? 想到这里,汉子打定主意等会就找机会开溜,他娘的,看热闹总没有保命重要。 第一百八十章 入城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姚心莲是来这里给佗城内的某位家族前辈送那幅被苏青冥复刻而去的仙人遗府地图。 在他们看来,若是那位前辈有时间的话应该会一探究竟。 可是谁成想,却在城门口被人给拦了下来。 而刚才她在城门下报了那位家族长辈的名字,却还是没有任何用处。 众人无奈之下,只得坐在城墙旁的一张简陋木桌上,点了一壶茶水。 开茶摊的是个灰衣小童,脸上挂着笑眯眯的笑容,收了五枚灵贝后便随手将一壶劣质茶水丢在了桌子上。 苏青冥看来一眼小童,便收回了目光,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听说这里入城只能有一次机会,失败则无。 人群的议论还在继续,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在讲述着城内的趣事。 比如前不久来到此地的七大圣地传人。 “你知道么,那武帝城灵苏前些时日刚来这里,就被城里朱成虎找着打了一架。” “朱成虎?那不是从小就在南蛮妖域厮杀的朱家小子么?实力在佗城里的年轻一辈可排前三啊。” “嘿,别说了,朱成虎估计是想教训教训这个武帝城新来乍到的天才,结果谁成想,那武帝城灵苏猛的无法想象,直接一拳应敌,将其打得倒地不起后,又接连打败了三人,紧接着放话整个佗城,凡是上三境的天才都可以一起来,人数不限,但若是刚刚踏入归真阶段的就免了,他怕打死了还要收尸!” 苏青冥想了想,倒的确是灵苏的手段。 又听了会,发现七大圣地,流波山陈九歌,掩月宗苏仙子,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毕竟是五洲之地着名的传人,实力也没有让众人失望。 至于悬空寺和镇妖城倒没有传出什么故事来,估摸着也跟性格和无人招惹有关。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稀奇。 佗城数千年,自然能衍生出很多家族甚至世家出来,而也会有从小就在南蛮妖域天下进行厮杀的年轻天才。 这里的灵气太过于稀薄,还有天地压制,破境是一种很困难的事情。 但相反的,生在这里的修行者对敌北境魔族时,手段往往会更加的简单而有效。 久而久之,生死厮杀间导致他们的战力到达了一个畸形的高度。 而当这种优越感碰见来自五洲的高境界天才时,便会不由自主的形成一种鄙视,转而形成一种错觉。 那便是,若是相同的天地条件和压制下,我能胜你。 而在佗城,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已经形成了一个潜规则。 想要入城,打一场再说。 打赢,城里面有你的位子,打输便知趣一点早点离开。 不远处人群谈论的津津有味,仿佛是亲眼看见一般。 就在这时,空气被搅乱,塞外荒漠上一道身影御剑而来,那人负手立在剑身落在城头,微笑道:“东祖州,清微剑宗,于克用,请求入城。” 当此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阵阵剑气散发了出来,肆意逼人,却不是纯粹的剑修,而是道门的剑仙一脉。 而当听见这话,人群又开始喧闹起来。 “于克用?七子之一的于克用?” “没错,就是他啊,啧啧啧,看起来果然气度非凡。” “我的乖乖,看一身灵气波动,圆润无双,道意蓬勃,怕不是已经快要踏入道门真仙三境了吧。” 姚心莲的空灵眼瞳中散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整个身体下意识的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双手忍不住的捏紧。 苏青冥认得出这个眼神。 也很明白其中的光彩代表着什么。 比如小狗看见了食物。 星星看见了月亮。 女人看见了心仪的男子。 城墙下的老人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就算你马上破境也没有再进去的资格。” 于克用微微一笑,身后凌空出现数十柄长剑,剑尖微旋。 “得罪了。” 说完,双指伸出,剑光如虹,朝着老人疾射而去。 老瘸子面无表情,身前灵力光罩浮现而出,将那数十柄长剑齐齐裆下。 老瘸子缓缓说道:“说实话,真仙三境,武夫碎虚境,佛门金刚境,剑修无距之下真没进城的必要,连命都保不了还看什么热闹。” 于克用反问道:“若是境界在此之下就没有入城前往那南蛮妖域之地历练的必要了?” “以前或许还行,但是现在这里危险的很。” 老瘸子淡淡说道:“为你们好,所以才不希望你们白白送死。” 于克用摇头道:“危险多,机缘才好,我辈修士,逆天而行,何惧一死。” 老瘸子望了眼男子的身姿,道:“话倒是说的漂亮,不过奉劝你一句,要真进了城可别站在剑上,不然被人打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受教了。” 于克用淡淡一笑,随后单手结印,数十柄长剑瞬间合一,凝练为一道璀璨剑光。 剑光划下。 砰的一声。 灵力光幕碎开。 城门口微微晃荡,随后升起了无数烟尘。 清风拂过,灰尘散开,老瘸子仍然平静的坐在那里,说道:“马马虎虎,进去吧。” 于克用收剑落地,大踏步直接走路了城门。 不远处,姚心莲看见这一幕微微张嘴,却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随着又一人走了进去,其余人都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这些天,也就于克用等寥寥几人进去过,都是些几洲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年轻人。 而大多的还是自知无法入城的修士,跟对自己没信心,选择暂时观望寻找合适机会的家伙。 苏青冥看见了这一幕,心中了然。 境界在此比较重要,但却又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除了境界,战力才是那老瘸子最看好的东西。 若是在此天地压制下还能展现不错的战力,那么活命的概率自然会提升不少。 想到这里。 苏青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无数视线都下意识汇聚了过来。 看见了那青衫男子,都有些错愕。 刚进去一人,就又有人安奈不住走了出来? 看这家伙极为年轻的模样,他还真以为人人都是于克用? 姚心莲和姚心月一行人更是颇为有些措手不及。 姚心月小声说道:“喂!你急什么!洞真境的修行者不一定能稳进的,只有一次机会,再等一等呀。” 苏青冥没有回应。 早也是进。 晚也是进。 等什么。 老瘸子看着那风轻云淡的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神色,问道:“你是谁?” “剑宗...” 青衫男子沉思了会,平静说道:“苏青冥。” 话音落下。 全场突然寂静。 第一百八十一章 城内的剑宗弟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当这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 城外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那青衫男子的身上,满是不敢置信。 姚心莲一脸震撼,姚心月更是张大了圆润的小嘴,像是能直接吞下两个鸡蛋。 至于其余三人表情大同小异,脸上说不出来的怪异。 “剑宗.....苏青冥。” 不知道是谁轻轻重复了一遍。 人群诡异的安静,再望向那人的背影时就有些掩饰不住的炙热和崇拜。 短短几年时间。 剑宗天剑峰传剑之人横空出世,早已经在玄、元两洲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说剑宗内部的比试和那极具谈资的身世经历,光是跟北冥宗宗主那一场架便已经惊动了所有人。 每一个小故事说出来都已经可以惊动修行界。 换句话来说,虽然不知为何仙魔榜无名,但毫无疑问,现在的苏青冥与灵苏几人完全是同一声望的存在。 “奇怪,不是传闻苏青冥在天剑峰清修么?” “蠢货,这次灵荒巅峰一辈全来了,剑宗做为七大圣地之首,苏青冥如今又是号称出尘境界第一人,肯定会来凑这一次热闹的。” “哈哈哈,有趣有趣,越来越刺激了。” 人群的议论声之中,老瘸子好奇说道:“我的名单上好像没有你。” 苏青冥摇头道:“我来不来,跟名单没什么关系。” “也是。” 老瘸子微笑着道,“请吧。” “嗯?”苏青冥微微侧脸。 老瘸子直截了当说道:“就算要打,也不该是我来,我可不想自取其辱,让这些小王八蛋笑话。” 苏青冥点头,随后转过头望了姚心莲一眼。 后者颇有些迷茫,还是姚心月机灵的从包袱内拿出一封信,带着灿烂笑容说道:“苏青冥哥哥,请帮忙交给城内的辰时前辈,谢谢啦。” 苏青冥颇有些好笑的打量了她一眼,右手轻飘,那封信就飞到了他的袖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他便走入了城门。 ...... 一道圆柱形的光芒在地面缓缓旋转。 当苏青冥踏入进去的那一刻,周围的灵气开始撕裂,重组,空气都变得狂暴起来,甚至于周围的景象都急速的扭曲流转。 一刹那。 苏青冥闭眼。 改天换地,仿佛就是万里。 当苏青冥再度醒来的时候,微微打量,发现仿佛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坐在一个荒凉城头,放眼望去,满天繁星,光芒微弱。 不知道何时,身旁便又坐着一位老人,头花发白,脸上的皱纹如铁一般的深刻,诡异的是双眼空洞,显然已经全瞎。 “剑宗苏青冥?”老人嗓音沙哑。 “是我。”苏青冥点头。 老人开门见山道:“佗城内,三教百家,剑修武夫,甚至偏门的精魅鬼怪皆有,所以这里各种事情都不用惊讶,城内有剑宗之人专门居住的地府,等会会有人带你前去。” 苏青冥问道:“这里有剑宗弟子?” 老人平静说道:“有两位,不过在城外厮杀刚死不久,剩下的就是那两位死去之人在这里挑选的弟子,没离开过这里,所以严格上来说不知道算不算。” 苏青冥问道:“怎么死的?” 老人说道:“五年前,城外厮杀时落入陷阱。” 苏青冥哦了一声,没有探寻的意思。 老人虽然没有双眼,但仍然抬头望着天空,“离着妖域开启还有一段时间,想要踏入南蛮之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苏青冥抬头远眺,望着那一片荒凉贫瘠的土地,说道:“都进去了?” 老人耐心解释道:“两年前,佗城外跟南蛮妖域间的土地全部清空,皆变为一处战场,而南蛮妖域和人族一方,百岁以下的修行者可以随时进入,简单来说,从这里向前的方圆十万里地面,皆是一处随时会死人的残酷战场,而百岁之上,无论何等境界,进则死。” 苏青冥问道:“阵法谁来掌控?” 老人微笑道:“我和妖域排名第二的家伙共同执掌。” 苏青冥心中了然。 老人洒脱笑道:“灵苏,苏仙儿,左青来此地可都打了硬仗,做好心理准备了?” 苏青冥神色淡然,没有说话。 老人又问道:“这是大荒古界妖族和人族年轻一辈的较量,有着很大的机缘,你准备好了吗?” 在老人口中的天大机缘,显然不同于寻常宗门间随口所说的那些话,分量肯定极重。 而苏青冥却没有在意,沉默了会低头说道:“就交给他们吧,我只想进南蛮妖域看看。” 苏青冥这一世醒来,其实真正放在眼中的,并不是这些所谓的年轻天才。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对这次所谓的巅峰比试,自然便没有多少兴趣。 “那就随你。” 老人话音落下,大袖一挥。 瞬息之间,天翻地覆。 苏青冥从黑暗中再次睁开眼睛。 身后一栋巍峨而立的巨墙屹立在天地间,隔绝了一切,只有地面的传送阵微弱的光芒亮起。 寒意随着微风席卷而来,前方的天空一片昏黄。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条过道,宽二十丈,长五百丈,尽头往下是一条极长的斜坡。 顺着斜坡往下,便是平地上一座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建筑和房屋。 他身旁两侧皆是高大百丈的巨墙,如一条山脉,连绵成线,看不到尽头。 北境长城。 此刻,那座横卧两界的长城上每过百丈便站着一位气息深不可测的修行者。 有肌肉鼓胀如小山的汉子。 有妖娆妩媚的女子。 有身材矮小,但浑身散发着力量感的持枪老者。 有冢枯骨眼神空洞,气势凌厉。 还有横卧墙头的醉酒剑修。 望着那其实刚刚才来到城内的外乡青衫男子,眼神中都有些好奇打趣神色。 “几息?” “约莫是三息。” “这么快?当初灵苏来此几息?” “同样三息。” “啧啧啧,小家伙不错,居然道剑双修。” 议论纷纷,并且毫不忌讳。 就在这时,一个长发少年从过道尽头出现。 少年身背道剑,皮肤黝黑,脸上的笑容却极为阳光,几个瞬身就来到了苏青冥前方。 他望着苏青冥,嘴角裂开,道意绽放。 “听说你是我的那个便宜师叔,第一次见面,要不要先打一场意思意思?”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两个小屁孩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这名少年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但已经到了凝元境巅峰。 在如此的年龄,就有如此的境界,就算在这座佗城的年轻一辈都算是不大不小的天才。 但观他气息和道意,修的是道门功法,在加上他先前所说的师叔,这个孩子应该便是那两名已经失去的上三境真人的弟子。 也就是说,此人也算是剑宗弟子。 所以苏青冥自然不可能跟他打什么,直接就越过他朝着前方斜坡下那座巨大的城池走去。 看见这一幕,那少年脸色呆滞,随后不甘心的跟着苏青冥身后。 “师叔......您初来乍到,就跟我打一场呗。” “实不相瞒,我可是日后要成为破劫境强者的男人,师叔也不用担心输给我掉了面子,要知道我石头在这座佗城也是响当当的天才,输给我不丢人。” 苏青冥置若罔闻,沿着过道笔直前行。 按辈分来说,那两名神游境真人应该算是掌门的师弟,而自己是剑宗二代弟子,所以少年所说的师叔辈分并不正确。 但苏青冥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也懒得反驳。 半路上,有见了某道打量目光,那是一个脸色苍白,嘴角带着玩味笑意的男子。 他站在城墙上方,居高临下打趣道:“剑宗死了两个神游境的老废物,结果还有人敢来,听说还是剑宗传人,真的是有趣呢。” 石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苏青冥问道:“他是谁?” 石头双手紧紧握住,小声说道:“朱成虎,城内朱家的四儿子,武夫,这家伙跟我们有仇,王八蛋,我师傅明明是为了救其他人而死的,结果他还在城内阴阳怪气诋毁我们,要不是打不过,我早弄他了!” 苏青冥哦了一声,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经过这么一打乱,少年也没有主动比试的心思,带着苏青冥来到了城内一条巷弄里。 九大圣地弟子,在佗城皆有专属的类似于大唐客栈的落脚之处。 而剑宗则是一栋单独的宅子,牌匾上就刻着一字,道,而另一半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打断掉。 门前早就站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看着苏青冥,粉嫩的小脸蛋流露出一丝敬畏。 石头大大咧咧的说道:“她叫紫苑,跟我一样是孤儿,被我师傅领养回来的,天赋嘛,马马虎虎,勉强比我厉害一点,不过境界没我高。” 紫苑害羞的不敢说话。 而听见这话。 苏青冥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小姑娘。 石头的性子他一眼便看的清楚。 当他直接说出这种话时,就证明小姑娘却是很厉害。 苏青冥多看了几眼,打量而平静的目光让小姑娘都快抬不起头来,双手掐着衣角,显得很是紧张。 就在小姑娘快哭出来的时候,苏青冥收回了目光。 “很不错。” 苏青冥流露出一丝微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石头满脸好奇道:“我呢我呢?” 苏青冥没有搭理他,直接走进了宅子。 这个宅子不算小,但是明显看得出来并不算好,无论是墙壁上的灰痕还是地面上的裂缝。 苏青冥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东西,问道:“就你们两个在这里?” 紫苑误会了苏青冥的意思,眼神黯淡,轻声说道:“以前本来还有一个宅子的,只不过师傅和师叔死后就被朱家的人给抢走了。” 佗城内的任何资源都很稀缺,而剑宗在此处就靠两名神游境的真人撑着,随着他们死后,只剩下两个孩子,自然资源就会被减少。 想来,若不是惦记着剑宗的名头,连这栋宅子都会被剥夺而去。 只不过..... 又是朱家。 苏青冥微微想着。 在院子里稍微休息了会,感受了此处的天地压制后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石头跟紫苑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苏青冥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石头认真说道:“等师叔传授我们道法剑术啊!师傅死前说剑宗来的师叔会来教导我们修行的。” 没有功法,境界却能提升的这么快,的确是很不错,有培养的价值。 苏青冥却沉默了会。 他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带着两个算的上是剑宗的弟子修行。 这跟他所预料的完全不同。 但看着两人希冀的目光,还是将空间戒指中一本古籍丢了过去。 正是那本被他在拍卖会上买来的秋水剑诀。 石头眼神一亮,刚想拿去就被打断。 苏青冥说道:“这有一封信,交给城内一个叫做辰时的修行者,现在去。” “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哎....”石头叹了口气,却显然没少做过这些事情,毫不犹豫拿着信就飞奔离开了院子。 紫苑一个人站在那里,瞪大水灵的眼睛望着苏青冥手中的古籍。 苏青冥摇头道:“你不学这个,我教你另外一门。” 紫苑问道:“什么?” 苏青冥说道:“《青玄剑经》。” .... 秋水剑诀只是那位女子剑仙传承下来的第三剑,以剑意为主,剑诀并不能算登封造极。 而且只适合有着剑修体质的人修行。 剑宗虽然也有自己的剑道功法,但终究还是以道门功决为主,剑道只是辅修。 而当年在渊圣殿修改的《青玄剑经》便比较适合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喃喃说道:“《青玄剑经》?” “是的,《青玄剑经》。” 苏青冥从屋子里面拿起了一支笔跟一些粗黄的纸张,便开始写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过后,苏青冥放下毛笔,将刚刚完成的功法口诀交给了小姑娘,说道:“晒干然后保存好。” 小姑娘如获珍宝,紧紧的抱在怀中,似乎是很喜欢这门功法。 片刻后,看着苏青冥一只站在院中,她问道:“师叔用不用进屋子休息休息?” 苏青冥摇头。 紫苑闷闷不乐道:“师叔是不是觉得这里太小了。” 苏青冥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是有点小。” 这是,石头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跑了回来,眼神明亮,大声说道:“以前那个宅子不小!很大!” 苏青冥神色平静。 他自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问道:“你们想回去?” 石头咧开嘴,说道:“住大宅子多气派,才符合我未来大剑仙的派头。” 紫苑下意识点了点头,小声道:“那里有阳光,修行不冷,” 听见这话,苏青冥点了点头。 “那就抢回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打架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听见这话,少年少女的脸色都同时神采飞扬起来。 在这座遗失于大荒古界南面的亘古妖域,对于所谓的五洲大陆,闻名天下的七大圣地,永远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不妨碍他们在师傅的灌输下,有了这样一个概念,那就是.... 剑宗很强。 非常强。 大荒古界大陆,七大圣地独尊,而剑宗在其中实力最为强大,于是也最为霸道。 而在大荒古界这个无法之地,实力便决定着一切,越霸道,反而越好。 所以他们就很期盼剑宗新来的师叔,来到这里会做些什么。 而今天,显然这位师叔的回答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这是,门外有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 “嗯.....我就猜到会如此,所以想过来跟你聊聊。” 一位腰悬玉佩,穿灰色长衫的男子出现在三人的视线当中,单手负后,右手握着书卷,格外儒雅随和。 一般拥有这种气息的男子皆是来自书院。 而苏青冥看着此人,倒是有些恍惚。 若是没有记错,这人的名字叫做子由。 在几年前,便是他代表中洲那座书院来到剑宗,参加了剑宗天剑峰传剑大典。 后来也是由他将苏青冥的名字传遍了整个玄洲甚至中洲。 只不过苏青冥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 “多年未见,总不会连一杯茶都没有吧?” 子由微笑着说道。 苏青冥拍了拍石头的脑袋。 “沏茶。” ..... 屋内。 茶香烟气飘散。 子由感慨的说道:“当年剑宗一别,眨眼便是几年,你就已经是神游境巅峰的大修行者,这等进展,简直骇人听闻。” 苏青冥微微摇头,平静说道:“倒是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子由叹了口气,说道:“书院和大唐总得有人要来这里站着,不过索性,这妖域之地倒也别有一番风景。” 苏青冥笑问道:“你是大唐的人还是中洲书院的人?” 子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随后坦然道:“书院读书人,大唐为官者,这个解释合理么?” 苏青冥点了点头,道:“倒是很合理。” “好啦,我就不跟你说些废话了。” 子由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正了正脸色。 “石头的师傅跟他那一位师叔,两人皆为神游境剑仙,在几年前妖域之地的一场诡异异变后潜入查探,可最后遭受了埋伏,掩护同行一行人后被围杀,最后尸骨无存。” 苏青冥微微点头,坦然道:“我可不会现在说为了他们报仇,就跑去妖域找人单挑。” 说起来,剑宗和剑仙城的人长久以来都是修行界的谈资。 剑宗自认天下第一,而剑仙城的剑修更是杀伐无双,所以大部分的剑宗修士和剑仙城的剑修都是一根筋,经常会做些在万军战场上指名道姓跟敌方首领一对一单挑的荒唐举动。 以大荒古界之地,宗门仇怨最多,战场上更是不少见。 子由听见这话却是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意,说道:“我不担心你,只是想告诉你,那同行一行人是谁。” 苏青冥好奇道:“谁?” 子由笑着道:“朱家之人。” 苏青冥神色淡然,只是眼神深处也不免有了一丝疑惑神色,“为何?” 子由叹了口气,颇有些沧桑。 “朱家弟子世袭在此,千年来跟妖域那座天下的妖族世仇可谓不共戴天,而恰恰这一次去围杀他们的,其中便有一头跟朱家不共戴天的大妖,曾经杀了朱家无数子弟,而这次相遇经过一番厮杀后两败俱伤,他们就在此时产生了分歧,朱家族人要以命换命,而剑宗那两名修士不肯,强行用某种秘法将其他所有人送出来,结果那头大妖也趁乱被其他妖王救走。” 子由顿了顿语气。 “朱家弟子回来后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表情,反而愤怒不已,认为这是奇耻大辱,毕竟在他们的眼中,自己的命不重要宰了那头大魔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结果剑宗两人却妇人之仁让他们跑了,于是从此便对两人,甚至整个剑宗都有了极大的怨念。” 苏青冥喝了杯茶,说道:“真是有趣的故事。” 子由平静说道:“我想说的是,朱家在这里扎根千年,那些朱家年轻人对这些妖王的仇恨比任何人都要强,毕竟他们的父母祖辈基本都是死在妖王的手下,但他们的本性其实不太坏.......” 说道这里,子由笑了笑,“不对,其实这也是每个在大荒古界呆久了的修行者同样的想法,宰一个妖王永远比捡下一条命更重要的多。” 苏青冥说道:“你是想来说服我,要我不对他们动手?” 子由沉默了会,说道:“城内的年轻人对大荒古界而来的天才向来很抵触,而在这个关键节点,或许你们的冲突可以轻点。” 苏青冥平静道:“宅子总要拿回来。” 子由笑道:“圣地传人来这里都会去大荒古界后面的东街跟城内的天才打一架,老规矩了,实力够强自然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若是看的顺眼......也就只能打一架。” 苏青冥想了想,“我这样的?” 子由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青衫仗剑,道剑双修,还未进城门就受到了老瞎子的召见,一架不够,起码三架吧?” 苏青冥也是摇了摇头,问道:“还有别的要说的?” 子由看了眼门外,轻声道:“石头的父母其实是城内两名强大的散修,只可惜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在妖域的一场厮杀中死了,他们父母救的人就是青松明月,也就是你们剑宗那两名神游境的剑仙之一,所以后来青松明月领养了石头,而紫苑查过身世,父母皆是寻常人,早已去世。” 苏青冥心想那就奇怪了,说道:“看来每个人都有故事。” “这里最不缺的便是故事,最不少的便是死人。” 子由笑着站起身,“有空可以来城内东街的书肆坐坐,我在这里每日也只是教书识字,无聊的很。” 苏青冥点了点头。 子由缓步走出了门口。 石头偷偷摸摸的不知道从哪溜了出来,望着那人的背影认真道:“师叔,可千万别信这个满嘴只会大道理的家伙,我偷偷听过他讲课,什么乱七八糟的,之乎者也,完全听不懂,你可别他忽悠,就不帮我们抢宅子了。” 紫苑站在他身后,小声反驳道:“文玉叔叔可好了。” 苏青冥摇了摇头,说道:“走吧,走吧,去东街逛一圈。” 石头眼神大亮。随后嘿嘿笑道:“师叔,要不要再休息会,你才刚刚来到这里,不急不急。” 苏青冥走出房门,说道:“不用。” ... 东街。 是一条仅仅只有半个残垣断壁的街道,一半被黄沙覆盖,另一半则是破烂不堪的墙壁,上面残留着无数剑痕和道法的痕迹。 其中摆放着好几个茶水摊。 这算是大荒古界的年轻人修行和闲聊的老地方。 而在某些时日,这里也是较量的重要场所。 就好比前些日子七大圣地的传人都来过这里,所以这本来就有些破败的街道更荒芜了一些。 今日阳光异常的好,照耀在破败的墙壁上,让人全身都懒洋洋的。 大荒古界内大部分的年轻人正坐在一起闲聊,比试,格外的热闹。 而当苏青冥带着石头紫苑刚刚来到这里,瞬间便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服不服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众人的视线中,石头和紫苑都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那名青衫男子便一个人走到了街道的正中央。 两旁的街道墙头上蹲了不少年轻人,望着那神色平静的青衫身影,眼神中都充满着一丝惊讶与玩味神色。 “啧啧啧,这个剑宗的家伙不把大荒古界放在眼里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黎一那样的实力。” 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言语间暗藏祸心,瞬间气氛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苏青冥环顾四周,先说了一句。 “我只想打一场。” 话语落下,不远处的年轻武夫们先是一愣,随后流露出忍俊不禁的玩味笑容,稍微有些年轻的更是发出毫不掩饰的鄙夷耻笑。 街道最右边的一个酒摊上坐了好几人,零零散散,有面容俊美清冷的少年,有少年武夫,听见这话都是冷笑。 其中那名曾经在墙头是跟苏青冥有过一面之缘的朱家边勇位于桌子的首位,听见这话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石头更是捂住了脸,低声说道:“完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哪有人一场还没打就说只想打一场的,这不是已经怂了吗?” 紫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苏青冥师叔不是这样的人。” 石头问道:“为啥?” 紫苑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沈师叔是很能打的那种,虽然全身上下没有流露出丝毫气息,但是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却很....很好。” 石头眉毛微挑,“很好?” “嗯.....就是很仰慕又很亲近的那种感觉。” 石头挥了挥手,好奇道:“我呢?” 紫苑望了他一眼,瘪了瘪嘴。 石头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好吧好吧。” 人群的安静突然被打破。 一个粗布麻衣的青壮汉子竟然从天空直接掉落在地面,岩石地板直接被砸出无数裂缝。 他咧嘴笑道:“打一场?可以,你要是直接被我打服了,或者实力就那么一点,那么自己就每人愿意跟你打了。” 石头大声道:“师叔!这家伙叫做秦三子,境界马马虎虎,脾气倒挺大,最喜欢吹牛。” 秦三子翻了个白眼,骂道:“滚你娘的蛋,大荒古界养了你小子十几年,还养不熟你个狼崽子!” 全场轰然大笑,就连那些跑来看热闹的年轻人都是笑的极为灿烂。 石头双手环胸,不屑道:“我可是剑宗弟子!还是最顶尖的那种,才不屑跟你这个半吊子武夫呆在一起!” 显然,石头在城里卖弄的年轻人中算是混的相当不错。 事实上,石头和紫苑都算是城内土生土长的孩子,平日里都在一起厮混打闹,早就被接受。 更深一层的原因便是石头的修为天赋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得上恐怖,在城里勉强能跟得上第一阶梯,这还是他比其他人都小上好几岁的关系。 秦三子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说道:“看在那小白眼狼和紫苑的面子上,没兴趣跟你捉对厮杀,就比一场,我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 人群很是平静。 面对七大圣地的传人,秦三子展现出如此高姿态,却没有人感觉到不妥。 前些时日七大圣地的传人来此,比如那灵隐寺的传人慧可,又或者流波山席四,本来城内年轻人商讨的最佳人选便是秦三子,只可惜最后由于闭关的缘故,所以才错过了那几场颇为壮烈的切磋。 而在城内,除了朱家那几个武夫之外,便数秦三子的实力最为人信服。 苏青冥听见这话,却摇了摇头,说出第二句话。 “你们再找几个城里面最能打的。” 微微顿了顿,苏青冥环顾四周,淡淡说道。 “然后一起上吧。” ..... .....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城墙上有一头妖域之地常有的墨鸦飞过,带来阵阵寒风。 所有人的脸色却顿时僵住了。 边勇握着酒杯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那突然一抖的臂膀显然也证明了他此刻的惊愕。 秦三子一愣,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这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打十个? 前些时日据说那个当今年轻一辈最强者的黎一都没有这么嚣张吧? 石头和紫苑也惊的不轻,前者认真说道:“沈师叔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紫苑连忙摇头,也是瞪大了水灵的眼睛。 人群短暂的沉默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不可掩饰的愤怒。 显然,苏青冥这种充满着蔑视的态度让他们感受到了侮辱。 一个双拳被铁砂包裹的少年猛然一拍桌子,骂道:“娘的,这家伙是真的瞧不起我们啊!” 秦三子脸色也冷了下来,认真道:“我觉得你最好将这句话收回去,我们这些人可不会讲什么规矩,等会要是控制不住脾气出手,真会把你打死的。” 苏青冥却没有说些什么,默默握住腰间剑柄。 事实上,他真的没有故意蔑视别人什么。 子由说挑战的人会很多。 而他只想打一场。 思来想去,所以这种方式最合适。 至于会不会打输的....苏青冥还真没有考虑过。 刹那间。 人群中一道长虹掠过,直奔苏青冥而去。 正是那双拳被铁砂包裹的少年,此刻双拳绽放出璀璨灵气,空气都撕裂作响。 与此同时,又有七八个少年出现在苏青冥的四面八方,皆是一拳毫无保留递出。 这些都算是城内最年轻的一波少年天才,十六七岁,心高气傲,与石头差不多。 听见苏青冥的话,几个眼神对视便已经拟定了行动。 像是秦三子这一伙人则是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动作。 下一刻。 没有任何征兆,街道正中心猛然炸开。 苏青冥站在其中,仅仅只是维持握剑的姿势,尚未出剑,那八名少年武夫皆是身形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砸去,尽是直接砸入城墙大坑中。 这时候,众人才看见一道灵气如龙卷一般旋转着冲天而起,卷起来无数狂风落叶。 灵气如龙卷。 “这招太帅了!” 石头眼神一亮。 秦三子整个身躯猛然绷紧,如临大敌,背部微拱如地龙,同时右手伸出示意身后所有人不得出手,仿佛霎时间就变成一个纯粹武夫。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淡然道:“也罢,一个一个来也行。” “若是要在这里住下去,既然总得要打架,那干脆一架打服。” 这是子由离去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狂妄!” 秦三子整个人瞬间消失,同时他所在的地面也是炸出了一个大坑,无数裂缝蔓延而出。 苏青冥神色淡然,木剑景清出鞘半寸。 蕴含道意的剑气如流云倾斜,眨眼便在身前形成了一个青色光幕。 砰砰砰! 秦三子人未到,拳已到,双拳如幻影疯狂地砸在光幕之上。 静静半息,青色光幕炸碎。 秦三子右拳向后拉满,随后重重轰出。 一道磅礴灵气化为猛虎直奔苏青冥胸口。 后者拔出身后木剑,剑鞘未出,旋转着横剑在前。 又是一声炸响。 苏青冥整个人站在原地,长发和青衫尾端向后飘扬,身躯却巍然不动。 秦三子眼瞳缩起。 要知道,他如今是武夫第六境破空境巅峰。 就算是初入上三境的修行者也勉强可以一战。 然而一拳轰在对方的剑上,右臂微麻,竟然仿佛撞到了大荒古界的城墙一般。 刹那间。 接连又是三拳轰出。 苏青冥单手负后,只是转动仙剑,道道灵气如流水,将重重拳意全部抵挡下来,身形依然纹丝不动。 秦三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整个人欺身而进,就是数道强横的体术攻击,右肩,膝盖,双指都成了杀人利器,不停攻向苏青冥的重要窍穴。 砰! 砰! 两人间又响起了无数道激烈的灵气碰撞。 而这一次,苏青冥的脚步终于有了变化,微微后移。 秦三子看见这一幕攻势更加猛烈。 先前以拳罡攻击,被对方那雄浑的灵气给阻挡,所以才造成了纹丝未动的假象。 而如今近身肉搏战则明显出了效果。 场中灵气炸裂,甚至于只能看见秦三子的幻影。 而苏青冥看起来则是陷入了苦战,只能被动阻挡,连连后退。 场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都是刚才被苏青冥击退的少年们。 看起来装的很不错,可实际上还是个花架子。 面对武夫最致命的近身厮杀,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茶摊桌旁,边勇一伙人的脸色都有些震撼起来。 因为....苏青冥的剑还未出鞘。 是的。 虽然他们久居大荒古界,但是苏青冥的底细却一清二楚。 道门出身。 道剑双修的天才。 如此妖孽的人物到现在连剑都未曾出鞘,这算怎么回事? 百招过后。 秦三子一脚凌空横扫而出,被苏青冥右臂挡下。 看着那依然未曾出鞘的仙剑,秦三子怒喝道:“你什么意思?故意羞辱于我?” 苏青冥摇头,说道:“选择跟我近身厮杀时,你已经输了。” 秦三子眼神中出现一丝无法理解的荒唐神色,反驳道:“你在说什么?纯粹武夫,若是不选择近身死战,那么威力会下降大半,这是常识。” “既然如此,那我在告诉你一个另外的常识。” 苏青冥看着秦三子,淡淡说道:“就算是黎一,也不会轻易选择跟我长时间贴身厮杀。” 秦三子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苏青冥说道:“因为,会死。” ... 苏青冥自从踏入神游境以来,跟同境界之人对战的经历可谓少之又少,往往面对的都是些境界深不可测的老怪物,所以经常会显得颇为惨烈。 但事实上,领悟了神游无距之后,能跟苏青冥同境界对战的同龄人,在年轻一辈还真没有几个。 下一刻。 苏青冥持剑。 细微的剑光从细缝之中绽放而出,就像是清晨天空出现第一道日光。 秦三子反应极快,双膝弯曲接近跪地,就要狠狠跃上天空,结果就被苏青冥一掌轻轻拍在肩头,体内奔腾灵气瞬间溃散,整个人半跪在地。 瞬息之间。 无数道剑影,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弥漫在两人之间。 剑气铺天盖地笼罩了秦三子,街道地面炸开,灰尘弥漫了一切。 无数人发出惊呼。 苏青冥收剑。 灰尘散开。 秦三子还是半跪在地面,全身完好无损,只是冷汗遍布在额头之上,眼神中充斥着迷茫震撼神色,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四周地面皆是无数剑孔,密密麻麻,深不见底。 “这便是道门的剑仙么....” 秦三子喃喃道。 在刚才的一刹那,无数道剑光从他身体的四面八方擦过,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倘若对方想要杀他,那么最开始他近身的一那一瞬间,几乎就会直接被杀死。 苏青冥说道:“简单的出剑而已。” “这么快?” “勉强。” 秦三子沉默,随后苦涩摇头。 一名武夫,不敢跟一名道门修士近身厮杀,真是笑话,然而这个笑话在此刻却是成为了事实。 “我认输。” 秦三子说完这句话,心中羞愧难当,直接离开了此地。 看见这一幕,场中死一般的安静。 没有任何人想到,秦三子竟然会败的这么干脆。 紫苑看了石头一眼,可爱问道:“先前你接师叔的时候说要切磋一番,打过了吗?” 石头沉默了会,转过头满脸认真疑惑道:“我说过这话?” 此地大多数人都是走的武夫路数,皆被刚才苏青冥那一招给震撼。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地变色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紧接着,他们的目光下意识的转移到了朱成虎的身上。 此地现在境界最强,便数朱成虎。 更重要的是......朱家因为那件事情之后向来跟剑宗不对付。 万众瞩目之中,朱成虎喝了杯酒,随后缓缓站起身。 很难想象,这个面容阴柔且苍白的年轻人是陀城内年轻一辈足以排进前五的强悍武夫。 其肉体之强,骇人听闻。 他望着负手而立的苏青冥,认真说道:“说实话,我没兴趣为难你,但是剑宗这个名头,让我很是不爽,虽然怪罪那两人按照你们的道理来说有些不知道好歹,但要不是他们多管闲事,以我朱家弟子数人以命换命宰掉那个叫做浊浑的大魔,本来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期,而你们这些外乡人,也并不知道若是能拿我们的命换掉那头魔,几乎所有朱家弟子都会毫不犹豫的赴死。” 朱成虎握了握拳,冷漠道:“然而这个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再出现一次的机会,被你们剑宗两名神游境剑仙给破坏了,呵呵,真是好一个剑宗!真是狗屁的灵荒最强宗门?这样一个宗门出来的弟子对敌第一件事不是想的如何杀敌,而是如何逃跑,的确让我们这些陀城的人大开眼界。” 明月青松。 便是剑宗那两名神游境剑仙的名字。 若是在五洲之地,两人的举动想来会被所有人歌颂咏唱,留为佳话。 但是在这远离五洲之地的妖域之地,却是被所有人给敌视,尤其是朱家。 朱家跟妖域那座天下的大妖在千年的争斗之中拼的你死我活,早已经是血海深仇般的存在。 更只有少数人知道,当年那头浊浑打磨凭借天赋本领化为人形,将当初朱家家主连同同族十数人尽皆偷袭杀死,其尸身连同脑袋都被挂在妖域那座魔窟最上方,甚至至今还在。 而其中朱家女性更是保留了所有面貌,被一位擅长炼尸的大魔活生生练成了行尸,分发给大妖权贵们为奴为婢充当玩物。 岂止是血海深仇。 自那日起,所有朱家弟子都会被告知这桩惨事,心心念念的便是将那浊浑分尸,以告慰先辈在天之灵。 而好不容易出了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结果却被剑宗破坏,可想而知,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朱家弟子心情。 必然五味杂陈。 苏青冥望着四周,那些同样心情激愤的朱家弟子,平静说道:“有个问题?” 朱成虎问道:“什么?” 苏青冥说道:“千年来剑宗来人无数,可是我如今来到这里,从头到尾只看见了两个小孩,其他人哪去了?” 空气安静下来。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朱成虎同样如此。 是的,剑宗剑仙无数,可是陀城内无一人存在。 为何? 自然是死了。 所有剑宗来此的修行者,尽皆战死。 无一生还。 苏青冥微微垂着眼眸,平静道:“救了你们,不感激,没关系,没本事杀敌,也要去送命,也没问题,但是宅子,怎么拿回去的,要给我还回来。” 朱成虎平复了心情,冷声道:“那要看你的本事。”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形几乎同时消失。 街道正中心,灵气和道气铺天盖地弥漫开来。 朱成虎身形消失,从苏青冥背后一拳砸出。 紧接着,他又从天空坠落,鞭腿当头横扫。 先前看过苏青冥与秦三子的战斗,朱成虎早已经打定主意,若非不得已,绝不跟对方进行近身厮杀。 而恰恰这种点到为止般的游走,是每个城内弟子都最为熟悉的战斗方式。 先前秦三子若是提前知道苏青冥的手段,想来也不会输的那么难看。 苏青冥神色淡然,眼神不停扫过天空的每一个点,看着朱成虎不停藏匿在半空中。 片刻后,他看腻了,于是伸出道指。 有青色光芒如涟漪般扩散。 隐匿在半空中的朱成虎不知为何突然就现出了真身。 苏青冥脚步踏出,直接便来到了朱成虎身后。 一拳轰出。 朱成虎整个人砸落在地面。 苏青冥整个人再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脚狠狠踏下。 朱成虎双手向上深处,将那临空压来的攻击硬生生抗下。 巨大的力量将他那十指几乎压弯,更有澎湃灵气如巨龙砸在朱成虎身前,响起铜墙铁壁般的铛铛声。 “给我滚!” 朱成虎大喝一声,双掌猛然向前一拍,巨龙轰然炸开。 与此同时,朱成虎背后拔地而起一座二十余丈的魁梧巨像,面容威严,杀气四溢。 而众人视线之中,二十丈开外,苏青冥单手负后,仙剑平行抬起,一股独特的气息如秋水一般连绵一线。 三剑。 断秋水。 朱成虎用的是武夫之中罕见而又强悍的身外化身,按道理来讲只有到达了武夫第七境碎虚境的强者才能领悟。 创造出一个跟本体同样战力的身外化身,生死厮杀之间战力翻倍,便如同道门领悟出元神,佛门悟透六识,剑修的虚实剑一般,是普通修行者与天才之间极大的分水岭。 只是当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震惊时,就看见苏青冥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道气与剑气缠绕,整条街的最上方如潮水一般奔放而来,那一根根虚无缥缈的青白两色气息如涟漪般飘散而出,卷起阵阵狂风。 “断秋水?” 石头先是一愣,随后眼神中神采奕奕,毕竟那本秋水剑诀的剑谱此刻就在他的怀中。 朱成虎双冠交错,拉弓如满月,整个人朝着苏青冥直线狂奔。 二十余丈的身外化身动作如出一辙,腿脚弯曲跃上高空,随后朝着苏青冥当空砸下。 一人和身外化身同时攻向苏青冥。 紧接着,半空中砰的一下。 那虚无缥缈的如潮剑气猛然由虚化实,拦下了那头武夫身外化身。 砰! 身外化身如巨兽摧城撼石,双拳交叉握起,狠狠砸下。 整个地面开始剧烈晃动。 一拳一剑在街道中心碰撞。 “去死!” 朱成虎怒吼道。 一身杀气仿佛化为实质,凝练在双拳之中,不停攻向苏青冥。 紫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神色,认真说道:“若是那身外化身打破了剑潮,合力围攻之下,师叔会很危险的。” 石头抓耳挠腮,吼道:“二打一算什么本事,有种单挑啊!” 紫苑闷闷说道:“那是他的身外化身....” 石头翻了个白眼,颇有些厚颜无耻的说道:“那管我屁事,身外化身就不是一个了?” 话是这样说,但石头心中却闪过了一丝疑惑不解神色。 不是说话的秋水一剑么。 师叔你到是快出招啊。 显然,抱着相同心思的人不止一人,无数人都有疑惑。 难不成所谓的断秋水,就只是形成一个连绵不绝的防御剑潮。 街道上的攻势不停,朱成虎的拳意到达巅峰,不停压制着苏青冥,他怒吼道:“怎么?虚张声势?连施展剑法的时间都没有了?” 苏青冥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尴尬神色。 是的。 哪怕知道之中的精纯剑意,但是最关键的是......他忘记了这一剑究竟该怎么起手了。 没有起手,那么这一剑又该怎么展开? 要知道,这一剑最重要的便是开始的重重叠加。 片刻后,苏青冥摇了摇头,当年随手创下的剑招,那女子看了一眼便学会了,而自己却忘记了。 不过,什么时候剑招在他眼中也变成了一个刻板的事情? 忘记了,那便在重新创一个便是。 下一刻。 本来在身外化身摧残下已经接近于消散的剑潮猛然凝实,四散的道气和剑气全部内敛。 朱成虎微微皱眉,武夫身外化身在半空猛然一跃,直接飞上天空百丈。 苏青冥不退反进,一步向前踏出,仙剑景清随着他的右手从左到右,划过一条无比完美的剑弧。 朱成虎右手五指成钩,坚硬如铁,直接与其硬撼。 一道刺耳并且此眼的火花在剑身跟手掌中产生,强大的灵力碰撞让连根周围都产生了无数次空爆声。 “接得住!” 朱成虎眼神大亮。 苏青冥神色淡然,随意的收回仙剑,双脚扭转,整个身躯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随之带来的便是极为随意的第二剑。 呲! 又是一道火花在两人之中产生,就像是夏日河畔夜晚的萤火虫,又像是凌空而起的暗夜鬼火。 这一次,朱成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神色。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第三剑就伴随着苏青冥那潇洒随意的身姿而来。 这一次,一道极小的无名火焰在朱成虎的右手手掌出现,然后瞬间便将他整条手臂覆盖。 火焰灼烧着那坚硬如铁的皮肤,无数个丑陋的水泡浮现。 看见这一幕,众人的神色皆是大变。 第六境巅峰,将近七境的武夫肉身可以说是金刚不坏,就是身受重创,但身躯几乎很难被损坏。 然而这时候....却被一道无名火焰所烧蚀。 苏青冥神色毫无波澜。 道门剑仙,从不拘泥于剑招道术,或者两者出其一,或者两者皆有。 他曾经考虑过世间那纯粹的剑修若是也入道门一般,以剑为引,接天地规则为己用,那可否创造出开天辟地的一剑。 在他当初冥想的时候,曾经对那位女子说过。 造化之上。 从无武夫剑修修士之分。 ..... .... 第四剑。 第五剑。 又是一剑。 道道规则接引而下。 朱成虎心中苦不堪言,对方第一剑平平无奇,但随之而来的数剑威力却是蕴含天地规则,更是重重叠加,仅仅五剑的破坏力就已经到达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这时候,他心中破天荒闪过一丝迷茫。 若是真正让对方在使出两剑,那么他能否真的接得住? 仅仅一个恍惚间,第六剑就接踵而至。 这一次,不仅仅是一剑,铺天盖地的剑影都涌了过来, 那把被苏青冥我在手心的木剑,剑身都被磅礴的灵气给包裹,微微的颤动着。 朱成虎一咬牙,双手结印,一道魁梧的金光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他的面前。 仅仅瞬间。 地面炸开无数灰尘。 碎石不停蹦向远处,被围观的人随手以灵气挡掉。 片刻后,灰尘散去,场间的真容流露了出来。 朱成虎的武夫身外化身双臂挡在最前面,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剑。 而那本来毫无下次的璀璨双臂却早已经化为一双枯骨。 与此同时,朱成虎出现在苏青冥身后,神色冷冽,“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不停出剑?” 一拳砸在后背。 苏青冥整个人向前腾飞而起,动作却不停。右手化指为剑。 “七。” 苏青冥说道。 一道磅礴气息冲天而起,将那身外化身一同斩向远处。 半空之中,苏青冥整个人轻飘飘落在同样向前倒飞而出的朱成虎身外化身的肩上。 “八。” 右掌如仙人扶顶。 街道两旁无数人震撼的目光中,朱成虎武夫身外化身开始出现道道裂纹,紧接着化为了一点点金光消失在天地间。 朱成虎整个人刹那间面色苍白且绝望,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一掌湮灭那化身,苏青冥整个人凌空而起, 刚好踩在那半空中道气凝结而成的莲花最中央。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半跪在地面的那人,整座完全绽放的花瓣竟然缓缓重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苞。 整条街上所有的灵气开始疯狂向其中汇聚。 跟朱成虎同坐一张桌子的少年少女们纷纷脸色大变。 “不要!” “住手!” “别杀他!” 苏青冥踩在虚幻的花苞之上,无视所有人,手中仙剑微微旋转,呢喃道。 “这一剑,叫什么好?” 下一刻。 天地变色。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家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陀城街道之上几乎同时向下一阵,塌陷一丈。 本来就已经破旧的街道两旁此刻已经彻底成了断壁残垣。 无数灰尘卷了出来,向两旁扩散而出,遮挡住了无数人的视线。 苏青冥从天空落下,缓缓走路烟尘之中。 这是,无数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进去,随后死死拦在苏青冥身前。 众人的身后,朱成虎瘫软的半躺在墙边,苍白的脸颊上有些许红润,嘴角流出鲜血,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迹,却并不浓烈。 跟先前秦三子一样,剑气从四周擦过,伤痕无数,皆不致命。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朱成虎低着眉,神色冷冽。 苏青冥神色平静,反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众人脸色皆是一滞。 毫无疑问,这次比试朱成虎彻彻底底的输了,就算是他们,也无法从这场比试之中找出什么借口。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朱成虎愤怒的望着身前风轻云淡的青衫男子,却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苏青冥扫视众人,再问。 “还有人?” 场间依然沉默。 虽然比朱成虎实力要强的在城内确实有,但此刻姐不在这里,就算在这里,或许也并不一定能赢。 苏青冥回过头,望着朱成虎继续说道:“既然结束了,那么宅子就交出来,原先地方太小。” 朱成虎没有说话,闭上了眼。 他身旁一个少年将一串钥匙丢了过来。 苏青冥接过,然后便转身离开。 .... 半路上。 石头和紫苑都是仰着头望着苏青冥,眼神中充满着无比的敬佩。 石头拿着那本剑谱的手心都在颤抖,小声说道:“紫苑,看到没有,这就是那剑招的剑谱,我要是学会了几乎就天下无敌了!” 紫苑显然心情也是不错,连连点头,满是羡慕。 苏青冥没有搭理两人,感受着体内的灵气流淌,尽可能恢复自己的灵气。 他的灵海很大。 但即使如此,刚才那一剑使出,体内的灵气也依然所剩无几。 这就是他很少使用大威力招法的缘由。 石头和紫苑带着苏青冥来到了一条明显颇为繁华的街道。 周围都是高门大户,并且名字也都很熟悉,瑶池,流波山,昆仑,青帝城,剑仙城,东王岛,显然这条街就是陀城内九大圣地的聚集地。 而剑宗在其中就显得格外的破落,连牌匾都没有,应该是被朱家的年轻人给拆了下来。 石头和紫苑都颇为有些尴尬。 苏青冥神色平静,说道:“找个牌匾来挂上去。” 石头挠了挠头,最后只能找到快坚硬的长方形木板,问道:“谁来刻字?” 苏青冥没有说话,指尖朝着木板上一划,笔锋宛转的字就出现在木板之上,丝丝缕缕的道意就散发了出来。 “就这样。” 石头和紫苑对视一眼,满脸呆滞,不过随后还是挂在了大门正上方。 这栋大宅子里面显然很是宽敞,四合院的形状,大大小小有数十个房间。 灰尘很多,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显然朱家的人也只是暂时封存。 紫苑看见这曾经极为熟悉的宅子,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我们又回来了。” “打扫干净。” 苏青冥吩咐了一句。 两个时辰过后,石头和紫苑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大堂。 望着那一尘不染的地面,对视一笑,都有些颇为自豪的神色。 苏青冥望着有些空荡的四周,说道:“是不是人太少了一点。” 无论是以前在天剑峰或者外院,身旁的人并不算太多,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冷清。 石头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说道:“妖兽师叔您要在此收徒,我可以立马在城里找到很多弟子。” 紫苑瘪了瘪嘴。 苏青冥随之摇头,“算了。” 剑宗出世弟子在城内的比试逐渐就传遍了整个陀城。 连续击败秦三子,朱成虎等城内极具天赋的年轻弟子,让城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着一时谈资。 朱成虎并不是朱家之内最强的年轻弟子,但绝对也可以排到前三。 之一朱家第一的边虎,则是前端日子跟初到城内的黎一打了一架,现在还在家中闭关。 不论观感如何,但是苏青冥显然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在城内的价值,所以接下来的世间并没有谁再主动找他的麻烦。 黎一等圣地传人,和陀城实力强悍的世家弟子,此刻都在陀城跟北境妖域之间的战场上厮杀,尽可能的去最大程度适应此处的天地压制,陀城内其实就显得格外的冷清。 而这些日子里,剑宗的宅子里面则是有九大圣地的不少人都前来探望。 昆仑领头的是一名白胡子的老道,瑶池是一位中年妇人带着两名面容清秀的少女,青帝城则是数名面容刻板的武夫,东王岛则是一位粗布麻衣的中年练气士,剑仙城向来独来独往,倒是没来人。 而与剑宗仇怨颇深的流波山也象征性的派人前来。 苏青冥不善交际,但紫苑太小,石头显然更不着调,所以只能耐着性子随意应付着。 “人是应该要多些。” 送走瑶池众人后,苏青冥又一次说道。 紫苑和石头都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毫不奇怪。 按照他们的想法,剑宗毕竟是圣地,但是在陀城内却近乎已经无人,远道而来的师叔自然会有一种要将宗门发扬光大的感觉。 而苏青冥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因为应付的人越多,苏青冥觉得冷清的感觉就越加强烈。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为何,他从原本的喜静性子发生了悄无声息的变化,于是破天荒的怀念起曾经商璎珞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情景。 宽敞的大院内,石头按照秋水剑诀的独有剑意运转进行着修炼,而紫苑这是乖巧且安静的坐在另一处小板凳上,轻轻的翻着那本苏青冥临时编写的功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紫苑的眼神越来越亮,眼神中含着异彩。 “紫苑,咋了?” 石头将身后那柄三尺道剑放在地面,好奇的问道。 紫苑认真说道:“这本功法很好看,我很喜欢。” 石头狐疑道:“这么好?有我的秋水剑厉害?” 紫苑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两种不同功法,对比是没有意义的。” 石头看了看远处闭目养神的苏青冥,小声说道:“回头悄悄给我瞧瞧。” 紫苑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丝狡黠意味的点了点头。 石头要先学好他手中的秋水剑诀,估计就要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没有机会来学自己的太玄经呢。 石头嘿嘿一笑,道:“一下子道法和剑诀都有了,等咱们两个踏入了真仙三境,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去灵荒游历,听说中洲的城里有很多女孩子最喜欢的胭脂铺,到时候我就给你买一大堆,天天让你抹在脸上。” 紫苑眼神中也充满着向往,狠狠点头。 对于两个从小孤苦伶仃的孤儿来说,在这个成天都能见到死人的地方,最开始的梦想不外乎于活下去。 但是在活下去之后,日子越来越好了,那么自然也就可以有更大的一点盼头。 石头小声说道:“我连我们的名号都想好了,就叫雌雄双煞!怎么样?这名字一听就吓人。” 紫苑顿时泄了口气,小声道:“那我宁愿不买胭脂了。” 就在这时。 苏青冥望了眼昏黄的天气,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们继续练。”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入妖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远处不知道那些树林是有蝉鸣响起,水潭散发出阵阵寒意,顺着微风飘荡而出,带来阵阵独属于深山的幽静意味。 苏青冥微微闭眼,片刻后确定这并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空间之后便睁开了眼睛。 显然,这个短暂战场的环境很是不错,有山,有树林,有飞鸟,异常的幽美。 就在苏青冥走出水潭,打量着四周的时候,有一道气息迎面而来。 苏青冥整个人瞬身而起,而他先前地面便出现出现了一个身高两丈左右,浑身暗黑色花纹的怪物。 面容丑陋,双眼猩红,像是一个狼头,粗大的牙齿从嘴唇里翻出,背部岣嵝如大山。 他朝着苏青冥愤怒的咆哮了一声,右手上的狼牙棒狠狠的挥舞着,响起无数风声。 南蛮妖域之中,妖族的等级制度极为鲜明。 从下往上分为小妖,大妖,妖将,以及妖王。 小妖算是南蛮之中最低等且数量最多的异类,顾名思义,通体皆黑,且擅长地底作战,战力不强,但经常令人防不胜防。 而妖将便可以变换人形,是大部分低等妖族的终生追求。 这种程度并不只是单单形态改变,要知道人族乃是万物灵长,凡人寿命仅仅百年,但是却可以达到那通天之境,便是人体形态的天赋。 妖族本身便是肉身坚韧,化为人形后无论是境界战力都会得到大幅度的增长,这就是妖将的厉害之处。 妖王的称呼很简单。 南蛮这座天下的掌控者。 生而便可化为人形。 那十数头南蛮妖将,可谓毫无疑问的贵族。 至于他现在眼前这个怪物,便是颇为低等的大妖。 与小妖那毫无灵智相比,大妖会使用武器,还有一定的灵智,身手矫健。 照情况来看,这头大妖的狼牙棒染成了一片猩红,在大妖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估摸着离进阶妖将也只有一线之间。 但也只是如此,对于苏青冥来说没有丝毫值得忌惮的地府。 “人族修行者?” 沙哑且古怪的嗓音从那头大妖的口中传出。 这刚好证明了苏青冥的猜想,对方离妖将也只有一线之隔。 苏青冥望着他的狼牙棒,这证明他在此地已经待了很久,于是问道:“前些日子这里来过一群人,女子,知道?” 那头大妖眼神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冷笑和暴虐。 苏青冥摇头道:“也罢,我亲自来。” 话音刚落,那头大妖朝着苏青冥冲了过来,高高跳在天空,巨大的狼牙棒当头垂下。 苏青冥飘了起来,踩在狼牙棒上方,右手轻轻一跃,眨眼便来到了它的头顶,随后一掌轻轻拍下。 空气中传来阵惊雷。 大妖整个身躯砸入水潭,并且直入水底。 苏青冥冲了过去,随后跃出,单手将大妖的脑袋提了起来。 那头大妖眼神阴沉,却用着人类的语言嘶吼着道:“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眼,一股略显阴森的红色气息从苏青冥的右臂上散发了出来。 大妖整个身躯如遭重创,眼瞳陡然瞪到极致,整个身体产生痉挛,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叫声。 三十息过后,苏青冥睁开了眼睛,随手将那头大妖丢在地面,眼神中流露出思索神色,呢喃道:“果然没那么简单。” “你.......你........南蛮的搜魂法,你,你一个人族修行者竟然会妖王大人才会的秘术!你究竟是谁!!!” 只见那开始格外强硬的大妖此刻匍匐在地面,望着苏青冥,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恐惧。 人族秘法万千,其中不乏有可以取人魂魄,读其记忆的手段,但是此刻那股无比霸道邪恶的气息,碾压般摧毁他大脑的方式,除了南蛮的搜魂法,绝无第二家。 “很奇怪么?” 苏青冥望着天空,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三千年前就会了。” 说完便有剑光闪过,随手破开了大妖的心脏。 对于苏青冥而言,世间万法皆无正邪之说,并且搜魂法在某种时候相当的好用。 唯一的弊端就是副作用太大,被搜魂的人会造成不可避免的道伤, 当然,这种手段若是放在南蛮的妖族便没有丝毫的影响。 而在刚才的搜魂之中,苏青冥并没有发现掩月宗众人的行踪,甚至连他最为在意的南蛮封印的情况都没有任何情报。 苏青冥将大妖丢入水潭之中,便开始朝着山上走去。 站得高,看的便远,顺便可以等等有没有另外南蛮妖族进入战场落在这里。 来到了山巅岩石旁,俯瞰而下,青山绿水,遥远的边际隐约有无数条黑线切割了这里,使其成为了一个独立空间。 而听老瞎子所说,另外两个破碎空间也大概是这种范围。 大山密林,约莫八百里的战场。 这就是苏青冥对此地的了解。 而在这八百里战场之中,除了先前已经死了的大妖,并没有任何其余人的气息。 看见这里,实际上苏青冥已经对搜寻掩月宗穆落英仙子一事看的极淡。 若是真的是这种对修道之人狭窄的地方遇见了伏击,逃生无路,只有等死一条路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苏青冥没有急着离开,静静的等待着。 半日后的傍晚,又有一头怪物降临到此地。 颇为遗憾的是战力比第一头大妖还要低,苏青冥搜取了它的记忆之后并没有任何收获,于是便又丢入了水潭。 随着时间的流逝,来到这里的怪物频率越来越高,于是水潭里面的怪物尸体也越来越多。 若是有人在这里看久了,就会发现苏青冥每一次动手,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干净利落,异常的轻松。 绝对的实力代表着绝对的碾压,于是按照某种规矩一般,来到这里的妖族实力也越来越强,数量也从原先的一头变成了两头,三头。 然而结果却还是一如既往。 于是在苏青冥不知道杀掉了多少头南蛮魔物之后,一个浑身透明的肌肉里充满鲜红血液的瘆人怪物从极远处那无数道黑影之中破开了一道缝隙缓缓走来。 苏青冥看见这一幕,眼神微微亮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掩月宗弟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头怪物双臂环胸,向前缓缓踏步,漠然的眼瞳直接射向山巅。 于是两人的眼神隔着数百里相对。 “我就说这地方频率的变化怎么有点诡异,原来是一个修剑的家伙。” 那头全身猩红的怪物来到了山脚,裂开嘴森然道:“我最讨厌人族修剑这种惹人厌的东西,遇见的都被我劈断了剑,开膛破肚,这一次又被我抓到了,看来你运气不是太好。” 苏青冥没有说话。 人形。 口齿清楚。 除了身上那诡异的鲜血在透明的肌肉之中缓缓流淌着,就跟人族无异。 显而易见,这就是南蛮妖族之中代表着中坚力量的妖将一类。 当然,这个妖将显然刚刚进化不久,又或者进化失败,因为整个身躯还未彻底化形,有明显的缺陷。 但即使如此,苏青冥的眼神还是微微亮起。 这头妖将刚才的举动让他从原先的沉思变得豁然开朗。 徒手破开空间裂缝钻入另外一个破碎空间,去寻找更强的强者。 那么这代表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进入另外一个空间,寻找等级更高的妖族,并且并不用像现在这样被动的等待着。 至于那头妖将先前所说的一句话,根据人族频率的变化来分析破碎空间之中双方的实力情况,也是让苏青冥不由得眼前一亮。 一下子得到两个重要的情报,苏青冥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你那是什么表情?” 妖将眯起眼睛,望着苏青冥的眼神,竟然诡异的有了一丝怪异和悚然感。 苏青冥双手负后,身旁仙剑已经蝉鸣。 他风轻云淡的望了那魔物一眼,说道:“也不知道你经不经打。” .... 水潭中的潭水瞬间从正中间炸开,如同瀑布一般飞上天空,随后扑洒在山林之中。 两道身影在山道正中央厮杀。 妖将双手化为利爪,透明身躯里的血液仿佛沸腾起来,从遥远处望来就像是一个正在燃烧着的火人,所触碰的一切都瞬间枯萎并且融化,化为淡淡的黑烟,久久不散。 苏青冥单手负后,仙剑景清的剑身只是覆盖着浓厚的庚金之气,避免被对方的诡异火焰给灼伤。 妖族之人战斗大多有一个特点,飞天遁地,这样算是得天独厚的天赋,眼前的火人便是如此。 高高跃上天空之后凭借着巨大的坠力撕碎对手以及大地,又或者潜入地底,从敌人脚下冲出,直接将其劈成两半。 战斗方式从始至终都透露着一股原始的力量感和狂野感,这一点和南蛮妖域的妖族类似。 唯一的区别便是妖族也有灵,但妖族却没有。 这也是苏青冥从始至终对待妖域极为忌惮的缘故。 苏青冥心中想着这些,手上的动作保持在持续的御剑姿势,尽量保证每一击都能够将对方击退。 渐渐的,山林中的树木被齐齐刷断一截,有浓厚的黑烟燃起。 本来幽深的大山密林一截变得一片狼藉。 紧接着战场便转移到了山脚下的空地。 苏青冥站在空地之上,妖将不知疲倦的从四面八方疯狂攻击者,整个人都化为了一道黑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青冥停下了退后的脚步,微微低头。 地面微微的颤抖着,温度急速升高,仿佛地底有无数条巨龙在奔腾。 “发现的太晚了!” 妖将怒吼一声,双臂重重按在地面,宛如两天火龙注入地底。 紧接着苏青冥的四面八方都有一条火龙冲天而起,将其团团围在其中。 明亮而炙热的火焰照亮了苏青冥的整个面庞,青衫尾端有些微微卷起。 “哈哈哈哈哈,给我烧成灰烬吧!” 随着剧烈的咆哮,火龙龙头在天空盘旋一阵,狠狠朝着正中心砸了过去。 砰。 火焰翻滚,整个空地都被火焰浪潮笼罩起来。 “死了么?” 妖将得意的笑了一声。 下一刻。 明亮而森然的剑意从其中如飓风般扩散而出,将巨大的火球劈成两半。 苏青冥从其中的缝隙中走了出来,却是抬头望了眼天空。 招式被轻而易举的破解,妖将的眼神变得有些忌惮,但更多的却是兴奋,“有趣,也不知道你能挡住几个时辰。” 对于他而言,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这么痛快的战斗。 或许经过这一场厮杀之后,它就能够彻底完成自己的进化。 并且它,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落败的问题。 在这种有限制之地的范围之内,在对方的战力无法将自己杀死时,对方的灵气损耗之多必然是成倍增加,而自己只要不受重创,就算是磨都能将对面活生生磨死。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苏青冥收回目光,轻易的便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于是摇头道:“说出来或许你不信,你并没有能够将我拖死的能力。” 她嗤笑一声,“你开什么玩.....” 扑哧一声。 话音未落,在妖将完全无法理解的情况下,一柄剑从他的腹部穿过,无数剑气带着血花从身后喷了出来。 而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双手负后,仙剑凌空悬浮在身前。 一剑而已, 被洞穿胸腹的妖将脸色呆滞,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胸口,满脸的无法理解。 这一剑并不致命,但是对方的手段却让它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斗的欲望。 为什么本来明明是异常势均力敌的厮杀,从一开始的试探到中间的倾力而为,以及后来以及打定主意的水磨功夫,到最后却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先前的那些对战有什么意义? “你以为的,只是我让你以为的。” 战斗的时间长短,是否影响来人的频率,这就是苏青冥先前想要进行的测试,至于结果如何,要等接下来的情况。 苏青冥说着,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这头半成妖将的头顶。 片刻后,凄惨的叫声响了起来,一系列颇有价值的信息传递道了苏青冥的脑海中。 莽牙山,四大魔神,封印之地的先妖王主,十万魔兵,极具震撼的词汇接连不断的出现,等级越高,价值自然也就高,而南蛮的大致情况在苏青冥的脑海中也终于有了一个具体概念。 或许是因为这些信息极为重要,所以苏青冥下意识的将一条信息扫了过去....知道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 掩月宗某个弟子居然也在这处空间。 第一百八十九章 艰难苦撑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站起了身子,开始朝着无数道黑线的尽头走去,并且神色颇为好奇。 从这头妖将的记忆之中,清晰的可以知道南蛮来了一个喜爱虐杀人族的天才,更重要的是在南蛮的万妖图中排行第三,名为重明。 而这位妖族天才没有选择去范围最宽的最高处大战场,寻找圣地传人,反而是乐于在这种低等级的破碎空间中用梦境虐杀人族修行者。 很不巧,这一次他的目标便是掩月宗穆落英。 至于这头妖将便是跟随重明进来的某位奴隶,察觉到了苏青冥这方破碎空间的诡异频率后,便独自一人率先来到了这里一探究竟。 他的记忆中还留着穆落英刚刚降临到此地的影像。 在苏青冥看来,那名叫做穆落英的掩月宗女子心性的确很不错。 从来到此地久久未碰见南蛮妖族的修行者,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于是通过某种手段寻找到了其他的人族修行者。 也正是因为如此,抱团起来还能来得及抗衡对方的手段,并没有直接被杀死。 只不过显然,她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若是没有救援,被杀只是迟早的事情。 想到这里,苏青冥整个人飘然而起,来到了空间边缘,一剑劈开了黑线,直接没入其中。 片刻后,他却陷入了沉思。 虚无空间之中, 原本应该只有两座巨大破碎空间的光门,此刻却仿佛被彻底打烂,支离破碎的碎片充斥了他的眼前。 每一个碎片上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密密麻麻。 显而易见,这是某人刻意为之,就是想要扰乱他的视线。 苏青冥的目光缓缓扫过碎片的一切,神色平静。 无论那人的手段本来再如何高明,但是阵法的本质却是改变不了的。 若是穆落英一行人一直在某处,那么那处人数的刷新频率应该是不变的。 想到这里,苏青冥将神识放在无数碎片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选中了左下角的一块碎片,整个身躯化为一道流光冲了进去。 ..... ..... 云海缥缈。 一座大山如剑般高达千丈,没入云端。 大山顶端盘膝坐着一个披散头发的少年,面容完美,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整个身躯没有丝毫瑕疵,说不出的完美。 他望着崖下的云海,神色说不出的认真,似乎那里有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少年身旁站着一位双手笼在袖中的老者,皱纹密布,眼神浑浊,皮肤极为松弛。 他抬了抬眼眸,轻声说道:“主上,昆伍死了。” 少年淡淡的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跑哪去了?” 老者回答道:“不远处的某个空间里,族人降临的速度有些出奇的快,于是他好奇就去看看,应该是遇见了硬茬子,打不过被宰了。” 少年啧啧了两声,仍然低着头,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这头畜生真是够蠢的,也算他运气不好,自己找死能怪谁?” 老人看了眼远处,“有人破开了空间限制过来了,应该就是他宰掉的昆伍,要不要我把他抓过来。” 少年眼神大亮,津津有味说道:“别啊,似乎好不容易来了个能打的家伙,刚好我看这场戏有些无聊,给这几人人族娘们一点希望,应该会更有趣。” 老人小声提醒道:“还是要谨慎为上,就算是在这里也不可太过随意,此人能杀掉昆伍,实力应该还算得上不错,我们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 少年撇了撇嘴,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右臂还是在半空轻轻一挥。 脚下云海开始向上升起,仿佛将天地都覆盖住,两人的身形也缓缓被吞噬进去。 紧接着,天翻地覆。 仿佛整个破碎空间都在急速变换地形。 少年的呢喃声从雾中响起。 “咦,好像还是个剑仙种子,哈哈,我最喜欢这些家伙了,希望还能再让我在梦中看一场好戏,可千万被让本王失望啊。” ..... 无尽的荒漠。 粗粝的黄沙席卷而来,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大雨。 某个刚好可以抵挡风沙的小山丘之后,约莫五六人就这样盘膝而坐。 女子气质皆是出尘,眉眼如画,宛如仙子,都是掩月宗之中的弟子。 剩余两人则是进入战场厮杀的散修,两名第五境的武夫。 只是此刻众人的身上都挂着不轻不重的伤势,脸色间都有些痛苦难耐。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时常会遇见无法理解并且足以折磨人心智的事情。 比如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敌人,但是她们都会在一座深山里不停的徘徊,无论使出任何手段招数都逃不出这座大山,宛如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每晚都有突如其来的厉鬼嚎叫在耳边响起,不停摧毁着她们的心神。 而在一月后,众人皆束手无策心生绝望时,却又无意间就走出了这座大山,来到了这处塞外荒漠。 然而离开大山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怪物时不时朝着她们突袭而来。 那是妖族之中最常见的小妖,身躯如墨,四足踏地,如同蜥蜴一般。 虽然战力不强,但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会朝着她们进行某种有规律的攻击。 “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死。” 一名掩月宗女弟子面容苦涩,轻声说道:“我们的对手根本不是这种怪物,而是在背后操控它们一切的家伙,那家伙太可怕了,可我们却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说出这句话,人群中都异常的沉默。 被困在这种地方,就连回城符都诡异的失去了效果,就宛如任人宰割一般。 那人似乎就想这样看着她们在绝望中自尽而死。 “穆落英师姐,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另一名掩月宗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最前方一个略微单薄的女子身影,眼神中皆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尊敬和崇拜,就连那两名常年经历生死厮杀的武夫都是如此。 这一路上,若非不是这位穆落英师姐将他们团结在一起,又稳定的指挥着众人在这看不见尽头的荒漠中有序的抵挡着小妖的攻击,估计众人早就已经葬身于此。 听见这话,双手负后的女子回过头,便流露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庞。 狭长的凤眼,微微抿起的薄唇,气质清冷,却不给人一种高傲或者柔弱的感觉,眼神沉稳,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认真说道:“等待。” “等待?” “是的,等待城内的师叔们发现问题来救我们。” “有可能么?” “有。” “那么除了等待,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 “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穆落英想了想,随后望着众人,流露出一个倾国笑容,颇有些俏皮说道:“努力活下去。” 第一百九十章 穆落英的天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穆落英的嗓音如高山流水,清灵而优雅,虽然并不如何响亮,却透露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味道。 这大概就是常年在佗城内生活后养成的气质。 听见这话,所有人紧张的神情都有些缓解下来。 在这种迷茫而烦躁的氛围之中,她的话就像是一种可以振奋人心的良药。 除了那足以优越的实力,自然就是足以领袖众人的带队能力。 比如清楚的分析队伍中每个人的能力,将每个人的力量最大化,又或者准确的判断出大妖的进攻规律,以及对当前的局势做出任何决断。 除了穆落英,战场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这大概便是天生的领袖。 佗城外很少有人知道,穆落英在这南蛮妖域之地已经有数年时光,而在这场大战场开启时到现在,进入战场最多之人便是这位来自掩月宗的女子。 准确的说是进入战场六十七次。 成功撤回六十六次。 同时带回来九名重伤的人族同道。 来到战场,最低也会碰上一次南蛮妖域妖将。 也就是说,穆落英已经连续赢了六十六场,这是一份强大且不容置疑的战绩,代表着个人实力的强悍,功劳牢牢的在佗城那本记载着他们功绩的史册上,至今还没有任何人打破。 空气中又恢复了安静。 于是只剩下了穆落英的嗓音。 “抓紧时间恢复灵力,今晚应该会出现两拨大妖。” “其中一拨会从地底攻击,再过半个时辰九儿师妹用灵力在地底织成一张网,用来感应大妖的到来。” “夜晚风寒看不见光线,郁宁师妹将夜明珠挂在半空,用灵力催动照亮半里范围就行。” “还请两位大哥守在东南两方,尽量不要让它们靠近我们。” 平稳而有效的指令响了起来。 众人的神情都极为严肃且认真。 在场的修行者都是心智坚韧之辈,但凡只要看见一丝希望都不会绝望。 片刻后,所有该做的布置都已经做好,剩下的就仅仅只是等待而已。 穆落英仙子站起身子,长裙不可避免的飘了起来。 她抬头望着天边,看似平静的丹凤眸子里流露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 是的。 在现在的状况里她只能装出什么都能承受的样子,若是她不这样,那么其他人就只能变成一盘散沙。 但事实上,她也远远没有表面那样的轻松。 对于这一次能否再成功回到佗城,希望已经渺茫。 因为那个甚至从未见过面的南蛮妖域修行者,穆落英早已经有所猜测,有理由相信是万妖图中排行前列的怪物。 而在战场之中又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南蛮妖域妖将。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那人可能会是万妖图中排行第三,擅长以梦境杀人的罗通。 是的。 这个地方,或许仅仅只是罗通的一个梦境。 唯一遗憾的是她仔细观察过这里的所有一切,却没有发现丝毫破绽,无法去证实自己的推测。 那些大妖的肉体,血液,骨髓,甚至自己的同伴,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就算是假的,在此刻的穆落英眼中也只能当做真的去对待。 因为在这个地方,又面对这样一个完全不知道来历跟神通的妖族天才,她也几乎是束手无策。 更重要的是.....就算掩月宗派人前来救援,在不知道目前情况的现状下,也很难对抗那个怪物。 “谁来能对付那个家伙?” “翩翩师妹?青帝城的黎一?昆仑万剑一?剑仙城左太阿?” 几个名字在她的脑海中晃过,随后又被一一反驳掉。 因为这都是几乎不可能来到这里的家伙,于是最后只能在内心叹了一声。 ..... 若是苏青冥此刻知道穆落英仙子的想象,必然会生出极大的欣赏。 能成一点细微的地方就分析出完全正确的真相,必然是一个很不错的修行者。 时间缓缓流逝。 空气中变得更加凝重。 因为风突然停了,整个荒漠上面的温度急速变低,不到一会阵阵阴风就带着刺骨的寒意涌了过来。 看见这一幕,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惊慌。 以往每一次风停,便代表着夜晚来临,也就是大妖开始攻击的时候。 但是今天天空是的大日还是那么的明亮,没有丝毫消失的迹象。 “妖族的进攻提前了。” 穆落英站起了身子,神色说不出的严肃。 紧接着,地面开始颤抖起来,众人望着地平线的远处,眼瞳都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骇然神情。 荒漠之上,一线之间,铺天盖地的大妖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仅仅是肉眼可见便已过千。 更别提隐藏在地底深处的怪物们。 “师姐.......” 有人的嗓音都有了些颤抖。 穆落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远处,认真说道:“用尽一切方法活下去。” .... .... 数千的大妖在无可依靠的荒漠上围攻五六个人族修行者,只要人族其中没有修为已经到达化境的大修行者,那么结果都是不用思考,甚至过程也都可以想象。 铺天盖地的大妖如同无数只蚂蚁,将小山丘给重重包裹覆盖,想必再过不久就能依靠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将其给彻底吞没,知道最后尸骨无存。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从天空上看,地面山那团不值得一提的火焰虽然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淡,但不论过去了多久,最后的那点光亮却始终没有抹去。 郁宁师妹的夜明珠早就在大妖的攻击者损坏。 穆落英飘在半空之中,长发长裙尽皆飘扬,柔和的白光从她身体照亮了四面八方,就像是一个坚实的堡垒,周围的大妖明显很是忌惮,光芒照在他们的身上,燃起了无数的呲呲声响。 “镇妖旗,东南方向放三面。” “后方的大妖交给你们了。” “我需要一粒回灵丹,马上。” 穆落英的话语有条不紊的快速说着,趁着众人出手的瞬间,整个人重新回到了地面。 脸色异常的苍白,仔细看上去嘴角还有些血迹,显然先前的那道秘术让她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大举进攻的大妖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进行过大幅度的增强。 按照这种程度的消耗下去,就算她们还拥有不少的法宝,但是在三四个时辰之后也会彻底的消耗殆尽。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利的情况更加糟糕了。 天空上的大日突然暗淡了下来,于是整个荒漠之上进入了黑夜。 在黑夜之中,大妖的攻击和潜藏会更加的没有踪迹,而他们的处境也会变得更加的危险。 很显然,那个操控一切的人像将这场游戏结束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众人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呼吸也渐渐变得疲惫起来,但眼神中的决然神色在黑夜中却是异常的明显。 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是,穆落英眼神中却出现一丝挣扎,随即流露出毅然决然,喝道:“全部停手。” 众人皆是一愣, 穆落英没有解释什么,正决定按照自己的推测进行一次极为大胆的尝试。 就在这时。 一道淡漠而又明亮的青色剑气,在寂静的黑夜荒漠中猛然炸起,光明璀璨,沿途所有大妖全部化为了虚无,只余下片片烟尘随风飘下。 虽然迷茫,但那两名武夫下意识的冲入前方,就给重新不畏生死冲来的大妖当头砸下,彻底砸成粉碎。 然而仅仅瞬间,又有一道淡红色火焰如星星之火,在黑夜中升起,迎面而去。 红焰所过之处,尽皆化为灰烬。 两名武夫错愕之下,没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下一刻就要如同那些大妖般被点燃。 这是,那飘荡的红焰离奇的微微偏移开来,从两人的身体旁绕过,撞入后方的兽潮。 众人的震惊目光中,就只能听见一道平静而不含丝毫情绪的嗓音从远处响了起来。 “不要碍事,离远一点。” 第一百九十一章 秦书书原来心仪她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如雾般的云海漂浮在周围,隐约可见这里是某座高峰的峰顶崖畔。 向前十几米便是巨大的悬崖,此刻被虚无缥缈的云海遮掩着,宛如仙境。 而在悬崖边缘向更远处望去,便会发现大约百丈远的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相似的山崖。 显然这是两座耸立在云海之上的高峰,两座山崖在万丈高空上遥相对立。 沈玉转过头看去,刚刚被他用剑伤到的人此刻就坐在不远处,曦瑶已经从梦中醒来,盘膝而坐,正在调息着体内的伤势。 而其余众人的脸色都颇为痛苦,胸前的衣裳都染上了血花。 等待了一会,死亡的恐惧压过了一切,陆陆续续的都有人醒了过来,仿佛从深海里面冲了出来,猛然张大了嘴巴嘴巴尽力的呼吸着,满脸大汗,眼瞳中还充满着迷茫震惊以及不解。 沈玉没有给他们解释什么,只是默默转过头看向了半空中的另一个崖畔。 隐约从云海中能够看见两个黑色的身影。 “你是不是有病?” 一道带着无法理解的情绪的嗓音从云海那方传了过来,“你是不怕死,还是不把他们的命当事情?你杀死了他们,明明他们是真的会死,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还有,另外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连几个问题,证明了那人内心的不解和疑惑。 云海从两人身前的半空中散去,少年和老仆的身影出现在沈玉的视线之中。 那显然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像是大唐里世家贵族里面的少爷,只是眉头紧皱,似乎遇见了罕见的问题,满脸的不满意。 沈玉自然不会回答他这些问题。 他们没有死,只是因为他没有杀死他们,而是用剑伤造成了让他们以为死亡的重伤错觉。 对死亡的恐惧可以摆脱梦境的虚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醒来后她们会受到不小的伤势,但显然比一直困在梦境之中要好上很多。 而这种骇人听闻的极端方法只有沈玉才能用的出来。 因为伤口但凡再深一丝,那就真的会死。 轻灵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曦瑶出现了他的身旁,并肩而立。 “就是这家伙?” 曦瑶将身上的伤势压制了下去,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寒意却极浓,长裙微微飘起,强大的灵力在全身上下运转着。 面对三番五次戏耍玩弄她们的魔族修行者,就算是泥菩萨也不免有了火气。 “怎么?想杀我?来啊。” 少年不屑的嗤笑一声,整个人气势猛然一变,狂风突起,紧接着他身后一道百丈虚影赫然出现在云海之中。 强大的灵压将云海彻底吹散,天地间瞬间恢复了一片清明,阳光洒在了两座山崖。 曦瑶神色平静,长裙随风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凌空而起,并且眉心又有一道纯净光芒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一直无动于衷的沈玉,眼神却望向了那名老仆。 战场之上不会允许百岁以上的修行者进入,也就是这名老仆最高也才百岁。 而魔域古魔仅仅百年就有如此老态,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例如.....用寿命和前途换取了超越年龄的境界。 而这样的人往往是用作死侍或者护卫,能在短时间爆发出极强的境界。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沈玉摇头说道:“收手。” 远处少年更是笑嘻嘻道:“这都不敢打?知道你们两个就算是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不打紧,尽管动手便是,我保证我身旁老头老实呆着,绝不动手。” 曦瑶一愣,随后也是颇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 万流城内的年轻天才向来是魔域必杀的存在,而同样的,对于魔域的天才万流城内也同样如此。 若是能在这里将魔域万魔图第三的罗通宰掉,无论是对于此处战场或者即将来临的仙魔台来说,绝对是天大好事,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应该尝试一下。 下一刻,沈玉给出了答案。 “因为没有意义,在这里杀不死他。”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少年的脸色却陡然一变,玩世不恭的笑容里多出来一丝说不出的阴影,就连身旁老仆都是一脸惊讶意外。 曦瑶向来是很聪明的一个女子,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就知道了其中的含义,颇有些震撼的呢喃道:“梦中梦.....” 沈玉望向崖下的云海,平静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究竟是谁!” 罗通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若是说第一层梦境被沈玉破解让他意外但并不如何离奇,那么轻而易举的便看出了第二层梦境的跟脚,就让他从内心感觉到掩饰不住的震撼和畏惧。 沈玉当然也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淡淡说道:“若是你再不将幻境撤走离开,我会在这层梦中杀掉你,虽然你不会死,但我仍然能顺势破开第二层屏障,回到战场找到你的真身,到时候你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 罗通脸色变幻莫测。 若是他能掌控第三层梦境,那么此刻自然会跟对方玩玩。 但问题是,现在的他并没有这种能力。 若是真按沈玉所说的,回到战场之中厮杀,那显然是他的弱项,势必会引起极大变数。 对于向来喜欢坐收渔翁之利的梦魔一族来说,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沈玉微笑道:“不信?那可以试试,曦瑶,帮我拦住那老仆数息便好。” 罗通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行,我认栽,能够从我手下将这些家伙救走算是你的本事,不过下一次你可就没这好运了。” 沈玉漠然说道:“若是下一次在别处碰见,你一定会死。” 少年冷哼一声,身后虚影顿时散去,与此同时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两座崖畔仍然存在着,只不过周围的云海全部消失不见,放眼望去,就是两座极其简单而普通的山峰。 终于回到了战场。 沈玉抬头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曦瑶将怀中的回城符用灵力催动,缓缓燃烧了起来。 看见这一幕,她沉默了很久,说道:“是气息。” 沈玉心想这个女子果然很聪明,点了点头道:“梦魔一族的天赋是梦境,但是本身实力境界并不占优,刚才我觉得他展露的境界有些过于强悍,装过头了,自然就是假的。” 曦瑶心想果然如此,随后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我们两个若是联手,应该可以试试将他留下来。” 沈玉平静说道:“他身旁那个奴隶不会允许罗通死,而鱼死网破的时候他却会一个人拉着我们一起死,不值得,并且太危险。”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沈玉觉得罗通并不值得他去冒险。 虽然罗通在万魔图排名第三,但在沈玉心中的危险程度并没有那么高。 若是其余的,比如跟黎一同一级别战力的魔域天才,沈玉或许会考虑试试。 天边的夕阳映射在山峰上,一片血红,曦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中罕见出现了一丝小女人般的幽怨。 沈玉也想起来了什么,一封信从怀中掏出,随后递给曦瑶。 后者有些惊讶,问道:“这是....” 沈玉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情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 青衫男子很潇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两名武夫来不及看见对方的容貌,就已经满脸汗颜,羞愧不已,下意识的让开了路径。 穆落英死死的盯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前的那道青衫身影,眼神中充满着惊讶。 道门三昧真火,还有如此狂暴而汹涌的剑气,又是在如今北境南蛮妖域,自然能猜得出是谁。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给众人太多惊讶的时间,苏青冥就吩咐道:“方圆三里内撒下镇妖旗,另外结百丈范围太阴阵。” 众人又是一愣。 掩月宗的弟子们更是有些惊讶。 太阴阵,是掩月宗独有的封印大阵。 只不过...区区百丈的太阴阵,又能做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人的背影和语气都极为可靠,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行动了起来。 众人将身上所有的黑色镇妖旗全部洒向了四面八方的地面,于此同时还放下了无数可以抵挡或者示警的法宝。 穆落英同样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双手掐印,灼热的光芒笼罩百丈之内的所有地方。 与此同时,地面弥漫出无数线条,从天空看出就像是一个极寒弯月映照在大地之上,不时散发出道道太阴之力。 众人做完这一切,突然才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个颇为坚实且死板的防御阵法。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若是等到这一切用完,那岂不是只能等死? 只有穆落英想到了什么,认真说道:“不要这样,先不说大妖数千,就算你可以,等到明天也会面临相同的场景。” 苏青冥出了一剑一术,此刻不急着做些什么,平静打量前方的怪物。 似乎是因为他刚才出手的缘故,铺天盖地的大妖停止了进攻的趋势,正在小心翼翼的打量并且等待。 苏青冥说道:“不是数千头,是一万三千六百三十七头。” 听见这个数字,众人皆是下意识的头皮发麻了起来。 穆落英一愣,看着苏青冥依然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不解说道:“既然知道如此,而且夜晚大妖的气息都会大幅度隐藏起来,行动敏捷,靠灵识无法及时捕捉他们的身影,要知道周围没有任何光线。” 苏青冥摇头道:“那并不是我要在意的问题。” 随着阵法正是启动,苏青冥走出了这座充满着光芒的阵法,朝着更深处的黑暗兽潮中走了过去。 不到片刻,整个人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 .....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涌来的怪物不知为何,没有在他们周围纠缠,偶尔几头也被穆落英随手杀掉。 黑夜里面除了阵法带来的微弱白光,就没有任何光线,众人望向四周,什么都看不到,漆黑一片,气氛压抑的让人可怕。 短暂的安静过后。 在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空气中响起了利刃切割某种东西以及大妖愤怒的嘶吼声。 然后..... 黑夜里面便就只有了这两种声音。 利刃的切割时稳定传来。 大妖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穆落英望着黑暗处声音稳定传来的方向,眼神越来越明亮,眼中的震撼不解也是彻底显露了出来。 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成千上百的大妖潜匿偷袭,他又是怎么进行出剑和躲避的。 下一刻。 或许是因为太阴阵的光芒影响的缘故,随着苏青冥越走越远,众人都明白了真相。 绝对黑暗的环境之下,无数道白光宛如夏日的萤火虫出现在苏青冥的周围。 仙剑景清觉醒的能力之一。 剑域。 剑域之内的方圆百里,任何事物都无法藏匿,皆会显形。 众人的视线之中,只看见那些白光相互联系,随后照耀到了苏青冥周围的任何地方。 虽然这些光点都很弱小而细微,但是只要有光,那自然就有办法能察觉到动向。 黑夜之中,白光越来越旺盛。 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条细长银河坠落到人间。 而青衫男子这在上面缓缓行走,平静而简单的出剑,斩杀河岸旁一个又一个怪物。 .... 这一幕充满着原始的暴力,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美感。 掩月宗的女弟子们眼神中都下意识的有些闪烁。 女子都喜好好看而强大的东西。 “那啥.....我们要不要帮忙?”一名武夫有些担忧的问道。 虽然那么人族修行者看起来异常的强大,但是若是仅仅站在这里看着,似乎也并不太好。 “不用,” 穆落英看着那道笔直而陡峭的背影,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并不是我所要考虑的问题,不由得嘴角微翘,带着自嘲意味道:“不然他会嫌弃我们碍事。” 听见这话,众人对视一眼,都是脸色复杂古怪,到最后又都笑了出来。 黑夜里的时光总是异常的缓慢,但不管再如何缓慢都有天明的时候。 众人的身体经过一夜调息已经恢复了大半,穆落英一夜未眠,目光从始至终的都盯着远处。 从后半夜开始,其实苏青冥就已经走到了看起来极远的地方,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是黑夜之中,魔物的嘶吼咆哮声却还是不停传来,偶尔会有剑光闪过,只有血腥味越来越重。 剑光和魔物的嘶吼声都很有规律,于是穆落英知道那个家伙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饶是她,在观察了对方整整一夜的出手之后,也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怪物。 黑夜退去,一道晨光从天空照射了进来,落在众人身旁的地面。 看见这一幕,众人都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随后下意识的看向远处。 这一次她们终于都看清了。 铺天盖地的大妖尸体倒在荒漠上,异常的血腥凄惨。 只是那人好像还没有回来。 又等待了一会,众人对视眼神中都有些担忧。 “我觉得你们不用担心他。” 穆落英说道。 话语刚落,一个人就从远处的山丘上走了出来。 荒漠风沙拍打在青衫仗剑的男子衣裳之上。 仍然潇洒写意。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该怎么出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看见这一幕,空气中异常的安静。 不光是那男子的容貌,更主要的是经过一夜厮杀,苏青冥的面色还是那么的平静,呼吸流畅,没有任何的起伏。 这一幕跟身后那漫山遍野的妖族尸体互相映照,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长时间的习惯让众人得到空闲,便坐在地面抓紧调息自己的身体。 虽然灵气已经充裕,但是紧绷的心弦猛然放松下来,疲惫感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刚好利用这点短暂的时间可以让精气神恢复到较好的程度。 场中只有两人不需要这样来缓解紧绷的精神。 苏青冥和穆落英站在山丘上方,并肩而立,望着前方。 青衫和白裙一起飘着,看起来格外般配。 穆落英说道:“今天晚上还会遇见想同的情况,其实杀掉他们没有意义。” 苏青冥问道:“你能看出些什么?” 这句话不客气,在寻常人听来还有些不屑的意味,但穆落英却知道这句话只是单纯的询问而已,大概是苏青冥的表情太过于淡然。 “都是假的?” 穆落英突然轻声询问道。 苏青冥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穆落英继续说道:“万妖图,罗通,只有他能拥有这种能力,但是我唯一不明白,现在的我们是真身在他构筑的梦境之中,还是在刚进来的时候精神陷入了他的幻境之中,若是更高级别的后者,那么他要杀我们仅仅只是动一根手指头的事情,毕竟我们的真身还在外面。” 关于这些南蛮妖域之中的罕见天才,万流城自然做过详细的探查,然而到现在也仅仅只知道冰山一角而已。 像是罗通这类拥有特殊能力的家伙,更是被南蛮妖域给严密把控着,查不出丝毫底细。 苏青冥又有些欣赏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自然是前者,” 穆落英问道:“为什么?” 苏青冥说道:“因为我在这里。” 穆落英听出了这句话中的绝对意味。 我不可能陷入他的幻境。 那么既然我在这里。 自然就是前者。 穆落英微笑着说道:“剑宗苏青冥一直都是这样回答别人的问题的?” 苏青冥想了想,摇头说道:“近些时日改变了不少。” “那么以前?” 苏青冥认真回答道:“按照你们的看法,应该更嚣张一点。” 穆落英狭长的丹凤眸眯起,嘴角微抿,紧接着眼中的笑意不可掩饰的流露了出来,随后弥漫到嘴角。 下一刻。 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清灵而甜美,笑容如空谷幽兰绽放。 她伸出手,认真说道:“你好,掩月宗穆落英。” “剑宗,苏青冥。” ...... 这是穆落英来到这里后流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在山丘下修养的数人都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望向那方。 “第一次看见穆落英师姐笑的这么开心。”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般不般配。” 两名掩月宗弟子小声的交谈着。 道侣是修行界很常见的东西,七大圣地也不乏有年轻弟子互相结为道侣,并不被师长们所阻拦。 而穆落英师姐的来历背景其实极不寻常,不仅仅是掩月宗弟子那么简单。 更关键的是恰恰这位剑宗传人面容还挺俊俏,实力也强悍,按道理来讲完全配的上穆落英师姐。 其他人显然也是相同的心思,心中想着难道这一次回家就要有一桩关于剑宗苏青冥的佳话? ..... 感受着从山丘下传来的数道目光,两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想来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他们的谈话又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该怎么出去? 或者怎么从这个梦境中醒来,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若是在拖到晚上,那么又是一场及其惨烈且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 穆落英认真的思考着道:“若是要破开梦境,必要要找到他的真身或者这个梦境的破绽。” 苏青冥摇头说道:“不用去挑战梦泽一族的天赋神通,很难找到,只能用第二个办法。” 穆落英问道:“梦泽一族?” 苏青冥平静说道:“南蛮妖域十二位大妖之一,应该就是他的后代。” 穆落英恍惚了一会,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观察过数次,这个梦境并没有破绽。” “不用观察。” “不用?” “是的,因为最大的破绽就在这里。” 穆落英看着苏青冥的眼神望了过来,脸色渐渐有些震惊,不确定的说道:“我们?” 苏青冥望向天空,淡淡说道:“若是把这里看成假的,那么我们便是真的,若是这里是真的,那么我们自然就是假的,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对于这种神通苏青冥并不陌生。 曾经在洞天真灵的幻境之中他就已经遇见过, 穆落英脸色流露出犹豫神色,轻声说道:“那么如果是这样,我们又该如何做?” “其实有一种很简单的方法。” 苏青冥说出这句话,只是沉默了很久,随后笑道:“做过梦么?” 穆落英下意识点头道:“年少时做过。” 苏青冥问道:“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下能在梦境之中突然醒来。” 穆落英微微皱眉,片刻后说道:“遇见恐怖事情。” “还有一种。” “什么?” “其实你猜的对,并且昨天晚上也准备这样做。” 平静的嗓音在空地之上响起,看着苏青冥那漠然的眸子,穆落英明白了什么,却是顿时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说道:“若真的可以这样,那么你做完的举动岂不是毫无意义。” 苏青冥解释道:“不一样,因为那些黑魔的尸体刚好可以用来修炼。” 穆落英脸色怪异,心中有些无奈。 苏青冥平静说道:“放心,不会死。” 穆落英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苏青冥,脸色有些罕见的哀怨,说道:“轻点。”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若是在凡俗间的传记里,这毫无疑问是生死相交的典范,更别提这位主人公是异常貌美的女子。 若是寻常人肯定会说些什么,或者铺垫些什么,但是苏青冥没有。 右手轻轻一划。 于是一道剑光在山丘上一闪而过。 穆落英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神中还充满着忐忑和不安,就只感觉凉意瞬间从脖间弥漫到全身上下,胸前的长裙被染成了红色。 山丘下方,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神呆滞,微微张大着嘴巴。 前一刻还在讨论两人是否般配,结果下一刻的景象却让他们几乎于震惊。 然而下一刻。 苏青冥的身形从每个人的身前闪过,如一道幻影,所过之处,所有人脖间都出现了一道细线。 紧接着,众人都倒在了地面,脸色茫然,双目无神。 是的。 在梦境之中还有一种方法可以醒来。 那便是死亡。 ..... 苏青冥缓缓收剑。 整个人在山丘之上盘膝而坐。 他自然不会用拔剑自刎的俗套方法。 只要知道这里是假的,那么罗通的梦境自然骗不了他。 换成他的老祖梦泽或许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苏青冥轻轻闭上眼睛。 半息后,他微微凝神,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前已然天翻地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被骗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如雾般的云海漂浮在周围,隐约可见这里是某座高峰的峰顶崖畔。 向前十几米便是巨大的悬崖,此刻被虚无缥缈的云海遮掩着,宛如仙境。 而在悬崖边缘向更远处望去,便会发现大约百丈远的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相似的山崖。 显然这是两座耸立在云海之上的高峰,两座山崖在万丈高空上遥相对立。 苏青冥转过头看去,刚刚被他用剑伤到的人此刻就坐在不远处,穆落英已经从梦中醒来,盘膝而坐,正在调息着体内的伤势。 而其余众人的脸色都颇为痛苦,胸前的衣裳都染上了血花。 等待了一会,死亡的恐惧压过了一切,陆陆续续的都有人醒了过来,仿佛从深海里面冲了出来,猛然张大了嘴巴嘴巴尽力的呼吸着,满脸大汗,眼瞳中还充满着迷茫震惊以及不解。 苏青冥没有给他们解释什么,只是默默转过头看向了半空中的另一个崖畔。 隐约从云海中能够看见两个黑色的身影。 “你是不是有病?” 一道带着无法理解的情绪的嗓音从云海那方传了过来,“你是不怕死,还是不把他们的命当事情?你杀死了他们,明明他们是真的会死,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还有,另外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连几个问题,证明了那人内心的不解和疑惑。 云海从两人身前的半空中散去,少年和老仆的身影出现在苏青冥的视线之中。 那显然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像是大唐里世家贵族里面的少爷,只是眉头紧皱,似乎遇见了罕见的问题,满脸的不满意。 苏青冥自然不会回答他这些问题。 他们没有死,只是因为他没有杀死他们,而是用剑伤造成了让他们以为死亡的重伤错觉。 对死亡的恐惧可以摆脱梦境的虚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醒来后她们会受到不小的伤势,但显然比一直困在梦境之中要好上很多。 而这种骇人听闻的极端方法只有苏青冥才能用的出来。 因为伤口但凡再深一丝,那就真的会死。 轻灵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穆落英出现了他的身旁,并肩而立。 “就是这家伙?” 穆落英将身上的伤势压制了下去,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寒意却极浓,长裙微微飘起,强大的灵力在全身上下运转着。 面对三番五次戏耍玩弄她们的妖族修行者,就算是泥菩萨也不免有了火气。 “怎么?想杀我?来啊。” 少年不屑的嗤笑一声,整个人气势猛然一变,狂风突起,紧接着他身后一道百丈虚影赫然出现在云海之中。 强大的灵压将云海彻底吹散,天地间瞬间恢复了一片清明,阳光洒在了两座山崖。 穆落英神色平静,长裙随风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凌空而起,并且眉心又有一道纯净光芒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一直无动于衷的苏青冥,眼神却望向了那名老仆。 战场之上不会允许百岁以上的修行者进入,也就是这名老仆最高也才百岁。 而南蛮妖域妖王仅仅百年就有如此老态,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例如.....用寿命和前途换取了超越年龄的境界。 而这样的人往往是用作死侍或者护卫,能在短时间爆发出极强的境界。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苏青冥摇头说道:“收手。” 远处少年更是笑嘻嘻道:“这都不敢打?知道你们两个就算是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不打紧,尽管动手便是,我保证我身旁老头老实呆着,绝不动手。” 穆落英一愣,随后也是颇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 万流城内的年轻天才向来是南蛮妖域必杀的存在,而同样的,对于南蛮妖域的天才万流城内也同样如此。 若是能在这里将南蛮妖域万妖图第三的罗通宰掉,无论是对于此处战场或者即将来临的仙魔台来说,绝对是天大好事,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应该尝试一下。 下一刻,苏青冥给出了答案。 “因为没有意义,在这里杀不死他。”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少年的脸色却陡然一变,玩世不恭的笑容里多出来一丝说不出的阴影,就连身旁老仆都是一脸惊讶意外。 穆落英向来是很聪明的一个女子,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就知道了其中的含义,颇有些震撼的呢喃道:“梦中梦.....” 苏青冥望向崖下的云海,平静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究竟是谁!” 罗通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若是说第一层梦境被苏青冥破解让他意外但并不如何离奇,那么轻而易举的便看出了第二层梦境的跟脚,就让他从内心感觉到掩饰不住的震撼和畏惧。 苏青冥当然也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淡淡说道:“若是你再不将幻境撤走离开,我会在这层梦中杀掉你,虽然你不会死,但我仍然能顺势破开第二层屏障,回到战场找到你的真身,到时候你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 罗通脸色变幻莫测。 若是他能掌控第三层梦境,那么此刻自然会跟对方玩玩。 但问题是,现在的他并没有这种能力。 若是真按苏青冥所说的,回到战场之中厮杀,那显然是他的弱项,势必会引起极大变数。 对于向来喜欢坐收渔翁之利的梦泽一族来说,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苏青冥微笑道:“不信?那可以试试,穆落英,帮我拦住那老仆数息便好。” 罗通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行,我认栽,能够从我手下将这些家伙救走算是你的本事,不过下一次你可就没这好运了。” 苏青冥漠然说道:“若是下一次在别处碰见,你一定会死。” 少年冷哼一声,身后虚影顿时散去,与此同时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两座崖畔仍然存在着,只不过周围的云海全部消失不见,放眼望去,就是两座极其简单而普通的山峰。 终于回到了战场。 苏青冥抬头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落英将怀中的回城符用灵力催动,缓缓燃烧了起来。 看见这一幕,她沉默了很久,说道:“是气息。” 苏青冥心想这个女子果然很聪明,点了点头道:“梦泽一族的天赋是梦境,但是本身实力境界并不占优,刚才我觉得他展露的境界有些过于强悍,装过头了,自然就是假的。” 穆落英心想果然如此,随后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我们两个若是联手,应该可以试试将他留下来。” 苏青冥平静说道:“他身旁那个奴隶不会允许罗通死,而鱼死网破的时候他却会一个人拉着我们一起死,不值得,并且太危险。”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苏青冥觉得罗通并不值得他去冒险。 虽然罗通在万妖图排名第三,但在苏青冥心中的危险程度并没有那么高。 若是其余的,比如跟黎一同一级别战力的南蛮妖域天才,苏青冥或许会考虑试试。 天边的夕阳映射在山峰上,一片血红,穆落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中罕见出现了一丝小女人般的幽怨。 苏青冥也想起来了什么,一封信从怀中掏出,随后递给穆落英。 后者有些惊讶,问道:“这是....”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情书?” 秦书书委托苏青冥帮忙送一封信,代价则是护送少年燕生回到自己的族中。 既然苏青冥答应过,那自然便会做到。 穆落英的细长柳眉皱了起来,将那封信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番,随后颇有些有趣的说道:“寻妖司.....秦书书说这是一封情书?” 苏青冥点头。 穆落英笑而不语。 苏青冥问道:“怎么?” “没想到剑宗苏青冥也有这么好骗的时候。” 穆落英不知为何有些开心,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但很明显你被耍了,这封信显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苏青冥眉毛微挑,仿佛听到了某个家伙在远处大笑的嗓音,沉默了会,说道:“你还没看。” “因为不用看。” 穆落英将信封放入怀中,似闲聊说道:“秦书书是一个很有魅力和想法的男子,他看似玩世不恭,但是心中对大唐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归属感和荣誉感,绝对不会对儿女私情如此上心。” “并且以前见过几面,皆是萍水相逢,何谈情愫一说?” “至于这封信里面的内容虽然我没看见,但是应该能猜到是什么,他还真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家伙。” 苏青冥静静的听着,没有去询问信上的内容是什么,因为那是无所谓的事情。 片刻后,他就感觉到一个平静而有力量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苏青冥有些不解。 穆落英望着苏青冥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刚才说了很多话。” 苏青冥点了点头,心想是挺多的,问道:“所以?” 穆落英微笑道:“所以这并不是一封情书。” 苏青冥不知道这封信是不是情书,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灵剑子和豆芽儿在这里也会一脸迷茫。 但要是秦书书,肯定会挤眉弄眼的望着苏青冥。 只可惜,他们并不在这里。 所以苏青冥哦了一声,便没有说些什么。 下一刻,火红色的鱼鳞状晚云散开,出现了一道光门。 “走了。” 苏青冥说完,两人朝着半空飞去,紧接着身后重伤的数人也随之飞了过去。 ...... ..... 消失了数月的穆落英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万流城。 几名掩月宗弟子和两名武夫被接到密室疗伤,而穆落英则是去了璇玑楼。 璇玑楼是万流城类似情报机构的一个组织,由书院之人负责,陆文玉就是其中一位。 想必是罗通的情报极为重要,对日后那场两座天下年轻一辈巅峰比试有不小的帮助。 苏青冥则是沿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对于城外那座战场,已经没有半点兴趣,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不会再踏足其中。 刚刚来到屋子,灵剑子和豆芽儿外,就在大堂发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身影。 面色比在剑宗时成熟了不少,双眼有神,更显坚毅,身后背负着一柄古老的玄尺,格外引人注目。 执法殿,灵剑子。 原本是一个性子颇为傲气的少年,不过自从经过年少时的某次挫败,再加上在剑宗以及外出游历许多年,心性深处的沉稳性子逐渐救显露了出来。 “苏青冥师兄。” 灵剑子面露欣喜神色,转眼便已经是数年。 曾经的某些言语和敌意,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更何况曾经苏青冥在渊圣殿时,还传授给了他一本剑诀,这份感激之情他一只都记在心中。 他乡遇故人,苏青冥也难得有些笑意,问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灵剑子诚实说道:“本来在东祖洲凡尘游历,结果听见了南蛮妖域的仙魔台之战,想必苏青冥师兄应该也会来,就想来看看热闹。” 第一百九十五章 剑宗来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紫苑端来了两杯热茶。 石头则是贼溜溜的盯着朱成龙身后那把青色长尺,眼神中满是稀罕和羡慕,自顾的嘀咕道:“他娘咧,一看就是灵宝,也不知道我啥时候能弄上一件。” 朱成龙听见这话,转过头笑着说道:“剑宗有座剑宗,以你的资质去拿一件比我这件要更好的灵宝,没啥大问题。” 石头顿时神采奕奕。 苏青冥突然又打量了朱成龙一眼,颇有些惊讶,问道:“路上有奇遇?” 朱成龙的资质中等,在其余地方算得上极好的苗子,但在剑宗中并不算顶尖,然而观他气息已经离神游境都只有一线之隔,这种进度显然是有着什么机缘。 朱成龙裂开嘴挠了挠头,道:“东祖洲西南端的冥林,本来遇见了一场死战,结果临死之际却偶然得到一位老前辈的指点和灌顶,侥幸破境,不过我事先答应那位老前辈不可透露行迹,所以不能详说。” 苏青冥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说道:“挺好,这些日子你就在这里住着。” 朱成龙点了点头,看着苏青冥离开的背影,心中却颇有些疑惑,只觉得如今苏青冥师兄的性子有些古怪,行事举止间有了一点温润如玉的感觉,虽然性子依旧如当年在剑宗,无论说话打架都是那么的霸道以及........嚣张,不服就干,给人一种锐利无双的感觉。 紫苑看到了他脸上的疑惑,小声解释说道:“苏青冥师叔应该是觉得人多了热闹,所以才有些高兴。” 朱成龙听见了这话,脸色则是更加古怪了。 接下来的几日,又有一个没有想到的熟人来到了宅子大门外。 一身长衫,面貌英俊,双眉微微挑起,带着无法掩饰的淡淡傲意。 执法殿,灵剑子。 也是当初苏青冥同样看好的另一个人。 数年过去,灵剑子整个人彻底气质大开,如含而不发的九天玄雷,气势逼人。 他望着门前的一个小姑娘,认真问道:“剑宗苏青冥在哪里?” 紫苑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就在里面。” 灵剑子点了点头,朝着里面走去,眼神中随之出现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敌意。 说起当年,在那场极为寻常的两峰比试间,苏青冥曾经用一根黑棍给当时骄傲无比的他上了人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一课。 在紧接着,无论他在入剑宗前天赋多么的引人注目,修行又有多么的迅速,却始终都只是当做苏青冥的背景板用以比较,并且亲眼见证了他在剑宗的种种壮举。 而在这数年的时光之中,苏青冥赠与功法,紧接着离开剑宗,在灵荒之上陆陆续续闯出了极大的名声。 或许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将苏青冥当成了自己修行路上遥追赶的目标,以这个目标当成自己的动力。 而今日,他已经神游,那么自然要亲自堂堂正正问战,浩浩荡荡的比上一场。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来到院中,大喊道:“沈师兄!......”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就有一道璀璨无双的凌厉剑光出现。 朱成龙在战场中央,手中乾坤尺刚刚触碰剑气,整个人就凌空倒飞出去,砸在远处的院墙上,青色长尺瞬间黯淡无光。 苏青冥收剑,看见来人,问道:“什么?” 灵剑子抿起嘴,沉默很久,最后认真说道:“好久不见!” ... 大堂内有些沉默。 先前是因为朱成龙起了切磋的兴致,而苏青冥也破天荒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百招过后,苏青冥一剑将朱成龙斩飞了出去,而那一幕也刚好是灵剑子所看到的景象。 于是本来怀着激昂情绪的灵剑子此刻有些受伤,弱弱的缩在椅子上。 当然,让他更受伤的是先前的见面苏青冥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才神游初境,修行有点慢,还是要多走走。” 石头和紫苑则都在窃窃私语,前者注重的是他身后那双品质极佳的双锏法宝,后者则是心想此人真好看,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像女子一样用些胭脂。 朱成龙却丝毫没有察觉出灵剑子的挫败心情,显得极为高兴。 他笑问道:“知秋师弟,没想到你也会来到这里,肯定也是来看沈师兄参加仙魔台比试的?” 听见这个,灵剑子的神色亮了些许,点头道:“没错,很想来看看过程和结果,并且刚好也可以历练一番。” 苏青冥从始至终一直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这话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参加这个比试。” 本来就没打算在这种比试中出手,又从闲聊之中得知了这次比试的隐形规矩,那就是两族要入选的天才们都会选择在仙境之前停下,不选择破境。 这样是为了最好的减轻北境南蛮妖域的境界压制。 要知道一旦踏入那个境界后修行者的压制则会重重叠加,战斗中发挥出的实力很可能会消减大半。 所幸这一甲子年轻一辈的圣地传人们早就因为某种缘故,都在强烈压制自己的境界提升速度,在即将破开那层屏障的时候停下了自己的修行,开始积蓄底蕴,反复锤炼着自己的境界和灵海。 也就是说....这一次比试众人的境界最高也不会超过仙境。 既然不成仙,那么以苏青冥现在的境界来说,无论他在此境界待了一天或者百年,都没有任何意义。 朱成龙在外游历,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不免一愣。 在他看来,这一次的年轻一辈巅峰比试,虽然按照规矩只有五场,但是剑宗作为九大圣地最强必然是会有人参选的。 而苏青冥作为剑宗掌门弟子,自然是当仁不让。 灵剑子从剑宗出来,自然从苏陌那里知道这个事情,说道:“虽然你不参加,但剑宗还是会派人。” 苏青冥神色平静,他不意外这件事情,只是有些好奇道:“是谁。” 灵剑子回答道:“掌门从闭关中终于出山了,出山那天整座剑宗都震动起来,并且还钦定了来南蛮妖域的人选,是陆师姐。” 一句话透露了两个消息。 对于剑宗掌门,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有些好奇这位这一世的便宜师傅到了何等境界。 至于余雯雯....苏青冥流露出了一丝有趣的笑容。 当年他闭关时就已经是神游境巅峰,既然剑宗掌门派她前来,那就证明他也没有选择破开这层屏障,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所有灵荒上的年轻一辈都会选择这种路数,便跟所谓的气运有关。 众所周知,道门真仙,儒门圣人,佛门菩萨以及剑修的洞虚境,武夫的碎虚境,都可谓是跟天地相通,而晋升之后的境界越高,则可以将天地与之相伴的气运共同融入己身。 气运一说虚无缥缈,但是修行界的古籍之上可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凡是破境时候能够吸引气运融入身体,那么在以后更高层次的修行者只能用时来天地皆同力七字形容。 抱着日后破境能够吸引更多的天地气运,所有人都不会贸然破境。 “什么时候来?” “应该已经在路上。” 苏青冥点了点头,倒是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相遇,于是有些满意。 总算不冷清了。 想到这里,苏青冥接着问道:“陆浅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 灵剑子回复道:“一直在修行,以前无聊时还会来执法殿看我,但是近几年听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天剑峰,比以前安静了不少,应该是长大了。” 其实灵剑子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若是以前,虽然陆浅是小师叔,但灵剑子也只不过将其当成小女孩对待,但是近些年的几次相遇,对方虽然仍然是打趣态度,但是在灵剑子的眼中却丝毫没有了曾经那种感觉,仿佛当年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彻底长大了。 “血脉觉醒了么?” 苏青冥心想道。 关于这件事情他一直都放在心上,只是颇有些意外,那位妖帝商羊还未将小丫头接走,想来真是心大。 不过无论如何,等下次回到剑宗,这件事情总要彻底解决。 接下来几日,灵剑子都会轮番找苏青冥切磋,后者也没有拒绝,分别调教了两人几番。 每一次,紫苑和石头都会看的目瞪口呆。 给他们的印象用一句万流城内孩童耳熟能详的话语来形容。 眨眼一看猛如虎,结果战绩不忍睹。 灵剑子开局向来大开大合,道意盎然,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灵气开始流散,就会莫名其妙的落败。 随着几次比试,石头和紫苑都会又一次对苏青冥的实力感到仰慕。 “就在这里。” 又是一次练习,苏青冥看着两人气喘吁吁的模样,收回了仙剑。 刚刚转过头,救看见一个熟人出现在了大门口。 白裙微微飘起,如一阵清风,眼眸里面带着笑意。 跟掩月宗的仙子的出尘高贵不同,格外带着一番灵气。 苏青冥有些疑惑。 穆落英双手放在身后,眨了眨眼问道:“想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所以来串串门不可以?” 灵剑子都有些恍惚,此女气质和境界之强,有些超乎他们的想象。 而下一刻听见这话,他们也像大部分寻常人一样,下意识的看向苏青冥,脸色都有些古怪和打量。 苏青冥神色平静,道:“当然可以。” “原来你在生活中也是这种性子。” 穆落英笑了笑,随后说道:“其实我是来送人的。” 苏青冥问道:“送人?” 穆落英让开了身子,紧接着,一个背负长枪的质朴少年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前。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剑峰的未来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傍晚。 颇为荒凉的院子柳树下摆放了很多张椅子,北境荒凉,虽然在场众人都是修行者,但石头还是在正中心燃起了篝火,似乎这样更符合现在的气氛。 穆落英伸出如玉般的双手,安静的烤着火,火光映照在她的脸蛋之上格外动人,但此刻众人的目光却在她身旁的那名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粗布麻衣,眼神清澈,身上背负着一柄有些生锈的长枪,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还隐约有些羞涩。 石头眉毛微微挑起,显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的打量对方一眼。 灵剑子都是多年的剑宗弟子,但是眼前这个少年跟他们年纪相仿,并且从他身上散出的一丝道意猜测,很有可能是剑宗弟子,还能千里迢迢从灵荒来到万流城,所以破天荒让他有了一丝危机感和争强好胜的心思。 苏青冥望着少年身后的长枪,说道:“没想到你也会来到这里。” 少年,应该说是青山挠了挠头,说道:“本来是想去剑宗找神仙您的,可是向大叔说可以来此处逛逛,所以我就来了。” 苏青冥问道:“一个人?” 青山乖巧的点了点头。 听见这话,众人的眼色更怪异了些。 灵剑子都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看不出来少年的境界,也没听说过剑宗有这样一个弟子,但是却知道一个少年跨过一洲之地,越过千里荒原来到这里,可不仅仅是运气好那么简单。 石头好奇道:“路上没遇见啥危险?你运气这么好啊。” 青山想了想,摇头说道:“路上还是遇见了些坏人的,不过实力都不怎么强,我出了几枪,他们就跑了。” 这个解释让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石头不屑的说道:“吹牛吧?我可不信。” 青山点了点头,认真道:“是真的。” 苏青冥打断了两人,对青山说道:“有些唐突,不过到了就好,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你们一起回剑宗。” 对于少年的实力苏青冥没有怀疑,只是幸亏没遇见些眼力毒辣心肠狠辣的散修,若是瞧出了少年诡异的境界和破枪的玄奥,必然是一场劫难。 青山乖巧的点了点头。 苏青冥接着说道:“介绍一下,天剑峰弟子,青山,算是你们的师弟。” 灵剑子都有些惊讶。 天剑峰弟子近些年只有苏青冥和苏陌以及杨柳三人,连掌门都在闭关,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位他们从未见过的弟子。 苏青冥看着他们的疑惑,却没有解释,说道:“你向大叔怎么样了?” 青山说道:“大叔还是在村子里卖酒,不过大叔说有些无聊,或许也会出来转转。” 论大道真解和境界修为,整个天下除了那位剑宗掌门,让苏青冥觉得有些欣赏且佩服的就是曾经在深山碰巧偶遇的那个男人。 既然他是掌门的师弟,那么青山自然也算是天剑峰的人。 加上石头和紫苑,或许下一次四殿比试的时候,会给其余三殿一个极大的惊喜。 ..... ..... 接下来的几日,剑宗的住宅里面便又热闹了很多。 除了灵剑子的切磋后,石头也按奈不住活泛的心思,三番两次追着青山想要较量一场。 “嘿,你还没跟我打怎么就说打不过我,不行,咱们两今天必须要好好来上一场。” 某日清晨,石头又开始喋喋不休的纠缠。 青山颇有些无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只练枪,不想打架。” 石头不满道:“不打架你练枪干什么?” 青山认真说道:“我想成为枪圣。” 石头更是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家伙缺心眼,于是说道:“不打架怎么成为枪圣?” 青山裂开嘴嘿嘿道:“大叔说,练着练着自然就成了。” 石头双手环胸,昂头道:“什么狗屁大叔,说的话傻了吧唧的,脑子肯定不好使!” 听见这话,青山正准备离开的身形停滞了下来,沉默了会,然后转过头,说道:“虽然大叔有时候的确脑子不好使,但是你不能这样说他,不然虽然我们会是师兄弟,我也会生气的。” 看着青山眼中的怒意,石头顿时眼神大亮,拉开身形,说道:“行,你要是想我听你的,那就跟我打一场,若是你赢了那么我就认错,但是要是你输了,从今以后你就算是我的师弟了。” 紫苑在一旁安静听着,听到这话才翻了个白眼。 说了那么久,他终于说到正题了,原来一直纠结的竟然是师兄师弟的问题。 在苏青冥师叔没有明确表示的情况下,他才想着先下手为强,将辈分定下来。 但是看着青山的目光,紫苑却有些担忧起来。 不知道为何,她看着青山,虽然也不知道境界,但是那股感觉却说不出的玄奥怪异。 她的感觉向来没错,也就是说石头的算盘注定要打输了。 不远处灵剑子坐在柳树椅子下,前者有些担忧的说道:“要不要拦下来?” 灵剑子有些看热闹的意味,说道:“傻,这种事拦下来干什么,刚好可以看看这小子的修为。” 苏青冥走出了房门,看见这一幕,带着丝有趣的神色坐在槐树下方观望。 青山沉默了会,然后默默将身后背负的破枪握在了手中。 “先说好,我不太会打架,要是伤到你了你提前先跟我说,可别怪我出手太重。” 石头瞪大眼睛,斩钉截铁道:“我石头是什么人?一个唾沫一个钉,你别说把我打伤,就算当场把我打死那也是我学艺不精,不过打死我也别想我向你求饶半个字!” 青山有些忐忑道:“你是不是很强啊?” 石头哼了声,“在整个万流城同年龄段,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具体有多高你自己看着办。” “这么高啊。” 青山挠了挠头,认真说道:“明白了,我会用全力的。” 眼见两人摆开了架势,石头先出手为强,身后道剑直接被他双手拿在手中,使出一式剑法,整个人凌空而起,双手持剑朝着青山当头砸下。 空气中都有些被撕裂的声音。 远处灵剑子微微一笑,时刻准备着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青山神情平静,只是轻轻做出了一个向上撩的动作。 破枪枪尖稳定而准确的打在了石头的手腕之上,后者怪叫一声,手中道剑直接在半空中被甩飞。 青山向前一步,破枪轻轻向前一刺。 石头微微咬牙,颤抖的右手再次积蓄灵力,远处道剑凌空飞了回来。 又是一剑。 道剑如大石,剑气环绕,直接挡在了石头的身前。 然后青山手腕轻抖,右手高高抬起,微微一顿,就平静砸下。 空中出现了数道枪影。 然后就是无数道砰砰砰的声音。 道剑蝉鸣不已,到最后再也承受不住力量向一旁弹开,而青山的破枪依然坚定而稳固的朝着苏青冥的脑袋砸去。 后者顿时双膝跪地,双手握拳,极为熟练的大吼道:“好汉饶命!” ... 枪在石头出口前其实就已经停下,周围的枪影也随风消逝。 青山认真的收回破枪,说道:“约定好的,你以后不准随便骂人。” 石头此刻非但没有灰心丧气,眼神中充满着罕见的光彩,问道:“你这枪法是啥?怎么这么强,没来头啊。” 青山回答道:“大叔教我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石头狐疑道:“那个大叔是不是很厉害?” 青山挠了挠头,却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 如果一个人开个酒肆成天却懒得卖酒,每天都会跑去附近的镇子上赌钱还没被饿死,也算有本事的话,那么大叔应该也算挺厉害的了。 远处灵剑子关注的却不是这点。 石头是出尘境界的修为,而青山却轻而易举的将其击败,难道.... 苏青冥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望着青山身上的气息,沉默了会,却没有给两人任何解释。 青山没有到达神游境,但是向苍穹的枪意传授又怎么能被所谓的境界所束缚。 好一个先天道体。 院子里面三人的辈分算是这样定了下来,青山是师兄,然后是石头,其后便是年纪最小的紫苑。 从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天剑峰真正意义上的年轻弟子。 而这三个名字。 青山。 石头。 紫苑。 也是在很多年后的那个陌生大陆上,最为肆意潇洒的三人。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城内时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城内的时光紧凑而密集。 灵剑子和江少秋两人都进入战场之中开始修行,生死间的战斗会让他们领悟更高的境界和技巧。 更年轻一辈的紫苑还在看着八千年后的苏青冥经,石头则是耐不住寂寞,成天吵着跟青山比斗,然后就会在即将被打的屁滚尿流之际跪地求饶。 转瞬间,三个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 仅仅三月,灵剑子的剑法在妖域之中的战场磨砺得锋芒更盛,更是破开了凝元境界的门槛,成为了又一名出尘境的修行者。 而在这其中,苏青冥按照自己所猜想的,始终没有再去战场看过一次。 不过唯一的变数便是那名瑶池仙子穆落英不时便会来剑宗宅子逛上一圈,随意闲聊几句。 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日子久了,石头就发现了点不对劲的意味,眼神探究,老气横秋道:“有点.....不对劲啊。” 青山和紫苑坐在两旁,皆是神色懵懂道:“什么?” 石头小声嘀咕道:“穆落英姐姐以前虽然说也会来,可是啥时候这么频繁了,自从苏青冥师叔从大战场回来,穆落英姐姐就变了,这肯定有猫腻。” 紫苑说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石头翻了个白眼,说道:“笨蛋,平日里叫你好好读书,说出来的话都显得没文化,这叫.....一首诗叫啥来着?陆老夫子说过的。” 一道平静而带着笑意的轻柔嗓音响起。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对,嘿,你这家伙还有点水.......” 石头猛然拍了拍大腿,转过头,笑容却突然凝滞。 穆落英安静的站在大门口,双手负后,微笑不语。 青山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石头干咳了两声,连忙收回了嗓音,闷声闷气道:“紫苑,以后没事别瞎讨论别人,这样不讲究!” 紫苑眨了眨眼睛,乖巧的哦了一声。 石头这才转过头,笑眯眯道:“穆落英姐姐,是来找沈师叔吧?他现在在后院晒太阳。” 穆落英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后院走去。 石头小声说道:“看见没,八成是看上咱们沈师叔了,哎,我们沈师叔还挺有桃花运的,穆落英姐姐可是整个佗城最漂亮的仙子了。” 后院。 苏青冥坐在一个简陋的靠椅上,身后是连片的葡萄架挂在半空,颇有田园风味,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诡异的青色光球。 光球正中心有一个类似婴儿的身体缓缓漂浮着,隐约有着苏醒的迹象。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神色中有些打量。 洞天真魔天生不死不灭,在瑶池被他,或者说八千年后的苏青冥一剑过后变成了最原始的形态。 然而似乎是因为妖域之地的气息压制,导致了这颗本来还要几年时间孕育能量的洞天真魔神魂有了提前苏醒的迹象。 苏青冥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椅子的边缘,沉默不语。 片刻后,苏青冥收了珠子,穆落英从远处走了过来。 “在干什么?” “想些问题。” 穆落英坐了下来,看着苏青冥的侧脸,从怀中拿出来一副地图,道:“南蛮妖域之地最为详细的地图,虽然不知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苏青冥看了一眼,认真说道:“多谢。” “你救过我的命,这些自然都是小事。” 穆落英询问道:“不过你是想要在这种时候前往蛮荒腹地?” 苏青冥本想撒谎,最终却觉得没有必要。 穆落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说道:“妖域之地虽然高阶妖王都会化为人形,但是气息却极难掩饰,若是被发现,那么很容易会死,并且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那里的存在都是妖王中生存数百年甚至千年的大妖,可不是年轻一代的弟子,封锁天地都是小事。” 苏青冥说道:“无妨,我自有打算。” 穆落英看着苏青冥那没有丝毫改变的表情,沉默了会,突然伸出双手将束缚的长发散开,水墨般柔顺的长发如瀑布一样飘洒在肩上,映衬得那雪白的肌肤更加明艳动人。 此刻的穆落英很是动人,但是苏青冥却没有在意,只是看着他手心的一个小绳结,微微挑眉,意外道:“长虹绳。你竟然会有。” 穆落英将绳结放在桌上,说道:“压制境界的同时也可以遮掩或者伪装气息,足够你走完妖域不被发现。” 苏青冥沉默了会,说道:“天机阁现任阁主是你什么人?” 天机阁是南海畔的一个神秘宗门,虽然说战力无法与七大圣地相抗衡,但在修行界却有着超然脱俗的地位。 除了天机阁内有一座望月井,其中一点便是因为天机阁的珍稀法宝数不胜数,是当今灵宝数量最多的门派,据说七大圣地之一的剑宗在数量上与之相比都差了些许。 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会愿意轻易得罪天机阁。 穆落英微笑说道:“我爹。” 苏青冥摇了摇头道:“这太贵重。” 穆落英想了想,说道:“为了这副地图,花了我在城内所有的战功,若是你死了那么我这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不符合我的性格。” 苏青冥摇头道:“理由不够。” 穆落英望着苏青冥,认真说道:“你前不久救过我的命。” 苏青冥说道:“这副地图就已经还清。” 穆落英又笑道:“可是你的剑术很高。” 苏青冥微微挑眉。 穆落英接着说道:“当时你在梦境时杀妖的样子也很好看。” 苏青冥不解,问道:“所以?” 穆落英脸色有些红润,眼神却异常的明亮,她说道:“我喜欢你。” ... 后院的空气中有些安静。 苏青冥看了穆落英一眼。 后者的眼神很是平静,坦然的对视着他。 这种眼神他并不陌生,并且很是熟悉。 喜欢有很多钟意思。 比如苏青冥喜欢商璎珞的天真烂漫,于是帮着遮掩了她身上的妖气。 又因为苏青冥喜欢余雯雯的处事风格和对剑道的专心程度,所以传授了她很多心得。 苏青冥一生喜欢过很多人。 而穆落英是一个明媚,阳光,并且聪慧的女子,苏青冥自然会喜欢。 但是此刻的气氛,喜欢的意思显然只有一种。 苏青冥正想摇头说些什么,穆落英伸出手打住了他,微笑道:“我说过很多你的优点,但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在剑宗和在剑宗外的故事我恰恰都很喜欢。” “我一生比较平淡,年少时候在天机阁,随后又在瑶池修行,颇为无趣,所以比较喜欢这种经历,自然就很喜欢你这个人。” “另外你也不必回应我什么,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做这些事情,其他人我可不会做这些,所以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苏青冥安静的听完这些话,心想最后一句话颇为有趣,说道:“我喜欢你,但跟你没关系,这句话很不错。” 他这一世对待所有人,商璎珞,或者余雯雯,甚至已经去往瑶池的陆采薇,都抱着这种态度。 安好就行。 不用刻意做些什么。 穆落英认真说道:“所以这长虹绳,我希望你能收下,若是你死了我会很苦恼。” 苏青冥说道:“做为回报,我答应你一件事情。” 穆落英好奇道:“什么事情。” 苏青冥平静说道:“任何事情。” 这算是承诺。 苏青冥的承诺很宝贵,也是这一世的第一次。 可以是任何事情,无论大善大恶,也许是倾覆王朝,也许是寻找一件宝贝,又或者是大道机缘,可大可小,所以价值自然无可估量。 当然,最重要的是说这句话的人是苏青冥。 穆落英打趣道:“若是我要你散掉大道气运成为一个凡人。” 苏青冥说道:“我能分辨任何事情。” 穆落英眼神一亮,脱口而出道:“若是我要你与我成为.....” 苏青冥摇头,打断了他,说道:“不用想,不可能。” 穆落英眼神幽怨,颇有些气恼的说道:“你这样的承诺有什么用?” 苏青冥微笑道:“自然会有用。”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想清楚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穆落英从后院走了出来,脸色波澜不惊,还与紫苑闲聊了几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石头认真说道:“又有古怪。” 紫苑满脸懵懂,说道:“穆落英姐姐明明很平静啊。” 石头不屑的说道:“穆落英姐姐从后院出来的时间大幅度缩短,这次连小半个时辰都没到,自然大有古怪。” 青山观察入微,嘀咕道:“穆落英仙子的耳根异样的红润。” 话语落下,空气间恢复了沉默,气氛异常的古怪。 石头喃喃说道:“看来我要有一个师姑了呀。” 突然,有一阵异样的气息弥漫了出来,颇有些阴寒森冷,转瞬即逝。 青山下意识昂起脑袋,朝着后院望了一眼,眼神中有些疑惑。 此刻的后院,一股股清气飘散在方圆半里,将其中围绕成一个圆球。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青色光球开始急速的扭转,神色颇为凝重,先前被穆落英有些微微扰乱的心境彻底收了回来。 不死不灭的洞天真魔神魂经历了这么久似乎终于要开始苏醒。 青色光芒越来越盛,光球中心的小人儿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那是一双无比纯净的眼球,如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充满着好奇和无比单纯的神色看着他能看着的一切。 唯一有些异样的,则是那干净的眼眸正中心有着一个猩红色的光点,异常显目。 “与恶祟融合了么。” 苏青冥呢喃道。 听见了嗓音,理所当然的,洞天真魔率先看见了苏青冥。 柔和色的青光不由自主的射进了苏青冥的眼眸,后者微微皱眉,心想遭了。 那一刹那,天地间寂静无声,就连树叶随风飘拂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 “速速醒来。” 如雷鸣般的炸响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下一刻。 苏青冥睁开了眼睛,如梦初醒。 他站在空地上。 周围是前些日子战场之上那个熟悉的崖畔。 万妖图排名第三的罗真高坐在崖畔之上,盘膝而坐,哈哈大笑道:“区区苏青冥,也不过如此,在我的梦境之中度过数月,感觉如何?” 苏青冥没有说话,右手轻轻握剑,却空无一物。 罗真不停嬉笑道:“如何?是你的剑术道法更高?还是我的梦境更强?不信?不如你破开这梦境?” 苏青冥面色漠然,只是微微眯起眼眸。 天地在变。 一双大手从天空高处的云层破开。 几乎是眨眼就将罗真劈开两半。 佗城墙头,苏青冥站在城墙上,身前老瞎子盘膝而坐,摇头呢喃道:“你真的进入过佗城么,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我对你的考验?而你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妖域之地,天地大阵,你以为是禁锢魔族的阵法?大错特错,归根结底这就是另一层梦境,若你不能从这里醒来,你来此地又有何用?” 苏青冥猛然抬头望向天空。 老瞎子讥笑道:“不信?你以为这里只是洞天真魔产生的幻境?没错,的确是假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里是假,你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是否都是假的?你真是八千年后的苏青冥?你当真醒来过?剑宗之地皆是真的?你当真有过父母?像你这样的人真能莫名其妙在重生?” 苏青冥认真转过头,眯起眼睛。 老瞎子大笑道:“苏青冥,我还要问问你,若是这里一切都为虚假,那么何处为真?倘若这里仅仅只是你破开天劫时所产生的心魔,你又当如何?狗屁的千年后,大梦千年的把戏你还没真正弄懂?” 苏青冥眼瞳中闪过一丝波动,右手控制不住的想要握住些什么。 紧接着,一柄没有剑柄的剑条缓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老瞎子微笑道:“寻找那么多年的天玄剑,为何此刻就在你手中?一叶障目,其实唾手可得,还不懂么?!还不速速斩开这等可笑心魔,你是谁?真是苏青冥?你可是当年那个天下无双的仙尊啊!” 手中长剑鸣蝉如龙。 苏青冥微微闭起眼睛。 一幕幕从他脑海中浮现。 南河城出世,初入剑宗,进帝都,游历佗城。 周围的一切开始随风消散。 寂静的星河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一身青衫,面容被无形气机所遮掩着。 两人盘膝而坐。 苏青冥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虽然我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经历的一切,但是却没有想到融合了恶祟能力的洞天真魔幻境强到如此地步,就连我也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若是它长大后我不确定我能否掌控它。” 巨大人影没有说话。 苏青冥接着说道:“虽然如此,还是给了我很大的惊喜,我曾经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但最后我没有相信的原因是没有人能够掌控我的因果,不过融合了恶祟能力的洞天真魔竟然能够看穿我的内心,能力有违天理,所以我会尽力去教导它。” 巨大人影微微点头。 苏青冥看了眼那被无形气机遮掩的五官,嗯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黑暗中有人不解的问道:“为何他不信?” 老瞎子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紧接着面容渐渐模糊,唯独眼神震撼,轻声说道:“以古照今,道心无双。” ..... 苏青冥只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重新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阳光透过头上的葡萄架照在了他的脸色和身前的石桌,投射着斑斑点点的光影。 苏青冥眼神下移。 巴掌大小婴儿般的青色光体,颇有些依赖的攀在他的右手之上,不停用脑袋亲昵的蹭着。 和一切幻兽一样,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最亲近的人。 而先前那一切,皆是洞天真魔幻境的能力体现。 现在它还小,掌控不了,于是第一个看见他的苏青冥便成为了能力的实验者。 苏青冥看着那纯净的眼神,说道:“关于我的事情,不能够说出去。” 洞天真魔睁大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听懂了,使劲点头。 苏青冥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要交什么名字?” 曾经在某个山头遇见小玄蛇时,他便取了李富贵这个名字,并且颇为得意。 洞天真魔显然在苏青冥的记忆之中看到了这一幕,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极为幽怨的神色,紧接着身形凌空而起,绕着不远处的那颗老槐树转圈。 苏青冥望着这一幕,微笑道:“以后就叫石天魔吧。” ... 苏青冥从后院出来的时候,青山三人都同时将目光移了过去。 “看什么?”苏青冥问道。 三人点头又摇头,眼神都有些疑惑,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那就修行。” 苏青冥说完就走出了院子。 一路来到了东街的书肆,就看见几个小孩子正围着一张桌子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不应该这样安排。” “屁咧,你懂啥,绝对是这样的。” 苏青冥靠近了些,眼神扫去,便看见了桌上的一张白纸。 上面零零落落写着些许人的名字,皆有排名,对于苏青冥来说都是些没有见过的人。 袁师承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这一幕,微笑道。 “小孩子的无聊把戏,上面都是佗城中一些代表性的强者。” 听见这话,苏青冥好奇的拿起看了一眼。 迎面而来的便是巅峰二十人,五个略显稚嫩的大字。 上面有十人仍然都是圣地之的大修行者,其余十人则是在佗城厮杀破境的散修。 老瞎子三字高高在上。 关于老瞎子的来历其实在街上都是家喻户晓。 千年前的佗城内出现了一名乞丐,天生残疾,双目不可视,这在战事惨烈的佗城几乎不可能存活下来。 然而这个生而残缺的乞丐却在当初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能力,凡俗道术剑法皆是来着不拒,并且所学之术班杂而晦涩,而偏偏却都能以极快速度掌握。 久而久之,这位年轻瞎子竟然无形之中走出了自己的道来,生平最钟爱之事便是出城宰杀那些妖域之地的魔族,千年前的那段岁月不知有多少妖王死在他的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轻瞎子的道法已经成了一个谜。只是年岁渐大,脾气渐渐好转,整日便是独坐城头眺望南蛮妖域,轻易不出城,谁也不知道瞎子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而这一坐便已经是千年。 千年之内,年轻瞎子的真正名讳已经被人所忘记,只有老瞎子三个字深入人心。 而无论是何人当面直呼老瞎子,老瞎子从来都不会生气。 苏青冥说道:“我入城时他曾详细给我说过这里的情况。” 袁师承微笑道:“每个来此的圣地传人基本都有这个待遇。” 苏青冥有些哑然。 一位修为如此之高,年岁如此之久,辈分如此之大的大修行者对事还如此热情,倒是一件怪事。 袁师承解释说道:“老瞎子一生最爱之事便是铲除妖域之地的那些妖王,无论你何等身份,只要是为了铲除妖域而来,不管在城内做些什么,只要不太过火,那么老瞎子从来都不会说些什么。” 苏青冥点了点头。 倒是颇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老人对妖域之地的妖王有如此恨意,镇压千年还不够消除。 袁师承伸手示意孩子们离开,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他才问道。 “这一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肩头,如幽灵般的婴孩出现在半空漂浮着,周围的空气都随着阴寒起来。 袁师承眉毛微挑,有些惊讶,“洞天真魔幼魂?当初瑶池一战,果然是你将它给带出来了。” 苏青冥问道:“它融合了恶祟的幻境能力,有些难以掌控,所以我想知道有什么正确饲养它的方法。” 袁师承沉默了会,摇头道:“没办法,洞天真魔不死不灭,但最终都会成为世间邪魔化身,就是因为洞天真魔乃天生邪灵汇聚所化,等到在长大一些便会利用天赋本领‘睁眼’来吸收世间邪念获取力量。” 说道这里,袁师承沉默了会,平静说道:“所以结局自然而然,世间邪念阴秽聚体的洞天真魔不可能心存善念,因为他们本身便代表着恶。” 洞天真魔不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趴在苏青冥的肩头,默默的酣睡着。 空气有些沉默。 苏青冥说道:“看来还是有办法。” 袁师承不解道:“有办法?” 苏青冥平静道:“不让它睁眼便行了。” 听见这话袁师承倒是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古怪。 话虽然是可以这么说......洞天真魔只要不睁开眼睛吸收世间邪念,那么自然能永远保持现在纯澈无暇的心境。 但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睁眼。 若是一旦爆发,那么必然是世间的灾难,与它接触最深的人也会遭受道横祸。 袁师承认真说道:“你要想清楚。” 苏青冥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 .... 秋日。 日子渐渐流逝。 佗城内的人越来越多了些。 剑宗的宅子里面最近的事情也颇多。 石头总嘀咕着院子里面阴森森的,估计是闹鬼了,平日里总会感觉有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他,甚至还跟紫苑一起在街角的店子里面买了两幅门神回来贴在门口。 对于佗城的这种习俗来自剑宗的众人自然是没有在意。 转眼两月便过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荒原诡异空间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接下来的日子,苏青冥很清闲。 于是,在无人的时候,他随意走在南蛮一处荒漠。 天地陡然一变,苏青冥抬起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 仿佛在空间的裂缝之中行走,那种感觉出奇的玄妙,情不自禁便会让人觉得自身的渺小和对天地的探索以及渴望。 这也是修行界顶端的那些人追求长生大道的其中一种意义。 因为未知,所以渴望,然后探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快,也许会慢,当两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蓝天白玉映入眼帘,一片巨大的草原之上,花草在远处盛开,不远处有一片宁静的小胡,偶尔有小鸟从这里飞过,蜻蜓点水一般擦过湖面。 这里与天剑峰的风景颇有些相似,看上去是一片世外桃源。 看来荒原并不荒芜。 苏青冥多看了几眼,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多年未回天剑峰,倒是颇有些怀念鲁麟和陆浅在自己身旁碎碎念念的时光。 收回思绪,紧接着他开始朝小湖旁走去,那里有一座简陋的凉亭,里面坐着一位青衣男子,三四十岁的年纪,眼神中格外充满着朝气以及希望,甚至仿佛像那些凡俗间的年轻人一般,气质潇洒随意,正面带着笑意的望着他。 苏青冥坐在凉亭的另一侧,看着桌子上那副以及下了大半的棋子,平静说道:“当年我们是否在仙霞派山脚下的镇子有过一面之缘?” “当年在二楼我看了你一眼,不过因为帘子的关系所以你没有发现我。”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说道:“简单介绍一下,我叫许道灵,在你之前曾经也当过一段日子的书院守门人。” “原来是当年那位书院弃徒。” 苏青冥摇头道:“看来这件事情果然与影殿有关,所以荒原的大门敞开,应该是你的主意?” 许道灵微笑道:“我跟燕萨打赌,说骄傲如苏青冥,无论大门开不开,无论这里有没有埋伏,他都一定会进来,既然如此,关门又有什么意义?只能白白让一件先天灵宝产生瑕疵损伤,他不信,所以事实证明他错了,现在正躲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瑟瑟发抖。” “或许也在等着我死?”苏青冥说道。 “嗯,也许有可能。”许道灵漫不经心回道。 苏青冥沉默了会,却显得极为随意,甚至还有心思闲聊道:“既然你在书院当过一段岁月的守门人,为何又会选择离开书院加入影殿?” 这是一桩谜事,就连书院都没有人提过,但是听见这个问题,许道灵却微微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气愤,认真说道:“当年我拿我自认为最符合帝都规矩的诗词给先生看,结果反被骂狗屁不通,说什么你竟然也拘泥于世俗之内的东西,实在让人失望,所以最后直接给我撕了。” 苏青冥问道:“你先生?” 许道灵耸了耸肩,“就是那位老道人,道德观观主。” 苏青冥哦了一声,反问道:“就这样?” “当然不是,我向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人生苦短,自然要及时行乐,我喜欢喝酒,喜欢写诗,更喜欢有趣的东西。” 许道灵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光芒,缓缓说道。 “我曾经离开帝都在五洲四海游历,便是为了寻找着让自己感觉到有乐趣的东西,可是我很失望。” “因为顶着这个名号,无论我去到哪里,无论什么人对我来说都只有敬畏和献媚,我觉得很无趣,所以后来甚至开始改名换姓,可无论多有趣的交情在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后总会变得....嗯..很没意思。” “我讨厌很没意思,自然要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后来在书院守门的时候有人找到了我,并且还成功说服了我。” “若是我所做的事情会在整个修行界的历史上流传百世,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有趣的事情。” “那么对我而言,影殿便很有趣。” 苏青冥没有说话。 因为世界上确实有极少数的天才。 他们可以轻易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他们的乐趣却偏偏是其他人感到极为荒唐的事情。 因为有趣,所以才做,甚至不惜背负欺师灭祖的骂名。 男子将手中棋子放下,望着那道半空中的湖面涟漪彻底消失,于是说道:“大阵彻底开启,你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苏青冥缓缓站起身,淡淡说道:“看来你们真的很有自信,也准备的十分充分,但是总不至于就你一个,让人都出来?” 话音落下。 一位脸色阴郁的老人从某座崖畔走了出来,气度威严,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一名以黑纱覆盖住面庞的纤柔女子从某颗树上显出真形。 最有又有一男一女从远处走来。 苏青冥微微挑眉。 除了树上那名女子,其余人皆是熟人。 有点意思。 ... 随着四位修行者同时出现在此方天地,场中的气氛便变得凝重起来。 苏青冥先望向那名老者,说道:“好一条老狗,果然跟到了这里。” 曾经的魔道老祖,如今的丧家之犬。 东方念面无表情,眼神中的凶狠神色愈加狠戾,漠然说道:“让你惩一时口舌之快,最后终究还是要死在这里。”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微微偏移,在树上那名少女身上停留了下来。 许道灵微笑解释到:“苏青冥之名在我影殿可谓是如雷贯耳,我不擅杀伐,所以这一次不仅仅有上官老先生坐镇,还意外请来了世间杀手排名第二的慕容姑娘,也算是大手笔了。” 苏青冥嗯了一声。 下山游历多年,世间总是有一些事情一些人喜欢用暗杀这种手段来行事,比如影殿,比如一些独来独往的杀手,这其中,百年前的北冥宗之主东方念便是这其中的魁首。 而近些年,某位以慕容姑娘为名的女子杀手却是横空出世,以一手诡异的暗杀之术肆虐整个灵荒,更是成为了继东方念之后排名第二的杀手,修为深不可测。 关于这名女子最大的战绩便是大庭广众之下暗杀了一位一流宗门的开山祖师,并且成功离去。 那位开派祖师早已经在上三境上走了很远,按道理来讲道法已然通天,然而还是没有逃过这名女子的暗杀,甚至连反应都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身死道消。 黑纱女子坐在树上,两只手臂笔直向下按在树上,双腿微微的晃荡,看起来没有丝毫灵力波动,脸色显得漫不经心,很是随意。 苏青冥收回视线,再次转过头望向了那一男一女。 女子面貌阴冷,眼瞳猩红,正是当年叛出瑶池的阵法大师萧玉娇。 此刻的她全然再无仙气,一身阴冷魔气极为瘆人。 苏青冥望向她身旁那名男子,说道:“倒是你,让我颇为没有想到。” 男子面色苍白沧桑,却是断了一臂,右脚隐约也有些残疾,灵力暗淡,但是那双独有的明亮大眼和粗厚眉毛仍然让人印象深刻。 流波山慕容华。 当年他们在瑶池曾经还有过一面之缘,甚至算是救了苏青冥一次。 然而自从传人之位被夺后就从此销声匿迹,却没想到竟然是加入了影殿。 很难让人想象,一个从脸色就带着掩饰不住的正义的单纯男子,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慕容华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苏青冥看了眼四周,突然好奇问道:“摆出了那么大的阵仗,若是我不走进这道门,你又该如何?” “为什么你会不进来?” 许道灵笑着说道:“我专门研究过你的性子,而骄傲如你,既然已经踏入了土瑶族的领地,又认为已经看穿了我们布下的局,那么当然会进来,你甚至还会觉得能够应付这种情况。” 苏青冥没有说话。 因为这个局从一开始便是如此的简单明了,就跟他要杀燕萨一般,只有纯粹的阳谋。 比如东方念常年躲在南蛮之地,而南蛮地广人稀,只有土瑶族这种派系繁多的地盘才可能做为东方念的老巢隐匿。 又比如苏青冥曾与燕生同行数月,早就暴露在影殿的视线之中,而按照他们的性子自然会做更多的文章。 燕萨不杀燕生,只是拖延时间,其实最重要的便是为了勾引苏青冥来杀他。 这一切内容都在夜星辰传来的那封信中,而苏青冥自然能从其中推理出来大概的问题。 正如对方所说的,自己既然来到了土瑶族,那么就不可能不进来看看。 只是让苏青冥感觉到意外的还是除了东方念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多棘手的家伙。 当今天下,单独东方念一人便已经算是修行界内顶尖一流的修行者,哪怕北冥宗覆灭,他仍然活着便是最好的证据。 只要不在中州的地界之上,就算是现在的苏青冥,跟对方相比照样有着境界之上的天大鸿沟。 另一旁暂时摸不透门道的黑纱女子不去说,慕容华和萧玉娇都算是圣地里面顶级层次的弟子,叛出圣地多年,就算前者如今受了重创,心性大变,但或许更危险也说不定。 “看来你们是真的挺看重我。” 苏青冥走出凉亭前,仙剑景清从背后缓缓蝉鸣,即将出鞘。 与此同时怀中又有一缕肉眼看不见的黑影缓缓游动起来,不知不觉消散四周。 萧玉娇双手掐印,速度之快只能看见无数道幻影。 与此同时。 荒原之外,土瑶族方圆凄厉的所有地面皆有一层层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冲天而起。 那些符文互相交缠,封锁,瞬息之间便将其中彻底变为了一片禁地。 眼瞳猩红,五指修长的入魔女子本就是世上一流的阵法大师,平静说道:“全部封锁,多日铺垫,由我亲自维持,就算是上三境之巅仙境的大修行者都可以暂时抵挡一会,再加上荒原也是一座先天至宝,极难攻克,约莫半个时辰,接下来便看你的。” “多说无益,去死吧!” 东方念脸色坚硬如铁,眼神中的杀机更是毫不掩饰的爆发了出来。 自从上次在仙霞派一事过后,这个原本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晚辈的弟子,却成为了必须要除掉的祸根。 风云涌动,只见老人的身躯像风一般的消失,卷起阵阵雷鸣,下一刻就来到了苏青冥的身前。 右掌伸出,带起了无数猩红如血的光芒,看起来便极为危险。 苏青冥身形后退,转瞬间便倒退数十丈。 老人一击不成便紧随而出。 空气中两人的身形消失,只剩两股清风相随。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碰撞声响起。 东方念一身魔功通天彻地,更重要的是厮杀手段极为诡异,一旦被他追上那便是至死方休的地步。 而似乎是为了报当年仙霞派山脚小镇那次近身厮杀而彻底丢了面子的仇,东方念并未选择用纯粹的境界压人,反而是动手之间大开大合,凌厉至极。 三十多个回合过后,东方念身躯消失,无数个身影弥漫在四面八方。 苏青冥皱眉,景清剑出鞘,便是一剑劈去。 一道黑色巨蟒横空出世,地面裂缝炸开,笔直朝着最中心一点砸去,光是剑气涟漪就将那些虚幻的身影冲散。 东方念面无表情,手掌化爪,站在原地将这几十丈磅礴剑气抓在手心。 刺耳急促的摩擦声在老人手心响了起来。 眼睁睁看着那剑气缓缓消散在半空,东方念才冷冷扯了扯嘴角,讥讽之意瞬间流露了出来。 “就这点能耐?老夫当年还真是高看你了。” 苏青冥没有说话,主动向前踏上一步,人和剑便已经在地面消失。 下一刻,东方念气焰大涨,大喝道:“区区出尘境的微末花样,以为老夫看不穿。” 一手突然向身后抓去。 几乎是同时,清脆的剑鸣响起。 苏青冥再次换到另外一个方向。 刹那之间,就仿佛有无数个苏青冥出现在东方念四面八方。 剑气如雨。 老人不动如山,双手不停朝着半空伸出,砸出真正雷鸣。 许道灵静静看着这一幕,最后忍不住摇头唏嘘道:“老祖宗哎,何必如此意气行事,我算是知道北冥宗是如何被灭的了。” 第二百章 围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修行界的战斗,高位修行者对待低位修行者基本都是保持着碾压的姿态,归根结底的原因便是在于境界两字。 掌握更多的天地灵气,拥有更多使用灵气的技巧,对于天地规则的理解之深,都是低位修行者几乎无法跨过的鸿沟。 而东方念偏偏却抛弃了这种对于灵气和境界的优势,与对方,还是一名道剑双修的修行者进行近身厮杀,在他看来几乎就跟孩童斗气一般无可理喻。 听见这话,东方念冷哼一声,漠然说道:“你们只需要安心将大阵维持住,别让这小子逃出去,数十息我自然能够解决他。” 许道灵看似漫不经心,笑道:“老祖宗哎,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家伙从那次在楼观道就特意对你的心境动了点小手段?真觉得他当初仅仅是意气用事才费力羞辱你一番?若是没有那番事情,你这次遇见了他会如何做,他再强又能抵挡到几时?还需要你所说的数十息?” 话语刚落,正在追捕苏青冥的东方念突然脸色一沉,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和醒悟,片刻后才寒声道:“好小子!” 几乎是瞬间,东方念就知道苏青冥上一次为何敢主动挑衅自己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东方念面对苏青冥这种级别的修行者向来是以快刀斩乱麻般解决,然而这一次自己杀意已决,却不知不觉间意气用事起来,甚至反而给了对方一丝生机。 东方念微微挑了挑眉毛,非但没有暴怒,反而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幽深晦暗起来。 苏青冥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始至终,东方念只当苏青冥是道宗一名还未成长起来的后辈,无论多有天赋终究还是蝼蚁。 然而现在,经过许道灵的点醒之后,老人却彻底将轻视之心收敛起来,以一种对待往年生死大敌的心态去看待,瞬间一股危险的气息便散发了出来。 而现在即将要以雷霆万钧之力全力以赴的老人才是当年魔道之中毫无疑问的第一人。 苏青冥轻轻呼了一口气,体内的灵力开始沸腾起来,疯狂的运输到右手仙剑之上。 刹那之间,风云涌动。 东方念双手负后,傲然而平静说道:“给你十招机会,用完后便去死。” 没有任何说话。 一道磅礴气息迎面砸来。 风起。 剑引九天罡风。 苏青冥剑指天空,右手掐动道决,转瞬间便有无数天外罡风汇聚,状如龙卷,气息磅礴浩荡,宛如真龙撕裂长空。 东方念面无表情,双掌不停伸出,一股猩红血雾从袖中弥漫出来,将那道龙卷罡风瞬间吞噬,捏碎。 招式未落。 又要无数火点环绕四周,如星落。 道门有秘术。 风林火山。 东方念嘴角微笑,整个身躯不动如山,那些雨落而下的火点刚刚到达身前就如同遇到湖水,瞬间熄灭。 一瞬间,苏青冥凭空消失,随后在老者头顶现身。 微微抬手,便一掌按下,如仙人扶顶。 清律殿道法。 掌定乾坤。 东方念面无表情,随手一挥。 只听轰隆一声。 两人所在地面轰然炸开,凌厉的道气与魔气交织成巨大的罡气朝着四面扩散。 “哈哈哈,好一个苏青冥,先前在帝都老夫以为你以剑为尊,没想到道门术法也是如此精通,果然无愧于道剑双修的资质。” 东方念的大笑声从灰尘中响起。 苏青冥没有理会,只是身形忽转,剑气散开,重新开始肆意挥洒汪洋剑气。 道剑双修,岂是只会道门法术。 场间其余人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感受到那气机磅礴的道法余威,还有那凌厉至极的剑气,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同。 慕容华默默的靠近了萧玉娇,在她身旁战立。 对于这一次围剿,凉亭里面的那位男子早已经给过详细的布置。 有魔道的东方念一人亲自围杀,世间杀手排名第二的女子伺机而动,而他却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保护好身旁这名来自瑶池圣地阵法大家的周全。 按照男子的说法,苏青冥唯一的生机便是在生死一线找到机会挟持箐华,随后破开阵法远遁而去。 慕容华接触过后,才越加了解此人的深不可测,于是内心便更加谨慎小心起来。 正盘膝坐在一处山包的女子皱眉道:“离我远点。” 慕容华平静说道:“许道长要我保护你,太远我可能没有把握。” 女子冷笑道:“比起被东方念缠住的他,我觉得你倒是更加危险,堂堂流波山传人,莫名其妙被废后跑来加入千川,谁知道你心中怎么想的。” 慕容华摇头说道:“你相不相信无所谓,只要许道长相信便好。” 萧玉娇突然转过头特意看了他一眼,鄙夷道:“倒也是,如今成了这种废物,人不人鬼不鬼,啧啧啧,除了影殿哪还能有你的容身之地,真是丧家之犬。” 慕容华挠了挠头,倒也没有如何生气,只是看了看她,随后摇头说道:“你也跟我差不多,半斤八两,据说万剑一根本就懒得搭理你。” 两人说话之间又是数道爆炸声不绝于耳,草地之上从南到北卷起了一道灰尘。 而随着东方念动起杀心,苏青冥竟然还没有意料之内的被镇压,那股带着强悍意味的精纯道气和剑气涟漪如巨浪一般拍在了两人脸上,显然战况很是激烈。 慕容华沉默了一会,说道:“跟我离远一点,死了别怪我。” “等等!” 萧玉娇显然也没有意料到这种情况,皱眉道:“你就站在这里,别动。” 慕容华听见这话没有嘲讽什么,就默默的站在原地。 空气中的道意消散了一些,但是剑意却越发的暴躁,然而始终被魔气压着一线。 东方念从灰尘中显出真身,衣衫完整干净,居高临下的摇头说道:“你那几招道术剑诀反复使了那么多次,就算重重叠加,效果也并不好,连续用出那么多强大招式,灵力应该也所剩无几,所以你就到此为止了?” 苏青冥轻抖手腕,一声剑鸣从身后响起,整个身形腾空而起,仿佛化为了一道幽暗的深渊。 剑仙七剑。 幽冥有深渊,深万丈,剑出而不见。 深渊压迫,苏青冥身形消失,整个天地一片幽暗,那道深邃的黑暗瞬间便将东方念包裹。 若是让道宗长老看见这一幕,皆会惊讶的不敢出声。 道宗的剑术和道法皆是煌煌正道,从来皆是光明,而苏青冥此刻使出的剑招却满是幽暗死寂,如同魔道之法。 东方念冷哼一声,轻轻向前踏上一步,地面炸裂,与此同时右手划圆,一轮散发出浩瀚光芒的大日浮现。 轰! 大日与深渊猛烈碰撞,顿时发出了宛如大山崩坍般的恐怖响声。 强大的冲击波从两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裂缝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天地一片残破。 湖水荡漾而出,转瞬间便被说不清是剑气还是什么东西切割成碎片。 整个宽阔的平原不停震动,转瞬间便是一片狼藉。 灰尘散开。 场间露出了真容。 苏青冥消失不见。 东方念半倒在一块破碎的岩石残骸之上,满脸浴血,一柄仙剑狠狠插在了他的正中心,奄奄一息。 看见这一幕。 所有人的眼瞳都是下意识一缩,流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情。 这一幕太过于震撼,也太过于虚假。 东方念可是世间顶尖的大修行者,怎么可能会被神游境界的苏青冥伤到如此地步? 只是没等他们思索片刻,东方念望着慕容华,艰难喊道:“他来了,东边,拦住他!” 慕容华脚步扭转,瞬间就移动到了萧玉娇东侧,没有丝毫犹豫,汇聚全身灵力的一掌向前轰出。 然而下一刻,他身形下意识一滞,彻底扑了个空。 就在他满脸见鬼的时候,东方念的嗓音不知道为何从另外一个方向传了出来,怒吼到:“蠢货,假的!” 刹那间。 苏青冥轻飘飘便来到了萧玉娇身后,右手道指向前一指。 许道灵微微眯起眼睛。 一直在树上仿佛神游万里的黑纱女子消失不见,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苏青冥右侧。 她手心有一柄匕首。 匕尖正对的便是苏青冥的脖颈。 第二百零一章 神秘道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柄匕首的颜色极为古怪,墨绿色中带着丝猩红,显然带着连修行者都不敢随意沾染的剧毒。 然而更重要的问题是女子的速度极快,快到一种诡异的程度,连在神游境登峰造极的苏青冥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若是他那一指下去,虽然慕容华会遭受重伤,然而他也同样会被伤到。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受伤便代表着死亡。 下一刻。 苏青冥被迫转身,仙剑横在胸前,刚好挡住了黑纱女子的致命一击。 两者碰撞的涟漪在原地产生了许多冲向四面八方的波纹气浪。 在那一刹那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慕容华整个人闪烁到了百丈之外,满脸惊魂未定。 又比如断江也同时拦住了苏青冥的后路,流露出警戒和认真的表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从天而来悄无声息的那一拳。 东方念从天空坠落,右拳笔直朝着地面伸出,宛如流星般坠落。 这一拳并没有带着任何灵气涌动,也没有引发任何的天地异象。 然而苏青冥的脸色却出奇的凝重。 因为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但却带着一种极为恐怖的必杀气息,仿佛金石之意,能够碾压一切。 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这一拳的恐怖程度。 更关键的....这是东方念带着全部境界的一拳。 当今修行界,又有几人敢说能够安稳无恙的接下东方念的一拳? 下一刻。 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苏青冥没有躲,甚至没有离开。 因为在他身后,一道带着阴冷气息的黑雾汇聚成人形冲天而起,竟然毫不畏惧的对上了这一拳。 准确的说,那道看起来虚无缥缈的黑影精准的撞在了东方念的右拳之上。 天地安静。 强大的冲击力似乎全部灌入了黑雾之中,后者急速变大,像是一团巨大的雷云,死死的挡在苏青冥的头顶。 那股恐怖的力量在黑雾身体之中传递到四面八方,到最后竟然又被黑雾给吐了出去。 随着无数股惊人的气浪出现在天地自己,伴随着的则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仿佛平地起惊雷。 整个荒原的地面都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气浪卷起了荒原上一切事物,然后朝着更远处飞去。 .... .... 早在出拳的那一瞬间,无论是慕容华还是苏青冥都同时离开了原地。 无论他们有何种手段,在这种威力下被波及到仍然不好受。 等到天空中恐怖的灵压散去,苏青冥这才轻轻抬起头,微微皱眉。 那道被东方念一拳轰中的黑雾经过了如此恐怖的重创之后,有些僵硬而缓慢的漂浮在半空,形成了一片细碎的黑气,并且越来越淡,似乎即将消散在天地间。 断江和慕容华仙子两人的脸色都带着些掩饰不住的震撼。 虽然他们都是圣地之中的佼佼者,然而知道和亲身感受一名强大修行者的全力一拳那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并且按照他们看来,不管那道替苏青冥档下攻击的东西是什么,此刻应该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然而下一刻,事情竟然又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那些即将消散的黑雾缓缓漂浮到了苏青冥身旁,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然而那个黑点却越来越亮,像是白昼里面的唯一一抹黑暗,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并且颜色越来越亮,体积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孩般的模样。 一个约莫只有四五岁大的男孩,眼眶有些凹陷,脸色惨白,看起来还有些木讷,然而此刻的神情却非常的生气,死死的盯着东方念。 许道灵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挑了挑眉,惊讶说道:“这股不死不灭的气息是....恶祟神魂?没想到魂殿异兽竟然在瑶池之后被你给收服了,甚至还敢养在身边?” 一连串的反问,在场众人都是忍不住一惊,随后流露出了明悟神色。 恶祟乃是上古凶兽,向来不死不灭,所以无论东方念境界在如何强大,也终究无法到达可以将其彻底斩杀的地步。 至于断江更是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先前东方念被钉死在墙体上的假象,多半便是由恶祟无声无息制造出来,在灵气炸裂无法分清场中形势的时候,靠着众人心神松懈,就为了创造那么一个一瞬间的机会。 事实证明苏青冥确实离成功只差了一线,只是被慕容华最后阻止下来。 东方念更是眯起了眼睛,在最开始的那次对撞之中,他也有一瞬间坠入幻境,所以才无法及时阻止苏青冥。 而如今能够让他这种级别的修行者都能够心神恍惚,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苏青冥看了一眼,问道:“还好?” 男孩挠了挠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对着苏青冥憨厚的笑了笑。 苏青冥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紧了紧手中的仙剑。 无论他在战斗时候表现的有多么冷静,被看穿后又多么的波澜不惊,但是对体内灵气和精神的损耗却远远不像他看起来的那般轻松。 “这就是你的底牌啊。” 许道灵看见这一幕,微笑着说道:“啧啧啧,有趣,能够将恶祟培养成这种东西,倒是可以救你几命,不过日后等他睁眼,你又确定你能彻底掌控他?” “他现在有名字。” 苏青冥站在原地,看着东方念重新出现在视野前的高空,随后轻轻抖了抖手腕,吐出一口长气,说道:“继续?” “刚才的确是你最好的一个机会,不过很可惜,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没有任何机会了。” 按道理来讲,东方念天时地利人和的全力一击被对方轻易化解,是会感受暴怒的事情。 然而这时候老者的表情却很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胸有成竹的感觉。 先前之所以浪费时间扬言要硬接苏青冥十招,可不是因为意气用事的原因。 苏青冥是道德观太上长老的弟子,又与剑宗有着不错的关系,自然有着常人所不知道的底牌。 他故意浪费这么多时间,便是要让苏青冥将这些底牌一一拿出来。 真当他东方念魔道第一人的名号是白来的?那百年修为都如此不堪? 一切只不过皆是试探而已。 这也是许道灵一只默不作声旁观的原因。 而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将所有隐藏的底牌都拿出来的对手,才代表着真正的束手无策,更是围剿中最容易杀的人。 如今的苏青冥在他们看来是便是如此。 唯一怕的那个万一看起来不会出现。 所以除非还能有第二个恶祟神魂能够制造出类似刚才那样的机会。 世界上可能出现两个恶祟么? 不可能。 那么苏青冥就必然死。 许道灵看了眼天气,摇头说道:“差不多了,可以结束了,麻烦慕容华将那头恶祟牵扯住,我刚好带回影殿交差。” 黑纱女子化为一道黑影,将木槐一脚踢飞数十丈,随后紧追而去。 苏青冥微微皱眉,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东方念整个人轻飘然出现在他的身前。 面带笑意,魔气如山。 归真三境的气息肆意汪洋弥漫而出,整个天空云海都变了颜色。 强大的魔压之下,老人抬手便是一指。 境界的差距过于巨大,苏青冥只来得及提前横剑在前,便被狠狠的打了出去。 他飞到了一座数十丈的小山丘上,身体硬生生将山体撞出了一个数十丈的凹槽,仿佛是嵌进去了一般。 强大的剑气从他的周身弥漫而出,形成了纯白色的凌厉罡气,所幸及时护住了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受伤。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来,东方念身形瞬移到山峰旁,又是轻轻一掌拍下。 山峰崩碎。 一道长虹拔地而起。 “景清。” 苏青冥呢喃一声。 手中仙剑散发出了强大的光芒。 苏青冥的气息开始急速提升,转瞬间便是神游境巅峰。 然而也仅仅只是神游境巅峰。 器身合一的手段无法直接跨过一个大境界,更何况是苏青冥体内那种气象。 如果能达到归真三境之一的渡劫境,那么这次的局面自然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没有如果。 所以下一刻,东方念出现在苏青冥身前,右掌随意按下。 苏青冥的身形便从天空砸落在大地平原之上,卷起无数巨石灰尘。 东方念站在天空,高高在上,双手负后漠然的望着这一幕。 仅仅心念一动,灰尘便直接散开。 苏青冥半蹲在破碎的地面大坑之中,仙剑倒插在地面,他嘴角染血,眼神黯淡,忍不住轻轻喘着气。 剑宗苏青冥出世至今,何曾遇见过这种局面。 所以在旁观的人眼中,这一幕颇有些凄惨而壮烈的味道。 又是一拳。 苏青冥以仙剑挡住胸口,整个人被横飞打出数百丈。 景清剑轻轻颤抖哀鸣。 苏青冥吐出一口鲜血,眼神深处破天荒出现了一丝烦躁和无奈神色。 按照苏青冥最开始的想法,他并不是来看看的。 他是来杀人的。 并且要杀的那人便是东方念。 是的,这个想法在现在看来很是没有道理,甚至愚蠢,但是在最开始,苏青冥却的确是这样想的。 无论修行者再如何高高在上,但终究是人。 既然是人,那便会死。 若是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就算是东方念也只能乖乖等死。 若是配合木槐那恐怖的幻境能力,苏青冥有信心能够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用出那一剑。 只可惜....世间万事永远都不可能一直按照自己所猜想的那般进行,哪怕这件事情在他踏入这里前已经推演了无数遍。 比如许道灵这个曾经剑宗男子的出现。 仅仅为了杀他,竟然会有如此缜密的安排。 除了魔道东方念之外,那位杀手第二的慕容华,流波山前任出世之人断江,瑶池阵法大家慕容华仙子,几乎是彻底将他的退路断绝。 “抱歉。” 苏青冥突然望着仙剑景清说道,眼神中有些歉意。 东方念居高临下看见这一幕,怜悯不屑到:“在老夫眼中,只要未到达老夫的境界,天才便永远算不了什么天才,我出了四掌,你便已经如此不堪,那么我这第五掌你又该如何?” 话音刚落。 云层之上,一道千丈巨手仿佛覆盖了天空,朝着苏青冥所在的地面狠狠落下。 连天空都能盖住,更何况一个人?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了起来,眼神中的战意已经要化为实质。 他想要做些什么。 除了要耗费极大的代价之外,他也不确定能否成功。 若是能一口气将荒原的大门跟外界大阵直接破开,自己便还有机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一愣,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极为古怪的神色。 半空之上。 那道由灵气组成的巍峨大手不知道为何,如春雪消融,才下降数十丈便缓缓消失在天地间,化为了最精纯的灵气。 如春雨洒落。 众人几乎是同时向一个方向望去。 那座本来已经被彻底损毁的小湖畔不知道何时竟然站着一位看不出年纪的神秘道人。 这名不速之客面庞平平无奇,神情淡然。 灵力飘散天地。 他望着天空。 似笑非笑。 第二百零二章 道德仙宗守虚真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道人身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气势,就仅仅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然而随着他的到来,场间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格外的安静。 仿佛蛟龙入海。 当今修行界的阶层极为牢固,七大圣地,十余座一流宗门,便算得整座大荒古界上的顶尖势力,它们各自分布在五洲三岛,休养生息,缓缓发展,组成了当今修行界的盛世。 数以亿计的凡尘百姓,无论老人,壮汉,孩子,都渴望着进入某一个修行宗门以此一步登天,脱离苦海,于是每位修行者甚至凡人几乎都知道圣地之名。 然而.....也仅仅只是听说而已。 每座圣地都可谓在一洲之地超然物外,别说旁人,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其余圣地究竟拥有多少强者,又有多少底蕴存在,心中只会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比如哪座圣地有哪些棘手的家伙需要注意,又有哪些手段诡异。 可若是说起人的地位来,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圣地的地位虽然在同一条线,然而当代的掌权者,战力强弱却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站在修行界顶端的那寥寥数人,除了远在大荒古界边缘苍穹山上的那位殿主太过于奇幻,其余人皆是深入人心。 比如剑宗那位不问世事行踪诡异莫测的剑宗卓剑尊。 剑宗卓剑尊一生其实并未有如何惊人的事迹,甚至连剑宗的弟子都很少能够亲眼见上一面,然而当年那座苍穹山出世,殿主号称奉天意看管人间,第一位登临苍穹之巅的便是此人。 在那一日,无数双强大修行者眼睛的注视之下,那人成功登顶,一身造化尽显,得到整座修行界的认可。 剑宗弟子如今在修行界的底气,可以说绝大部分便是由这位卓剑尊所带来的。 除了剑宗卓剑尊,又比如以武证道气吞山河的武帝城城主。 武道本就是大道之路最为艰辛之路,灵感仰硬生生走出了前人未曾达到的境界,封号青帝,独占一城。 前些日子在佗城外大放异彩的赤怒,而在墙头上那二十人的眼中,也暂时只是一个灵感仰第二而已,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都可谓是那一个时代的绝巅人物,就算是其余圣地的掌教掌门望着他们的背影,大多也有一丝叹息遗憾之意。 而除了剑宗和武帝城外,自然少不了此时此刻站在湖畔的这个男人。 原因很简单。 他道号守虚。 道德观太上长老守虚真人。 关于道德观太上长老,修行界的所有人记忆都只能停留在他还年少的时候,道衫飘摇,气质出尘,初出剑宗便惊艳了世间,陆续打败过当时世上许多强悍的对手,被世人看成是一位不可招惹的道门天才。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却突然从世间重新消失,便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后来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道德观太上长老的身份,便更加深居简出起来。 随着年月的增长,他的境界越来越高,道法越来越强,随着那些曾经有幸同行过的同龄人渐渐死去,道德观太上长老这个名号在世间便越加神秘起来,甚至没有人再敢随意直呼他的真名。 足足数百年时光,他仅仅出现了一次。 而那一次,他一剑劈开了崖海深处的龙宫,并且整个流波山圣地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出声。 他被某人,也只有那人敢称为牛鼻子老道。 更重要的是....既然道德仙宗是七大圣地之中号称最强的宗门,那么道德观太上长老按道理来讲便自然是九大圣地之中修为境界最高的修行者。 换句话来说。 他便是世间第一人。 所以他来到这里,东方念所施展的道术,那千丈巨掌便开始消散。 “你....你怎么能够没有任何征兆的进来?....!” 话语充满着无法理解。 慕容华仙子对于自己的阵法充满着绝大的信心,无论他是谁,无论有多强,就算一剑破开也好,但总不该这般毫无征兆的进来。 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慕容华的脸色却诡异煞白起来,满脸震撼迷茫,随即猛然跪在地面,吐出一口猩红鲜血,手心裂开,血水不停的淌在地面。 答案很简单。 荒原的半空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破碎裂缝,刚好是一个人影。 而在裂缝的另一端,汹涌的灵气,破碎的灵气,以及无尽的灰尘,仿佛都被带来了这方。 看见这一幕,众人眼瞳缩起,流露出了震撼神色。 原来不是没有征兆。 仅仅只是太快。 快到众人精心谋划多日的奚族方圆千里大阵,号称甚至能够阻挡仙境大修行者片刻的阵法,在那名道人站在地面的一刹那便已经被破开。 快到掌控阵法的慕容华都没有及时反应的地步,所以才造成了这种错觉。 东方念没有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哪怕自己的全力一掌如此轻描淡写的被化解。 哪怕阵法如纸糊一般被破开。 原因便在于。 虽然他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对方,但是当看见此人的第一眼时,他便能够肯定对方的身份。 像这种世间罕见的修行者,很容易便可以分辨的出来。 若是灵感仰来,无论他穿着紫袍,还是粗布麻衣,他都是灵感仰。 同理,守虚真人亦是如此。 无论他是穿着道衣,还是布衣,无论他手中有没有那柄闻名天下的诛天剑,他都是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 没有任何理由。 并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你先前出了四掌。” 那道人终于抬起了头,流露出一张平静而令人敬畏的面庞,“我只出一剑。” 他淡淡的伸出右掌,临空虚握。 然后一柄破烂不堪的铁剑从云霄处飞来,这柄铁剑是他出剑宗时随意在一座山林中捡来的剑,品质不佳,先前破开千里大阵和荒原的大门后被他随意挥了一剑,看起来便更加的破烂不堪。 道人轻描淡写的挥出一剑。 他挥出的手看起来也并没有用出多大的力量,就像是拿起了一支笔,在白纸上轻轻划过。 然而下一刻,云海却突然散开,汹涌沸腾的魔气从中心向四面退散,只留下一道足以覆盖半个天地的恢弘灵气涌向东方念。 不管对力量或者灵气的控制再如何完美,都无法到达这种级别,因为这已经说不上是术,几乎完全踏入了道的范围。 东方念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却缓缓升起了一丝战意。 道德观太上长老是当今修行界顶尖一流的修行者,甚至有可能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 然而他可是整个世间的魔道第一人,同样属于这个层次。 虽然忌惮,但并不代表畏惧,更不代表着会害怕到没有胆量出手的心思。 恰恰相反,他倒是很想看看号称世间第一人的对方究竟有何能耐。 因着那无比骇人的一剑,东方念整个人身躯在天空毫不畏惧对撞而去,右掌随之笔直伸出。 迎着这无比重视的问道一剑,老者的身形仿佛都变得高大了起来,长发飘散,一股极其威严的气息从他的身躯里面散发了出来。 仿佛是在乡间俯视农田收成的老农,又像是在庙堂之上俯瞰满朝文武的帝王。 似乎经历了很短又或者很漫长的时间。 终于。 那一掌跟那一剑相对。 轰! 平原之上一切陡峭的东西都被瞬间夷平,没有灰尘,没有碎石,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湮灭,仿佛先前根本不存在与这里。 恐怖的气浪从天空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整个荒原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毁灭,只留下一块光秃秃的褐黄色地面。 半空上,东方念紧绷神情,右掌还在死死的抵住那道灵气,整个脸颊却被罡风吹的鼓了起来,样子颇为滑稽。 片刻之后。 东方念右掌支撑换为双手齐出,才将那道灵气堪堪抵住,结果下一刻他却惊骇的发现,自己体内全身灵力竟然直接被消耗大半! 要知道这才是这一剑的开始。 中年道人看着自己手中那几乎要碎裂的铁剑,颇有些无奈。 只是下一刻。 更加猛烈的气息从他身上席卷而出,直冲向前。 北冥宗宗主东方念感受着身前那越发肆意汪洋的气息,甚至看都不看一眼,整个身躯直接坠入远处虚空落荒而逃。 第二百零三 许道灵陨落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狂风呼啸,方圆百里的灵气竟然是轰然一空,天地灵机一片混乱。 仅仅一剑之下,东方念便再也生不出任何争锋之意,瞬息之间坠入了虚空远逃。 然而守虚真人并没有在意。 随手将手中碎裂的铁剑丢弃,朝着远方随意一指,空气中有一道缥缈的青气紧随着东方念的身影而去。 通向外界的虚空通道之中,产生了极大的轰鸣声和爆炸声,同时还伴有某种无法抑制的痛苦闷哼声,空间气流紊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生死不知。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守虚真人看着那处,脸色出奇的漠然平静。 面对魔道老祖级别的邪恶修行者,一剑过后便将对方吓破胆,守虚真人却根本没有任何情绪,甚至都没有要继续追的意思,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那些弥漫在天地间的道意又被他重新收回体内。 看见这一幕,仅剩在场的人都有些呆滞。 东方念已经是世间顶尖的修行者,并且在刚才的那一掌上展现出了绝对强大的修为境界。 若是其他人,甚至在场中除了那人之外的任何人,在这一击面前也会如同蝼蚁一般被击溃。 然而遗憾的是他此刻表现的越强,就只能越加证明那道人的深不可测。 下一刻。 众人才猛然醒悟起来,纷纷朝着远处天空爆射而去。 就连东方念在此刻都敌不过那人随意的一剑,更何况是现在的他们? 然而中年道人放过了东方念,却似乎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轻轻挥手,数缕气机便弹射而出,朝着众人追去。 慕容华以最快速度冲向天空,笔直冲向那道虚空裂缝。 然而她并不是东方念。 更何况被那人轻描淡写以最简单霸道的方式破了大阵,做为大阵的主持者受反噬的程度更是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导致这短短数百丈之距在此刻竟然宛如天堑。 感受到身后那瞬息之间紧跟而来的恐怖气机,她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苍白,眼神中充满着临死前的彷徨意味。 看见这一幕,不远处本来已经逃出生天的断江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面对这位恐怖道人的随意一指,哪怕两人合力,几乎都有生命之险。 然而下一刻,他猛然从怀中丢出一座手指大小的宝塔,宝塔迎风而涨,光芒四射,爆发出了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 宝塔和青气相撞,前者轰然炸开。 残余的青气产生巨大的冲击,断江抓住慕容华,反而借着这股冲击力一鼓作气遁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九死一生,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恶祟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默默的回到了苏青冥身旁。 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黑纱女子在中年道人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甚至是他来的前一刻,便已经毫不犹豫离开,所以她从最开始便是最无所事事的那一人。 守虚真人收回目光,开始望着凉亭内的那名年轻人。 面对世间几乎是最为强大的修订者,许道灵却没有太大的脸色变化,只是颇有些遗憾道:“千算万算只差一步,果然还是等到了那个万一,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您亲自来到这里。” “不跑?”守虚真人问道。 听见这话,许道灵眉毛微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颇为幽怨的无奈神色。 “怎么跑?我倒是想跟五姑娘同时离开,您从来到这里时气机便压在我身上,我若是敢离开凉亭半步,岂不是当初就要被您一指断魂?” “小伙子很机灵。”守虚真人微笑,那股气机却没有消散,反而缓缓凝固了起来。 许道灵的脸色微变,认真询问道:“前辈道法通天,难道当真要与我一番见识?” 两手空空的道人即使身上没有任何灵宝仙剑,但照样是天地间最为恐怖的修行者。 若是他真的动了杀心,那么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放下心来。 守虚真人平静摇头道:“曾经与昆仑三位道祖相遇闲聊过一些,你本是大才,却凭借天赋资质自视甚高,执迷不悟,既然如此,那便留你不得。” 许道灵无奈叹了口气,道:“就没有商量余地?” 话语落下。 没有再说话。 中年道人只是一指伸出,朝虚空轻轻一按。 微风起。 天地间密密麻麻的灵气化为了无数道气,从四面八方涌向凉亭,遮天蔽日。 这一指之威,竟然比之先前对付东方念的那一剑还要更加强大。 面对这样一位顶尖修行者的必杀之招,许道灵没有丝毫抵抗的动作,脸上甚至颇有些平静。 是的,平静。 若是逃不了,甚至都没有抵抗的能力,那么坦然面对死亡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他有很多后手。 但是当来人是道宗掌门,甚至带着杀心时,那么从那一刻起,他的那些后手便彻底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道气越过凉亭,砸在了许道灵的身体之上。 几乎是瞬息之间,那道青衣连同血肉便瞬间被搅碎,灰飞烟灭。 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来得及散发出来,便被狂风吹散,彻底消失了痕迹。 ... 塞外边缘有一座罕见的瀑布,瀑布旁边有一座密林。 在林子极深处的地面有一座被符文堆积的诡异大阵,中心是一个望不见底的黑洞,不知道通向何方。 突然间鸟兽作散,仿佛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大阵中心的异兽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向天空飞去。 然而没有任何意义,一道雄浑的气机从黑洞里席卷而出。 刹那间,瀑布水流拦腰而断,飞鸟走兽们伴随着密林树木一同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青气和巨石的轰鸣声中,两道伤痕累累的人影狠狠的砸在了地面。 断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本来就有些萎靡不振的脸色更加苍白。 在他身旁的慕容华同样如此。 那股凌厉的气机,哪怕是仅仅一丝,就足以让他们道心不稳,仿佛从鬼门关之中盘旋了无数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气机余波消散,整个密林都已经荡为了灰烬,只留下一片废墟。 断江缓缓站起身,脸色有些遗憾和疼惜神色。 先前那座九色玲珑塔是他从小伴随的本命法宝,早已经与他血脉相连,曾经在无数次救过他的性命。 “你为什么要救我。”慕容华半躺在地面,捂住胸口反问道。 断江没有说话,只是盘膝坐下开始恢复灵力。 “妇人之仁。” 面色阴冷的女子非但没有感激神色,反而扯了扯嘴角,异常冷漠不屑道:“就你这样的人也想要来影殿做卧底?” 断江面无表情,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慕容华漠然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你自以为是的天真想法还是流波山跟你一同使出的苦肉计,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愚蠢的很,连我都能想到这一点,更何况里面那几位。” 断江仍旧摇头说道:“我只是没地方待而已。” “自己找死就随你,不要跟我扯上关系便行。” 慕容华站起身缓缓朝着密林外走去,那本来就异常消瘦的身形越加的柔弱起来,“要是我是你这种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蠢货,就乘着这个机会彻底离开,明明是个傻子,谁都能看到你脸上的单纯和幼稚,偏偏还想当什么救世主,愚蠢又可笑。” 望着慕容华逐渐远去的背影,断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低下了眼帘,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这里。 不到一会,又有一名黑袍男子从那虚无的大洞中走了出来。 随着他右手一挥,一道暗淡无光的缥缈人影就缓缓浮现在了半空之中,正是许道灵。 此刻他神情萎靡,整个人都虚无缥缈,像是即将暗淡的烛光,下一刻就要随风逝去。 然而眼神中还是那么的平静且坦然,嘴角还有淡然的微笑。 黑袍男子摇头说道:“你倒是挺坦然。” “我的计划没有错。” 许道灵抬头看天,感慨说道:“可人力终究有尽时,人算不如天算,天不待我啊。” 没有人会想到世上寥寥不过一掌之术的修行者,还是世间修行的最强之人,偏偏会从中州西南来到塞外。 “守虚真人修为太过强悍,你这点分魂没有任何意义,再过不久你便会消失在天地间。” 冥曹微微摇了摇头。 “那又能如何,只能说天不待我,这一世看来还是那般无趣。” 许道灵抬头望天,双手负后,本来是异常凄凉的场景却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黑袍高大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陷入了沉思。 近些年影殿在大荒古界五洲三岛的宗门都安插了不少暗子,像是先前的慕容华断江三人便是策反而来的重要人物。 而恰恰,对待这些成功加入影殿的重要人物,尤其是从道德观叛离而来的许道灵,影殿对之暗地里的防范更是说不出的严密复杂。 毕竟圣地之人皆不是傻子,更没有哪位是真蠢笨的角色。 对于一手建造了笼罩整个大荒古界暗网的他来说,防范这些人获取重要情报后的倒戈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而在这些人之中,许道灵心思太深,性情太过诡异,就连他都有些捉摸不透,更是重中之重的防范对象。 一旦他们有任何异常的举动,那么迎接他们的便是雷霆万钧的报复。 所以哪怕这么些年过去,许道灵执行了无数次的重要任务,但其实关于影殿的重要线索他防范的极好,后者仍然是一无所知。 只是今日,看着对方即将身死道消的迹象,冥曹却又一次陷入了犹豫之中。 这是他自加入影殿以来便未曾拥有的感觉。 正如他先前所想的。 像是道德观许道灵这的家伙,就连像他这样看惯世间天才的人来说,警惕之余都有些掩饰不住的欣赏。 遗憾的是他还太年轻,并且遇见的那人是整个天下都要忌惮和畏惧的家伙。 若是真的就这般死去,那么对于影殿而言仍然是极大的损失。 黑袍男子思考了很久,最后吐出一口气轻轻挥袖,将后者残魂收了起来,同时冲天而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剩下最后一丝灵智的许道灵在云海之上睁开眼睛,隐隐听到人来人往的喧闹嗓音,以及.....一座巍峨无比的大门。 这一幕画面被他深深的印在了脑海之中,像是铁一般。 下一刻,他便彻底消失了意识。 ..... 南蛮与元洲交界的荒原,除了土瑶族的地盘外其余地方皆是无主无法之地。 在东南方的丘陵地带之中便覆盖着一片罕见的青山。 山势连忙千里,绿意盎然。 一座寨子便坐落在这片青山之中,依山伴水,大约数十户人家,看起来颇为神秘。 树叶的颤动声从密林间响起。 一名覆盖黑纱的高挑女子来到了寨子旁的一汪小湖,将黑纱取下,流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面庞,除了眼神漠然无光,丝毫不像是塞外生活的孩子。 天下杀手第二的五姑娘。 仅仅排在魔道东方念身后的奇女子,竟然此时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 女子用双手捧起湖水轻轻砸在脸上,仿佛将脸上和眼中的寒意跟杀气都给驱散,整个五官柔和了不少,眉宇间甚至出现了一丝稚意。 紧接着少女将身后高高束起的马尾辫散开,长发顿时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膀上。 仅仅瞬息之间,女子整个面貌和气质都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将黑纱放在胸口间,收拾片刻,女子便站起身朝着寨子里面走去。 突然。 她在寨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那平静没有一丝涟漪的单纯眼神中仿佛覆盖上了一层阴影与杀意。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站在那刻着行云寨三字的巨大牌匾之上,眺望远方,似乎等待了很久。 第二百零四章 五姑娘的来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你是来报仇的?” 眉眼带着丝稚意的少女问道。 嗓音不如塞外蛮人的粗糙,反而如伶仃清泉,格外好听。 饶是苏青冥都不由得望了她两眼。 这种模样,跟土瑶族荒原内那出手恐怖的天下杀手第二可谓天壤之别。 苏青冥收回视线,望着那名没有丝毫遮掩的女子,问道:“客人登门,不领进屋招待么?” 若是熟悉苏青冥性子的人,此刻必然会惊呆了下巴。 若是来报先前围攻之仇的,那么现在应该不需要任何言语,便是一剑劈了过去。 若不是,那么此刻他便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问出这种看似闲聊的话。 只是女子未曾跟苏青冥接触过,所以没有流露出这种惊讶,看见他确实没有出手的意思,微微沉默了会,说了句随你,便走进了寨子。 苏青冥转过身,以一种打量而审视的姿态随着少女走了进去。 寨子两旁是无数简陋的木屋,更远处是重重陡峭山石,七八个小孩子拿着木剑正在上面追逐打闹。 随着脚步声响起,刚刚进了寨子,来来往往的村民们都以一种略显错愕的目光看着少女身后那名外来人。 在这塞外之地,很难看见一个如此干净的俊朗年轻人,一望便是元洲江南之地的世家弟子。 下一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众人的眼神亮了起来,有几个黝黑肥胖包着布巾的爽朗中年妇女朝着少女伸出了大拇指。 苏青冥扫视了一眼,确认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寻常凡人,便收回了目光。 来到寨子深处一座由泥土和木柱搭建的简易两层阁楼。 一位双眼已瞎的老人撑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出来,笑道:“小五,回来啦?” 话语刚落,那位目盲老人突然脸色微微一滞,转过头不确定道:“您是.....” 看见苏青冥没有说话的意思,少女轻声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目盲老人哦了一声,脸上流露出笑容,“既然是小五的朋友来做客,那快点请进,别怠慢了。” 苏青冥跟着少女走到了阁楼二层,站在窗旁,顺着有些年代破旧窗户向外望去。 不远处是一片小密林,树林顶端顺着微风轻轻摆动,凉爽轻快,像是一片充满着诗意的绿海。 塞外荒凉,这处美景已经是极少。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角落的木桌上。 桌上左侧破旧残缺的大碗覆盖着几盘小菜,另外还有一只茶壶。 轻轻烧了一壶茶。 过了会,目盲老人将烧开的茶水递过,往茶杯倒了半杯,笑着说道:“这是山中特有茶叶泡的清泉茶,还请尊客不要见怪。” 苏青冥坐在对面的桌子上抿了一口,说道:“很多年前倒是挺喜欢这种山中苦茶。” 老人双眼已瞎,但是看事待人却往往比寻常人要来的通透敞亮,微笑说道:“小五跟高人学几招,所以平日也会出去游历几番,但想来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可若是得罪了仙人,还请多多担待。” 在老人看来,自家孙女多半是闯了些许祸事,然而一名少女游历在外,再大的祸事又能大到哪去? 少女坐在一旁,眉眼低垂,听见这话也没有丝毫反应,那安静的模样活活像是一个乖巧未出阁的姑娘。 “言重了。” 听见这话苏青冥也是摇了摇头,流露出了一个一笑置之的笑容。 若不是他不久前便亲身经历过女子出手时的凌厉和狠辣,倒还真的信了这番话。 能让神游境的苏青冥都感觉到惊讶的速度,又怎么会用三脚猫三个字来形容。 只是看来,此地村民皆不知道少女真正的跟脚习性。 “小五也长大了,有什么事情你们聊,我先下去忙。” 说完老人站起身便拿着拐杖一边摸索着一边走下了阁楼。 “这里风景不错,但他们都是些凡人。” 等老人走下楼去,苏青冥看着茶叶泡在水中的细微涟漪,问道:“你怎么会一直住在这里。” 少女望着苏青冥,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平静说道:“附近还有几个村寨,若是我不在,他们会抢夺这里的水源和女人,很快这整个寨子都会被彻底毁掉,塞外荒凉,可不是大唐深山里。” 苏青冥想了想,发现一路所来皆是女人和小孩,于是便不再说话。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拿这里来威胁我?” 少女突然抬起头,如墨般的眼瞳平静而漠然的盯着苏青冥。 而正是因为五官太过于僵硬的缘故,哪怕是质问都显得那般木讷。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苏青冥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因为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并且哪怕她发现了苏青冥此刻的身体受了重伤未愈,也没有任何出手的想法。 既然他出现在这里,便代表着那个更加强大的存在便在不远处。 那么无论是暴起杀人还是逃跑都不可能会成功。 杀手从来都不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既然不会成功,那就所幸一直保持安静和沉默。 只是让她疑惑的是,哪怕到了她家,也没有发现苏青冥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苏青冥平静说道:“谁教你的杀人之术?” 女子沉默了会,回答道:“一个我不知道身份的男人,看起来不老,但是应该很老了。” “他为什么教你这个?”苏青冥接着问道。 “因为我说我想要活的更久。” 五姑娘漠然说道:“他说只要有杀更多人的能力,便可以在这里活的更久,所以我学了这个。” 苏青冥嗯了一声,站起身便准备朝着楼下走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少女皱眉,流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时间差不多了,今日便要回道宗。” 苏青冥转过头,透过窗户看见了密林前一位中年道人出现在那里。 “回道宗?” “难道你不准备杀我?” 少女歪了歪头,满脸不解。 以对方的性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竟然就只是为了问那么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关于你的情况,是帮某个我曾经欠了人情的家伙问的。” 苏青冥转过头望了她一眼,说道:“至于你与我之间,你杀不了我,那便没有什么仇恨。” ... 话音落下。 少女先是迷茫错愕,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缓缓阴沉了下来。 “道言喊你来的?” 她站起身,杀意涌动。 那双其实木讷而干净的眼瞳之中缓缓流露出一丝刻骨的狰狞仇恨神色,瘆人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整个气息却仿佛隐入黑暗,充满着极端的危险。 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听见名字就能产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股刻骨铭心的仇恨感,很难让人相信是由一名道德观儒家君子所带来的。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静静的看着眼前少女。 少女轻轻低头,沉默了很久,才扯了扯嘴角,不含丝毫感情说道:“那你记得告诉他,只要我不死,便会亲手杀了他,叫他等死后下地狱去赔罪。” “他在我临行前说了两件事,一是这里的清泉茶的确不错,如果有机会希望我能尝尝,顺便带些回.....看来你并不愿意,那便算了。” 看着五姑娘那摆明说着你做梦三个字的冷笑面庞,苏青冥轻轻伸手,桌上茶杯凌空飞来,被他一饮而尽,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情,道言说....如果你想杀他,自然可以正大光明前去,他就在城内等你,帝都大阵跟道德观大门唯独可以对你一人敞开,并且以性命保证,无一人可以拦你,他愿意以死谢罪。” 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极为鄙夷的神色,甚至连说都不愿说些什么。 一位女子,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可以说的上是彻底心如死灰。 看见这一幕,苏青冥没有再说话,化为一缕清风消失在阁楼间。 .... .... 第二百零五章 守虚真人与武帝城的约定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云海之上。 守虚真人安静的站在那里。 “办妥了?” “差不多。” 看着苏青冥到来,前者摇头说道:“道言的这笔账是一笔糊涂账,无解。” 苏青冥微微抬头,问道:“你知道?” 道人平静说道:“只是略知一二,但是自古以来情之一事最为伤人伤己,并且我道德观弟子心性随意,但恰恰又极容易陷入迷途,,最后也只是苦果自吞,有情人三个字,慧极必伤。” 恶祟挠了挠头,它听不懂这些,却也并不在乎这些,只是指了指那片密林。 林中有茶叶。 它可以去偷偷采摘一点。 苏青冥没有说话。 恶祟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一丝鬼头鬼脑的表情,悄悄朝着密林里飞去。 然而刚刚接近,整个身躯被一道黑刃贯穿。 片刻后恶祟重新汇聚成形,接着朝密林冲去,然而仍然还是一样的结局。 那么女子看来是铁了心不让其拿走任何一丝。 重复了数次,恶祟抬起头无奈的看了苏青冥一眼。 “算了。” 苏青冥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其实我刚才偷偷拿出来了一点。” 话音并未掩饰,那座二层阁楼的某处突然炸开,灰尘四起,破碎不堪的窗户砸落在岩石地上,依稀只能看见一双白嫩的秀气拳头从缝隙中伸出。 恶祟咽了口唾沫,极快的飘道了苏青冥身旁。 守虚真人颇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苏青冥,“那你还喊它去。” 苏青冥轻轻将些许茶叶放入右手上的空间戒指,摇头说道:“多多益善。” “说的这么风轻云淡,不愧是剑宗弟子。”守虚真人说道。 苏青冥问道:“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守虚真人淡淡说道:“因为我觉得你说话时的底气非常足,并且很骄傲,剑宗有你这种弟子便很不错,至少脸皮很厚。” 苏青冥转过头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打不过后便收回了目光,说道:“走了。” “我好歹也是天下七座圣地之一道观观的观主,回去后记得尊敬一些。” “说的这么风轻云淡,不愧是高人。” .... ..... 大风千万丈,云海涌动。 一位世间最顶尖的修行者真正开始御剑飞行时其实在旁人眼中最为目晕神炫。 放眼望去,仿佛一线开云海,壮阔波澜。 苏青冥安静的站在守虚真人身后,大风吹拂,望着那远端大日,神游万里。 这些时日守虚真人每隔半个时辰便需要下去云海找一柄品质过得去的宝剑。 因为那些宝剑往往在半个时辰内便会破烂不堪,这时候就需要再换上新的一柄。 真人还曾言,那些剑仙城的疯子,要论潇洒,还当真是天下第一,就这御剑飞行的气度,都是让人逍遥若仙,其他灵宝法器,还是少了点意味。 新的宝剑代表着飞行的速度便会再快一点,也就代表着回道德观能够再快一点。 守虚真人闭关出山时格外悠闲,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但并不是因为时间太多,恰恰相反,他真的没有再值得浪费的资本。 所以这回道德观的路上,一路气势如虹。 感受到那久违的磅礴气息,路过的修行宗门,无数人皆是走了出来,朝着那道已经看不见人影的云海恭敬作揖,这种情形越到南方越浓。 “恭迎真人回观。” ... ... 喊声此起彼伏,宛如春雷,还带着一丝震惊。 因为他们行礼之余便看到了站在掌教真人身后的那名青衫年轻人。 无论认不认得出他便是苏青冥,众人的惊讶神色一点没有半分逊色。 这世上,能够与掌教真人一同御剑回来的年轻弟子,都可谓已经算是大道可期,于是无数年轻修行者惊讶之余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 一步登天,便是如此。 苏青冥自然能够感受到这股情绪,然后便.....没有然后。 宝剑化为长虹,越过了道观山门,没有丝毫减速,直接朝着更深处的三清殿飞去。 观中之人看着那势如破竹的气势,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随后眼神中出现了敬仰和惊喜神色。 “掌教真人回来了?” “苏青冥怎么也回来了?” 人群议论纷纷,山间都响起了欢呼声。 祖师殿殿前,善渊和道言从殿内走了过来,便刚好看着苏青冥从自己的头顶飞过,眨眼便消失不见。 看见这一幕,两人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复杂神色。 “他终于回来了。”善渊摇头。 道言嗯了一声。 前些年,苏青冥从道德观出山,便是坐着青鸾仙鸟堂而皇之的跨过了清律殿的上方。 上次他们便拿对方无可奈何,那么这一次,看着那位在前方御剑的中年道人,他们自然就更加产生不了任何心思。 ... 当年大唐明月桥前之事,那一幕幕宛如心魔一般在他们的脑海中盘旋。 这数年来,两人潜心修炼,无时无刻都在磨炼自己的境界修为。 然而今日,当看见苏青冥的第一眼时,他们恍然发现这个人似乎不知不觉中走的比所有人都快。 数年前善渊便已经到达了出尘境境,哪怕现在早已经在出尘境修行到了顶端,甚至离那元神合一之境都只差一分,然而终究也只是出尘。 而对方多年前只是凝元境便击败了他们,无论用的何种方法,输了便是输了,那么双方同境界之中胜负又当如何? “感觉晚了啊。”道言叹了口气。 善渊握起双手,面无表情说道:“修行路远,一日未曾登顶便不算晚!” 当年那个头戴道冠的骄傲男子,年岁渐长,早已经将那一丝傲气抛在了脑后。 叶知秋同样站在一栋略显简陋的木屋旁。 江少秋也从衍法殿的云海间走了出来。 不同于年轻弟子们的情绪,那些年迈的长老们看着那道长虹消失在天边,眼神中可谓五味杂陈,有激动,有担忧,有遗憾,应有皆有。 长虹停在道德观最深处的千丈天空之上。 一座巍峨的山峰在高空缓缓运转,四周的云雾虚无缥缈,隐约流露出些许陡峭悬崖峭壁,初升朝阳沐浴之下,旭旭生辉。 人影一闪。 两人便悄无声息落在飞来峰峰顶。 恶祟的身形缓缓在苏青冥身后凝聚,然后有些谨慎而胆小的打量着四周。 苏青冥带着丝笑意扫视而去。 一只全身金黄的鲤鱼不时在水中跃起,嘴中呜啊呜哇的叫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在远处的密林,几名道人皆是盘膝而坐,身前法宝仙剑盘旋,似乎在修行。 一名身材消瘦的道人站在三人身前,面带笑意,似乎在讲解些什么。 此时的道德观飞来峰,已经不再是苏青冥最初来时的样子,颇有些生机融融的意味。 不知道因为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朝着山顶看来。 当看见那名从未见过面的中年道人与苏青冥时,所有人眼神一亮,纷纷站起身来到了山顶。 “拜见师尊。” 道言真人弯腰行礼,随后看了眼苏青冥,笑问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道凡真人恭敬道:“恭迎掌门回山。” 善渊跟在一旁默默行礼,随后看着苏青冥,眼睛眯起,歪头笑道:“苏师兄好看了一些!” 苏青冥嘴角微翘,点头道:“好久不见。” 当年那个略显稚嫩的小道士如今已经彻底长成了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子,多年的修行,沐浴天地灵气,以及与道道言真人无数次看似无意间对修行境界的理解闲聊,早已经将他打造的更加优秀,气质自开。 几个小道童同时来到了这里,听见这话,得知眼前此人便是整个道德观甚至天下顶尖的修行者,脸上不由得皆有忐忑紧张神色。 随后几人对视一眼,一起下跪磕头,说道:“参见掌门。” 守虚真人的视线从三人身上扫过,平静说道:“青松明月虽是我的师侄,但在宗内辈分极高,且不再四殿之中,既然如此你们日后便在道德观以三代弟子的身份修行,不可荒芜修行,大道之路漫长,记得守住本心。” 由剑宗掌门亲自认同身份,在道德观是一件说不得的大事。 “是!”几人齐齐应声。 守虚真人的视线转移到善渊身上,看着他身后的拂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神色,“我道德观有很多名剑,你要不要换一件?” 善渊先是一愣,随后看了看自己的破枪,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谢谢掌教真人,我用这柄拂尘习惯了,就不麻烦了。” 说完这句话,善渊还有些歉意和紧张。 对于其他几名这般从小便在长安城内见惯了顶尖修行者的少年来说,善渊实际上只是只会闭门苦修的小道士。 守虚真人看见少年脸色,笑道:“你倒是跟他有些不像。” 善渊挠了挠头不解到:“您说的是许师叔?” 守虚真人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他,会毫不犹豫那这件法宝拿着,然后去观内再挑一件,不,是很多件。” 善渊认真想了想,发现在真的是这样,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名道童眼神亮起,大大咧咧说道:“那啥,师祖!我和豆芽儿不介意啊,我们现在还没有本命法宝,就让我们代替善渊师兄去吧!想当年....哎,哎,道衍师叔,您别扯我耳朵啊!” 道言笑而不语,只是默默扯着善渊的耳朵将其给扯远了。 豆芽儿看见这一幕也是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 守虚真人望着善渊,眼神中满是当年那人的影子,平静说道:“等你什么时候需要的时候,可以去拿一件。” 善渊咧开嘴笑了笑,重重点头。 傍晚。 连绵的火烧云覆盖在了天空之上,从道德观山巅望去更像是一副锦绣山河。 山崖下众人坐在一起,升起了篝火,善渊下山抓了几只野兔野鸡,用灵木搭了个烤架作为庆祝的晚餐,不到一会便肉香四溢。 苍茫天地,烟火缓缓飘向天空,配合着黄昏时的景色,格外动人。 守虚真人默默的站在山巅,望着整座剑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道言出现在身后,笑问道:“武帝城那位什么时候出来?” 剑宗之内,不说苏青冥,就连道言和守虚真人的关系都并不像寻常师徒那般严谨,并不在乎这些虚礼。 而弟子恰恰又是道言,苏青冥这种在整个灵荒都极难找到的奇人,所以才造成了这般相处格外随意的景象。 守虚真人平静说道:“他在等,我也在等。” 苏青冥也走了过来,好奇说道:“等什么?” 武帝城灵感仰傲世天下武夫,做为武道第一人,与守虚真人的一战是天下最为瞩目的大战,无数人都翘首以盼了很多年,就连苏青冥都是如此。 “他在等他的弟子成功踏破上三境,成为武帝城继他之后的第二人,这件事情已经在妖域完成,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心愿,至于我....” 守虚真人沉默了会,眯着眼睛到:“破开那层关隘并非那般容易,这些年我闭关多年其实只是在等,等一件事情水落石出。” 第二百零六章 武夫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听见这话,空气中都有些沉默了起来。 能让守虚真人等待了那么多年都放在心间的事情自然不会是小事,极有可能是人间的大事。 而这种类似的大事并不算很多。 想到这里,苏青冥跟道言对视一眼,互相看出了眼中的一丝惊讶神色。 道言想了想,摇头笑道:“这倒是没有想到。” “不过挺有趣。”苏青冥微微挑眉,眼神中却出现了一丝期待之意。 若真是他所想到的那件事情,那么无论是谁动手,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风拂草地,些许灵草花绒随风而起,在夕阳的映照下如梦如幻。 守虚真人突然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条望远处,“若是不出所料,武帝城那个老家伙等待那么久,已经快坐不住了。” .... .... 春江潮水,一眼海平。 海上明月,随潮而生。 一座巍峨而庞大的城池耸立在远离五洲之地的波涛大海上,海水不停拍打在岸边,力量之大,竟然在碰撞时发出了阵阵雷鸣,声势惊人。 明月之下。 高楼顶端。 一位身材厚重棉袄的高瘦老人双手笼在袖中,作富家翁打扮,静静望着天空。 老者身后,城头两侧右白玉砌成无数武夫出拳时的雕像,招招不同,气象万千。 武帝城城头主神道长达数十丈,所以两侧武夫雕像竟然超过了数百座,更有十八头世间异兽坐镇首位之间。 按照大唐的典制,帝都的帝王神道也仅仅只有八座而已! 数百座武夫雕像,连成一线,雄浑气焰自成,形成一道天然禁制。 若是凡人或者境界低微的寻常武夫,就连来到墙头观海的资格都没有。 幽深而恐怖的大海之中突然有一道黑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前奔进。 准确的说那是一道人影。 武帝城四面临海,所以那人竟然是从大海中直接游了过来,速度之快,如履平地。 不到一会,那道黑影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游到陈霞。 水面轰然炸开,一个高达百丈的恐怖怪鱼出现在月光之下,那狰狞的牙齿跟密密麻麻的鱼鳞一览无余,张开大嘴一口朝着黑影便吞了下去。 下一刻。 怪鱼背部贯穿,毫无悬念被一拳砸死。 那道黑影单手托着比自己大上无数倍的鱼尾走到了海岸之上,月光照耀下,照出一道精壮且充满力量的身躯。 正是赤怒。 他咧嘴笑了笑,兴致不错,今晚又有野味吃了。 将鱼丢在岸边礁石上,赤怒震开浑身水气和寒意,双膝微微下蹲,随后猛然跃起,整个人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直接落在了那座号称能将明月挂檐,俯视天下武夫的十八层高楼。 赤怒双手抱拳,弯腰到:“师傅!” 清瘦老人伸出双手,在双手间呼了口热气,说道:“魔域那一拳的神意我在此地看的很清楚,的确不错,只可惜没宰掉一两个小畜生,所以有点可惜。” 赤怒挠了挠头,黝黑的面庞流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下次,下次一定。” 魔域五大神只向来是人族修行界为之忌惮的恐怖存在,只是在师徒两人的话语中却像是阿猫阿狗一般,充满着极大的诡异性。 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们是武夫,更是世间顶尖的武夫。 修行界中的修行者,对待魔域拥有神位的大魔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通,都会产生一种水花砸石的绝望感。 唯有武夫不同。 不借天地之力,以肉身成神,一身气焰遮天蔽日。 虽然寿命与其他人相比颇低,但越是境界极高心情极傲的武夫,那股护身气焰就更加强大,到了某种级别,无论遇见人,妖,魔,皆是万法不侵的地步。 一拳能开山裂海,甚至会让之对战大魔感觉身份颠倒,仿佛遇见了一位肉身无双的缘故神只。 所以修行界中,没有人愿意与一位武夫纠葛不清。 并且修行界中又有传言,武夫之路才是人族修行界唯一不靠天地成神的大道之路。 老人转过头,问道:“当年在渔村,你的愿望是成为天底下最强的拳师,现在看来你离这个愿望仍然差了很多,因为我还活着,但也可以说近了不少,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以一种我,不,天下武夫都梦寐以求的方式破开第七境,所以.....” 老人停顿了会,望着赤怒说道:“你现在的愿望又该是什么?” 赤怒愣住了。 沉默片刻后,他又微微摇了摇头。 武帝城这些年,只管练拳。 拳还未练到顶端,又怎么谈其他的事情? 老人摇头笑道:“这件事情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武夫修行一事,当练到一种程度,有时候练拳,就要先提前思考一下为何出拳。” 若是其它人,自然可以听出老人话语中隐藏的一丝交代意味。 然而赤怒只是赤怒。 不管练拳多少,出拳强弱,都是当年那个被老人抱着来到武帝城的乡间孩子。 只要师傅还在,那便永远不需要想其他无畏的问题。 看见这一幕,老人无奈叹气道:“傻孩子,到现在还是一根筋,倒是让我有些愁啊。” 赤怒又摸了摸后脑勺,带着丝歉意道:“弟子愚钝,愧对师傅教诲。” “世人都在传你是灵感仰第二,你要是愚钝,岂不是那些人都他娘的在骂老夫?” 老人摇头叹息道:“拳意马马虎虎,但是这性子,跟老夫年轻时候可真不像。” 赤怒张开嘴,却又没有说话,因为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照以前的情形,现在只要闭嘴不语,让师傅多数落几句,自然而然就会让自己滚蛋。 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一双充满着力量的大手轻轻放在了赤怒的头顶。 老人眼神清明,大手轻轻压下,赤怒的视线便不由自主放在脚下大城。 武帝城内,万家灯火,星光点点。 老人和男人默默凝视着这一幕,清冷而幽寂的海风从海上吹了过来。 海风掠过冰冷而坚硬的城墙,轻轻吹在两人的身上。 衣衫微飘。 “以后这座城便交给你了。”黑夜之中,老人轻声说道。 赤怒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坚毅,沉声道:“是!” 当年的武帝城,想与灵感仰学拳的人极多,但是想杀他的武夫却更多。 哪怕至今,仍然是如此。 理由很简单。 大道之路可千万人同行,而武道之路却只能一人压胜天下武夫。 便是所谓的武无第二之理。 而曾经的武帝城寥寥百户人家,到如今落脚之人已经足足十万户,人人皆为武夫。 继承这座城,其实更代表着要与脚下这十万武夫为敌,作那所谓的意气之争! “怕不怕?” “不怕。” “行不行?” “试试。” 老人欣慰的拍了拍赤怒脑袋,嘴角微翘,但是那目光神情之中,已经是与先前富家翁打扮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股说不出的从容,掩饰不住的气魄,不知不觉散发而出,微风吹来,仿佛天地间的月光都一同悄然聚敛了过来。 就算此刻站在他身旁的是刚刚破开上三境关隘的赤怒,但是与之相比,仍然宛如萤火与皓月。 如今已是武夫天下第一。 却没有人敢想象,若是再往回数十年,那时的壮年灵感仰又会是如何的如日中天。 老人轻轻向前踏上一步。 俯视脚下城池,正如当年一人俯视天下武道。 遥想当年。 少年追逐大日。 一拳破天。 第二百零七章 轮回殿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一处不可知之地。 那间破败的院落之中,许道灵一动不动的坐在石桌旁,桌上的书页随着山风吹动而哗哗作响,隐约露出一手婉约的诗词。 这位长安城曾经最潇洒风流,诗词惊天地,哪怕是随手写出的一首都能让长安城的无数闺阁女子为之彻夜难眠。 随着山风吹落,书页有几张甚至掉落到了地面,覆盖在一双黑色的布鞋上。 那人随手捡起书页,朝着许道灵漠然道:“道德观看来不止清修无为,没想到连灵宝之道也已经超越了天机阁。” 男子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面庞带着一张厉鬼面具,语气阴寒带着一丝杀意,随手将书页往许道灵一丢,接着说道:“我影殿的隐秘便是通过这些书页传出去的吧。” 那笔直飞来的书页在即将撞向许道灵时突然化为了碎屑,然后掉落在地,而一身青衣的道德观弃徒淡淡说道:“冥曹司主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将我复活,就因为几句诗词就要将我杀了,那么你的付出岂会如此的廉价?” 黑袍男子没有说话。 因为这句话他已经听了第二次了。 上次自己选择相信,结果便是七大圣地一些耗费了巨大心血方才策反的一些圣地弟子竟然在几日的时间被清算。 想到这里,男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静,这一切都是因为许道灵的传书,将关于七大圣地的暗子名单交由玉符子带出。 男子冷漠说道:“我不在乎了,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影殿之地的人。” 话语落下,男子的右手虚划成印。一道幽暗肃杀的光团骤然出现,死寂的光球缓缓升起。 许道灵看了一眼那团光球,神情淡然,毫不在意道:“冥曹司主,影殿六曹之中,你只是排名第三,这种事情,你能做主?” 黑袍男子望着许道灵坦然的眼睛,寒声道:“我能替你重塑鬼身,便能够再次将你打入轮回,谁也阻拦不了我。” 许道灵站起神,修长的身形此刻随风飘荡,似乎浑然没有重量,“真是无趣啊,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人对于自己太过自信,但是往往又不自知,而这类人却往往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许道灵浑身气势依旧平淡如水,面对黑袍男子的威压视若无睹,只是眼神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那里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任何星星,就连那轮弯月也消失不见。 “真是无趣啊。”许道灵右手微微一指,一柄墨绿色的小剑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前。 而在这柄小剑出现的一刻,黑袍男子鬼脸之中的双腿猛然紧缩,满脸的难以置信。 男子语气颤抖道:“轮回法剑!这是轮回法剑!你什么时候见过轮回至尊了。” 许道灵漠然说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服从,见令如见人。” 黑袍男子此刻气势全无,影殿之地虽然有六位功曹,但是千年来,整个影殿只有一位主人,那便是轮回。 而其他五位功曹也只不过是负责影殿的五方事物而已。 而且千年来,轮回从未在众人面前现身,谁也不知道轮回的来历身份,只是在每一次的行动前,便会有人带着一柄墨绿色的小剑前来传令。 那便是轮回法剑。 最令影殿之地中人恐惧的是,任何胆敢反抗法剑之令的人,都无一例外会被法剑杀死,哪怕是曾经的一位排名第二的幽冥司司主。 哪怕那位幽冥司司主已经踏入了那巅峰的境界。 男子骨子里的畏惧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想法,朝着墨绿色小剑行了一礼,恭敬说道:“轮回殿下有何指令传于属下?” 许道灵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望向男子,说道:“九幽归墟降府君。” 黑袍男子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近千年来已经消失沉沦了许久的九幽归墟现世,而眼前的这位道德观弃徒,儒门君子居然是这一代的轮回殿主。 这是何等的让人难以相信。 ... 东祖州,云霞城。 这座不大的小城位于东方祖州的最南端,再往南便是四海之一的南海,因此无数出海寻仙的凡人,或者寻宝探幽的修行者都会在这座小城补给一下物资,这让云霞城显得如同长安城一般繁华。 时节早已临近谷雨,冬雪融化,云霞城外的大片桃花早已开满了枝头,有修行者御剑而来,低头望向那满山的桃花,多日来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随着云卷云舒,微风拂来,满城花香。 临仙楼是云霞城最好的酒楼,以及客栈。 这是陆浅询问了几名路人后得出的结果。 客栈里窗明几净,虽然人来人往有些嘈杂,看着还真不错。 陆浅比较满意,她身后的一名服饰华贵的男子看着匾上的三个字,比较不满意。 走进客栈,来到掌柜身前,陆浅忽然沉默了。 华贵男子有些不解,然后想到,自家师姐应该是忘带钱了,或者说是她从来都不带钱。 这种事情,他自然记得,下山前便特意带了一只钱袋,里面满是金叶子。 他取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掌故,认真说道:“要最好的房间。” 没有谁会用那么大一片金叶子来付房钱,也没有人会带着面纱进客栈要房间。 但是....那毕竟是金叶子。 管你们有多奇怪,只要有钱就好。 “天字房两间!您二位里边请。”掌柜脸上堆起真诚笑容,唤来小二,嘱咐他带客人上去。 入得房来,陆浅看了看四周的陈设,发现确实不错,与中洲的家里相比,也并不差。 陆浅解下身后的仙剑,心意微动,青色的剑身上升起一道幽蓝的火焰。 如玉般洁白的手抓了把火焰放在脸上,顿时,原本相貌平平的脸蛋瞬间融化,露出干净如玉的皮肤。 屋内灯光摇曳,明媚如花,女子怔怔的望着铜境中的容颜,思绪飘忽。 片刻后,陆浅收回思绪,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片清明,很是好看。 她伸手在空中用道法凝了水,把脸上的易容之物洗净。 敲门声响起,店小二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肘间搭着两条雪白的毛巾。 “客官您....” 小二看着陆浅的脸,愣住了。 他把水盆放在地上,望着眼前女子,说道:“我给您打来了.....” 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 ... 第二百零八章 离阳宗秘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回到客栈大堂的小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失魂落魄,半响说不出话来。 同伴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小二使劲搓了搓脸,清醒了些,说道:“你知道吗?我刚才看到了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脸。” 同伴愣了愣,然后嘲笑说道:“能有多好看?难道还有比掩月宗徐仙子更好看的女子?” 徐仙子出自掩月宗圣地,这些年一直在南海探幽游历,因此偶尔也会在云霞城现身,只一露面,就惊艳了整个云霞城,他们这些穷苦年轻人在那之后再也忘不了那仙子的面容,认为徐仙子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而且是来自掩月宗圣地的仙子。 说完这句话,那名同伴便端着菜盘朝临街的一张桌子走去,那里一名青衫男子正目视窗外的人来人往,但是在这一片嘈杂中男子又显得格外的宁静淡然。 青衫男子正是跨海而来的苏青冥。 一路走来,苏青冥也听说了一些大荒古界最近发生的大事。 其中第一件大事便是武帝城换了一位城主,新任城主便是仙魔榜前三的赤怒,也是那位武帝灵感仰的关门弟子。 第二件大事是七大圣地几乎在同一段时间封闭山门一月有余,之后便有人传出七大圣地中皆有不少人悄无声息的死去,这件事一时间在大荒古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整个大荒古界以七大圣地为尊,天下还有谁有那个胆子和能力在七大圣地杀人? 不过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月,七大圣地也没有人出来说明此事,这也让事情成为了大荒古界最为诡异的事情,无数人纷纷猜测事情的真相,最后皆是归于影殿之地的手段。 第三件事倒是不大,只在东祖州流传,乃是东祖州南段一个名叫离阳宗的小宗门,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人去镂空,有人曾经去过离阳山,发现宗内一切东西皆在,并无任何打斗痕迹,甚至连宗门宝库都完好无损,只是离阳宗的人一个都不见,如同瞬间消失一般。 离阳宗虽然在大荒古界算不上出名的宗门,但是在东祖州这个道门宗派云集的地方,一个剑修门派能够屹立不倒,也是有非凡的实力,甚至那位离阳宗的掌门还是一位剑道六重的修行者。 此事一出,整个东祖州人心惶惶,无数人云集到离阳山下的小城,也就是云霞城,试图找寻事情真相。 苏青冥手指轻轻扣动桌面,眉头微皱,神游万里。 这三件事做为天剑峰首座的他都知晓事情的真相,此行也正是为了第三件事而来。玉符子临死前将一道信息打入了青山的识海,这道信息便是关于离阳宗的。 事实上是关于影殿之地。 本来这件事情随意让一名天机阁弟子去便可,但是苏青冥想到陆浅如今在东祖州游历,而且前些日子的来信似乎说遇到了什么麻烦。 小姑娘的身份如今虽然被自己用本源真意遮掩了妖身,但随着她妖族血脉的觉醒,妖气必然会难以掩盖。 在如今人族和妖族势如水火的情况下,若是暴露了她妖帝之女的身份,那后果便难以想象。 谁也不知道那位性子平和的妖帝会做出些什么,毕竟他已经活了近千年了,和他同时代的人族先贤有些已经作古,有些云游在外不知所踪。 而唯二两个可以与之匹敌的大修行者,在武帝灵感仰将城主之位交给弟子之后,两人之间的大道之约也近在咫尺,谁也无法预测这一战的结果。 为此苏青冥才亲自带着恶祟跨海而来,一路来到了云霞城。 这座临海小城西南百里外便是离阳山,也是离阳宗的山门,对于那个宗门,苏青冥也从天机阁知道了许多。 “好久不见。” 一道如清泉流淌,空灵幽谷的女子嗓音响起,打断了苏青冥的思绪。 苏青冥睁开眼睛,望了那女子一眼,笑道:“好久不见。” 面带白纱的女子神情激动,久别重逢的喜悦让她有些手忙脚乱,昔年一起同行时的点滴历历在目,一时间女子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化为了一句话。 “我好想你。” ..... “师姐,他是谁?” 女子身旁的华贵男子闻言,微微皱眉,眼神有些审视的望向了神情平静的青衫男子,说道:“你们认识吗?” 苏青冥神情淡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情绪波澜,三千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的分离团聚,也遇到无数次的生离死别,到重活一世之后,那些人类的离合感情似乎都已经化为了平常。 穆落英在苏青冥对面的坐下,素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欢喜说道:“苏青冥,你怎么来了这里?” 出尘女子如水一般的眼睛一直都在苏青冥身上,对身旁华贵俊逸男子的问话毫不理会,这让男子有些温怒,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男子名叫周青,乃是掩月宗近些年来仅次于穆落英的天才弟子,如今才二十岁不到便已经是出尘境巅峰,随着穆落英踏入上三境,整个掩月宗圣地年轻一辈他便是第一人。 而穆落英被掩月宗三老之一的刘守一带回山后,凭借着出众的天资,更是得到某位祖师的传承,一跃成为了掩月宗圣地境界提升最快的弟子,而且由于无意间展露了无双的容颜,使得整个掩月宗无数年轻弟子心生爱慕。 周青便是她的追求者之一。 见到两人丝毫不理会自己,男子上前一步,紧盯着苏青冥问道:“我在问你,你是谁?” 话语刚落,一旁的穆落英眉头微皱,说道:“周师弟,我不是说了吗,他叫苏青冥。” 周青神情有些不屑,说道:“苏青冥,没听过,师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记得你.....” 话语戛然而止。 周青猛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向眼前的青衫男子,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许不同。 如今大荒古界五洲四海,名气声望最大的便是在北境仙魔台与妖族青年一辈对战的几人。 如临战破境,一拳打退了妖族五人的赤怒。 在仙魔战场阵斩妖族第六的掩月宗穆落英。 往日默默无闻,却一战成名的归云仙宗云晴。 甚至败于妖族的天机阁余雯雯,在大荒古界之中的名气也并不低。 而除去这些人,还有一个人的名字也同样惊艳了整个大荒古界,名气甚至并不比这些人低。 那人便是苏青冥。 剑宗天剑峰首座苏青冥。 周青神情呆滞,沉默了会,才颤声问道:“可是剑宗苏青冥?” 穆落英得意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他,周师弟还不过来见礼。” ... 周青张了张口,低声说道:“在下周青,见过沈师兄。” 虽然震惊于苏青冥的身份,但是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庞还是带着些许敌意。 苏青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敌意,在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绝色女子,嘴角乏起了一丝古怪意味,这种敌意这么多年来就从未断过。 苏青冥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周青见对方神情漠然,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对着穆落英朗声道:“师姐,这一次下山乃是受师门重任,还是正事要紧,等事情了了再来叙旧。” 穆落英如同侍女一般乖巧的将苏青冥身前已经空了的茶杯蓄满,也不理会周青,只是脸带笑意的问道:“你也是为了离阳宗的事情吗?” “师姐!!!事关宗门能与他说吗?” 一道急促的嗓音再次响起,却是周青阴沉着脸,这一次两人奉师门之命来到云霞城,便是为了离阳宗的事情。 一个月之前,掩月宗圣地也发生了一次针对影殿之地暗子的大清洗,有数十名天资出众的弟子和几名资历颇深的长老被清算。 而在这其中,也查到了有关离阳宗的秘密。 事关东祖州,掩月宗和掩月宗圣地商议,各自派门中年轻一辈的天才前去调查。 而苏青冥是天机阁弟子,如此机密的事情怎么能够这么随意的说出来。 而且从一开始周青就对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神情淡然的青衫男子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说不出理由。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高高在上,如同天上仙女的师姐此刻却愿意为了那男子而放下身段,乖巧得如同侍女一般。 要知道,陆师姐在掩月宗从来都对任何男子不假于色,哪怕是穆落英师兄,她也是从未有过如此神态。 苏青冥看了一眼那面容俊秀的周青,如何能不知道他脑海中的思绪,看他那模样,浑然是被情之一字蒙了道心。 不过苏青冥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朝着穆落英平静说道:“不是,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穆落英好奇问道:“找谁?” 苏青冥说道:“穆落英。” 穆落英想了想,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很快就忽略了,眨了眨眼睛,俏皮道:“苏青冥,还记得我们分别的时候我说的话么?” “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 穆落英有些生气,在归云仙宗时,自己并未去掉易容,让苏青冥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女子,那时候便想过见到他一定要去掉易容,让那个骄傲的家伙被自己的美貌所震惊。 只是看这家伙现在的样子,似乎早就将当年的事情忘记了。 想到这,穆落英闷闷不乐道:“我要和你比剑!那时候我就说了等我厉害了一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苏青冥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时辰不早了,离阳山离这里还有百里,事关九幽归墟,先去查清楚那处通道是否还在。” 苏青冥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落在周青和穆落英的耳中,两人的心中都乏起了滔天巨浪。 两人这次去离阳宗,掩月宗并未提及九幽归墟,更未言明通道秘事,只是说那离阳山上有异常,让两人前去查探。 此时听到苏青冥所言,似乎知晓许多事情。 周青忍不住问道:“沈师兄,你如何得知此事,那九幽归墟又是什么地方?还有你说说的通道又是什么?” 苏青冥也并未隐瞒,这件事是玉符子临死前所留的情报,而他本来的目的也是在此。 “生之往死,死之向生之地。” 苏青冥望向云霞城的人间烟火,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有老人蹒跚行走,有稚子嬉戏,有摊贩正在大声吆喝,这一幕人间气息,便是大道生之所在。 苏青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世间修行者历经万般劫难,为的便是修道长生,延长寿命,但是芸芸众生,大荒古界大陆数万年来却无一人踏入那长生之境,万物阴阳,有长生之地,便会有往死所在,而九幽归墟,便是修行者死后最为向往的地方。” 穆落英和周青两人神情满是震撼,两人皆是出自七大圣地之一的掩月宗,而掩月宗号称道门祖地,门中道藏无数,却是第一次听说九幽归墟。 穆落英似懂非懂,不解问道:“修行者死后不是神魂俱灭,去往轮回转世吗?” 苏青冥摇了摇头道:“不,修行者死后,有很多神魂并未消散,而是被接引至九幽归墟。” 穆落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苏青冥平静问道:“若是失去了肉身的神魂现世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什么?” 穆落英眉头紧皱,沉默了会,震惊道:“是夺舍。” 苏青冥点了点头,三千年前,他就曾经遇到过一个夺舍重生的老家伙,他曾经亲眼见到一个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在被远古神魂夺取肉身之后,顷刻间便踏入了上三境,成为了世间强者。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一种夺舍,三千年的那一次劫杀,便清晰的感应到了自己已经身死。 但是醒来后,却已经过了三千年,而身体也就是现在这副身体。 被这些话震撼得无以复加的周青此刻颤声道:“若是......若是有万千神魂从九幽归墟来到人间,那修行者将会面临巨大的浩劫,神魂夺舍,修行者极难抵挡。” “师姐,此事要传书回宗门,请掌教定夺。”周青急切道。 穆落英点了点头,便准备传讯回师门。 不过苏青冥伸手拦住,平静说道:“你师门已经知晓,事情也未必清楚,影殿之地潜藏在离阳宗数十年,便是想要找到那处通道,你们先去离阳山查探一番。” 穆落英点了点头,在掩月宗修行多年,早已经从懵懂少女变成了一个圣地天才弟子,虽然脸庞依旧有些稚嫩,但是内心却成熟了许多。 今日再次见到那个心中牵挂的男子,虽然不舍,但还是没有过于留恋,修行路长,总有再见的时候。 于是穆落英眼神恋恋不舍的带着周青走出了客栈,便往西南的离阳山而去,临行前她依旧有些遗憾,今日未曾让苏青冥看见自己的真正面容。 ... ... 第二百零九章 陆浅的追求者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客栈外。 苏青冥望着两道远去的身影,手指轻轻捻动一枚玉佩,那是妖帝商羊赠予的一件信物。 在踏上东祖州的时候,苏青冥便试图用剑宗秘法与陆浅联系,但是至今都未曾得到回应。 陆浅从剑宗出山,一路东行,在中洲时并没有失去联系,而且小姑娘早在出山之前便已经踏入了出尘境界,又是妖族之身,若论真是战力,陆浅的战力比如今剑宗年轻一辈的灵剑子,还要强悍。 只是最后一封信就是从云霞城发出,据小姑娘信中所言,她在城中遇到有邪魅作祟,打算斩妖除魔之后便往掩月宗游历。 只是三个月前,等苏青冥清算掉隐藏在宗门的影殿暗子后,就与陆浅失去了联系。 苏青冥心中担忧,东祖州乃是道门祖地,明面上只有两大圣地,但是却隐藏了无数道观世家,更有许多修为高深莫测的老不死。 若是被这些人发现了陆浅的身份,必然会被当成妖族奸细。 事情到时便会起波澜。 想到这里,苏青冥的眼神多了一丝寒意,在他的心中,并无人族和妖族之分,大道之路,皆是同行者,而且最重要的是苏青冥很喜欢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而有人针对自己喜欢的人。 在三千年前,自己便是一剑劈了过去。 三千年后,也不过是一剑而已。 苏青冥抚摸着冰凉的玉佩,视线望向了百里外的巍峨大山,那里高耸入云的山峰忽隐忽现,如同鲲鹏展翅,扶摇而上。 那山便是离阳山。 罗真的信息之中也是提到了此地,五洲大陆上,影殿所有的暗子接到的命令几乎都是出自离阳山,而那位画符的老人甚至一度以为,影殿便是指的离阳山。 只是在那座灵气异常浓郁,灵峰秀水的离阳山却只有一家三流宗门。 那个名叫离阳宗的三流宗门连掌教都只不过是一位剑道六重的剑修而已。 东祖州有数十处洞天福地,但皆被一些名家大观所占据,道门修士占据了十之八九。 苏青冥想到这里,微微皱眉,喃喃道:“离阳宗有何秘密?” 先前让陆浅和周青前去,而没有选择与他们同行,便是不愿意让影殿的人关注。 虽然七大圣地这一次清算了许多暗子,但还是有许多暗子隐藏的更深,就连剑宗在清算之后,那股诡异的势力依旧在剑宗若隐若现,就连苏青冥都感觉到了。 只是苏青冥性情坦然,也并未隐匿身形。 出了云霞城,蜿蜒崎岖的山道,苏青冥负手前行,一路上不时的左右眺望那田间地头,阡陌之中的无数农人。 又是一年谷雨季节,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绵绵的细雨连成一幕,如烟如雾。 苏青冥踏足前行。 .... 离阳山地处东祖州最南端,是这块道门祖州第三高的山脉。 从空中俯瞰,云海之上的的峰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再往下便是陡峭险峻的山崖峭壁,随着视线渐渐往下,山脚下的风景便截然不同,郁郁葱葱,无数粗大的巨木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山林中更是时不时的有野兽嘶吼声传来。 沿着从山顶积雪融化而成的瀑布溪流,在离阳山半山的位置形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在水潭前方,是一个方圆几十亩的平地,一眼望去,如世外桃源一般,数十栋白墙青瓦的院落错落有致,白色雾气潆绕其中。 这一处地方灵气浓郁,如人间仙境之地便是离阳宗的山门。 此刻有数十道虹光先后划破长空,降落在山门口。 只是奇怪的是,剑派之内悄无声息,灵荒任何一家宗门为了守护门派山门,都会布置护山大阵,然而此刻诡异的是,这么多道虹光气势非凡,而离阳宗却悄无声息,护山大阵更是没有开启的迹象。 当先一名身背道剑,腰间斜挂着一枚金黄色葫芦的英俊男子落下剑光,闲庭信步一般走在离阳宗的青石小道上。 男子神情玩世不恭,嘴角挂着笑意,指着正前方的一柄藏剑雕塑,夸夸而谈道:“琼华师妹,你来自掩月宗,可知此剑的来历?” 正在四处打量,神情有些戒备的秀丽女子闻言微微皱眉,这一次奉师门之命来探查离阳宗神秘失踪之事,来之前,师傅曾经万般告诫,要自己莫要掉以轻心。 所以原本正在南海诸岛游历的女子在收到师门传信后便一刻不停留赶来云霞城,汇合了早已等候多日的同门师姐妹,又急匆匆来到这里。 只是刚到离阳宗的山门,就遇到了同样来此查探的昆仑门人,此刻琼华仙子只想尽快将扶摇之事调查清楚好回复师命,哪里有心思与这玩世不恭的昆仑弟子闲聊。 于是女子脸色漠然,淡淡说道:“乔师兄,不过是一处雕刻罢了,我们还是尽快查清楚离阳宗之人突然消失的事吧。” 乔师兄转过头,认真看了一眼神情漠然的女子,也不着恼,笑道:“琼华师妹不急,我们还要等两个人。” 琼华仙子疑惑道:“此事不是乔师兄做主?” “呵呵,打架我在行,查事情,我没那个能力。” 俊秀男子抬头望向天空,神情宠溺道:“这种事情,当然要我家陆师妹来。” 琼华仙子愣了愣,乔经生乃是昆仑掌门的三弟子,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是实际却早在很多年前便登上了凌云榜前十,甚至一度被认为是昆仑这一代的出世弟子,直到那位阵斩万魔图第六的万剑一横空出世,乔经生方才逐渐消失在世人眼中, 掩月宗与昆仑世代交好,琼华仙子是十分清楚他的修为战力,丝毫不比万剑一弱。 甚至比万剑一更早一步踏入归真三境。 只是现在这位声名不显的乔经生居然说这一次调查离阳宗的主事人另有其人。 而他口中的陆师妹,却又是谁? 琼华仙子好奇问道:“乔师兄,你那位陆师妹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乔经生微微一笑道:“前些年游历天下所认识的,据说来自某个大宗门,我对她倾慕许久。” 男子的话语刚落。 天空就传来一道剑鸣。 远处天际,一条细细的白线划破了云海,原本平静的云海顷刻间肆意翻腾,云层如波浪涌动。 随着白线越来越近,众人逐渐看清了那道刺破云海的真容。 原来是一柄散发着淡淡青光的仙剑,剑身之上,一名面带白纱的女子立在其上,衣裙飘摇,远远望去,犹如天上仙子般气质出尘,女子手指成剑指状,此刻正御剑而来。 眨眼间,仙剑便落在众人身前,随之而来的才是方才仙剑破空的声音。 乔经生一见到女子便眼睛一亮,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爱慕神色,朝着女子走去,边走边说道:“陆师妹,你来了,一路可曾遇到麻烦。” 说罢男子伸了伸手,想要替她拍去肩头灰尘。 陆浅不露声色的后退一步躲开了男子的手,与众人见礼后,便抬头打量起眼前的情景。 一刻钟后,远处又有一道身影破空而来,却是慢了许多的昆仑周青。 陆浅也不理会,径直走到那柄残剑跟前,细细打量起来。 残剑雕像气势恢宏,用的是离阳山特有的黑濯石雕刻,剑身之上雕刻有十数位神色狰狞的人物,形态各异。 剑柄处镶嵌一颗猩红珠子,粗如鹅蛋,整个残剑雕像在大气磅礴之中又诡异的显露出阴森气象。 陆浅如柳叶般的细眉微皱,朝着几人说道:“离阳宗据说传承近千年,门中人人都是剑修,传闻此派有一柄自九天而来的先天灵剑,名为扶摇剑,眼前这柄残剑应该就是了。” 乔经生和琼华仙子对视一眼,心思各异,前者心想果然还是陆师妹懂得更多,要说整个昆仑年轻一辈对剑的了解,无人出其左右,而后者的心思则是震惊,震惊的是这样一家三流剑派居然能够拥有先天灵剑近千年,而且看起来并没有被人夺去,离阳宗果然不是如表面一般简单。 只是这柄剑刻在此处无数年,为何却无人能认得。 想到这里,琼华仙子不解道:“为何这剑刻在此处近千年却无人认得。” 陆浅学着很多年前那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神情平静道:“因为这柄剑,并不是仙剑,而是一柄鬼剑。” 面纱之下的女子想起了那男子的话,接着说道:“世间有先天,后天灵宝无数,更有剑修以身孕剑,无数年来,便有仙,神,魔,鬼,妖五类法宝,而鬼道法宝最为诡异莫测,常常千面万象,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处雕刻在一个月前并不是如此模样。” 这些话都是陆浅听苏青冥说过的,当年一路从中洲游历,那个家伙除了教自己学剑以外,还说了一些灵荒的秘事。 事关仙剑,自然是女子好奇的地方。 乔经生听见这话,也微微有些吃惊,鬼道之器向来在灵荒是禁忌,而鬼道修行者更是人人见而诛之。 在这样一个三流宗门居然堂而皇之的雕刻了一柄鬼剑,千年来更是无人发觉,难道离阳宗是鬼剑宗门? 事情有些复杂,乔经生神情严肃,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两位师妹,事情有些诡异,大家千万小心。” 琼华仙子点了点头,出身掩月宗圣地的她虽然并不如何有名气,但是毕竟修行日久,行事也极为谨慎。 两人朝着身后的同门挥手示意,于是众人纷纷解下背后道剑和法宝,神情也多了一些戒备。 只有陆浅望着那颗猩红的珠子出神,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师姐,那珠子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青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前方女子身上,此刻看出了陆浅的异样,便出言问道。 陆浅转过头,叹气道:“我们被困住了。” 话音刚落,众人瞬间脸色一变,好在这十数人都是圣地的天才弟子,论道心坚韧也并不差,片刻后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从我们踏入离阳宗的山门开始,这座无名的剑阵便被触发了,如今整座离阳山都已经出不去了。” 乔经生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模样,抽出背后道剑,随后右手掐动道决,淡淡的黄色光芒笼罩剑身,随后咻的一声朝着远处山崖飞去。 道剑速度极快,一刹那便到了临崖处,若是平日,这柄道门法器定然会笔直穿越深渊,然后一往无前。 但是从此刻,黄色的道剑似乎碰触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剑尖处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凹痕,无论乔经生再如何催动灵力,都无法前进半分。 到最后,道剑开始慢慢弯曲出一个极大的弧度。 砰! 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传来,道剑倒飞而回,乔经生屈指引剑,想要将道剑收回,但是巨大的反震之力将他往后拉退了数步方才停止。 众人脸上满是惊讶,掩月宗弟子不说,昆仑的几位弟子可是知晓乔师兄的修为战力,年轻一辈最早踏入归真三境的天才弟子,整个昆仑除了万剑一师兄,年轻一辈几乎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 哪怕是得到了祖师传承的陆浅都差上许多。 阵法的反震之力居然连一位归真三境的修行者都几乎把持不住,这可是非同寻常的事情。 若是连一位归真三境的修行者都无法撼动,那么众人就更是无能为力。 乔经生虽然平日行事浮夸,玩世不恭,但是在遇到大事时却显露出了道门师兄的气度。 这位面容俊秀的师兄面色不变,淡淡说道:“没想到这小小的离阳宗居然还有如此威力的阵法。” 乔经生扫视了一下众人,笑道:“你们陆师妹既然能够发现阵法,想必也有破阵之法。” 琼华仙子听见这话,秀丽的脸庞上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无奈神色。 心中叹道:“还是高看他了。” ... ... 第二百一十章 他在找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陆浅对众人聚集过来的视线视若无睹,幽蓝的双眸微微眯起,看向了远处一座普通的院落。 离阳宗的院落很别致,青砖白瓦,小桥流水,并无任何修行宗门那般仙气潆绕,山峰众多,倒是如同凡尘世家山庄一般。 而眼前的这栋院子在这其中,格外的普通。 只不过在这栋普通的院落中,高大的天青树下正站着一个人。 陆浅看见那人的背影,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俏皮笑意,说道:“懂破阵的人来了。” 说罢便身形一动,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青衫男子身旁。 院子外的周青脸色微变,心想这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难不成对师姐真的有那种意思? 本来已经多了一个乔师兄,如今又多了一个剑宗苏青冥。 那他还有机会吗? 而另一边的掩月宗琼华仙子等人却第一次见到此人,而且又在离阳宗护山大阵陡然开启之后出现,不由得多了一些错愕。 他是如何进来的?似乎昆仑弟子认识这名气质出尘,飘然若谪仙的男子。 “周师弟,你和陆师妹认识此人?”乔经生敏锐的感受到了几人的变化,特别是陆浅表现出来的热情神色。 自从一路跟随陆师妹以来,他从未见过她对任何男子有如此的热络之色。 心中不由得有些不爽。 这些年来,整个昆仑都知道,掌门弟子乔经生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有意,为了此事甚至还与同样有这种心思的其他追求者打了一架。 不止青睐于师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更是对女子那率性随真的性子而留恋。 乔经生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他不允许也不喜欢任何人靠近那只属于他乔经生的女子。 离阳山靠海,虽然山峰顶端常年积雪,但是山腰以下却四季如春,温暖湿润,但是周青和琼华仙子等人在一瞬间便感受到一股寒意。 周青转过头望了一眼师兄,张了张口,却又突然低下了头颅,低声道:“我不清楚。”。 乔经生身形移动,刹那间就来到了院落的两人身前,说道:“我不管你是谁?” 俊秀的男子脸上布满寒霜,紧紧盯着眼前之人,一字一句漠然道:“你离她远点!” 苏青冥抬头望向天空,心想这世间总是有很多无趣的人,无趣的事,你想躲却总是躲不过。 男子神色倨傲又说道:“我叫乔经生,昆仑传道院乔经生。” ... ... 昆仑圣地可以说是七大圣地之中传承最为久远的圣地,甚至连远古练气士传承的流波山都稍稍晚一些。 而且更是号称道门祖地,道祖曾经在此讲道千年,并留下了一门道经,因此昆仑一直都是以道门正统自居。 相反远在中洲西南的剑宗圣地名字虽然也占了一个道字,而且同为道门一脉,却与道祖渊源并不深。 只有苏青冥清楚剑宗的传承。 在三千年前,他便曾经亲上昆仑,与当时的那位昆仑掌教论道九天九夜,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太玄真人更胜一筹。 但是那时的他早已经跨过了仙境之上,即将踏入那未知的境界,而整个灵荒能够与他论道九天九夜的人少之又少。 昆仑圣地,不愧为道祖传承。 至于昆仑的传道院,地位如同剑宗内院一般,乃是掌教一脉,那位道剑双修的万剑一便同样出自此院。 周围的掩月宗和昆仑弟子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神色各异。 苏青冥转过头望着他高高昂起的头颅,虽然觉得有些无趣,但还是有些不喜。 因为很多年来,很少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的高傲。 只是修行了入世之道后,苏青冥的心境倒是平和了许多,因此并没有说话。 乔经生倒是不知道对方脑海中的思绪,看着他那模样,只以为被昆仑的名头吓到了,心中不免有些鄙夷,说道:“陆师妹,师兄劝你离这种人远一些,如今我们莫名其妙被困在这里,而这人又突然出现,保不齐是影殿的人。”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此人视若无睹。 倒是陆浅神色不悦,至从在那天不小心掉落面纱露出了真容之后,昆仑无数的男子便想方设法的靠近自己,找着各种理由亲近,让她烦不胜烦。 而眼前这人更甚,在圣地宣扬自己是他未来的道侣。 若不是顾忌掌教师伯的面子,她早就一剑劈了过去。 今日当着苏青冥的面,他还是如此的口无遮拦,陆浅肺都气炸了,朝着乔经生骂道:“乔经生,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情你也配管?” 小丫头竟然一把挽起苏青冥的手臂,大声道:“他叫苏青冥,剑宗苏青冥,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 如今灵荒声名最为鼎盛的人物莫过于剑宗苏青冥,从下山以来,这个人的名字便传遍了七大圣地,传遍了整个灵荒。 他们在修行时,在闲聊时,无不谈论此人。 今日一见其身姿,果然名副其实。 尤其是乔经生,被陆浅一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日乖巧的师妹会为了这个看起来陌生的男子一言不合便开骂。 甚至动作看起来不一样的亲昵。 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 苏青冥转过头,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丫头,虽然带着面纱,那小脸蛋上的红晕却依旧没有化开。 随意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道:“听说你得了一把剑,和我的那柄景清剑比起来,哪个厉害?” 陆浅眼神一亮,抬起下巴,骄傲如孔雀一般道:“我的剑厉害,等出去之后我就用我的青索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苏青冥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你就是剑宗苏青冥?”一道满含敌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对话。 乔经生脸色涨的通红,胸膛起伏不定,满含怒意,不过他并未在意师妹的语气,在他看来陆师妹不过是小女儿心态,有些盲目的崇拜英雄罢了。 说起来自己当年游历灵荒,闯下的名头也并不弱,只是低调了一些而已。 只要打败了这个叫苏青冥的男子,师妹自然会回心转意。 乔经生冷声道:“可敢与我斗上一场?” 听见这话,琼华仙子等掩月宗众人有些吃惊,更多的是有一些鄙夷,掩月宗弟子大多为女子,最是厌烦男子之间的争强好胜。 没想到连昆仑掌教的弟子也脱不了俗,不过还有一些别的心思,便是前些年苏青冥曾经在掩月宗做客,帮助圣主将那只困扰掩月宗千年的梦魇神魂给降服,因此天生对苏青冥便多有好感。 此刻听得乔经生出言挑衅,还未待陆浅说话,琼华仙子便抢先一步说道:“乔师兄,如今我们深陷扶摇剑阵之中,而且各自都身背师命,不可冲动。” 陆浅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我不高兴,我很讨厌你’的神色,开口道:“乔师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凭什么要跟你打。” 昆仑十数名弟子听到此言,脸上也有了一丝复杂神色,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使是已经修行许久的他们,在面对倾国容颜,翩若天仙的女子时,又有谁能斩断凡尘之心呢。 乔经生对两人的话毫不在意,朝着身前淡然的男子冷漠说道:“你不敢?我可以将境界压制在出尘境与你一战。” 毕竟这位昆仑掌教弟子早在很多年前便踏入了归真三境,甚至比万剑一还要早一些,而苏青冥露出的气息也只不过将将达到出尘境顶峰。 圣地传人,自然有各自的骄傲。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苏青冥的身上。 苏青冥负手而立,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便是突然间有一丝念头,如同灵光乍现一般,到了苏青冥这般境界,大道之内万事皆会有不同的预兆。 有可能是上天示警,有可能是天人感应,更有可能是有人在算计。 但是不管如何,这种毫无预兆的念头往往转瞬即逝,于是苏青冥毫不犹豫的来到了这里。 更是看到了墙壁上插着的那柄不算太好的飞剑以及一缕未曾消散的熟悉气息。 “不过是一个没胆的家伙,躲在女人背后,真不知道你那若大的名头是不是假的?” 乔经生嘲讽的声音打断了苏青冥的思绪。 胆量? 从三千多年前第一次踏入修行开始,苏青冥也可以说是前世的仙尊什么时候缺少过。 上一个敢这样指着自己鼻子嘲讽的人,更是被太他一剑打入了轮回,剑气甚至追入了九幽,让那人神魂俱灭。 苏青冥望着眼前那个神态骄傲的男子,认真说道:“不用压境,你出全力吧。” “出全力吧!!” 听见这话,无数人皆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么多次,都是越级而战。 但是真正面对归真三境的大修行者,苏青冥从来都没有战胜过,甚至每一次都受了重伤。 而乔经生可是真正的归真三境大修行者,是一位七大圣地之一昆仑的归真三境大修。 面对这样一位年轻的大修行者。 苏青冥居然出言让他出全力。 他在找死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战胜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人。 就如南蛮妖域那位被镇压在天地大阵下的十多位妖王,三千年来除了苏青冥,也有其他的修行者与他不分高下。 但是在无尽的岁月之中,这些人有的身死道消,有的神魂俱灭。 之所以愿意与这个昆仑曾经年轻一辈的天才比试,苏青冥只是想看一看在出尘境巅峰之后,手中的剑到了何种层次。 随着修为逐渐提升,苏青冥心中那种紧迫感越来越强,神魂的最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再快一些。 他的时间不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有一丝灵光乍现,感应到离阳山上的一点诡异。 很有可能在这里会遇到比以往遇到还要强大的存在。 所以他答应和这个俊秀的昆仑弟子比试。 乔经生听见这话,不知为何心中乏起一股久违的惊惧感,就像很多年前他游历中洲某处秘境时遇到的一位活了近千年的剑道大修。 那种似乎随时都可能死亡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转身离开。 乔经生的目光划过众人身上,最后落在那亭亭玉立的师妹身上,随后紧握了手中道剑。 “你想好了?归真三境和出尘境可是有着天堑一般的沟壑,两者之间的距离如天地相隔。” 乔经生鼓起信心冷声说道。 没有回答。 苏青冥只是淡然的站在那里,眼神漠然,一柄散发着红色光芒的仙剑缓缓的悬浮在他的身前。 从始至终苏青冥都没有过多的考量胜负的事情,因为他不可能会输。 哪怕对方是昆仑曾经最优秀的年轻一辈弟子,哪怕这个人的战力可以比肩墨师兄。 从踏入出尘境开始,苏青冥便已经有了行走天下的资本,他忘记了三千年的一些道法剑诀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重新记起。 苏青冥望了一眼陆浅,后者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没有再开口劝说,而是默默的随着众人后退了百丈。 乔经生神情有些恼怒,从踏上修行之路,便从未遇到敢这样无视自己存在的人。 男子俊秀的脸庞多了一丝杀意,森然说道:“我不会留手。” 话语刚落。 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剑鸣之音,剑音闻达九天,使得远处围观的众人心神一颤。 昆仑传承道祖,不止道法冠绝大荒古界,更是在无数年来涌现了大量的道门剑仙。 而道门剑仙与剑修又有所不同。 天下剑修,大多修习持剑和御剑之术,前者以势为尊,后者则是追求杀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道门修行者却大多另辟剑道,以剑为引,或引九天神雷,或呼风唤雨,或干脆以道剑为法宝,走剑修杀伐之路。 乔经生是昆仑掌教弟子,自然能够修行圣地那浩瀚如烟的道藏剑术。 所以他所修行的,便是剑仙杀伐之道。 随着道剑不断旋转,乔经生整个人的气势逐渐攀升到了顶点,乔经生的修为让他凝聚起灵气的范围极大。 整个离阳宗那浓郁的灵气在此刻都汇聚在道剑剑尖的上方。 狂风呼啸,剑气纵横。 远在百丈外的琼华仙子和陆浅两人都震撼的看着那蓄势的俊秀男子。 “师姐,看样子乔师兄的境界修为更高,而且剑势也更加磅礴,那个叫苏青冥的打不过啊。” “那是当然,乔师兄可是和墨师兄师兄打成平手呢,要不是年纪更大一些,仙魔榜指不定是谁在榜上呢。” 有昆仑弟子出言夸赞道,陆浅回头看了一眼,正是昆仑的传道院弟子。 小丫头狠狠的朝那弟子蹬了一眼,后者急忙缩回了脑袋,低头垂目,不敢吭声。 陆浅见状,朝着身后众多昆仑弟子摆了摆手,没好气道:“都走远一些,免得被误伤。” 虽然这话有些没好气,但是昆仑和瑶池的十数名弟子还是看的清眼前的形势,百丈的距离对于前方的两人来说,的确太近了。 就在众人后退的时候,院子中央的乔经生已经将自身剑势蓄积到了顶峰,他望向前方神情淡然的青衫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笑意。 就算是所谓的出尘境第一人又如何。 就算他越境而战无数次,在大境界的差距面前,一切都没用。 突然之间,乔经生对这一场意气之争有些索然无味,就算赢了,那也是境界上赢了。 没有人会为这件事而感到惊讶。 但是剑势已起。 他退不了。 乔经生的眼神变得有些冷,右手掐动剑诀,喝道:“煌煌天剑,我道昌荣,去!” 轰! 一道璀璨的光柱猛然间从那团积蓄了许久的灵气光团之中爆发,光柱耀眼夺目,带动着那柄不断颤动的道剑直冲前方。 那里,一道青衫身影站在剑光最前方。 乔经生的剑势引动的灵气旋风吹动男子青衫衣袖,肆意飘摇。 处于剑气和剑芒交织中心的苏青冥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磅礴气息,心中微叹,论起修行境界,昆仑圣地比道宗强了太多。 就是眼前这个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便已经踏入了乔经生,而这样的人在道宗,却无一人可抗衡。 哪怕是被清律殿称之为天才的陈柬之和方恨都比不上。 只有领悟了剑尊的余雯雯勉强能够胜之。 苏青冥思绪万千,但是身前的灵剑却缓缓的绽放出更加耀眼的红光。 平凡无奇的仙剑陡然间沿着破空而来的磅礴剑气旋转。 随着空气一阵混乱。 灵剑带起的灵气逐渐呈现出龙卷之形。 最前方便是仙剑的剑尖。 龙卷卷起周围地面的碎石花草,整个院子被这两道气息搅动得如同经历狂风暴雨一般,残破不堪。 只不过在无人注意的一面白墙上,那柄倒插在墙头上的飞剑竟然纹丝不动,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 ... 随着一声如山崩一般的声响传来。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烟尘之中,远在千丈之外的众人蹬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楚场中情形。 然而场间只有一点淡淡的红光和白光在烟尘之中互相缠绕,又分开。 并不时传来了金铁碰撞的声音。 “好厉害,没想到苏青冥真的凭借着出尘境的修为就抗住了乔师兄的一剑,那可是乔经生大修行者的一剑啊。” 人群当中最高兴的当然是陆浅,虽然脸上带着面纱,但是见到这家伙比以前似乎强了许多,便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倒是琼华仙子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而瑶池其他的女弟子们也似乎见怪不怪。 众人的一阵感慨过后。 山风拂来,院子的烟尘彻底消散。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地面那一道深大三丈的沟壑,笔直,平顺,似乎被一剑破开。 在沟壑的尽头,乔经生面色苍白,头顶上的道巾不知掉落到了何处,披头散发,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想起了先前那势如破竹的一剑。 风华绝代。 那一剑是他修行以来见过最势不可挡的一剑。 无视了距离,无视了境界,但是在最后的关头却破开了剑气屏障,打落了他的道巾。 原本以为那家伙不过是一个出尘境的道修而已。 但是事情却出乎了意料,这一次,毫无悬念的败了,甚至连败在哪里都不知道。 乔经生终于明白了那日和墨师兄战成平局的时候,墨师兄说过的一句话。 “终究是同门师兄弟。” 是的,天才之间,终究是有差距,墨师兄那时念了一道同门之情。 “乔师兄,居然败了....连一剑都敌不过。”众人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道。 这一声惊醒了早已经陷入了震撼和惊愕之中的众人。 于是纷纷望向了那越境而胜,却依旧神情平静的男子。 只有陆浅提起裙角,朝着前方奔去。 “苏青冥,我就知道你能赢,灵剑还是那么厉害。”小丫头早没了先前那成熟睿智的模样,再次恢复当年在江边时候的活泼性子。 苏青冥随手将灵剑递给她,平静说道:“剑道之上,他输了,但是境界修为,他并没有输。” 众人听见这话,都疑惑的望着他。 只有琼华仙子似乎看出了一丝端倪,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道门剑仙有一术,叫心中之剑。 传闻乃是传自道祖的那位三弟子,那心剑无形无距,一斩烦恼,二斩色欲,三断凡尘。 乔经生用出的便是心剑的第二剑。 本以为此剑可断了苏青冥心中邪念,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深陷其中而不自知,而苏青冥正是看到了其中的弱点。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苏青冥一个出尘境是如何能够如此轻易看穿乔经生的剑势弱点。 似乎看出了琼华仙子心中疑惑,苏青冥开口说道:“我从修行来,靠的并不是天赋资质,靠得是能够看破天下弱点的眼睛。” “世间,任何剑法,道术,皆有弱点,看穿弱点,整个天下没有人比我更强。” 苏青冥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世人眼中那万般艰难的事情在他的身上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第二百一十二章 真正的离阳大阵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场间所有人在这一刻都陷入了震惊。 谁也预料不到一位乔经生的大修行者竟然会败于一个出尘境的修行者手中。 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 曾经能够与昆仑墨师兄不分胜负的天才居然连苏青冥一剑都抵挡不住。 哪怕苏青冥解释了他只是败在了剑道之上,并不是败在了修为境界。 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几名昆仑弟子在一片震撼之中将失神落魄的乔经生扶起,那柄品质几乎达到了先天灵宝的道剑此刻也暗淡无光。 在剑身的七寸处,一个黑色的小点格外的引人注目。 那里便是这柄道剑的弱点之处,苏青冥不但看穿了乔经生剑势的弱点,甚至连道剑的弱点也看穿了。 并且随意的击中了弱点。 这柄昆仑有名的道剑如今已经变成了凡铁,在也无先前的光华四射。 同样出自昆仑传道院的弟子周青畏惧的看了一眼苏青冥,低声说道:“乔师兄,现在怎么办?” 乔经生神情黯淡,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可是这离阳宗的护山大阵开启,想要离开都离开不了。 一时间,乔经生俊秀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红,到最后才化为一声叹息道:“一切听从你们陆师妹吩咐吧。” 说罢,便摇摇晃晃的来到那残剑的雕像处盘膝而坐,默默的平复心神,重新稳住道心。 ... 随着这一次比试以乔经生失败而告终,众人中对眼前这位青衫男子多了一丝敬畏。 陆浅更是丝毫没有身为昆仑弟子的窘迫感,拉着苏青冥的衣袖好奇问道:“苏青冥,这招厉害,教教我呗。” 陆浅在归云仙宗听得苏青冥关于人心善恶的道理,便更加坚定了心中大道,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仗剑天涯,惩恶扬善。 苏青冥微微一笑,随手一指点在了小丫头的眉心,随着一道璀璨的光芒渗入女子识海,庞大的信息蜂拥而入。 苏青冥收回手指,淡淡说道:“先不急着看,以后有空在学吧。” 陆浅点了点头,乖巧懂事。 若是那小书童李富贵在这里定然会直翻白眼,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这个乖巧懂事的小丫头居然是陆浅。 等到两人闲聊完后,琼华仙子走到两人身旁,面露担忧神色,说道:“你能破了眼前的阵法吗?” 先前陆浅在见到苏青冥的时候曾经说过破阵的人来了,所以琼华仙子如今便将破阵的希望放在了这位看似年轻,但是行事又随意的男子身上。 苏青冥扫视了一眼四周,平静说道:“我并不懂得阵法之道,但是很多年前曾经听一位阵道大师说过,世间任何阵法都是由无数个圆圈环环相套,精准而又平衡,只要找到那一个平衡的点,便可以打破阵法的平衡,从而破阵。” 几人似懂非懂,瑶池之中阵法之道最为厉害的还是叛宗而出的箐华仙子,其他昆仑弟子更是对此一窍不通,皆是眼露迷茫之色。 苏青冥继续说道:“离阳宗原本乃是剑道宗派,但是千年前,却被影殿所控制,表面上是正道宗门,实际上离阳宗的所有修行者皆是千川弟子。” 陆浅和琼华仙子听见这话,对视了一眼,看来事情果然和影殿有关。 “苏青冥,那这个剑阵就是影殿布置的呗。”陆浅果断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苏青冥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不,影殿擅长隐匿,阵法之道并不是他们所擅长,这处剑阵依旧是离阳宗的开山祖师所留,而且是一位剑道已经踏入造化三境的剑修所布置的。” “造化剑尊!?” 众人纷纷起身,神情刹那间变得呆滞。 如今大荒古界七大圣地,造化三境强者不多,也不少,十数位总是有,但是要说剑道踏入了造化三境的大剑修。 那么就只有一位。 那便是剑仙城的现任城主。 剑修行事逍遥自在,杀伐力更是天下无双,就连道宗强者若是一对一也几乎难有胜算。 千年来,修为踏入剑道极致的只有那位常年守护北境的剑仙城城主。 琼华仙子更是知晓更多秘事,疑惑问道:“离阳宗不过创派千年,那位祖师更是名不见经传,为何会如此?” 陆浅也是一脸好奇的望向苏青冥,幽蓝的双眸一眨一眨,极为俏丽。 苏青冥缓缓的走在一处白墙旁,在临近那柄平凡无奇的飞剑前停下,淡淡道:“三千年来,剑道修为到达剑尊的有三位。” 苏青冥的眼神中带起了一丝回忆,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千年前。 那时候妖族入侵中洲,太玄真人借那位女子剑仙的手一剑斩了那位妖帝,使得妖族退回妖域。 那一位惊艳卓绝,却面貌平凡的女子剑仙便是第二位剑道踏入剑尊的剑修。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女子剑仙远走北境,建立剑仙城,孤老在那里。 而那一日之所以太玄真人没有亲自出手,而是借由别人之手,便是因为一个人。 一位无名无姓的老人。 也就是第三位剑道踏入剑尊的剑修。 苏青冥收回思绪,接着说道:“那位创立离阳宗的祖师无名无姓,那时候一些大修称呼他为离阳老祖,老人虽然无名,但是他的剑道却极为有名,甚至当时的天下他的实力可以排到前三。” “离阳老祖。”陆浅惊呼了一声,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琼华仙子和其他众人皆是摇头,对此事毫无所知。 他们所知道的事情都是近千年来的事,往前三千年,那段历史实在太遥远了。 苏青冥望向天空,似乎想要看出昔年的一丝痕迹,沉默了会,才开口道:“离阳宗传承了三千年,并不是你们所说的近千年,那时候剑仙城未立,剑修并未如现在一般大兴。” 琼华仙子久久未能平复心中震惊,不但听闻了离阳宗的来历,更是震惊于眼前的苏青冥学识渊博,或者说有些如同回忆往事一般。 可是苏青冥才多大的年纪,比起自己来说可能也就相差一两岁而已,他为何知道如此多的修行秘事。 而这些事情,甚至瑶池的藏书阁中都未曾有记载,看昆仑众弟子的模样,想来他们的道藏也未曾有过记录。 难道道宗的藏书已经远超于其他七大圣地了。 琼华仙子秀丽的脸庞多了些许凝重,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而远处盘膝而坐的乔经生紧闭双眼,似乎对此充耳不闻。 琼华仙子眼神望向身前大袖飘摇的男子,一眼便对上了一双让人沉醉的双眸,清秀的脸庞带着一丝似笑非笑,似乎看穿了自己心中的心思。 琼华仙子连忙避开了苏青冥的眼神,开口问道:“这么说,这一处离阳大阵,便是出自离阳老祖,而我们面对的则是一位剑道已达剑尊的大剑修的手段了。” 苏青冥点了点头,淡然道:“确切的说,是一位精通阵法之道的离阳祖师。” 陆浅有些懵懂,怔怔道:“苏青冥,怎么办?” 多年来的习惯,小丫头似乎遇事都是下意识的寻找那个永远都无所不能的青衫男子。 当年带她去归云仙宗是如此。 找寻心中大道是如此。 如今遇到千年剑阵亦是如此。 苏青冥指了指那倒插在墙壁上的飞剑,平静说道:“破阵之法,便在这里。” 琼华仙子和陆浅纷纷随着苏青冥指向的位置看去,目光所在,一柄平凡无奇的飞剑插在白墙之上。 不深也不浅。 飞剑的材质极其普通,用的是大荒古界皆有的精铁制成,模样平凡无奇,众人并未看出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陆浅走上前,抬头看着那飞剑,不解道:“苏青冥,这柄飞剑能破阵?你别骗我?” 琼华仙子和昆仑弟子也是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苏青冥微微点头,说道:“是,破阵之法便在这里。” 说罢,手指轻动,原本平静的飞剑顷刻间开始不规则的颤动,那面白墙上的灰尘也随之唰唰落地。 片刻后,飞剑便被苏青冥拔出墙面,临空悬浮,剑身微微颤动。 随着飞剑不断的旋转,整个离阳宗的地面也开始随之震动,如同地龙翻身,无数的巨树花草开始倒塌。 天空之上的原本平静的云海在这一刻也猛然翻滚,如同海中巨浪一般想着四面八方扩散。 琼华仙子和众人不由自主的聚在了一起,神情紧张的望向天空。 陆浅则偷偷的来到苏青冥身边,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角,心中大定。 苏青冥负手而立,抬头望向那不断消散的云海,随着云层不断翻滚消散,整个湛蓝的天空开始露出了恐怖的一幕。 无数道白色剑气交织错落,以不规则的轨迹环绕着整座离阳山,在山巅的最高处,一道气势磅礴的剑气冲天而起。 地面之上无数身躯巨大的妖兽被震醒,仓皇逃窜,在临近山崖边,那些不规则的白色剑气一刹间便从天而降,将那高达上百丈的巨大野兽绞成碎块。 剑气。 真正的离阳大阵。 三千年前那位精通阵法之道的离阳祖师留下的剑阵。 ... ... 第二百一十三章 离阳老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望着天空剑气纵横,神情淡然。 不远处的琼花仙子等掩月宗和昆仑弟子各自都祭出各自的仙剑法宝,一时间场间灵光四射,华光溢彩。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柄水蓝色的仙剑,剑身修长,气息磅礴连绵,一出现便引动得周围的灵气波动。 仙剑的主人正是掩月宗琼花仙子,这位声名不显的秀丽女子眉头紧锁,一身神游境巅峰的修为彻底放开,让一旁的陆浅都不由得频频侧目。 陆浅身形一动,同样召出了自己的本命仙剑,青索。 这柄曾经名闻大荒古界,斩杀了无数妖魔的法剑此刻光芒大放,一瞬间便压过了琼花仙子的那柄仙剑光芒。 独属于接近仙器的法宝极为有灵性的发出道道青光,将陆浅护住。 就在众人神情警惕的观望着大阵之时,扶摇剑阵上空那些无规则的剑气猛然炸开。 每一道剑气都指向了场间一人。 一人便是一剑。 琼花仙子眼瞳顿缩,全力的催动手中仙剑,同时朝着众多同门喝道:“全力催动法宝,不要留力。” 多年游历南海诸岛,遍寻遗迹仙府,琼花仙子的经验明显比众人高出许多,在扶摇剑阵一被激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座大阵的恐怖。 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从天而降的剑气犹如有人控制一般,角度刁钻,剑气磅礴,每个人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一道剑气。 而是一个正在挥洒剑意的虚幻老者。 场间昆仑和掩月宗弟子皆是全力抵挡攻击而来的剑气,只有苏青冥身形依然未动,但是让人惊讶的是天空中散落而来的剑气似乎并未攻击他。 如同遇见老友一般纷纷绕了过去。 只不过此刻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防御剑气攻击,并没有人看到。 砰砰砰! 数十道金铁碰撞的刺耳声音络绎不绝。 几息后。 有几名昆仑弟子修为太弱,瞬间便被剑气穿胸而过,随后便身死道消。 陆浅此刻遇到的剑气也粗如手臂,出现在她眼前的虚幻身影无比高大,境界更是深不可测。 一时间她被剑气缠住,根本无法分神去救,只得朝着苏青冥喊道:“你这家伙在干嘛,还不快破阵。” 以苏青冥的视线看来,这些剑气似乎各有所异,依照各自对手修为的强弱,剑气也强弱不一。 如陆浅身前那道剑气,几乎达到了剑道六重巅峰,而琼花仙子的那道则更加浑厚,几乎可以比拟道门归真三境的战力。 最远端的残剑雕像下,董承意同样受到了剑阵的攻击,那一道剑气煌煌如同大日,归真三境的气息肆意汪洋,先前已经被苏青冥打落道心的俊秀男子此刻正在吃力抵挡,左右掣肘,险象环生。 苏青冥听到了陆浅的呼喊,不过并未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是扫视着整座大阵,最后眼神落在了那柄不住颤抖,引发了剑阵反击的平凡飞剑。 这座剑阵的特点便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这也是先前有人能够从离阳宗平安离开的原因。 在苏青冥看来,这就是很好的一次历练,不论是掩月宗昆仑的弟子,若是连一道无人御使的剑气都抵挡不住,那么修行便毫无意义。 漫长的岁月中,苏青冥在意的人并不多,生死对于每一个修行者来说都是一次考验。 所以苏青冥并没有出手。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苏青冥在等。 先前苏青冥之所以认定破阵的关键再此,便是一开始来到这处院子时,那颗巨大天情树下的一丝熟悉气息。 道德观弃徒李青莲的气息。 苏青冥并没有惊讶当时守虚真人的那一剑没有杀死这位惊艳才绝的道德观弃徒,因为整个大荒古界都知道,就连他的师傅道德观院长都没有杀死他。 而罗真在临死之前所留下的信息也隐约提到了那位道德观弃徒,只是苏青冥不确定的是。 李青莲。 他的立场是什么。 苏青冥与那位行事毫无章法的男子只见过一次半,半次是在仙霞派山门下的那座小镇,远远的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而另外一次便是在荒原的那一次围杀。 苏青冥很确信当时若不是遇到守虚真人出手,荒原一行的结局将是死亡,真正的死亡。 但是罗真却又隐晦的说过他那份影殿的暗子名单便是出自离阳宗。 这里又有李青莲的留下的气息。 还有一柄看似平常,却又无比关键的飞剑。 苏青冥抬头望向天空,口中轻声呢喃:“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随着时间的流逝,场间十数名昆仑和掩月宗的弟子摇摇欲坠,浑身遍布剑痕,有几人甚至已经半跪在地。 更多人的则已经死在了剑气之下,这些圣地的天才弟子年纪并不大,但是天资各个出众。 若是放在大荒古界五洲的一些其他宗门,几乎可以算是亲传弟子一般看重。 但是在这里,连扶摇剑阵的一道剑气都抵挡不住。 场间能够勉励维持的只有陆浅和琼花仙子等廖廖几人。 “苏青冥师兄,大家同为圣地弟子,你为何还不出手?”全身灵力几乎耗尽的琼花仙子见到苏青冥身形依旧未动,忍不住出声道。 九大圣地之间或许会为了各自的一些不会放在明面的利益之争,但是大体还是平和,只有寥寥几家圣地之间势如水火。 比如道宗和流波山。 但是道宗与昆仑和掩月宗的关系却极为亲近,三家同为道门一脉,琼花仙子根本不相信苏青冥会故意借离阳宗的手来杀死两宗弟子。 但是面对着越来越强大的剑气,琼花仙子还是在心底乏起了一丝不解。 但是这一丝不解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为苏青冥出手了。 他并没有用那柄在大荒古界都非常有名的景清仙剑,而是随意的握住了身前悬浮的那柄平凡无奇的飞剑。 苏青冥的手一碰触到剑柄,这柄飞剑刹那间散发出一道剑气涟漪。 如同巨石落入湖中,剑气涟漪以飞剑为中心想着四面八方蔓延,越过了青砖白瓦的院落,越过了残剑雕像,越过了离阳山。 在离阳山顶端,那一道巨大无比的光柱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猛然间爆炸开来。 无数的剑光如同星星点点而落。 一刹那。 整个离阳山都陷入了禁止。 离阳宗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沉浸在诡异的空间一般,一动不动。 琼花仙子保持着御剑的动作,陆浅的身姿凝固在一个优美的弧线,最远端的董承意停在了一次道法施展。 只有苏青冥神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苏青冥握着手中的飞剑,抬头看向了离阳山巅,随后一步踏出。 ... ... 山巅之上。 沉淀了近千年的积雪亘古不变。 苏青冥左手负后,右手提长剑,缓缓的朝前走去。 在视线前方,一道瘦弱的身影盘膝而坐,整个身体几乎融入了这片天地。 那是一位老人。 老人一头白发,胡子也已经花白,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并没有浸染到漫天的风雪。 粗布衣衫,身形萧索。 在苏青冥的脚步停下来时,老人睁开了眼睛,带着苍老沙哑的嗓音响起。 “原来,你居然流淌过时光,重回一世。” 这句话的含义有很多,苏青冥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望着眼前的老人平静说道:“我以为三千年来,只有我和北面的那个家伙还活着,没想到你也没死。” 苏青冥看了一眼老人身下的地面,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你最终选择的是这种方式。” 风雪之中的青衫少年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孤单。 似乎在恒古的岁月中只有他一人来到这里,踏足离阳山这处千年来未曾有人来过的地方。 老人如刀刻一般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久别重逢的情绪,他笑道:“终究活下来了,不是吗。” 老人顿了顿语气,有些希冀的望着苏青冥,接着说道:“你不会就带了剑来吧。” 苏青冥微微摇头,左手取出一只金黄色的葫芦随手抛了过去。 老人伸手接过,拔开瓶塞,仰头大口喝了下去。 “好久,好酒!” 好久没有喝到酒了。 现在的酒是好酒。 苏青冥静静的站在风雪之中,并未出声,等到老人将葫芦中酒喝完,才平静说道:“临上山的时候,从一个归真三境的年轻人那里拿的,昆仑山的酒,倒也不差。” 老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沧桑的面容上满是心满意足,随后笑道:“你是太玄,还是另一个人?” 苏青冥坦然说道:“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的名字叫苏青冥。” 老人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我都清楚,那一条路已经断了,所以为的天劫也就那么一回事,只是我很奇怪你现在算是夺舍还是重生?” 苏青冥沉默了会,摇头道:“我醒来的时候,不记得了许多事情,但是一些人还是没有忘记。” 苏青冥原本漠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明亮,他一字一句开口道:“剑神不死,绵绵若存。” 离阳宗的创派祖师。 三千年来第三位剑道踏入造化境的剑修。 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世的一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老人听到这个已经三千年没有听过的称号,浑浊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清明,如剑一般的眉毛有丝清微的抖动。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啊,不过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我变弱了,你也变弱了。” 苏青冥感受到了老人腐朽的气息,与当年两人巅峰比试的那天相比弱了太多了。 这位世人称之为剑神的无名老人当年已经踏入了剑道极境,有很少的人能够挡住他那惊世一剑。 苏青冥的眼神望向了老人身下,粗大的衣衫下面,那双残缺的双腿似乎与地面融为了一体。 合道天地。 苏青冥叹气道:“身融于天地,现在的你还是你吗?” 老人脸上的笑意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漠然,用着没有一丝感情的语气道:“这都是没有意义的事,你又何必问。” 苏青冥微微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留在这里便是为了守护九幽归墟的入口?” 老人面无表情道:“天地平衡,人间与九幽不应该存在这种地方。” 苏青冥又问道:“那影殿的人为何能够进入归墟?” 老人漠然说道:“没有人能够在我的剑下活着进去。” 没有人能够活着进去,那能够进去的便只有死人了,或者说是神魂。 李青莲当日被守虚真人所杀,残魂被冥曹带走,想必便是进入了九幽归墟,然后又因为某种法子重塑了鬼身,再次降临人间。 苏青冥很快便推测出了李青莲的真相,影殿的手段有些出乎苏青冥的意料之外,当年他一剑所灭的暗楼可没有如此诡异的复活之法。 老人的神情再无先前那般生动,宛如傀儡一般沉默不语,身后的风雪越来越猛烈。 苏青冥环顾四周,平静说道:“你可知离阳宗如今是何模样?” 老人冷漠道:“道统传承,自有天定。” “你我都知晓,当前路断绝,与天道融合的后果便是再也没有了自由,为何你还要选择这条路?” 苏青冥破天荒的有一丝怒意,走遍了大半个大荒古界,除了被镇压在南蛮妖域的妖祖,唯一的一个见证了三千年历史的同时代人居然以身合道来求长生。 见到老人漠然不语,苏青冥继续道:“那只大妖选择沉睡,你选择合道,张虚静身死道消,我死之后你们又经历了什么?” 老人望了一眼天空,沉默不语,到最后才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 苏青冥默然的看着眼前越来越虚幻的身体,这是天道意志开始重新控制老人的迹象。 在那个时代,修行者在踏入了顶峰之后,便会陷入了迷茫,没有前路,长生无望,即使是修为已经到达了顶点,但是生命还是会有尽头。 有些种族天赋非凡,如魔祖罗侯,可以陷入沉睡来延缓生命的流逝,如妖族那只活了快五千年的老王八,几千年来连脚都没有动过。 也有人族修行者寻找了各种方法,但最终都以道消身陨而结束,明秀仙尊也曾经认真的去寻找前路,试图开拓一条长生道路。 为此不惜引动天道劫雷想要打破这片天地,但是最终却落得身死。 如今到这一世,苏青冥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前路的信念。 苏青冥握紧了手中长剑,平静说道:“这千年来,你就这样漠视着自己留下的道统被他人占据,传承弟子被人杀死,天道无情,这并不是长生大道,你所留下来的只是一身的修为境界,甚至连你的意志都已经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我很不喜欢。” 老人转过头,浑浊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的灵力,似乎有万道剑芒在眼神之中涌动,若是常人一眼望去,便会被老人眼中的剑芒刺瞎。 苏青冥对此毫不在意,深邃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他,在漫长的岁月中,苏青冥行事从来都是凭借喜好。 而他口中的不喜欢,便是真的讨厌。 昔日以剑称神的老人已经融合天道,苏青冥讨厌的自然是天道。 老人漠然说道:“所以,你想和我再打一架?” 苏青冥平静道:“当年那一场架只打了一半,还有一半,就在今天打完。” 老人沉默了会,说道:“没想到,这一架,跨越了三千年。” 苏青冥没有说话。 他不想问老人这三千年来发生了什么,当年的那场灭世和千年前失落的那个时代是什么样子,因为他知道。 已经融合了天地的老人从来没有离开这方天地,这不大的离阳山便是老人的整个世界,山中的每一处,每一个生命他都了如指掌。 但是在离阳山外,即使老人的境界已经通天,都无法感应和获知任何信息。 因为,天道不允。 想必那位道德观弃徒也知晓了老人的存在,所以借着罗真的手引来了圣地的关注。 只是没想到的是就连苏青冥也都以为这里不过是一处影殿的秘密所在,所以昆仑掩月宗只是派了一个归真三境的年轻一辈,还有几个神游境弟子。 若不是苏青冥为了寻找商璎珞而下山,又灵光乍现来到离阳山,只怕这几个人找到离阳山巅,发现了老人,也会被天道一同抹去。 先前消失了的离阳宗弟子,便是被老人出手抹去,在这方天地,他便是天。 这些被他随意消去痕迹的弟子有可能是谁知晓了山巅通往九幽归墟的秘密,所以老人才选择了这般做法。 苏青冥心中并没有任何意外,从某种程度上说,苏青冥当年修行的出世之道也是如同这般。 只是到了这一世,重新选择了走入世之道,苏青冥的感情里才多了许多人间情感。 愤怒,高兴,悲伤.... 这些人间的七情在道德观那本天书世界中已经体悟,道心圆融。 收回思绪,苏青冥神情复杂的看向老人,感慨道:“终究还是有一个人要死。” 老人的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残剑,剑身修长,残破的剑身上刻有几个神态出尘的仙人,与离阳宗那柄残剑雕像并无二致。 扶摇剑。 当年从九天之上落下的仙剑,便是无名老人的本命仙剑。 而那断裂的地方,便是被另一柄剑所斩断。 那柄剑也有一个名字。 叫青玄。 它的主人便是。 明秀仙尊。 苏青冥再次见到那柄流光溢彩的仙剑,眼神中多了些许回忆,三千年前同样在离阳山,在临海的山巅。 苏青冥问剑于他。 两人倾世一战,九天九夜后,扶摇剑被青玄断去一截,失去了仙剑的剑神便停手,言说等找到下柄剑在打。 这一找,就是三千年。 老人沧桑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神情,漠然说道:“你的青玄剑呢。” “不知道,我也在找。” 随意的提起手中从离阳宗拔来的平凡长剑,平静说道:“我有剑。” 老人沉默不语。 但是身后的漫天风雪在刹那间便停滞了下来,整个离阳山巅一片清明,天空格外的湛蓝。 那柄残剑猛然冲天而起。 凄厉的破空声音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苏青冥神情淡然,视线望向天空之上那柄散发着浩瀚天威的扶摇残剑。 煌煌天威之下,剑出! 天地暗。 如苏青冥所想,离阳山巅前一刻清明的天空顷刻间变得昏暗无比,漫天的风雪恢复了卷动。 浩瀚汪洋的磅礴剑意凝聚在半空残剑,老人的目光锁定在那提剑的青衫年轻人身上。 浑浊的眼神中倒影出一个人的身影。 同样青衫持剑。 那是三千年的大荒古界第一人,明秀仙尊。 没有任何的话语,这场跨越了三千年的一战就这样开始了。 半空之中的残剑带着璀璨的光芒直冲而下。 凌厉无比的剑意瞬间割破了空气,传来一阵震耳的声音。 残剑的缺口处,剑气如汪洋一般朝着苏青冥席卷而去。 苏青冥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磅礴剑意,神情平静,这一场架并不是和当年的无名老人打, 而是和这一方天地争斗。 天道给与老人的意志便是守护九幽归墟的入口,而苏青冥和离阳宗之中的琼花仙子,陆浅等人便是天道要抹杀的存在。 在苏青冥看来,天道总是有一些.....太自以为是。 三千年前,他选择因天劫而破天地,那三件突如其来的仙器隐约有着天道的影子。 所以苏青冥很不喜欢。 不喜欢。 那便出剑。 更不用说,无名老人合道之后并没有获得长生,只是生命的流逝慢了一些,三千年过去,留下的只是他的一具身体而已。 思绪之间,残剑落下。 苏青冥缓缓的刺出一剑。 这一剑蕴含了苏青冥前世的剑道理解,虽然并没有如同无名老人那般借助天地,气势磅礴。 但是那看穿世间一切的剑意却如丝线一般潆绕开来。 无数道青色的细小光效瞬间便缠绕住了那气势压人的扶摇残剑,随后开始渐渐的分解残剑上的磅礴剑气。 出人意料的是,在老人那仙剑的威压之下,苏青冥手中随手从离阳宗取来的长剑。 也是李青莲刻意留下的长剑居然没有碎裂。 而是气势盎然的与扶摇残剑硬生生的撞击在了一起。 整片天地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数息后,沉淀了千年的山巅冰雪在剑气碰撞之后开始出现了一道裂缝,然后第二道.... 第三道.... 无数条裂缝以苏青冥为中心如同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而在两柄剑碰撞的点上。 一朵耀眼的白光陡然出现。 摄人心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比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身形踏前一步。 两柄剑尖碰撞处的白色光点猛然闪耀,几乎将离阳山巅之上那一轮大日的光芒压了下去。 青衫年轻人眼神带着一丝了然,那位剑神身融于天地三千年,但是不知为何并为与道相合,导致老人寿元逐渐衰退。 生命精气的衰减便代表着修为境界的下降。 即使眼前那个如同神明漠视凡尘的老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剑道八重,用道门境界来划分不过是上三境之中的飞升境而已。 道门传承久远,境界在无数年来也变化万千,在苏青冥那个时代,道门曾有十二楼的说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自有九境之说。 在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老人的实力一直都未曾跌落过前五,即使是面对如大荒古界最强者卓剑尊,北境号称万魔之祖的魔祖。 老人都并不逊色于两人。 苏青冥隐约记得两人比剑时,老人的境界早已经踏入了剑道极境,修为境界更是远超仙境。 没想到身融于离阳山,倒让天地吸取了太多的灵力和本源。 正如苏青冥的前世卓剑尊所说,合道于天。 那是一条绝路。 时间过去了一刹那,苏青冥的思绪宛转,视线再一次落在了无名老人身上。 “就算是剑道修为弱了,但是剑意为何也变得如此孱弱,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青冥微微皱眉,按住仙剑,并未再次出手。 老人幽暗的双眸闪过一丝清明,平淡说道:“无数年来,离阳山的灵气与东祖州的数十座洞天福地相比并不逊色,原因便是我不断的损耗本源之气弥补山中灵力。” 苏青冥不解问道:“为何?” 老人没有在说话。 回答苏青冥的是天空之上扶摇残剑传遍九天的剑鸣。 剑如神。 离阳山方圆百里的灵气随着剑鸣开始疯狂涌动,早已经满是裂缝的山巅地面开始下沉,每一道裂缝道最后都化为一道百丈深的深渊。 裂缝深渊沿着扶摇残剑的剑尖所指,就像有神人巨剑,随后狠狠刺入大地一般伟岸苍茫。 苏青冥望着眼前一幕,平静的脸庞多了些许凝重。 原来无名人来三千年来将自身的本源之气散落于离阳山这片天地,然后又凭借着扶摇剑阵将所有灵气禁锢。 如此他的境界修为才不会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变弱。 先前那平淡的一剑只不过是老人重聚本源之气的手段。 三千年前与卓剑尊比剑九天的无名老人。 此刻终于展露出了那超越本方天地的修为,在离阳山之中。 他就是神。 任何人身处他的天地,就像婴儿进入了一群粗壮大汉之中。 残剑所带来的的灵气变化将禁锢山巅的剑阵都震动得七零八落。 已经存在了三千年之久的大阵顷刻间化为了虚无,随着剑阵的消失,原本陷入了诡异停滞的陆采薇和水月仙子等昆仑瑶池弟子动了一动。 但是在一息后,随着老人随意的一指,他们又陷入了某一段时空而停滞。 狂风骤雨般的凌乱剑气交织如幕,如同万剑齐聚。 老人维抬眼皮,如同看凡尘蝼蚁一般望着苏青冥,漠然道:“无论你是以前的卓麓,还是现在的苏青冥,你都会死。” 身处于灵气惊涛巨浪之中的苏青冥,随意的握住那柄如同凡尘之器的长剑,坦然道:“说起来,你这一式万剑归宗融合了离阳山的天地本源,倒也有些像远古时期以天地神格为源的神道修行者,若是现在的我挡不住你这一剑。” 青衫年轻人左手负后,面对那如天地主宰一般的威压,没有一丝的畏惧。 深邃漠然的眼睛在这一刻绽放出冲天战意。 苏青冥轻轻擦拭长剑的剑身,如水的飞剑随着他那修长的手指而发生奇异的变化。 这柄从离阳宗随手拿来的飞剑此刻竟然如同被烈火炙烤,银白色的剑身开始掉落点点剑光。 等到苏青冥持剑时。 这柄平凡无奇的飞剑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大荒古界七大圣地之一的书院执掌中洲数万年,从儒圣证道浩然,到儒门七十二贤人君子以文传道,立教立言立德,到这个时代儒门成为了大荒古界无数国度的信仰所在,无数的书生学子将一身所学用来教化苍生。 史书对儒门这无数年来的事迹只是汇编成了一本只有寥寥数十页的古籍,大荒古界从远古到如今,跨越了数万年,无数的儒门中人涌现而出,惊艳了他们所在的那一个时代,但是这些人,和他们留下的事,都没能记录在那一本书中。 而在这一本记载了儒门历史的古籍中,有专门的的一页记载了儒门的一件仙器。 浩然剑。 ... ... “居然是这柄剑,那家伙果然出身不凡。”苍老又没有任何感情的嗓音打断了苏青冥的思绪。 在这一刹那的思考中,老人并没有出手。 因为他真的想要见见这个自称卓剑尊转世的年轻人有什么法子能够破去这等待了三千年的一剑。 卓麓或者说是苏青冥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哪怕是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连三境都未曾触摸到的弱者。 老人眼前的青衫年轻人嘴角微翘,然后一道平静的嗓音响起,“你有天地之剑,我有人间之剑,半斤八两。” 持剑而立的苏青冥眉毛微挑,有些不耐烦道:“出剑吧。” 老人点了点头道:“好。” 话语刚落。 早已经凝聚了万道剑影的扶摇残剑瞬间落下。 轰隆隆! 空气中响彻了剑气,道气,还有两柄世间罕见的仙剑碰撞声。 原本无形的碰撞声居然在这一刹那展露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 如同巨山落入湖面,先是在正中心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然后无形的光团猛然跃起,在到达地面的时候轰然炸开。 .... .... 东祖州北地,高耸入云,无数仙云灵鹤环绕的山峰顷刻间出现了三道虹光。 最先一道虹光来到了昆仑山巅,赫然是这一代的昆仑掌教。 然后另外一道身影紧随其后,人未到声音以至。 “掌教师兄,何人在那里?” 仙风道骨,道衣随风摇曳的昆仑掌教轻轻拂动长须,正欲开口,却被一道苍老的嗓音打断。 “天地之剑和人间之剑,师兄,以你的修为,能否催动如此磅礴的威力。” 随着嗓音落下,刘守一出现在了两人身前。 昆仑圣地三位辈分最高的道人齐聚山巅,远在数万里之遥的两剑之威竟然连他们都惊动了。 昆仑掌教听见这话,眉毛微挑,随后叹了口气道:“那个境界,如今的大荒古界只有卓剑尊和武帝城那个武夫窥探过,我还差得很远。” 老道身后的两人自然能够听懂此中的道理,刘守一更是露出了惊讶神色,不解问道:“卓剑尊在三十三天闭关,那个武夫不知所踪,如今的大荒古界还有谁能够达到那个境界?” “那处天地已经禁锢,就连我的神识都探入不进去,刘师弟,要不你去一趟?” 昆仑掌教神情高深莫测,朝着一旁的师弟笑道。 刘守一微微点头道:“听说前些日子我那宝贝徒弟跟着董师侄去了那里查探一个不入流的剑派,我得去看看。” 说罢,老道身形渐渐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百里之外。 老道士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关门弟子,自然舍不得出什么意外。 .... .... 相隔不远的瑶池仙境。 一身宫衣的高贵女子站在瑶池旁,随意的洒落手中鱼食。 突然,女子抬头望向天空,脸上中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道门十二楼,仙境非仙,竟然还有人踏入了那层境界。” 甚为瑶池圣主的女子修为通天,但是几十年未曾踏足过大荒古界,此时也是好奇那从数万里外传来的天地异象。 .... .... 此刻,两大圣地猜测真相的地方,离阳山巅。 苏青冥用那位书院弃徒留下的人间之剑浩然剑挡住了无名老人的天地之剑。 两剑碰撞的异象几乎将整座离阳山巅都斩断,无数混杂着碎石残雪的山巅残骸沿着万丈悬崖滚落而下。 而漫天的风雪震荡中,苏青冥的身形随着巨大的气浪不断的后退,那柄李青莲留下的浩然剑横于胸前,勉强抵挡住了迎面扑来的磅礴剑气。 苏青冥的余光所见,呆滞在半山腰剑派之中的陆采薇和瑶池昆仑众人对迎面来的剑气毫无知觉。 没有多想,苏青冥将手中长剑望山腰推去,这柄没有任何光芒的人间剑眨眼间就到了山腰处,随后剑尖发出淡淡昏黄的灯火,如同百家烟火,将众人护住。 而失去了仙剑护身的苏青冥神情不变,右手微微一动,景清剑随后出现在手中。 苏青冥看了一眼手中仙剑,叹气道:“以前答应过你,打不过就要跑,可是我这脾气,总想试一试,你不会怪我吧。” 红光流淌的景清剑似乎有些小情绪,微微晃动了剑身。 苏青冥无奈笑道:“就一剑。” ...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岁月长河中来的一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随着苏青冥的话语落下,景清剑在无任何情绪。 青山仗剑的男子淡淡的望向了远处那道如同天地神明一般的人影,眼神中破天荒出现了一丝犹豫。 借助于离阳山的天地之威,那位昔年的剑神能够驾驭扶摇剑施展出碾压一切的绝世一剑。 三千年前。卓剑尊有一件冠绝于整个大荒古界的仙器青玄。 三千年后,苏青冥只有一柄勉强诞生了器灵的先天之剑。 凭借着现在的境界修为,苏青冥根本没有办法抵挡老人,若不是李青莲借出了书院之宝浩然剑,只是先前的那一剑都无法抵挡。 而如今离阳老祖似乎并不愿意在试剑,只从那不断积蓄灵气的扶摇残剑就可以看出。 下一剑的威力必然会让此地如同改天换地一般。 没有人能够在融合了天地的剑修面前逃走。 而且,苏青冥并不打算逃,不论是卓剑尊转世,还是这一世的苏青冥,从来都没有想过在曾经败于自己剑下的对手眼前逃走。 苏青冥是一个骄傲的人。 “当年,我能斩断你的手中剑,即使过了三千年,我依然是我,你永远都只是世间剑道第三。” 随着漠然的声音响起,苏青冥的眼神燃烧起一道诡异的光芒,整个离阳山巅在刹那间便开始扭曲,旋转。 如同被拉入了一个时空,苏青冥一步踏出,青色的身形消失在山巅。 下一刻。 在苏青冥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大洞。 洞口深邃幽暗,充满着恒古沧桑的气息,随后不断沿着山巅扩大,到最后,黑洞的边缘已经触碰到了老人的脚下。 离阳老祖眼瞳顿缩,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庞多了一些惊愕。 并未容得老人停留,黑洞之中发出一道难以匹敌的吸力,老人连通膝盖之下的石座一同被吸入其中。 时光流逝。 三千年的荏苒,老人看到自己如刀刻一般的面庞逐渐年轻,老年,中年,少年..... 老人一生中的过往如云烟一般划过眼前。 “竟然是岁月长河。”老人望着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口中呢喃。 在漫长的旅程终究会有尽头,当时光定格在老人平生最得意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道光。 无比璀璨的光。 光芒中有一道青衫身影背对与老人。 重新感受到往日巅峰力量的剑神双瞳猛然睁大,强劲而充满战意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 “卓麓!!!” 如同龙吟一般的怒吼声响彻整片幽暗之地。 光芒之中的那道青色身影缓缓转身。 那人高大伟岸的身躯在光芒中无限拉长,仿佛像是从某一个正在探索的未知所在返回。 首先映入了老人眼中的便是那一道从未见过的剑光。 从未知之地跨越三千年来的一剑。 剑身为木。 虽然弱小,但是在那个人的手上却如同世间最强大的剑一般。 青衫身影随意的一剑。 离阳老祖双瞳猛然紧缩,眼神中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老人在这一刻感觉到整个天地,整个大荒古界。 哪怕是所有的修行者齐聚都抵挡不住这一剑。 ... .... 离阳山巅的风开始吹动。 随着漫天的残雪落下,这座东祖州地势广袤,灵气浓郁可排前三的山脉之巅露出了真容。 那座穿云海高大千丈的雪山之巅此刻生生的被斩去了一截。 那断开的一面就想是被一柄剑直直的斩开。 穿过云海,在断崖的一侧,一个粗布麻衣的老人神情宁静,嘴角带着一丝解脱微笑的盘膝而坐。 在老人的不远处。 从道宗而来的青衫年轻人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殷红血迹,即使此刻灵力已经耗尽,男子的背依然挺直,握剑的手也没有一丝的颤抖。 苏青冥忍受着五脏六腑那剧烈的疼痛,神情平静说道:“无名,原来你从始至终都在借我之剑。” 没有丝毫逻辑的话语落下,老人缓缓的睁开眼眸,然后挪动了一下盘膝的双腿,数息之后。 残破的离阳山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崩塌之声,如同某个连接在了许久的山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 老人那郁离阳山地面融于一体三千年之久的双腿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哗啦! 如同镜片碎裂。 更多的裂缝从老人的脚下想着四面八方蔓延。 这一刻,老人的脸色充满了如释重负,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望了一眼身前的青衫男子,愧疚说道:“这一剑,我欠你。” 苏青冥没有说话。 这一剑的因果太大了,苏青冥为了斩断老人与天地的联系,不惜再次身入岁月长河,找寻到了三千年前的卓剑尊。 然后借着那人的剑才斩断了老人与离阳山的联系。 上次苏青冥借卓剑尊的剑,让他的身体陷入了无边的时空裂缝,险些无法回到大荒古界,最后依靠着毁去修为,才勉强抵消那因果之力。 这一次,即使苏青冥的境界已经踏入了神游境,但是借用的那一剑威力远超之前。 因果之力更为庞大。 此刻的苏青冥浑身开始缠绕着一条条如同黑暗锁链的黑气,每一道黑气都从他那浑厚的身体之中穿梭。 随着黑气的潆绕,苏青冥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衰老。 原本清秀的面庞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原本平滑的眼角出现了斑驳的皱纹。 岁月流逝。 庞大的因果之力正在吞噬他的生命。 苏青冥对身前的变化视若无睹,似乎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他平静问道:“这一句,你谋划了三千年,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会转世来到这里?” 苏青冥在老人双膝挣脱枷锁,斩断了天地联系的那一刻,便知道了这个曾经的老友所布下的局。 “你与影殿合谋,不知用何种方法躲过了天道的窥视,让李青莲得以从九幽归墟复活而来。” 苏青冥并没有因为被算计而感到愤怒,因为这种情绪在三千年前就已经很少出现了,随意的将残破不堪的景清剑召回身旁,苏青冥接续说道:“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连你这样的人都会放弃自己的道,从而与影殿合作,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三千年前剑道第三的老人,大荒古界之中屈指可数的极境大修行者,几乎差一步便刻有踏入那长生仙境的强者。 还有什么可能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 所谓的斩断天地联系,在苏青冥看来,并不如何重要。 浑身与天地格格不入的老人这一刻有些沉默,然后说道:“你所开拓的路并不遥远,哪怕是我们耗尽一生的时间都没有办法抵达终点。” 老人如刀的脸庞有些落寞,深深叹了口气道:“卓麓,放弃吧,那所谓的长生仙境,并不存在,不然为何从你我所在的时代开始就从未有人离开过这里,哪怕是破开一丝,都做不到,当年的你做不到,魔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苏青冥漠然的望着这个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老人,即使是脱离了天地的束缚,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与天地的排斥。 无数年来这些修为到达顶峰的大修行者都会遇到,要么与这方天地融合,要么忍受着天地的排斥。 那充斥在整个天地的灵气如同毒药一般,根本就无法吸纳吐纳。 苏青冥沉默了会,认真说道:“道不相同!你我皆是陌路。” 老人似乎理解了苏青冥的话,没有在回应,而是从身体之中缓缓的升起一道幽暗的气息,随着这道气息融入他那岣嵝的身躯,原本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他刹那间便像一个游神一般,随时时刻都在寻找天地之间的裂缝。 苏青冥漠然的望着眼前一幕,平静说道:“这便是你与影殿合作换来的东西?你可知道,天地裂缝终究不能长存,而且同样流淌与岁月,你的寿命依然会流逝。” 老人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苏青冥所说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能够挣脱出天道的枷锁,重新夺回这具身躯,那么他便重新有了长生的希望。 老人满意的看了眼四周,笑道:“只有给我时间,我总能够找到那条长生大道。” 苏青冥扯了扯嘴角,微嘲道:“三千年前的你做不到,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更是没有这个能力。” 苏青冥顿了顿语气,脸庞上出现了一丝玩味笑意,接着说道:“况且......” “你以为这个时代的人,都不如你吗?” 老人闻言,浑浊的眼瞳猛然紧缩,随后,一到磅礴的气息出现在他所在的时空裂缝之中。 一根黑色的锁链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旁。 老人脸色大变,怒喝道:“九幽索!!?” 充满着死寂气息的黑索一刹那间就困住了他的身子,而在锁链的另一端,有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出现。 年轻人的眼神散发着诡异的鲜红,嘴角微翘,如同九幽之中出现的修罗。 “老不死,我以为你活了三千年,见的事情多了,脑子会更活一些,没想到越活越回去了。” 满是嘲讽的语气让被黑索缠绕的老人面目狰狞。 谁也想不到,算计了三千年的离阳老祖居然在最后时刻被人拉如了九幽归墟。 ...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乔经生的谋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被九幽之气困住的离阳老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很早便知晓了事情的进展。 昆仑掌教在整个大荒古界并不如何出名,甚至许多修行者提起世间有数的强者往往都会忽略这位几十年未曾下山的道门领袖。 但是苏青冥很清楚,道门祖庭的掌教有着怎样的力量。 哪怕是先前与乔经生这位昆仑掌教的亲传弟子交手时虽然轻松写意,但是苏青冥对那位掌教却没有丝毫的轻视。 能够教出一位三十岁便踏入了神游境弟子的人,这样的人又岂会如此的不堪。 之前的比试乔经生只是败在剑道理解之上而已,若是凭借他神游境的修为,哪怕是苏青冥,也不得不用出底牌才能胜。 苏青冥随意的挥袖,缠绕在身上的因果之力一阵颤动,这种吞噬寿元精气的力量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早已经让人化为了腐朽的枯骨,但是在苏青冥身上,却如同清风扶山岗,云淡风轻。 “昆仑这一代掌教陆玄机的弟子。” 苏青冥望着眼前一幕,平静道:“一位神游境的年轻人,天赋比起我来也毫不孙色,可能真的如他所言,你活了三千年,却越活越回去了。” 老人在九幽鬼索中苦苦挣扎,即使这位在无数年前就叱咤大荒古界的剑神,此刻也如同萧索的耄耋老者,只能做无力的挣扎。 这件法宝虽然名字带有鬼字,但是在昆仑圣地,甚至道门之中都可以算是排的上前三的仙器。 它还有一个更加有名的名字,捆仙索。 就连成就了真仙的神仙都能够轻易的束缚,定住神魂,使得所困的无论是人,神,仙皆化为凡人。 更何况老人在挣脱了天地的困顿后,生命流逝愈加的变快,如今所剩的生命精气不多了。 老人的眼神看向了肆意狂笑的年轻人,叹气道:“你可知,你的道心早已有了偏差,这片天地的意志无时无刻都在影响你,等待你的将是我之前的境遇。” 那位手握仙索的年轻人嘴角微翘,嘲讽道:“谁也不能夺去我的意志,我将会融合这片天地,吸取天地伟力后,再将你重新与扶摇山相连。” 年轻人顿了顿,视线又望向了不远处盘膝而坐的苏青冥,阴狠道:“至于他,一个被因果之力不断侵蚀的废人,将会与一起留在这里。” 这一刻的年轻人,或者说是乔经生,第一次觉得道心无比的清明通顺,二十多年来被善渊压在身后的屈辱,心中喜爱女子的无视,掌教真人的漠视,这些统统都烟消云散。 乔经生在等待,从一开始输给苏青冥的时候他就故意在等待,身为昆仑掌教亲传弟子,又如何会不知晓扶摇剑派的一些隐秘。 为此他甚至不惜亲自求到师傅面前,借来了捆仙索,希望能够来此调查此事。 果然,事情很顺利,除了遇到苏青冥并且在剑道上败在他手上之外,一切都按自己预想的那般发展。 扶摇剑阵显露真身,山巅之上活了三千年的离阳老祖,最让他意外的是,甚至不用自己出手,苏青冥便斩断了老人与天地之间的联系。 只要他用昆仑秘法吸取了老人一身的境界修为和剑道理解,那么便有很大的可能一步登天,踏入那仙境之中,成为世间最巅峰的那一拨人之中。 “你真的认为吸取了我一身的境界修为和剑道理解,你便能够踏入那个境界吗?” 老人此刻没有了一丝愤怒情绪,平静说道:“我以身融合天地三千年,不止是为了长生,更是为了寻找前路,但是后来我发现这条路走不通,所以才借着沈小子的手来斩断天地。” 老人浑浊的眼神猛然大亮,“天道的意志无处不在。” 乔经生嗤笑了一声,说道:“不,我只要你的境界修为,至于天道在寻找的合道之人,我想这个家伙很合适。” 两人口中的家伙此刻神情坦然,似乎浑然对现在的处境毫不在意。 更没有开口说话。 在苏青冥看来,昆仑掌教从借出捆仙索之时定然会预料到下面的事情,一位圣地之主,大荒古界排名前几位的人物,不会如此的简单。 事情似乎如同苏青冥所想一般,乔经生借助捆仙索这件昆仑仙器的能力,不断吸取着从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磅礴黑气。 这一条条诡异的黑气包含着老人三千年来的剑道理解和境界修为,哪怕是已经被扶摇山抽取了如此久的时间,这其中蕴含的力量也让踏入神游境不久的乔经生顷刻的时间便境界攀升。 而老人那刚刚突破扶摇山这方天地枷锁,佝偻又瘦弱的身躯在这一刻更加的孱弱,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枯骨。 但是令人诡异的是,老人如刀刻一般沧桑的脸庞上充满着无比的宁静。 这种几乎算是魔道之术的功法在道门中可以算是禁忌法术,整个大荒古界除了死于卓剑尊剑下的那位昔年魔道第一人东方念,几乎没有人敢用出。 乔经生这位昆仑祖庭中天资出众的年轻一辈弟子,此刻犹如九幽修罗降临,俊秀的脸庞布满了黑气,原本明亮清净的双眸变成了猩红。 “这便是忘生境吗?”乔经生抬头望天,右手猛然一握,发出一声惊叹。 按照正常的修行速度,就算以他的资质,想要踏入忘生境也需要花费上百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更需要有莫大的机缘才有一丝的机会打破那道屏障。 乔经生心中无比的满足,昆仑的道藏曾经记载,在三千年前甚至更久远的年代,修行者只要踏入了忘生境,便有可能一步登天,飞升另一处仙境。 只是过了数千年,再也没有传出过何人飞升得长生,整个大荒古界修为境界的顶点便是九境的巅峰,仙境。 感受着磅礴的雄浑灵气涌入身体,那生死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乔经生无比的顺畅。 从这一刻起,善渊终有一天会败在自己的剑下。 还有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也会成为陪伴一生的道侣。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便是将那个叫做苏青冥的家伙打败,或者杀了。 在融合了离阳老祖那磅礴的境界修为后,随之而来潮水般的剑道真解更是如同大江奔流入海一般涌入识海。 原来,剑道是这般模样。 乔经生猩红眼眸望了一眼倒插在地面的残剑扶摇,口中呢喃。 “剑起!” 这柄九天落于大荒古界的残剑似乎受到了召唤,剑身不住的颤抖,随后化为一道流光,飞向了乔经生。 剑在手中,乔经生脸上满是笑意,望着远处的苏青冥说道:“一个活了三千年的老不死,一个转世之人,原来你们的秘密便是这里。” 随着离阳老祖无力的摊到在地,吸取了老人一身所在的乔经生瞬间便知晓了苏青冥的身份,还有这位号称剑神的离阳老祖的来历。 那充满传奇而又波澜壮阔的经历让乔经生在一刹那的时间险些失去了意识,好在依靠着昆仑的功法,还是将那些事情一一记下。 乔经生见到苏青冥没有说话,更加志得意满道:“原来你便是三千年前的那位仙尊转世,曾经天下的最强者,不过,很快你便会和这位号称剑神的老家伙一起身死道消。” 乔经生一步踏出,来到苏青冥神情,眼神中满是不屑道:“就算你曾经是天下第一又如何。” 苏青冥眼眸平视那个脸上满是不屑,嘲讽和得意神情的男子,平静说道:“你会死,很快就会死。” 乔经生犹如听见了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大笑道:“谁,谁能杀我,就凭那个修为全无的老家伙,还是你这个因果缠身的废人?” 肆意宣泄情绪的昆仑传人转身望了一眼山腰,接着说道:“还是那位瑶池的水月仙子,就算他们此刻全部清醒,又如何能够抵挡一位忘生境修行者。” 苏青冥摇了摇头,淡然说道:“不是我,也不是离阳老祖,是陆浅。” 师妹?乔经生错愕的望着面容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年的苏青冥,满脸的难以置信。 因为不知何时,面带白纱,手持青索仙剑的绝美女子正站在场间,如水一般的双眸冷冷的盯着前方。 苏青冥并不意外绝美女子的到来,平静问道:“在那条江边的小村里,我曾经和你说过一个道理,修行者永远都是自私自利,充满算计,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美好。” 苏青冥望了一眼早已修道有成,境界更是踏入了神游境巅峰的女子,继续说道:“但是你却一直都不愿意用这种看遍了万千故事的沧桑眼光去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般认为吗?” 陆浅沉默了许久,并没有回答苏青冥的问题,只是转过头看着那个境界到了匪夷所思地步的师兄道:“乔经生,你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女子的声音很轻,但是又很冰冷,整个扶摇山早已静止到了风雪再次降落,眨眼的时间,场间的四人都笼罩在漫天飞雪,寒风吹来,呼啸山间。 乔经生眼神中多了些许怀念,然后摇了摇头,决然说道:“陆师妹,回不去了,从我向师傅借出捆仙索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了。” ...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可以死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陆浅眼眸一瞬间黯淡下来,失望道:“乔经生,掌教只有你与万师兄两位弟子,你做的事,掌教定然不会不知,你为何依旧要如此?” 在她的眼中,从随着师傅刘守一入山之后,整个昆仑圣地无数弟子,其中最出色的当属于在仙魔战场斩杀了万魔图第六的那位师兄。 但是即使在如此耀眼光芒下,还有一个人也并非默默无名,在的光芒下,乔经生的名字也会被人提起。 曾经昆仑最年轻踏入神游境的弟子,掌教的二弟子,甚至连门中都有传闻下一任的昆仑掌教都有机会。 陆浅的心思很天真,也很单纯,在她的眼中,修行者便是仙,仙人即使对待凡人是无情冷漠,但是从来都不会去做一些伤天害理,有违道心的事情。 然而乔经生的回答打破了她的单纯,“不,在你们的眼里,我是昆仑掌教的弟子,是善渊的师兄。” 持着残剑,浑身黑气缠绕的男子面目狰狞,愤怒说道:“可是,你们看得起我吗?自从善渊到了昆仑,所有人提起年轻一辈,必然是他,甚至在比试的时候,他都宁愿留手让我平局收场,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你们依旧装作我很强,连与善渊比试都能打成平手,不断的以此来赞叹,这些话,你们信吗。” 乔经生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彻底释放,歇斯底里道:“还有你,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这些年我费尽心思给你寻找许多灵丹剑籍,不惜耗费时间远去深海孤岛探寻仙迹遗府,为此我荒废了修行,甚至有几次还险些困在那里,可是你,你的眼神从来都没有正视过我一眼,哪怕是同门之间的正常一眼都没有,在你的眼中,我就跟路边的野草一般存在。” 男子终于说出了沉寂了许多年的话,这一刻他的道心无比的畅快。 望着眼前神情激动的师兄,陆浅沉默了会,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做的这些。” 从踏入昆仑之后,陆浅从师傅手中获得了无数的珍惜灵丹和古籍,甚至还得到了那位祖师的青睐,传承了昆仑仙器青索剑。 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那些灵丹那些古籍,有很多可能是乔经生冒死得来的。 陆浅望了一眼苏青冥,问道:“你的道理讲不通。” 后者想了想,认真说道:“人的心思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你的师兄愿意为了你而冒险,也愿意屈于自己师弟的光芒之下,但是在你还有善渊的眼中,这一切都并无联系,你们并不需要因为一个人的平庸而隐藏起自己的光芒。” 陆浅点了点头,释然道:“就如同你当年为我做的那许多事情一般,你从来不会因为我的蠢笨和天真而感到烦恼,这个世界,庸人总是自扰。” 庸人自扰。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场间的情形,没有再说话,既然她已经明了了其中的道理,又何必多说。 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乔经生冷漠的望着眼前的两人,眼角闪过一丝嫉妒神色。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对男人展示如此崇拜的眼神,就如同高山仰止,像是看向一位无所不知的智者。 乔经生漠然说道:“所以,你心中的道理便是如此?庸人自扰对吗。” 陆浅坦然说道:“是,乔经生,我从未要求你或者其他的同门去冒险,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因为自己比不上万师兄而妒狠,更没有想过当你有一天境界修为到了顶点之后会想着将以前看不起自己的人都杀了。” 陆浅眼神中多了一丝杀意,她握紧了手中的仙剑,一字一句说道:“你甚至还会叛出昆仑,将先前忽视过你的陆师伯也杀了。” 被女子道破了心中想法的乔经生没有否认,那位传道受业解惑的师傅,或许等到善渊死了,自己有一天也会提剑杀上昆仑将他宰了,然后再问问他,到底自己算不算他的弟子。 “是的。”乔经生坦然道。 男子扫视了一眼四周,早已经失去了浑身修为的剑神躺在雪地之中,不远处的苏青冥盘膝而坐,正在压制因果之力的吞噬,场间唯一还有战力的便是陆浅。 一个神游境的女子而已。 哪怕是陆浅此刻顿悟踏入了神游境,也不可能会是自己的对手。 乔经生漠然说道:“今日,你们都要死。” 陆浅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苏青冥,问道:“如何杀他?” 苏青冥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随后一道纯粹的剑光从他的身体之中飞出,下一刻便钻入了陆浅的眉心之中。 随着剑光飞出,缠绕身周的因果之气再次锁紧,苏青冥的眉头微周,平静说道:“这一道,和先前给你的那一道,够了。” 两道剑意。 一道蕴含苏青冥自身剑道理解的剑意。 另一道,来自三千年年前那位仙尊的剑意。 那个吸取了离阳老祖一身境界修为的昆仑传人,必然会杀死所有人,然后远遁而去,并且最让苏青冥在意的是。 他知晓了苏青冥的秘密,这个转世的秘密从他苏醒之后便再也无人知晓,连道宗的掌门都不知。 所以,乔经生必须死。 为此苏青冥将先前那位仙尊斩断剑神离阳老祖与扶摇山天地联系的那一剑的剑意都留下了一丝。 若是没有留下这一丝,那么那一道跨越时空的一剑便会连同离阳老祖一同杀死。 事情也有些出乎了苏青冥的意料,乔经生在一开始便刻意的隐瞒自己,哪怕是在两人比试剑道的时候输了,都愿意假装道心不稳而隐藏起来。 直到最后的时候,离阳老祖脱离天地而陷入了捆仙索,苏青冥则受到岁月长河中因果之力的侵蚀,两人两败俱伤之时。 乔经生突然出手,夺取了离阳老祖的全部修为和记忆。 境界也随之攀升到了忘生境,若是假以时日,有很大的可能能够踏入世间修行者的顶峰仙境。 苏青冥漠然的眼神望向了乔经生,开口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人愿意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但是当得不到心中所愿的时候,便会心生恨意。” 苏青冥随意的看了一眼身前的陆浅,淡淡说道:“出剑吧。” 话音刚落。 面带白纱的女子手中的青索仙剑猛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青色光柱直冲云霄,甚至连漫天的风雪在这一刻都被剑气吹散。 剑出。 雪停。 女子面纱下的倾城容颜没有丝毫的波澜,但是在识海之中,一道淡淡的白光如同白雾一般散开,随后磅礴的剑意遍布全身。 陆浅从未觉得自己有可能领悟这种剑意,这是一种超越了自身修为的剑道真意,在当年一路前往归云仙宗的时候,女子便心中向往这个境界。 今日,借着苏青冥的剑意,陆浅踏入了从未见过的剑道世界,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持剑独舞。 没有谁能够抵挡这一剑。 陆浅如水的眸子望向前方,轻声道:“生死轮回,只在一剑。” .... .... 磅礴璀璨的剑光流逝,女子如同下凡仙子翩然起舞,优美的身姿随意的挥出一剑。 周遭的风雪在这一刻化为了白色匹练。最后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雪剑。 剑尖所指,便是乔经生。 感受到这杀意和剑意扑面而来的昆仑传人,双瞳猛然紧缩,脸色也无比的凝重。 这样的剑意不是一个神游境的修行者能够施展而出。 那么便只有是那位深陷因果缠身的家伙可以施展出来,同样是道剑双修之人,乔经生自然清楚剑修所谓的境界其实便是对于剑道的理解深浅。 因为在剑修看来,世间所谓的修行境界划分都是一种枷锁,心无一物,剑心通明才是剑修一身所求。 所以往往剑修的境界很难用三教之中的境界来界定,就如同剑仙城的那帮疯子一般,很有可能一位刚刚踏入三教初境的剑修,却能够一剑破境,超越数阶而战。 乔经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面对着汹涌而来的磅礴雪剑,他握紧扶摇残剑,身形一跃到半空,此刻领悟了离阳老祖一生剑道的乔经生丝毫都不比苏青冥逊色。 甚至因为境界的优势而更胜一筹。 在乔经生看来,与他一战的并不是陆浅,而是因果缠身的苏青冥,是三千年前天下第一道那位仙尊转世之人。 面对那位曾经无敌与天下的人,即使得到了离阳老祖的一生所学,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 ... 剑意肆虐天空。 雪剑与扶摇剑在顷刻间碰撞在了一起。 随后又猛然炸裂,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传遍了扶摇山四面八方。 那由漫天风雪凝聚而来的雪剑一霎那便化为了雾气。 在乔经生那炙热的扶摇残剑之下,高温将风雪融化,只残留了包裹着的青索剑。 在两柄仙剑碰撞的下方,一道白色涟漪如同波浪一般四散而开,涟漪所接触的一切在刹那间便化为了虚无。 陆浅眼神余光所在,转身轻挥衣袖,一道剑光飞出,随后在苏青冥和离阳老祖的身前出现一道剑幕。 在剑气涟漪的碰撞下,剑幕微丝不动。 转过头,陆浅望向半空之中的乔经生,神情平静。 在出这一剑之前,陆浅便想到了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能够将乔经生打败或者杀死。 即使的这些年她一直都在闭关,但是对于昆仑掌教的弟子,陆浅更不会有丝毫的轻视之心。 更何况,听苏青冥的意思,那人似乎还得到了某位大修行者的灌顶。 陆浅眼神漠然,轻声呢喃。 “还有一剑。” ...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断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陆浅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苏青冥,他说杀死那人只需两剑,那便不会有第三剑。 小丫头从始至终都不会因为乔经生神游境的战力,甚至莫名获取了那个离阳老祖的全部境界后实力更是攀升到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境界。 但是在她看来,苏青冥在,一切都很简单。 就像吃饭喝水睡觉一般,都是一剑的事情。 而很多次,苏青冥都没有让她失望,在昆仑的时候,师傅曾经惊讶的说过,她原本的修行资质只是比普通的修行者要强上一些,并不如何出众。 但是身体在经过某些未知的改变之后,她的经脉和道心无比的通明,而且还有一颗常人难以理解的通明剑心。 陆浅没有告诉师傅原由,但是在她的心中十分清楚这一切的变化都来自于那个青衫年轻人。 从海船上长剑入体,开拓经脉,到江边除妖的历练剑心。 所有的一切奇迹都和苏青冥有关。 所以,在今日,面对高出她一个大境界的对手,陆浅并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只是缓缓的凝聚起四周的灵气。、 ... ... 离阳山巅的雪越下越大。 陆浅的眼神越来越冷冽。 乔经生不屑的望了一眼远处那身姿婀娜的女子,嗤笑道:“陆师妹,你放弃吧,凭你的境界和剑道修为,你杀不了我,甚至连伤都不可能伤到我。” 男子顿了顿,叹气道:“我曾经为你做过许多自认为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身旁的那个家伙,凭什么能让你如此的尊敬,又如此的....喜欢。” 乔经生所说的喜欢自然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女子眼神和表情变化的他,从陆浅见到那个家伙的第一眼开始,原本对任何人都带着距离的眼神在那一刻变了。 变得温柔,又有一些害羞。 这让乔经生对于那个一身青衫的男子很好奇,直到听到那个家伙的名字叫苏青冥之后,他才有一些理解。 在东祖洲,苏青冥的名字并不比万剑一和瑶池的何翩翩差,甚至比这两人还有名气一些。 对于这样一个名气声望都很出色的男子。 乔经生下意识的便会去和他做对比,然后发现,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好,而是那人太过于妖孽。 所以乔经生心中有恨。 恨自己,也恨苏青冥。 甚至因为心中的恨意,不惜降低身份以神游境的境界修为挑战才神游境巅峰的苏青冥,因为这种高阶修行者挑战低阶修行者的做法,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乔经生心中的思绪婉转万千,心中又有一些期待着陆浅会迫于形势而改变自己。 于是,他期盼的望向了长裙飘摇,如同九天仙子谪临的女子。 “没有理由。” 女子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期盼,紧接着更加冰冷的嗓音传来,“因为从始至终,你们所有人都不及他一人。” 乔经生俊秀的面容无比的阴郁,一言不发的望向了那盘膝而坐的青衫男子。 没有任何话语。 那便去死吧。 乔经生再也没有了期待,半空之中的离阳残剑划破了天空,以一种泰山压顶之势缓缓的压向了清冷女子。 三千年前,离阳老祖在与苏青冥一战的时候,便是在这一式剑招下,离阳剑断,而败于那个时代的最强者。 离阳老祖也在那一天选择了合道天地,并且在三千年的无尽岁月中领悟了更加高深的剑意。 只不过无数年后,这招等待了三千年之久的剑招被昆仑的一位年轻人夺走,从那人的手中用了出来。 磅礴恢弘的剑意让早已经化为了废墟的离阳山巅开始猛烈的震动,不远处躺在地面上的离阳老祖似乎也感应到了这道凝练了三千年的剑意,吃力的挪动了身体,然后斜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旁,浑浊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明,那个半空之中的年轻人就如同是自己一般。 绝天一剑。 离阳老祖口中呢喃,在很多年前,老人便已经想到了这一式剑招的名字、 身绝于天地。 ... ... 陆浅淡然的看着那绝天的一剑,身体感受着与周围分离的意味,原本从四面八方涌入体内和仙剑上的磅礴灵气在这一刻居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切断。 整个身体与周围天地格格不入,似乎茫茫的白雪中只剩下自己。 小丫头下意识的望向了那个家伙的方向,原本盘膝而坐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迹,随后目光扫视四周,躺在地面的老人,半空中的乔经生,还有山腰之中停滞在某段时空的瑶池和昆仑弟子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人了。 陆浅破天荒的有了一丝害怕。 之所以敢与那个人交战,所有的信心和勇气都来自苏青冥,但是这一刻那个家伙却莫名的不见了。 陆浅眉头紧皱。 让她害怕的还有一柄剑。 一柄无形的剑,从风雪交加的遥远天际惊鸿出现的剑。 剑意雄浑又凌厉。 自己与天地的联系,与周遭灵气的沟通,还有身旁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剑分割而来。 小丫头从未有见过如此的剑法。 哪怕是自家师傅,剑宗的鲁麟都没有可能使出如此隔绝天地的一剑。 甚至那个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家伙都好像没有用出过这样的剑招。 怎么办? 陆浅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就想茫茫风雪中,找不到方向,无从开始。 下一刻。 小丫头的眼神闪过一丝喜悦神色,然后原本有些担忧的面庞变得轻松无比。 因为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有一道青色身影出现,那道伟岸的身形随意的踏入了这片孤绝的天地,周遭磅礴的剑气疯狂涌动,但是在临近青色身影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浅开心喊道:“苏青冥。” 没有回应。 不是苏青冥,陆浅眉头皱了走,不解的看向了前方。 很快,伟岸的男子来到了距离她几十丈的距离,远远望去,那人的面容隐藏在一片白雾之中,让人无法看清真容。 陆浅瞪大了眼睛,不住的望向了那里。 一道浑厚而又儒雅的声音响起。 “可否借剑一用?” 陆浅下意识的将手中仙剑递出。 男子随意的接过仙剑,然后转身望了一眼天空中高挂的大日。 “断了的剑,没有存在的意义。” ... ... 第二百二十章 落日城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落日城。 随着百里外离阳山那罕见的天地异象消散,这个东祖州南端的小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客栈的一处院落。 仙风道骨的鲁麟站在的徒弟面前,吹胡子瞪眼道:“你说你,一个小小的出尘境,就大言不惭的提剑杀起了神游境境的高人,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耐了。” 老人嘴上虽然贬低,但是眉眼间的得意神色还是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 五天前,从剑宗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到了离阳山。 等到了山巅一看,老人至今想起都觉得无比的惊愕,以至于五天过去了,他还在心惊自己的宝贝徒弟所遭遇的战斗。 陆浅如水的双眸一瞪,大声道:“师傅,怎么就大言不惭了,他乔经生是不是神魂俱灭,被我.....呃...那个被谁一剑打得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小丫头顿了顿,又有些担忧,低声继续道:“嗯....师傅,我杀了掌教弟子,会不会被逐出宗门啊?” 鲁麟望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徒弟,叹气道:“这件事等我回山去与你细说,道心偏执,妄意用道门禁术吞噬别人的修为境界,这般行事,与魔道修士有何区别。” 即使不用徒弟解释,甚为剑宗屈指可数的通虚境巅峰剑仙,五天前刚到离阳山巅,便察觉出了那片天地间残存的禁术余威。 这门已经封禁了数千年的吞噬禁术,若不是因为特殊的缘由,早被毁去,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让乔经生学去了。 想到这里,老人的视线从眉眼低垂的徒弟身上转移到另一边正在闭目神游的青衫男子身上。 男子全身的气息极度不稳定,暗黑色的因果之力正在不断的消磨他的本源之气,也因为如此,男子的面容也在时刻变换,一时如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时又两鬓出现斑白瞬间苍老到了四五十岁的模样。 早已是剑宗通虚境,半只脚踏入了忘生境中的老神仙,鲁麟自然也知晓一些天道反噬的事情,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种连忘生境大修行者都避之不及的因果法则,居然会出现在一个才神游境巅峰的年轻人身上。 这种时刻都在生死一线的情形,便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无法做到如此的坦然平静,若是常人,早已经道心崩溃,被因果之力吞噬掉浑身的本源之气,身死道消了。 老神仙口中发出一声十分复杂的叹息。 陆浅闻言抬起头,也望向了那方,担忧说道:“师傅,那怎么办?” 老人叹道:“不说我,就连剑宗掌教都想不到办法来解开这家伙身上的因果法则,若是强行去解,不但苏青冥,便是出手之人都会被这道法则缠身,同样陷入了岁月长河之中。” 听见此话,陆浅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说道:“师傅的是意思是他没救了,就这样等死么?” “哪个说了。”老人没好气的嘟哝了一声。 随后又有些遗憾道:“真不知道这家伙在岁月长河中做了什么,引动出如此大的因果,你莫要看着他身上的气机平淡无奇,可若是有人触碰到了那黑气,定然连神魂都会被碾压打碎,想投胎都做不到。” 陆浅闻言,眼泪在也忍不住掉下来,拉着鲁麟的袖子,哭着说道:“我不管,师傅,你要想办法,你不是说咱们剑宗是圣地之首,世间万法皆可一剑破之。” 老人士连连咳嗽几声,无奈说道:“让我想想,想一想....” 陆浅这才安静了下来。 苏青冥此刻神情淡然,两人所说的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即使是面对这种侵蚀本源之气,蚀骨钻心般疼痛的因果之力,苏青冥的脸上都是那般平静。 因为这样的痛楚早在很多年前便经历过一次。 在每一次用出这张底牌的时候,必然会受到天道反噬,上一次是随时陷入了空间裂缝,而这一次,则是因果缠身。 苏青冥重新又想起了那日借给陆浅的一剑。 随着毁天灭地的一剑挥出,离阳山彻底的断裂成了两截,即使是残存不到十分之一的剑意,那个吞噬了离阳老祖一身境界修为的昆仑传人都逃不过神魂俱灭的下场。 而陆浅更是因为全身灵力耗尽而昏迷不醒。 只有斜靠在巨石旁只剩下最后一丝生命力的离阳老祖还存在于那片天地。 老人临死时已经释然。 哪怕是曾经到过这个世间的最高处,但是却永远无法挣脱天地,逍遥而去。 前路断绝。 老人最后呢喃了一句,便化为了烟尘,消散在天地。 再后来,陆浅的师傅来到了离阳山,将两人带回了落日城。 苏青冥自然清楚,刘老人说的并没有错,因果法则是天地之间与生死,时空等法则一般的大道规则,强行穿梭岁月长河,将前世的卓剑尊剑意引来,必然会受到天道的反噬。 而因果反噬最为难缠,此刻身上缠绕着的九道黑气锁链便是九道因果,而且浑然不知道是何种因果。 想要解开,几乎是不可能。 苏青冥睁开了眼,朝着远处带着面纱的绝美女子笑道:“不必为难你师傅了,倒是你,借着这个机会,随你师傅回山,等到闭关出来说不定便是一个神游境的高人了。” 苏青冥顿了顿语气,接着调侃道:“下次你拿着那柄仙剑,肯定能打的我满地找牙。” 虽然语气轻描淡写,但是苏青冥说的却是真的,之前借给小丫头的两道剑意,一道是这一世的入世之剑,还有一道是三千年前卓剑尊的出世之剑,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意可以说是整个大荒古界最为强大的剑意,便是剑仙城都未必有如此强大的剑意。 而早在很多年前,苏青冥便帮她立剑意,开拓剑心,只要回山闭关一段时间,必然可以借此打破修行屏障,踏入洞真境。 陆浅听见这话,眼眸中乏起一层水雾,这话听起来有点遗言的意味,可是在天剑峰修行了数年,她心中也清楚因果之力的厉害。 只是心中不愿意承认罢了,小丫头倔强说道:“就算是找遍大荒古界,我也会给你找到法子解开它。” 苏青冥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鲁麟,后者一挥衣袖,陆浅便昏睡了过去。 “我也不问你到底在岁月长河之中做了什么,至于乔小子之事,我自会如实报予掌教知晓。” 老人士神色复杂的望着苏青冥,心中震撼于他的坚韧,接着道:“我曾经听闻,佛门之中对于因果大道研究最深,若说世间还有谁能够解开你身上的因果,那必然出自佛门。” 苏青冥微微点头,随意说道:“多谢道长指点。” 刘老人见此,也没了谈话的性子,带着徒弟便要转身离去。 “前辈稍等。”苏青冥出言打断。 老人人闻言转过身,不解道:“还有何事?”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问道:“昔年在天剑峰峰顶,你曾言你凑巧游历到了南河城,遇到了一场雨,雨停,然后我便出世,前辈前往南河城,是凑巧,还是特意?” 老人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我曾经与你说过,我所修行的道是一种很特殊的道,能够感受到世间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痕迹。” 苏青冥微微点头,没有在说话。 随后老人便转过身消失在了原地。 ... ... 苏青冥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神情平静,他自然明白鲁麟的意思,能够感受世间的大道痕迹,那么先前借给陆浅的剑意他自然也很够感受。 二十多年前,老人去往南河城便不是凑巧,而是刻意,因为他感应到了那一场雨和苏青冥有关。 只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做什么,或许是有其他人在那里,也或许是鲁麟和他背后的昆仑圣地在布局。 但是不管哪一种,苏青冥都不愿意成为那些人的棋子。 苏青冥低头望了一眼身前潆绕的黑气,呢喃道:“佛门....” 关于佛门。 不论是前世的卓剑尊,还是这一世,苏青冥的记忆中对于佛门都没有任何的好感,甚至在三千年前,那位青衫仗剑的男子还在西贺州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 以致于佛门弟子提起那人的名字便恨不得将此人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想要佛门中人出手化解身上的因果之力,苏青冥没有丝毫的把握。 更不要说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寻找商璎珞,原本以为那小丫头会在离阳山,没想到去并未曾发现。 苏青冥伸手将那枚妖帝玉佩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动桌面,陷入了沉思。 一个神游境的修行者,而且是道宗弟子,在东祖州游历严格来说并无多大的风险,更不用说小丫头还有一身的法宝。 但是她还有一层更让人担忧的身份,妖帝之女。 苏青冥曾经在小姑娘初次上道宗时特意留下了一道本源道意用来遮掩她身上的妖气。 但是对于道门修行者或者剑修来说,并不如何完美。 道门修行者道心纯粹,能够破除一些虚妄,而剑修更是对天地灵气的变化极为敏感,所以小姑娘身上的妖气若是遇到这两种地方出来的修行者,必然会有暴露的危险。 ... ... 三天后。 苏青冥来到了一处山岗。 抬头望去,天边层叠的火烧云下,无数巍峨连绵的宫殿房屋横卧在天地一线之间。 整座城有数十里长,隔着十多里都能听见城内人声鼎沸的声音。 在视线的最前端,一道数十丈高的城门此时已经打开,无数的行人从城门口出入,有凡人,修行者,身份各异。 而天空之上更有许许多多道颜色各异的虹光在城池之中出入。 这是一座可以比肩中洲大唐帝都的城池。 悬羽城。 苏青冥背负着双手随意的往城门走去,身后那匹枣红马很有灵性的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悬羽城即将有盛大的宴会的缘故,许许多多的修行者皆是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快城门口便有些堵塞。 虽然有许多虹光从城内飞来飞去,但是对于那些境界低微的散修来说,他们可没有资格能够自由的在城内御物飞行。 想要在城内飞行,需要得到城主府的认可,否则被巡城守卫看到,定然会被抓去大牢。 这些都是苏青冥在城门口听得一些散修所言,心中对那位城主倒也有些了解。 是一个讲规矩的人。 苏青冥径直入城,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知道方向,尝试着引动一下本源道意,但是并未感应到商璎珞的位置。 看来小姑娘应该离着那位城主不远,所有的气息都被遮掩住了。 想到这里,苏青冥便朝着城中最高的一处建筑走去。 出人意料的是,那里并不是城主府,倒是一处客栈。 苏青冥想了想,便走了进去。 随意的找了一处单独的院落,苏青冥便朝着侍立在一旁的店小二问道:“你可知城主府在哪?” 小二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客官,每个初次来我们悬羽城的人都会弄错,以为我们客栈在城中央,又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便以为是城主府,其实城主府并不在这里。” 苏青冥面无表情,平静问道:“在何处?” 店小二指了指天空,得意说道:“在天上。” 苏青冥倒有些意外,没想这悬羽城还有城中之城,先前在城外并未见到天上还有城池。 店小二面带得意的神色,正准备摆弄一下,却见到那位青衫年轻人再未询问什么,便只好悻悻告退。 苏青冥随手倒了一杯茶,便有发呆起来。 既然是在天上,如今修为全无,想要去城主府是做不到的,可是悬羽城又一个有资格御空飞行的修行者都不认识。 一时倒也难住了。 苏青冥无奈的笑了笑,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困扰于不能御剑飞行。 “碧波府曲玄一,久闻曦瑶仙子大名,特来拜访,望仙子一见。”屋外不远处的院落一道晴朗的男子嗓音传来。 苏青冥听见这话,笑了笑,推门而出。 ...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再见穆落英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样式古朴的院落外,一个面容俊秀,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极有礼数的朝着前方行了一礼。 在院落的周围,还有几拨人也在等待。 这些人皆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样貌俊秀,风度翩翩,而且人人都是修为不凡,有几人甚至已经是神游境巅峰境界。 最中央提着一柄华丽仙剑,身材修长的男子也走出来,朗声道:“在下玄洲姑苏城杨元化,求见穆仙子,还请仙子一见。” 此人开口道明身份,场间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原来是他,据说杨家乃是玄洲极为强大的剑道世家,那位可是杨家的二公子,年纪轻轻便一身剑道修为,这次可是随着他哥哥一起来的。” “曲公子也不差啊,碧波府乃是我们东祖洲最大的州府,曲家更是传承了近千年。” “不说那两人,你看还有博望山赵真,洗剑宗的剑七公子,这几人的身份也不差啊。” “那是,这些人已经连着来这里几天了,就为了能够见一见掩月宗的穆仙子,听说那位仙子美若天仙,是掩月宗宗主的爱徒,难怪那么多人想求她一见。” ... ... 几位风姿潇洒的年轻人自然听到了众人的议论,神色有些傲气,杨元化更是频频朝着周围拱手示意。 曲家公子见此,自然有些不是滋味,便开口说道:“说起来,还是我来得稍早一些,诸位是否也要讲究一下先来后到之礼?” 此言一出,杨元化嗤笑了一声,微嘲道:“来得早还没见到,说明仙子并不想见你,别等了,等也是白等。” 曲玄一转过身,神情恼怒,但是千年来书香世家,他还是忍住了怒意,冷声道:“穆仙子不肯见我,并无不可,你连着来此三天,每天求见,仙子也未曾见你。” 周围人见到两人起了争执,纷纷侧目,其中博望山赵真,洗剑宗的剑七公子脸上更是露出了笑意。 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的赵真更是笑着说道:“看来只有我与剑七公子才有机会能够一见仙子芳颜了。” ... ... 苏青冥来到门外的时候,几人正在争论不休,见惯了这种情形的苏青冥静静的站在众人身后,也不言语。 随着来此拜访穆仙子的人越来越多,而院落之中却毫无动静,似乎谁都不见。 到最后更是有一位带着面纱的小侍女走出来大声说今日不见客,让他们回去。 场间的公子和少主们虽然人人出身不凡,但是却也不敢再这里放肆,不说仙子师从瑶池圣地,便是他父亲的身份在东祖洲甚至整个大荒古界都几乎无人敢惹。 曲玄一和杨元化拱了拱手,言说明日在来求见,便准备离去,却见到一道青衫身影从眼前走过,径直来到了院落门前。 曲玄一顿时停住了脚步,见到那人一身青衫,样貌除了有些清秀外,并不如何出众,浑身更是毫无灵气波动,如同一个凡人一般。 这样的人也敢去求见穆仙子? 曲玄一扯了扯嘴角,嗤笑道:“喂,那个穿青衫的小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可是仙子的住所,你一个凡人来这里干什么。” 正准备离去的众多男子视线纷纷望向那青衫年轻人,脸上皆是露出了嘲讽笑意。 杨元化先前受到曲家的讥讽,但又不好发作,便将怒意转到了眼前的青衫男子身上。 “还不快滚,仙子所在,岂是你这种凡俗之人可以奢望的。” 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身为瑶池仙子,怎么可能会见他。 场间众人纷纷面带怒意,大声呵斥,有几人甚至暗中准备施展道法将此人丢出去。 只是院落门前的青衫男子神情平静,静静的站在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刻。 紧闭了几天的院门被打开了。 一道绝美的面容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女子一身紫裙,莲步轻移,摇曳生花如同瑶池仙子。 “是穆仙子。”曲玄一和杨元化不约而同的惊呼了一声。 他们连着几天在此等候,便是想着求见一下这位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只可惜的是几日来没有任何的回应。 下一刻,场间众人面上皆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只见身姿修长的穆仙子来到青衫男子身旁,巧笑嫣然道:“你来了,等你许久了。” .... .... “等你许久了。” 女子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悦耳动听,但是在曲玄一和杨元化等人听来,却如同洪钟巨鼓。 几人震惊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东祖洲掩月宗宗主之女,瑶池圣地的穆仙子居然在等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这样一个人凭什么和自己相比,论家世,论长相,论修为,这个青衫男子与自己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杨元化震惊了之后,脸色刹那便阴沉来下,问道:“敢问穆仙子,此人是谁,为何你愿意见他而不愿意见我们?” 眼神从一开始便一直在青衫男子身上的穆仙子并移开视线看向众人一眼,只是静静的望着前方男子,似乎永远看不够一般。 从始至终都未曾出声的青衫男子转过身,淡淡说道:“剑宗,苏青冥。” 随后,便踏入了院落之中,穆仙子也随之而去。 ... ... 剑宗。 苏青冥。 杨元化和场间众人望着远去的青衫身影,神情呆滞。 当今大荒古界修行界,五洲七大圣地,最有名气的或许是那位临阵破境,一拳打退了万妖图前六的赤怒。 但是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并不比赤怒差,在东祖洲,甚至他的名字还更加的出众一些。 那便是来自剑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苏青冥。 归云仙宗剑斩神游境的长老,瑶池圣地镇压梦魇神魂,无数次的跨境而战。 杨元化咽了口唾沫,心中乏起了一丝苦意,这样的人不是应该风华绝代,气宇轩昂,为何会如此的平平无奇。 ... 院落石桌旁。 苏青冥随意的抿了一口茶,朝着身旁的女子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眉眼皆是笑意的女子歪着头,问道:“你是来这找我的吗?” 昔日在万流城时,女子便曾经说过有空到南海找她,没想到才过去不久,便等到了那人。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我来这里是找人,但是却不是你。” 穆仙子听见这话,神情并未有何变化,正如她先前所说,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哪怕是听到了不是心中想听的话。 女子替他续了一杯茶,好奇问道:“找谁?需要我帮忙?” 苏青冥微微点头道:“需要。” 穆仙子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剑宗苏青冥也要找人帮忙啊。” 苏青冥毫不在意,平静说道:“我现在修为全失,有个我很在乎的人被困在这里,所以想请你帮忙。” 穆仙子听见这话,眼神紧紧的望向苏青冥,见到他隐匿起来的黑色气息,眉头紧皱,担忧道:“因果之力,你怎么会沾染上这种大道法则。” 苏青冥对周身的法则气息视若无睹,坦然说道:“用了门秘法,杀了一个神游境的家伙,然后就这样了。” 女子听见这话,神情呆滞,杀了一个神游境的家伙。 要知道整个大荒古界神游境的大修行者数量并不多,且大多都是出自七大圣地,而眼前这个家伙居然随手便杀了一个。 他才出尘境而已,杀了一个即将踏入世间巅峰境界的大修行者居然如此的轻描淡写,似乎是一件极简单的事。 穆仙子微微摇头,随后又望着那摄人心魄的因果气息,眼神露出了疼惜神色,出身瑶池仙境,自然知晓这种时刻被因果之力折磨的疼痛,而眼前这个男却毫不在意,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过。 她不知道苏青冥经历了怎样的痛楚,但是能够感觉到他那淡然的心境。 穆仙子下意识的伸手想要碰触眼前那个男子的身体,但是被躲开了。 “我没事。” 苏青冥望着身前女子,平静道:“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带我去一趟天上,城主府。” 原本正在忧愁没有了修为之力,连御剑飞行都不能的苏青冥此刻很是轻松,只要能够去等到天上,见到那位天下第三,那便能够找到那人的下落。 穆仙子微微摇头道:“进不去,三个月前,城主府在发出邀请帖之后便打开了守护大阵,言说在七月初七举行婚宴时才会再次开启。” 苏青冥听见这话,微微皱眉,问道:“为何?” 瑶池仙子回道:“我也不知,我们掩月宗也收到邀请,因为父亲正在闭关,所以便由我代为来此见礼。” 悬羽城突然为那位少城主举行婚礼,又突然的开启了大阵,整件事情都透露着诡异。 苏青冥想了想,又问道:“那位少城主娶的是何人?” “中洲姑苏城,澹台世家的嫡女。” 穆仙子毕竟是东祖洲大派掩月宗宗主之徒,许多散修和小家族不知道的内幕她当然知晓,所以随口便道出了那新娘子的身份。 玄洲,姑苏城,杨家。 苏青冥想起了先前离开帝都时曾经问过书院的那位君子颜师古,世间藏剑最多的地方有哪些,曾经便有一处地方是姑苏城杨家。 想要找到那柄仙剑青玄的消息,是苏青冥一直以来最为迫切的事情,不止是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解开三千年前太玄真人身陨的原因。 只不过一直以来苏青冥走遍了大半个大荒古界,并未曾发现青玄的痕迹。 而这时在远离中洲的东祖洲,杨家为何要与悬羽城联姻? ...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卓剑尊的后代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并不在乎这些事情,从南河城出世,大荒古界的一些大事对于他来说都只能算是小。 只是那人是苏青冥很在乎的一个人,所以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苏青冥开口问道:“前些日子,杨家是不是抓了一个小姑娘?” 穆仙子想了想,点头说道:“三个月前,杨家的世子澹台千羽护送妹妹来悬羽城,的确擒获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苏青冥微微皱眉,站起身平静说道:“杨家如今在何处?可否带我去。” 穆仙子有些错愕,不知道此事和苏青冥有什么联系,不过还是没有问为什么,起身便一挥衣袖,两人身形消失在原地。 ... ... 悬羽城西南。 这里是一片曲深幽静的院落,亭台楼阁隐藏在高大的树木之中,还有一汪十数亩大小的湖泊,沿着湖岸种满了桃树,此时已过七八月,倒是有一些桃子高挂枝头。 在临湖的一处亭子,一身白衣如雪,神色凝重的男子负手而立,眺望着湖中景色。 微风拂来,衣袖飘摇,如同世家公子散发出高贵气质。 男子转过身,笑着说道:“坊间都说瑶池穆仙子美若天仙,是世间少有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听闻求见了数次都不曾得见,怎么仙子今日有空来我这里。” 穆仙子并未说话。 苏青冥漠然的看着前方男子,平静说道:“三个月前,你抓到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在何处?” 高贵男子收敛笑容,细细打量眼前的青衫年轻人,问道:“尊驾何人?” 苏青冥淡淡说道:“苏青冥。” 男子听见这话,眉头微皱,随后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明亮的眼神又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口中不确定道:“可是剑宗苏青冥?” 苏青冥没有说话。 高贵男子没有在问,世间还没有人敢冒充这个人的名字,身为姑苏城澹台世家的继承人,自然知晓七大圣地年轻一辈佼佼者的境界战力,即使自己早已经踏入了神游境,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个名满大荒古界的剑宗掌教弟子。 高贵男子,也就是澹台世家的世子澹台千羽沉声说道:“原来是苏青冥沈道兄。” 他想了想措辞,接着说道:“沈道兄有所问,在下自然知之必言,三个月前,的确在悬羽城抓了一个小姑娘,她自称卓如,无故闯入舍妹房中盗取一件法宝,被我所擒。” 澹台千羽虽然忌惮苏青冥出身,但并不如何在乎,即使是剑宗弟子,也并不是可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苏青冥听见这话,沉默了会,平静说道:“她现在在哪?” “不知。” “不知?” “那日我将小姑娘擒了之后,便被城主府的人带走了。” 苏青冥没有说话,转过身便往屋外走去,穆仙子随后朝着前方男子笑了笑,也随之而去。 凉亭中,澹台千羽阴沉着脸静静的看着两人离去。 这些圣地弟子人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七大圣地打落神坛。 男子神色变化不定,强忍着心中怒火。 街道上,已是深夜,并无什么行人,只有零散的几户人家还有灯火。 苏青冥随意的走在青石路上,在他身旁并肩而行的穆仙子双手背在身后,默然不语。 就这样,安静的街道只有两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小半个时辰后,穆仙子开口道:“那个叫卓如的小姑娘也是来自剑宗?” 苏青冥微微点头道:“是,卓剑尊的后代。” 穆仙子听见这话,如水的双眸瞪大,惊呼道:“是卓前辈的后代?” 她出自瑶池,自然知晓剑宗卓剑尊的身份,大荒古界唯一一位剑尊,更是她心中追捧之人。 只是让她惊讶的是,若是那个被抓住了的小姑娘在剑宗辈分如此大,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有些复杂了。 谁都知道,那位住在天上的悬羽城主性格孤僻,从不在乎任何人。 苏青冥叹了口气,解释道:“卓剑尊失踪多年,我出自天剑峰,在机缘巧合下知晓了他还有一会后代,所以有责任找到她。” 苏青冥并不想隐瞒什么,接着说道:“我与她同时上山,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卓如这个名字估计是照着我的名字来取的,因为她前些年下山游历的时候曾经说过要走一遍我走过的路。” 穆仙子笑道:“的确是个有趣的人,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青冥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平静说道:“带我去城主府看一看。” 穆仙子犹豫了一下,城主府在一个月前便开启了守护大阵,哪怕是神游境的修行者也没有办法随意的踏入天空。 “进不去?”苏青冥问道。 穆仙子点了点头,她不过是神游境巅峰境界,并不能破开天空之中的大阵。 苏青冥想了想,取出景清剑递给身旁女子,淡淡说道:“到了大阵外,持剑便可。” 穆仙子接过仙剑,一挥衣袖,便带着苏青冥往天空之上的城主府飞去。 ... ... 真正的悬羽城。 千丈高空的云海之上,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悬浮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群,云雾遮掩,只露出了些许殿宇一角。 更让人恐怖的便是在悬浮着的宫殿周围,无数道玄黄之气交织漂浮,如同剑气纵横。 穆仙子带着苏青冥远远的漂浮在殿前,望着天门处高挂着写有‘悬羽城’的匾额。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缥缈恢宏的天上宫阙,穆仙子还是忍不住心中震撼,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苏青冥,却发现身旁男子神色平静,对周围的景象视若无睹。 “你之前来过这里?”穆仙子忍不住问道。 苏青冥摇了摇头,平静道:“没有,不过剑宗天剑峰,也有一座悬浮着的山峰,比这更大。” 剑宗的飞来峰是掌教道衍真人用大法力从西贺州强行挪移过来的,气势比眼前的只有百亩大小的宫殿更加的雄伟非凡,苏青冥自然不会有任何惊讶,况且三千前,这种悬浮的建筑他已经看过了无数。 苏青冥视线望向宫殿的最高处,那里有一件如同弯月一般的法宝临空而立,不断是散发出玄黄之气,这座宫殿的守护大阵便是由那件法宝所控制。 “出剑,斩断那件法宝与天地灵气的联系。” 对于破阵之法,苏青冥无数年来早已经轻车熟路,只要找到大阵的薄弱点,随意的一剑便可以打破阵法的平衡。 而这种能够一眼看破万物弱点的天赋,整个大荒古界只有苏青冥一个人拥有,寻常之人想要找到那些弱点,可不是如此轻松的事。 穆仙子也是满脸惊讶的望着苏青冥,不确定道:“就....这样...简单?” 苏青冥平静说道:“任何威力强大的阵法皆是有薄弱的地方,只要找到了那个点,便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凡人也可以破阵。” 穆仙子听见这话,心中乏起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不过很快还是取出暗红色的景清剑,朝着远处那件弯月法宝打出了一道剑气。 暗红剑气随后化作一道流光飞速的穿越了两人身前的宫殿,然后径直撞向了半空之中的弯月。 轰! 一道响彻天际的碰撞声传来。 随后在弯月法宝的下方,如同巨石落入湖中的波浪涟漪以法宝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出。 紧接着,天空之中原本凌乱毫无规则的玄黄之气在刹那间发生猛烈的变化,每一道都如同一道法术,或是有真火,或是演化风雨,或是寒冰,整个悬羽城的宫殿在这一刻也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穆仙子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 悬羽城虽说并不如七大圣地,但是那位城主的修为境界可是能够排在世间前三,甚至隐约能够与天下最强者道衍真人相提并论。 七大圣地之中的如流波山,东王岛的圣地之主在修为境界上甚至比那人差上了更多,若不是凭借着数千年的底蕴,早已经被悬羽城取代了圣地之位。 就是这样一位天下有数的大修行者布置的守城大阵,在苏青冥的眼中居然如此的简单。 仅仅只是一剑。 哪怕是在北境魔域,女子早已经在仙魔战场见识过了苏青冥的不凡,但是这一刻还是深深的震撼。 曦瑶视线望向苏青冥,只见对方神情淡然,对眼前一幕毫不在意。 “来着何人,竟然敢擅闯我悬羽城。”远远的传来了一道厉喝声,随后两人的眼前一闪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穆仙子一眼便认出了来人身份,正是那位城主之子,悬羽城少城主萧少沉,掩月宗与悬羽城在东祖洲算是有数的一流宗门,两家自然也会经常来往。 果然,那萧少城主一见到飘然若仙的女子,便换了一种语气,惊讶道:“曦瑶姑娘?怎么是你?” 穆仙子哼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神情,眼前那人的品性早已经传遍整个祖洲,并且对方的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自己,更是让穆仙子恨不得给他一剑。 “我们有事找萧城主。” “曦瑶姑娘,我父亲如今正在闭关,这些日子确是见不到了,不过既然姑娘来了,还请随小弟一起到城中观海?” 萧少城主的确长得很好看,苏青冥看了一眼,说起来剑宗也就只有云剑峰的那位世子在长相上能压过此人。 苏青冥轻拍了一下脸色恼怒的女子,平静说道:“两件事,一是我来找一个小姑娘,先前杨家擒获的那位小姑娘。” 苏青冥顿了顿语气,继续说道:“二是我要见洛天行。” ...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小姑娘的身份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原本带着笑意的萧少沉脸色一变,转过头看向那青衫年轻人,寒声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家师之名。” 洛天行便是悬羽城城主之名,那位天下第三的真名。 穆落英也是侧过头,一脸惊愕的望着苏青冥,即使是她也是第一次听到那位天下有数的大修行者的名讳。 无数年来,大荒古界五洲的修行者皆是称之为萧城主,久而久之已经无人敢提起他的真名。 苏青冥对此毫不在意,平静说道:“那位小姑娘在哪?” 萧少沉浑身散发出阴寒气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毫无修为,如同凡人的男子。 一个没有境界修为的人居然敢在悬羽城直呼城主之名,这让他觉得遇到世间最为的大胆的事情。 萧少沉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女子,掩月宗虽然在东祖洲并不如何有名气,实力也是一般,但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宗主可是连自己师傅也是不曾小看的人,所以他下意识的向女子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穆落英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苏青冥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径直往前踏了一步。 随后庞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开来,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径直冲向了萧少沉。 虽然无法使用灵力,但是苏青冥的本源道意依旧是世间最为纯粹庞大的,哪怕是如今已经踏入了上三境的萧少沉都被这股威压逼得后退了一步。 萧少沉抬起头,满脸震惊的望向对方,一个如同凡人一般的男子居然有着比肩仙境真仙的气势。 “你到底是何人?”萧少沉脸色一凝,沉声问道。 苏青冥双手负后,淡淡说道:“剑宗,苏青冥。” 萧少沉听见这话,惊呼道:“你便是剑宗天剑峰首座苏青冥?” 数年来萧少沉听过无数个年轻一辈修行者的传闻,如武帝城赤怒,但是这些人都是已经踏入了上三境的大修行者。 只有苏青冥,世间都说他的境界只有出尘境巅峰,而就是这样一个修行者,却能够随意的越境而战,连归真三境的大修行者都被他斩杀于剑下。 即使骄傲如萧少沉,此刻都不免得微微有些动容,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些,“你是那个小姑娘的什么人?” 苏青冥平静说道:“她是剑宗弟子,卓剑尊的后代。” 萧少沉听见这话,双瞳猛然紧缩,神情呆滞的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剑宗卓剑尊,世间最为厉害的一位剑尊,那位天下无敌的尊者后代。 萧少沉颤声道:“她.....她...是卓剑尊的后代。” 若是抓到的那个小姑娘真的是那位剑尊的后代,只怕便是师傅也会头疼不已。 卓剑尊可是整个天下公认无敌的存在。 苏青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从一踏入这里,他便感应到了一股庞大的气机锁定了自己,这股气机精纯无比,苏青冥只在卓剑尊的身上感应过。 “带他们来悬羽殿。”一道儒雅的嗓音从远处传来瞬间打破了场中的沉默。 萧少沉猛然抬起头,吃惊的望向了远处宫殿,那里便是师傅闭关的地方。 ... ... 悬羽殿。 空旷寂静的宫殿周围满是摇曳的烛火。 最中央有一处如同人间帝王一般的王座,金黄色的石阶从下往上皆是由世间罕见的山河玉砌成,在台阶最高处,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端坐其中。 苏青冥在台阶下,望着上方男子,对着身旁的穆落英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话音说完,便抬脚往上,沿着山河玉台阶一步一步望王座走去。 刚刚碰触到台阶,一股庞大的气息从王座上涌了过来,苏青冥并未在意,任凭那股气息撞向胸前。 无声无息,苏青冥的眉心一道淡淡的光点浮现,那奔涌而来的雄浑气息在一霎那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苏青冥脚步不停,继续望台阶之上走去。 山河玉台阶一共有九十九道,没踏前一步,苏青冥所受的威压便增加一倍,随着行进到了一半,眉心的那道光点也愈发的明亮。 九十步。 九十五步。 苏青冥看到了那个尊贵男子的身形,身材伟岸,如同人间帝王。 九十六步。 那人俯瞰人间,似乎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他是所有人的帝王,只要一个眼神,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九十八步。 苏青冥挺住了脚步,眉心的璀璨光点猛然炸裂,随后化为了无数光点融入了他的身体,周身缠绕的因果之力失去了遮掩,此刻露出了森然诡异的黑气。 最后一步,苏青冥一步踏出。 ... ... 苏青冥静静的看着眼前那个伟岸的男子,那人的面容很儒雅,但是浑身有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质。 苏青冥突然想到了这人的身份,顿时也释然了。 “我与卓剑尊相较,何人更强?”儒雅男子开口问道。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卓剑尊。” 男子听见这话,神情平静,他所问的问题整个大荒古界或许只有那位苍穹山的神殿之主才有资格回答。 即使是远在东海的天下武夫第一的青帝灵感仰,都回答不了。 因为他也曾经踏上苍穹山与那位殿主问道一场。 只是之所以问一个出尘境的修行者,在男子看来,不过是有些无聊而已。 苏青冥沉默了会,又接着说道:“卓剑尊物外超然,心中无执念,你久居一隅,从未放下心中执念,那故国情怀,近千年已经过去,你还未曾忘记。” 话音落下,空气中的空气顿时瞬间便阴冷了下来。 原本儒雅的男子面容一变,磅礴的灵气从王座之中散发而出,随后化作一条金黄色的真龙。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眼前一幕毫不在意,哪怕是如今修为被禁锢,面对世间前三的大修行者也并未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世间流逝,那磅礴的龙气如同万丈高山压顶,苏青冥身上缠绕的因果之力不住的搅动,原本神情淡然的男子此刻额头上隐约有冷汗滴落,五脏六腑之中的剧痛越发的猛烈,天道反噬与龙气镇压,两种几乎算是世间最为强大的气机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早已经被撕成粉碎,但是在苏青冥却依旧挺直身形,漠然的望向前方。 轰! 随着一道声鸣九天的龙吟声响。 儒雅男子一挥衣袖,游走在宫殿内的龙气消散一空,台阶下几乎站立不住的穆落英和萧少沉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实现望向了那个风暴最中心的青衫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了震撼神情。 先前他们早已经知晓苏青冥身上的因果之力,修行者被此缠绕便再也无法使用半分灵力,更是调动不了周遭灵气,且时刻都在忍受天道对于身体的反噬,那种反噬如同蚀骨之痛。 而苏青冥从始至终的神情都平静淡然,没有丝毫的痛楚神色,在面对世间可以排第三的悬羽城主威压逼迫之后,甚至连动都未曾动过。 两人这一刻震撼的无以复加。 此刻的苏青冥并不好受,依靠着庞大的本源道意方才抵抗住那位悬羽城城主的威压。 王座之上的男子开口问道:“是卓剑尊告诉你我的身份?” 苏青冥摇了摇头道:“不,虽然你隐藏了身份,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多到连你也无法想象,洛天行,很多人只凭这个洛姓便能推测出你和悬羽城的来历。” 那位气质儒雅的男子听见这话,沉默了许久,才叹道:“世间事,无可奈何太多。” 苏青冥没有在这个话题说下去,三千年来,他见过太多的王朝更迭,家族兴衰。 苏青冥开口说道:“我来找一个小姑娘,叫卓如,你应该知道她的身份。” 儒雅男子淡淡说道:“哪位卓疯子的后代。” 声音不大,但是整个宫殿都能够听到,台阶之下的穆落英一脸震惊的望向王座上的男子。 前一个身份她早已经知晓,但是后一个身份才第一次听到。 剑尊之后。 而萧少沉更是险些瘫软在地,额头上冷汗直流,哪怕他是洛天行的徒弟,面对那个统御傲视天下的强者,也是万分惊惧,甚至有些后悔先前将那个小姑娘给抓到了悬羽城。 台阶之上的苏青冥神情平静,开口说道:“若是无伤,万事皆可,若是伤,哪怕你是天下第三,那位剑尊也会亲来悬羽城。” 苏青冥的语气很平淡,但是任何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一个因果缠身的人竟然敢对世间有数的大修行者语带威胁。 但是苏青冥并未觉得如此,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妖族最重血脉传承,若是商璎珞在悬羽城出了事,那么结果必然是妖族北上,人妖之战开启。 整个宫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苏青冥没有催促,静静的站在台阶之上。 儒雅男子的眼神越过了前方,越过了天空之中的云海,越过了东祖洲,最后视线似乎定格在了一处无名山岗。 ....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杨家兄妹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南蛮妖域,首铜山。 山风徐徐,临崖处一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眺望着云海翻涌,他的身后则垂首立着一名手臂极长面容狰狞的魁梧大汉。 山中鸟语花香,几只通明兔悠闲的在林中跳动,有几只胆大的甚至跳到了魁梧汉子身前,蹬着前肢不住的打量。 下一刻,林海疯狂摆动,无数高耸如云的巨松被肆虐的狂风压下,然后又猛然弹起。 男子白衣飘摇,神情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望了一眼天空,笑道:“孙一,你可知是何人敢窥视我这个地方。” 魁梧汉子咧开嘴角,嗡声道:“大荒古界中有能力越过族中大阵直探圣山的只有剑宗那位掌教子,还有剑仙城的老酒鬼,武帝城那位武夫,想来便是这三人之一。” 白衣男子摇头说道:“不,是洛天行。” 魁梧汉子听见这话,惊愕问道:“那个号称天下第三的家伙?” 在他看来,人族那边就是喜欢弄一些所谓的排名,比如什么年轻一辈的仙魔榜,还有什么登仙榜,几千年来总是热衷于此。 但是却不知道排行榜的几人有那战力登榜,说来说去,除了自己,剑宗的那位阴人,武帝城的武夫,其他人又有谁能够打的过面前的飘逸男子。 更不要说什么天下第三,没有和主上打过,那便永远进不了前三。 白衣男子看着手下模样,露出一丝饶有趣味的笑意,一个人族算不上很厉害,但又不是很差的家伙,居然敢窥视妖族圣山。 随后轻挥衣袖,首铜山瞬间平静如初,似乎先前的狂风大作从未发生过。 ... ... 悬羽城。 苏青冥神情平静的站在那位儒雅男子身前,似乎并未意识到先前所说的话带有多么大的威胁意味。 男子眼神玩味,漠然问道:“你不怕死?还是认为自己深陷因果反噬,时日无多,所以行事百无禁忌?” 苏青冥从未想过这些,即使是面对天下最强之人的卓剑尊,还是那位纵横妖域的妖帝商羊,从始至终都是淡然面对,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境界身份而有丝毫的在意。 认真说起,卓剑尊的辈分境界比他们不知高出多少。 哪怕是如今几乎毫无修为战力,甚至连剑都施展不出,苏青冥都不曾有过丝毫的害怕。 “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修行者追寻天地大道,心无所谓,何来卑躬屈膝。”苏青冥坦然说道。 世间总是有阶级,有境界高低,有万般规矩来约束修行者,这也是书院一直所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但是在苏青冥看来,修行便是心无所谓,若是有太多枷锁,那道心必然蒙尘。 儒雅男子轻声呢喃:“心无所谓。” 许久,这位世间有数的大修行者收敛了浑身气势,明亮如月的眼神望向了台阶下的萧少沉和穆落英。 视线定格在萧少沉身上,男子淡淡说道:“人在哪?” 萧少沉额头冷汗直流,庞大的压力让他直不起身,只能低下头,恭敬说道:“师傅,那丫头不见了。” 儒雅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人不在我这里。” 苏青冥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听见这话之后,转过头望了一眼穆落英,开口道:“我们走吧。” 台阶下的仙子尽管满脸的不解,但还是一挥衣袖,带着苏青冥便离开了悬羽城。 ... ... 云海之上,一男一女两道身形如同仙人一般临风飞来。 穆落英的飞行法宝是一条彩色云凌,此刻在天空之上随风飘扬,速度不紧不慢。 苏青冥背负着双手,神情平静,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想法。 穆落英从悬羽城出来后便一直心中疑惑,此刻再也忍不住问道:“苏青冥,你相信萧城主所言?” 听见这话,苏青冥转过头说道:“信,修行者境界越接近那处巅峰,所说的话便越不会有假,须知大道为真,许多谎话说多了,那么道心便自然而然会有着偏差,于大道修行并无帮助。” 穆落英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过的见解,世间修行者无数,又有谁没有说过谎言,做过欺骗之事。 见到女子如此神情,苏青冥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师傅应该也知晓这些,天机不可泄露,之后还有一句,便是天机不可妄语。” 穆落英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闷声道:“跟我爹一样,神神叨叨的。” 随后想起了两人的目的是找人,又担忧说道:“若是人不在悬羽城,那么杨元英为什么说被悬羽城带走了?他说谎了?” 苏青冥沉默了会,平静说道:“他没有说谎,洛天行也没有说谎。” 穆落英顿时楞住了,若是两方都未曾说谎,那么小姑娘应该在悬羽城,可是那位萧城主又否认了。 早先在魔域时便十分讨厌这种要动脑子的事情,此刻来到悬羽城遇到的事情也是如此的费神,女子伸手揉了一下额头,叹气道:“那人到底在哪?” 苏青冥望向远处云海,平静说道:“被人带走,呃,也可以说是放走了。” 穆落英转过头,不解道:“被人放走?” 苏青冥微微点头,解释道:“洛天行知道小姑娘的身份,所以放走了她,或者说送她离开了悬羽城,当然,他也是有条件的。” 女子更加不解,问道:“条件?萧城主和谁?难道是.....” 穆落英瞬间便想到了一个可能,双瞳顿缩,不可置信的望向了远处云海遮掩的天际。 苏青冥伸手取出那枚妖帝玉佩,静静的打量着,口中轻声呢喃:“到了这般境界,执念还是如此深么。” .... .... 悬羽城,杨家院落。 中洲地域辽阔,不但有九大圣地之中的三家,还有许多大城都有着世间一流的宗门和家族。 而如同临北城杨家一般传承了近千年的世家更是有五姓七家。 这种以姓氏传承的世家底蕴深厚,家中更是凝聚力极强,人人皆是以家族利益为重,因此许多宗门都轻易不敢招惹这种世家。 而临北城的杨家更是五姓七家之中杀伐力最强的一家,因为澹台世代都是剑修。 更有传闻大荒古界如今说起剑修,首推九大圣地之一的剑仙城,其次便是临北城杨家。 数百年前,一位名叫杨溟的剑修横空出世,才二十岁变踏入了剑道七重,一身剑术出神入化,更是在二十三岁时问剑于剑仙城,与那一任的剑仙城剑主战了九天九夜,之后一剑破开天幕,引动天河之水倒流。 也正是这一战,使得临北城杨家一跃成为大荒古界一流世家,声势直追九大圣地。 随着那位惊艳卓绝的杨溟兵解道消,杨家再也未曾出过一位天资出众的大修行者,这些年更是越发的沉默世间,几乎令人遗忘。 就连书院在前些年开启的圣人洗礼,杨家都未曾派人前去,更不用说有天才弟子登上凌云榜。 这一次杨家与东祖洲悬羽城联姻,倒也未曾引起大荒古界一些修行者的注意,许多一流宗门之间的互相结为道侣,在大荒古界之中实属平常。 “元英,说了多少次了,那掩月宗的穆落英眼高于顶,而且师从瑶池圣地,岂会看上我们这等没落的世家。” 湖旁的凉亭之中传来一声劝诫声。 微风拂来,吹动了亭角四周悬挂的白纱,两名相貌俊逸的男子一站一立。 站立的男子年级稍大一些,浑身散发出浑厚的灵力波动,正是杨家的嫡长子,下一任的家主继承人杨元英。 而身子斜靠在椅子上的惫懒男子,赫然是先前在穆落英院落前路面的杨元环。 似乎听不惯自家兄长的训斥,杨元环毫不在乎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穆落英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临凡,只要我够诚心,一样能够打动她。” 杨元英听见这话,微微皱眉,劝说道:“元英,我们来这里是送环儿出嫁,临来前,师傅是如何交代,你切莫惹事,我听说前些日子你还出言嘲讽过那个剑宗苏青冥。” 听到兄长提起那人,杨元环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意,愤愤道:“就是他,要不是这个人,穆落英早就与我一见了,出身剑宗有什么了不起。” “啪!” 随着一道清脆的掌音响起,杨元环右手捂住脸,神情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兄长。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去招惹那人,更不要口无遮然,要是因为你而坏了大事,我马上便派人将你送回去,让你在剑冢永世不得出来。” 杨元英神情漠然,再也没有先前那般兄弟情深,他朝着杨元环一挥衣袖,冷喝道:“回去房中闭关修行,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出这番话,决不轻饶。” 杨元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便离开了凉亭。 远处,一身红裙的女子穿过了湖边小道,随后慢慢的走进了凉亭。 女子肤如凝脂,身材修长,面容更是如同天人。 “在你的心中,所有的人都比不上家族的荣耀。”女子仰着头,望着身前的男子凄美一笑。 “连我,你都不在乎了,对吗?” ...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错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听见这道声音,先前神情坚毅的杨元英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他颓然的望向了身前女子。 沉默了许久,杨元英愧疚道:“对不起。” 女子绝美的脸庞上满是忧伤,“你连尝试都不敢尝试,整个大荒古界都知道萧少沉的品性,他家中美婢宠妾无数,更是做出许多令人不齿之事,而你,却将我往那里推。” 绝美女子缓缓起身,决然的望了一眼眼前曾经深爱的男子,随后毅然转身离开了凉亭。 寒风带来了一声冰冷的声音。 “一个连女人都拿来交易的家族,还有什么荣耀可言。” 声音如冰一般寒冷,瘫坐在凉亭之中的杨元英神情痛苦万分,死死握住右手。 难道家族的荣耀真的靠牺牲一个女子就可以重回? ... ... 幽静的院落中。 穆落英巧笑嫣然,好看的双眸紧紧的看着眼前男子。 从天空之上的城主府回来后,她便没有离开,一直在苏青冥的院落中发呆。 女子若是喜欢一个人,哪怕是一起坐着看星星,都会觉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苏青冥随手泡了一壶茶,便静静的坐在一旁。 一位早已经踏入了世间顶峰境界的大修行者不会撒谎,洛天行说小姑娘已经离开了,那么便真的离开了。 苏青冥先前曾经催动本源道意,依旧感应不到卓如的存在,整个悬羽城,除了洛天行,没有人有能力能够遮掩掉苏青冥留在小姑娘身上的本源道意。 既然洛天行知道了小姑娘妖族的身份,那么他愿意放了卓如,必然是得到了一些承诺,妖族的承诺。 苏青冥前世跟随那位剑尊修行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如今虽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但是却知道,没有人敢随意忽视他。 。 洛天行和他的悬羽城身份来历很不凡,大荒古界九大圣地都知晓这个地方,那位天下第三一生的执念便是重回玄洲。 可惜近千年下来,他们只要出现在玄洲,都被大唐悄无声息的杀死。 对于其中的阴谋诡计,苏青冥并不想参与,甚至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在他看来,世间的事情,最重要的便是找回归墟剑的秘密,弄清楚体内那柄上界仙剑的来历。 只是如今事情牵扯到了卓如,苏青冥便不得卷入其中,更麻烦的事情还是身上的因果之力。 虽然依靠着本源道意,苏青冥勉强能够让那九道因果锁链不在望神魂深处侵蚀,但是随着本源的耗尽,最后因果必然会侵蚀神魂,最终化为了灰烬。 若是当年佛门的那间至宝不曾被卓剑尊斩碎,那么或许还有可能将因果锁链转移,重而修为尽复,但是如今三千年过去,那间佛门至宝早已经不复存在。 果真有因比有果,凡事皆是有缘由。 苏青冥睁开眼,望了一眼旁边女子,开口问道:“你知道杨家为什么要和悬羽城联姻?” 正在全神贯注煮茶的女子闻言抬起头,想了想道:“来这之前,我爹曾经说过,临北城的杨家据说有一柄仙剑在剑冢出世,但是却无人能够压服,只能依靠着族中先祖留下的剑阵才能勉强困住,所以当代家主找寻了大荒古界许多归真三境的大修行者,但是都无能无力,最后方才找到悬羽城。” 穆落英随手将身前的茶杯倒满,继续道:“听说是洛城主答应出手,但是指名要杨家的嫡女嫁于他的儿子。” 苏青冥微微点头,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道:“那先前那个小姑娘是想要抢夺什么法宝才被杨家所擒?” 穆落英沉默了会,似在回忆,随后说道:“据说也是一柄剑。” 女子眉头微皱,不解说道:“如果说小姑娘出自剑宗,又是卓剑尊的,那什么样的法宝没有,为何会想着去抢夺别人的法宝。” 这便是女子一直疑惑的事情,在她看来,只凭借小姑娘的身份,世间什么样的法宝她得不到,即使的杨家那柄被镇压的仙剑,只要卓剑尊出面,那杨家还敢不给。 苏青冥想到了一种可能,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她是想给我找,先前她曾经答应过我给我找到那件灵宝。” 穆落英眼瞳睁大,望着苏青冥说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苏青冥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边走边说道:“走吧,我们再去一趟杨家。” ... ... 再次来到了悬羽城西南。 此刻天空居然变得阴沉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也纷纷往家中跑去,不到一会,便有大雨落下。 修行者并不在乎雨落风雪,苏青冥和穆落英并肩而行,从天而降的雨在离着两人头顶三尺便瞬间被灵力蒸发为雾气。 好在此地多有修行者来临,一些凡人对此也见怪不怪。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先前的凉亭,一身白衣的杨元英静静的坐在亭中,神情漠然。 苏青冥对他的神情视若无睹,随意的坐下后,问道:“先前你抓的那位小姑娘,她想要抢的仙剑是什么?” 杨元英神色阴沉,冷冷说道:“你也要抢?”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扑面而来的压力毫不在意,淡淡道:“一件废物,无人在乎,我在意的是你们为什么敢抓剑宗弟子。” 场间的温度瞬间变得阴冷起来,气氛也有些剑拔弩张。 杨元英浑身散发出归真三境的雄浑气息,阴郁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沉声道:“她来抢宝,我们抓了她,有错吗?” 苏青冥微微点头,赞同道:“没错,但是她是剑宗弟子,而且是我很在乎的人。” 在苏青冥看来,抢人法宝,被抓,没有错。 抓了剑宗弟子,错了。 抓了苏青冥在乎的人,那便更错了。 哪怕这个人是归真三境的大修行者,或者是一个千年世家的继承人,在苏青冥的眼中,都是错了。 苏青冥站起身,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柄仙剑,正是刚下剑宗,在一线天峡谷从其他地方拿来的仙剑‘血饮’。 这是一柄先天灵宝,更是一位曾经踏入仙境的剑修所留下的仙剑。 杨元英望着眼前这柄散发着凌厉剑气的仙剑,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撼,他家中世代剑修,更是有着名闻大荒古界的剑冢,若说剑的数量,整个天下除了剑仙城,那便是杨家。 可剑冢有剑千万,却没有任何一柄剑能够与眼前的先天灵剑相比。 或许只有如今被剑阵镇压的那柄无名仙剑才可与之相提并论。 穆落英也是一脸的震惊,玄宝阁一向以法宝众多而名闻大荒古界,各种法宝无数,但是如同眼前这柄仙剑一般的法宝少之又少。 苏青冥对两人的神情视若无睹,平静说道:“小姑娘抢了你们的仙剑,她错了,那么这柄仙剑便算是赔偿。” 话音刚落,杨元英俊逸的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先前那小姑娘抢夺的仙剑只不过是柄家中前代一位祖师的佩剑,论品质不过是普通而已,而眼前这柄可是先天灵剑,甚至有着一缕淡淡的灵性,若是孕育一些时日,说不定还能够诞生器灵。 他抬起头,不解的望向了眼前风轻云淡的男子。 苏青冥抬头望天,继续说道:“她是剑宗弟子,你抓了她,便是错了。” 从始至终,苏青冥似乎都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错了便是错了,所以他赔偿了一柄堪比先天的灵剑。 但是对方错了,便需要为做错的事承担后果。 剑宗弟子一向很护短,不止是四殿七峰,就如同先前在归云仙宗,那位在东祖洲游历的剑宗同门在听说归云仙宗打算逼迫苏青冥的时候,不远千里来到山门,一剑便让归云仙宗弟子不敢言语。 在苏青冥看来,这种护短便是来自于三千年前的卓剑尊,当年同样身为真人弟子的剑宗祖师张静虚,因为在崖海杀了一条蛟龙,被蛟龙一族千里追杀。 这件事被卓剑尊知晓,便一人一剑,将蛟龙一族杀得几乎族灭,若不是那条真龙之祖现身,只怕蛟龙这一族在三千年前便会消失,而流波山也没有可能成为世间第九大圣地。 苏青冥抬起头,认真说道:“我只出一剑,你躲过,那此事便到此,若是躲不过,那便轮回去吧。” 一剑。 在苏青冥心中,对于世间的所谓仇恨恩怨,并不需要太过复杂,只需要一剑。 杨元英听见这话,满脸的难以置信,一个因果缠身,修为被禁锢的凡人,哪怕他是剑宗掌门的弟子,又如何敢对一位归真三境的大修行者出剑? 就因为剑宗弟子抢夺法宝被自己所擒,那人便要对自己出剑? 他扯了扯嘴角,微嘲道:“剑宗的人是不是都如此的自大?” 苏青冥没有说话。 杨元英转过头望向了一旁的穆落英,不确定道:“他说的是真的?” 早已经在魔域见识过剑宗弟子行为的女子神情凝重,认真说道:“他说一剑,那便只会出一剑。” 杨元英再也忍住,大笑道:“哈哈哈.....,一个废人,你可知道,我只要一掌便可以将你打入轮回,若不是因为你是剑宗掌门弟子,你连坐在这里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苏青冥静静望着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柄平凡无奇的长剑,平静说道:“这柄凡尘剑便够了。” ... ... 第三百二十五章 道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大荒古界修行者凡是踏入了归真三境,即使是初入这三境之人,定然是早已经感悟天地,甚至有些天资卓越的能够掌控些许大道规则。 杨元英是临北城杨家的嫡长子,是家主继承人,更是这个曾经有着无比荣耀的千年世家精心培养之人。 才三十岁不到便踏入了归真三境,这样的修行速度,便是九大圣地也是极为优秀,甚至可以比肩一些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若是有其他人在凉亭如此说话,恐怕等待他的便是杨家的惊天一剑。 五姓七家,不可辱。 杨元英缓缓起身,身上的白衣无风而动,一柄幽暗的仙剑从天外飞来,尖啸的破空声引动了悬羽城无数人观望。 “快看,那是杨家的幽冥剑,据说这柄仙剑乃是数百年前曾经与剑仙城那位剑主对战九天的杨溟佩剑,今日居然破空而来,难道有人问剑杨家?” 有人抬头仰望天空,口中发出惊呼声。 更多的人则纷纷御空而出,片刻时间,悬羽城西南杨家的驻地围满了前来观望的修行者。 有一些甚至是东祖洲一流大派的年轻一辈佼佼者。 有人认出了场中的绝美女子,惊讶问道:“是穆落英,难道是她要问剑澹台世子吗?” 更多的人视线则望向了端坐凉亭的青衫男子,纷纷露出了错愕神情。 一个看似毫无修为境界的人,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场中,穆落英担忧的望了眼前的男子一眼,随后想到了什么,便转身离开凉亭。 剑宗苏青冥,即使境界修为被因果之力压制,凭借手中剑,依然是世间年轻一辈排名前几的修行者。 穆落英同为九大圣地传人,对于圣地与大荒古界五洲一流宗门的差距自然清楚。 “你们剑宗弟子强行抢夺舍妹的法宝,却认为我杨家错了,这便是你们剑宗的道理?”杨元英负手而立,仙剑悬浮身前,漠然说道。 苏青冥面无表情,对身前那气势磅礴的剑气视若无睹,平静说道:“她夺你法宝,错了,剑宗赔偿你此剑。” 一身青衫的男子眼神明亮,站起身,接续说道:“你抓了她,抓了剑宗弟子,在我看来,便是错了,剑宗从来不会轻易出手,但是你动了剑宗的弟子,那么便要承受剑宗的怒火。” 杨元英脸色愈发的难看,心中更是充满了怒意,九大圣地行事,如此霸道。 而在湖畔周围的众人此时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因果。 有些人早已经知晓了先前有一位小姑娘曾经试图抢夺那位即将嫁入悬羽城的杨家女子的本命法宝,后来被人抓住。 没想到那人居然是剑宗弟子。 “快看,那柄仙剑是,是.....即将诞生器灵的先天灵剑。”有身背仙剑的人一眼便认出了那件短刃。 “难道剑宗弟子便是要赔偿如此珍贵的灵剑与杨家吗?” 周围又是议论起来,剑宗果然是大荒古界排名第一的圣地,行事如此霸道,夺你法宝,是不对,那么便陪你一件世间罕见的先天灵剑。 无数人的视线落在了那个青衫男子身上,既然剑宗已经将错了的事弥补,那么杨家做错了的事,那便只能用剑来解决。 ... ... 苏青冥对周围的嘈杂声充耳不闻,随意的提着手中一柄从悬羽城捡来的凡尘长剑,淡淡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苏青冥对杨家并不在乎,甚至连眼前这个所谓的杨家千年以来修行速度最快的年轻一辈第一人都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无非都是一剑的事情,即使如今只能勉强施展入道境的战力。 听到淡漠如水的话语,杨元英的脸色阴郁不已,周围的空气瞬间到了冰点。 “即使你是剑宗掌门弟子,我也不在乎。”杨元英寒声说道。 先前他眼前这人剑宗掌门弟子的身份,但是如今大庭广众,无数人都观望的情形之中,杨元英已经退无可退。 “九天惶惶,神剑为引...” 随着剑诀声起,杨元英身前那柄幽暗的仙剑猛然颤动,随后渐渐升起,周围湖畔的湖水更是如同遭遇了狂风,掀起了滔天巨浪。 杨元英凌空飞起,整个身体悬浮在湖面中央。 “我以剑为决,引动万千山河,去.....” 片刻之后,幽冥剑卷起无数的湖水冲天而起,然后不断的管滚旋转,最终形成了一条如同遨游九天的水龙。 最前端处,那磅礴的剑气宛如实质,狰狞的龙头径直冲向了凉亭之中的青衫男子。 ... ... 穆落英一见此剑,双瞳顿缩,她久在北境万流城,离玄洲临北城并不远,杨家数百年前那位惊艳绝伦的天才前辈自然也知晓。 而那位能够与剑仙城剑主鏖战九天的天才所用的便是眼前这一剑。 杨家传承千年的剑诀。 龙吟剑决。 很显然,在湖畔围观的众多修行者也有见识极广之人,口中惊呼道:“杨家的龙吟剑诀,传闻杨家先祖曾经在东海深处与祖龙相遇,观龙而悟,威力非凡。” “杨元英又不是数百年前的前辈,剑诀不凡,但是剑道修为却相差甚远,再说,你们可知与他对战的人是谁。” 人群中的视线聚集到了凉亭之中的青衫男子,无数人皆是震撼与杨元英那一剑之威。,心中担忧以他如今的状态,如何能够抵挡。 场间。 苏青冥面无表情,青衫随风飘扬,手中的凡尘剑纹丝不动。 随着远处扑面而来的万重湖水,苏青冥长剑轻轻向前一指。 轰! 那柄凡尘剑剑尖与水龙的龙头猛烈的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 随后,无数的水花宛如天女散花一般以长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一霎那后,被杨元英卷上天空的湖水化为了水气,整个凉亭四周一阵白雾。 扑哧! 寂静的湖畔突然传来一声利器入体的声音。 微风拂来,吹散了凉亭中的白雾,无数人瞪大了眼睛望向场间。 “怎么可能!” “剑宗苏青冥!他是剑宗苏青冥!” “他的剑道修为如今已经强到了这般地步了...” .... .... 周围的无数人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在凉亭之中,青衫男子左手负后,右手持剑,那柄不过是凡尘之中的普通长剑的顶端赫然沾染了殷红血迹。 而在不远处的湖畔,一身白衣的杨元英浑身满是血迹,无力的靠在一块石头旁,神情呆滞。 谁也不认为一个深陷某种大道反噬下的人能够战胜一位归真三境的大修行者,而且是以杀伐力着称的剑修。 即使的那个人在大荒古界创造了许多越境而战的奇迹。但是在此刻亲眼所见,无数人皆是震撼。 剑宗苏青冥,如此的恐怖。 杨元英捂住胸口处的伤口,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亮光,转过头望向凉亭,疑惑道:“你明明无法使用灵力,甚至连凝聚灵气都做不到,为什么能够破了我的龙吟剑诀?” 修行数十年,杨元英是杨家,甚至是玄洲北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隐约有人称他为北地第一人,甚至无数人还拿他与九大圣地在仙魔台的几人比较。 剑仙城的左太阿,归云仙宗的云晴,瑶池何翩翩,东王岛和流波山的几人,以杨元英归真三境的实力,未必就会比他们弱。 即使无数次都低调行事的杨元英内心里,也是不愿意承认比那几人差。 “剑道之间,亦有差距。”凉亭之中,神情平静的青衫男子开口说道。 杨元英眼神一片迷茫,口中呢喃:“剑道差距?为何?” 苏青冥望向天空,神情风轻云淡,所谓的剑道,并不是对于剑的理解,而是对于天地变化的细微观察。 眼前这个即使有着归真三境的实力,但是在对剑道的理解却如同初生婴儿,不过苏青冥还是开口解释道:“世间的剑修总是会有这样的理解,御使天下最厉害的剑,施展世间最霸道强悍的剑诀,那么便是天下无敌的剑术,但是却无人认为,所谓的剑道,其实不过是三千大道之中的一种,剑道也是一种道,是对天地规则的理解。” 苏青冥说完便转过身,对周围的人群视而不见,不一会便离开了凉亭。 ... “剑道亦是道,我是败在他的大道之下。”杨元英望向离去的青影,口中呢喃。 周围无数人皆是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道绝美的红色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神情焦急,望见浑身血迹的杨元英,女子刹那间泪如雨下。 她轻轻扶起杨元英,哭泣道:“他是何人,为何他要废去你的修为。” 话音落下,周围无数人皆是将视线望向湖畔的杨元英,很快便发现他身上早已经散尽的灵力。 灵海破碎,以是废人。 所有人皆是震惊的望向了那远去的青衫男子,玄洲北地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归真三境的杨元英居然被一剑破了灵海。 无数人心中胆寒,只不过是抓了一个剑宗的小姑娘,便被废去了丹田灵海,从此化为凡人。 剑宗行事,霸道如斯。 ...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另有他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杨家发生的争斗显然也引起了悬羽城许多凡人的注意,街道上无数行人皆是望向了那方。 苏青冥和穆落英两人并肩走在街道。 先前那平凡无奇的一剑,穆落英此刻依旧心潮澎湃,分不清眼前的男子到底是不是被因果之力所困,修为全无。 苏青冥转过头,似乎看出了女子的心思,坦然说道:“因果之力缠绕在身,我的确没有办法使用出灵力,但是剑道修为还在,而且我曾经还说过,我是世间最能看穿万事万物弱点的人,虽然那人剑诀强大,但是在我眼里,却是破绽百出。” 穆落英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会,最后感慨道:“你真是个怪物。” 苏青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的往前方走去,男子清秀平凡,女子柔美温和,此时以近傍晚,落日的余晖洒落,将一男一女的身影拉的很长。 ... ... 天空之上,火烧云漂浮在巨大的宫殿四周。 儒雅男子站在最高处,远眺云海,那个方向正是中洲大唐。 “杨元环,拜见萧城主。”一道魅惑的嗓音响起。 先前在杨家驻地出现的绝美女子此刻忽然出现在儒雅男子的身前,她早已经去掉了面纱,露出了一双绝世的容颜,任何人只看一眼,便会沦陷。 儒雅男子转过身,望了垂首行礼的女子,眼神毫无丝毫波澜,似乎眼前的绝世女子犹如冢中枯骨。 “何事?”男子平静道。 杨元环抬起头,淡然说道:“我要嫁给悬羽城城主。” 听见这话,儒雅男子微微抬头,沉默不语。 女子似乎毫不在意男人那肆意的目光,继续说道:“萧少沉太弱,他配不上我。” 儒雅男子在听到面前女子毫不保留的贬低他的儿子,神情并未有丝毫恼怒,淡淡说道:“哦,所以,你要嫁给我?” 杨元环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开口道:“只有你才有资格与那位大人合作。” 话音落下,原本平静的云海猛然剧烈的翻滚,周遭的空气在一瞬间下降了许多,就连神情原本平静的杨元环此刻都有些惊怕,但是她依旧抬起头,坚定的望着眼前气势傲然的男子。 洛天行伸出右手轻轻抬起了女子白皙的下巴,望着那张魅惑天下的绝世容颜,嘴角微翘,玩味道:“你可知,你在玩火。” 杨元环眼神毫不退缩,与他对视,平静说道:“世间配的上我的人并不多,有资格和那位大人合作的人,更是不足一掌之数。” 洛天行笑了笑,随后转过身,淡淡说道:“十日后,你我大婚。” ... ... 清晨,院落的花草上满是露珠,偶尔还有一些翠鸟零散的飞入其中。 苏青冥站在水池旁,一点一点将手中的鱼食丢入池中。 不一会,穆落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见到眼前男子那悠闲自在的模样,女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你难道不着急卓姑娘的下落吗?” 苏青冥摇了摇头,坦然道:“担心。” 穆落英不解道:“那怎么不去找,东祖洲是混乱之地,周围全是一些妖魔鬼怪,若是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事情便复杂了。”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能在悬羽城遮掩小姑娘气息的人,定然不会比洛天行差,这样的人隐匿身份躲起来,必然会是为了大事,而悬羽城近期才会发生的大事,便是那场婚宴了。” 穆落英哦了一声,笑着说道:“今天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苏青冥望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着一丝疑惑。 女子从他手中取了一些鱼食,朝着水池的灵鲤丢去,口中说道:“那位杨家的嫡女,要与悬羽城城主成婚,有趣,这萧城主抢儿子的未婚妻,实在是让人无语。” 苏青冥眉头微皱,对于这种事情他并不怎么在意,世间女子修行者,很少有如瑶池出身的弟子一般有着很大的自由,更多的还是为了某个家族,某个宗门的利益而被利用。 那个女子无论是嫁给悬羽城的少城主,还是嫁给洛天行,其实都是杨家和悬羽城的利益联姻。 穆落英转过头,并未见到苏青冥的好奇模样,不解问道:“你不奇怪吗?” 苏青冥抬起头望向天空,平静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那么婚宴的日期定在什么时候?” 穆落英说道:“十日后,七月初七。” 苏青冥没有说话,静静的望着水池中不断游动的灵鲤。 所有的事情与卓如有什么联系,她不过是一个神游境的剑宗弟子而已。 她身上最重要的便是妖族的身份。 妖帝之女。 楼帘招的师妹。 那些人利用卓如布局,是为了妖帝?还是楼帘招? ... ... 杨家驻地。 满是药草味道的房中,脸色苍白的杨元英斜趟在床榻上,眼前站着一位绝美的女子。 正是杨元环。 此刻,曾经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杨元英眼神黯淡,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杨元环开口说道:“十日后,洛天行便会亲自出手,将苏青冥的灵海打碎。” 女子的声音满是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杨元英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绝美女子望着眼前一幕,绝美的脸庞满是寒霜,怒声道:“你就这样放弃了?” 杨元英抬起头,漠然说道:“还能怎样,我是一个废人了,为了替我报仇,你甚至擅自做主,将自己送给洛天行,你可知道,他可是一位忘生境大修行者,整个杨家,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女子眼神明亮,平静说道:“杨家,不过是一个在临北城躲起来耀武扬威的家族而已,你们的眼界太小了。” 杨元英听见这话,眼神黯淡不已,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元环摇了摇头,漠然道:“你们不需要知道,从你将我送出去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杨元英此刻再也忍不住,眼神紧紧的盯着身前绝美女子,嘶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你心里清楚,我们虽然同父异母,但依旧是兄妹,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没有任何人支持的。” 这一刻,杨元英终于将心中隐藏了许多年的情感宣泄出来,这个可看而不可得的女子,哪怕是他,也是万般的不舍。 杨元环神情冷漠,脸色没有丝毫的情绪,若是在三个月前,或许只要这个男人一句话,自己便会不顾一切的为他做任何事。 但是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让她冰冷的心有所感动。 “婚宴后,你便回临北城。” 女子转过身,冷漠的说了一句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杨元英痛苦的垂下头,口中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声。 ... ... 接下来的几日,城主府传来了一条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悬羽城城主即将大婚,而新娘子正是那位原本要嫁给少城主的澹台世家嫡女。 一时间,整个悬羽城到处都在议论。 无数人都在推测到底那个女子长得如何,居然能够让父亲去夺去儿子的未婚妻,一位天下有数的顶尖修行者居然不顾世俗眼光,做出这等有违道德之事。 而很快,东祖洲许多一流宗门都收到了悬羽城的请帖,甚至连九大圣地的昆仑和瑶池都收到了。 整个东祖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南端那座天下有名的大城。 正午十分,烈日炎炎。 在离着悬羽城不远的一处小山村,大约数十户人家,山高林远,大多都是狩猎为生。 村口有一颗生长了数百年的槐树,巨大的磨盘上方躺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 “你说你是苏青冥的顶头上司?”一道如山间精灵一般的嗓音打断了男子悠闲的午睡。 男子叹了口气,坐起身,伸手遮挡了一下从槐树叶间穿过来的阳光。 随后转过头,望着身前的娇俏女子,点头道:“是啊,严格说起来,我就是苏青冥的顶头上司。” 娇俏女子歪着头,一脸的不相信:“告诉你,我读书很多,你骗不了我。”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我可不敢骗你,你祖父可是整个天下最能打的女人,我惹不起,就是你那个苏青冥,我都不敢惹。” 女子哼了一声,双手环胸,不屑道:“既然你不敢惹,那还把我困在这里,说,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俊秀的男子无奈说道:“我的大小姐,你说我要是不把你藏起来,那个悬羽城的老家伙早就把你抓了,将你送回老家。” 女子摇头,疑惑道:“他一开始不是放了我,为什么又要抓我?” 男子眼神中满是睿智,解释道:“放了你,是怕你爹找他麻烦,抓了你,是想给我的顶头上司找麻烦。” 娇俏女子眨了眨眼睛,满脸的不解,随后摇了摇头,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男子想了想,认真说道:“那老家伙三天后便要娶媳妇,等到那天,故事就精彩了,你的顶头上司说不定也会在那里。” 娇俏女子眼神一亮,兴奋说道:“真的吗,苏青冥也会来,太好了,终于可以见到那家伙了。” ...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故国难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在名叫倚竹村的地方,卓如和眼前这个长得异常好看的男人呆了快一月了。 一路从剑宗游历,穿山,跨海,然后来到东祖洲,小姑娘数次出手,做下了一番响当当的大事。 比如归云仙宗内,面对那位同样年纪不大的女子掌教,小姑娘便学着苏青冥那般问剑,最后在仙宗湖畔,一剑将归云仙宗十八名年轻一辈弟子打落湖中。 在比如,去瑶池圣地的时候,路过无妄海将几只冒充幽鬼的海兽大卸八块,得到了一个靖海仙子的名号。 这一路,到处都有剑宗商仙子的传说。 直到游历到悬羽城,小姑娘才第一次失手,比剑比不过,打架也打不过,最后还被人用法宝困了,送到了一个老男人那里。 想到此处,卓如便怒火冲天,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拦着,她早已经回了剑宗,请了师姐出面,打烂那老男人的嘴脸了。 卓如毫无形象的坐在石磨上,叹气道:“我突然又不想去见那家伙了,要是被他知道我最近的遭遇,定然会被笑话。” 俊美男子微微一笑,安慰道:“这有什么,你才什么境界,那杨家的世子可是造化三境的大修行者,便是我对上他,也要费些功夫。” 小姑娘垂头丧气,低声说道:“我是剑宗弟子,被人抓了,实在是丢了剑宗的脸,更何况,那件法宝也没有夺过来。” 男子转头头,好奇问道:“你出身剑宗,听说剑宗有座剑冢,山上各种法宝无数,有什么法宝还值得你去抢的?” 卓如一瞪眼,解释道:“我没有抢她的法宝,是...”小姑娘欲言又止,眼神中满是不甘。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俊美男子露出一个理解的神情,点头说道:“那悬羽城的洛天行心思复杂,你身份又特殊,很可能是他在其中使了什么手段。” 卓如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懂,问道:“那老男人对我使了手段?迷魂药还是什么法术?” “咳咳。”俊美男子听见这话,手扶额头,无奈说道:“你以为你身上的妖气别人看不出来啊。” “什么妖气?”卓如跳下石磨,一脸戒备的望着他。 “我身为大唐寻妖司司首,若是连人族和妖族都分辨不出,那干脆跟陛下递交辞呈算了,免得让人笑话。”俊美男子,也就是寻妖司司首秦书书自信说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问道:“寻妖司又是干什么的。” 秦书书刚准备开口解释,小姑娘一挥手打断道:“算了,说了我也听不懂,你把我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身为大唐寻妖司司首,中早已经踏入了神游境的大修行者,秦书书此刻脸色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寻妖司中,哪个人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说话从来没人敢出言打断,更不要说让他闭口不言。 此刻,秦书书终于知道那洛天行为什么会放了她,不再拿她来跟妖族做交易,只怕小姑娘的脾气便不是一般人可以忍耐的。 而且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更是因为她吓死人的身份,整个天下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对她随意出手。 想到这里,俊美男子顺了口气,回答道:“洛天行不敢抓你,但是影殿的人敢啊,你没发现你离开了悬羽城后遇到了几波人的刺杀。” 小姑娘这才醒悟,原来一路追杀自己的人是影殿的家伙,在山上的时候就听说了那群神出鬼没的家伙,没想到居然敢打自己的主意,看来下次定然要找苏青冥把那些人一剑宰了。 秦书书见小姑娘神游万里,又说道:“总之,我跟苏青冥是朋友,之所以让你留在这里,一是等几日后,洛天行大婚我们做完那件大事,二是陛下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你。” 人族大陆出现了妖帝之女,即使的身为大唐寻妖司司首也不敢擅自决断,所以秦书书也在等着帝都那位皇帝的旨意。 听到了男子的解释,卓如点头道:“悬羽城的大事?什么大事?” 秦书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抬头望向了天空云海,似乎一眼便看到了那高悬天空的宫殿楼宇。 洛天行,五姓七家。 大唐已经立国数百年,那些前朝余孽还是不死心,若不是陛下心善,那些所谓的世家大姓早就应该被卷入滚滚红尘。 不过这些他并不愿意和眼前的小姑娘说,因为她是妖族,哪怕她出自剑宗,秦书书并不会怀疑剑宗会与妖族有什么关系,但是一个妖族之人,确实不必知晓这些。 俊美男子双手负后,平静说道:“那件大事和你没什么关系,过几日见了苏青冥,你便与他回剑宗吧。” 卓如也没有继续问,若不是眼前这个男子相救,只怕自己早就被影殿的杀手所害,小姑娘现在对所谓的修行界大事毫不在意,只想快点见到那个家伙。 ... ... 悬羽城。 高耸入云的宫殿,一身红衣的杨元环站在栏杆旁,眺望着远处的云卷云舒。 儒雅又带有高贵气质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这个天下第三,修为已达世间巅峰的男人这一刻浑身散发出傲视天下的气势。 洛天行等了很多年,从一出生,就有人告诉他,萧姓是世间最尊贵的姓氏,而他的身份,更是万人之上。 修行,读书,游历,洛天行走遍了大荒古界四个洲,甚至四海深处他都远游过,但是这一生却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 那便是中洲。 而那里,从一出生时,他便记得,那是他的故国所在。 是一个名叫大隋的伟大王朝。 但是如今,却被一个叫大唐的王朝占据,他这一生的使命,便是重回中洲,再建大隋王朝。 万千大隋朝的遗民,修行者后代,还有五家七姓,这些人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大婚那日,你便要在悬羽城登基立国?”绝美女子轻声说道。 洛天行没有说话。 这不是那些人一辈子甚至几百年来的期望吗。 大隋。 已经亡了九百年。 洛天行漠然望向远处云海,神情平静。 大隋这个名字已经沉寂了九百年,除了一些古老的宗门家族,大荒古界如今并无多少人知晓。 因为还有一个更加辉煌的王朝依然屹立在大荒古界最繁华的中洲,大荒古界五洲大小国度无数,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够与大唐相提并论。 杨元环湛蓝的双眸望向这个即将成为自己道侣的男子,眼神中没有任何的喜悦神色,即使这个男人是世间前五的大修行者。 三天之后,在这个人登基立国时,大唐一定会有人出现,然后如同九百年前一般,将早就应该湮灭在历史中的洛氏灭族。 “五姓七家,还是如同当年那般蛇鼠两端。”洛天行收回目光,转过头淡淡说道。 如今遍布中洲,在大唐朝堂有着庞大实力的这几个家族,九百年前都是大隋的旧臣,对大唐王朝称臣了几百年后,又开始想要改天换地。 杨元环毫不在意男人眼神中的讥讽,轻启朱唇,坦然道:“即使你能比肩青帝灵感仰,但是又如何,没有了五姓七家,只能躲在这偏僻的小城,若不是那位皇帝的心思不在这里,你早就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女子绝美的容颜说完便缓步离开,丝毫没有在意洛天行那逐渐布满怒气的脸庞,修为已经踏入了化境又如何,不照样是一个丧家之犬。 ... ... 三日后,大雨。 苏青冥撑着伞走出院落,一步一步望城中走去,雨势很急,豆大的雨珠滴落伞面发出一阵噼啪声,然后又碎裂开来化成水线沿着伞骨落下。 走了不久,便见到了一道清冷的女子身影,手中撑着青色纸扇,烟雨朦胧,天青色等烟雨,那女子却在等他。 见到有些憔悴的苏青冥后,女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悬羽城的事情,看起来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还要参与进去。” 苏青冥摇头,认真说道:“从杨家将剑宗弟子抓住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和剑宗,和我有关。” 或许是雨势太大的缘故,清冷女子的鬓角几根细发有些打湿,她伸手归拢了一下,随后说道:“中洲五姓,今日来了三姓,七家来了四家,那人真的要在悬羽城登基立国,挑衅大唐?” 苏青冥望着远处不断出现又消逝的虹光,平静道:“他若是想要更进一步,便必须破除心中执念,若不然,修为不进反退,甚至到最后道心崩溃,彻底的沦为天地傀儡。” 大荒古界之中能够踏入造化三境的修行者凤毛麟角,除去一些天资万中无一的天才,便是九大圣地的一些隐居数百年的老人,就连五洲之中一些一流的宗门都可能只有一位造化三境,比如东祖州的一流大派归云仙宗,便只有云晴一人踏入了造化三境。 而中洲一些二流宗门甚至几十年都未曾出现,那仙霞派若不是机缘巧合,又有老道士临终点化,只怕那位掌教一辈子都别想踏入此境。 修行境界巅峰的道门忘生境,儒门圣人境,佛门菩萨境,整个大荒古界几乎屈指可数,只有九大圣地才有这般能够随手打破一洲之地,毁天灭地的大能。 大道三千,每一位踏入了那个巅峰境界的修行者,皆是在踏入造化三境前便会立下自己的道,也可说是与天地达成的大道之约。 悬羽城的洛天行便是在破境时立下了复国的大道誓言,此生若是复国无妄,必然会被天地反噬,修为倒退。 这些修行道理,九大圣地的一些嫡传弟子有可能得到掌门或者掌教的提点,而大部分的修行宗门,从来都不知这般天地秘密。 穆落英虽然师从瑶池,但并不是如同掩月宗圣女燕然那般是圣地嫡传,因此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等隐匿之事,神情满是震惊。 女子颤声道:“若是他复国,那么....” 苏青冥平静说道:“或许会踏入忘生境之上,碎虚而去,没有人知道修行的终点是什么,道衍真人,灵感仰,还有洛天行,他们都在找。” 两人说话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天空之上的城主府,雾气朦胧之中,无数的玄黄彩带随意的飘荡在宫殿周围,更有许多姿色出众的宫女侍立左右。 沿着金耀石的道路往前,便是最宏伟高大的悬羽殿,那里人声鼎沸,仙乐鸣唱。 前来观礼的一些宗门长老和掌门皆是有序的进入大殿,在侍女的引导下各自就坐。 苏青冥和穆落英两人并未报出身份,只是随意的找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坐下,便静静的等待大典开始。 同为东祖州的圣地昆仑和瑶池都派出一位有分量的长老参加,而其他的如归云仙宗等一流宗门更是掌门亲临,以示尊敬。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礼宾高呼九礼。 众人听闻,纷纷起身朝着大殿中央九十九阶高台行礼,其中有些知晓了事情变化的人更是面色古怪。 果然,再见到那中年男子手牵女子缓缓登上高台的情形,无数人皆是目瞪口呆。 有人震惊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是萧城主娶妻?” 这些人接到的邀请是少城主与澹台世家的嫡女成亲,如今新郎居然换成了他老子,这让一些宾客难以理解。 一时间,场间响起了嗡嗡的嘈杂声。 苏青冥和穆落英早已经知晓,神情平静,淡然的望向前方,对周围的议论视若无睹。 “静声!” 一道厉喝声响彻大殿,无数人心神一颤,犹如被人狠狠撞击,险些站立不稳。 高台之上,一身华服的洛天行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踏上台阶顶端,随后一拂衣袖,端坐其中。 “今日,便是请诸位见证。” 声音响彻天际,穿透了云海,整个东祖州大地的修行者皆能清晰的听到男子浑厚嗓音。 “吾乃大隋王朝天子之后,承天所望,立国于此,誓将恢复我大隋故土,以慰先祖。” 随着男子口含天宪,一道玄黄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其中,隐约有龙吟声传来。 无数人皆是满脸震撼的抬头望去,谁也想不到今日竟然不是婚宴,而是立国之礼。 那玄黄之气便是国运。 大隋王朝,有老一些的修行者想起了某个已经消逝了近千年的往事,猛然望向台阶上散发王者之气的男子,呢喃道:“被大唐覆灭的大隋,萧城主居然是大隋天子之后。” 大荒古界立国本是简单,如东祖州便是林林立立有着数十个王朝,但是这些凡人王朝并不能在修行者遍布的地方产生任何的影响。 而那些曾经在宗门藏书,或者得到老一辈修行者提醒的人自然清楚,若是有人敢立大隋这个王朝,必然会受到来自中洲那个世间最为强大王朝的镇压。 哪怕你在偏僻的山村,或者远离中洲的四海孤岛,大隋这个名字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禁忌。 谁也想不到,号称天下第三,早已经踏入了大荒古界修行巅峰的悬羽城城主居然是那个禁忌王朝的后人,而且今日,竟然毫无征兆的立国。 无数人的视线望向了台阶之上的九五之尊,随着磅礴的气运开始逐渐攀升,所有人都被那股傲视天下的王者气息逼迫,有些修为低一些的修行者甚至双膝一软,朝着高台跪倒在地。 昆仑与瑶池圣地来此的两位长老站起身,脸色阴沉的望向前方男子,参与洛天行的立国之礼,那便是与大唐和那座书院为敌。 “萧城主,你可知此事的后果。”昆仑那位仙风道骨的道人站起身,沉声问道。 洛天行目光落在道人身上,嘴角微翘,随意道:“昆仑反对否?” 道人毫不犹豫说道:“萧城主你别忘了,这里是东祖州,我昆仑瑶池圣地在此,轮不到你说话。” 即使道人只不过是一位刚刚踏入道门渡劫境的修行者,但是面对洛天行那摄人的眼神,老道毫不在意。 圣地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 哪怕这个人的战力是大荒古界第三。 洛天行没有说话,只是随意的一挥衣袖,一股势不可挡的气息径直扑向了老道。 昆仑道人猛然大喝:“你敢!” 轰! 空旷的大殿想起了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随后,一道身影被直直打入天空,不受控制的朝着北方飞去,眨眼便消逝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昆仑山的长老,竟然连他一袖都接不下,更让人惊骇的是,这位登基立国的悬羽城城主连昆仑山都毫不在意,轻描淡写的将他打落了千里之外。 整个东祖州,甚至大荒古界,又有谁有如此的大的胆量敢挑战道门祖庭。 大殿之中无数人皆是神情呆滞,一时间难以想像为何那人如此的嚣张霸气。 所有人的视线皆是望向了高台上披靡天下的男子。 一身华贵的儒雅男子神情平淡,转过身望向了立在不远处的一位美貌妇人,开口问道:“瑶池,何意?” 瑶池圣地,又是何意。 在扫落了昆仑山的面子之后,洛天行似乎连瑶池圣地的面子也想扫落,只要那个妇人口中说出任何反对话语,那么同样只是瑶池长老的妇人会被一掌打飞千里。 一时间,美貌妇人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以力证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来自掩月宗的美貌妇人此刻内心无比的煎熬,忘生境强者的威压岂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她这一刻只觉得比面对掩月宗圣主还要恐怖。 许久,她望着高台上的男子,一字一句道:“洛城主,你可知,你这般行事,得罪的可是昆仑与掩月宗两大圣地。” 听见这话,男子再次一挥衣袖,将美貌妇人打落出殿,远远的还有一道傲然声音传来,“便是昆仑掌教与掩月宗圣主亲自,我亦是如此。” 昆仑掌教,道门辈分最高,甚至有可能是除了卓剑尊之外修为境界最高之人,早在百年前便再也没有出手,但是大荒古界任何一位修行者都清楚,那位掌教早已经踏入了道门忘生境,乃是一位世外真仙。 掩月宗圣主,虽然只是在数十年前继任圣主之位,但是能够执掌圣地之一,且同样传承数千年的传奇女子,又岂是那般的可以轻视,很多人甚至怀疑她是继剑宗渡真殿主之后,大荒古界有一位女子真仙。 而台阶之上的男子竟然对两位修行界中的巅峰大修毫不在意,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乏起了一丝念头。 他是不是疯了。 若是不疯,他这般做,便是挑衅昆仑和掩月宗圣地,是挑衅中洲大唐与那座执掌天下规矩的书院。 不论他是不是已经踏入了忘生境,没有人能够同时面对大荒古界这四股强大的势力。 即使是天下第一的剑宗都做不到。 大殿之中观礼的无数宗门长老,掌门皆是惊骇的望向了负手而立的悬羽城城主,也就是大隋王朝的天子。 整座高台在这一刻潆绕这一片玄黄之气,伟岸的男子双手负后,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还有谁对我大隋立国有异议!” 霸道无双的嗓音响彻整座大殿。 无人出声,连执掌东祖州的昆仑和掩月宗圣地都被他一袖打飞,留下的众多宗门更是不敢言语。 但是若让他们附和,却又担忧之后圣地的报复,一时间场面无比的安静。 洛天行身旁那从始至终都安静如常的绝美女子缓缓起身,双手捧着一只精美的玉盒,口中高呼:“参加陛下!” 随后,大殿之内的无数侍女守卫皆是跪倒在地,口中山呼陛下。 有些小宗门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面朝高台跪下,一时间,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跪着的,场面无比的混杂。 苏青冥淡然的端坐在角落,朝着身旁的穆落英平静道:“你可知那盒中是何物?” 女子听见这话,举目望去,见那玉盒古朴盎然,没有丝毫的灵宝气息,饶是她出身玄宝阁,依旧是不认识。 “不知,是何物?”清冷女子好奇问道。 苏青冥望了一眼高台,随意说道:“大唐找了近千年的传国玉玺。” 穆落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女子手中的玉盒,喃喃说道:“人族至宝,拥有人道气运的传国玉玺,没想到居然被杨家藏起来了,难怪大唐找了近千年都找不到。” 苏青冥说道:“洛天行如今有人道至宝,更是得到天道庇佑,以他如今的境界实力,只怕卓剑尊和灵感仰出手,也不一定能够伤他,就不知道大唐又会如何应对,若是让他在此立国超过十年,必然会进攻中洲....” 苏青冥突然想到了什么,眉毛微挑,视线落在了那绝美的女子身上,“澹台家不过是一个世家而已,他们有什么能力隐匿那件至宝近千年?” 穆落英也是不解,她出自南海玄宝阁,知晓天下宝物,更不用还有一位能够推演天机的父亲,但是从未听说过那件失踪了近千年的人道至宝的消息。 而在大殿之中,只有寥寥数人认出了那玉盒之中的宝物,皆是难以置信的望向那方。 更有几家一流宗门的掌门在这一刻跪倒在地,口中山呼陛下。 高台之上,洛天行望着玉盒之中那方不大的玉玺,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随后他右手一指。 下一刻,原本暗淡无光的玉玺爆发出璀璨的黄光,无数磅礴的皇者气息涌入他的身躯之中。 洛天行的气势逐渐的攀升到了顶点,一股无敌于天下的感觉从他心底诞生。 “这便是人皇气息么?” 当年先祖便是凭借着这枚玉玺征战天下,使得七大圣地封山,不敢随意的踏足凡尘。 即使的如今的大唐王朝,都没有办法让七大圣地同时退隐,不在染指江山。 而那时的大隋王朝,便是依靠着玉玺之中的人皇之气,方才能够压服无数修行者。 “哼!前朝余孽,真当我大唐无人吗?” 一道苍老的嗓音从殿外传来。 身穿厚重铠甲的老者一步一步踏入殿中,老者须发皆白,手持一柄长刀,傲然的望向了高台之上的洛天行。 大殿之中多是东祖州的一些修行者,对此人并不认识,纷纷疑惑的望向场间,而端坐在座位上的苏青冥一见此人,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这秦国公,越老脾气越大,这种事情,哪还需要他来出手。” 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苏青冥先前在帝都见过的大唐国公,秦老国公。 这位大唐仅存的军中前辈,竟然不远万里前来征讨前朝余孽。 苏青冥很看重这个一心为国的老人,先前在帝都的一番谈话,也让苏青冥很认可大唐的行事,修行者不可肆意的凌驾于凡人之上,维护凡间国度的规矩,这位老人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 不但是一位军神,更是一位世间巅峰的武夫,即使是已经百岁高龄,那一身浑厚的气血无不证明着老人还能打。 老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不屑说道:“当年你的先祖都被我们一刀砍落王座,先陛怜悯他的小儿子年幼,并未曾赶尽杀绝,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想着复国,你难道以为,就凭一枚玉玺,就可以天下无敌?” 老人的声音很清朗,大殿之中无数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更有一些是第一次听闻这种数百年前的往事,纷纷好奇的望向了老者。 高台之上,一身玄黄之气笼罩的洛天行漠然不语,静静的看着老人提刀向前。 老人接着说道:“当年,洛文王自认为天下无敌,肆意凌辱凡尘之人,更是依仗人皇玉玺,对七大圣地视若无睹,你可知,他是真的天下无敌吗?” 九十九步台阶,老人已经走了九十多道,身材高大的国公离着大隋王朝的新天资只有几步之遥。 他甚至感受到了在大唐皇帝陛下身上才有的天子之气。 老人对扑面而来的气息毫不在意,手中的长刀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道淡白色的刀芒将整个空间都封锁。 洛天行面无表情,眼神冷冷的注视着不远处的老人,似乎忘记了出手。 “凡尘之人需要的是一位能够守护万家灯火的帝王,是一位能够体察人间疾苦的王者。”老人在王座前站住,目光带着无尽的嘲弄。 洛天行的神情终于有一丝变化,挥手让那绝美女子退到一旁,眉头微皱,开口道:“武道第八重归真境?” 话音落下,大殿之中想起了一阵惊呼声。 所有人都面带震撼的望向了那须发皆白的持刀老人,武道第八重,世间武夫修行极难,不但要面对肉体的衰竭,更要面对先天精气的损耗,所以修行武道的人往往越往后便越发的衰落。 那位天下武夫最强者的青帝城灵感仰除外,整个大荒古界能够踏入第七重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比三教顶峰境界的强者还要少。 武夫修行并不长生,更不会有丝毫的寿元增加,但是论起战力,却是整个天下修行者的顶端,便是一向以命搏命的剑修在遇到武夫,也是头疼不已。 武夫每次与人争斗,必然损伤自身的躯体,即便用着世上最好的灵药都没有办法修复体内的一些隐伤,久而久之,伤势日积月累之下,武夫衰老的速度加快,往往在六十多岁的时候便一身气血衰败,再无之前的强大力量。 而眼前的那个大唐武夫,居然能够在百岁年纪踏入武道的归真境,气血归真,这样的人,已经可以称之为了世间武神。 “洛城主,遇到劲敌了....”有大派掌教轻叹道,凭借着他忘生境的修为,倒也能够分清楚场间的形势。 周围弟子纷纷将视线望向了先前轻描淡写将昆仑和掩月宗圣地两位长老打飞的大隋新天资,无不露出了担忧神色。 在他们看来,远在中洲的大唐对东祖州向来不好,规矩太多,如今既然有人立国,若是能够攀上那位大隋新天子的大树,很大的可能宗门能够借此一飞冲天,踏入大荒古界一流宗门。 远处站立的青衫男子也同样将视线望向了高台,在看见了老人那紧握长刀的手之后,微微叹息道:“人,毕竟老了。” 穆落英测过头,不解的问道:“打不过?” 苏青冥摇头道:“人之精气神,三者合一,方成大道,武夫以力证道,不修神,实在难敌天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唐武夫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两人的对话声音很轻,周围无数人全然将视线望向了高台之上的老人与洛天行。 一个是大唐武夫,一位的前朝天子,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一战。 大荒古界的大修行者并不是很多,甚至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到过忘生境的修行者,若不是门中长辈带着,大殿中年轻一辈的弟子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到悬羽城,更不用说见到这即将开始的惊世一战。 高台上。 老人浑身的气势已经凝聚到了极点,甚至恍惚之中觉得年轻了数十岁,回到了当年跟随先帝征战天下的日子。 长刀一横,老人大笑道:“许多人都说你已经踏入了三教巅峰境界,甚至传闻与青帝城那家伙战了平手,老夫这辈子从未见过灵感仰,也不知谁强谁弱。” 洛天行微微皱眉,不屑说道:“若是三十年前,你或许有资格出此豪言,至于现在....” 轰! 无声无息,洛天行猛然出拳,拳势毫无声势,但是迅疾如雷,眨眼间,满含力量的拳头便撞击到了老人厚重的长刀上。 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悬羽殿屋顶无数华灯开始摇晃,然后一盏接着一盏掉落在地,引得大殿内的无数人纷纷躲避。 在拳头与长刀碰撞的中心,一团耀眼的红光出现,然后又像水泡破灭一般瞬间化为了光点。 老人长长的白发被拳风吹动成一条直线,斑驳如刀刻的脸庞更是迎风而动。 “有点意思。”老人洒然一笑,随后双膝微曲,持刀跳跃半空,朝着前方的儒雅男子径直劈去。 这一刻,满是狼藉的大殿中,东祖州无数一流宗门的掌门、长老皆是停步,眼神炽烈的望向了那凌空劈落的长刀。 先前昆仑和掩月宗圣地两位忘生境的长老在面对洛天行的时候,甚至连一击都抵挡不住,若不是他有些顾忌,只怕两人早已经重伤。 而这位自称大唐国公的老人在面对洛天行全力一拳的时候,居然只是须发震动,身形甚至未曾受到影响,武夫归真境,居然能够匹敌忘生境真仙,若是踏入了那武道的最终尽头,又会是如何? 无数人皆是满含期望的看着眼前一幕,那柄蕴含着武夫浑身精气神之力的长刀这一刻竟然破碎了虚空,刀身周围的空间出现了一丝丝如同镜面碎裂的残片。 来自东祖州西面碎玉宗的掌教出云子惊呼道:“破碎虚空!武道碎空,若是能够将这虚空裂缝扩大,只怕那大唐武夫顷刻便可以离开此界。” 跟在出云子身后的数十名弟子皆是神情茫然,浑然不懂自家祖师所言。 倒是有几位踏入了忘生境的老一辈修行者听出了其中意味,纷纷望向了老人那方,眼瞳紧缩,充满了惊骇神色。 然后有人朝着大殿四面高声喊道:“所有五境以下弟子,速速离开此殿。” 下一刻。 轰隆隆! 璀璨长刀劈在了散发出玄黄之气的玉玺上。 无数的气浪将大殿之中所有的物品都掀翻碾碎,更有许多来不及逃离大殿的宾客一瞬间便被刀气斩成了碎片,化为血雨落下。 望着眼前恐怖一幕,离着远一些的人拼命的施展法术,想要逃离大殿。 但是那碰撞的刀气和龙气互相纠缠,如同涟漪一般以高台王座为中心想着四面八方扩散。 速度更是比他们的逃遁术法快了无数倍。 “啊!师傅,快救救我。” “不,我不想死。” ... ... 场间在两人一击之中瞬间便化为了人间地狱,有一些靠的近的眨眼便化为了烟尘,远一些的更是被凌空斩断。 只有寥寥几处地方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先前最早发现状况的碎玉宗出云子那方,老道拼命的鼓动一件旗子模样的法宝,将那涌动而来的刀气和龙气抵挡在外。 更远一些,一位年轻书生负手而立,对那扑面而来的气浪视若无睹。 西南一角,青衫男子和面带白纱的女子神情自得,那凶狠澎湃的刀气连两人身前三丈都靠近不了,化为了一缕清风。 而狂暴气浪的最中心,持刀老人与洛天行已经换了一个方位。 老人望了一眼大殿的惨状,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们真以为世间踏入了巅峰境界的强者是如同凡人争斗?难道不知那等境界的大修行者,随手之间便可翻山倒海,破碎天地!” 洛天行负手而立,身前悬浮着一颗不断散发着玄黄之气的玉玺,正是人族至宝。 他望了一眼老人那握刀的手,淡淡说道:“你之前入得大殿,气势凝聚到了极点,那一刀便是我都很难挡住,但是你却蓄势不发,所以我出拳破势。” 似乎有些遗憾的男子顿了顿语气,继续说道:“第二刀,你的气势和力量都跌落了数层,那么第三刀,你又会跌落多少境界?” 洛天行一眼就看出了老人此刻正在不断跌落的气势,一而再,再而三,当那最强的第一刀引而不发的时候,他便知晓了对方终究太老了,心中有了顾虑,自然出手不会如同先前那般直接。 老人神情平静,并未在意对方的话,只是踏前一步,再次凝聚刀势,他从十多岁起便跟随大唐先帝征战天下,沙场数十年,所学的刀法都是战场生死的招法,大开大合之间,没有任何的花哨技巧,两刀几乎都是直来直往,见到未曾伤到儒雅男子,心中也有些怒意。 “即便我老了,你们这些前朝余孽,也休想翻起任何浪花,你可以立国,但是大隋这个国号,在中洲,在大荒古界,永无存在之地。” 秦老国公再出一刀,喝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姓洛,或者是前朝余孽,我在乎的,或者说大唐在乎的,是大隋这个国号。” 这一刀,并无先前那两刀的气势磅礴,平淡无奇,如同凡尘间的江湖侠士对战。 但是在洛天行见到这一刀,眼瞳猛然紧缩,手中不断掐动法决。 下一刻,人皇玉玺竟然缓缓变大,不住的膨胀,到最后竟然如山一般悬浮在老人的上空。 “人皇印,镇压!” 随着洛天行的一声轻喝,巨大的玉玺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朝着老人径直压下。 而同一时间,那平淡的一刀也出现在了箫承衍身前三尺。 轰! 悬羽殿又坚硬的金耀石铺成的地面顷刻出现了一个三丈多深的巨坑,更有数条裂缝以深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如同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另一边,洛天行脸色苍白,右手捂住胸口,殷红的血迹从他的手指中渗出。 大殿之中所剩无几的观战之人皆是震撼的望着眼前一幕,谁也想不到,那位来自大唐的武夫居然能够伤到洛天行。 要知道,早在数十年前,这位悬羽城城主便出东海,与天下武夫最强者青帝灵感仰一战,尽管那一战无人观看,但是事后洛天行潇洒自东海而回,并未曾受伤。 倒是今日,这位天下第三居然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唐武夫,一刀重伤。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动到了被那枚人皇印镇压之下的白发老人身上。 老人须发随风而动,高举手中长刀,死死的顶住从天而降的人皇印。 那重若万钧的大印不住的散发出玄黄之气,每一次气机流转,老人便深陷地面一分。 到最后,这位大唐武夫的脸色涨的通红,脖颈处经脉爆出,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洛天行漠然的望着眼前一幕,开口道:“没想到,你一个资质平平,从凡尘而来的武夫,竟然已经领悟了一丝武道奥义,倒也让我有些意外。” 洛天行右手随意施展一个法印,那枚人皇印又是变重了许多,老人的双膝赫然开始微微颤动。 洛天行接着漠然说道:“不过,到此为止,即使你踏入了武夫归真境,但终究未曾证道,世间以力证道的武夫,不是人人都是灵感仰。” 老人的身子笔直,如同一颗万年苍松,再如山一般压下的人族至宝面前,浑浊的眼神看不到一丝的惊惧。 老人舔了舔嘴角鲜血,笑道:“老夫征战沙场,杀人无数,此生输过,也赢过,但是从未放弃过,你可知....” 这位在众人看来已经如同强弩之末的大唐武夫嘴角微翘,脸上出现了一丝莫名意味。 洛天行望着眼前古怪的老人,神情微凝,若是先前老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的确已经是世间武道归真境的顶峰,早在三十年前,在东海,他便已经和另一个早就踏入了此境的武夫交手,所以并不感到如何棘手。 但是眼前这名仅仅是靠着平凡资质和漫长岁月而累积起来的武夫,洛天行心中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危机。 他扫视四周,却只见到一些东祖州的宗门掌教之类的人物,最后眼神停留在了端坐在角落的青衫男子。 剑宗苏青冥。 一个出尘境的剑宗弟子,即使是剑宗一峰首座,他又能够影响什么? 今日已经立国,只要将大唐之人击退,那边自己的大道誓言便会完成,停滞了数十年的修为也会有所松动。 可是,为何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 第二百三十章 你来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并未想过出手,在他看来,世间的王朝更迭,江山易换对于修行者来说并不重要。 先前去帝都时也只是对于那个大唐王朝的行事感到有些意思,不过并不能在苏青冥心中产生多大的波澜。 若不是因为那位皇帝有着那柄镇压魔域大阵的钥匙,苏青冥也不会去往皇宫。 不过忘生境修行者之间的争战,却很少能够看到,眼前的两人一个武道巅峰境界,一个道门忘生境,都可以说是踏入了世间修行的顶端。 但是两人都不敢肆意出手,因为这种境界的大修行者全力出手的话,必然会打得天地破碎,从而与天地结下因果。 修行者所谓的修行,便是想要超脱天地,从而飞升而去,因此与天地的因果太大,那么必然无法离开。 这一点,洛天行清楚,那位老人也清楚。 所以看起来两人争斗时气势磅礴,但是实际两人都极为克制。 同样被眼前生死之战吸引的穆落英转过头,看着神情平静的男子,不解问道:“你好像看过忘生境大修行者出手,为什么对此没有一点震动?” 苏青冥微微点头道:“是看过几场,不过范围比这大多了,有一场好像打碎了半洲之地。” 穆落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惊讶说道:“半洲之地?你是说忘生境强者之间的争斗居然能打碎半洲之地?” 苏青冥想了想,认真说道:“确切的说,若是忘生境修行者不顾及天地因果,生死争斗,东祖州除去昆仑瑶池,没有任何地方会是完整的。” 听见这话,穆落英神情呆滞,目光紧紧盯着场间的两位大修。 秦国公浑身气血翻腾,竟然将镇压在头顶的人皇印微微往上提了几分,此刻的老人如同人间战神。 老人右手微微下顿,然后猛的向上一推,那柄被压得已经弯曲的长刀顷刻间便再次恢复如此。 轰! 人皇印在这一刻也被推得翻滚了数下,随后玄黄光芒一闪,再次恢复巴掌般大小围绕着洛天行旋转。 “九百年前,先帝踏进那座皇宫的时候,人皇印并未丢失,而是放在王座之上。”老人眼神望向前方,缓缓说起往事。 洛天行眉毛微挑,视线移到了躲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绝美女子,眼神中多了一丝疑惑。 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所谓的人族至宝,不过是一件有着些许人道功德的宝物罢了,先帝那时曾经说过,若说世间最强的功德法宝,那便是人心,只要人心所向,便天下无敌,区区一枚玉玺,不值一提,所以,澹台家的那个老不死才会得到这枚玉玺。” 听见这个几百年前的往事,场间东祖州的修行者皆是一愣,谁也想不到大唐的那位先帝居然有如此的魄力胸怀。 不过随后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神色,如此有见识的帝王,方能够建立大唐这般威压海内的王朝。 洛天行没有说话, 老人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绝美女子,不屑说道:“澹台家就来了你一人?偌大的千年世家,不会就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吧。” 绝美女子神情清冷,对老人的眼神视若无睹,坦然说道:“大唐,也不会就只有老国公一人来此吧?那岂不是说大唐只剩下老弱了?” 老国公听见这话,朝着殿外喊道:“夜小子,出来吧,人家也等得不耐烦了。” 老人的话音刚落,一道修长身形从殿外走来。 绝美女子一见到那神情散漫,面容俊逸的男子,眉头微皱,轻声说道:“寻妖司,秦书书。” 俊逸男子朝她笑了笑,朗声说道:“正是在下,我在帝都便曾经听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说的就是澹台世家的嫡女,今日一见,果然倾国倾城。” 绝美女子对男子的赞赏毫不在意,轻挥衣袖,随后远方便有一道流光划破天际,片刻后,她的身旁便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冷漠的中年男子。 一见到此人,秦书书神情凝重,惊讶道:“荣阳城郑伯端,没想到五姓七家,连你也成为他们的人?” 中洲大唐有无数的名门世家,这些家族有的传承了几千年,有的是新进的世家,但是无一例外,每一家的底蕴实力都几乎算得上灵荒一流宗门,甚至有一些世家还隐藏有几乎踏入了世间修行巅峰的大修行者。 这其中,大唐最为出名的便是五姓,七家,而荣阳郑家,便是大唐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 郑家原本世代耕读,早在千年前,郑家的先祖便在书院求学,数十年后,那位郑家的先祖着书立说,在山中悟道,踏入了儒门圣人境,至此,郑家开枝散叶,成为了中洲第一世家。 而秦书书口中的荣阳郑伯端,则更是一位有着传奇一生的修行者。 “正是在下,没想到陛下居然派你来此,你难道不怕寻妖司的那些大妖趁机逃了?”郑伯端淡淡回道。 随后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洛天行行了一礼,恭敬道:“参见陛下。” 先前洛天行立国,而今日大唐世家郑家的嫡子亲口称臣,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荣阳郑家,反出大唐。 秦国公望着眼前一幕,厉喝道:“郑家好大的胆子,这种不二之臣,也配称书香门第?你可知今日之事的后果?” 郑伯端抬起头,淡然说道:“知道,早在三个月前,我荣阳郑家便举家搬离,那个郑国公的位置,不要也罢。” 方老国公的称号乃是卫国公,而大唐同为国公的还有三人,其中郑国公便是其中之一,郑伯端,便是大唐郑国公,也是最年轻的一位。 当朝国公都反出大唐,这让老人心中有些失望,甚至一度怀疑大唐到底在哪里出错了? 秦书书望着对方三人,一位忘生境真仙,一位儒门君子,还有一位神秘的女子,能够与洛天行联姻的女子,他从不相信会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女人。 而大唐这方,只有老国公,先前与洛天行一战,他在远处便看到了其中的差距,虽然两人都有留手,但若是全力一战,老国公未必是他的对手。 秦书书扫视大殿,仅存的数十名观礼的东祖州修行者皆是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即使是一派掌门,在大名鼎鼎的寻妖司司首眼中,也不过如同凡夫俗子。 此刻这些人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免得被殃及池鱼。 在环视了周围后,秦书书的目光定格在角落的青衫男子身上,一见到那人,他眼睛一亮,笑道:“沈兄,身为寻妖司中人,你站哪一边?” 听见这话,洛天行,郑伯端,杨元环三人的视线望向了那风轻云淡的青衫男子,随后露出了惊愕神色。 道宗弟子一向偏居中洲西南,从不参与大唐之事。 身为掌门弟子的苏青冥,居然也是寻妖司之人,三人对视了一眼,脸色微变。 苏青冥有些无趣,早在那俊逸男子出现的时候,他便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受控制,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拉进了战场。 苏青冥眼神扫过高台之上的三人,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来找人的。” 秦书书微笑说道:“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苏青冥望着他,早该猜到如今悬羽城,能够知晓商璎珞身份,还可以隐匿其气息的人,只有那位大唐寻妖司司首。 “人呢。”苏青冥问道。 秦书书指了指殿外,笑道:“你看。” 苏青冥转过头,便见到一清秀女子飞奔而来,远远的便听见了她的呼声,“苏青冥,原来你在这里!” 如同乳燕投林,女子一头扎入苏青冥怀中。 旁边的穆落英望着这一幕,嘴角扯了扯,心中乏起一股酸意。 苏青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连忙止住了女子的身形,“都十八岁的人了,还那么没正行。” 苏青冥认真的望向了身前女子,几年未见,那个曾经胖乎乎的小姑娘几乎完全变样了。 鹅蛋脸,原本两个冲天辫也已经换了,如云的长发随意的挽在身后,那双明亮的眼睛如同天生星辰,若说美貌,苏青冥见过的女子,还真就只有眼前的小姑娘为最,只不过眉眼间还是有些少女的稚嫩。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盯着苏青冥,等到看清楚了他身上缠绕这的九道黑气后,脸色大变,着急道:“苏青冥,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小姑娘杀气腾腾,明亮的眼神不住的望向了高台上的几人。 苏青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平静说道:“不是他们,不过很快也会和他们打一架了。” 听见这话,不远处的秦书书露出了灿烂笑容,连老态龙钟的老国公也是微微点头。 小姑娘转过头,担忧问道:“这是因果之力,还有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是楼师姐出手,只怕也没办法!” 苏青冥嘴角微笑,笑道:“不要紧,这里的事情做完,我们便回去。” “什么事?他们的事情和我们有关系?”小姑娘嘟囔道,在她看来,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苏青冥的安危。 苏青冥叹了口气,说道:“欠了书院的人情,自然要还。” 小姑娘不解道:“你如今根本就没有修为,怎么还?” 苏青冥望了一眼高台上的绝美女子,淡淡说道:“你来打。” ...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秦国公身陨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小姑娘张大了嘴巴,指了指自己道:“我去打?” 苏青冥点头说道:“先前你不是被她们抓了,正好可以报仇。” 卓如这才想起那个绝美女子似乎有些熟悉,正是月前抓了自己的那个女子,顿时嘿嘿一笑,兴奋说道:“看起来她好像已经踏入了上三境,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苏青冥随意挥袖,便见到那柄暗红色的仙剑飞出体外,朝着小姑娘说道:“我借剑与你,你只管出手便是。” 卓如眉眼尽开,笑眯眯的将这柄剑宗有名的仙剑握在手中,一股天下无敌的感觉油然而生。 “本姑娘今天要一雪前耻了。”她得意说道。 一旁的穆落英见状,本来准备代替苏青冥出战的她此刻也没有与小姑娘争,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选择认同。 从南蛮妖域到此,苏青冥的所有决定在她看来都是无比正确的,即使的让一位神游境的小姑娘去面对一位踏入了上三境的世家弟子,其中的危险不用言说,他必然清楚。 高台之上,杨元环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狠厉,从始至终她的心中都有着对那个青衫男子的愤怒。 不止是废去了杨元英的灵海,更多的是这个人对所有人都毫不在乎的神情。 “你还有什么手段?”她朝着神情的洛天行问道。 天下第三的大修行者,岂是如此简单。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洛天行漠然的摇了摇头,寒声说道:“那便站吧。” 说罢,当先朝着秦国公冲去。 另一边,五姓七家的郑伯端也闪身而出,朝着秦书书说道:“你我到外面一战?” 秦书书呵呵一笑,当先走出大殿。 ... ... 老国公提刀望着眼前的前朝天子,平静说道:“先前顾忌太多,此方天地也难以容下我们两人全力出手,如此,到天外天一战?” 洛天行傲然说道:“你确实是不想活了,到了天外天,要么活,要么便是死,凭借你的武道修为,哪怕是如今气血耗费大半,仍然可以活个几十年,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去死?” 老人笑道:“老夫这辈子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与人争斗,从来都是分生死,若不如此,学那花拳绣腿与人切磋,没得丢了老夫的架子,生死之战,才对人胃口。” 洛天行讥笑道:“我便成全你。” 话音落下,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天外天。 大荒古界大陆天地清明,在九天之上,还有一层无遮无拦,没有任何活物的地方,只有无尽的罡风整日的吹袭。 上三境修行者若是踏入此地,都需要无时无刻的用自身的灵力来抵御罡风侵袭,而中三境以下,要是不小心碰触了罡风,必然身消骨融,顷刻间被罡风化为灰烬。 然后此刻,那蚀骨的罡风在两人身旁猛烈吹动,世间有数的两位巅峰修行者神情冷冽。 来到天外天,那么对于天地的破坏便微乎其微,武道归真境的力量尽情施展,那磅礴的血气从老人的身上散开,远远望去,如同远古的战神。 那柄长刀也在血气的浸染下变得血红。 另一边,洛天行全身时刻变化,不断的虚实转换,仿佛下一刻即将破界而去,忘生境巅峰的实力让人一眼望去,似乎在看一位神仙。 “破!” 老人大喝一声,那柄长刀猛然前劈,无数的罡风紧随长刀而动,不断的翻腾向上,到最后竟让形成了一道有天地罡风凝聚而成的虚影。 刀风比罡风还要来的冷冽。 洛天行感受着那疾驰而来的刀气,脸庞甚至有些微微刺痛,但是面容却无丝毫表情。 大袖一挥。 下一刻。 那枚人皇印再次凌空飞起,不断喷发出玄黄气息,将洛天行笼罩起来。 轰! 随着一道璀璨的光华冲天而起,天外天那幽寂的空间中传来了天崩地裂的碰撞声。 长刀与人皇印狠狠的撞击在一起,互相的摩擦,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滚滚而出。 随后,长刀与人皇印再次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华,随后各自倒飞而出。 长刀被玄黄之气包裹,急速的想着老人身前撞去。 而人皇印更是布满了刀气,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箫承衍。 老人眼瞳顿缩,右手化拳为掌,吃力的将长刀我在手中,笼罩在长刀上的玄黄之气如同炙热的岩浆,老人的双手此刻竟然冒出一阵诡异的火焰。 扑哧! 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响起。 长刀下一刻便狠狠的劈在了老人的右肩之上,然后瞬间将他整条右臂斩断。 血染长空。 ... 另一边的洛天行同样神情凝重的望着飞驰而来的人皇印,双手虚划,一道道透明的光罩挡在身前,然而下一刻,这些屏障在碰触到了人皇印之后在便如同镜面碎裂,瞬间就消失。 砰! 人皇印狠狠的砸在了箫成言的胸前,他吐出一道鲜血,随后整个人倒飞而出。 ... 两败俱伤。 两人第一次出手便一人断了手臂,一人重伤了内腑。 世间武夫与人争斗,从来是不留退路,即使两人之间的境界相差一大段。 老人左手持刀,浑然不管鲜血淋淋的右肩,再次欺身而上,这一次,刀势凝聚,一道道如同蛛网一般的刀气瞬间便将洛天行盖住。 轰! 巨响过后,老人再次翻飞而出。 而刀网所笼罩的洛天行脸色苍白,嘴角也破天荒的溢出了一丝血迹。 他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老人,狠厉道:“三十多年来,除了青帝城的那个疯子,再也没有人能够让我受伤,你是第一个。” 洛天行身体笔直,右手将人皇印收回,这一次,居然是出拳。 不大的拳头悄无声息。 下一刻。 老人的身子弯如虾米,瞬间便被砸出了数十丈。 一道黄色身形紧随其后,又是一拳。 老人口中喷出一道鲜血,整个天外天顿时陷入了无尽的沉寂。 “去死吧!” 洛天行漠然说道。 最后一拳,砸在了老人苍老的头颅上,整个脑袋瞬间便被打出了一个大洞。 轰! 天空响起了一阵如同惊雷一般的轰鸣声。 无数的血肉之气从老人残缺的身体里面喷发而出。 三拳出。 归真境武夫,死! 洛天行漠然的望向前方,一个归真境的武夫居然需要自己用出全身修为方才能够杀死。 若不是那武夫年纪太大,让他在年轻几十岁,只怕今日的胜负定然不同。 好在总算解决了。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下一刻。 一只血肉模糊的左手如同鬼魅一般出现,眨眼便将他死死的抱住,随后无穷的力量禁锢了他全身。 洛天行脸色大变,拼命施展术法想要挣脱血手的束缚,然而那如同铁臂的左手竟然纹丝不动。 耳旁传来老人平静的声音,“不过是一个忘生境真仙罢了,我虽然杀不死你,但是却可以将你一同带入时空裂缝,这也算是一种同归于尽吧。” 话音落下,老人的身前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随后,他便托着洛天行沉入了这处时空裂缝,或许这一生两人都将迷失在永恒的时空裂缝。 ... ... 三日后,清晨。 在悬羽城西南一处偏僻的小山村,宁静的村落中不时的传来几声黄狗的叫声。 苏青冥躺在一张老旧的椅子上晒太阳,另一边卓如和穆落英两人正在闲聊什么。 “那位皇帝有没有算到老国公会因此陨落。”苏青冥问道。 涉及到悬羽城和大唐之间的战斗已经过去,随着洛天行和秦国公双双失踪,郑伯端和秦书书两败俱伤,事情也可说是告一段落。 但是在大唐,羽林卫想必已经出动,在中洲的五姓七家很有可能就此隐藏的更深。 但是对于秦国公和洛天行的结局,无论是苏青冥或者秦书书都没有预料到。 武夫归真境和忘生境真仙,任何一人在大荒古界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但就是这般了不得的人物之间争斗,居然会出现失踪的结局,苏青冥即使有所猜测,但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 秦书书听见这话,叹口气道:“没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说老国公一辈子都是与人争斗,能够如此也算是好的结局。” 苏青冥平静说道:“洛天行立国,对于大唐来说是面子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位皇帝来说,却不是那么简单,你可知镇压南蛮妖域天地那座大阵的钥匙如今在哪?” 秦书书第一次听说,不由得好奇问道:“镇压南蛮妖域的天地大阵?你是说还有人能够布置大阵将南蛮妖域的天地镇压?” 他从修行开始,便知晓了南蛮妖域,但是从未听说过有如此天地大阵,居然将那座天下都镇压。 苏青冥神情回忆,开口道:“是的,三千年,南蛮妖域出现了一位惊艳绝世的大妖,那人一开始修为低下,但是却进展飞快,很快,在不到百年的世间便将十三位妖王都降服,于是他们便将那人共尊为妖帝。” “妖帝?”秦书书瞪大了眼睛。 苏青冥望了一眼北方,点头道:“那人姓烛名九,在三千年那个璀璨时代,整个南蛮妖域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将十三位先天妖王降服后,他便统率妖族北上,当时的书院和大隋王朝无法抵挡,其中书院院长更是与那妖帝一战而不知所踪。” 秦书书第一次听到这三千年前的往事,但是并未在世间听说过这件关于南蛮妖域与人族之间的战争,奇怪问道:“既然是如此大事,为何没有记载,我从未听说过南蛮妖域曾经入侵过中洲。” 苏青冥解释道:“有过记载,但是被人刻意的抹去,大荒古界所有关于三千年前的事情都被人遮掩掉了。” “谁有如此大的能力。” 第二百三十二章 归墟剑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抬头望天,平静说道:“不知道,当时的书院圣人和大隋皇帝联手,也只能勉强抵挡妖帝,如此,双方在临北城对峙了十年,妖帝的修为增长极快,两人已经抵挡不住。” 卓如和穆落英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苏青冥身前,小姑娘听到这古老的故事,连忙催促道:“苏青冥,苏青冥,后来呢?” “卓剑尊出手了。” 卓如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三千年前的天下最强者,卓剑尊。” 苏青冥微微摇头,虽然三千年前的人,如今大荒古界只记得一位卓剑尊,但是有太多的远古大修和天才,所以连他也不敢称之为天下最强。 最起码,那位妖帝烛九就未曾真正的败于他的手下。 想到这里,苏青冥平静说道:“有人可以的抹去了三千年前的历史,只留下了关于卓剑尊的一些事情,连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但是当年,正是卓剑尊出手,将妖帝重新打回了南蛮妖域,并且亲自出手刻画了一道天地大阵,将那位早已经不死不灭的妖帝镇压在南蛮妖域深处,并且留下了一枚钥匙,给了当时一同在旁边压阵的两人。” “一位是大隋天子洛沉,另一位是大唐先祖李渊。” 夜星辰听到两人名字,眼瞳紧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洛天行是洛沉的后代,而陛下姓李。” 连卓如和穆落英都听出来了其中的关系,在想到两家千年来的争战,原来这一切都与镇压南蛮妖域那座大阵有关。 苏青冥继续说道:“卓剑尊那是已经到了一个难以言语的境界,而且与那位妖帝也是有着一些特殊的关系,所以只是将烛九镇压,并且将让魔族在北境生存,并未将那一族族灭,并且留下了开启大阵的钥匙交给了两人。” 夜星辰不解说道:“那洛家先行立国,为何陛下先祖会将大隋覆灭?难道是因为钥匙?” 苏青冥点头说道:“我曾经在书院玉京山翻看过一些典籍,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推断,那洛沉体内残留了一丝妖帝烛九的气息,并且一代代相传,到最后一位皇帝的时候,便彻底的入了魔道,想要将开启大阵的钥匙送回南蛮妖域,将烛九放出来。” “李家的先祖才逼不得已出手,重新将钥匙夺回来,并且两家也彻底的结下了死仇。” 三人听到这话,也终于知晓了洛天行与中洲帝都那位皇帝之间的恩怨,只是大唐国强盛,那位陛下甚至连出手都未曾出手,只是让一位国公便使得洛家最后一人失踪。 苏青冥站起身,开口道:“悬羽城事情已了,我们回山吧。” 穆落英神情不舍,良久才开口道:“若是有机会,便来玄宝阁。” 苏青冥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星辰则说道:“我需要立即回中洲,五姓七家定然也是受到了魔族的渗透,有可能便躲在南蛮妖域之中,杨家很有可能便是魔族的暗子。” 说罢,身形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熊瑶仙子也御剑飞向天空,对着苏青冥和卓如连连招手便化为一道虹光消失在天际。 等到两人都离开后,卓如说道:“我也要回去了。” 苏青冥平静问道:“你爹派人来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不舍道:“是,我的身份已经被太多的人知晓了,我爹担心,所以让我回去。” 苏青冥转头望向远处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随意的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小姑娘眼泪掉落,一步一回头。 但最后,还是随着那手臂极长的人离开了,苏青冥也已经认出了它,正是当年在南河边破境的猴妖。 人皆散去。 苏青冥感受着浑身那越缠越紧的因果之力,如今离着自己要查找的真相并不远了。 很大的可能,归墟剑便是在临北城杨家,只要找到那柄仙剑,很多之前的事情便会水落石出。 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去问问那个如今世间站在最高处的人,卓剑尊。 之前卓剑尊一直在等待什么,苏青冥猜测他在等待剑宗隐藏的那个人,四殿之中,有可能有一人会是影殿的人。 甚至很有可能其中一人便是影殿传说之中的司主,也就是隐藏了近千年之久的人。 苏青冥心中清楚,卓剑尊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等待了,武帝城灵感仰将城主之位传给了赤怒。 据说他也从东海来到了中洲,很快便会与卓剑尊开始那百年的大道之约。 只是如今自己修为全无,想要御物飞行几乎不可能,而且随着因果之力的吞噬,连着寿命也不多了。 苏青冥神情平静,对于生命的流逝并不在意,从苏醒之后,他便一直在寻找三千年前的真相。 在北境遇到了妖帝烛九,它被镇压在天地大阵三千年,并不知晓卓剑尊当年生死之事。 更不清楚为何会世间会突然灭世,而还活着的另一人剑神无名老人,早已经与天地同化,对于外间的事情毫无所知。 所以苏青冥下一步便打算去往临北城,找到那柄归墟剑,若是器灵还在,那么必然就能够解开当年死而复生的秘密。 于是,苏青冥再一次回到了悬羽城,没有了城主,那位洛少城主开始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主人,人群依旧沸腾。 苏青冥在码头找了一条去往中洲的大船,便一路出海,望着临北城而去。 故事,或许即将揭开谜底。 ... ... 六月后,又是一年凛冬。 中洲,临北城。 漫天飞雪将前方一座恢弘的城池遮掩起来,隐约只能看见那高大的城墙,在拱形的城门口,偶尔只能见到一些衣衫褴褛的行人进出。 在一月前,羽林卫出现在这里,并且将世代居住在城西的杨家围住,但是因为杨家有阵法守护,至今还未曾被攻破。 临北城的人都是议论为何帝都的羽林卫会突然围攻杨家,要知道,杨家可是大唐五姓七家之中实力极为强大的一家,不说那位天才卓绝的世子,便是如今还存在的几位老一辈,都有七八名踏入了上三境,甚至有一位活了快两百岁老祖,据说半只脚踏入了仙境,差一点就成为了凡人口中的老神仙。 苏青冥到了城西时候,一队身穿黑色鱼鳞甲的羽林卫士兵将他拦住,随手将寻妖司的牌子丢过去之后,那对正便换了个表情,将他倾倒了统领处。 “苏公子来此,所为何事?”一位样貌魁梧的军中大汉将寻妖司腰牌递还给苏青冥,开口问道。 苏青冥随意说道:“一件小事,与你们要做的事情不相干。” 那统领也不多言,挥手便让苏青冥自行进去。 如今羽林卫无数军中修行者携带者打量的法宝将此地围困,那杨家居然风平浪静,对此视若无睹。 苏青冥来到那座古香古色的庄园后,便有一位老仆带着前来。 “可是剑宗苏青冥沈公子?” 苏青冥皱了皱眉,点头道:“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老仆笑了笑,恭敬说道:“小姐如今回了家中,并且吩咐我将沈公子请来。” 原来是那位和卓如打过一场的女子,那日在悬羽城,卓如得到仙剑,灵器合一,与杨元环争斗了半天,两人不分胜负。 到最后,秦国公和洛天行两人同时坠入时空裂缝之后,她便抽身离去。 想到那女子的身份,苏青冥有些厌恶起来,但是面上还是未曾表露什么,随意的点了点头。 一路穿过数座精致的画圆,苏青冥来到了杨家的剑冢。 那是一座连绵的山丘,没有任何的花草树木,无数并锈迹斑斑的长剑倒插在地面,形成了一道森然的剑林。 这便是中洲仅次于剑仙城的剑冢,据说其中有百万柄仙剑出自世间无数的修行者。 每一位剑修都期望来此得到一柄仙剑的传承。 在剑冢的最高处,一身红衣的绝美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衣袖飘摇,如同天生仙子。 苏青冥随意的看了一眼,平静问道:“我来取剑。” 在一踏入剑冢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剑意便涌入了苏青冥的心中,久违的感觉让他缠身的因果之力都有些松动。 归墟剑的残片。 便在此。 女子转过头,幽蓝的双眸静静的望向苏青冥,许久后才开口问道:“你认识那柄剑。” 苏青冥点了点头道:“那是我以前的剑。” 杨元环脸色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惊讶说道:“这是一柄三千年前的剑,难道你是....” 苏青冥坦然说道:“我前世之剑,只不过丢失了三千年,一直在找,没想到居然留在这里。” 杨元环瞪大了眼睛,好奇问道:“它叫什么?” “青玄。”苏青冥说道。 说完,苏青冥望向了剑冢深处被无数仙剑死死镇压的那柄残剑。 “剑来!” 残剑猛然放出万道光华,原本缠绕在周围的无数仙剑在这一刻瞬间便被剑光湮灭,化为了灰烬。 随后残剑冲天而起,急速的朝着苏青冥飞来。 “好久不见。”伸手握住剑柄,苏青冥呢喃道。 从苏醒之后,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的剑终于找到,也代表着他心中的许多疑惑都会揭晓,男子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激动神色。 只有他心中清楚,归墟剑经历了三千年前的那一场降世神雷,还有那三件跨越天地界限而来的仙器。 倒提残剑,苏青冥转身漠然远去。 无数道雄浑气息冲天而起,但是都被杨元环阻止,她认真说道:“不必阻他,此人身份特殊,大荒古界之中,或许无人会是他一剑之敌。” 随后,女子静静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响起了老祖先前的话语。 “我这一生,不死不灭,但是世间还是有一人让我忌惮。” “那便是归墟剑主。” ... ... 第二百三十三章 长安城新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玄洲,大隋,长安城。 道德观,国子监,锦绣书院。 一座圣地。 两处儒门书院。 此外,东西南北四境,所有的天才修行者,在大雪之后,都会向着长安城进发,汇聚。 长安城将要有一场盛典。 那就是大隋那位皇帝的寿典。 这场盛大庆典之后,就到了朝会的储选阶段,想要获得资格进入大朝会的那些天才,意欲猎取大朝会的资格,就必须来到长安城。 整座长安城皇城,将会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但目前为止,寿典之后的长安城,并没有变得如何热闹,反而逐渐恢复了平静。 许多人在等着那位曾经在长安城有过极大名声的男子出场,再次接受一个或两个的挑战,让整座长安城的修行者看看,仙魔榜第第三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水平。 但事实情况是......那个叫苏青冥的剑宗天剑峰首座,跟当年的出现的年轻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就这么不闻也不问地躲在宰相大人的府邸当中,一步也不曾踏出过。 麻袍道者奉命行事,守住最外面的大门,外面人再如何叫嚣,就算是动用某些特殊法门,里面的苏青冥一个字也听不到。 人不是铁打的,每天站上七八个时辰,都够这些人吃上一壶,更不用说口水战,还要应对那些“铁骨铮铮”的麻袍道者。 没到一个礼拜,宰相的府邸前就安静下来,没人再做无用功了。 ...... ...... 李淑最近在看书,看很多很多的书。 苏青冥没有办法来形容丫头的疯狂程度......宰相府邸里,麻袍道者会用马车来搬运书籍,这些都是从长安城的书库里运来的。 有人读书,只读精华,放弃糟粕。 比如苏青冥,苏青冥读书只是比正常人稍快一些,想要背掉,记下来,就只能捡着粗枝大干死记硬背,好读书但不求甚解。 但丫头截然不同。 李淑的记性好得令人苏青冥咂舌,坐在桌案之前,脊背挺得很直,从白天阳光铺撒桌面,一直坐到晚上桌案两旁的烛火摇曳。长安城藏书数十万卷,优秀作品极多,但糟粕肯定有,丫头来者不拒的统统接下。 这是一种气势磅礴的宣战,苏青冥破境之前,就发现丫头的耐性很好,认准一件事情就能够坚持不懈的走下去,无论是修行还是其他的道路,都需要这么一股子韧劲,剑宗的舞台太小,山中的藏书固然不少,但与皇城长安城相比,还是捉襟见肘。 这个渴望着更大世界的女孩,得到了跳出井口的机会,就不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从入住那天,开始没日没夜缩在府邸当中,甘之若饴的阅书研习。 苏青冥破境之后的日子变得清闲一些,替李淑李大公主端茶送水的事情便大包大揽的兜了下来,本想着看书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情,如果丫头乏了倦了,还可以随叫随到的陪聊两句,如果丫头晚上觉得冷,苏青冥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充当一下暖被的苦力。结果小半个月过去了,丫头晚上只睡两三个时辰,白天精神抖擞的坐在桌案前,如果苏青冥不出言打扰,还真的可以一整长安城不觉疲倦困乏。 苏青冥吃了苦头,他好几次靠近丫头,发现桌案堆满了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堆叠着自己看不透的符号和笔迹,隐约可以辨认出一丝熟悉的踪迹,似乎是剑宗后山陆圣老祖宗留下的那张“子母阵”符箓。 然而不仅仅是阵法,室内堆得书籍一摞接着一摞,丫头翻过一遍就能记住,她开始缓慢扫荡着长安城的书库,凭借宰相大人的身份,原本禁制外带的长安城书库,此刻成为了李淑汲取前人智慧的私人书塾。 苏青冥试着去追赶一下丫头的脚步,发现这是一个异常困难的事情。 历代钦天监的记录结果,关于太白星以及诸多星辰的星轨研究...... 龙脉的测定与探测,寻龙点穴的依据,玄术与星辉之间的联系....... 如何在不修行的前提下,通过凝聚神性,来提高凡人的寿命....... 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研习方向,丫头都有涉猎,李淑亲自解释过一次,这些都与李家老祖宗的符箓有关,那张符箓涉及的方面极广,日月星辰,修行奥秘,不说完美复刻,想要拓印出一部分,就需要把符箓当中的循环弄清楚。 苏青冥听着一阵头痛。 在征求了丫头不下十次意见,李淑同样无奈重复了不下十次,告诉苏青冥真的不用每日每刻待在府里陪着自己......就像是一个为宰相端茶送水的麻袍道者,有些事情丫头自己能够照顾,苏青冥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那些阵法看不懂。 书籍也不太明白。 苏青冥闷在府邸里接近一个月,浑身都快要生锈了。 他将细雪困了一圈,包上一层黑布,栓在腰间,推开了府门,准备出去走一走。 早就没人在门前闹事,宰相的这处府邸很是安静。 吱呀作响,门开之后,两边站若门神的两位麻袍道者,十分讶异看着这位面色都变白了的剑宗天剑峰首座,心想这厮竟然还有出来的一天? 这一个月来,饭是他们送,书是他们搬,宰相大人的院子大归大,好看归好看,但被苏青冥和李淑住成了这个样子......两位负责看门的麻袍道者,一度怀疑自己在守着监狱。 苏青冥对着两位温和一笑,离开府邸。 他大大伸了个懒腰,骨骼咔嚓咔嚓作响,就这么走在路上,觉得浑身舒泰。 这是他第一次脚踏实地的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大隋天下极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座城池,街道的地面是由古老的青石拼凑而成,两旁的酒楼和屋舍,带着历久弥新的芬芳,人流攒动,并没有人认出苏青冥来。 少年取出了一小贯铜钱,买了一壶酒,一边喝酒,一遍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寿典刚过,屋檐下挂着一盏一盏的大红灯笼,随风飘曳。 苏青冥喝着酒,觉得身子暖了起来,也轻了起来,长安城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象。 悬羽城显得混乱而嘈杂,令人心神不宁。 剑宗地界又有些冷清,远远比不上这里繁华。 苏青冥看到头顶有迷路的仙鹿,从皇城的一角飞了过来,低空掠行,身子砸破了两三盏灯笼,摇摇欲坠,停在城墙上,目光还依依不舍望着某个方向,然后升空,火红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雪气当中。 他笑了笑,心想长安城繁华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仙鹿都不愿意离开? 就这么逛了一个下午,领略了皇城的繁华。 天色渐晚,苏青冥随手丢掉喝空的酒壶,对着双手哈了口气,低头弯腰,掀开厚厚棉布,钻进一个热气迎面的馆子当中。 长安城里多的就是这种苍蝇馆子,老板的手艺大多不赖,这种馆子比起酒楼,价格便宜,味道不错,物美价廉,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排场不够,人流嘈杂。 能在长安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小馆子,大多是祖上就住在皇城的小户,房子卖了到大隋境内任何一处城池,都能绰绰有余的当个土地主,闲着掌勺做饭,或者当一个甩手掌柜,开家馆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长安城的地价越来越贵,傻子才会卖了门面。 苏青冥点了一碟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碗长安城特供的烧酒,老板端酒上来的时候特地介绍了一下来历,长安城的烧酒,取糯米或粳米或大麦蒸熟,麯酿瓮中七日,以甑蒸取。 其清如水,味极浓烈。 苏青冥轻轻啜了一口,他的酒量不错,西岭大雪天,经常喝酒暖身子,但听说长安城的这种烧酒味道很烈,所以喝得小心翼翼。 这一口烧酒入了肚子,小腹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苏青冥挑了挑眉的功夫,这股火热很快蔓延到了全身,倒是不觉得如何醉人,浑身轻飘飘,通体舒畅。 “好酒。” 苏青冥看着这碗烧酒,轻轻赞叹一声。 又点了一个牛肉锅子,老板端上来一口吊锅,牛角质地的锅把手摆好,煨炖软烂的牛肉,大块大块,随着火红的汤汁翻滚,小二送上来一盘红薯粉丝,一盘切得整齐,表面还带着水珠的白菜。 长安城的牛肉锅子,叫做“地锅”,铁锅的内面,贴着一张一张熨好的糙面大饼,苏青冥拿筷子头轻轻戳翻面饼,蘸着牛肉红汤滚了一圈,硬饼变软,捞了出来,蘸着几大块牛肉,还有烫软但仍然不失韧性的粉丝,以及两片白菜叶,裹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天寒地冻,何以解忧? 酒和锅子,还有牛肉。 苏青冥埋头吃了下去,他身边的烧酒瓷碗,高高垒堆了起来,牛肉愈发入味,他脑海当中的微微醉意逐渐累加。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苏青冥。” 苏青冥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脑海当中昏昏沉沉的念头刹那消散,顿时警惕眯起双眼,目光投向了小酒馆外的那道声音。 小酒馆外,有人掀开幕帘,并不松手,任由外面的冷气不断涌进酒馆里。 有人回过头想要发怒,看到了后者身上的衣袍,顿时沉默。一身大红袍,书院的风格,那个人身后还有一帮拥簇,他掀开帘子,缓慢走了进来,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坐在苏青冥的对面,微笑说道:“皇城内不准动手,你运气可真是好啊。” 苏青冥放下碗筷,看着穿着大红袍,曾经在悬羽城境外见过一面的男人,他本来的好心情散去了一大半。 杨元英笑意盎然,缓慢凑近苏青冥,声音放得极轻,一字一句说道。 “就凭你也配仙魔榜第三?” 第二百三十四章 魔教弟子来长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就你也配仙魔榜第三?” 这句话在苏青冥耳边不无讽刺的响起。 苏青冥从杨元英刚刚走进馆子的时候,就松下了碗筷,默默拿着桌布擦了一下双手。 苏青冥在默默盘算着一些东西。 长安城内不许动手...... 这的确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规矩。 如果动手了会怎么样?条条框框,律法写得很清楚,大概就是仗势欺人者得到应有的处罚,惹是生非者受到不轻的惩戒......没有人会完整地把这一条大唐律法看完,他们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一条规矩在头上,长安城内要太平,于是不能动手,有什么恩怨都要出城解决,这就足够了。 但很可惜,苏青冥并没有在盘算这些。 他默默计算着杨元英和自己的距离,至于这个男人要说些什么,从掀开帘子的那一刻起,苏青冥就大概猜到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青冥没有想到,杨元英竟然把头贴了过来,选择了如此挑衅的一种方式,宛若耳语一般,来说出这一句话。 这让苏青冥所打的盘算全都落了空。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苏青冥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贴近,也不需要一丝一毫的贴身手段,他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杨元英浑身上下的任何一个地方。 杨元英话刚刚说完,他听到了苏青冥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冷笑声音,只觉得这笑声听起来有些渗人,不过一刹那,整个人天旋地转,耳旁传来轰然一声。 苏青冥猛地起身,一记膝撞重重砸在杨元英的小腹之上,砸碎了这位临北城杨家得意弟子的护体法力,这一击并没有留力,全力施为之下,直接将大红袍下,腰带上栓系的铁质兽头都砸得粉碎。 沉重的一声如雷闷响,杨元英面色苍白弯下腰来,苏青冥双手按在对方头颅之上,动作极其轻柔的“一压”,紧接着又是一记膝撞,砸在脸上,砸得杨元英满面鲜血,痛苦的闷哼一声,伴随着膝盖离开面门的动作,牙齿连带着血渍,稀里哗啦掉出来好几颗。 酒馆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片死寂。 苏青冥沉默看着这一幕,被他拽着头发的杨元英已经失去了意识,气若游丝,有一搭没一搭喘着粗气,造成这一切的,只不过是两记出其不意的膝撞。 他皱了皱眉,硬生生止住了想要把手中这厮脑袋按进锅子里的冲动,然后停住了所有动作的后续。 苏青冥本以为杨元英的护体法力,能够扛过这两下,后面会有一场苦战......这个大红袍男人当初在西岭,自己怎么看都是一个狠角色,敢来只身埋伏徐藏,怎么今日一动手,如此的弱不禁风? 刚刚这两下,苏青冥并没有动用自己的法力,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境界,所以只是动用了纯粹体魄的力量,在剑宗上,苏青冥学的不知有剑道,还有当年那个家伙的《九转炼体决》,这些体术苏青冥掌握得很熟练,当初拿铜人木桩练手,如果反应稍慢,就会被打得浑身青肿,练到最后,苏青冥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但凡是欺身入内,给自己带来威胁感的,呼吸沉下来,苏青冥会感应到对方即将到来的任何一种动作,并且做出反应。 至于杨元英这样把脸凑过来让自己打的,苏青冥还是第一次遇见,浑身上下都是弱点,临北城杨家这样的修行者,不重视体魄,与苏青冥靠得如此之近,护体法力被砸碎了,就注定只能当一个沙包。 外面那帮呆滞的临北城杨家弟子,怔怔看着酒馆内的那个猛人,一只手拎着杨元英脑袋,这个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临北城杨家弟子,现在就像是一个昏睡的死人,面上的血水滴滴哒哒连绵落在锅里,相当凄惨。 苏青冥取出一两银子,问老板:“够不够?” 老板颤声说道:“够了,够了。” 临北城杨家的弟子被打成这个样子,天子脚下,就算是圣地传人,也不愿意与杨家为敌,这个少年真的是一个猛人,不折不扣的猛人。 这种猛人吃饭,谁敢要银子? 苏青冥拖着杨元英离开,酒馆地板上多了一道血渍,老板恍然如梦,猛地惊醒。 听那个凄惨的男人进门时候喊了一声名字......苏青冥? 前不久被嘲笑连门都不敢出的那个剑宗小师叔苏青冥? “嘶......”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气,拿起一两银子,擦了擦袖,望着苏青冥拎人离开酒馆的背影,觉得好生高大,好生威武。 苏青冥拖着杨元英来到了街上。 “砰”的一声,那道大红袍就这么被苏青冥丢了出去,晚上的长安城,街道上仍然人流极多,从小酒馆里钻出来的苏青冥,哐当一声扔出来一道身影,很快就引起了注意。 杨元英在临北城杨家内的地位应当不低,身后还跟着几个明显衣袍品秩低上一头的弟子。 苏青冥看着七八个还在惘然状态的临北城杨家弟子,认真问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地上躺着的那位,目光涣散,满面鲜血,牙都掉了,衣袍一看就是临北城杨家的,天都的街道内很快就沸腾起来。 打伤了临北城杨家弟子的那个少年,就站在闹市当中,声音平静,丝毫不忌惮外人的目光。 苏青冥腰间的那柄细雪,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黑布。 他平静想着徐藏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若欺我,何须去忍?” “骂他,讽他,远离他,不如打他。” 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就是拳头。 自己闭关如此之久,外面的消息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剑宗的小师叔因为惧敌,故而龟缩在内,不敢外出? 在酒馆里碰到了当年想要杀死徐藏的杨元英,对方竟然还敢如此羞辱自己? 苏青冥的背后是剑宗,是虽然许久未曾出现的的卓剑尊,是那个脾气火爆的鲁麟。 苏青冥丢不起这个人。 他望着这些临北城杨家的弟子,大多只是一些出尘境的寻常弟子。 街道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围观者凑成了一个圆,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的交好的都有,就是没人关心躺在地上的那厮死活,只关心这一架打不打得起来。 苏青冥扫视一圈,平静说道:“你们要是怕那条规矩,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挑战的机会。长安城内公平对决,不负责任。” 仍然是一片死寂。 “别怕,你们可以一起上。”他挑了挑眉,说道:“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 ..... “掌教大人,有幸与您见面手谈一番,不觉时间飞逝,弟子甚是欢喜。” 三四道麻袍随风起伏,跟在白袍少年的身后。 北境伏魔教抵达长安城,按照惯例,会前往诸多毗邻的势力拜访,今日便去了不远处的临北城杨家。 掌教大人的身边,有一位青衫年轻男子,一行人行路速度不快也不慢,在天都的街道上缓慢走着。 青衫男子笑着说道:“掌教大人,红符街有一家很不错的馆子。里面的烧酒,还有牛肉锅子,都非常的出名。如今时候不早,不若我来请您去尝一尝长安城的美食?” 一身黑袍的教主东方战看着自己身旁,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子,温和说道:“都听裴大人安排。” 裴大人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家馆子素来人多,我已经派了人去占位,我们现在走去便可。” 说说笑笑。 几位麻袍道者的面色木然,抬起头来对视一眼,重新低下头去,几度欲言又止。 他们能看出来东方战的面容,已经带上了一丝疲倦,掌教大人事务繁忙,来到长安城,替道宗牵丝引线,结识各方来路,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即便是天下实力有数的魔道教派,也不好拒绝这个男人的邀请。 临北城杨家,道德观、白鹿洞书院,各自有一位天赋极高的年轻修行者,代表着一整座书院的年轻一辈,虽然各自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出过手,但是不可否认的,他们就是一座书院的门面。 就像是善渊之于道德观,王卫之于国子监,苏青冥之于剑宗。 圣地年轻一辈有数的人物。 眼前的“裴大人”,就是临北城杨家的那位门面。 据说他的修为按捺在洞真境境巅峰,为了避免与善渊撄锋,一直低调示人,等待着大朝会的到来。 未来若是不出意外,裴大人就是临北城杨家的话事人。 东方战揉了揉眉心,吃一顿饭是常事,他之前去的那些圣地,大多会包下长安城内比较出名的一整栋酒楼,作为宴请北地第一魔教的场所,以此表达诚意。 倒是这位裴大人,行事风格较常人不俗,请魔教弟子吃馆子。 红符街的确是天都比较出名的小吃街,到了晚上,越发热闹,人流拥挤,一度有些走不动路。 裴大人身后的几位临北城杨家弟子皱了皱眉,麻袍道者替掌教大人开路,一行人艰难来到了那家馆子门口。 所有人都围在门外。 水泄不通。 “让一让让一让......”临北城杨家的几位裴大人跟班,得了莲青的眼神授意,推开人群,先一步的挤到了场所当中,或许是因为衣袍的缘故......人群让路得很是顺利和干脆。 “发生了什么?” 一位临北城杨家的裴大人跟班,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元英就躺在地上,这位红袍品秩的弟子,满面鲜血,鼻青脸肿。 满地狼藉。 地上还躺了六个? 这些都是临北城杨家派来的人,被打成这个样子?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裴大人盯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位弟子,面色阴沉,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你们都是临北城杨家的?” 苏青冥顿了顿,笑着说道:“老样子......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杨家大师兄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场间的气氛变得极为凝固。 临北城杨家弟子之间,有品级高低,青袍是一级,红袍是一级,腰带扣不扣兽头也是一级,红袍扣兽头就是临北城杨家某位师叔人物的亲传弟子,再往后就是临北城杨家的内门大师兄。 内门大师兄已经不靠衣袍来突出品级,类似于各大圣地的核心弟子,这些内门弟子与圣地核心不一样,有些圣地的大弟子席位悬而未决,还有着继承重位的机会,但是临北城杨家的内门大师兄已经定了下来。 就是眼前的杨元英。 杨元英的修为的确不俗,但很可惜被苏青冥近了身,就算是修为再高一些的弟子前来,没有防备之下,与苏青冥近身肉搏,也占不了丝毫的便宜。 杨元英面色阴沉,低头看着恹恹昏厥的杨元英。 他听到了苏青冥的话语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他已经猜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庭广众,临北城杨家竟然丢了如此巨大的一个脸? 还是在自己宴请教宗大人的现场? 杨元英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诸般愤怒情绪来回涌动。 他望着站在场间,腰间悬着黑布,凸出剑形的的少年。 苏青冥在这个男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个披着粗麻青衫的男人,给自己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苏青冥丝毫不怀疑,对方可能是洞真境巅峰,甚至是神游境的修行者......几乎不用去想,这就是各大圣地当中最为天才的那一批。 出自于临北城杨家的话......应该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杨元英了。 自己洞真境初期的修为,如果打起来,恐怕就像是杨元英之于自己一样,大概率会被这个修为不明的男人蹂躏。 苏青冥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群嘈杂,为一个白袍少年让出了宽敞的道路,在麻袍道者的拥簇之下,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 “咦——” 这道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意外,像是没有想过,对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人群避让开来之后,白袍少年无视了那些躺在地上的临北城杨家弟子,缓慢前行,来到了苏青冥的身旁,他转过身子,看着面色难看的杨元英,认真说道:“你好,介绍一下,这是救过我性命的一位朋友,剑宗天剑峰首座......苏青冥。” 说到名字的时候,李淑的发音变重,她的神情不变,自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的高贵姿态。 这些临北城杨家的弟子,李淑并不在乎,长安城里滋事打架的规矩......其实破戒的并不是少数,不长眼的小人物惹上了权贵,难不成权贵还要忍气吞声?只要别闹得太过,都可以一言两语的揭过。 苏青冥的身份,比这些倒地的人,要高上太多。 李淑扫视了一圈痛苦呻吟的临北城杨家弟子,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声音才变得些许凝重,缓慢道:“我想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恐怕有些误会。” 杨元英默默捏紧缩在袖中的双拳。 他自嘲笑了一声,心想教宗大人这误会两个字,用的可真是有水平。 满地倒下来的,都是他临北城杨家的人,这还能有什么误会? 剩下苏青冥一个人站在原地,事情究竟是什么,还不是全凭一张嘴? 但凡是经历过悬羽城那天在场的知情人,都知道到最后,苏青冥一个人就将整个婚礼搅动的一片狼藉,到最后,那位世间第三的城主也黯然隐退。 这一张嘴开口,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不是随口就来? 没有等苏青冥开口,杨元英就“轻松”摆了摆袖,微笑说道:“杨大人不必多说......我知道这是一场误会。” 杨元英被临北城杨家的某位长辈特地叮嘱过,剑宗苏青冥,如果真的来了长安城,要“好生对待”,但是“不容小觑”。 李淑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缓和。 果不其然。 杨元英缓缓说道:“但我临北城杨家的弟子,被打得如此之惨,作为他们的师兄......我总不能坐视不管。教宗大人,您说呢?” 李淑的面色有些难看。 苏青冥淡然说道:“你想要如何?” 他的一只手,已经握在了裹着细雪的黑布之上。 杨元英眯起双眼,他仔细回味着手下人面对面描述的细节,能够力敌那位悬羽城城主上百招,他自问也能做得到,但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眼前这个叫苏青冥的天剑峰首座,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境界,杨元英摸不透。 大荒古界圣地之间看似和谐,但其实并非如此,因为某些“历史残留的问题”,彼此之间暗流汹涌,杨元英如果出了手,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实力,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好的后果。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眼前的天剑峰首座。 苏青冥给杨元英一种“弱者”的气息。 并未是示弱。 而是苏青冥即便掩藏了所有的法力,不显山不露水,在杨元英的感应之下,仍然觉得这是一个气息微弱的修行者。 杨元英甚至怀疑......苏青冥只是一个洞真境巅峰的修行者。 他低下头来,瞥了一眼杨元英的伤势......的确很惨,惨得不忍直视。 苏青冥的修为......需要摸清楚,不然不好动手。 杨元英平静说道:“修行者之间的误会很容易解开,因为什么引起,就用什么解开。” “你把我杨家弟子打成这个模样。”他声音木然,道:“那就来一场公平的挑战。” 苏青冥挑了挑眉,他的呼吸变得轻微急促起来。 杨元英身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人同样披着一身随意的青衫,发丝散乱,气息凛然,比杨元英强大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比起杨元英,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苏青冥眼神微缩,这是一位临北城杨家的内门弟子。 苏青冥面无表情,望着杨元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气息内敛,幽若深渊的杨元英,没有去看苏青冥,而是平静对着身旁披青衫说道:“杨焕之一脉的事情,便由雪商你来解决吧。” 那位气息外放,已经抵达洞真境中期的临北城杨家霖君,轻轻嗯了一声。 杨元英一脉,是“七脉”的后人,杨雪商有着学子的称号,他蹲下身子,揉了揉杨元英的额心,面无表情往后者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用力掌掴两下,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音,才徐徐站了起来,来到了苏青冥的面前。 苏青冥的目光越过元霖,望向杨元英。 他似乎觉察到了一丝不妙,比起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压力......他更加能够感受到的,如今迫在眉睫的,是杨元英对自己的试探。 杨元英在试探自己的修为。 这场挑战,接还是不接,成了一个问题。 苏青冥轻轻吸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搭在包裹细雪的黑布剑柄上,与杨元英的眼神对视。 他的背后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柄细雪随时可能出鞘,整个人融入了剑意当中,随时可能递出,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决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杨元英盯着苏青冥,想要看出丝毫的不安,胆怯,但是都没有。 苏青冥忽然咧嘴笑了笑,按在剑柄上的五指发力,攥拢黑布。 杨元英瞳孔微缩。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洞真境初期...... 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后期。 甚至是神游境! 杨元英猛地想到了上一个名列仙魔榜第一的赤怒,那个怪胎从武帝城走出来,在自己还只是洞真境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神游境巅峰。 当时的赤怒,身上也带着一股平凡至极的意味,没有将修为公开。 场上的气氛凝固,所有人屏住呼吸。 元霖面色凝重,他感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虽然渺小,但是不容忽视。 来自于苏青冥搭在黑布剑柄上的那柄剑。 如果打起来,结局会如何,元霖不清楚......他被杨元英推上台面,就是为了探一探苏青冥的修为深浅,夷吾星君对临北城杨家的几位天才都交待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苏青冥,并且有着发起挑战的机会......他们应该怎么做。 元霖沉声说道:“苏青冥,我向你发起挑战,只论胜负,不论生死。” 苏青冥挑了挑眉。 “为了公平起见,你我都只动用初境的力量。”元霖深深吸了一口气,杨元英能够觉察到眼前少年的气息陡变,他也感知到了一些,生怕苏青冥是个像赤怒那样扮猪吃虎的猛人,自己到时候恐怕会被暴揍一顿。 元霖认真说道:“如何?” 他看到眼前的少年,仍是面无表情,但气势上却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身子瞬间松弛。 苏青冥声音极轻的说了一个“可”字。 元霖瞳孔收缩。 那道黑袍瞬间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身前的青石板陡然炸开,一道身影高高跃起—— 没有用剑,黑布撕裂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将自己修为压制在第三境巅峰的元霖,双手抬起,抵在面门之上,竭尽全力的去抵挡从天而降的这一击。 高高跃起的苏青冥,双手攥拳,一锤捶下。 有万夫莫开之势。 夹杂着徐藏传授的“砸剑”奥义。 还有千手师姐的《星辰巨人》功法。 一击。 砸在元霖的手臂之上,带着双臂,轰在杨雪商脸上。 苏青冥掌握的,所有手法,全都压缩在第三境之内,轰砸在这一击上! 轰然一声—— 一片死寂。 接着是“噗通”一声。 元霖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地面。 苏青冥轻飘飘落地。 以临北城杨家的内门弟子为圆心,地面绽出一张蛛网。 这位压境之后要与苏青冥公平一战的临北城杨家内门弟子,目光涣散,整个人跪倒在地,身子向后仰去,缓慢倾斜然后倒在地上,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与先前倒地的临北城杨家弟子并无任何的不同。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低头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烟尘四溅。 中央大街一片死寂。 苏青冥落地之后,一只手重新搭回剑柄之上,他神情如常看着那个缓缓倒下的临北城杨雪商,眼底没有丝毫的波动,一片平静。 不喜也不怒。 临北城的几位弟子,杨元英的跟班,则是不敢相信这位剑宗首座的战力,刚刚苏青冥的那一剑,的确没有动用超过洞真境以上的力量,但是仅仅是一击,就将临北城“七脉”的杨雪商打垮。 临北城的修行功法,极其注重基础归真三境的修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若是全天下的圣地书院放到一起,临北城的处境修行者,应该是最为强大的一类。作为代价,则是临北城的内门弟子比起其他圣地,并不算多,很多资质普通的修行者就此停步在前三境,过分追求初境的强大,而导致一直提升不上,停滞在第三境巅峰。 抛开杨元英不提,临北城几大脉系,能够站在台面上的那些弟子,都是至少洞真境的天才,杨雪商在“七脉”,修行速度极快,初境的基础打得无比牢固。 但很可惜,他遇上了苏青冥。 苏青冥的初境吞噬了相当杨雪商修行到洞真境中期以来,累加在一起的资源。 这还不止。 苏青冥的初境功法,是随他重生而来的《归墟道决》,以这本道决的品级,世间没有任何一门功决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如果说杨雪商的洞真境修为极其坚韧,像是一条河流。 那么苏青冥就是一条大江。 如果双方只能动用中三境的力量,那么再来两个杨雪商,也不够苏青冥打的。 苏青冥的修为进展并不算神速,他需要消耗巨额的天材地宝,连剑宗都不愿意负担这些巨大的压力,靠着苏青冥四处寻找,才勉强支撑着苏青冥修行一年。 再往后,路将越走越窄。 鲁麟的眼界放得很远,忘生境之下皆为蝼蚁......苏青冥这样的修行者,放到同境界可以横扫,可千难万难,最难的,就是突破十境,点燃命星。 对于苏青冥而言,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仅仅是抵达洞真境,就已经消耗了如此多的资源.......很难想象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 ...... 年轻伏魔教圣子看着倒地的那位临北城杨雪商,他的面色并没有任何的欣喜,而是相当凝重的抬起头来注视杨元英。 他很清楚现在场上的局势,杨元英被苏青冥逼到了如今的地步,很有可能下不来台面,如果杨元英出手......后果可能会越演越烈。 李淑直视着杨元英的瞳孔,轻柔说道:“谨言。慎行。” 大朝会的储选还没有开始,杨元英这种坐镇一座圣地级别的天才,如果率先出手,与苏青冥交锋,那么整个长安城,都会乱起来。 苏青冥排在仙魔榜第三,后面有一千一万个人不服气。 但是不服气归不服气,如果这个位子真的挪出来,让他们去坐,九成的人没有资格,真正像杨元英这样有资格去争一争的人......也绝不敢轻易坐上去。 这个位子实在太招惹仇恨。 那个天下第一位子上的人是赤怒。 亲眼见过道德观善渊和掩月宗穆落英的修行者,都知道那两位天才是何等的刻苦,即便天资如妖孽,为了赶上赤怒,几乎没有一刻的停歇。 即便他们当中,有些人没有见过赤怒,仍然可以想象出那位武帝城汉子的风姿。 杨元英如果出手,若是输了,就是彻底的丧尽颜面,不仅仅是他个人,还有所代表的临北城,还没有等到百草盛开,自家的门面就被人砸了打烂,一败涂地。 所以他只能赢,不能输。 可若是赢了苏青冥,那么仙魔榜第三的位子,这个看似抢手实则烫手,百无一用只惹仇恨的头衔,就会落在杨元英的头上。 嵩阳书院的沧君顾沧,岳麓书院的离君钟离,这两位看似不争不抢,其实一直留着注意,紧紧盯着自己,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机缘造化,这两位书院的大君子,随时都可能来拦上一手,自己拿了这个头衔,百害而无一利。 杨元英看着苏青冥,临北城的几位弟子,已经开始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同门扛起,重新回到了杨元英的身后。 圣子大人的话,提醒了杨元英。 谨言慎行。 他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 苏青冥手指搭在剑柄上,平静看着这位杨元英,目光缓慢挪向昏厥不醒的杨家一众人,说道:“我并不想说什么道理......但是临北城的脸,是他们凑上来自己丢的。如果杨元英还要追究下去,我并不介意与你也打一场,看看谁的道理更大。” 现在打起来,苏青冥没有丝毫胜算。 但他必须要说这么一句话,并非是死撑面子。 而是苏青冥已经感觉到了,杨元英已经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如果自己萌生退意,就算今日能够身退,但不需要多久,很快那些圣地的后境修行者就会找上门来,麻烦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不仅仅是临北城,还有剑宗和道德观两座圣地。 麻袍道者从馆子里掀帘而出,苏青冥与杨元英发生矛盾的地方,那位老板被带了出来,看到了教宗大人,心头一颤,这位信奉西岭教义的老板,无比诚恳的对天发誓,表述了自己对于教宗大人的崇敬之情。 然后老板将事情的经过大概叙述了一遍......那位临北城的弟子先行挑衅在先,至于之后发生的,已经不用再说。 临北城弟子的面色很是难看。 被两位杨元英跟班架着肩头的杨元英,昏昏欲坠,意识有了一丝清醒,听到了外面的嘈杂。 他脑海当中都是那个飞来砸在自己面门上的膝盖。 杨元英恍恍惚惚睁开双眼,先是感到了两个同袍架着自己,心底踏实了许多,看到了杨元英就站在面前,他的表情又惊喜又痛苦,满面委屈地吃力说道:“杨元英师兄......有人欺辱临北城!” 再一抬头,苏青冥站在不远处,他的情绪无比愤怒,口齿不清,艰难伸出一只手,指着黑袍少年,激昂说道:“对,他,是他.......就是他!” 苏青冥怀抱双臂,微笑不语。 杨元英面无表情,看着杨元英,淡声说道:“丢人的东西。” 杨元英微微一怔,刚刚准备接着开口,一道劲风袭来,摔在他的脸颊上,根本来不及去躲,“啪”的一声被砸出一口鲜血,又是一颗牙齿被打掉。 杨元英收回那只手,平静说道:“在外面惹到了惹不起的人,要学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懂了吗?” 杨元英大脑一片空白。 他面色苍白环顾一圈,看到了周围看笑话的那些人群,自己身旁昏迷不醒的同袍师弟,还有“七脉”的杨雪商,都相当凄惨,看起来都被教训了一顿。 然后杨元英的目光缓慢聚焦在不远处,看到那位尊贵的教宗大人,带着几位麻袍道者,就站在苏青冥的身旁。 他大概花了三四个呼吸,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有杨元英的意思。 看着杨元英冷漠的神情,杨元英红着双眼,给了自己重重一个耳光,“咕咚”一声,将那颗被打掉的牙齿吞咽下肚。 “很好。” 杨元英看着大唐公主,语气温和说道:“此事就此揭过,双方各退一步,大人意下如何?” 李淑并没有答应或拒绝,而是把目光放到苏青冥身上。 杨元英是一个顾及面子的人,这一趟的冲突与剑宗无关,苏青冥代表了剑宗天剑峰,杨元英代表了天子脚下的临北城......经过了慎重思考之后,他不想与苏青冥发生冲突,但又搁不下这个颜面道歉,故而把话语权挪交到了教宗的头上。 杨元英提出了双方就此揭过,只要教宗愿意给个台阶,那么一切都烟消云散。 然而李淑早就看破一切,他只是微笑着望向苏青冥。 不做无谓的劝架人,和稀泥这种事情,李淑不愿意也不喜欢做。 他先前担心苏青冥会在与临北城的对碰当中吃亏,所以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临北城再如何愤怒,也要顾及自己的面子......道宗的伙伴是整个天下的圣地,临北城需要教宗大人的友谊,不可能为了杨元英这种弟子而得罪教宗。 现在看来,若是苏青冥知进退,那么这场对碰也该结束了。 果不其然。 苏青冥平淡说道:“杨元英愿意低头认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句话说出来,杨元英的面色并不好看,但他仍然忍了,既然想要把这件事情揭过,那么三言两语的便宜并不算什么,让苏青冥占了便是。 但万万没有想到。 苏青冥顿了顿,目光望向中央大街头,屋檐上的某个方向。 他微笑说道:“但是我并不想就此揭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有一剑你敢接?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中央大街街头。 苏青冥目光所望的方向。 屋檐砖瓦上铺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片,月光皎洁,有人蹲在屋檐上,一身宽大长袍,碍手碍脚的大袍裹在身上,被风吹动,显得有些滑稽,这道身影束手束脚蹲在屋上,一言不发的沉默注视着中央大街街上的动静。 他看到了苏青冥的目光,兜身大袍下的面容,隐藏在夜色当中看不清楚,唇角像是绽开了微笑,能够看到黑暗当中的洁白笑意。 微微颔首算是示意见过了。 天子脚下,有很多天才。 苏青冥重生开始修行之后,感知力逐渐变得敏锐,他能够感到越来越多的,令自己不容小觑的气息,在向着中央大街街赶来。 果然如此,即便自己府邸前已经无人,但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仍然会第一时间引来一批喜爱“看热闹”的。 杨元英同样感知到了这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即便他是临被成杨家的大师兄,在长安城里享有盛誉,大部分人都需要给自己一个面子。 但如今陆陆续续赶到中央大街街的某些人物......其中有些人,是不会给自己面子的。 譬如蹲在自己身后,中央大街街街头屋舍顶上的那道身影,即便杨元英没有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单单是那道闻到了就能让他厌恶的气息......隔着十万八千里,他就知道,来的一定是那个行事风格诡秘难料,最近紧盯自己的影殿杀手。 冥司司主。 可是这位影殿头号杀手,冥司司主,无名无姓,只有这么一个代号,藏在黑暗当中,杨元英甚至隐隐觉得,如果那位冥司司主觉得时机成熟了,他甚至不会选择在长安城内挑战自己,而是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时机,试着刺杀自己。 这样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不适。 杨元英无法摆脱“冥司司主”的跟踪,他从未掉以轻心,但即便日夜跟随,杨元英仍然无所畏惧。 他不害怕“冥司司主”的刺杀,自己能够成长到这一步,并且作为想要与整个大世,所有同辈修行者一争锋芒的天才人物,就算影殿的十殿阎王都放出消息要刺杀他,他也并不会因此而道心失守。 中央大街街的风波越闹越大。 这是杨元英不想看见的,时间拖得越久,这场事件就越难平息。 道德观的修行者已经来了,岳麓书院的小君子也在远观着这场事件,四座书院,除了祖训“不争不抢”的白鹿洞书院,都有在场的人物。 ...... ...... “但是我并不想就此揭过。” 当苏青冥说完这句话后,杨元英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波动,他早就听说了苏青冥的“大名”,当初在蜀山后山,连夷吾星君都吃了他一个大亏。 所谓“臭名昭着”,用在苏青冥身上,再贴切不过。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天剑峰的首座什么都不会,只会狮子大开口,空手套白狼。 杨元英已经挥手示意,让自己的师弟们,抬着这些受伤的弟子,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他望着苏青冥,语气厌恶道:“你想要多少?” 苏青冥怔了怔。 他挑了挑眉。 杨元英的这句话颇有些意思。 息事宁人,早早了结这件事情,苏青冥能够感觉到杨元英的意思,这场风波开始酝酿。 如果换一个时间地点,或者更早一些......苏青冥都会答应对方的请求。 他也不想闹得满城皆知。 但是......中央大街街上的那道目光,越过了杨元英的肩头,越过了人群的间隙,映在了苏青冥的瞳孔当中。 苏青冥与那位“冥司司主”对视了。 大唐李淑先前给过自己一份情报,这座长安城里的天才的确极多,圣地魔教,国子监还有书院,还有在皇帝寿典宣布封门锁境的大明宫。 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洞真境境界,就算被某座圣地一位抵达神游的弟子挑战,也可能会下不来台,若不是刚刚那种压境而战的局面,苏青冥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长安城之内不准动手,规矩在这里,教宗在背后,苏青冥就是不要脸的不肯应战,这些圣地书院的人,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但是那道目光的意味并不相同。 苏青冥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意味。 是“狩猎”的意思。 在南蛮荒原的时候,寒露一过,天寒地冻,南河城外面廖无人烟,为了饱腹,苏青冥必须背着猎弓出门打猎。 他猎杀过没有任何抵抗力的雪兔,也猎杀过四百斤的野猪王。 在那个时候,苏青冥打杀猎物,靠得全是琢磨出来的技巧和耐心,几乎没有动用过骨笛,更多时候是把白骨平原当做一个吉祥物吊坠,挂在胸口保佑自己平安。 雪兔和野猪都不好猎杀。 这是两种猎物,也是一种猎物。 狡兔三窟,蛮猪皮糙,想要杀死它们,都需要有耐心的盯梢,摸清楚猎物的习惯,底牌,以及所有的想法。 这就是“狩猎”,猎人与猎物,永远都是这样,先观察,再出手。 那道蹲在中央大街街头,对着自己微笑的身影,给自己带来的危险感,要比杨元英高很多。 并不是说那道身影的修为比杨元英高很多。 杨元英莲青,是临被成杨家的大师兄,是一位活在天都长安城律法当中的天才修行者,他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是有着条条框框约束,想要对自己出手,要考虑大唐律法,要考虑道德观意志,要考虑剑宗的剑。 但是有人不受规矩约束。 那道蹲在屋檐上的黑暗身影......虽然在笑,但是毫不掩盖地抬起一只手,缓慢在脖前划过一条横线。 他想要杀死自己。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战。 苏青冥面无表情,他知道很多人已经盯上了自己,其中的大部分不足为惧,圣地的人不敢下狠手,但是影殿的杀手不在意这些......大唐律法司允许了影殿的存在,太宗皇帝亲眼注视着长安城地底的深渊,将其握在手心,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 影殿的杀手,行走在黑暗当中,但是他们的存在,并没有对长安城内的权贵造成恐慌。 如果某位影殿杀手接到了杀死重要人物的任务,一定会有向上传递的意志,层层延续,直到能够批示任务的那个层次同意了,才会决定执行,这是一个纠缠在地下,无比复杂且无比庞大的关系脉络。 “影殿想要杀我?” 苏青冥心底默默念了一句,他不再去看蹲在屋檐上咧嘴而笑的那道身影。 陈懿给的卷宗情报上提到过,影殿的天才修行者,会选择一位光明当中的天才,有一位叫做“冥司司主”的顶级年轻杀手,盯上了临被成杨家的杨元英。 那个蹲在屋檐上的身影,望向杨元英的眼神,明显带着一丝无趣,望着苏青冥的目光当中,反而带着强烈的探知欲和欣喜。 杨元英是一个无比谨慎的人物,据说“冥司司主”已经盯了他很久,但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机会,这并不是一个秘密,钟离和顾沧,甚至临被成杨家的几位小君子都知道这件事情,有人等着杨元英和冥司司主之间的战斗爆发,但是迟迟没有声音。 苏青冥皮笑肉不笑。 现在看来,冥司司主是盯上了自己。 的确,“天剑峰的首座”,以及“星辰榜第一”的名头,可是比“临被成杨家杨元英”要来得更加具有分量。 在荒原当中,猎人随时可能成为猎物。 当狩猎野兔的雪豹,被人类盯上。 或者是......狩猎野兔的人类,被雪豹盯上。 这两者本质并没有差别,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猎物与猎人,在结局落定之前,随时都可能会反转。 但是有一点不会变。 谁先怯了,谁便输了。 苏青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杨元英也好,赤怒穆落英......自己当初在南蛮妖域招惹的那帮圣地天才,在长安城内,都不需要真正的在意。 那位蹲在屋檐上的“冥司司主”,那种无视规则的杀手,才是自己需要提防的人物。 苏青冥手指搭在“细雪”剑柄上,他平静回想着自己幼年时候打猎,被雪豹盯上后的画面。 他搭了弓,回了头,面对雪豹。 僵持当中,他含着骨笛,一箭射穿了一根两人合抱的雪木。 险境之中,他绝不会示弱,也绝不会后退。 如果他再长大一些,那一箭所射的,就不再是雪木,而是那头豹子。 屋檐上的身影,藏在黑暗当中,目不转睛凝视着苏青冥,他的心脏在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看着那位“仙魔榜第三”的少年,仿佛找寻到了自己真正钟爱的猎物。 冥司司主脑海当中,盘算着自己该如何享受这场美妙的狩猎。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 “长安城规矩,大唐律法!”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 苏青冥看着莲青,面色郑重说道:“杨元英,我有一剑,你敢不敢接?” 中央大街街满座寂静。 那道蹲在屋檐上的身影,无声的笑了笑。 真是一个狡猾的猎物,长安城规矩,大唐律法.......好一个堂而皇之的保护罩,那个人向杨元英发起了挑战,在长安城内,诸多势力的关注下,这注定是一场不了了之的争斗。 这是想要借着杨元英,试图向自己示威?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三尺又三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长安城规矩,大唐律法” 杨元英眯起双眼,双眼微寒道:“苏青冥,你这是在向我挑战?” 中央大街原本喧嚣的声音,到了此刻,变得极为安静。 落针可闻。 世间三大家族,被捧到大师兄这种地位的才修行者,即便没有真正在世人面前出过手,也无人敢质疑他们的实力。 至于苏青冥这位半路杀出来的一峰首座,坊间传闻修为并不算如何高超,只是因为被鲁麟看重,潜力无穷,才被列到了仙魔榜的位置。 大部分的情报认为,一但苏青冥与圣地的大师兄级别人物交手,只要无法展现出当年善渊道人那样的压制力,很快就会跌下仙魔榜的位置。 杨家和听涛城宋家的弟子,望着中央大街对峙的两人,面色郑重如果大师兄和苏青冥打起来,那么长安城,从今开始,就要乱起来了。 某些大唐的大人物微微皱着眉头,望着苏青冥,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杨元英这样的人物,真人不露相,几乎没有出过手,谁知道他藏了几张底牌?若是要真的打起来,剑宗和杨家,都无法承担输掉的后果。 苏青冥与远处绝美女子的眼神对视了一下,他明白李淑的意思,微笑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然后上前一步,他并没有抖散那块裹在青萍上的黑布,挎在腰间的那柄三尺青萍,被苏青冥卸开束缚,握在手上。 “是挑战,也不是挑战。”苏青冥声音平淡:“我不动用一丝一毫的法力,单单只有一剑,大师兄你如何去接,与我无关。” 苏青冥环顾一圈,人群当中,鱼龙混杂,有当初日日来自己府邸门前叫嚣的无名之辈,也有一些跃跃欲试的名气之流,但他一个也瞧不上眼。 时时刻刻被追被撵,着实烦人。 他需要一剑,让都的这些人,看到自己的实力,然后掂量一下他们自己的斤两,省得时刻叫嚣,耳边聒噪。 这一次中央大街,正好是一个契机。 杨元英是个相当自负的人物,自己不动用法力,那么他便不会动用法力,苏青冥知道自己提出了这个挑战,大师兄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果然。 披着一身宽松青袍的杨元英,面色不变,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答应苏青冥的请求。 他觉察到了身后那道身影气息的变化。 跟着自己许久的“幽冥司之主”,此刻应该就藏在中央大街的某处位置。 让大师兄心底觉得有些轻松的,是那个如跗骨之蛆的地府杀手,此刻把杀气转移了,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幽冥司之主没有再盯着自己,而是将杀气倾注到了别人身上。 杨元英心头微松,他眯起双眼,打量着苏青冥,似乎明白了对方如此之举的意义。 树大招风。 幽冥司之主盯上的,应该就是眼前的一峰首座了。 “我的行事太过谨慎,幽冥司之主找不到机会,现在是一个好机会不需要我动手,自然会有人找苏青冥的麻烦。”大师兄心底默默念道:“应下这场,接了这一剑,也算了却了一桩麻烦。” 念及至此,他不再犹豫。 杨元英望着苏青冥,双手负后,微笑道:“你不动用法力,我也不动用法力,就站在这里,不动也不退,接下你这一剑。” 苏青冥的境界再高,这一剑无法动用法力,又能奈自己如何? 杨元英巍然不动,面色平静。 就算是善渊道人来了,不动用法力,在三尺之外,递出一剑,又能奈自己如何? 中央大街道,人流开始向着两边拥挤,离开。 麻袍道者护着李淑,疏散着想要涌来看看热闹的人群,这条街足够宽敞,因为这场风波的缘故,闹到现在,两边的店家为了防止损失,大多已经闭门。 听涛城宋家和国子监的两位年轻领袖,到了此刻,终于“姗姗来迟”的抵达中央大街,但正巧不巧的赶上了最后一幕。 宋书和贺之见,两人各自踩着一柄飞剑,从相反方向而来,悬停在中央大街上空,默默注视着下方。 他们要看看,这个热闹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结尾? 而夜色当中,除了苏青冥和大师兄,并没有其他人发现藏在屋檐上的“幽冥司之主”,即便是沧君和离君来了,那道身影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而是舒舒服服缩在屋檐上一角,等着中央大街的一出好戏上演。 影殿的藏匿功法,是世间最顶尖的刺杀法门。 幽冥司之主的修为可能不如其他几人,但只要他不想暴露自己,那么很少有人能够提前预知。 中央大街空出了好大一片场地。 前后两端,都被肃清开来,微风吹过,挂在街头屋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 李淑皱着眉头问道:“够吗?” 麻袍道者轻柔道:“已经空出了三十丈,十境之下动手,剑气再盛,也很难波及到这个距离中央大街场地大,两位都不动用法力,只有一剑,肯定是够的。” 摇曳的大红灯笼,雪白的青石板。 被风吹起的雪屑,还有坚硬的冰渣。 苏青冥的黑袍下摆,在风中轻轻摇晃,他一只手缓慢攥拢青萍,黑布被捏出剑柄轮廓。 伞剑的伞面被毁之后,苏青冥在霜山上,把多余的伞骨,还有一些杂七杂澳配件,都清理干净,他找不到能够媲美当初鲁麟制作伞剑的材质,只能把青萍的剑身从伞身当中剖开,取出,作为一柄纯粹的剑器来使用。 青萍的剑鞘随着那个男人一起下葬。 苏青冥平日就用黑布包裹青萍,白骨平原的魂魄糅了进去,这柄青萍锋芒虽盛,却不会伤自己。 他平举青萍,与杨家大师兄之间相隔六尺。 三尺又三尺。 这是一个很近的位置,只需要前踏一步,就可以把剑『插』入大师兄胸膛。 但苏青冥不会再前进一步。 六尺距离足够他释放这一剑的剑气。 杨元英负手而立,原本平淡的面色,在苏青冥举起青萍的那一刻,开始变得晦暗不明。 那柄被黑布包裹的长剑,尚未拆封,就给了自己足够大的压力。 苏青冥举起青萍,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一只手按在眉心,丹田处的涡流,开始缓慢的旋转,为数不多的法力元液,在丹田当中缓慢流淌,交集在一起,此刻被苏青冥艰难抽动。 如水的涡流开始旋转,主饶意志强行压盖之下。 青萍之内藏着的那处剑身,开始不安分的颤动起来。 连带着整柄黑布包裹的长剑,都开始颤动起来。 一滴水滴被抽走 两滴水滴 三滴 一共抽取了五滴法力元液,苏青冥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这是他能够调动的全部“元液”了,他闭上双眼,不断蓄势。 苏青冥的脑海当中,翻来覆去都是一个画面。 后山大涧的劈山断江的那一剑! 前世体内抽取元液,化入剑身,凝为剑气! 自己现在只有五滴元液。 面对大师兄这一剑能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中央大街一片死寂,众人看着苏青冥无赌举剑,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三十丈的距离,感受不到丝毫的杀气外溢,法力流动。 但大师兄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隐约感到了骨子里的躁动,对方的蓄势时间越久,自己越是不安。 下一刹—— 苏青冥忽然睁开双眼。 他沉声道:“接剑!” 杨元英瞳孔收缩来了! 黑布炸开,青萍一截雪白剑身露出。 以苏青冥大师兄二人为中心,两人之间一道无形气机炸裂开来。 中央大街街面之上,青石板轰然一声,一块一块以极其猛烈的速度掀开,犹如一条长龙,龙骨挑起,两旁隔着相当一截距离的街道屋舍,店家当铺,红墙砖瓦被剑气砸中,轰然倾塌。 烟尘当郑 一道身影伴随着脚底剑气揭龙骨,蹬蹬蹬踏地掠行,身子如箭矢一半倒退,几乎平行于地面,只留下双脚点地,一直后掠三十丈,直到中央大街尽头,这才猛地停下,踩踏地面,脚底绽开一张蛛网。 杨元英原本背负在后的双手,掠到中央大街就尽头之时,已是抬起覆面,两边青袍破碎不堪,抵抗着迅猛无双的剑气侵蚀,虽然做到了不动用法力,但他终究还是出了手。 杨元英面色阴晴不定,站定之后,双手不再覆面,而是划过一道交叉的掠行轨迹。 撇袖。 伴随着双手撇袖的动作,在中央大街越滚越烈的剑气被他兜在袖中,像是娃娃赌气一般的猛然摆袖,于是两旁最末赌楼遭了殃,沉闷的两声重响,烟尘四溅,缓缓原地倒塌。 所有饶目光,都放在了那个黑袍师叔的身上。 那柄如雪洁白的三尺长剑,震散了裹身黑布,向着世人,露出了青萍的真面容。 苏青冥面容平静。 宋家和国子监的两位天才大师兄眼神动容。 缩在屋檐上的幽冥司之主眯起双眼。 整条街一片死寂。 “所向披靡,无可匹担”麻袍道者轻声感慨道:“这就是青萍吗?” “不。”李淑声音更轻,他认真道:“这是苏青冥。” 第二百三十九章 险胜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悬在中央大街上空的两柄长剑。 踩在白皙剑上的宋书,面色凝重,盯着下方的苏青冥,越看越是惊心动魄。 他喃喃道:“一剑破开中央大街三十丈距离,不曾动用丝毫法力,这是何等杀力?” “至少快接近神游境,是个狠人。”踩在漆黑剑器上的贺之见,面色复杂,道:“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法力,有人他只是一个洞真初境,看来是无稽之谈,递出这一剑,需要极大的积蓄,没有后境的法力,根本无法拥有如此庞大的剑气。” 贺之见顿了顿,冷笑道:“就是他是个初境,能递出这一剑,也可以匹敌后境的修行者。一峰首座果然名不虚传,颇有些手段,看起来的确配得上青萍。那些跑到公主府邸去挑衅的,都是一帮蠢材,也不想想鲁麟是个什么人,他看中的传人,能是庸俗之辈?” “现在看来,以后应该没有人会找他麻烦了。”宋书眼神从下方的人群当中一一掠过,毫不意外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呆滞的面容,他木然道:“这一架打得很妙,没人输也没人赢。大师兄接住了这一剑,没有动用法力,应府的修行者也开始注重体魄了?” “大师兄不容觑。”贺之见平静了一句:“中央大街的这一架,他比我强。换做是我,要想接下这一剑,我会比他狼狈一些。” “武帝城换主,赤怒如果不出来,那位镇妖城的怪物会闲下来。”宋书轻声叹息:“没人愿意出头,箭射出头鸟,要是被扶风这个武痴找上门来,输赢都不是一件好事。” “输赢都不是一件好事的像是你能赢扶风一样?”贺之见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冷笑起来,满脸戏谑问道:“被扶风找上宋家,你宋书就算把家里给的宝器都用了,能改变什么结果?” 宋书面色憋屈,他没好气道:“你的话得轻巧,当初谁信誓旦旦要做年轻一辈第一人,结果出门历练的时候,在无望海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贺之见不再去笑,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心底念了一句“吃亏是福”,然后一字一句郑重道:“善渊道人,赤怒,扶风,他们三个人在大朝会之前,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这句话倒是实话。 宋书没有反驳。 他看着中央大街上握着青萍的那个一峰首座,忽然心思一动。 “这个叫苏青冥的呢?” “他肯定不校”贺之见瞥了一眼,揉了揉眉心,道:“他实力不错,但没有给我赤怒和扶风的那种压力,更不用善渊道人了我总觉得他给我的感觉,跟当时隐藏实力的善渊道人完全不一样,善渊道人那个叫不动声色,能看出来是尊大菩萨,有谪仙饶风采,这一位总让我觉得差了许多火候。” 宋书点零头,道:“的确这个叫苏青冥的,是个很难捉摸的人。我甚至一度怀疑外面他只有初境的那些人,的是对的。” 贺之见捋了捋思绪。 国子监的大师兄仔细回想着中央大街的每一个细节,发现自己看不出来丝毫的端倪。 越是高手,对决时候无用的动作越少,苏青冥与大师兄对弈,站定距离之后,所做的,就只有抬剑和递剑两个动作,无可挑剔,无懈可击。 贺之见正色道:“他能砍出这一剑,有点手段,这场架不输不赢,但这还不够,就算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听起来唬饶虚名,一样不够。仙魔榜的头衔不算什么,如果善渊道人不在星辰榜上,那么赤怒和扶风谁会在乎这张榜?”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赤怒和扶风也不在这张榜上,那么我们会在意这张榜?” 宋书明白了贺之见的意思。 他轻声道:“苏青冥是个有意思的人,距离大朝会还有很久的一段时间这一架打完,幽冥司之主很有可能会盯上他,都最近不太平,据幽冥司之主从来没有失手,不知道会不会罩上苏青冥的门。” “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贺之见淡淡道:“苏青冥和大师兄,这两个人幽冥司之主无论选哪个,都会失手,甚至有可能把自己交待了。” “这是直觉。”贺之见完之后,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冷笑。 他蹙了蹙眉头,目光望向屋檐某个方向。 一直窃听两人对话,缩在屋檐上的那团阴翳,听到了这句话,神情变得漠然而不屑,他看完了中央大街的这一剑,已经确认了下个狩猎的对象,便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早该离开。 只是杨家和国子监的大君子,罕见的了这些话,听到最后,让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掩盖这道声音极轻的阴冷笑声。 贺之见和宋书听到声音,望向屋檐之时,幽冥司之主已经融入黑暗当郑 “地府幽冥司之主听起来好吓饶名头。” 宋书不无厌恶的道:“得好听,以博大,以弱博强,白了,就是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能走在黑暗当中,鬼鬼祟祟。” 影殿的杀手,最为招人痛恨,几乎所有的才修行者,都忌惮着这群从来不露真面容的杀手。 敌在暗,我在明。 永远都依靠偷袭和暗杀这两种手段,这就是地府的杀手令人厌恶的地方。 烟尘弥漫的中央大街。 杨元英抖了抖袖,他面色并不好看,之前曾自负过,自己不退也不出手,就这么硬抗一剑,真正到了那一剑临头时候,就发现自己的那句话,是实实在在打了自己的脸。 能够登上仙魔榜的苏青冥,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他呼出一口气,肺腑当中的空气被挤压得厉害,与人对敌,尤其是与剑修,像苏青冥这种不讲道理的剑修,只比拼一剑,那么就只有一口气。 如果自己气短,这一剑能够不靠法力接下来,还是另外一。 这一剑杀力不凡,最可怕的是苏青冥竟然没有动用法力。 法力附着在剑气上,带着主人修行而来的不同气息,有些可以爆炸,有些则是阴冷,或者炽热,这些剑意如果附加在剑气上,会给大师兄带来更大的麻烦。 一剑如此,剑剑如此,这还撩? 收剑的少年站在烟尘之外,苏青冥轻轻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落在自己肩头上的灰尘,平静至极的了一句:“揭过了。” 与杨家的这桩恩怨,算是揭过了。 杨元英抖了抖袖,此刻深吸一口气,道:“好。就此揭过。” 这是双方都想看到的结局。 至此,苏青冥没有再去看中央大街那头的大师兄,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这一剑递给大师兄。 给都长安城看。 给整个下看。 让他们看清,鲁麟的弟子,卓剑尊的传人,接过一峰首座位子的,究竟姓甚名谁。 麻袍道者维护着中央大街的秩序,给苏青冥和李淑让出了一条道路。 白木车厢就等在不远处,苏青冥和李淑一起登上了车厢,听到外面的喧嚣声音逐渐响起,白马踢踏青石板,沉闷踩起雪屑。 李淑笑了起来,他轻柔道:“苏青冥,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 苏青冥抿起嘴唇,微微一笑。 路途当中没有多什么,应府邀约的事情自然黄了,李淑把苏青冥送回了府邸,那节白木车厢缓缓离开。 苏青冥站在府门之前,两旁的麻袍道者,暂时还不知道这位府邸主人,在外面究竟做了一件多么轰动都的事情。 少年的面色有些苍白,紧紧抿唇,站在门前,轻轻敲了敲府门。 恍惚从看书状态醒来的卓如丫头一路跑打开了门。 苏青冥在丫头惘然的目光注视下,坚持着迈入门槛,走了两步,等到府门关上,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院子里有一个石凳,苏青冥坐了下去,他的面色陡然白了三分,没有转身去望向丫头,而是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浑身的汗液已经打湿了衣袍,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一切的起因,是因为自己强行调动涡旋里的“法力元液”,去递出那一剑。 苏青冥的头脑昏昏沉沉。 丫头担心问道:“你出去打架了?” 苏青冥勉强笑着嗯了一声,轻轻道:“别担心没输,没吃亏。” 丫头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什么。 当她看到苏青冥回过头来,却忽然慌了神。 苏青冥眉心像是被撕裂了一片,猩红的血滴粘稠,渗透肌肤,逐渐凝实,跟自己的“剑藏”不同,苏青冥眉心的那片猩红,是真正的血,渗透肌肤之后,弯弯曲曲在面颊上流淌。 苏青冥觉得有些温热。 他有些后悔,抽出五滴法力元液了 如果少拿一些,应该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从递出那一剑之后,苏青冥就觉察到了身体的异常,浑身不再轻盈,而是沉重如铁,意识模糊,反噬的作用极其强烈。 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 包括李淑。 所以苏青冥几乎没有过一个多余的字。 他咧嘴笑了笑,道:“丫头别担。” 心字没有出来。 丫头的影子一个变成三个,三个变成九个,一片恍惚。 坐在石凳上的少年,后脑向地,噗通一声倒下。 第二百四十章 藏剑于身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长安城中央大街事件,以苏青冥递出一剑作为最后的结局。 一剑砍破中央大街,逼退杨元英三十丈。 满城沸腾。 回去之后,因为这一次在中央大街自作主张的挑事,让杨家与剑宗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杨元英白白损失了一场饭局,只能改日再邀请应城公主,而且还在都内不大不的丢了一个脸在场的涉事弟子都被严厉处罚,尤其是前不久才从北境内执法归来的杨琼,被“七脉”罢黜了红袍内门弟子资格,关在府内禁地闭关。 苏青冥递出那一剑后,府邸门前才算是真正的安静下来。 也只有这一座府邸安静。 城内尽是风雨飘摇。 各种议论声音不绝如缕。 “新来的剑宗那位首座是个猛人啊,看来都要不太平了,当初想要打压他的那些圣地呢,怎么一座都没有站出来?” “武帝城刚刚换了城主,赤怒跟随他师傅修行历练,不知何时回长安城。” “北境镇妖城的扶风,满世界行走,似乎正在找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对手,据赤怒破境之后,扶风仍是去了一趟流波山,试图挑战那位半人半妖的天才,最终受了不的刺激,除了赤怒,他想再找一个同境能打一场的,恐怕很难。那些圣地的圣子不是傻子,谁都不想跟这个武痴打一架,扶风出手没有轻重,大朝会前的比拼,若是打狠了,伤了体魄或者道心,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这位剑宗那位首座,跟那几位猛人比起来如何都无人,风雨将至,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看到他们之间的对决。” 那位麻衣道人行程很满,寿典之后,他仍然待在长安城,要等到一座书院一座书院的走完,才会离开这里。 托李淑的福。 麻袍道者替苏青冥拦下了许多邀请和不情之请。 苏青冥在中央大街递出那一剑,击退杨元英之后,才算是真正在都站住了脚,对于外界实力的质疑,打出了响亮的一个耳光,随之而来的,有大大的交好和联络。 都的皇权世家,诸多的大势力,都试图与这位剑宗那位首座攀上一些交情,摆在苏青冥面前的请帖,能够从今年年关排到明年年关。 “张嘴。” “啊——” 卓如在床边正襟危坐,一只手端着粥碗,碗里盛满浓稠的八宝粥,另外一只手拎着瓷勺挖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嘴唇抿了抿,相当贴心的试了试温度,然后送到“声名大起”的某人口郑 这位剑宗那位首座与外界想象的完全不同。 透支了五滴元液之后,苏青冥的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抽离压力,就像是第一次喝酒的少年,完全不知自己深浅,为了面子“炸”了一个雷子,第一时间觉得还行,紧接着回到府邸就猛地倒地,好在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昏昏沉沉躺了两,紧紧闭眼,面色苍白看起来像是一个死人,但祸害遗千年,好死不死吊着一口舒缓的气。 卓如看到苏青冥这副模样不知道多少次,生气归生气,没用归没用,习以为常之后,无论这厮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多惨的模样丫头都见过,死不了能回来,那就好。 浑身酸麻不能动弹的苏青冥,吞下了一口粥,咕隆一声咽下,发出了酣畅淋漓的叹息。 人生当中,第一次发觉,能够张嘴吃饭,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刚刚倒下,一开始是浑身无法动弹,有意识,但沉浸在痛苦当中,挪动不了手指,也睁不开眼睛,浑身出了无数的汗,他能听到丫头的声音,但所有的声音堆积在脑后里盘旋,不断放大,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苏青冥无法做出回应。 昏昏沉沉睡去,再醒来,如此反复。 真正的度日如年。 等到他醒了,发现自己可以睁开双眼,那种麻痹的感觉仍然存在,自己动不了身子,也无法开口话。 但让苏青冥心底觉得一阵温暖的,是自己张开双眼,就看到了卓如的脸蛋。 “饿了?” “。。。” “渴了?” “。。。” “怎么了?” 无法开口话,只能拿眼神交流,苏青冥艰难上下翻着眼,极为聪明的丫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吃粥。喝水。换衣服。 等到粥熬好了,苏青冥能够开口了,他声音虚弱的了一遍中央大街的事情。 卓如早就知道了,这几大街巷都在传,府邸门前异常安静,前前后后,一反常态来了许多恭敬有礼的人,许多请帖都是她拒绝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有耐心的听苏青冥了一遍,苏青冥话的时候,会顿上一顿,她就把刚刚吹凉了一些的粥,喂到苏青冥口郑 “事情就是这样” 苏青冥完,他有些庆幸剑宗素来独行,没有什么盟友,元洲就只有剑宗,这里是大唐,唯一算得上关系还可以的,就是道德观,这座道观冷冷清清,即便是与剑宗之间,也常年没有什么往来。 自己动用五滴元液,递出那一剑,实在是有些伤害身体。 昏厥倒下,封闭六识,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不是这种保护,苏青冥很可能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身体里的积蓄全都抽干至于再之后,或许倒下了,就是永远的倒下了。 苏青冥心底暗暗捏了一把汗,觉得有些后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 自己砍了杨元英一剑,杨元英吃了这个亏,自己也是有苦不出,如果剑宗盟友多,借着来道谢和恭贺的当头来入府,发现苏青冥这么一具躺尸,在中央大街玩的是一出釜底抽薪,到时候消息走漏,自己费尽心思的打算就全都落了空。 他有些口干舌燥,问道:“是不是惹来了很多是非?” 丫头笑着点零头,道:“不用担心,我都拒绝了,没人知道你这副模样。” 苏青冥长长舒了一口气。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境界不够,如果自己境界能够再高一点,破开后境,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至少在对付杨元英的时候,不需要布置如此多的先决条件,最后仗着“白骨平原”,才占了一剑的便宜。 “接下来的日子,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出去了。”卓如喂完了粥,扳起好看的面容,丫头留了长发,一根发绳束在脑后,长发及腰,府邸内的壁炉燃烧,温度适宜,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线衣,勾勒出姣好的腰线。 苏青冥虚弱的嗯了一声。 从悬羽城回来,他发现丫头的气质变了,以前那娇嫩如花蕊的柔软,缓缓绽放,变了一副模样,或许是卓剑尊留下来的“剑藏”,终于被点燃,星火飘摇,丫头浑身带着一股剑意,认真话的时候,凛然不可直视。 他一直看不透丫头的境界。 进入悬羽城之前,丫头应该已经抵达了出尘巅峰,那道影子的袭击,彻底激发了她体内的剑藏卓如现在像是换了一个人,苏青冥能够从言行举止当中,隐约看出熟悉的气息。 卓如是卓剑尊的后背。 苏青冥似乎有些明白了虎父无犬子,剑藏里遗承的,恐怕是剑尊的精神宝藏。 躺在床榻上,丫头就坐在不远处,她平静翻阅着一些书籍,这些日子素来如此,为了照顾苏青冥,她把一些古籍搬到了苏青冥室内的书桌。 苏青冥闭目养神,他回想着与杨元英在中央大街对决的那一刻。 自己摸剑时候,耗尽了五滴元液,那稍纵即逝的剑意。 与任何的高手对决,都是一场宝贵的财富,苏青冥在走出剑宗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经验,他总结着实战当中的教训,一点一滴积累,如果自己当初换一种递剑方法,或许还可以省下一些元液? 他在缓慢摸索,脑海不断重演那一副画面,沉浸其中。 就在苏青冥床榻对面不远处的卓如丫头,坐在藤椅上,沐浴着外面的阳光,半边身子在光芒下,她捧着一卷古卷,神情看起来恬淡而又自然。 剑藏在发着极淡的红光。 苏青冥并不知道,这卷古卷,已经不是当初丫头研究的“子母阵”。 丫头捧着古卷,读的无比艰涩,她神情看不出有丝毫的波动,唇角微翘,甚至有一丝乐在其中的意味。 读到阳光当头,读到夕阳西下。 两个人有有笑,丫头喂着苏青冥吃了晚餐。没过多久,透支元液的酸涩『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苏青冥再一度昏昏沉沉睡去。 丫头回到屋子里,环顾一圈,面色平静。 她将合上的书卷放在桌面。 她知道中央大街的那一剑,绝不是如今的苏青冥能够砍出来的。 苏青冥为了这一剑,付出了不的代价。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会多问。 丫头看着室内的明光,一柄又一柄的剑器,剑尖随着自己挪动而挪动,始终保持对准自己,密密麻麻,上千倍悬剑,就这么悬挂在屋舍内,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眉心的那枚红印大绽光芒。 剑藏。 藏剑。 漫剑器缩入眉心,剑气汹涌。 女孩面色如常,她将那卷古卷拿起。 剑藏卷三个字赫赫在目,带着浓郁剑气。 一座剑藏,漫剑器,一卷古文。 这是卓剑尊留给自己后代的最后遗物。 第二百四十一章 长安城中风起云涌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卓如眼神平静,那位剑尊留下的强大剑气纵横交错,周遭空气响起阵阵金铁交割的刺耳声。 卓剑尊失去踪迹前,是大荒古界最为强大的剑仙,许多人甚至猜测他并不是失踪,而是已经破界而去。。 而他留给后人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传剑方法,就连苏青冥看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前世,连他这位同样是造化剑尊的人都做不到。。 传承剑气,以剑心为媒介,跨越了无数空间和时间,卓如现在的境界和剑道修为已经完全能够与苏青冥比肩。。 重新将那些散乱剑气收回眉心,卓如静静的坐在窗前。 窗明几净,除了几页纸张,还有一枚碧绿色的明玉安静的放置在桌上。 整个明玉包裹着柔和光芒,这是她从小便带在身上的东西。 这是一枚剑玉,是卓家除去卓如之外最为珍贵的东西,从小,她变知道这枚玉的作用。 那便是重新上剑宗天剑峰,用它来打开那座已经封印了近千年的大殿,还有哪一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上古神兽。 如果苏青冥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一定会对当年天剑峰重现,他第一次踏入其中时,那只通体都是黑色的猫有印象。 因为在那天,他感受到了一股比妖域十二位妖王还要强大的妖气。 只不过那道妖气一闪而逝,苏青冥只是记下了它的特殊妖气,并没有过多的寻找,而是急匆匆的下山,去找寻天剑峰丢失的洞天真灵了。 卓如是剑尊后代,是除了卓剑尊那位在剑宗外院的唯一弟子之外,能够打开天剑殿的人。 只要这枚剑玉镶嵌到大殿的阵眼之中,那边可以打开里面的藏书以及无数沉寂千年的仙剑。 与剑宗剑冢中的那些剑不同,天剑峰的剑,都是名剑,是败于卓剑尊之人所留下来的。 而在大荒古界,能够让卓剑尊留剑的人,必然会是以及踏入造化阶段武帝,剑仙之流。 在这枚极为珍贵,甚至有可能让她成为剑宗最为尊贵之人的剑玉前。 卓如思绪不由得有些混乱。 从悬羽城那一番惊心动魄的险境,在回忆起从出生那一路的艰辛。 这一切,都是从遇到苏青冥开始。 而在长安城,那个叫杨元英的家伙,居然无数次的给苏青冥难堪,小丫头心中那股怒意,早就已经掩饰不住。 谁也不能肆意的欺负苏大哥。 ... ... 府邸水榭之外。 绿树成荫,偶尔有几只翠鸟从枝头飞来飞去,空中挂着的大日似乎也很是平和,并没有如何让人感到闷热。 苏青冥此时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一本古籍之上,有些破损的封面上隐约能够看到《玄门左藏》几个字。 这是苏青冥在大唐国子监一处破烂的楼阁中捡到的,之所以他会去那里,左右不过是受不了贺之见那烦人的表情。 随着书页翻动,苏青冥脸上的神色有微微有些变化。 这本左藏是记载着大唐一些已经没落甚至消失修仙宗门的隐秘,甚至有几式威力颇为强大的剑术也记载在其中。 其中有三道剑术最为让苏青冥惊讶,第一道名大河剑,以自身法力虚空凝剑,控江河湖海中的水气,随后幻化出倾天之势。 检修能够改变自然伟力非得拥有大法力,苏青冥自问以现在的法力,就算是有归藏道决的帮助,也绝对没有办法把控自然。 第二道名流光剑遁,这是一门能够瞬间让修仙者移动到数十里之外的遁术,所需要的法力则更小一些,御剑画符,只需要短短的数息时间,就能够瞬移,这几乎可以和神游境修行者的速度向媲美了。 第三道名参差剑,这门剑诀是专门攻击用,洞真境修士运驶法力,凝练五行中的水,可以凝化成一道冰箭,无声无息中能够让对方瞬间身体僵硬,行动迟缓,是与人争斗极为强悍的一门剑诀。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青冥方才从入定之中醒来。 虽说学习剑术不难,但是对于理解其中的一些原理技巧还是让苏青冥耗费了大量的的精力。饶是苏青冥天资聪慧,对剑道有着极高的了解,也很艰难的才学会其中的两门剑诀。 学完之后,苏青冥看了下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此时依旧晴空万里,还未到正午时分。 便决定继续读一读这本左藏,在书中后面的地方,看到了一招名《幻真决》的道法。 本来苏青冥是剑修,对于道家法门,根本就不如何感兴趣,只不过在长安城遇到道德观的善渊,想着看能不能给那家伙一点惊喜。 毕竟多年来,道德观的善渊帮助自己许多。 苏青冥翻看着这门倒数,大感惊奇。 原来是万年前一位前辈道人,在凡人的时候便是凡间有名的画家。这位前辈道人以画入道,后机缘之下入了仙霞宗,便将自身的画技和符箓之法结合起来。创造这门名叫幻真决的道术。 这门道术洞真境修士便可运驶法力,以天地元气虚画出自身观想的人、物。 也可以是上古神兽,或是上古仙人。 这些观想出来的人、物便可以天地元气的形式显现出来,可参与到斗法中、也可用此法来做一些杂事。不过这门道术会被修士的法力境界所限制。观想虚画出来的人或者物也依据法力高低而威力不同。 当然道祖、五帝等大能几乎已经合道,修士想要观想合道之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宗门内的大能也可观想,但是多少似乎对宗门前辈不敬。所以这门观想画物的道术苏青冥想来还是让善渊那家伙观想一些先天神兽,比如那所谓的上古神兽,甚至海外的一些大妖。 修行的时候总是忘记时间,暮色渐渐笼罩,府邸内不知何时已经灯火通明。 苏青冥站起身,随意的施展了先前在左藏中学来的道术和剑诀。 看着眼前凝聚出来的淡蓝色水箭,苏青冥也是高兴不已。 想起重生后,那无所不在的压力,凝元经便下山游历,真的有些胆大。 修行者入道之后,没有道术,修为不高,下的山来也只能被无视,如果有灵宝还好,要是没有灵宝,遇到一些邪修,那基本上也就没得性命了。 而苏青冥一路走来,不止一次的陷入了死境,依靠着归墟剑和前世的经验,才堪堪晋级到现在的境界。 而且也正是因为早早下山,剑宗那些世家才没有对自己下手。 回到了房间,苏青冥便迫不及待的试了一下刚学来的剑诀。 除了那门《幻真决》的道术以外,其他两门剑术都已经能够熟练施展出来。 只是苏青冥毕竟是剑修,道术对于观想物实在是要求得紧。 苏青冥尝试观想上古五大神兽之一的玄武,奈何自家通玄境的法力实在的低微,想要观想玄武却是做不到。 习到此处,苏青冥便对脚下围着自己转的那只猫无语起来了,天剑峰重现的时候,这只猫便躲在了大殿后面,后来也不知道和鲁麟合不来,居然千里迢迢的来到的玄洲,更是堂而皇之的来到宰相府,将那张相府中的灵药吃了个精光。 这黑猫吃了那么多灵草灵药,此时也长得大了一些,跟一般的小狗差不多大。 尾巴也已经开始变得长了起来。只不过每次听到它奶声奶气的吼叫,便知道这黑猫还是刚刚算是少年。 这种有着上古神兽血脉的家伙,虽说寿命极长,但生长也是缓慢,也许等这只黑猫到了成年的时候,可能都过了几百年了。 看到这黑猫,苏青冥便抱了起来,出了房间往另一处大街疾驰而去。 自从与杨家的杨元英一战后,那位大唐公主李淑便被皇帝呵斥了一番,临走时,那位皇帝陛下说了一句,看看人家的剑术,在看看你的,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小姑娘被皇帝一通呵斥,便忙不堪的闭门清修起来了,此时苏青冥正好来了公主府的那个院子,见到李淑有模有样的练习一门剑术。 “你这几天不见变得这么努力了啊,还学起剑术来了,”苏青冥见此打趣了起来。 而那只黑猫早就窜了出去, 李淑见到这黑猫长得极为可爱,便弯腰抱了起来。这黑猫看起来不是一只好猫。贼眉鼠眼的在李淑胸前乱蹭,看得苏青冥目瞪口呆,李淑倒是没有在意。看到苏青冥过来笑话自己。反口就说道: “怎么,给了杨家那家伙一剑,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仙魔榜第一了。” 苏青冥哈哈一笑,将学来的两门剑术说与她听,待得李淑泡好了灵茶,便开口问道: “如今长安城内,四大世家齐聚,北境的那些家伙又来了这里,陛下是怎么想的?” 苏青冥将杨元英和魔教那位张角说的一些关于北境大阵的困境一一说了出来。知道大唐那位天子掌控着长安城的人间之阵,更是有着开启北境魔域的钥匙,定然会时分在乎这件事。 “如此说来,杨家已经决定和魔教合作?难道他不知道,在大唐境内,所有人都逃离不了陛下的掌控?还是他们觉得有能够与陛下抗衡的强者。”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四大世家如今到了现在的程度,早已经没有实力支撑起庞大的家族,势必需要解决资源缺乏的问题。” 修行资源的问题,四大家族虽然地位尊贵,但玄洲毕竟是大唐,道德观的地方,四大家族每年就靠一些灵脉和药园要维持家族数千人的修行实在是困难。” 苏青冥细思了一会便开口说道。“他们想与魔域的那些东西做交易!” 苏青冥之所以这样想,就是因为只有跳开大唐国境,四大家族才有那么一丝希望。 否则,凭借那位陛下的手段,不用多少年,那些所谓的千年世家,都将烟消云散。 而这其中,或许有那位大唐天子的逼迫,也有四大世家的野心,更有魔域与北境那些魔教宗门的勾结。 已经平和了数百年的大唐,或许将再次开启战争。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看戏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李淑听到苏青冥分析之后,也对这一次的四大世家和陛下之间的谋算感到震惊。 但是这又是一个死结,大唐依靠着世家得以强盛,而如今又面临这些如跗骨之蛆的庞大世家吸食着整个大唐。 李淑是大唐公主,自然站在大明宫那一边。 修行者虽然一心长生,但是毕竟身处红尘,哪怕是李淑这样的修行天才,也会在意父亲,以及大唐的安危。 “这件事,我会去大明宫和陛下说,想来陛下对此事应该早有谋划,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苏青冥没有回答,长安城他待了许久,下一步去哪里,他还要想一想。” 出得公主府,苏青冥便往道德观走去,苏青冥这一次来长安城,还是初次到道德观,也不知道善渊那家伙以及宋字辈的几名老道是不是还在观中。 待苏青冥走近了看着道德观,御剑宗的灵秀,书院的大气,大明宫的庄重,这道德观远远望去通体呈暗红色,有一股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苏青冥在左藏中知道这道德观靠近景山便是一座巨大的火山,道德观的道人引得火入烘炉,便可炼丹制器。 苏青冥在道德观的一个大地的火烘炉找到了那善渊,这家伙几年不见,蓄起了胡子,整个显得有些沉稳。 此时正满头大汉的对着烘炉里面的一件法器布置禁法,苏青冥在等到他布置完了之后便上前行了一礼说道。 “什么时候你会炼器了,我记得几年前,你可是只会读书,那些炉子你看都不看一眼。” “哈哈,苏师兄,我就说嘛,你来了长安城,又在大街上一剑让杨家那位大师兄丢了面子,下一步肯定要来我这里。”善渊见到眼前的是几年有着很深友情的年轻那你,哈哈一笑。他的师傅清虚真人和天剑峰鲁麟是至交,两人又在三年前有着救命的交情。 当然苏青冥从来不会认为是善渊这家伙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因果。 “你想多了,我只不过是来这里看看,哪个说是来见你的。”苏青冥不屑回道。 “哈哈,走,苏师兄,到我院中去,尝尝我道德观的灵茶。”说完善渊便当先带着苏青冥到了自家的院中。 善渊便是道德观一位有着先天雷体资质的三代弟子,一身修为已经洞真境巅峰了,差一步就将踏入神游境,雷法道术更是冠绝道门,只是善渊不喜欢争斗,也不愿意外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道德观炼丹制器,外界知晓的人很少。 苏青冥不多久便与善渊到了他院中,这院子也是豪气,几十件形状不一,各式各样的法器,高阶法宝随意的摆放在院子的一些架子上。 苏青冥粗略的看了一眼,这善渊师兄院中的这些法器、灵宝已经比那些坊市法器、灵宝还多得多,且更加精美,苏青冥也是暗暗咋舌。 待到善渊泡好了灵茶,善渊见到苏青冥惊讶之色,便开口说道:“苏师兄,这些法器,灵宝都是观中弟子提供的炼器材料,我与师兄弟合力炼制的,却是属于观中的法器,要靠贡献来兑换的,如是我自己炼制的,你便可随意挑选哈,” 苏青冥听到此话,连忙说没有,只是没有见得到如此多的法器、灵宝心中难免诧异,苏青冥不在多想,便将此行的来意告知善渊。 “修士修行,每道境界突破之时便有雷劫,这雷劫不止包含天地雷劫,还有自身的心魔劫等,所以将这些劫难都统称为雷劫,神游罡风劫、通虚心火劫,妄生六雷劫等,统称三灾,而法器的雷劫便是那天地雷劫,雷劫的主要目的是让法器禁制经历雷劫考验,能够更近一步由地煞禁制脱变为天罡禁制。 并且雷劫能够将地火无法冶炼清除的一些金属矿产杂质在进一步的清除,这样就可使得极品法器禁制完善,杂质提炼更加完美,从而能够晋升后天灵宝。” 善渊听到苏青冥的来意,便开始解释了一些炼器的知识。 “原来如此,若是先去有法宝已经渡过蕾劫,因为某种原因破损,如今要再次渡那天地雷劫,所遇到的雷劫有几重,有没有办法能够提升度过雷劫的概率呢。”苏青冥听完之后,恍然大悟,便开口提问道。 ... 善渊听到苏青冥此问,顿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苏师兄,如果是别的宗门或者其他人来问此事,我必不会将此方法告知,不过你乃鲁剑仙的门人,我师傅和鲁师伯也是相近多年,我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知晓后切莫将此方法传了出去,这些方法乃是我道德观无数年经过无数先辈方才摸索出来的,也算是门中的机密之事。” 苏青冥听到如此,连忙起身道谢,被善渊如此一说,心中也是明白能够让归墟剑重现,提升渡过蕾劫概率的方法,在每家宗门都可以算是一种机密。 “如此,那多谢善渊师弟告知,我必将守口如瓶,不讲此方法泄露出去,此行我寻此方法乃是解决一些个人私事,却也是让你为难了。”苏青冥满是感激之情的对着善渊说道。 善渊连忙说不必如此,接着便将道德观一些提升极品法器度过雷劫概率的方法说了出来。 “极品法器渡劫,如要成功度过,一看自身材质是否有足够的耐性,一些差的或者杂质太多的法器遇到雷劫第一次便抗不过去,便会被雷劫打成铁灰。二是法器布置的三十六道禁制是否完美,越是完美的禁制便越容易抵抗雷劫的冲击,也更能够靠着雷劫演化成天罡禁制。 如此,我炼器师便针对这两个地方进行了一些改进,一是将一种名为化外陨铁的材料在炼制法器器型的时候投入其中,这种材料乃是我道德观经历了无数年方才发现的,师弟知晓后万万不可将此传出去。这化外陨铁在一些拍卖行或者材料店铺可以购得,大部分修士都只是用此材料来用来提升种植灵药的土壤用的,师弟你切记不可外传。 这第二种提升法器禁制的方法,这个就更不必说,这个玉简乃是一些能够提升禁制的方法,乃是我个人所研究和发现的,宗门内的那些我是不肯也不敢给与你的。不然被祖师发现你我必将被罚关在后山。” 说完善渊便拿出了一枚玉简,递与苏青冥,苏青冥伸手接了过来,起身对着善渊又是行了一礼,诚恳的说道: “多谢善渊师弟,此行善渊师弟助我良多,他日师弟有何事尽可传讯于我,我必不推辞。” “不必如此,你我相交多年,再说了,你们剑宗人这么少,且一个双修之人也没有,倒也是太过枯寂了,能够助你也是一件好事,免得陆师姐挂念” 善渊起身还了一礼后,也是打趣起来了。 苏青冥没想到自家与陆浅的事已经搞得整个道德观都已经知晓了,连这个整天只知道炼器的地方都知道,那其他几座圣地更是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鲁麟的一些好友们闲聊,便将此事传的整个大荒都知道了,苏青冥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却是让善渊师弟见笑了,见笑了。”苏青冥尴尬无比的说道。两人接着闲聊了一会,苏青冥便告辞离开了。 待到回到了宰相府中,苏青冥便到了张相的院子里面,那位神态和蔼的老头,此时正摇头晃脑,手捧着一本古籍读的津津有味,苏青冥见状急忙上前行了一礼。 “小子,我观你如今已是洞真中境,这才三年不到的时间你便已经将境界提升到此,但是今日里我看你在一些控制法力的细微之处还是不足,这乃是你境界提升过快,法力增长后没有将法力的细微之处凝练,所以便会如此。”张相斜了一眼苏青冥,借此便开始训斥了苏青冥。 “你到是没有老眼昏花,连我的法力波动都能够看出来,没办法,境界提升太快。”苏青冥随意说道。 “嗯,你即以知晓,那便好自为之。今日来找我何事啊。”张相说道。 “你与陛下同朝多年,如今四大世家和北境的魔教勾连,对那座镇压魔域的大阵蠢蠢欲动,你不会还是那么悠闲的读书看戏吧。”苏青冥淡淡说道。 连他这个来自剑宗的人都能够看出长安城内的风起云涌,苏青冥不信眼前这个在宰相位置坐了五十年的老人会无动于衷。 若不是关系到魔域,关系到那枚钥匙,甚至卓剑尊的行踪,苏青冥才不愿意在长安城这种污水横流的地方待。 “呵呵,你会在乎长安城和我大唐?我看你心思在李淑那丫头身上吧,这些事情,你剑修清高自傲,怎么看得起那些人的阴谋诡计,就算是魔域大阵崩溃,不是还有高个子顶着,你一个小小的洞真境,哪里轮得到你来在意。” 张相猰貐了一句,说道。 “你说的是,不过我剑宗弟子行事就是如此,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苏青冥接口说道。 “嗯,说来也是,既然你问道了这里,那么老夫也告诉你一些,四大家族如今穷途末路,只能与北境那些魔崽子勾连,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要有一件事要做。”。 “你若是无事,就先不急着回剑宗,在长安城好好看一场好戏吧。”老人垂暮道,落日余晖中,那一抹无法让人躲避的黑暗袭来。 苏青冥沉默不语。 沉寂了许久的长安城如今再次风云乍起,那位隐藏在大明宫的王者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的递出一张圣旨。 帝国的张相,在临北城隐匿了许久的斩妖司秦书书,都闻风而动。 这些事情,苏青冥不知道,道德观的人不知道,四大世家更是不知道。 而远在北境的魔门弟子,或许有几名修为通天的老魔头知道,所以在一时间,魔气涌动,无数黑云压顶,朝着魔域方向滚动。 再然后,在同一时间销声匿迹。 李淑静静的站在庭院之中,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在小姑娘眼里,只觉得今天长安城的天气有些诡异。 那个烦人的家伙自从来了公主府一趟之后,就再也不见了影子,也不知道他天天在长安城做些什么。 听说在剑宗天剑峰,有一个女子整天在浇花,据说是那家伙的师姐。 还有隔壁府中,那个身材姣好,名叫卓如女子,浑身剑气澎湃,似乎看谁都想一剑斩下去。 唯独看下苏青冥的眼神,夹杂着些许温柔。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杨家变故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既然张相不愿意明说也不多问,之后苏青冥便向他请教起了修行的一些问题,两人一问一答只见已经是夜深了。 张相修为已经是通虚巅峰,对于即将到来的劫难毫无头绪,修士修行乃是逆天而行。渡过去了便是逍遥自在,寿元增加,渡不过去,便是身死道消。 想到此处,张相也就没了兴致,让苏青冥回了去,自己则返回内室静修了起来。 修行的时光总是很快,有时候一入定便是好几个月,所以苏青冥也准备了一些辟谷丹,寻了个日子便闭关清修去了。 ... 临北城,杨家 杨元英满脸疲惫的看着眼前的那本典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失败了,凝练不出元神,便无法神游,还耗费了家中多年积藏的修行资源,一些破镜的灵丹灵药也都用完了,却是依然不得神游。 “大师兄,不必如此着急,徐教主传来消息,长安城中,一切都很顺利。”一旁的杨家底子看着大师兄那疲惫的神色,安慰道。 两人一起长大,杨元英长得沉稳端正,一双锐利的眼神更是让人的心思无处可藏。 而杨元玉则是面容英俊,神采飞扬,整个人英气勃勃,是杨家的天之骄子。 两人年级相仿,虽说杨元英是大师兄,又是家主,但对于这个弟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你不清楚,那位坐在大明宫的陛下,整个大唐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不过他的眼睛,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杨元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大师兄,在他看来,杨家和魔教的事情,是天下最为隐秘的事,就算是七大圣地也不可能知晓。 没想到如今看来,似乎整个大唐都知道,他们杨家和其他三大世家,要谋反了。 两人沉默了良久,杨元英方才说道: 万不得已,先保住族中那些年轻弟子的性命吧。” “师兄,还没到如此地步呢,”尽管杨元玉还是抱有希望,但是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一点的信心。 杨家坐落在一面临湖的山崖边上,门派大大小小有楼阁亭宇几十间,依山傍水,更有一片紫桑林,此时紫桑林一片翠绿盎然。 杨元玉跟着几个族中的年轻女子正在摘这紫桑叶,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对着杨元英说道:“玉哥哥,族中已经好久没有发放修炼的丹药了,我的修为到现在都还是卡在出尘初境,连循环周天都做不到,每天光靠打坐修炼所得的法力真的太少了,你最近有领到吗?” 杨元玉也已经很久没有领到族中的灵丹,不过他是家主的弟弟,杨元英偶尔也会给几瓶凝气丹,现在倒也不缺,但是看到众多族中弟子沉默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便将剩下的几瓶丹药都拿出来分与了他们。 众人得了杨元英的灵丹纷纷道谢,便又开始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开始采摘起紫桑叶来。 突然,一阵地震山摇,杨家的护山大阵一阵波动,外面的攻击让宫中的许多建筑受到震动,纷纷掉落了许多瓦片,众多弟子脸上都露出了茫然之色。 杨家山门外,斩妖司秦书书此时正挥舞着一件算盘一样的先天灵宝攻击着眼前的护山大阵,后面的斩妖司的弟子都各个手握法器、灵宝蓄势待发,就等着自家老大打破了山门后攻入那杨家。 斩妖司的弟子人人都知晓这杨家一百多人各个都是貌美的年轻女修,此时想到能够将这杨家打破,不但人人能够得到不少的赏赐,更有可能得到一位道侣,便都兴奋了起来、 “秦书书,休得放肆。”众人看到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脸上带有恼怒之意站在杨家山门处怒声道。 “杨家主,一年前我便与你协商过你杨家合并入我斩妖司之事,一来可以增大你我两门的实力,二来陛下也放心,不必参与一些争斗我修道多年,一直未曾有过道侣,那日在城外见到你家小妹,我便倾心不已,所以也想与你结为秦家。”秦书俗话见到那杨家的家主杨元英出现,眼中也是一片火热。 斩妖司是大唐极为强大的一个衙门,仅次于羽林卫。 秦书书确实是想与那杨家家主结为道侣,因着在青木城的一次拍卖会上见到了杨元英妹妹真容,连修道多年保持的道心都有些震动,心慕不已。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那位大明宫的陛下很烦四大家主,临来前,陛下风轻云淡的说了句。 “那些魑魅魍魉也该下地府去了。” 所以,秦书书便带着斩妖司的人,混在人群中,来到了临北城。 大唐境内,没有哪个家族有抗衡陛下的实力。 只是这些时日,杨家紧闭山门,这山门大阵据说是传自杨家家祖的一门阵法,甚至能够抵挡神游修士的攻击,今日里得了那破阵的先天灵宝算衍天盘,然后更是得到那杨家一位长老的投靠,便带着众多弟子打算破了那杨家山门。 “你死了这份心吧,不说我不会与你结为秦家,便是这杨家哪怕我毁了也不会让你得到。”杨元英被眼前的斩妖司众多弟子的怪异眼神,和秦书书那放浪的话语刺激,他如何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那位陛下现在就要让他们下地府。 “呵呵,杨家主,这却由不得你了,还不动手吗?杨长老。”秦书书漫不经心的的说道。 话音刚落,便见整座大阵东南角冲出一道紫色的光芒,随着光芒散去,杨家整座护山大阵一点一点的消散。 这大阵却是破了,从山门内破的。 “杨叔,你为何如此。”杨元英面如死灰,怎么也想不到杨家仅有的两个长老之一居然出卖了杨家。 更想不到出卖的人竟然是自小生长在家中,与自己一起修行了多年的族叔,杨元英受此打击,脸色苍白,绝望的神色浮现在了脸上。 “尚师伯,宫中待你不薄,且有护山大阵,你为何要投靠那斩妖司啊。”杨元玉见此,也是大惊失色。 “呵呵,族长,当年的事情你忘了,我可没忘。你问问你自己,这家主的位置是你的还是你大哥的。”那杨师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杨家山门处,黝黑的面容此时满是狰狞之色。 “师叔,原来你还在意当年的事情。”杨元英听到此,原本满是怒气的面容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面色狰狞的师叔,淡淡的说道。 “这个位置是大哥,不是你的。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主,也已经够了吧。”那杨师叔疯狂的大笑着。 “师叔,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肯信,我也不多说,大哥,你且告诉她吧。”杨元英转头像宫中山门处一位正在清扫落叶的老人说道。 “见深,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不管这个族长的位置是元英的还是我的,那都是杨家,你如今勾结外人,可对得起师傅吗?”那老人此时也没有了弯腰驼背的样子,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杨见深,每走一步便年轻一分,待到走到了杨见深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如杨见深初次上山的时候,只是这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你没死?你为何如此?为何不与我联系啊?”那杨见深如同见鬼了一样,看着眼前的男子说话都语无伦次。 原来,十多年前,杨元昊、杨元英,杨元玉三人先后出世。 直到一百年前,前代家主未能晋级神游境,寿命已经到了尾声,但是对于新的家主人选一直都是琢磨不定,二人也都各自对家主之位起了心思。 前代家主对于二人都很看好,不管是修行,还是为人处事都没有问题。大儿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二儿子热情似火,乐于助人。三子性情中肯、做事有条不紊三人各有优点,前代家主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于是在生命即将流逝之时,前代家主便给三人分派了一个任务,就是寻找一只冰原雪蝉。三人也是知晓门中之秘,祖师曾经传下了一雌一雄两只万年雪蝉,这对雪蝉经过无数年也产下了几对千年雪蝉,所以杨家方才能够织造出一些普通的法衣五彩衣。 只是不知为何,那只雄性万年雪蝉不在进食,渐渐的便失去了生命,那雌性万年雪蝉失去了配偶,不但吐丝日渐减少,更是萎靡不振。好在宫中也曾有记载,万年雪蝉生存都是一雌一雄,单独存在的定时不能长久。 所以前代家主一直都在为了此事忧心不已,不断的游历寻找新的雄性雪蝉,到了寿命将近之时,方才在一处拍卖行拍的一张地宫地图,地图记载在地宫的深处有可能存在有万年雪蝉。 只是此时自己已经法力即将消逝,于是便将这地宫地图一分为三,让三人前去探寻,谁先找到那雄性万年雪蝉便是那新的杨家家主。 那前代家主的本意是三人能够互相扶持,自行定出主次,将三份地图合一的话便能够寻到那万年雪蝉。 但是人心就是经不过考验,三人虽说平日里都是姐妹,更是百多年来一起修行。但是面对家主之位的诱惑,都各自有了私心。分别得了三份地图之后便各自出发寻找那地宫入口开始探寻起来了。 三人按着各自的地图探寻,彼此都不知晓各自的行踪。尚请秋靠着三分之一的地图自然探寻不到,找了数天之后便放弃回了地宫入口,想等着看大哥和师妹哪个得了万年雪蝉。等了数天之后。 便看到杨元英满脸悲痛的从地宫之中出来,手中提着一只木盒,却是那雄性万年雪蝉。杨见深心地善良,见到是自己师妹得到了万年雪蝉,那家主之位也就非它莫属了。 便高兴的对着杨元英恭贺了起来,言语间还问到了是否见到过大哥,杨元英摇头说没有见到。两人等了将近一个月,依然没有见到大哥出来,这地宫的开启时间也早已经过去。两人悲痛不已,但是也毫无办法,只好回了杨家。 第二百四十四章 魔狱有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夜色如墨,西边原本满是星光的夜空变得如死一般沉寂。 在离相府不远的地方,轰然传出一声巨响,奇怪的是,除了修行者意外,生活在长安都城的百姓却未曾听见。 张相梦中惊醒,起身批衣服,望向地面上摔碎的珍贵瓷器,脸色猛然大变。 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谁又会来这里。 又有谁会在帝国的相府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不惜引起民众恐慌。 那恐怕一定会是了不得的大事。 张相忽然有些担忧,怔怔的望着门外有些时候,却听见府内传来一阵嘈杂,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门已经乱做一麻。 府内的灯笼开始一只一只亮起,很快,便如同白昼。 “发生什么事?” 张相望着匆匆而来的次子,皱眉问道。 张公子回道:“地龙翻身,整个长安城晃动的厉害。” 张相此时才醒悟过来,那些散落的瓷器为何会碎裂。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凡俗之人却没有感应到。 张公子毕竟与老人相处甚久,片刻时间就明白了张相的疑惑,解释道:“据钦天监回报,地龙翻身引起的震动,似乎被某位大修士强行镇压下去了。” 话语落下,地面又是传来一阵剧烈震动。 张公子神情呆滞,失声道:“这一次震动,与上次不一致。” 确实不同,这一回,不但和他这般的修行者都感应到了震动,就府内那些毫无修为的吓人,也惊慌失措。 显然,那位大修行者,似乎镇压不住了。 此刻,整个长安城,无数百姓纷纷从家中逃出,抱着孩童,牵着老人,身上没有带任何财物就跑了出来。 大理寺,长安府的钟声响彻云霄,远处羽林卫也踏着整齐步伐,准备维护城内的秩序。 钦天监的几名官员形色匆匆的往大明宫奔去。 片刻后,镇魔司的几位司主想着长安城四处而去,最强大的那道气息则径直往地牢而去。 天色依旧黑暗。 可长安城似乎在这一刻提前醒了。 张相走进镇魔司,脸色极为凝重。 此时还在司内的几名青袍官员心生佩服,心想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精神居然比年轻人还要好。 但是他却不知道,很快,会有更多的大人物会来这里。 ……. “地龙翻身的地方,便是魔狱么?”张相盯着洛天行如刀刻般的脸问道。 洛天行是镇压司的镇守使,此时的脸色并不必张相轻松,开口回道:“张相,此事,我也不希望是那里。” 一名钦天监的官员望着手中星盘,小声说道:“地龙震动的地方就在我们下方十里处,可那里会是什么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张相视线望向一旁,开口打断道:“请袁大人下去歇息。” 那名官员被带走后,隐约知道镇魔司来历和使命的武侯说道:“难道….是那位魔君即将出世!” 张相扫视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种‘这人是白痴’的意味。 那位魔君,从始至终都未曾被镇压,又哪里来的出世。 突然,大厅内出现一道摄人心魄的气息,片刻后,众人看到一名穿着紫袍的高贵男子坐在右手的椅子上。 气质洒脱。 洛天行上前行礼,恭敬说道:“离师兄。” 男子是离元,乃是大唐无回谷之主,通虚境的强者,辈分和身份极高。 现在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大明宫的供奉。 离元神情漠然道:“还在等什么?” 无回谷在中州大唐的地位,大概与剑宗某峰首座差不多。 洛天行虽然是镇魔司的镇守使,大唐极为有权势的任务,但在离元身前,依旧是不经世事的师弟。 所以离元的态度很随意。 镇魔司下有魔狱,忽然出现异动,大明宫自然会有人关注。 张相忽然说道:“此事本官自有定夺,离供奉还请稍加等候。” 离元眼神越来越冷,即使面对这位大唐地位排名第二的老者,气势也丝毫没有退缩。 “既然我出了大明宫,那么魔狱的事,就不一样了。” 大明宫是那位陛下所在,而离元奉命而来,自然是宫中那位有其他的想法。 张相说道:“离供奉似乎忘记了,内廷与外庭自有分寸,镇魔司的事乃是外庭之事,而且朝廷与无回谷也有言在先,镇魔司的事情,自有朝廷处置…” 离元身份尊贵,面对大唐的国相并不如何畏惧,眼神微寒,说道:“要是我一定要进去呢?” 张相淡淡回道:“本相自会阻你。” 老人看似弱不禁风,但是宽大的衣袖内,似乎蕴藏着一件极为危险的东西。 离元视线落在张相衣袖上,笑道:“张相难道准备用大唐的镇国之宝来打我?” 长安城内,有身份的人都知道,大唐有镇国神器,名通天锏。 据说威力极其庞大,是中州数家大派联合打造送给大唐的。 其中无回谷也是其中之一。 若是张相祭出此宝,不知道会让外人如何想。 武侯是场间唯一身份能于两人匹配的人,此时也微微皱眉,开始劝说两人。 洛天行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没有人发现,在不远处的屋顶,居然出现了一只通体如墨的猴子。 猴子的视线一只落在离元的脸上,眼神漠然,或者说,满是仇恨。 忽然,猴子所在的屋顶开始摇晃,那妖物怪叫一声便跳入了下方的林子里,瞬间不见了踪迹。 以镇魔司为中心,连着十数里的地面也不同程度的摇晃起来,有些破烂房屋顷刻间便倒塌了。 张相等人就在镇魔司,感受到那股强大的灵力波动。 离元神情微变,转身便想镇魔司深处掠去。 魔狱有变! 离元有着通虚境界,可谓高深莫测,与剑宗那几位剑峰首座也不遑多让。 若他要出手,世间能拦住他的法宝屈指可数。 张相衣袖内的那件显然不在其中。 但张相却必须要阻止他,因为苏青冥此时正在魔狱之中,若是被离元知晓。 恐怕后果很严重。 谁都知道,无回谷与剑宗的关系并不如何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第二百四十五章 长安城乱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此时,天际乏起一道白线,划破了黑暗。 镇魔司如墨般的城墙变得更加诡异。 一股强悍气息陡然出现,挡住了离元的去路。 两人气息碰撞,镇魔司所有的门窗瞬间炸裂,令人难以置信的是。 那些倒塌而出的烟尘居然并没有四散溢出,而是死死的压在地面,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住。 光线四射,然后又在刹那间骤然散去,然后,所有人都看清了来人的真容。 镇魔司司主,李纯风。 这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居高临下,望着离元,面无表情道:“任何人不得擅自入魔狱,违者,死。” 离元冷哼一声。 却并没有继续出手,但也没有离去,他的意思很明确。 若是魔狱依旧还有变故,他必然会做些什么事情。 李纯风接着望向洛天行和张相,开口道:“你们尽快安排长安的百姓撤离。” “是所有人。” 语气很直接,带着些许命令意味。 若是有其他人在这里,定然会奇怪镇魔司的司主什么时候敢用这样的语气与张相说话。 很显然,李纯风的背后,一定有更有权势和能力的大人物。 张相与洛天行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意味,忍不住重复问道:“是撤离所有人?” 李纯风点头,凝重道:“是。” ……. 不管两人心中如何想。 李纯风的态度很坚决,因为这是那位天下第一剑仙的意思。 如果这个世间还有谁能够与魔狱下面那个家伙相抗衡,那么一定是他。 已经失踪了许多年的剑仙。 这些事,李纯风并没有告诉张相和洛天行。 两人也不在多问,相继告辞离开,然后着急外庭和镇魔司在长安的官员,开始撤离长安城的百姓。 此时,长安城内的一些修行大派也展现出了他们强大的实力。 整个天空出现了无数条飞行仙舟,更有许多不同颜色的光线时刻划破天际。 这让长安城的凡俗百姓满是震撼,同时心中也莫名的多了许多安全感。 有了修行者的参与,羽林卫,镇魔司等开始维持秩序。 许许多横行霸道的人被羽林卫的长枪阵冲散,同时又有剑光和宝光从天而降。 长安城所有人都要撤离。 公主府也不例外。 李淑斜靠在马车上,脸上写满了忧虑。 ……. 与长安城的混乱不同。 大明宫却显现出异样的安静。 这座帝国象征里面的人之所以没有离开,自然是有原因。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道理上。 百年前,中州七大宗门齐齐出手在这里布置了一座大阵。 整个天下,能够攻破此阵的人,或许屈指可数。 便是通虚以上境界的大修行者,也难以撼动分毫。 即便如此,大明宫内的许多人脸上依旧挂着恐惧神色,哪怕在整个天下防御可以说最强的地方。 因为未知的事,永远是最可怕的。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震动,几人粗的宫殿柱子也发出吱吱声响。 然后有些老旧的横梁不堪重负,轰然倒塌,溅起一阵烟尘。 紧随其中的,还有无数宫女的尖叫声,太监们的呵斥声,然后又渐渐平息。 羽林卫立在大明宫的城墙上,全身笼罩在铁甲之中,神情冷峻,黝黑发亮的弩箭似乎随时都会离线而出。 整座大明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位天下身份至尊的女子站在殿前,看着云海翻腾,脸上出现了恐惧神色。 她不知道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帝都的那座人间大阵启动,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远处传来了男子的声音:“皇子殿下,不要分神。” 女子转过身,只见自己的三子在屋外空地上,正有模有样的练习着拳脚功夫。 她走到男子身前,低声说道:“善渊道长,今夜….的修行是不是先停下来?” “贵妃娘娘,修行如逆水行舟,百折不挠,不止如此,还需道心清明,不为物喜,便是天塌下来,也要不为所动。” 善渊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股令人安稳的味道。 女子很是佩服,心想,不愧是道德仙宗的得道高人,明知道长安城里有大事发生,却如此的沉稳平静。 她却不知,善渊虽然神情如常,实则极为紧张,若不是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只怕会忍不住震颤起来。 长安城地龙翻身,大明宫的大阵开启,天空中飞越而过的仙舟法宝….. 善渊隐约猜到,此事应该与镇魔司的那位有关。 身为七大圣地,道德仙宗年轻一辈极为出色的弟子,他又如何不知其中内情。 这般恐怖的大事。 即使静心如他,也忍不住不安。 为了掩饰心中震惊,善渊更加专注的指点着三皇子修行。 那位贵妃则在一旁看着,心里的不安却也渐渐加重。 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在女子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然后女子便再也无法忍住,匆匆离开了大殿。 大明宫所有人都被命令不得擅自出行,只允许在各自的殿内等候,皇宫内显得格外的安静。 盏茶时间,女子来到了大明宫正殿。 对着那道伟岸身躯款款拜倒,颤声喊道:“陛下….” “不用担心,朕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不是什么大事,若真是了不得的事,朕如何会离开?” 伟岸的天子从她身旁走过,来到了大殿的台阶最高处。 眺望远方升起的大日。 晨曦落下,男子绝美的脸上有着异样的光芒。 双瞳耀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浩荡气息冲天而起。 犹如天帝临世。 看着那位天子的身形,女子眼里的爱慕如水一般溢出。 她没有在多说,而是走到了男子身旁站立,如同极为乖巧的小猫一般。 天子轻抚她的柔发。 然后,女子笑颜如花。 忽然,地面再次传来震动,大殿深处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有着强大阵法保护的大明宫都出现如此变化,可以想象外面长安城,将会是何等的凄惨。 贵妃面色惨白,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住天子的衣袖。 天子微微转头,望着心爱女子,随后,一件东西滑落而出,到了女子的手心。 “这是什么?” 女子抬头问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魔君再次回到了人间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天子说道:“独孤,我大唐立国,先祖曾经在远洲海角得到一片羽毛,朱雀翎羽。” 贵妃难以置信。 世间传言,朱雀是天地异兽,与中州道德仙宗当年道祖过函谷关留下的青牛,北方沉睡的玄龟,以及剑宗那只猫,都是最顶尖的强大神兽。 而大荒古界,朱雀在数万年前就被灭绝,谁能想到,居然有一片羽毛留了下来。 感受到那股极其温热的气息,独孤贵妃手掌微微抖动,颤声道:“陛下,快拿回去,这么珍贵的东西,臣妾留不住。” 大唐天子笑了笑,说道:“你替我大唐看着,看看还有何人敢抢。” 独孤贵妃看了一眼身旁男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好。” …… 镇魔司地底。 整个魔狱都笼罩在黑暗中,常人在此环境,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却和白天没什么不同。 那位莫名来到长安城的玄龟化身,显现出老者形态,悬浮在地底空间,大袖飘摇。 他看着眼前虚弱的清秀男子,眼里流露出一股难以释怀的恨意。 “终于,你将死在了我的手里。” 苏青冥依靠归墟剑,在空中不断穿梭时空,或是现在,或是未来,或是过去。 每一次都诡异的出现在玄龟身旁,然后用残剑损毁魔狱,也就是玄龟的躯壳。 看起来,与那玄龟口中的死似乎有些不同。 苏青冥在场面中占据了上风。 但是他心中清楚,眼前的玄龟,好似在玩游戏,而戏耍的对象。 正是自己。 那只万年乌龟眼神中除了怨恨,还多了许多贪婪和残忍意味。 贪婪苏青冥手中这柄不知来历的神器。 怨恨男子手段用剑刺伤自己的躯壳,即使是它,也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疼痛。 魔狱到处都是归墟剑砍下的缺口。 虽然与万年前那些仙帝留下的伤口比起来没那么起眼。 但玄龟却感受到一股跗骨之痛从伤口渗入,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 居然连脱离了躯壳的神魂也有些承受不住。 现在的它,就如同身上布满了噬血蚁,正在不住的啃食它的身体。 当然,苏青冥的情况更加的糟糕,比老者看起来还要惨。 被玄龟浑厚魔力击中的他,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身体已经破损不堪,甚至许多地方深可见骨。 老者落在苏青冥身旁,看着他惨淡模样,仰天长啸。 “吾玄武一族,怒则血溅万里….” 然后,声音停滞。 因为它原本感受到的爽,是敌人正在经受难以承受的折磨,这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玄武想要细细品味。 可现在,老者并没有感受到苏青冥的痛楚。 看起来清秀男子的模样很惨,比落汤的鸡,和拔了毛的凤凰还要凄惨。 但老者望着他的眼睛。 却还是古井无波,没有丝毫的波动。 哪怕因为体内血气流失,脸色惨白,神情依旧平静。 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乞丐。 老者心中升起这样一股念头,似乎眼前的男子哪怕在落魄。 却永远都是贵公子。 看着眼前男子,老者又愤怒起来,嘶吼道:“快,你快求我,只要你求我一声,就可以脱离那种无尽的折磨。” 苏青冥淡淡说道:“你弄错了,现在,我不需要求你,我需要也不是痛快,而是等待。” 从公主府出来,苏青冥来到镇魔司,然后意外落入了魔狱。 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事情的发生。 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老者讥讽道:“镇魔司有异动,整个大荒的强者都会赶来长安城,就算你在等帮手,可你应该知道,整个世界,还有谁能救你?” 苏青冥说道:“不,还有一个人。” 话语落下,老者神情大变,猛然转身,视线望向黑暗的最深处。 哪里是魔狱的最后一层,是一处连它这种存在都无法感知的地方。 剑宗离开宗门数百年的那位祖师,一直都守在那里。 苏青冥早在下山之前,就与鲁山聊过。 长安城里有镇魔司,地底十里之下,有着世间强大的魔头。 还有一位持剑闭生死关的剑尊。 如果预测无误的话,苏青冥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到了剑宗,在天剑峰晒太阳。 但事情还是有了变化,有人猜出了他的来历。 然后通知了某个躲在暗处的宗门。 那个人,应该是沈沉非。 他想做什么,苏青冥不用想也清楚。 无非是在出关之前,将那些碍眼的家伙都清除掉。 同时,也想试一试长安城那座人间阵到底厉害在哪里,毕竟,他如果掌控剑宗。 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将大唐这个能与圣地比肩的世俗王朝灭亡。 修仙者眼里,任何敢于挑战他们的凡俗之人,都是令人恶心的存在。 在沈沉非眼里,高贵永远高贵。 而刍狗,永远是刍狗。 他不会在乎魔狱中关押的这些怪物会对世俗产生怎样的恐怖事情。 沈沉非连看都不看一眼。 即使因此会让大荒无数强者朝这里赶来,他都觉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然后,苏青冥来到了魔狱。 在这里,见到了魔君,也就是万年前,和自己论剑三天三夜的叛逆小子。 在离开剑宗,来到长安城的时候,他就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同时,还有一朵来自幽冥河岸的往生花。 那朵妖异的往生花此时出现在魔狱,随风摇曳。 “在我们眼里,你这种活了数万年的怪物,是对整个天地最大的损害。” 苏青冥毫不客气说道。 这种上古神兽,每一次呼吸都会吸纳海量的天地灵气,但却从未对天地有过反哺。 简直就是强盗。 老者冷笑说道:“原来那个魔崽子躲在这里,你以为找到他,就能够杀了我?还是说,再次镇压我?” 苏青冥说道:“你以为和西方那群骗子一起,就能让他永远镇压在佛祖的手中?” “你看看,大唐最后一座寺庙,已经倒塌了。” 苏青冥指向某个方向,轻声说道。 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说道:“你们做不到,就算寺庙倒塌,可人心中还有,只要人心还在,又有谁可以斩断困住他的锁链?” 镇魔狱中,除了魔,除了他这只妖兽,还有许多和尚。 他们的徒子徒孙在大唐过疆域建立了无数寺庙,收集人间愿念,以此来镇压魔君。 在这片与天地隔绝的地方,人间信念。 便是无敌。 而将镇魔狱与天地项链,推到大唐无数寺庙,以及驱散那些西方佛门的和尚。 无论哪一件事,都不是某个人,甚至某个圣地能够做到的事情。 所以老者才会说不可能。 但他却忽略了苏青冥并不单单是苏青冥。 他还是万年前世间唯一有机会斩破天地枷锁,破虚而去的仙帝。 老者看着黑暗的最深处,脸色阴沉如水。 事情,真的发生了。 苏青冥把归墟剑收回体内。 然后朝着黑暗飘去,身形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到了入口。 只不过才几息之间。 苏青冥给玄龟留下了一道抉择。 是来追自己。 还是去对付魔君。 毕竟,当年它就是靠着吸食了魔君的身躯得以永生。 …… 魔狱最深的地方。 时间与空间交织,无数裂缝绽放又湮灭。 在空间的深处,魔君静静看着头顶的漩涡。 苏青冥离开之后,他便一直在这件事,如墨的双眸,仿佛要在时间长线上刻下某种轨迹。 不知道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苏醒了过来。 他把手伸进了一个绽放的裂缝中,在收回来的时候,他的手心中有一只明亮的青灯。 魔君的动作很随意。 但却与周遭的天地大道万分融合,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蕴含着莫大的大道真意。 等到青灯出现,整个幽暗的空间有了些许亮光。 随后,那些时间与空间裂缝不在绽放于湮灭。 魔君提着青灯,向外走去。 风停。 佛法消散。 无数道佛门符箓化为了灰烬。 那些如同死人一般的佛陀杂乱无章的躺在地面,早已经没有了生息。 当人间最后一座寺庙被毁。 那些佛门的愿念就已经成为了无根浮萍。 青灯不住的放出幽暗火焰,周遭那些大道枷锁也随之掉落。 黑色魔海映入魔君的眼眸,无比深邃,其间又有万千天魔纵横。 那些组成天魔的线条,便是魔君的意念。 魔君自地底来。 大唐中,只要在神游境的修行者,都曾经听说过,镇魔司的魔狱内,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只有一条连接幽暗冥河的深渊。 若是洞真以下的低阶修行者进入其中,很快就会朽朽老矣,感应不到人世间的存在。 这个地方。 空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因此,许多大修行者都想要解开这处地方,想要知道,魔狱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有如何能够跨越那条冥河,到达对岸。 魔君可能是唯一跨过了那条河的人,似乎很简单就走了过去。 如同走一座不大三丈的拱桥。 那片幽暗的河流,昏暗的深渊或者不断绽放湮灭的裂缝,在他的脚踏出了对岸的时候。 就瞬间消散。 千年后,魔君终于踏出魔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虽然,这个地方,也叫魔狱。 他的眼眸看到了消散的深渊,看到了时间裂缝,当然,也看到了一朵妖异的往生花。 悬浮在一座石头上。 苏青冥离开的时候,就将它当成礼物送给了魔君。 第二百四十六章 魔眼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魔君突然笑了起来。 并不是那种逃出牢笼的喜悦。 而是带着毅然决然的意味大笑。 当年,人间无数强者围攻自己的时候,他曾经被一道自天外而来的剑光击中。 然后魔种毁灭,无法直接回到魔狱。 如果这时他再次降临人间,恐怕还会如之前那般遇到强者的围杀。 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有任何希望逃生。 所以,魔君准备了一些。 不过并不是现在。 走出通道,穿过透明的结界,不知道飞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尽头。 …… 长安城的震动还在持续。 洛天行形色匆匆,脸上带着无比焦虑的神情,在阻止了离元想要探查魔狱之事后。 便随着张相去撤离百姓了。 等到与其他几位镇守使回到了镇魔司后,心情很沉重。 更加难受的是张公子,这位张相的次子,外庭高官以及道德仙宗弟子的身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相在这个时候展露出来一国国相所拥有的非凡智慧和气度。 他离开镇魔司后,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大明宫,然后把情况说给了天子。 “如果地龙震动依旧如常,长安城几大宗门一定支撑不住,到时候,无人会在意凡人的死活了。” “镇魔司固然重要,可满城的百姓,就不重要?” 老人语气很诚恳。 天子说道:“让长安城的仙人们下山帮助朝廷,道德观不是号称天下道门圣地,怎么?这个时候,他们还在闭门清谈?” 这话说的很重,也很没有理由。 高高在上仙人们,怎么会去在意蝼蚁的死活。 在他们眼里,只有修行者,才配活在这个天地。 张相心中百感交集,若是这话由自己说出去,恐怕会被离元这样的仙门大修一巴掌就直接怕死。 所以,去镇魔司传达天子旨意的人不是他,而大明宫另外一名供奉。 “辛苦宋先生了。” 张相微微拱手,将宋供奉送出了大明宫,心中也稍微松了些。 两位大明宫的供奉同时去往镇魔司,便是道德观的观主,或者剑宗那位掌门来了,也能说几句话。 “传圣上旨意,长安城和大唐诸多仙门宗派,镇魔司有变,速到此镇压。” 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相楞了楞,然后惊讶的看了天子一眼。 几大圣地想要抹去大唐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从剑宗苏青冥入长安城那天起,就有无数只手在搅动帝都的风云。 镇魔司今日的异变,恐怕和苏青冥脱不了干系,可为何他要执意调动天下宗门来到长安城。 难道他不怕剑宗,或者道德观,或者其他几大圣地? 天子依旧面无表情,淡淡说道:“道德观,就在长安城啊。” 张相顿时明白了,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 这种太过于骇人听闻的话,还是少听。 独孤贵妃一直都站在两人身旁,完全听不懂陛下和张相的对话,但隐约又猜出来陛下似乎并不喜欢道德观。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愕然。 更多的是疑惑。 李氏从先祖开始与道门关系匪浅,更是将道德观立为国教。 她入宫多年,陛下对道德观表现得极为尊重,对西方的佛门弟子倒是有些冷淡。 可这些都是表现?陛下这么些年做的,不过是掩人耳目? “你可知道,道德观为何是道门第一宗派?” 大唐天子转身,看着女子,忽然问道。 独孤贵妃有些不好意思,似乎自己心中的猜测被人一眼看穿,尴尬回道:“陛下,应该道德观是七大圣地之一,又有几位造化仙尊,因此道门才会以他们为首。” 大唐与道德观一向和睦,甚至在世人眼中,道德观便是大唐的一处衙门。 为何会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大唐无论内廷,还是外庭,都有着道德观的弟子在观政。 就连军中,也有许多道德观弟子担任一方大将。 而且,道德观为七大圣地之一,是除了剑宗之外最为强大的宗门。 独孤贵妃的解释,也说的通。 道德观一位掌院前些年骑鹤南下,在临沧江破境造化,如今已经有两位仙尊在世。 天子说道:“明真道人早就已经成就造化,有些人说他故意隐瞒,其实是为了瞒着我大唐,瞒着剑宗。” “只是许多人不清楚,为何明真道人要去临沧江,与剑宗那位剑仙打了一架,然后才诏告天下。” “那是因为他在立威,他要告诉所有人,道德观,已然是天下第一。” 独孤贵妃第一次听到这些修仙界的秘闻,惊讶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那他,到底真的是天下第一吗?” 大唐天子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不是,只要那位剑仙还在,天下第一就永远是他。” “可,那人,不是说一件飞升了?” “不,他没有,因为千年前,唯一飞升而去的人,便是道德观的上代掌门。” 独孤贵妃脸上依旧满是震惊。 这种只有世间有数几位大修行者才会知道的事情,如今就从天子的口中随意说出。 而且,天子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道德观。 剑宗。 这些天下数一数二的宗门,到底在天子的眼里,又是怎么的存在? ……. 天地传来一阵极为强大的波动。 数道强大气息蒸菜飞速朝长安城飞来。 最近的那道气息,便是来自剑宗。 天子望向镇魔司,发现那边情况有变,神情凝重道:“还没有出来吗?” 苏青冥还在魔狱中。 天子有了决断,若是事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自己只有亲自出手了。 千年前,先祖与七大圣地第一次在天穹山立下誓约,从此便奠定了大荒的规则。 而这道规则,将会被自己亲手打破。 大荒古界或者会变成一个混乱的世界。 但他,并不后悔。 …. 镇魔司。 四周的房屋早已经倒塌,只有一些残垣断壁卧在街角。 若隐若现的烟尘随风飘散。 离元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似乎随时想要吃人。 外庭,和内廷。 为何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愈发的频繁,道德观的许深真人焦急说道:“如果苏道友出事,你们哪个人能承担起剑宗的怒火!” 洛天行刚毅的脸庞露出一丝嘲弄,淡淡说道:“就凭你和我,进去不是送死,去与那位苏天才一起死吗?” 这话说的,似乎已经判定苏青冥已经死去。 离元示意道德观的几名弟子不要再言语,沉声说道:“山主很快便会到这里。” 听见这话,许深等弟子心中也安定了许多,心想无回谷山主,那可是半只脚踏入造化阶段的大人物。 世间再大的事情,也不过是他们翻掌之间。 这时,众人的脚下再次震动起来,只不过比之前的数次要轻微许多。 啪。 不知何时,突然有传出一声轻响。 就想某个紧绷的丝线突然断裂,又相似琴弦断开。 镇魔司某个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深洞。 洞口不大,大约只能容纳一个人,边缘处却极为光滑。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伴随着阵阵寒意从深洞内散出,使得洞口弥漫着白色雾气。 这是什么? 镇魔司的魔狱中逃出了什么东西? “看,天上!” 离元大声喝道。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碧蓝无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点,若不是几人修为高超,几乎难以看见。 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成为了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这速度……. 究竟有多快。 便是剑宗的剑修,也不可能有这般快。 更令众人难以理解的是,那个黑点忽然消失,然后再次出现在数里外的天空。 这并不是飞剑。 离元视线紧紧盯向天空,神情有些凝重。 如不过那道黑点不是飞剑或者某种法宝,那究竟又会是什么? 他不信世间有什么人的速度能够比得上剑宗的御剑飞行。 即使是他这般无回谷的通虚境大修士,也自问与剑宗那些家伙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想到这里,离元正准备祭出法宝,打算追击时。 地面忽然传来剧烈震动,数十道口子裂开,然后涌出大量的水。 如同地涌金莲。 很快这些水被地底旋转而上的大风出上了天空,变成一场暴雨。 顷刻间,便砸在了镇魔司内。 司内的殿宇被雨水覆盖,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那道气息也愈加狂暴,镇魔司内的树木全部都被摧毁,一片狼藉。 伴随着无数声数目倒塌的巨响,整座镇魔司临空二期,断裂的窗户以房梁纷纷坠落。 狂风暴雨交加。 包括两位大明宫来此的供奉也被震得飞了出去、 那些镇魔司的关于与羽林卫更是凄惨,纷纷掉落街头,有些甚至昏迷了过去。 无数人脸色苍白的望向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惊骇。 四周变得幽暗异常,如同黑夜。 天空里落下一道闪电,狠狠的劈中屋檐,一阵火光。 原本被雨水打湿覆盖的屋檐,似乎活了过来。 紧随而来,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残忍,死寂,无情…. 太多的感情蕴含在这只眼睛内。 仿佛俯瞰着整个天地。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玄龟与魔君的关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是!…” “魔君。” “是魔君临世!” 镇魔司已经看不到一栋完整建筑。 巨大烟尘内,一个恐怖的头颅出现。 看着这一幕震撼画面,很多醒着的镇魔司关于与羽林卫直接被吓昏了过去,还有无数百姓惊恐尖叫。 很多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一个传说。 那就是曾经有一天,漫天血雨从天而落,像是末日来临。 原来这幅景象并不是传说,而是许多百姓世代都有的远古记忆。 镇魔司里面,镇压的真的是灭世魔君。 随着魔头从地底出现,巨大的身躯不停的扭动,在近处看着,如同一个万丈巨人。 整个身躯都是墨色,乏着渗人的幽光。 废墟周围,无数人都在大声哭喊。 长安城里也响起了无数震惊呼声。 张相还没有回到大明宫那座大殿,听着那些恐怖声音就知道事情有大变化,转身望向镇魔司,便见到了那个巨大的魔躯径直飞起。 老人家顿时脸色惨白,跌坐在地,喃喃说道:“魔君,临世了。” 作为大唐的国相,他心中清楚镇魔司底下关押的是什么东西,所以并不是震惊与魔头出世。 而是担心剑宗那位天剑峰首座苏青冥。 冥冥中,老人感应到若是那人出事,整个大唐,或许将不复存在。 独孤贵妃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果她没有将双手遮掩起来,只怕那枚朱雀翎羽已经被风雨吹走。 在这一刻。 她的目光只能往下皇座上的天子,只有那里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天子说道:“朕也是第一次见到魔君真身。” 是的,长安城下,镇魔司地底。 镇压这北方魔域的一位魔君真身。 那些大唐与修仙宗门抓住的邪修、魔修都被关押在那具身躯之内。 无数年来,魔君一直都深埋地底,今天却真身来到人世间。 … … 这位魔君是魔域唯二的两位君王之一,也是排名第一的君。 没有人知道祂活了多久,甚至有人猜测祂与天地同寿,而境界,更是极高。 早已经踏入了造化阶段的最后一个至尊境界。 也就是修仙界中的造化境。 此时,祂将埋在地底的真躯起开,境界实力完全展开,速度几乎难以想象。 数息后,那个巨大的魔躯就已经来到了高空,而此时,祂的双脚勉强伸出地面。 可以想象,他的身躯有多么的高大。 黑色的头颅在空中俯瞰世间,碎裂了周遭空气,带着一阵阵魔气。 冷漠的魔眼离映出更高处的黑点,残暴与愤怒气息浓郁。。 天地有感。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然后大雨如同洪水一般从天而泄,似乎要将整个长安城都淹没。 长安城的大阵则在更高的地方,像一道屏障,静静的等待。 … … 从魔狱里逃出来的自然是苏青冥。 感受身后那道恐怖威压越来越近,苏青冥灭有回头,而是灵力灌入飞剑,加快了速度。 而方向,却是天空的最高处。 既然已经知道了玄龟的选择,它想要杀的是自己,而不是人间。 对这件事,苏青冥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没想到,那只守在北方的玄龟,居然与魔君有如此深的联系。 或许,它便是魔君,也是玄龟。 此刻,魔君也就是玄龟巨大的吼声从下方传来,如天雷爆鸣,同时,一道声音出现在苏青冥的识海中。 “只从那家伙死后,我就不断的吞噬它的身躯,你想着靠祂来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是你错了,那家伙就在我的肚子里,我不让祂出来,谁也没有办法救祂,魔君是我,我也可以是魔君。” 苏青冥这才知道,原来那小子,看起来脑子不灵光,喜欢满打满撞,原来这一次,居然知道动脑了。 “等着我出来…”另一道声音响起。 是祂,真正的魔君。 声音只有苏青冥才能听见,即使是玄龟,也毫无察觉。 此刻,这只神兽的神念再次出声:“愚蠢的人,我故意让你进来,然后又让你出去,便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出来了,万年前,你将我镇压在这里,万年后,你居然复活了,哈哈哈,还这么弱,我会杀了你,然后一点一点吃了你的身体,最后,我还会杀了你在意的人,你在意的….” “所有人!!!” 在镇魔司里追杀苏青冥的自然是玄龟,只不过它只剩下神魂,虽然还保留着妖兽的神通,但因为困在魔躯内,终究还是弱了许多。 对付苏青冥的归墟剑确实有些麻烦。于是他故意让苏青冥逃了出来。 然后支配着魔躯再次将他镇杀。 现在,以它的实力,想要杀了苏青冥,不需要多少时间。 这一段对话,也只不过是刹那间而已。 神识间的交流,完全不会有太多的过程。 只有通虚境强者与相同境界的妖兽或者魔头,才能够如此简单的用这种神念交流, 所以,玄龟与朱雀和剑宗那只猫都不会开口说话,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 当然,有一只神兽,却是个话痨。 在神识交流后,玄武已经追到了苏青冥的身下。 苏青冥回头望了一眼。 玄武张开大嘴,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渊,魔头里面的獠牙森然恐怖,看起来吞噬了无数个强者。 面对着真正的魔躯,苏青冥不愿意试试自己能不能抗住。 长安城的人间大阵就在前方,若隐若现。 快到了。 玄武就在身后,也越来越近。 前有屏障,后面又有追杀,苏青冥有其他选择么? 玄武的眼神中满是嘲讽、暴怒,还有戏耍神色,等到苏青冥被大阵挡住,然后,就可以将这家伙吞入腹中,让他和魔崽子作伴。 刹那间。 那道乏着白光的阵法屏障便来到了苏青冥的眼前。 然后,事情却出乎玄武的意料。 长安城的人间大阵居然没有阻挡苏青冥。 就这样随意的穿入其中,想着更深处飞去。 而玄武巨大的魔躯,就这样直直的撞击在屏障上,发出一道轰然响声, 随后,无数道裂痕在撞击的中心如同蛛网一般想着四面八方蔓延。 …. 裂痕越来越多。 然后苍天与白云变成了一片片掉落。 幽暗的黑色沾染了整个天空。 魔躯竟然撞破了人间大阵,强行挤压了进去。 如果是大明宫里面的大阵或许还能够阻拦片刻,但长安城的大阵,因为某些原因。 居然挡不住。 眼看着便要杀死苏青冥,然后遇到了意外的事情,一妖一人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很远。 玄武愤怒不已,对着上方喷出一道渗人的魔焰。 魔焰是魔躯最为珍贵的本源,所以哪怕威力极大它也舍不得用,但今日,已经被苏青冥戏耍了太多次。 玄武已经不去思考,也不去想若是魔躯损毁会有什么后果。 天空忽然变得阴冷异常,明明是夏天,可空气中的水气在一瞬间凝结成一粒粒的冰晶。 然后如同冰雹一样将苏青冥困在一处空间。 哪怕是通虚境的强者,也会被这一道阴寒魔焰冰住。 苏青冥,会死。 … 开始时,地面上的人还能看到那个黑点,后来便只有如离元这样境界高深的强者才能够看到。 当苏青冥与玄武先后破开长安城的大阵,去往高处的时候,就连他。 也看不到了。 不过离元现在神情很平静,镇魔司离开地底,魔躯临时,那么不管是谁。 只要杀死他们就可以。 剑宗那位剑宗不知所踪,而道德观久久不出面,现在的大荒,还有谁比魔君更强。 天子在大明宫的最高处能够见到极高处的景象。 此刻,他的神情极为凝重。 他伸手将一旁的独孤揽入怀中。 独孤贵妃早已经没有了害怕,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枚朱雀翎羽,似乎在等待什么。 领悟到天子的想法,独孤笑了起来。 对付魔君。 只他一人便够了。 因为这里,是大唐。 是大荒最为强大的王朝。 但如果当着如此多的人将魔君镇杀,必然要与北方的魔国对上。 他需要朱雀的支持。 即便如此,最好的结局也可能是两败俱伤。 只希望剑宗能够尽快赶来,悬空寺不在出世,强行唤醒佛祖,然后他说服不问世事的道德观观主,将其他几大圣地至尊都请来。 然后集合所有人,将北方魔域那位天下无敌的魔君。 诛杀。 如果这一切都顺利的话,那么,大荒或许会被打烂。 可那又如何,破了,再立便是。 天子的功法已经修到了很高的境界,战力惊人,这些事情只不过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并不如何久。 在这种时刻,他却想着那么遥远的事情,只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他没有把握。 想着大荒的规则将会在安稳了万年后就此崩碎。 李家先祖创立的盛世将会就此消失。 天子有些犹豫。 看着天子眼前的朱雀翎羽,独孤贵妃心中想着陛下或许还没有做好准备。 或者是还没弄清楚要怎么做。 所以,贵妇只好等待。 在这种时刻,她自然心中也很紧张,也很犹豫,苍白无血的脸色便能够看出来。 看着天空中那具魔躯,哪怕她的修为极高,也生出对未知的恐惧。 如果不是自家男人站在身旁,说不定,她连站都站不稳。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阿狸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不是所有人的人都很犹豫,害怕。 在镇魔司的一处废墟上,倒塌的门板上,不知道何时藏着一只猫。 暴雨混杂这烟尘落在它的身上,将毛发弄得全是污泥,看起来极为狼狈。 但它的眼神却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波动。 就像在镇魔司变成废墟的时候,苏青冥那绝世的贵族气质。 这只猫通体黑色,只有两只碧幽幽的眼睛露了出来,那只高高立起的尾巴,似乎展露出了它现在的心情。 废墟不断的震动,然后无数粉尘混合雨水变成的泥浆飞溅。 那是魔躯巨大的身体搅动起来的狂风。 是的,玄龟占据的魔躯极高,就像巨人一般,踩踏在天地间。 那只猫眯着眼睛,望向天空,时刻准备一跃而起。 虽然人间的许多猫都有着莫名其妙的攻击欲望,甚至连遇到某些比它体型还要巨大的野兽,它都敢于之战斗。 但是不惧魔躯,甚至想要在祂身上留下几道猫爪印的猫。 或许就只有这一只了。 剑宗。 吞天猫。 小名,阿狸。 山伢子盯了玄龟已经很久了。 两兽之间的恩怨,已经延续了快一万年了。 没有谁比阿狸更清楚玄龟的弱点。 他的弱点也就是它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所以,阿狸在等待玄龟占据的身躯完全的离开地面。 阿狸一直在默默的给苏青冥加油,希望他能飞得更高一些,这样玄龟离地面便越远。 然而数息的时间过去,玄武只怕已经飞出了数十里,为何那只脚还踩踏在地面上? 阿狸微微摇头,看着巨大的双脚,有些疑惑,心想这家伙难道一万年过去了,脑子灵光了许多? 至于苏青冥,它没有丝毫担心。 玄武魔躯喷出的魔焰就是温度低了些,便是它都不在乎,天剑峰沉寂在湖底,那才冷呢。 而这小子,身体这么出色,抵御寒冷,那还不是很简单的事。 就如阿狸心中所想,苏青冥的身体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块,但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很快便摆脱了魔焰的空间。 玄武发出一声巨大的怒吼,撕裂空间,继续追击。 很快他们便穿越了高空的罡风,来到了天外天。 那里,很安静。 没有空气,没有灵气,更灭有任何声音,如同死一般沉寂。 只有通虚境以上的强者,才能在这里呆上一阵子。 苏青冥神情平静,并没有丝毫慌张。 他不需要呼吸空气,也不需要灵气来补充体内损耗的灵力。 晨曦从天际升起。 无数条刺眼的光线直射苍穹。 魔头被那些光亮笼罩,双眸阴冷,令人心悸。 苏青冥也沉浸在晨曦之中,像一颗星星一般,闪闪发亮。 如果浅儿在这里,应该会很高兴。 苏青冥眨了眨眼睛,心中想到。 然后,无数冰晶离开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点一点的星光。 魔躯如山。 苏青冥则向尘埃。 双方身躯的强烈对比,在光芒的照耀下,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极为震撼的景象。 若是有人在这里看到,恐怕会生出一种跪拜的冲动。 此情。 如诗如画。 苏青冥忽然看了一眼远方。 数道难以想象的强大气息,正在向长安城飞去。 来的自然是大荒各个圣地的大人物。 镇魔司出了变故,魔君可能逃走,他们怎么能不来。 来得最快或者说就在长安城的。 就是道德观的强者。 留给苏青冥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忽然停下了飞行,悬浮在天外天中,回首望向后方。 玄龟离他,并不远。 苏青冥甚至能够看到那双巨大双眸中自己的倒影。 苏青冥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一切是很小的事情。 “就这里了。” 他对着玄武说道。 天外天没有空气,自然没有声音。 但是玄武透过他的嘴型,还是猜出了苏青冥的意思。 不知为何,它听话的停了下来,就在两人离着只有几丈的距离。 巨大魔躯所带来的罡风从它的方向吹来,无声又狂暴的吹在了苏青冥的身上。 原本包裹在他身上的冰晶遇到罡风后,如同蛋壳碎裂一般被剥离开来,露出了他稚嫩的皮肤。 就像新生一般。 … 玄龟有些茫然。 原本的愤怒,暴怒,愤恨等情绪在这一刻诡异的消散。 它不清楚苏青冥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停了下来。 而且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玄武甚至想要问一问,是不是他就这样认命了。 魔头转向下方,看到自己的身躯,它才一瞬间明白了。 吼! 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天外天却听不到。 但却能够让人感受到,因为它的魔眼中的痛苦神色,太浓了。 魔躯猛然一震。 仿佛下方有谁在用力的拉扯。 魔焰带出的冰晶在天外天漂浮着。 玄武冲破那些障碍,想着地面急速飞去。 在这个过程,它的双眸已然死死的盯着苏青冥。充满了不甘。 更多的是愤怒。 … 无数道目光落在玄武的魔躯上,跟随者它从长安城离开,然后迅速的追上黑点。 魔躯消失在天空,应该进入了天外天。 但是它的双脚,还站立在地面上,整个魔躯以一种极为违背常理的样子,身子离开地面。 而双腿,却紧紧的耸立在地面。 就像被人斩成了两截。 洛天行等大唐官员,看着天地间的诡异景象,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还有无尽的恐惧。 不死之躯! 这便是魔君的不死身躯么。 在恐惧过后,更多是感叹,因为即使这样的魔,在万年前,他们的先辈,曾经将它镇压过。 如此神奇而壮观的画面,震撼了很多人。 长安城,鸦雀无声。 独孤贵妇受到的震撼最为强烈,身躯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靠着天子的身体,才勉强能够站稳。 天子忽然笑了笑,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把手里的朱雀翎羽从新插到独孤的发髻上。 独孤很吃惊,赶紧小心将视线看向天子,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沿着天子的目光,她看向了镇魔司的方向。 眼睛一闪,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为何那道魔躯留下的双腿出现了一道极为细小的爪痕。 …. 镇魔司外,满目疮痍。 离元望向天空,等待着魔躯的归来,在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魔君临世,违背了大荒圣地与大唐之间的约定,而且还湮灭了无数的百姓。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关键是,最开始从镇魔司离逃出的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惹得魔君的追杀? 离元收回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另外一位供奉,神情有些凝重。 难道,天子知道这些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回到大明宫,便要问问天子,到底是不是他在幕后主导这一切。 破坏与圣地的默契。 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魔躯离开地底,便再也不会被镇压,直接回魔域就好了。 离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望向远处那道隐藏在烟尘中的废墟,神情微变。 数息时间后,魔躯已经进入了天外天。 为何,那双腿还留在地面。 难道这些年,魔君已经练到了不死之躯,身体的任何部位都能够随意的丢弃? 可谁都知道,哪怕是魔,若是没了躯体。 那也会死的。 镇魔司的张公子和洛天行等关于,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疑惑。 远处那位大明宫的供奉也不知不觉向后离去,神色紧张。 废墟中。 那双耸立在地面的巨大双腿正在慢慢裂开。 黝黑的皮肤上,几道细小的爪痕在慢慢的变大。 每一道痕迹,都渗出许多黑血。 漫天都是血。 魔血。 一种难以形容的凄惨叫声在魔躯的身体里面响起,同时也高空中响起。 那是被撕裂的声音,也是骨肉分离的声音。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即将倒塌的屋顶上。 尘埃落下,镇魔司四周的人才看清楚了前面的景象,那双巨大的腿,居然只剩下皑皑白骨。 那些饱满的肌肉,居然诡异的化为了漫天的血雨。 这些画面与声音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猜测。 他们仿佛想象到,有某个动物,正在一点一点的撕裂双腿上的血肉。 整个大荒,又有谁能够撕裂魔躯。 那可是比世间任何金属还要坚硬的东西。 又是何种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将魔躯撕裂。 这一幕,让无数人瞠目结舌,离元等大唐修为极强的大修行者更是恐怖交加。 顾不得那些散落的血雨,想着废墟的深处飞去。 另一位大明宫的供奉知道离元已经被吓到了。 所以并没有阻止他。 离元飞快的来到那里,向黝黑的深洞望去。 阿狸一直就蹲在废墟的角落,藏在一块倒塌的柱子下方。 它在等魔躯离开地面,露出弱点。 没想到,居然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那处地方。 但是在等待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幕让它都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画面。 就算玄武在没有脑子,难道就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被撕裂成了碎片? 难道那本就不多的智力,已经被熊熊的怒火给烧掉了? 难道那蠢的跟乌龟一样的脑子里,就已经全是浆糊了。 第二百五十章 强者被阻拦在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镇魔司突然起风了。 那双裸露出来的白骨双腿也诡异的出现了裂缝,然后越来越大。 等到最后,轰然倒塌。 魔躯的上半身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回到了地面,摩擦着废墟里的深洞,溅起无数烟尘。 离元闷哼一声,抬起双手掩盖脸面,急速的撤退。 洛天行等人更加狼狈,身体接连被击中,纷纷吐血倒在地面。 一道愤怒的吼声响彻云霄。 从高空,到深洞。 如同雷电一般,最后回到在空虚的地底。 前一刻的魔躯就像是布偶,被一双巨手抓住,然后用力的扭曲拉扯。 然后,那双手松了开来。 那只布偶,就是玄武。 那双手的主人,只有有数的几个人才知道是谁。 阿狸抬起猫爪,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忍看与自己同阶的神兽被人当成布偶一样拿捏。 那画面。 太过于凄惨。 … 魔躯从天而降。 失去控制的它自然无法再次回到地底。 镇魔司周围的街道被它巨大的身躯咋成了平地。 轰隆。 震耳欲聋的响声传到了整个长安城,每个百姓的耳边如同响起了惊雷。 片刻间就有许多百姓昏迷了过去。 长安城迎来了最为猛烈的一次地龙翻身,无数建筑顷刻倒塌。 过了许久。 尘埃散去。 镇魔司官员与羽林卫早就退到了极远的地方,但依旧收到了波及。 站在最前方的离元浑身满是泥浆,额头渗出殷红血迹。 连通虚境强者都如此的狼狈不堪,可以想象,这一次魔躯撞击地面,有多么大的威力。 前些年,有人在悬空寺看到佛陀神像倒塌,也没有像今日这样令人心悸。 离元再次回到镇魔司的废墟中,望向魔狱所在的位置。 几个极深的大坑散落在地面上,坑里面满是谁,如同一汪汪水池。 里面充满了暴虐的气息,常人根本难以靠近。 池水中隐约能够看到一道道魔物沸腾,翻滚,然后又沉沦下去。 魔狱镇压的自然是魔躯。 这里自然满是魔物。 在地底深处十数里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但前方却诡异的出现了一丝亮光。 那抹光亮在深渊的旁边,在极为遥远的冥河旁,点亮了流淌的河水。 罡风吹拂着魔君的长袍,猎猎作响。 曾经如墨的战袍,不知道何时满是鲜血。 他的身形不高,也不矮,面容也很平常,但气度,却极为庄严,如同天上君王。 魔君静静的望着冥河,那边便是它出生的地方。 他看得很投入。 每个人都向往回到儿时的故乡。 魔也一样。 哪怕祂这般已经超脱了天地的存在,也依然会有这种思乡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冥河的对岸。 于是,魔君化为了一座桥,连接在了冥河之上。 无数恐怖的河水正在冲刷着桥身,使得坚固的桥身摇摇欲坠。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水的翻腾逐渐平息,冥河的两旁掉落了无数的碎石。 魔君有些不舍的望向了冥河对岸。转身望向了这方。 此时的玄武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看着极为的凄凉。 看着魔君,老者的表情有些惊讶,问道:“你真的,出来了?” 魔君笑道:“是。” 老者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然后,他突然有大笑起来,说道:“出来了又如何,那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罢了。” 魔君认真说道:“那不一样。” “我在你的腹中多长了九千年,与天地隔绝,日夜被你的真火灼烧,数千年来,你变得越加的虚弱。” 魔君依旧微笑,没有因为老者的话而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你活了太久了,神魂居然能够化为实体离开身躯,但是依旧做不到离开这片天地,甚至离开这座城都很难。” “不然,你早已经将那家伙杀了,怎么会沦落在现在的地步,我之所以不出现,便是让那些隐藏在一旁的人看看,谁也困不住我。” 玄武叹道:“看起来,我真的太蠢了,难怪那只死猫一直说我们都是没有脑子,如今,不知脸面全无,甚至连命都可能没了。” 魔君摇头,继续说道:“你死不了,我也不会死。” “这些年,人类将无数个强者关押在你的躯体里,但是,都被我吸净灵力,我的实力如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他们将我的肉身打碎,我最后的枷锁也已经没了。” 玄武的脸色越来越茫然,它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懂魔君在说什么。 两人伴生了九千年,可到最后,魔躯被毁,而他也被那家伙打的神魂破裂。 他实在想不到魔君有什么法子能够从人族的强者中离开。 两人说话的时候,魔君一直负手而立,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忽然间,无数多极小的魔火从他的身躯中出现。 如果仔细看去,可见发现那些魔火中都像一个人,一个极小的火人,火光摇曳中,每个火人五官扭曲。 每一朵,都是魔君。 看着这一幕,玄武神情微变,问道:“你要干什么?” 魔君笑而不语,右手随意伸出,对着前方轻轻一挥,如同战场上的君王,指挥着麾下的大军。 无数多魔火,化身为无数个小小的魔君,迎风向前,想着深洞的出口飞去,然后很快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那些便来到了镇魔司,也就是玄武躯壳内。 那些角落或者被归墟剑斩破的地方,或者崩塌的地方,都是苏青冥在玄武躯体内留下的伤口。 难以熄灭的剑气在伤口处交织,不断的让躯体变得残破。 那些小魔火没有丝毫停留,便想着伤口钻去。 嗤嗤声响起。 那些伤口被魔火点燃,乏起阵阵幽光,如同乱葬岗上飘散的鬼火。 夜色被魔火照亮,关押在镇魔司内的邪修、魔修们惊醒过来,挤在了牢笼处,看着点点魔火,眼神流露着贪婪。 镇魔司最深处,魔君望着玄武,没有说话。 他站在这里,就已经去了其他地方。 战斗,已经开始了。 这便是真正的,魔域君王的神通。 玄武的脸色变得异常惨白,痛苦让他的脸都开始扭曲起来,他颤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魔君平静说道:“人族有一句话这样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当年做的事,我如今自然要还回来。” 苏青冥若是再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这家伙看起来不像魔,而是人。 因为,只有人才会有这种念头。 当年,魔君来到人世间,准备与人族探讨打破天地枷锁的方法,没有想到就在与那些强者交流的时候,却被人无耻的围攻,然后祂便被关在了镇魔司。 这一关,就是九千年。 繁花似锦是虚的,阴森空寂才是真实。 九千年里,没有争斗,没有声音,但每天他都需要承受无尽的折磨。 那些邪修、魔修无休止的喋喋不休。 对魔域的想念,对那个王座的渴望。 今天,魔君将要结束这些痛苦里的一部分,同时要将这些痛苦,还回去。 对于玄武来说,苏青冥的归墟剑并不如何让它痛。 但是魔君的魔火却更加的厉害。 只是瞬间,老者的脸就没有一丝血气,苍白得如同死人。 那些细微的伤口本就是痛痒难忍,这是又被魔火灼烧,即使是身为四大神兽的它,也承受不住。 老者这时候才明白,他不应该在九千年前与人族合作。 因为,它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人族强者过来。 尽快他们已经快要到达长安城了。 而且玄武还可以随时让他们进入自己的体内。 到时候,哪怕是魔君,也抵挡不了人族那么多的强者围攻。 但他能够忍受到这些魔火的吞噬灼烧吗? “住手。” 玄武望着魔君,诚恳说道,老人的眼神中满是哀求。 … … 尘埃起。 强大的法术施展。 地面的裂缝渐渐变身,池水倒流。 那个深坑中的池水渐渐干枯,隐约能够见到地底的身影。 离元收起法术,再次走到深洞旁,感受到玄武躯体的气息有些虚弱,好在生机已然旺盛。 他望向身后那位文弱修士,问道:“圣人已经到了吗?” 文弱修士来自亥下学宫,是儒门的强者,是大唐的太子少师,或者说是帝师。 荀夫子感知片刻,点头道:“十息。” 听见这话,离元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无回谷的山主,已经那位圣人,终于赶到了。 … 朝阳升起。 片片云彩被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晕红,然后洒满了整个西面天空。 人与天地共生。 道法自然,文安天下。 从云彩中出现的人,自然是掌控天下文脉的圣人。 王圣人。 不多时,东方突然出现了一道阴影,遮住了升起的朝阳。 那道阴影极为黑暗,却让人感觉堂堂正正,充满了浩然正气。 因为那件事务许多人都认出来。 是一方砚台。 文人墨客书写文章所用的砚台。 自古书写浩然气,自然让人心生正气。 这方砚台,便是亥下学宫的镇宫之宝,山河砚。 随着宝物一同而来的自然便是学宫的圣人。 学宫一向与大唐关系匪浅,与长安城也很近,所以他来到速度也很快。 按道理来说,长安城出了这种大事,他应该直接来到镇魔司,不知道为何却停留在天外天。 不是因为怕惊扰到凡俗的百姓。 而是因为,长安城的人间大阵并没有打开。 不知道是镇魔司忘记了这件事,还是另有隐情。 对于学宫圣人和无回谷山主来说,想要打破人间阵并不如何困难,但他们并不会这样做。 因为,这是大唐,那位天子还在大明宫看着。 没有人敢对那位陛下不尊重。 对当年七大圣地与大唐先祖订立的约定不尊重。 因为那些人,同样是自己的先辈,先维护大荒稳定的先辈。 他们不敢不尊重。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的长安城已经变得很安静。 无回谷的山主感应到了玄武的神识,知道事情并没有失控,才会与王圣人立在天外天,俯瞰天下,注视着镇魔司的动静。 如果再出变故,他们自然不会在顾忌什么,直接将异动镇压了便是。 今日长安城内出现了这样的大事,这些大荒顶尖的人物自然已经推算了前因。 大明宫。 张相被接连发生的大事震撼的心神难定,撑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来到天子面前,颤声问道:“陛下,难道….” 他执掌大唐数十年,对镇魔司非常熟悉,也已经隐约猜到魔躯为何会出现,又如何凄惨的退回了地底。 天子望着镇魔司方向,神情淡然,没有回答。 张相震惊的想着,难道苏青冥潜入镇魔司,便是想救出九千年前的那位魔头。 不然为何他刚刚逃离,那只神兽便随后紧随,不然为什么陛下会这般不在乎? 苏青冥是剑宗弟子,他为什么会插手大唐的事情? 天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示意独孤回到自己的宫殿。 镇魔司废墟旁。 洛天行低声说道:“人间阵好像忘了解除,对林山主和王圣人,似乎有些不敬,要不要….” 镇魔司的镇守使张公子怎么可能忘了解除大阵,把那些前辈拦在外面。 之所以‘忘了’,是有人让他忘了。 大明宫的张相猜到了一些,才会小心翼翼,让那位陛下不会太难看。 张公子人言轻微,怎么敢出声。 大明宫的天子没有走下台阶,只是淡淡说道:“等着吧。”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下天外天一眼。 无论是从西而来的那道山河砚,还是从东方来的玉如意。 张相明白了天子的意思,更加站立难安。 他是大唐的国相,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在外庭的地位极高。 但是被长安城人间大阵阻拦的两位,身份可并不一般。 林山主是天下有数的造化阶段强者,道门三领袖之一,公认的仙人。 而王圣人更是了得,看遍大荒,桃李满天下,哪一洲那一府没有亥下学宫的学子? 两人随意的一句话,就可以引起山河震动。 从身份上来说,天外天的两位与大唐天子的身份,并不如何有差距。 张相额头满是虚汗,即使在这种春夏交接的日子里,也免得说一声。 今天似乎天热了些。 第二百五十一章 他不下来我不出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时光流逝。 张相终于停下了紧张,身子也慢慢松了下来。 天空中,如鱼鳞般的红霞层层叠叠,深浅交错,有一瞬间,某个点变得如同鲜血一样红艳。 并不是朝日升起的原因,而是一朵红莲从西而来。 那是悬空寺的业火红莲。 长安城那座举世闻名的大阵终于解开。 但那朵红莲却并没有和人们想象中那样飞入城中,而是静静的悬浮在西面天空。 无回谷的林山主则如一柄神枪,笔直的站立在一处城墙之上。 王圣人儒杉弗动,如青萍浮水。 他手托着如墨一般的山河砚,落在了镇魔司的废墟上,随后朝着众人拱手行礼。 几位境界低的官员赶忙回礼。 寒暄过后,王圣人看了一眼深邃的洞穴,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难言的笑意。 随后,悬空寺苦和尚与林山主齐齐落下。 三人在此,就算是魔君临世,又有什么关系。 王圣人的意味并不是因为事情有了衬托,而是因为长安城,那座大明宫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了一些或者是一丝不高兴。 不高兴,他会笑。 这是许多学宫学子都知道的事情。 铮…… 一声剑鸣。 众人抬头,只见天空中的云层忽然从中间被划开,如同豆腐在一瞬间被切开的样子。 然后,鱼鳞云又在片刻后缓缓聚拢,将那道白线轻柔的托举。 人未到,但剑意已至。 凌厉又温和,既让人感到距离,还有半分亲近。 剑宗,云剑峰胡云剑。 张相看到了,大明宫的天子微微挑眉。 与这位陛下相处了数十年,张相非常了解此刻天子心中的念头。 这一切,似乎有趣了许多。 … 独孤轻轻捏着那枚朱雀翎羽,回到了凤阁。 她很好奇,又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放置,正准备问问殿内的太监宫女时,发现整个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原来这些太监宫女没有修为,被魔躯临世吓晕了,这时候许多人还在给她们掐人中,手忙脚乱的救治。 “一群废物!” 独孤忍不住骂了一声,扭身向殿内走去,边走边想着三子不知吓到了没有。 走入院内,才发现自家儿子不但没有被吓昏,反而眼神明亮,正望着天空那些还未平息的异象指手画脚,与善渊正探讨什么。 独孤有些惊讶,看来那傻小子不但模样继承了他爹,连性子也分毫不差。 都是胆大包天的人。 “看到没,那一剑飞来的,是剑宗那位脾气极差,但是剑道修为又极高的云剑峰首座,下次你遇到他,可不能冒失,要有礼貌,否则他看你一眼,身子就断成两截…” “王圣人我估计过不了多久,你爹就会让你去学宫读书,到时候你得喊他师祖了。” “至于林山主,就是那个手托如意的牛鼻子老道,整天不静修黄庭,喜欢打架,道祖要是看到,鼻子都会被气歪,难怪祖师连让他进道德观的门都不行。” 善渊指着天边那几位强者,意气风发的点评道。 小家伙则探头探脑,一会惊讶,一会震惊,一会又不可能这样子的表情。 还顺带提了些问题。 “先生,剑宗的那位首座和林山主,哪个厉害?” “当然是用剑的,因为好看嘛。” “那西边那座红莲上的和尚呢,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是哪位?” “呸,别提他们,没得影响道爷心情。” “呃,我听说,天下的和尚里,就悬空寺的和尚排场最大,你看那莲花就很有排场,我猜就是悬空寺的。” “嘿嘿,你小子看得够仔细的,这些年,我道门和那些秃驴不对付,现在大唐的寺庙基本上都已经被毁了,我看这回悬空寺那些家伙,不是来帮忙的,反而是问罪来的。” 善渊道人与皇子站在凉亭前,不断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但是每一句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少轩然大波。 三皇子不懂,但是却又觉得很厉害。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被人评论。 独孤站在月门前,听得两人对话,顿时瞠目结舌,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善渊当然知道她在偷听两人说话,笑道:“三皇子将来是要成为大唐的天子,自然需要知道这些事。” 知道好友已经从镇魔司出来,并且还活着,善渊心中的担忧也已经平息,言语都放松了许多。 独孤倒是很喜欢听这些话,爱子心切,谁都知道,大唐的诸多皇子中,三皇子最得陛下宠爱。 天子之位,他自然有资格争。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害怕,皇位的争夺,永远都是生死相争,并不如何轻松。 “还请先生多费心。” 独孤郑重朝善渊道人行了一礼。 小道士身子闪过一遍,避过了她的大礼,认真说道:“不必如此,世间的事,总是顺其自然。” 也不等独孤说话,他有转身,继续对着三皇子说道:“当年你的先祖与七大圣地在天穹山立下约定,佛,儒两道对此意见并不一致,一个出世,一个则避世,倒是其他几家的选择没那么苛刻。” 独孤眨了眨眼睛,也露出一丝好奇神色,这种事情,即使是她也知之不多。 如今借着儿子的光,能听到一位圣地继承人说起,也算是很大的福分。 “先生,除了这几大圣地,大荒的其他宗门,没有参与这些事吗?” 三皇子问道。 善渊想了想,回答道:“无回谷和另外两洲的宗门,血月教以及青城剑派当时也算是极为有名的宗派,但因为剑宗的远古,两派最终在西海一战,血月教死了一位殿主,青城派的掌门则断了飞升之路,因此元气大伤,并没有参与。” “如今遇到修行盛世,血月,青城两家更是天才辈出,或许很快,天下就不会那么平和了。” 三皇子望着天空,认真说道:“先生,道德观一直都不曾参与世间杂事,出世修行,也躲不开吗?要是那样的话,到时候我该如何?” 小家伙模样虽然稍显稚嫩,但举手投足间又有几分威严霸气。 好似将来,他可能会与天下那些有名的天才一争高下。 善渊笑着拍了小家伙的脑袋,笑骂道:“那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你想那么远做什么。” 三皇子捂住头,嘟囔道:“可我终究要选择一家宗门啊,我是想去先生门下,可宫中的几位大伴说悬空寺这次来,要带我去灵山,而且好像剑宗也想要我学剑,为了这事,宫中都快吵翻天了。” 他说的很简单,但是却将大唐如今的处境也说了出来。 善渊叹了口气,说道:“有人拉拢,有人分化,有人打压,大唐,终究不为七大圣地所喜。” 三皇子也学着他一般,老气横秋道:“有志者事竟成。” 两人便没有在说话。 独孤站在一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又想起手中的宝物,将手掌展开,问道:“道长,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东西?” 善渊静静的看着那枚朱雀翎羽,许久不语。 …. “人族的强者来了。” 玄龟神魂化作的老者看着魔君,讥笑道:“看看外面这些人,比起当年来说,实力还要强大一些,你看看,现在的你太弱了,不过就算你恢复到巅峰,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魔君感应到外面那些强者气息,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才不到万年时间,人族修行者又多了许多新面孔,修炼到通虚境,对于他们来说,好像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玄龟说道:“事实并如你想的那样轻松,只要你逃出这里一步,那些人族的家伙就会毫不犹豫下手。” 魔君微微点头,说道:“不死之躯并不代表着我永远不死,当年与那家伙定下约定,我不出魔狱,人族便不杀我。” 话语落下,镇魔司下方玄龟的伤口中,无数火人都飘了出来,化作魔君的样子,悬浮在半空。 他确实不愿意与人族强者起冲突。 老者说道:“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魔君说道:“想见见阳光,面朝大海。” 老者说道:“若是你愿意将本源之火熄灭,然后告诉北面那位魔帝,或许人族能答应你。” 魔君又说道:“我只想一处安静的地方,然后找一个能与我说话的人,最好是冥河对岸的族人。” 原来,魔君的要求很简单。 但是做起来,却有些麻烦,玄龟皱眉,若是不答应,那么魔君就会不断的折磨自己。 可要是答应,他不能保证人族那些人会同意。 老者沉默了许久,才认真回道:“我没有资格替外面那些人做主,你自己与他们说。” 魔君笑了笑,说道:“那你有什么用?我如果出去,外面那些人会直接出手,根本用不着与我谈。” 老者无奈回道:“那你说怎么办?这地方被你弄得连神识都没办法穿透,根本无法沟通。” 魔君说道:“说你没脑子,你真的是没脑子,你做不了主,不会让外面能做主的人进来,道德观和悬空寺那些家伙我不喜欢,什么无回谷和亥下学宫太死板,让那剑宗的家伙来吧。” 玄龟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觉得外面那伙人,能听我的安排?” 地底黑暗中,掺杂着许多不可躲避的裂缝。 剑宗的那个强者,他如何会进来地底。 魔君心想倒也是这样子,说道:“我不出去,他们又不进来,怎么办,你自己想。” 话语落下,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魔火又一次钻入了玄龟的妖躯内, 玄龟脸色骤然大变,先前那噬心的痛楚历历在目。 “别,你随我去上一层。” 老者的声音都带着恐惧震颤。 在上一层,魔君可以直接与人族强者对话,而且也能够拿捏住自己,这样才可以做许多事。 魔君果然同意,背负双手,飘然远去。 老者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经过一段极长的狭窄通道,来到了魔狱的第六层,这个地方乱石成堆,但奇怪的是居然有一些生机盎然的花草凌乱的散在碎石之间。 从这里往上,就是镇魔司关押许多邪修的地方,顺着通道,便是长安城的大湖。 魔君两眼呈现深蓝色,原本悬浮的魔火围绕着周身旋转,如同一副魔甲。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与地面接触。 来到魔狱与大湖的连接处,水气弥漫。 玄龟已经站在了水中,脸色带着一丝诡计得逞的笑容。 “看起来你突然有聪明了一些,这个笑,似乎是胜利的笑容,还有,你的腿虽然没了,但是手还在,随时都可以出拳。” 魔君停在湖边,微笑说道:“可惜,你只是个神魂之体,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或者,你还有其他的手段?” 即使是他,魔域那边最为强大的魔,虽然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但却背负的双手还是捏了一道神通。 玄龟毕竟是与朱雀一样,大荒上古时期的四大神兽,哪怕是千万年来已经被人族剥夺了大部分的妖力。 连他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警惕。 玄龟神魂化作的老者嘴巴咧得更开了,笑容也越来越盛。 乌黑的地底空间就像突然崩塌,向着地面急速坠落,同时紧挨着湖边的湖水也剧烈翻腾,然后迅速的席卷而上。 刹那间。 本来极为开阔的地底魔狱变得有些狭隘。 这不是天地轮回,也不是逆转空间,而是整个魔狱似乎在一瞬间被缩小了。 镇魔司上方几层传来了关押的邪修与魔修叫骂声,有许多人甚至来不及躲开,就直接因为空间缩小而被压成了肉饼。 那些哭喊,叫骂,哀求的声音响彻整个魔狱,随着天地之间距离的急剧拉近,然后又瞬间的远去,不是因为天地分离,而是因为塌落的岩石与上升的湖水撞击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混合碎石与水的空间。 万物被压缩,空间被挤压。 以魔君此时的力量,想要破开也很难。 混杂的碎石与湖水被某种诡异离紧紧捏合在一起,比许多矿石还要坚硬,就连湖水的重量也变得异常。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铁棍在地底空间内搅拌。 而里面,魔君与玄龟就在其中。 看着眼前这一幕,魔君忽然想起了万年前,自己和某个家伙同样光着屁股,在天河最深处,拿着定天神针,说是要桶一捅那座天。 然后,魔君笑了,魔狱中再度升起了无数多魔火,然后沿着细微的空间钻入了玄龟的躯壳内。 老者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极度苍白,飘过随时与湖水翻起的浪花,双手向前挥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一切都是幻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空间太过狭小,魔君居然没地方躲避。 只一瞬间,就被老者抓住了双手,拉进了湖水之中。 “老子怎么说也是大荒有数的妖,而且是大妖,就算你是魔君,也不能如此对我,只要让我离着水近一些,便让你真正的看一下我的手段。” 老者狂吼道。 魔君被困在如同酒壶一般的空间里,身上的魔火遇到湖水发出吱吱的声音,光亮越来越淡,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去没有丝毫波澜。 “不就是你玄龟一族的内里乾坤么,也就一般般?真不知道你这家伙与朱雀和阿狸同名,却只喜欢做一些下三滥的偷摸手段,哪里算得上是上古神兽,当年阿狸一爪子将天都挠出个窟窿,朱雀更是一口离火将天河烧的干涸了一天一夜,你跟它们齐名,没得辱没了那两位。”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你不要挖苦我,只要我活的够久,用些小手段又怎样,你看看你口中的那两位,现在在什么地方。” 魔君说道:“与天相争,与地相斗,顶天立地才是世间强者,你以为,终日躲在地底,不见大日,活的就一些,就很好?” 老者讥笑道:“内里自有乾坤,世间事,不过就是长生久视,在这里和外面,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知道魔君在等什么,甚至连魔君身后微微转动的双手都看到了,但他并不如何担心。 没有人能够从他的乾坤之中逃出去。 这的确不算什么很了不得的仙门神通,但却是人世间最为阴毒的手段之一。 这一次,玄龟损耗了近八百年的修为,所以在之前追杀苏青冥他都没有用处这种手段,因为划不来。 但用来对付魔君,只要能够将他一口吞下,损失的修为就能够弥补回来,甚至远甚之前。 断崖与湖水形成的如酒壶般的空间更加狭小了,甚至能够感受到石块从身体上擦过的刺痛,老者与魔君都被这些碎石湖水包裹了。 泥浆打在两人身上,就连有着无上高贵气质的魔君,都显得有些狼狈。 当然,很凶险。 围绕他周遭的魔火已经渐渐的熄灭了许多,只有在指尖位置的几粒米粒大小的魔火摇摇欲坠,但始终没有熄灭。 白皙的皮肤出现了很多细泡,有些地方开始冒出白烟。 老者的情况也并好,魔狱开始缩小,承受的魔火更加密集,难忍的痛楚让他险些失去了意识。 “玄龟万里,魔狱就是你的腹中,腹中有水,这些湖水就是你腐蚀食物的黏液。”魔君突然说道。 老者神情不变。 “你虽然能够凝化出神魂,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实体,与人族的通虚境强者相差不多,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杀死我,我很好奇,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魔君的语气很从容,又有一些疑惑和不解。 他只不过是和某人约定,困在这里罢了,若是可以,早在几千年前那家伙死的时候就可以随时离开。 可玄龟是上古神兽,魔君自问与它甚至它们这一族都没有什么死仇。 老者忽然大笑,说道:“是的,你我之间并没有仇恨,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肚子饿了,饿了自然要吃东西,整个天下,还有什么东西比一位魔君更美味了,很多年前,我就想象自己吞掉一位魔君会是什么感觉,但是上面那些家伙时刻在看着这里,让我没有办法,今日,你居然想着离开,天赐良机,只要将你吞噬,放眼大荒,还有谁能够威胁到我,天地之间,任我遨游,还有,你与剑宗那个小家伙做了许多事,到最后,却便宜了我。” 魔君哦了一声,并没有因为玄龟的话而感到半分生气。 他只是淡淡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连一个只有洞真境的小家伙都吃不掉,他甚至还到了你的嘴边,而我,比他更强大,你又如何吃的下我?” 话语落下,他反手将老者的手腕抓住。 老者有些吃惊,他不清楚为什么魔君突然会这样做。 从一开始,他就抓住了魔君,是为了不让他在施展内里乾坤的时候受到干扰。 现在魔君被困,甚至黏液都已经将他腐蚀得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化为一滩血水,但是此时,却反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想做什么? 难道这家伙一些异想天开的让自己与他陪葬? 真是可笑。 老者思绪在不断游离,忽然又有些不安,低头看向两人的手间,霎时脸色大变。 他的手指整慢慢的陷入魔君的手腕中,触感如同伸手抓住一块豆腐或者面团,深陷其中。 另一边,魔君的手指也与他的手腕互相融合,慢慢的两人的血肉互相连接,整个手都黏在了一起。 他感到很恶心。 这种画面即使是他这样的神兽,都感觉恶心。 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的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内里的乾坤已定,魔君就是修为通天也逃不出去,老者准备离开。 只要离开了这里,不管魔君做什么,都只能在这片腐蚀世间万物的酒壶中湮灭。 他是玄龟神魂,没有实体,可以在整个地底任意穿梭移动,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 先前苏青冥用归墟剑也无法逃离他的追杀,便是因为如此。 只是,这时老者发现他居然无法离开。 无论他如何催动神识,凝聚法力,施展各种神通,最终还是留在了酒壶之中,还是站在魔君身前三尺。 “神魂之体,哪怕你是上古神兽凝练的神魂,终究也不过是一道魂而已。” 魔君看着老者,微笑说道:“而你却忘记了,对于魂的控制…..,整个大荒,还有谁比我更强。” 这才是魔君真正的最强手段。 老者的脸色瞬间毫无血色,不是因为躯体传来的剧痛,而是因为魔君这番话,已经他可以想象的未来。 此时,魔君的手指已经全部都与他的手指融合,仿佛是一个整体。 老者的手臂伸得笔直,拼命的想要脱离魔君的身体,但却无法分开,看着就如同一体。 如果任由情形这般变化,不用多久,他将与魔君融为一体。 一声极为高亢深沉的怒吼从老者的神魂中发出。 他的灰袍开始剧烈颤动,浓绿的湖水也变得格外粘稠,同时掀起无边巨浪,然后又撞在了石壁,发出轰然巨响。 魔君开始慢慢悬浮起来,就像一片云。 在玄龟神魂全力的攻击下,他身上的魔火也再次出现了湮灭,黏液般的湖水不住侵蚀魔君白皙的身躯。 但是男子依然不为所动,手掌紧紧抓住老者的手臂,或者说已经和老者成为一个整体。 随着湖水的震荡,二人的衣袖碎裂,就连骨肉都无法分出。 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细小的毛孔。 而老者更是看清楚了魔君幽蓝眼眸中的冷漠和无情。 而在魔君眼中看到的,则是活了无数年的玄龟神魂心中无尽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老者再也承受不住那股被吞噬的惧意,便要开始解开内里乾坤这门神通。 虽然乾坤已经解封,但还是没有办法脱离魔君的掌控,只不过暂时不需要早泡在那股令人恶心的湖水中。 老者想着这些事情,忽然又觉得有些不一样。 某些片段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无法离开的内里乾坤,腐蚀的湖水,已经对魂的控制……. “我明白了..!” 老者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看着魔君说道:“魔主真的了不起,居然能够影响我的神志,让我产生幻觉,以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魔君平静看着他,说道:“这些本来就是真的!” 老者怒吼道:“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吓不到我的!” 话语落下,他的神念转动,让乾坤内的湖水快速翻腾,变成一道小山高的巨浪漩涡。 他与魔君的身躯就像是浪花中的一片树叶,被不停的挤压翻滚。 没有多长时间,魔君身体周围的魔火便被全部熄灭,湖水倒卷而来。 魔君的脸上出现了无数块死皮,然后脱落,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他的身体也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被融化,露出了白皙的骨骼,表面有一个个细细的小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间的漩涡终于停滞。 然后乾坤扭转,湖水归于平静,天地重新分开。 老者站在湖畔,看着幽深的湖水沉默不语。 整个湖中除了一副白皙的骨骼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老者望向魔狱最深处。 那些小小的魔火已经从玄龟躯壳的伤口处飞出,然后慢慢熄灭,最终化为虚无。 魔君….死了。 老者看着自己的手臂。 哪里不见了那双融合的双手,没有伤痕,没有丝毫的痕迹。 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幻觉。 第二百五十三章 强者的沉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想着前一刻的惊险景象,老者带着余悸飞到悬崖上方,向镇魔司外走去。 这里是镇魔司的第六层,酷热难当,崖间那些流动的线条已经被尽数折断,两侧黑暗里的囚室安静无声。 经历过乾坤颠倒,镇魔司内部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那些邪修与魔修被无数灵力枷锁套住,无法承受这种空间剧变,想来都已经悄无声息死去。 随着行走,老者渐渐平静下来,同时开始吸收潭水里魔君留下的能量。 忽然,他在地底停下脚步。 他感受到自己的体内生出一种强大而充满生命力的气息,他仿佛抵达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极高境界。 这种气息与境界无比美妙,就像真正的醇酒一般,令他陶醉至极。 难道飞升就在此刻! 老者又惊又喜想着,那种离开人间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果不是无法飞升,害怕天劫落下,他怎么会愿意化身镇魔司,在长安城的地底停留这么多年? 现在他终于要飞升了,终于要成为真正的龙神,怎能不狂喜动容! 老者的笑声回荡在死寂的镇魔司里,如雷一般。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老者有些莫名。 他这时候明明还处于狂喜的情绪里,还想大笑,眉梢眼角甚至还带着笑意,为何笑声却停止了? 仿佛有谁背离了他的意志,直接让他的嘴闭上。 下一刻,他忽然张嘴说了一句话:“你看起很高兴?” …… 老者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根本没有想说话。 这句话是谁说的? 镇魔司里的人都死了,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紧接着老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似乎变得矮了些。 他望向自己的手,发现双手变得更加洁白秀气。 老者眼瞳微缩,他认得这双手,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这双手还曾经抓着他的手腕,渐渐陷进他的身体。 在老者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变化正在发生。 他的眉毛渐渐淡去,直至消失无踪,他的眼瞳变得更加幽暗,如黑宝石一般。 “你……还活着?” 老者声音微颤说道。 “是的。” 一道声音从他的嘴里响起。 那是老者自己的声音,但他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人。 “你在我的身体里面?” “我说过,对于魂的控制,整个大荒我第一,而且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老者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才知道先前自己感受到的气息与力量,并非是吞噬魔君带来的好处。 那他感觉到的那个极大契机自然也不是飞升,那是什么? “是死亡。”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应该感受到了,我正在杀你。”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与我的神魂已经合为一体,如果你杀我,你自己也会死!” “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离开最深处,让你有机会吃掉我?” “只有这样你才可能杀死我……可是……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想活?” “是的,我早就想死了,如果能带着你一起死,那样多美。” …… 黑暗的镇魔司里,只有老者一个人。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幕画面,一定会觉得非常奇怪。 老者在与自己对话,在与自己争吵。 他时而愤怒,时而绝望,时而畏惧,时而怨毒,有些时候却又平静的近乎漠然。 接下来老者开始伤害自己。 他用了无数神通想要斩开自己,就像农村里那些无知的妇人,想要挖出自己身体里的鬼。 他甚至再次施出了内中乾坤,把镇魔司变成了一个小房子。 天地变色,雷电交加,大地震动,烟尘无数,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老者浑身是血,跪在地面,抱着头,面容不停变化,就像两个人在布幔里不停挣扎,凄厉地喊叫着。 “你不能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我才活了几万年,还没活够……” …… …… 就在不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杀了它。” 那声音有些虚弱,但很平静。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请杀了它。” 那声音很平静,但很坚决。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这些人都是镇魔司里的邪修和魔修。 镇魔司变小了很多,他们便都来到了近处。 不愧是曾经的邪道高手与可怕的魔修,经历了魔狱颠倒乾坤的巨变,居然还能活着。 他们都在说杀了它。 只有一位不知名的修士所说内容不一样。 他只希望魔君陛下能够活下去。 哪怕他就像镇魔司里所有囚徒一样,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玄龟的死亡。 “杀了它!” 他们的喊声汇在一起,极有节奏感,就像是愤怒的战歌。 …… …… 长安城里再次迎来一场剧烈的地震。 洞里正在下降的水面忽然涨高,无数道瀑布从那些裂缝里喷射而出。 洛天行与离元飞到高处向地底望去,神情凝重,其余的人早已退到极远的地方。 天空里的那些强大气息也离长安城更近了些,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有些令人震惊的事情正在发生。 镇魔司废墟里,阿狸还是蹲在那块石板上,尾巴竖得极直,盯着镇魔司所在的那个地洞。 污水蔓延开来,地面一片狼籍。 它的眼神极为锐利,就像一道剑般,盯着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尾巴微微摆动,随时准备出击。 在废墟的某个角落里,有只很小的乌龟正在那里扭曲挣扎,鳞片剥落,满是伤痕。 无论是洛天行还是离元,还是更远处的那些通天大人物们,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阿狸轻提前爪,悄无声息向前踏出一步,便要偷袭对方。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 战斗状态里的白猫非常可怕,就算来的是剑宗的掌门它也会向对方脸上挠去。 看着来人它却没有出手——当然不是因为那张脸它太熟悉了。 阿狸很是震惊不解,心想那条乌龟现在变成了一条小龟,为何你不让我赶紧上去把它切成数截,然后你我分着吃掉,却要阻止我? 苏青冥没有说话,把它抱在怀里,往满是雨水与烟尘的地底走去。 镇魔司四周的地底都有阵法,而且极为坚硬,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没有触动阵法,走了进去。 消失于地底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还在泥泊里挣扎的小乌龟。 …… …… 那条小乌龟弹离地面,来到数百丈高的天空里,扭曲挣扎,迎风一摇而涨。 十余息后,小乌龟便变回了玄龟的本体。 长安城上空忽然出现如此巨大的事物,带来无数狂风,不知吹掉了多少建筑的屋顶,卷起多少烟尘。 黑色的妖兽横亘在天空里,长约数十里,就像远方黑色山川在天空里的投影,又像是一道极阴沉的雨云。 玄龟继续挣扎滚动,显得极为痛苦,偶尔会有鳞片脱落,落到长安城里,砸出深坑,击毁房屋。 林山主飞至更高处的天空,看着下方这条巨龙,神情凝重。 离元亦是避到了远处,更是目眦尽裂,想要上去帮助玄龟,却无法近身。 玄龟的痛苦挣扎还在持续,眼神里的挣扎与痛苦却渐渐淡去,变得有些木然。 忽然,龟尾在南城附近摆动击碎一片云团,调转身形,似乎便要往北方离去。 “诸位道友,出手吧。” 王圣人平和而坚定的声音从天空里落下。 包括他在内的很多大人物都已经看出来,玄龟的神魂已经被魔君控制,再无理智。 如果任由玄龟离开长安城,魔君说不定还真有秘法逃走。 这是大荒人族无法允许的事情,为了避免魔君逃走,便是连玄龟一道镇杀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红云深处,苦和尚宣了一声佛号。 青山下,剑宗云剑峰首座胡云剑保持着沉默。 无回谷山主保持着沉默。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沉默不代表相同的看法,剑宗的沉默是默认,林山主的沉默是为难,胡云剑的沉默自然是反对。 玄龟乃是大荒四大神兽,被无数人视为图腾,他怎么可能让它在自己眼前出事? 忽然有一道冷冽而略显木讷的声音响起:“先前有人从地底遁走,那是怎么回事?” 听着这声音,胡云剑微微挑眉,没有再说话。 业火红莲上的苦和尚也沉默了。 王圣人微微自嘲一笑,没有说什么,心想原来道德观的观主也到了,那自己这些人的态度还重要吗? 道衍真人境界神通举世无双,是与剑宗掌教等人齐名的大荒最强者。 整座长安城都因为观主的忽然出现而沉默。 因为他的身份与性情,也因为他说有人刚从地底遁走。 地面忽然传来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 “真人难道是想说魔君从地底遁走了吗?” 一道金光从皇宫里生起来到天空之上。 金光夺目,其间又自然蕴着几分慈悲的禅意。 光线渐敛,露出大唐天子的身影。 圣地几位强者与他见礼。 无论如何如何,大唐也是与他们齐名的王朝,而且他的境界也并不比到场的这些修道大物弱。 王圣人笑了笑,似乎觉得天子出现的时机很有趣。 天子望向西方某处,对着一直隐而未现的道衍真人说道:“如果魔君并未逃走,那便还在玄龟体内,玄龟神魂被迷,如果让它逃离长安城,天下苍生便要遭难。” 道衍真人没有现身,也没有回答天子的话,明显非常不满意。 长安城上的玄龟已经缓缓调转了方向。 高空里的大物们却还是无法得出意见。 气氛很是沉默,有些紧张。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们人族太贪婪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长安城上空忽然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王圣人望向道德观观主所在的那团云,平静说道:“真人,不能再等了。” 话语落下,山河砚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迎着阳光便变大了无数倍,让长安城外的原野变暗了很多。 那方砚台形制普通,色泽幽暗,四周砚壁上隐有龙形,垂出一道极大的龙尾。 正是亥下学工传承了数千年的山河砚。 看着这幕画面,胡云剑有些意外,向来与道德观交好的王圣人居然会第一个站出来,而且竟是要直接对玄龟神兽出手。 大唐天子却觉得正常,亥下学宫向来已天下苍生为己任,任何事情只要威胁到天下万民的安危,学宫的书生便一定会出手阻止。 而且这本是当年几家宗门达成的协议之一。 道德观与玄龟约定,由它化为魔狱牢笼,大唐负责监管,而对于魔君的处罚则在亥下学宫手中——山河砚便是亥下学宫专门用来制约玄龟的法宝,不然朝廷当年怎么敢同意玄龟化身镇魔狱,在长安城地底一藏便是如此多年。 看着王圣人拿出了山河砚,天空里传来道衍真人的冷哼,却没有别的异动。 山河砚破空而起,带着万丈光毫,击中玄龟的尾部。 此时的山河砚已经变得极为巨大,但与玄龟恐怖的巨大身躯相比,还是非常渺小。 玄龟的尾部就像是被人贴了一张轻飘飘的发光符纸。 但不知为何,被山河砚触着之后,玄龟的身形便凝滞在了空中。 依然浑噩的玄龟被惊醒,依照本能拼命地挣扎起来,带起无数狂风,又不知摧毁了多少建筑,但无法动弹丝毫。 长安城里就像是多出了一座无形的巨山,把玄龟的尾巴压在山底。 片刻后,玄龟知道自己无法挣开这件法宝,放弃了挣扎,悬在长安城上空,再次变回那道横贯南北的黑云。 它的眼眸里流露出痛苦迷惘的神情,似乎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那些情绪尽数再次归于木然,只残留了一些残暴的意味,微微喘息,腥臭难闻的味道随着风呼啸而出,从远处新梅园处惊起的鸟触之纷纷坠亡。 西方天空里的那团云飘进了长安城,云团里的白色光毫微敛,道德观观主从里面走了出来。 道衍真人在修行界的名气大的不能再大,见过他真实面容的人却没有几个。 他容貌寻常,唯一特异之处便是额头极为宽广,自然生出一种木讷感觉,却又有天地至广之感。 道衍真人看着玄龟的凄惨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微怒,喝道:“魔君,出来受死!” 玄龟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双眼间忽然生出一道血口,一道黑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来者正是魔君,背着双手,眼瞳幽黑,双眉皆无,苍白透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是不是很听话?” 魔君看着道衍真人微笑说道:“就像当年一样,你们要我上来谈事,我就真的上来了。” 就在魔君离开玄龟身躯的那一瞬间,至少四道强大的气息便落在他的身上,直接把他锁死。 其中一道气息自然是道衍真人,还有三道气息竟也不弱于他。 今日的长安城真是集齐了人族最强者。 与之相较,万年前在天穹山覆灭时的阵势真的要小很多。 上一次出现类似的画面,还是道德观扶摇真人飞升的时候。 四道无比强大的气息同时锁定魔君,只需要雷霆一击,魔君必死无疑。 但无论是道德观关注,还是林山主与大唐天子都没有出手,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玄龟的神魂被魔君锁在了身体里,或者说这本来就是玄龟的神魂所凝实体,只是现在已经被魔君占据。 如果他们这时候出手镇杀,魔君必死,玄龟亦无幸理。 长安城的天空里起了一阵清风,将玄龟喷出的恶息气息一扫而空。 伴着一道纯正至极的剑意,胡云剑来到玄龟身前。 剑袖随风轻飘,他看轻声说道:“陛下难道不想遵守当年的协议了吗?” 道德观与剑宗乃是修道界毫无争议的两大领袖门派。 两位即将踏入造化的强者当然是大荒最厉害的人物。 同时面对这两位强者的质问,绝大多数人应该站都站不稳,话都说不齐整。 魔君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惧意,淡然说道:“这只小乌龟想吃我,我难道就要让它吃掉?”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如果要说违背协议,也是玄龟违背在先。 “善哉善哉。” 天空里响起一声佛号。 苦和尚凌空而至,一双洁白的赤足在天空里分明醒目,就像无凭里生出了两朵莲花。 “如果真是如此,还请陛下先放过玄龟神魂。陛下神通惊人,若再晚些,只怕玄龟神魂再无法保存。” 魔君有些意外说道:“悬空寺现在主事的居然是密宗和尚?说话也是悲天悯人。” 苦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陛下放心,此事悬空寺会亲自查,必有交待,何苦玉石俱焚?” 魔君大笑说道:“还能如何交待?深表歉意,然后再把我关进镇魔司里数千年?” 苦和尚认真说道:“若真是玄龟理亏,悬空寺愿邀陛下前去灵山清修,我保证无人敢来扰您。” 魔君沉默了会儿,说道:“悬空寺很清静,我很喜欢,我当年与他说过日后真能太平,我就在那里看看佛经……” 听着这话,道衍真人的额头变得明亮了几分,胡云剑眼神微亮,都有些意动,王圣人也觉得如此最好。 他们都已经相信了魔君的说法。 魔君被那位剑尊封进镇魔司狱里,根本无法出来,数千年的沉默便是证据,如果说有谁能进魔狱找到魔君,把他放出来……那当然只能是玄龟——因为玄龟就是魔狱,而且它有吃掉魔君的渴望。 天空里再次传来道衍真人的冷哼。 他不相信魔君的说法,也不同意苦和尚的提议,但现在局势如此,他也不想多生事端。皇不会答应苦和尚的提议,那就是大唐天子。 因为皇帝不是修行者。 果不其然。 “问题在于,被囚在悬空寺灵山与被囚在魔狱里有什么区别呢?真实的风景?相同的风景看的时间太长,真假便不重要,而我始终还是你们手里那根锁着通天大道的铁链。” 魔君感慨说道:“如此活着,不如去死。” 苦和尚脸上露出一抹悯色,说道:“当年之事我未曾亲身经历,现在想来,前辈行事确实有些不妥,但……” 高空忽然传来道衍真人的声音:“有何不妥?苦和尚还请慎言。”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木讷,却极为强硬,便显得更加冷厉。 长安城上空忽然落下雪来。 一道比道衍真人还要更加冷厉的声音响起。 “不妥之处很多,首先便是当年道德观出手之时可曾想过会将我剑宗置于何地?” 三尺寒剑破风雪而至,站在剑上的那位肃容老者,自然便是云剑峰首座。 胡云剑看着天空某处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然后望向魔君,却没有说话。 魔君看着他微笑说道:“你应该听到了,我说过如此活着,不如死去。” 胡云剑沉默了会儿,说道:“但你已经活了一万年。” 魔君说道:“无声无息而死,与此时的情形自然不同。” 今日长安城震动,人族强者齐至,却依然无法阻止他带着道德观观主一道死去。 这种死法才算有些价值,而且有意思。 道衍真人再也无法忍耐,声音如雷般在长安城上空响起。 “你以为自己死了便能一了百了?我人族神兽若受损伤,我便要去你魔国,杀你族一万子民殉葬!” “人族真是复杂,某些人有趣,某些人无趣,某些人有信,某些人无信。” 魔君看着天空微嘲说道:“你是人族领袖,想来便是那位观主儿,那便是无趣无信之人,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 道衍真人沉声说道:“你就真的不怕?” 魔君果然没有再理他,望向苦和尚说道:“你确定他去我魔国斩杀万人有道理?” 苦和尚微笑说道:“自然没有。”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 如果玄龟真的死了,道衍真人下冥杀人泄愤,他与悬空寺会出面阻止。 魔君怔了怔,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回答,然后大笑起来。 “你这和尚有趣,想来也有信,不错。” 苦和尚准备继续劝说两句,被魔君举手阻止,反问道:“你们会放我回去吗?” 长安城上空一片安静。 不管当年人族强者的行事究竟是否无耻,但事情已经做了,没有人会放他离开。 不管是亥下学宫还是苦和尚,更不用说道德观。 “那就不必再说了。” 魔君感慨说道,然后转身望向玄龟。 这时候的他就像是玄龟眼前的一粒尘埃,不知为何却比玄龟要显得更加高大。 “你的境界如此之高,力量如此之大,毒液可以腐蚀世间最坚硬的事物,为何却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魔君看着玄龟认真问道。 长安城上空更加安静,人们知道接下来听到的可能是魔君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段话。 “因为你太贪,总想把更多的东西吃进自己的腹中,这些贪欲都是毒,被你吃进腹中的最终都会成为你的负累。” 魔君背着双手,说道:“内里自有乾坤转,这话不错,留在里面也确实逍遥,但常年坐在井中观天,你的眼界会越变越小,直至最后,你再也没有离开那个井的勇气与渴望,只想就这么活着,被贪心战胜了对天地的探究欲,那这样的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所以你今天会死。” 说完这段话,他转过身来,视线依次在王圣人、天子、道衍真人、苦和尚的脸上拂过,深深看了一眼胡云剑。 然后他抬头望向天空里某处,道衍真人便应该在那里。 “你们人族就像这只乌龟一样贪婪,那么将来你们会不会也因此而亡?” 第二百五十五章 居然与三皇子有关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言尽于此。 一根碧色珠子从玄龟口中缓缓飞出,落在魔君的手里。 这是活力无数年的那位大妖遗骸。 魔君把那枚碧珠放在眼前,轻轻挥了下衣袖。 天地间,由来自远古的吟唱声想起。 那首歌声没有什么音调起伏,只是悠悠,平缓清雅,不悲伤,不愉悦,没有什么情绪。 他的声音就像是一阵清风,本就没有什么意思。 湖面生波,那是水的问题。 万松成涛,那是树的问题。 悠扬的笛声回响在长安城上空,仿佛能够拂平人心以及河里的朵朵浪花。 “这是什么曲子?” 王圣人心有所感,轻声问道。 “天魔吟。” 苦和尚说道:“魔国的族人死后葬于冥河,亲友故朋便会在河畔吟唱此曲,祈愿浪花宁静,让睡着的逝者不被打扰。” 歌罢。 魔君的神魂散飘于风里。 玄龟再没有气息,缓缓向着地面落下。 随之而落的是一场雨。 远方的落日山中传来一声极为愤怒与痛苦的清啸。 那是朱雀的叫声。 …… …… 那场春雨十余日后,长安城渐渐恢复正常。 无回谷与剑宗云剑峰领头,各大宗派的修行者一起出力,没用多长时间便修复了受损的街道与建筑,百姓终于被允许回到城里。见到崭新的房屋,很多百姓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屋里别的损失,会由朝廷进行补偿。 至于那天的事情会给百姓们带来怎样的震撼,不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 当天傍晚,修复一新的镇魔司召集了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 之前的事情造成的损失究竟该如何分割自然是议题之一,但那是小事。 真正重要的是查明镇魔司惊变的原因。 胡云剑这样的通天大物早已各自归了山门,事情却要查清楚。 除了远在他州的三个圣地,各派都来了,共计三十七派都是曾经见证天穹山约定的主要参与者,血月教甚至青城剑派都有代表出席。 主持会议的不是大唐国相,也不是天子,而是悬空寺的戒律殿的知客怀素。 这位高僧作为苦和尚与悬空寺住持的全权代表,得到了所有与会者的认同。 怀素大师宣告开始后,镇魔司里始终没有人说话,沉默而压抑。 某些宗派代表想着玄龟的遗骸这时候还在自己座位下方的地底,更是心生不安。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当事者。 这里的当事二字说的不止是当时在场,也是因为他与镇魔司的关系最为密切。 现在谁都知道,镇魔司便是道门的镇派神兽玄龟。 离元看着张相寒声问道:“当日镇魔司有变,为何张相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离元是无回谷排名前十的通虚境强者。 他在场间境界修为最高,辈份亦是最高,只有怀素大师与之相提并论,问话时气势自然十足。 张相神情不变,说道:“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镇魔司,哪怕提审也由傀儡负责带出来。” 事实上被送进镇魔司里的囚犯早已经被大唐与各宗派压榨得无比干净,很少有提审的情况出现。 只不过某些邪修境界太高,魔修太强,直接杀死比较困难,所以把他们送进镇魔司里等死罢了。 离元冷笑说道:“当日情形那般凶急,难道都不能破例?” “规矩就是规矩,不要说是你我,即便是林山主或者道衍真人亲至,也不能进镇魔司。” 张相面无表情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么多年都没人进过镇魔司,世人怎会不知道玄龟居然吃了这么多人?” 这句反问看似寻常,其实不然。 众人心想张相不愧是大唐陛下身前第一红人,对着道门居然也如此强硬。 离元喝道:“玄龟为大荒安宁牺牲如此之多,吞些邪物算得什么?更何况这本就是约定里的内容。” “当年的约定里可没有吃活人这一条,不然朝廷与悬空寺还有剑宗谁敢答应?” 张相静静看着他说道:“便是你道门……也不敢签字吧?” 离元沉默了会儿,说道:“请张相莫绕,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交待。” “事情不是很清楚吗?还要什么交待?” 张相说道:“玄龟违背当年约定想吃掉魔君,结果被魔君控制神魂,最终双方同归于尽。”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魔君临死前的说法,也是能够看到的唯一事实。 离元怒极而笑,说道:“真是荒唐,魔君的话你们也信?那逃走的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怀素大师忽然说道:“镇魔司之变必然与最开始时逃出来的那人有关,不知道镇魔司方面可知道什么?” 张相有些意外,没想到怀素大师会帮着道门说话。 离元说道:“不错,龙神死前,白真人发现有人从地底遁走,那个人又是谁?魔君会不会是他放出来的?” “逃出镇魔司的那人境界虽高,但又怎么可能在镇魔司里不被玄龟发现,还能找到魔狱里的魔君?” 张相面无表情说道:“诸位仙师或者不知魔狱里有仙人留下的禁制,除非通虚境强者谁能破掉?” 离元说道:“但逃走的那人必然有问题,张相为何坚持不同意从镇魔司的囚徒开始查起?” 张相说道:“无数年来,朝廷与各家宗派不知道往镇魔司里送了多少人,难道所有人都要查?” 离元冷笑说道:“为何不能查?从最近这些天,一直查到数百年前,任何有嫌疑的对象都不能放过。” 张相沉默了会儿,说道:“既然离供奉坚持查,那便查。” 离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想再问仔细些,怀素大师已经发话让镇魔司开始查以前的卷宗。 镇魔司之变里镇魔司被直接摧毁成了废墟,好在那些卷宗并非写在纸上,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那是一件形似玉玦的法器,所有被送进镇魔司的囚徒都会经由刑部这一关,双方的交接名录便存放在那里。 刑部方面也送来了大量档案以做对照。 官员与各宗派的代表,看着光幕上那些向下流动的文字,神情很是专注认真。 要查那名逃出镇魔司的人,自然应该从后往前查。 没用多长时间,很多人便发现了一份档案有些问题。 幽静的镇魔司忽然多了很多声音。 不是窃窃私语,是移动椅子时椅脚与地面的摩擦声,是放下茶碗时碗底与桌面的磕碰声。 那名囚犯叫做易彦,据交接名录记载应该是西海派某地的智囊,但关于此人的档案明显有些问题。 怀素大师传进刑部官员,开始询问刑部缉捕此人时的细节。 刑部官员很是紧张,他根本不清楚这些事情,只知道这名囚犯是直接送进刑部,由指挥使亲自审理。 听到这些话,刚有些热闹的镇魔司再次变得安静起来,鸦雀无声。 这时镇魔司从玄金傀儡里调取的记录也送到了场间,张相直接翻到相关的页面,眉头微皱。 和张相问道:“有问题?” “这名叫做易彦的囚徒所在囚室的门曾经打开过。” 张相把手里的傀儡晶核递到怀素大师手里。 怀素大师用神识感知,神情也渐凝重,说道:“请张指挥使过来。” 场间变得更加安静,镇魔司无人能进,除了傀儡之外谁会打开囚室的门? 有人注意到,自从查到那名叫做易彦的囚徒开始,离元长老便沉默了,不像开始时那般强硬。 没用多长时间,在长安城里负责组织各宗派重修事宜的张三公子便被请到了镇魔司。 听到怀素大师的问话,张三公子沉默了会儿,说道:“那名叫做易彦的囚犯我有印象,他确实是西海派的余孽,至于囚室门为何会开启,应该问镇魔司。” 张相的视线从茶碗里收回,看着他说道:“刑部关于此人的档案有问题。” 张三公子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明白张相的意思。” 张相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自己的碗中茶水。 怀素大师平静问道:“此人是在哪里被抓的,经手的刑部官员是谁?” 世间万事万物最怕认真二字,再如何缜密的布局,只要查的够细,总能查出问题,总有说不清楚的地方。 更何况当初道门送此人进镇魔司本就是受西海派威胁,事情办的很急,自然有很多疏漏没有来得及抹平。 离元的脸色有些阴沉,说道:“大师,为何不先问清楚……” 怀素大师举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看着张三公子的眼睛,平静里带着严厉说道:“玄龟惨死,长安城大乱,这绝非道门一派之事,若此事真有隐情,还请大人莫要隐瞒。” 离元暗道一声糟糕,望向张三公子,只希望师弟能够想到方法应对。 张三公子微微低头,看着脚下的新青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张相微嘲说道:“那名囚犯叫做易彦……这真是有趣的名字,难道是有人派他进镇魔司送信?” 看着场间的画面,无论是镇魔司与刑部的官员还是各宗派的代表都有些紧张。 刑部指挥使张三公子乃是朝廷里的大人物,是张相的第三子,此时却被问的无话可说。 张三公子忽然抬起头来,说道:“那名囚犯是独孤太傅送过来的,别的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里出现了一抹释然与放松的情绪。 离元盯着张三公子的后背,眼神微冷。 …… …… 镇魔司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从长安城外飞回新梅园的群鸟在天空里经过,鸣声阵阵。 镇魔司出事居然与皇子府有关? 怀素大师沉默片刻,说道:“还请张大人暂时在镇魔司里停留片刻。” 然后他望向张相说道:“今日就先审到这里?” 张相点点头,起身与堂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向镇魔司外走去。 所有人都知道,张相这是急着进宫面圣。 第二百五十六章 那人是谁?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张相离开是要急着把新发现的线索禀告苦大师。 怀素大师暂停审案,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 事情牵涉到道门与三皇子,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审已经不再是场间这些人能够决定的事情。 镇魔司与刑部的官员还有各宗派代表纷纷离开镇魔司。 血月教等派有些幸灾乐祸,无回谷等派有些担心,更多的小宗派则是恨不得今天没有出现过。 张三公子自然无法离开,被带进了镇魔司的一间厢房。 怀素大师坐在门外的蒲团上,这便是亲自看守的意思。 看着窗外透进的天光,张三公子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离开落日山已经多年,山里的风景与人物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相较之下,长安城里的人和事他更加熟悉,他也更熟悉自己刑部指挥使的身份,而非别的。 厢房窗户上还没有干透的桐漆的味道,他也很熟悉。 镇魔司所有建筑都是在废墟上面重新修建,他亲自监工,只用七天时间便完成了。 厢房门被推开,离元走了进来。 张三公子有些意外,对方来见自己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怀素大师为何没有拦着? “大师愿意给道门颜面,同意我来劝你说出事情真相。” 离元看着他说道,眼神寒冷至极。 他想表达的意思自然与说出来的完全不同。 张三公子面无表情说道:“师兄究竟想说什么?” 离元眼神更冷,无声说道:“你疯了吗?怎么能把皇子府牵连进来?” “我在长安城里好好做着自己的官,你们却让我不停为你们做事……” 张三公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后来更是要让我帮你们往魔狱里送人,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 他一开口,离元的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眼神微寒,示意他赶紧闭嘴。 张三公子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说道:“你们往魔狱里送的人惹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还指望我一个人背着?” 离元再也忍不住了,微怒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三公子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如果玄龟之死与那人有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离元推门而出,看了眼蒲团上的怀素大师,知道对方全部都听到了,含怒而去。 怀素大师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我会把这些都记下来。” 张三公子走到门前,掀起前襟坐在门槛上,说道:“辛苦大师。” …… …… 当天夜里,刚刚平静下来的长安城再次迎来一场动乱。 羽林卫铁骑的蹄声如雷般回荡在城里,街面震动不安,仿佛镇魔司再次出事。 刑部灯火通明,官员们整夜未眠,整理着档案,开始自查。 官员们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某个地方,于是数百羽林卫铁骑直接包围了那个地方。 三皇子府。 …… …… 镇魔司昨夜清静如常,在晨光里迎来看似平常无奇的一天。 张三公子洗漱后与怀素大师一起用了早餐,两碗小米粥与三张薄素饼,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多吃了半个咸鸭蛋。 除了他们二人,最早来到镇魔司的不是张相或者哪家宗派代表,又是离元。 三皇子府被羽林卫围得水泄不通,但没有人敢阻拦他离开。 离元是皇子府客卿,当然知道暗楼借当年暗杀苏青冥一事威胁皇子府送了一封信进镇魔司。 更准确来说,这件事情本就是经过他的同意才能进行。 镇魔司是玄龟真身,不要说已经凋零的暗楼,就算更厉害的势力想在里面动手脚也不可能。 而且他确实很想知道,暗楼送进镇魔司那封信的内容,所以收到真人的信后同意了独孤太傅的动作。 他没有把这当回事,但谁能想到……玄龟居然死了! 而朝廷及修道界里有些人明显想要把玄龟之死与那封信联系在一起。 不!他们是已经把玄龟之死与那封信联系在了一起,羽林卫连夜包围皇子府便是明证! 他赶在所有人之前来到镇魔司,便是想提前与怀素大师说些话,挽回一些局面。 晨光熹微,晨鸟未起,镇魔司的檐角在后园里印出一道有些怪异的影子。 怀素大师与离元站在影子里轻声说着话。 “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那个人确实是暗楼的人,我们要查某些事情却审不出来,最后只好送进了镇魔司。” 听到这段话,怀素大师沉默了很长时间。 离元的意思很清楚,道门审不出来,便只好送进镇魔司去让玄龟吃掉,那样或多或少也能得到一些信息。 这种行为大违正道,传出去后对道门的声誉又会是极大的伤害,他却坦然承认,在任何人想来应该便是实情。 怀素大师却不这样想,看着他平静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不代表好骗。” 离元脸色有些难看,说道:“确是实情。” 怀素大师静静看着离元说道:“你说那人已经死了,并非逃离镇魔司的那人,可有实证?” 离元脸色有些难看,镇魔司的囚徒死伤惨重,很多囚徒连尸身都没能留下来,能到哪里找证据? 他神情微冷说道:“难道大师真准备深究到底?” 悬空寺历史悠久,底蕴极深,但道门在修道界以及朝天大陆的地位更高,而且双方关系向来不错。 现在道门不惜自曝家丑,给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答案,怀素大师却不肯接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素大师平静说道:“事情没有查清楚,自然要继续查下去。” 离元微怒说道:“玄龟已经死了,我们自己都不想追究,为何还要查?” “昨日我便与张指挥使说过,玄龟化身镇魔司,身死地动,这便不是道门一派之事,你们不想追究,不意味着此事就此结束。离供奉应该没有忘记,苦大师曾经答应过魔君,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怀素大师静静看着他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离元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 …… 晨光渐盛,林雾渐散,各宗派代表与官员们再次来到镇魔司。 没有什么寒喧,张相直接说出了众人最想知道的消息。 “陛下震怒,要求必须查出此案真相。” 张相看着离元面无表情说道:“陛下还要我代问离供奉一句话,道门究竟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明白陛下的怒意从何而来。 如果玄龟出事真与独孤太傅送进镇魔司的那个人有关,那这到底是暗楼余孽弄出的事端,还是皇子府想做什么? 皇子府的手居然伸进了镇魔司,陛下如何能不生气? 还有一个猜想现在看着最真实,最可怕,也最会让苦大师惊怒。 这是道门的阴谋! ——他们往镇魔司里送去一个关键人物,想把魔君送给玄龟吃掉,以此帮助玄龟飞升! 感受到落在自己上的数十道视线,离元的脸色更加阴沉。 如果可以,他这时候恨不得直接出手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也不想承受这样的目光。 那个被皇子府送进镇魔司的暗楼信使已经死了,绝对不是逃出镇魔司的那个人,他坚信却无法解释。 最关键的是,道门为何要把一个暗楼的人送进镇魔司去? 离元曾经给过怀素大师一个答案,但对方不肯接受。 道门不能说出事情的真相——三皇子当年收买暗楼刺客刺杀赵腊月,后来被对方威胁——这个答案如果公诸于众,三皇子便完全废了,就算道门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他还如何能够成为下一代的苦大师? …… …… 因为道门的沉默与不配合,对镇魔司之变的调查自然无法深入。 为了避免局面变得更加复杂,没有过多少天,关于此事的处理结果便到了镇魔司里。 三皇子不准离开皇子府三年。 玄龟的遗骸就留在了镇魔司地底。 可能看在玄龟惨死、道门主动提出此议的份上,他们送人进镇魔司的事,苦大师没有深究。 有些意外的是,张三公子没有受到任何惩处,甚至连训戒都没有一句,依然继续做着刑部的指挥使。 与苦大师曾经表现出来的震怒相比这些惩处措施不值一提,完全是雷声大雨点小。 道门看似全无损失,但有心人自然明白并非如此。 道门老祖惨死却无法做些什么,更还要把玄龟的遗骸留在长安城里,这便已经难堪到了极点。 追查真凶,或者借着追查真凶发飙也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玄龟死于魔君之手,而魔君又是谁放出来的? 张三公子没有受到任何惩戒,原因更清楚,那是因为苦大师喜欢他的这件事情里表现出来的态度。 离元甚至怀疑他当日是不是故意说出独孤太傅的名字,把这盆脏水泼到道门的身上。 看着不远处的张三公子,离元神情微冷,心想就算你以后在长安城里做苦大师的狗,难道道衍真人就会放过你? “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以后谁都不要再提。”怀素大师看着各宗派代表与官员说道。 很多宗派代表直到这次才知道原来魔君居然被关押在镇魔司里,而镇魔司便是玄龟,震惊之余自然明白事情轻重,纷纷应下。如果让世人知晓这些秘密,知道玄龟居然吃人,那还了得? 修道界最擅长掩盖这些事情,直至时间久远,再也无人记得,就像当年剑宗的大事。离元想着那些往事,望向角落里的迟宴,这位剑宗云剑峰长老在会议上始终一言不发,这让他感觉有些怪,警惕渐生。 “从镇魔司里逃走的那个人一定要查出来。”他收回视线,对怀素大师与张相说道。 事情不准再提,不意味着结束,道门如果想要挽回自己的声誉,重新获得主动权,便要查清楚这件事。 张相说道:“当日那人逃离镇魔司的时候,离供奉与他最近,可有什么想法?” “我说过,那人至少是神游境修为。” 离元想想那道黑影难以想象的速度与身法,微微皱眉。 一位青城派长老沉声说道:“各宗派里这等境界的高手数量并不多,逐一排查并非难事。” “已经查了。” 武侯从外面走了进来。 怀素大师看了他一眼。 武侯摇了摇头。 看到这幕画面,离元再次生出不安。 “各派神游境以上的长老,其时或在各自洞府静修,或行别事,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武侯将手里的一块玉佩交给怀素大师,望向离元说道:“不是朝廷查的,这是兵部的结论。” 很明显,他知道道门不会相信朝廷与各宗派自查的结果。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清楚如此多高手当时的位置与动向,朝天大陆只有兵部能够做到。 但为了做到这件事情,兵部应该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既然逃离镇魔司的那人并非正道宗派长老,那便只可能是散修、邪道高手,这该怎么查? 离元的脸色很难看,却没有再说什么。 …… …… 各宗派代表离开了长安城,镇魔司重新恢复了安静。 张相端着茶碗,看着碗里琥珀色的茶汤,沉默不语想着事情。 这件事情进行的太顺利了。 这种顺利的程度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首先让他觉得有些问题的便是怀素大师。 这位悬空寺大德在前期的调查里有意无意引向镇魔司内部,最终让道门查到了自己身上。 然后便是兵部的调查。 如果说这是苦大师想要借机打击道门,废掉三皇子,张三公子的反水很好理解,可是兵部与悬空寺为何会配合? 悬空寺确实与皇族亲厚,但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更关键的是,所有的这些调查最终完美地掩盖了那个真实的身影。 张相当然知道从镇魔司里逃走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暗楼的余孽,而是苏青冥。 在这次调查结束之后,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这种可能。 暗楼往镇魔司里送的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会不会与苏青冥有关? 张相想着这些事情,根本忘了喝茶。 天光微暗,茶汤颜色更深,就像酸红枝木。 张相抬起头来,看到走进镇魔司里的那道身影,脸色顿变。 在世间消失三年,偏在这样的大事之后,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了? 各宗派高手刚离开长安城,不知道多少眼睛还在盯着这里,难道您就不怕出事? 他想起身去迎,但哪里敢动,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苏青冥像逛街一样走进了镇魔司。 第二百五十七章 那个熟悉的人回来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没有穿着那件青色长衫,而是穿着件普通的白衫,还是像平时那样戴着一顶笠帽。 宽大的笠帽完全遮住容颜,而且有剑气隔离,就算有人从笠帽下方望去,也看不清楚他的眉眼。 张相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他来,主要是见过他太多次的缘故,当然也有苏青冥气质太过与众不同的原因。 忽然苏青冥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张相吓了一跳,心想难道自己是老眼昏花,所以看走了眼? 他赶紧伸出手指在茶碗里蘸了些茶水揉在眼睛上,再定睛望去,发现苏青冥已经到了数十丈外的草地旁,震撼想着这位剑宗的天才这三年究竟到了何种境界,竟然有种神游物外,如仙人临时的感觉。 长安城的修复工程进行的极快,镇魔司自然是第一批,而且原则是修旧如旧,所以镇魔司深处依然有一片竹林。 在竹林深处还是有条通往地底的斜长通道,很多工吏在通道四周忙碌着,从里面运出很多东西。 活着的玄龟与尸骸自然是两回事,庞大而坚固的躯体来做牢狱没有任何问题,但内部自然要加上很多设施。 苏青冥走到很偏僻的一个角落里。 那个角落里生着一束淡紫色的野花,在风里轻轻摇摆。 苏青冥伸手从那束紫花里取出一个铃铛,又从袖子里抱出黑猫,仔细系在它的颈间。 阿狸有些别扭,转动脖颈,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引来好几只蝴蝶。 猫爪破风而起,把那些蝴蝶赶走,它的脸上满是不喜不甘的神情。 不喜自然不是不喜铃铛,而是不喜欢苏青冥做的事。 不甘自然不是不甘被系,而是不甘直到最后它也没能与玄龟痛快地战上一场。 苏青冥说道:“那时候它已经废了,就算你上去把它咬成数截,也是胜之不武。” 阿狸微嘲看了他一眼,心想世间哪有胜之不武这种东西。 苏青冥说道:“你们相争数千年,最终它死了,你还活着,那你就是胜了这场龟猫之间的生死斗。” 阿狸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是为什么这句话从听起来有那么一些掉价,甚至很俗的感觉。 不说自己,就玄龟这种上古异兽可都是世间有数的大妖,怎么听起来就跟阿猫阿狗的拉扯一样。 它望向地底,眼里生出一些怀念与很多厌憎。 怀念不是想念。 它与玄龟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是打出来的感情也没有,它怀念的是自己曾经踏云而行的年轻岁月。 厌憎却是真实的,剑宗护山神兽最不喜欢的便是中州这两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尤其是玄龟,贪吃而且白痴,最关键是吃相极其丑陋难看。 苏青冥在看那束淡紫色的花,带着淡淡怀念。 他的朋友很少,但魔君算一个。 在镇魔司里三年时间,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入定疗伤,与魔君交谈不过数十日,但够了。 ——吾友有一颗天真赤子心,沉静可亲,便如魔君。 想着师傅当年留在笔记里的话,苏青冥沉默了很长时间。 师傅认可自己的朋友也很少,魔君肯定算一个。 不然当年师傅不会做这么多准备。 其实不管是师傅还是他都清楚,魔君被那道仙箓击中,便很难活着离开镇魔司。 现在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这终究算是出来了。 …… …… 悬空寺里,夕阳远照。 沈真坐在白山静室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卷佛经在看。 暮色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在暮色里,画面很美,略有些苍凉。 血月僧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满是佩服的神情。 长安城里镇魔司出的大事,想来是真人的安排。 他只是往镇魔司里送了一封信,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真人……真乃神人也。” 老祖走到沈真身后,真情实意说道。 沈真站起身来,看着夕阳下的塔林,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如此开心?” 血月僧说道:“因为真人终于出了当年的那口恶气。” 当年沈真带着魔君回到人间的时候,血月僧正是极盛之时,自然知晓这个秘密。 沈真说道:“不错,确实痛快很多。” 血月僧接着说道:“而且剑宗终究是真人的剑宗,道德观受到打击,自然是美事。” 沈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很少像摸狗那样摸血月僧的头。 沈真当然不愿意三皇子当皇帝,因为那是道德观的选择,更重要的是那个皇子算是独孤家的传承,这让他不安。 所以他才会借着暗楼的旧事,把三皇子拖进镇魔司这件事情里。 长安城的消息已经传回悬空寺。 大部分如他所料。 他清楚玄龟的贪婪,了解苏青冥的手段,唯一想不到的是魔君如何从魔狱里出来。 现在想来,这应该与苏青冥有关。 结局很美好。 他送了那封信进镇魔司,镇魔司便毁了。 道德观遭受严重挫折,三皇子想要继位变得越来越难。 唯一的遗憾就是苏青冥还活着,看来想要杀死他确实有些麻烦,难道要亲自出手了吗? 然后沈真想起来……魔君死了。 他不伤感,因为知道魔君的想法——如果死亡就是自由,南蛮的妖帝也要投奔。 沈真走下台阶,来到暮色塔林里,把佛经放进某个石塔,取出一枚古笛举到唇边。 修长而稳定的手指在那根血色的红线间移动,奏出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很平淡,只是悠悠。 不远处松涛渐静,夕阳更红。 老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根骨笛,眼神复杂至极,待笛声起后,渐渐归于淡然,坐到石阶上,露出一抹笑容。 …… …… 离开镇魔司,苏青冥便回了井宅,敲开门看到一个少年。 天色尚早,李方蕴自然还在镇魔司里办公,妻子回了娘家帮忙,李父则是去街上转圈,家里只有李方蕴一个人。 李方蕴怔怔看着他,问道:“请问您找谁?” 苏青冥摘下笠帽,散了剑罡。 李方蕴看着他的容颜,顿时吃了一惊,说道:“您回来了?”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你叫……李方蕴。” 李方蕴发现叔父这一次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再次吃惊,然后很是高兴,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苏青冥走进宅里,随意看了看四周,发现三年时间不见,园子已经大了三倍,当然李方蕴也大了三岁。 说了几句话,苏青冥回到自己房里,发现棋盘上的棋子似乎被谁动过了,怔了怔才想起来,井宅离镇魔司很近,应该在前些天的镇魔司之变里尽数变成了废墟。 看似眼熟的一切居然都是新的。 苏青冥若有所思。 黑猫从他的袖子里钻了出来,跳到窗台上,半蹲着望向园里。 苏青冥看了它一眼。 他自然看得出来李方蕴已经开始修行。 当年在小山村里,他教柳十岁的也是玉门吐息法。 阿狸没有理他,心想老子命数无限,收个徒弟没太多想法,要你管? 忽然它耳朵微颤,似听到什么,跳下窗台便消失在草地里,只留下一串铃声。 苏青冥走到窗前,看着那株与当年很相似的海棠树,心想井宅重修必然是张相亲自办理,那么地道应该还在。 正想着这些事情,忽有风至,海棠花落,如粉雪一般。 海棠花里,白裙轻飘,少女翩然而至。 此情此景,仿佛当年。 李淑看着他神情微异。 苏青冥以为她要问镇魔司的事情。 他准备好了要说什么。 关于镇魔司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这三年他一直在皇宫秘地里修行,前些天因为地动干扰,所以提前出关,境界尚未…… “你怎么……似乎更好看了?” 李淑怔怔说道。 听到这句话,苏青冥有些不解。 在他眼里,自己还是从前那样,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的气息更加清冽,仙气十足。 直到想起魔君当时的提醒,苏青冥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恰在这时,有风穿庭而过,花气袭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咬了一口,体内气息微浊,飘忽的感觉减弱了些许。 李淑眨了眨眼睛,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还是觉得苏青冥与几年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你来长安城做什么?”苏青冥问道。 时隔数年再相逢,忽听着这样的问题,换成别的女子,想必会失望直至幽怨。 但李淑知道他性情便是如此,并非刻意冷漠或是保持距离,只是笑了笑。 “我来三皇子府是早就说好了的事情。” 她离开西南的时候,长安城里还一片安静,谁想到镇魔司会出这样的大事。 三皇子府现在已经变成一座监狱,她自然不会再去,于是便来井宅看看。 她不知道苏青冥在这里,但也是为他而来。 所谓偶遇,总要有人先往对方走去。 苏青冥说道:“我也刚出来不久。” 按照他的性情,自然不会主动说自己这些年里做了些什么。 李淑问道:“这几年你在哪里?” “我在皇宫禁地里修行……” 苏青冥说出提前便预备好的答案。 李淑沉默了会儿,说道:“善渊道长现在是三皇子的先生,你在皇宫静修三年,剑宗究竟准备做什么?” 苏青冥说道:“我不喜欢三皇子,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没有资格继任天子之位。” 他不同意三皇子继任皇位与镇魔司的事情无关,甚至与当年三皇子想杀陆浅也无关,他就是简单的不喜欢这个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 长安事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后来知道三皇子的母亲是独孤家的人,他的态度便更加坚定。 李淑说道:“难道剑宗真不介意下代大唐天子的身体里流淌着魔国之血?你不要忘记,到时候独孤贵妃会是太后。” “三皇子不会成为大唐天子,这是必然的事情,所以他不就是唯一的选择。” 苏青冥的语气很平淡,却有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李淑感觉到他语气里显露出来的气息变化,确认他的境界有所突破,认真说道:“恭喜你。” 她是真的很开心。 整个大荒都知道,当初在北境里,苏青冥为了让她能在极度严寒里活下来,整整燃烧了六年生命本源,后来更是似乎受此影响,境界始终停滞不前。 现在不管苏青冥的境界究竟提升了多少,有没有到神游境,但只要有变化,就是好事。 苏青冥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感知到她的元气已经圆满,甚至有了化真的迹象,这便等于是到了剑宗的神游初境。 虽然不如陆浅快,但一个先天不足气虚的弱女子,能够破境如此之快,天赋与勤奋确实都很了不起。 当然这也是因为掩月法经很适合她。 苏青冥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掩月宗请教一下,这套功法的根基便出自于此。” 听到掩月宗,李淑不知道想到什么,轻声说道:“我总觉得今后的修道界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太平了。” 苏青冥说道:“世间从未有过真的太平。” 李淑走到窗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但不像现在有很多事情正在发生,我不确定那些事情会带来怎样的结果,道德观这些年也极为不顺,接连出事,似乎暗中有谁在对付我们。” 苏青冥没有说话。 玄龟之死给道门弟子带来的精神冲击,要远远超过当年道玄真人的死亡。 李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神情专注而认真,就像在欣赏一幅画。 苏青冥问道:“怎么了?” 李淑说道:“真好看。” 苏青冥说道:“你看过。” 李淑说道:“我怕以后看到你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趁着还能看到的时候多看几眼。” 镇魔司出事,离元与洛天行等道门修行者想要进去,却被朝廷拦住。 事后调查时,向来以宽仁闻名的悬空寺律堂知客怀素大师却表现的如此强硬,让道门极为狼狈。 这些事情里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道门与剑宗支持的下任大唐天子人选不一样,这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两大正道领袖最近十几年稍微好转的关系眼看着便要再度恶化。 作为未来的道门掌门,李淑再如何喜欢苏青冥,又如何能与他在一起,双方只怕连朋友都很难做下去。 看着窗前柔弱的少女,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走出屋去来到海棠树下。 夕阳已经西斜,暮色渐浓,枝头落下的花瓣仿佛燃烧起来。 宅外的街道依然冷清,只能听到修建房屋的声音。 李淑回到海棠树下,仰头看着他。 “修道修的是自身,我们应该接受宗派、出身、姓氏、血脉……这些先天事物的影响,但不能被其影响。” 苏青冥的声音就像暮色里的落花,看似热情,实则冷淡。 李淑说道:“我们一直想要超越宗派、出身甚至血脉之间的限制,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说的我们是自己与玄龟还有死去的许多人,是胡云摇等云剑峰的弟子,是各派里那些有抱负、有追求的年轻人。 苏青冥当然知道这些,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想了想说道:“祝你们成功。” 他不喜欢与云剑峰相似的味道与作法,不意味着他希望这些年轻人失败。 “刚才你提到掩月宗,让我想起一件事情。” 李淑说道:“杨师妹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但也许我们不应该称她为师妹。” 苏青冥眼神微动,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淑说道:“这是我说的。” 苏青冥对杨柳有印象。 当年长安城盛会,他与陆浅离开去寻找剑尊后代,在山道上听着琴声传来。 那是初学者的琴声,却能惊慑天地。 当时他就觉得,这琴声颇有故人之风。 杨柳师妹不是师妹。 故人之风便是故人。 从树头落下的海棠花,忽然静止在空中,停在苏青冥眼前。 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他眨了眨眼睛。 海棠花继续落下。 苏青冥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问道:“杨柳在哪里?” 李淑说道:“善渊师兄不知道,而且他就连自己去了哪里也不肯告诉我。” 先前她感觉到有事将要发生,便与此有关。 三年前,善渊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回山后对于发生了何事完全闭口不提。 苏青冥想了会儿,说道:“没事。” 他说没事,李淑便安心了很多。 虽然她的境界要比他高很多,但或许是雪原上的经历,让她对他拥有难以想象的信任。 她忽然注意到苏青冥今天穿着一件布衫。 她抬起手,手指在微显粗糙的布衫表面移过,好奇问道:“那件青衫呢?” 苏青冥说道:“白衣是用天蚕丝做的,比较少见。” 其实天剑峰还有很多件青衫,但是用一件便少一件。 在镇魔司里便毁了三件青衫,这让他有些不安,所以出来后便改穿了布衣。 “天蚕丝……是不是雪原里,那个……茧里的丝?” 李淑脸色微红问道。 苏青冥说道:“应该差不多。” 李淑不知想到什么,看着他有些出神。 苏青冥没有留意,伸手接住梢头飘落的一朵海棠花,沉默不语。 天蚕丝再如何珍惜罕见,终究还能找到,但当年那个用天蚕丝给自己做衣服的女子……肯定是不会愿意再给自己做了。 此时暮色更浓,花瓣显现出怪异的颜色,就像是镇魔司里那座青翠山谷里的五彩缤纷。 苏青冥想起魔君,想起师尊的笔记,想起故人这两个字,忽然想去看看。 无数年来,不管在衍法殿还是渡真殿,他都很少有去别处看看,探望故人的想法。 今天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却出现的自然,而且无比明确。 他不准备去见杨柳。 那个女人太麻烦。 但他可以去看看她。 当苏青冥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花瓣时,李淑在看他的脸,各有心思。 夕阳下树,树下一对年轻男女,画面很是好看。 忽然有清脆的铃声响起。 李淑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后园门口,神情有些紧张。 想到自己痴痴望着苏青冥的画面,可能被这个少年看了去,李淑有些不好意思,对苏青冥说道:“过几天再来找你说事。” 苏青冥说道:“我要离开长安城了。” 李淑以为他要回剑宗,有些失望但没有说什么,只是提醒他不要忘记几年后的云梦大会,便就此告辞。 普通人告别时往往会说,不要忘记几天后的饭局。 修道者的相约则往往会以数年为时间单位。 二者之间的差别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心酸。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有心酸的部分与道理。 李淑离开井宅后,黑猫从李方蕴身后踱了出来,颈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方蕴小脸涨的通红,都快要哭出声来,说道:“小……小师叔,我不是故意的。” 苏青冥知道他肯定是被阿狸逼着过来的,自然不会怪他。 至于阿狸为何要他来打断自己与李淑的谈话,换作以前苏青冥不理解,现在他则是早就已经懂了。 “没事,去玩吧。” 苏青冥把黑猫从地上拎起来,抱在怀里转身向房间走去。 李方蕴确认了咪咪果然是叔父的猫而不是妖怪,开心地笑了起来,拍着手掌往后园跑去,声音就像铃铛一样清脆。 …… …… 暮色消退,黑夜来临,花厅里灯火通明,李方蕴与家人低声说着白天的事情,吃着晚饭。 苏青冥坐在房间的阴影里,看着手里的那朵落花,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沈云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皇宫里回到了井宅。 过去三年他一直都住在这里,只有最近十几天他与李家被独孤府一道接了过去。 说到此事,沈家的商铺有些不甘心。 只不过这里是长安城,沈家做事再如何周到,再如何有钱,也没有与独孤府争的可能。 沈云海先去了花厅,像往常那样关心几句李方蕴的学习、家中管事在太常寺里的工作,忽听着李方蕴的话,不由怔住了。 他抱拳为礼,在家人了然的微笑注视下转身出了花厅。 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房间,推门而入,惊喜说道:“苏师叔,你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拜了下去。 苏青冥收起掌心里的那朵花,望向他说道:“起来。” 沈云海又是高兴,又有些好奇,还有很多担心,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敢问。 “这三年我一直在镇魔司里。” “剑魔的问题解决了。” “从镇魔司里逃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我。” “魔君是我放出来的。” 苏青冥用最简单的四句话解答了沈云海心里的所有疑问,还没有忘了补充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对?” 沈云海这时候已经基本完全掌握了情况,猜到师叔来长安城进镇魔司,就是要去找魔君学习解决剑鬼问题的方法。 要说苏青冥这些事情做的对不对?一名剑宗弟子居然私入镇魔司,私会魔君,学习冥部妖法,最后甚至把魔君放了出来,直接导致道门镇山神兽玄龟惨死……这些事情里有一个对的吗? 沈云海自幼便在衍法殿里做剑童,接受的都是沈家与剑宗的正统教育,怎样也无法理解苏青冥做的这些事情。但他自从与沈家决裂后,早已经没了那强大的背景。 所以他只能依靠苏青冥。 难道还能指责苏青冥做错了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只是汇成了一句话:“师叔……这样的事情太危险,以后还是要小心些。” 回顾镇魔司三年,最麻烦的时候自然是出来时忽然被玄龟的神魂截住,但直到那时候局面还处于控制之中,他相信魔君知道自己的想法,就如自己知道魔君的想法。 真正最危险的时刻,其实没有人看到,包括当时在天外天里的那些通天大物们。 那时候玄龟再次动用内里乾坤,把自己变成泥水里的乌龟,阿狸在废墟里盯着它,准备上前把它撕成数截。 如果不是苏青冥如鬼魅一般出现阻止了阿狸,那不管他与师傅、皇帝、悬空寺如何想,如何安排,都会失去效用。 道门与剑宗必然开战。 好在那些事情没有发生。 “我准备离开,你有什么打算?”苏青冥对沈云海问道。 沈云海想了会儿,说道:“弟子当然想回剑宗修行,但……如果师叔需要我继续留在长安城,我便留下。” 苏青冥说道:“这边的事情还算重要,但总及不过你自己的修行,三年时间已经足够,你也回吧。” 沈云海很是高兴,心想终于可以回剑宗了,也不知道峰里的那些猴子现在过的怎么样。 铃铛轻响,黑猫跳上窗台,喵呜叫了一声,意思就是:快回,快回。 第二百五十九章 北上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当天夜里,张相送苏青冥与沈云海进了皇宫。 独孤贵妃提前便知道了消息,把儿子洗得干干净净,没用半点香水脂粉,换了件素色衣衫,便在殿里等着。 当年陆浅去西峡,大荒女子最多的青丘山狐狸也是如此打理自己,不得不说世人对剑宗弟子的印象总是这样刻板……而正确。 对今日的小皇子苏青冥明显比上次更满意,没有说几句话,便让嬷嬷带进去睡了。 小皇子被母亲提醒了好久,难免有些紧张,最后告辞时说的师叔祖二字竟有些微微发颤,显得极为可爱。 苏青冥看了沈云海一眼。 沈云海说道:“不是装的,皇子比以前聪明多了。” 真正聪明才会不装小聪明。 独孤贵妃是真的不聪明,怔了怔才明白苏青冥与沈云海在说什么,向沈云海投去感激的眼神。 然后她望向苏青冥紧张问道:“这便是要带他去剑宗吗?” 小小年纪便要被送去剑宗苦修,作为母亲她自然不舍。但她更明白现在三皇子被幽禁,自己的儿子便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想把手伸进这座殿里,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远离。 “我只是过来让你安心,虽然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苏青冥说道:“剑宗弟子只是给他一个身份,后续如何看他父亲的意见。” 说完这句话,他便与沈云海离开了宫殿,在夜色里望向皇宫深处,算是与天子告别。 …… …… 星落平野,离亭曲水,长安城墙的影子很是清楚。 沈云海问道:“师父,用车吗?” 天剑峰上的人都知道苏青冥有个怪癖,那就是与驭剑飞行相比,他更愿意走路或者坐车。 沈云海专门为他做了一辆车,曾经把李淑与杨柳送去悬空寺,现在还停在下河镇上。 如果苏青冥想坐车,沈云海便会让沈家会把那辆车飞运过来,他们只需要在长安城外的通县等半夜时间。 苏青冥说道:“不用,我这时候要去一个地方,你自回剑宗。” 沈云海有些意外,连夜离开长安城本就有些奇怪,居然宁愿驭剑也不坐车…… 师父究竟要去哪里,居然会如此着急? 想着苏青冥在镇魔司里闹出的动静,沈云海哪里敢就此离开,坚持留下来陪他。 苏青冥自然不会与他客套,主要是懒得劝说,把黑猫从袖子里拎出来,递到他怀里,说道:“你坐后面。” 说完这句话,铁剑从他的身体里闪现出来,静悬夜色之中,反耀着星光。 经过碧潭三年腐蚀,铁剑表面的烧融痕迹更加光滑,但没有变小,反而更加宽广,足够容纳数人乘坐。 沈云海关心的却是别的问题,惊喜地看着那道铁剑。 苏青冥入神游境多年,始终无法纳剑入体,便无法养成剑魂,于是他才会离开剑宗潜入镇魔司。 现在铁剑已经与他合而为一,这表明他已经完全解决了问题,那岂不是游野可期? 铁剑破空而起,在星光下向着西北方向疾飞,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苏青冥坐在前方,沈云海抱着黑猫坐在后方。 即便有苏青冥身躯挡着,从四周游过来的罡风,依然让他的脸有些微微刺痛。 要知道他现在的境界已经颇高,居然会被罡风所扰,表明铁剑飞得极高而且极快。 沈云海很是惊讶,心想师叔手中的飞剑只是普通,为何在师父手里却像是仙阶飞剑一般。 至于罡风如此强烈,为何苏青冥却浑若不觉,沈云海完全没有想过。 他没有腹诽苏青冥的脸皮厚,而是在他的心里师父本就不是普通修道者,自然不能以普通修道者的标准来衡量。 关于这一点,除了陆浅便要数他最为坚信。 …… …… 铁剑落在荒原上时,暮色正浓,残阳如血照着北方的雪原,让那处显得无比神秘而凶险。 居然只用了如此短的时间便从长安城来到这里,沈云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被罡风吹了一天,身体早已僵硬,脸上刺痛不已。 苏青冥的布衣也被罡风割出无数道口子,变成布带在风里飘舞翻飞,看着就像个漂亮的乞丐。 暮色下的雪原里很平静,所谓神秘凶险只是人们的赋予的感情色彩。 魔国女王应该还在哺育婴儿,哪有心思理会人类在想什么。 仙魔城的居民并不知道这些秘密,只知道妖兽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城里举行着一场又一场的狂欢。 这里的居民都是信徒,信奉的宗教是血月教与魔国祭祀的某种结合体,有些癫狂,却又无比真挚。 数百道彩幡把仙魔城打扮的如同新娘一般,从苏青冥所在的山崖望去,那些彩幡其实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仙魔城红崖间的那座小庙。 苏青冥静静看着小庙,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沈云海的身体终于暖和了些,声音微颤说道:“师父,你是在找人吗?” 苏青冥嗯了一声,说道:“听说柳絮经常会在这里出现。” 沈云海很意外,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 不是陆师叔,居然还有柳絮? 那不是掩月宗的弟子吗?听说长相颇为寻常……好吧,师父不需要在意长相这种事情。 “她曾经在这里等师父等了一年多时间,就在那间小庙。” 沈云海忽然认真说道。 苏青冥知道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我知道。” …… …… 铁剑再次破空而起。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便来到了仙魔城南方七百里的仙魔城里。 夜色已深,街上依然热闹,很多旅商还在吃饭,同时交换着有用的信息。 朝天大陆交换信息最方便的地方不是青楼,也不是酒楼,而是医馆。 那些在匾上刻着海棠花、桅子花、各种各样花的医馆。 看着匾上那朵认不出来的花,苏青冥摇了摇头,他与月影楼已经打过数次交道,还是不理解这种做法的用意。 沈云海抱着黑猫走了石阶,敲响医馆的门。 医馆半夜也会接诊,但很少见到二人一猫的组合。 而且这两个人形容有些狼狈,但明显没病,难道病人是那只闭着眼睛的猫? “贵客,我们不会治猫……” 那名伙计话还没有说完,便收了回去,把他们赶紧迎进医馆,然后重新关上大门。 苏青冥摘下笠帽,把脸露了出来。 沈云海抱着黑猫站在椅后。 苏青冥坐在椅子里。 桌上有三杯茶。 杯里的热茶凉透之后,大夫终于回来了。 “仙师要的急,一天时间实在没查到什么,还是以前的那些消息,还请莫怪。” 大夫苦笑说道,心想昨夜你才在长安城里要的消息,今天你便来了这里,什么消息也飞不过你啊。 苏青冥说道:“请讲。” 大夫说道:“没有任何人知道柳絮的来历,她仿佛就是突然出现的一个人。” 苏青冥说道:“何时?” 大夫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玦握在手里,说道:“这要说到江月儿多年前便开始闭关静修,求破通虚之境……” 没等他说完,苏青冥说道:“这是假的,多年前她便已经通虚。” 她的境界与辈份都极高,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突破通虚境. 这是修道界的常识。 苏青冥却平静淡然、干净利落地说——这是假的。 医馆里的空气忽然安静,满是尴尬的意味。 大夫的神情变得有些窘迫,说道:“知道是知道,谁都知道,但掩月宗没有昭告世间,没有承认,我们便不敢这样认为,便如贵派剑律一般,而且若江月儿早就已经通虚,闭关那便只可能是为了最终大道,我们更不敢评价。”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说道:“继续。” “十五年前,柳絮忽然出现在掩月宗,说自己是江月儿的关门弟子,江月儿闭关不出,从哪里收的徒?但不知为何庵主与太上长老都默认了她的身份,而且据说她在庵里的地位颇为特殊,没有谁管她,任其自由行事。” 大夫继续说道:“她第一次在世人眼前出现便是您也参加过的那次梅会,拿了琴道第一,其后行踪依然飘忽不定,只是多次被人发现在仙魔城里出现,但您知道的……那间庙我们不敢离的太近,所以具体情形不知。” 苏青冥问道:“另外那件事?” 大夫取出另一件玉玦握在手里,说道:“三年多前骨台覆灭,道一其时已经不在无回谷,不知去了何处,半年后自西南归来,依然守口如瓶,直到前些天,杨柳去长安城,道一在寒食谷里设宴送别,桌上有盘红菜苔。” 苏青冥不吃东西,自然不觉得那盘红菜苔有何特别。 “不是当季食物,寒食谷四季分明,就算可以用阵法培育,也不值当用来种红菜苔。” 沈云海在他身后轻声解释说道:“道一自西南回,再加上红菜苔,他可能在西海寺停留过。” 大夫看了他一眼,很是佩服,心想不愧是沈云海。 苏青冥问道:“三年前西南可有什么大事?” “骨台覆灭偏北,除此之外还有几件事情值得注意。” 大夫把那几件事一一说来,接着又说道:“血月教少主符离夏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玄州,被暗楼下毒刺杀,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谁曾想现在他还活着,还成了西海剑派的客卿,此事已经得到正道诸派的默认,算他是弃暗投明。” 沈云海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这真是越投越不明。” 苏青冥起身道谢,带着沈云海离开了医馆。 沈云海有些不解,心想没见着师父给对方些什么,就这么走了? 这些人的情报向来很贵,而且今天他们给的消息很值钱——柳絮还好,主要是道一方面。 从西南归来以及一盘红菜苔,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落在有心人眼里,便可以推算出很多事情。 苏青冥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当年他开始与月影楼打交道的时候,双方会用信息互换,可能是因为他给的信息太过古老或者有用,月影楼对他一直有结好之意,但后来月影楼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恭敬,甚至可以说是予取予求,就像是他开的一般。 夜色里的仙魔城依然热闹,街道两侧到处都能羊肉的味道。 苏青冥带沈云海走进一间酒楼,要了间最高处的包厢,点了个火锅,一半是清水,一半像火焰。 当年与陆浅在世间游历的时候,他养成了每至一地便要点个火锅的习惯,但并不会真的吃。 就像他看见李方蕴与小皇子这种小孩子偶尔会问要不要抱,但不会真的抱。 沈云海是他的师侄,也不怎么吃东西,不宠小孩子。 二人坐在桌子两侧,看着大葱段与那几颗花椒在两种颜色的汤水里不停沉浮。 酒楼下方,老板把那片金叶子从嘴里拿出来,忍不住抬头看了顶楼一眼,心想真是两个怪人。 苏青冥与沈云海不是对着火锅发呆,而是在思考,同时也是在听酒楼里那些食客的谈话。 仙魔城地处大陆北方,天气严寒,与冷山和雪原都比较近,相对危险。 城里没有太多普通民众,旅商、武士与修行者数量却不少。 这里的消息更加繁杂,自然远远不如月影楼,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有用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章 元魔宗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镇魔司的事情隔了十余日,终于传到了仙魔城,酒楼里的人们自然谈的便是此事。 “那只玄龟只怕有百里来长,横在长安城上,就像是海市蜃楼把天穹搬了过去,我家主公在城外看着那画面,险些昏了过去!掌柜的连夜写信来与我说,最后玄龟与魔君大战三百回合,谁都奈何不得对方,只能同归于尽,魔君被天火烧死,玄龟落下尘埃,当时只听得一声巨响,半座长安城的房子都被压垮了,地面裂开无数道裂缝,其中最深的那条足有数百丈深,地河倒灌而成,现在竟是变成了一条大河!你们莫要不信,将来去长安城便能看见。” “真是荒唐!就算玄龟是道门神兽,也没可能这么长,不然他平时停在长安城何处?” “先前就对你说了!玄龟平时就藏在地底!它就是传说里的镇魔司!那些囚犯都在龙腹里!” 这句话说出来又引起酒楼里一阵惊呼,顿时变得更加热闹。 有人语带唏嘘说道:“听说最后玄龟被魔君控制住神魂,死得极惨?” 有人冷笑说道:“活该!道门诸派自诩名门正派,居然纵容玄龟吃人,这算什么神兽?比妖怪都不如!” “我呸!那些邪派妖人与魔君的话如何能信?玄龟于人族有大功,你们竟敢侮辱它,真是令人发指,不得好死!” 话不投机,又有烈酒助兴,持着不同观点的人们激烈地争执起来,最后很自然地演变成了一场乱斗。 酒楼里顿时乱作一团,拳风与碗碟乱飞,只是不管是哪方都没有动兵器,更没有动用修行手段。 那些支持道门的外地客商竟是吃了大亏,被赶出了酒楼,因为和幸灾乐祸的人比起来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 仙魔城是血月教的地盘,血月教当年能够在北境立足,便是强行镇住了青城派,这里的人们怎么会喜欢青城派的靠山?而且这里离魔国很近,城里很多修行者与商家与那些邪派、魔修都有瓜葛,怎么会站在玄门正宗道门一边? 那些支持道门的外地客商被赶走后,酒楼很快便回复平静,打翻了的铜锅重新被支起,新切的鲜羊肉带着热气被端了上来,划拳的声音取代了先前的骂娘声。 酒楼外的街上忽然响起密集的蹄声,夜空里隐有飞鸟破空之声,紧接着响起的便是惊呼声。 “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名男子从街上冲进了酒楼,对着楼里的众人喊道,满头是汗。 有认识他的食客递过去一碗米酒,问道:“什么事情?” 那名男子把米酒一饮而尽,喘着气说道:“三日后,元魔宗改派立教!” 人们本没有当回事,依然吃着喝着,指着那名男子笑着说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后,酒楼里的吃喝声忽然消失,变得一片死寂。 元魔宗要改派立教? 对大荒别的地方的人来说,改派立教只是改个名字,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这些熟知止战山历史,与邪道散修们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仙魔城民众来说,这当然是大事。 不是所有邪派都有资格称为教,或者说,教这个字不能乱用。 血月教当年是不入流的小门派,如果不是宋洗横空出世,只怕也会因为名字惹来大难。 因为,当年大荒曾经有过一个血月教。 千年前,血月教是邪道共主,势力极其强大,哪怕后来被道儒等正道宗派联手剿灭,影响力一直延续至今。 血月教还有很多法器、秘法也流传了下来,成为现在很多邪道宗派的镇派法宝与隐修之法。 这些宗派声称自己是血月教的正统传承,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在黑暗的世界里拥有更高的地位。 胡云摇当初得到的那颗鬼目鲮妖丹上附着的秘法,便是流失在世间的血月教秘法之一,而且是最高级的血魔功。 这种血魔功可以完美地遮掩邪修气息,帮助他的境界在短时间里提升无数倍,确实厉害。 可以想象,如果他真的叛出剑宗,应该会受到很多邪道宗派的欢迎。 元魔宗改派称教,难道是想成为第二个血月教? 数百年前元魔宗确实极盛,称得上邪道第一大派,但后来在与剑宗的争斗里惨败,祖坛被毁,三代老祖变成了不见天日的老鼠,其后便一直低调蛰伏,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嚣张? 如果说是想以此立旗,带领势衰多年的邪道群魔重振声威,难道元魔宗就不担心被正道宗派群起而攻之? 酒楼里的人们从震惊里醒来,纷纷议论起此事。 “如果要称教,那教主是谁?还是宋洗吗?” “宋洗早就废了。” “说起来宋宗主当年走火入魔确实有些蹊跷。” “蹊跷?谁不知道那是魔胎长大成人之后,为母报仇,偷袭成功,最终把自己父亲变成了一个废人。” “噤声!称那位为魔胎,你是不想活了?” “你也真是胆心,现在都什么时节了,还用担心这些?” 如果放在往年,即便是在血月教坐镇的仙魔城里,在满是酒香与肉味的酒楼里,依然没有人敢直接称宋洗为魔胎,因为怕让元魔宗的妖人听着,在暗中给害了。 但现在宋洗已经被逐出元魔宗,去了西洲,改邪归正,仙魔城里的人们哪里还会怕他? “不知道宋洗在西洲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新教主想必就是传闻里那位,真是神秘的狠呢……” 有人感慨说道。 苏青冥在楼上听着这些事情,沉默不语。 如果杨柳是他猜想的那位,那才是真正的神秘。 锅里的白汤快要熬干了。 大葱段斜斜地搁在锅沿,有些发软,边缘微焦,看着就像神卫军打废了的灵气炮。 看着这幕画面,苏青冥明白了杨柳想做什么。 一条道路在雾里若隐若现。 ——原来你们想杀鲁山。 苏青冥摇了摇头,望向沈云海说道:“胡云剑最近在哪里?” 沈云海怔了怔,说道:“云台一役后,裴先生一直在万寿山静修。” 青山宗与无恩门世代交好,他自然知道这些消息,只是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忽然关心此事。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摇头不是感慨,不是惋惜,不是嘲弄,只是否定。 鲁山是杀不死的。.. 就算加上胡云剑,还是杀不死。 …… …… 仙魔城外,铁剑破空而起。 沈云海坐在后面,紧紧抱着黑猫,问道:“师父,我们要去元魔宗吗?” 苏青冥说道:“不,我们去西洲。” 想要从北境到西洲,最近也是最方便的道路便是由仙魔城穿过止战山,直低海畔,再沿海岸线南下。 如果他的目的地不是西洲范围里的临崖城,而是流波山所在的群岛,那么到时候只需要继续向大海深处而去。 黑色的铁剑在夜色里仿佛隐形一般,没有带出任何剑光,悄无声息前行,但还是惊动了某些人。 数十道刀意在夜色里渐渐显现出来,如一道锁链,离开仙魔城向着荒原而去。 血月教知晓元魔宗立教的消息后很是重视,竟是派出了这么多高手。 别的正道宗派就算知道这个消息,也无法在短时间里赶过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苏青冥这样飞,高速的罡风是真的可以吹死人的。 星光微暗,刀光如雪,一名身材瘦削的血月教强者在夜空里显现出身形,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苏青冥闭着眼睛,没有理会。 以如此快的速度驭剑,便是他也需要凝聚心神。 沈云海站起身来,取出剑牌,说道:“剑宗弟子过路。” 感知剑牌上的剑意,那位血月教强者有些意外,还是让开了道路。 只是瞬间,铁剑已经便去了数里之外,越过了那些刀意,消失在黑夜里。 沈云海连一声多谢都没来得及出口,只好坐回剑上。 铁剑入荒原渐深,地势渐不平,前方群山险峻显于星光之下,正是传闻里的止战山。 止战山面积极大,生活着无数邪魔外道与心狠手辣的魔修强者。 事实上如果不是邪道势衰,加上内部纷争不断,毫不团结,血月教未必就能守得住仙魔城。 尤其是墨刀一直在戈城的情况下。 夜空里偶尔可以看到带着煞气的魔影黑烟,显得极其嚣张,与大荒别的地方完不同。 越往止战山深处去,这种情况越是常见。 邪道宗派的山门大阵与地脉相连,很难被攻破,最麻烦的是,那些地脉深处往往会有缝隙与深渊相连,甚至可能出现魔国的探子。所以除非是神游境的强者,正道修行者很少会单独进入止战山,以免遇到危险。 铁剑在止战山边缘飞行,应该不会出事。 沈云海第一次来到传闻里的止战山,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好奇,为了看清远方一道黑烟,甚至不顾寒冷探出半个头。 黑猫在他怀里很是不满,心想你看归看,为何要把我抱这么紧,真把我当暖炉了吗? 忽然,沈云海的眼里露出一抹惊意。 远方的群山里忽然生出无数火焰,把那道黑烟直接烧成了虚无! 不管那道黑烟是哪家邪道宗派的强者或是散修,都必然死了。 那些火焰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如此厉害,哪怕隔着千里之远,依然能够感受到恐怖的威力。 在如此深沉的夜色里,那些火焰就像真实的太阳那般刺眼。 “是大日神盘。” 苏青冥睁开眼睛,向那边望去。 沈云海这才知道原来那里便是元魔宗的山门。 作为曾经盛极一时的邪道大派,元魔宗虽已凋蔽,底蕴依然深厚,大日神盘便是明证。 这个传闻里用了数千名童男火祭才炼成的极恶魔器,即便是通天境的大物也很难降服。 只是让人无语的是,这些魔修将如此恶毒的魔器称之为神。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取名。 苏青冥看着远方的元魔宗山门,警意微生。 他的警惕不是因为大日神盘。 很多年前他便与大日神盘打过交道,虽然真正出手的师傅。 他的警意来自于一道杀意。 元魔宗山门那边,有人正在看着他。 那人非常想要杀他。 第二百六十一章 西洲剑圣与离元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片仿佛要把黑夜点燃的火焰里有双眼睛正在看着苏青冥,充满了怨毒与杀意。 这两种情绪是如此的浓烈,甚至快要变成实质的存在,从大日神盘里出来。 世间想杀苏青冥的人不多,但肯定有。 可对他如此仇恨,杀意如此之强的人很少。 苏青冥静静看着那处,眼神渐渐变得锋利,就像真实的剑。 …… …… 遥远的止战山深处是元魔宗的山门。 深夜时分,峡谷里依然满是燥意,没有半点湿润的感觉,这是受到了地底火脉的影响,也与大日神盘有关。 改派立教可能会引起正道打压,元魔宗自然很是谨慎,很早便启动了山门大阵。 隐藏在崖壁里的某处高台畔,有人正在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洞府深处有个软榻,前任元魔宗主宋洗瘫痪后,便一直躺在这里。 符真子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盯着宋洗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就算一切如你所愿,你也不可能成为教主!” 作为元魔宗硕果仅存的上代长老,他的境界极为高深,这两年更是掌握了元魔宗的大权,但现在脸上早已没有当初智珠在握时的感觉。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所谓掌握都是假的。 宋洗漠然说道:“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放弃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在乎教主这个名头?” 符真子沉声说道:“你最好希望血月教与青城派不会出手,不然如果山门有事,你就是毁派的罪人!” 宋洗说道:“那家伙弃魔成佛之前,本就邪气凛然,青城更是积弱多年,大日神盘出,难道张笺之还敢前来窥探?” 符真子厉声说道:“但你不要忘了,青城派身后还有道德观!” 宋洗耷拉着眼皮说道:“镇魔司事变,剑宗与道德观的注意力都会放在长安城,不会理会我们。” 改派立教是他的主意,这些都是他阐述过很多次的理由——元魔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举起大旗,召募更多的邪派高手乃至魔修强者,以此增强实力,但在这个过程里不会扩张,更不会去招惹那些正道大派。 道理说来都有道理,落在实处却往往并不现实。 符真子脸色极其难看,正准备继续驳斥,忽然感应到了些什么,转身望向峡谷外,说道:“有人窥视!” 话音方落,峡谷里无由风起。 这风极其干燥,就像无形的火焰,舔过所有事物。 不管是符真子还是榻上的宋洗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无比刺眼的光线,笼罩了整个峡谷,台畔的那个背影却没有被吞没,而是显得更加黑暗。 大日神盘自地底火脉而起,招摇而涨,化作无数火焰,将数十里外的一道黑烟卷杀。 这幕画面让符真子心神震撼,难以自己。 他看得清楚,那道黑烟乃是一名止战山的着名散修。 那名散修境界虽不及自己,也相差不远,在大日神盘前,竟毫无抵抗之力,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符真子与宋洗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不安,不再继续争吵。 一位是前任宗主,一位是上代长老,他们对大日神盘自然极为熟悉,今天却感觉异常陌生。 大日神盘在他们手里,只能做为山门阵法的基础,抵抗外界攻击,哪像现在这般恐怖而强大。 原因也很清楚,因为元魔宗驭使大日神盘的古老秘法早已失传…… 宋洗就算是宗主,也没能让大日神盘认主。 直到那人来到元魔宗,带回了秘法。 符真子与宋洗看着台畔的那道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最开始发现那人掌握着最古老的元魔功,符真子很是惊喜,想借他赶走元真,然后把他当作傀儡。 宋洗也有相同的想法。 但他们都失败了。 那人拥有远超年龄的坚忍、无情冷酷,就像是天生的邪道中人。 最后,他竟是根本无视符真子与宋洗的想法,直接把整个元魔宗握在了手里。 “远处有剑宗的飞剑。” 那人毫无情绪说道。 符真子急声说道:“宗主请谨慎!” 宋洗几乎同时说道:“请宗主三思!” 如今大日神盘威力大增,元魔宗气势正盛,别的正道弟子说杀也就杀了,但那是剑宗的飞剑…… 元魔宗与剑宗有解不开的深仇,也有极深的恐惧,如果真与剑宗开战,难道元魔宗要再迁一次派吗? 那人向着台前走了两步,身体微微颤抖,垂落身侧的双拳上黑烟缭绕,似乎很激动。 他有只腿是瘸的。 他的眼里满是杀意与怨恨。 没有人能看到千里之外的画面,他能够看到铁剑上的苏青冥,是大日神盘的帮助。 大日神盘认主之后,本就魔功渐成的他境界再次暴涨。 换句话说,他现在很强。 所以,他有很强的冲动去杀了苏青冥。 他渐渐平静下来,双手不再颤抖,缭绕的黑烟渐渐散去。 放弃是因为隔得太远,他不确定大日神盘能不能杀死对方。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还有陆浅……” 他叫做石朴。 他出生后没多久,生活的小村庄便因为两名修行者的战斗而被泥石流吞没。 刑部官员沈云湖救了他,把他一手养大。 少年时期,他在刑部库房里做力工,有一名叫做章十七的工友。 当时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去义父家里做菜,喂鸡。 十二年前,沈云湖通过太子府买通暗楼刺客暗杀陆浅,事败之后在苏青冥面前自杀。 第一个看到现场惨状的人便是他。 他拿着义父留给自己的修行功法离开了长安城,在旧庙与山野里艰难地前行。 他在瀑布下与山洞里连逢奇遇,甚至学会了元魔宗最古老正宗的秘法。 经过几番尝试,在符真子长老的帮助下,在前任宗主宋洗的暗中配合下,他来到了元魔宗。 就连苏青冥都有些头疼的胡云摇,被他逼的像条丧家之犬,远遁西洲。 四年后他终于清除了元真子留在元魔宗里的嫡系,成为了神秘而可怕的新任宗主,也将是明天的教主。 但他修行的目标非常清楚而确定,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而迷惑,所以他一直很冷静。 他知道那些奇遇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什么。 无所谓。 故事里的主角往往都是这样的,夜幕的上方有只巨手正在操控着你的人生,某天才会揭晓事情的真相。 可是那些故事里的主角,最后总会把那只巨手碾压成碎片。 石朴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他还知道更多。 “我知道你想用这件事情引来更多人的注意,把我推到幕前,以求乱中取得生机,甚至最好让我被杀死。” 他看着榻上的宋洗说道。 “我知道你表面上与他争执,其实已经暗中联手,想要把我变回当初那个傀儡。” 他望向符真子长老说道。 洞府里死寂一片。 峡谷里的光线渐渐淡去。 宋洗沉默不语。 符真子很吃惊,没想到这个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居然能够识破自己这些老狐狸的心思。 “我不懂什么阴谋诡计,我只知道在陌生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是陌生人,而陌生人就是敌人。” 石朴对他们说道:“如果我能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那么我就不会被骗。” 符真子沉默了会儿,说道:“就这样死在你的手里,着实有些不甘。” 他是元魔宗的上代长老,境界深厚恐怖至极,就算是剑宗的神游境强者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里是元魔宗核心,也是山门大阵的核心,拥有大日神盘的石朴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当初既然你利用我来控制大日神盘,现在便要接受我随时可以用大日神盘杀死你的事实。” 石朴说道:“但你们有杀死我的想法非常合情合理,所以我不生气,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 符真子神情微变,说道:“我应该怎么做?” 石朴说道:“服从我,向我祈求宽恕。” “你不是魔神。” 宋洗忽然开口说道:“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魔神,结果走火入魔,最后变成了一个废人。” “我当然不是魔神,魔神不会像我这样承受如此多的痛苦与折磨。” 石朴眼神坚定说道:“我只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所以我才会先承受这些,然后一切得偿所愿。” …… …… 大日神盘里的那双眼睛消失了。 苏青冥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 铁剑再次加速,向着西方的夜色深处而去。 落在后方的那些血月教强者,也感应到了止战山深处的异动。 看着那片渐渐敛没的火焰,血月教的强者们心情都有些沉重,向着某座山峰汇合。 元魔宗真的很嚣张,关键问题在于,大日神盘的声势为何如此惊人,远超过往两百年里的记载。 有人问道:“先前过去的是哪位道友?” 那位瘦高的血月教强者说道:“剑宗的前辈,不知是哪位长老。” 众人看着远方那个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小黑点,心想速度如此惊人,只怕还不是普通长老。 …… …… 前方隐约传来涛声。 瞬间,涛声便清楚如雷,落在耳中。 苏青冥睁开眼睛,望向眼前的大海。 天已破晓,晨光落在海面上,把海水染成复杂的颜色,说不清楚是蓝还是金,有种诡异的美感。 这里在临崖城北三千里,很是荒凉,即便是海水也是冷的,鱼也很少,死寂一片。 沿岸的礁石上,偶尔散落着几只肥硕的海兽,也不知道平时以何为食。 铁剑停在一处礁石上,稍作歇息。 黑猫从沈云海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望向不远处一只肥硕的海兽,似乎想要去尝尝味道。 沈云海小心翼翼地抱着它,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苏青冥一眼。 离开止战山后,苏青冥没有说话。 他觉得师叔有心事。 这很少见。 “回去后查一查元魔宗那个人是谁。” 苏青冥忽然说道。 驭剑飞行的时候,他想了想是谁想要杀自己。 要说仇家,除了沈家,便只有当年与陆浅游历时,死在归墟剑下的那些人与妖,以及长安城里的那些人。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陆浅惹过的那些麻烦。 没有结论。 沈云海有些意外,说道:“好的,查出来后?” 苏青冥说道:“能杀的时候就去杀了。” 当初与李淑被困北境,他便想着用归墟剑传讯陆浅,让她十年后把沈沉非杀了。 现在他在外面,自然会自己动手。 海面忽然生起千层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轰鸣的声音。 苏青冥的声音被掩了下去,沈云海却听得很清楚。 他怔了怔,心想如果要灭掉元魔宗总坛……怎样才能说服掌门与执法殿师伯呢? 看来这件事情得落在其他人身上了。 黑猫有些无聊,打了个呵欠,接着却很快闭嘴,向着大海深处望去,眼瞳缩成黑粒,显得极为警惕。 海里的浪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扑打在岸上,溅出无数雪。 前方隐约可以看到了一道黑线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很快便看清楚了,那居然是一堵数丈高的水墙。 铁剑再次飞起。 片刻后下方传来一声雷鸣般的闷响,水花如利箭般射向空中,打湿了沈云海的衣裳。 沈云海望向大海深处,看到了更多的恐怖白浪,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狂风呼啸,夹杂着腥味与咸味,还有他最熟悉的剑的味道。 在遥远的大海深处,有两位强大至极的剑修正在战斗。 那两道飞剑震起的浪花,即便隔了数百里甚至千里之遥,来到大陆时,依然如此恐怖。 如果身处其间,那会是怎样的感受? 昨夜他看到的大日神盘,即便力施展,只怕也不过如此。 是谁在那里战斗? …… ……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杀死剑圣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翻滚的海浪激起无数水花,变成雾气笼罩着海面,随狂风卷动,让温度急剧降低。 礁石上的青苔被浪头剥离,那只肥硕的海兽早已潜入海底。 铁剑向着西洲深处走去。 水雾越来越大,渐与天空里的阴云相接,阳光都被挡在后面,天地一片阴晦。 在惊涛骇浪之间高速飞行的铁剑很难被发现。 苏青冥看着西洲深处,对沈云海说道:“如果有事就扔猫。” 黑猫看了苏青冥一眼,喵呜了一声。 它不是在表示不满,而是在向苏青冥发出警告。 就算有水雾阴云与海浪的遮掩,但如果这般过去,还是会被对方发现。 藏猫猫这种事情,当然猫最擅长。 苏青冥知道它说的有理,对沈云海说了声坐稳。 铁剑从高空急降,一头扎进了翻滚湍急的海水里。 大海里都是水,阻力极大。 苏青冥坐在铁剑前端,抬起右手指向前方,一道柔润而清楚的剑意,从指尖散出。 高速迎面撞来的海水就像是坚硬的石壁,但不知为何,遇着那道剑意便会变得异常柔软,伴着无数低沉的、雷鸣般的爆响,自行分开一条道路。 当年穿过那片死寂的冰原时,苏青冥也是同样的姿式。 只不过那时他用的是天剑峰的朝天剑法,今天用的是另外一种。 看着这幕画面,沈云海很吃惊。 师叔就连天剑峰的天剑都会,还传给了自己,他当然能接受师叔其他几峰懂的潮来剑法,只是师叔的剑法使的未免也太好了些。 有潮来自然有潮去,低沉雷鸣起,海水如潮般分开,在铁剑的四周形成透明的水墙。 各种各样的鱼类与海藻高速后退,变成无数道颜色不一的线,偶尔还能看到相对远处海兽巨大而茫然的眼睛。 黑色铁剑载着二人一猫在西洲底高速前行,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铁剑速度渐渐变慢,雷鸣之声归于寂灭。 远方海水里出现无数黑色的巨柱,看着就像是竖立的鲸鱼。 那些黑色巨柱其实是浮岛淹没在海水里的部分。 这里不是蓬莱神岛,而是西洲群岛。 直至今日,这片偏于西洲深处的群岛在名义上依然属于蛟龙一族所有,只不过多年前便被西洲那位剑圣抢为了山门。 铁剑停在西洲群岛外远处,没有任何声音,像截断木般继续下沉,直至来到极深的海底才停止。 这里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事物。 苏青冥向上望去,眼瞳里生出一抹剑火,便看到了碧蓝的天空。 沈云海现在的境界也颇深厚,学着师叔的法子以剑火洗目,视线也终于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看到遥远的海面。 从黑暗的海底望去,遥远的海面就像是一块蓝宝石,无比美丽。 当然,那块蓝宝石也可能是天空。 蓝宝石的表面有无数道裂缝。 那是高空里的数百道白色的气流,也是海水里的线条。 那些线条是由气泡组成的,连绵数里之长,正在缓慢地消散。 沈云海仰头看着这幕壮丽而神奇的画面,震撼的完无法言语,甚至忘记了自己在海水里。 这就是那两位剑道强者在天地间留下的痕迹吗? 紧接着,又有剑光从极高处落下,没有任何声音。 西洲表面出现无数道极深的裂缝,最深的约有数百丈,离铁剑的位置已经很近。 如此柔软的海水,在这些剑光之前仿佛改变了性质,似乎粘稠了无数倍。 要知道这只是外泄的丝毫,可以想象那些剑光的真实威力是多么的恐怖。 沈云海曾经在长安城的皇宫里见过冥皇与苍龙之间的战斗。 那场战斗是神魂相争,虽然玄妙,以声势论却远远及不上此时高空里的两道飞剑。 剑光斩碎层云,海涛不平,远方一轮朝阳在其间沉浮不定,把海水照亮了些许。 沈云海看到了无数死鱼,甚至看到更远处有几只小鲸鱼的尸体正在缓缓沉降。 他忍不住望向苏青冥,神情有些紧张。 他已经隐约猜到,两位绝世强者应该是西洲剑圣与无回谷的离元。 问题是师叔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通虚强者之间的战斗,不是谁都有机会亲眼目睹,对任何修道者来说,都是极难得的机缘。 问题是这里在海底,距离两大强者的战场如此之近,万一哪道剑光落在自己这些人身上该怎么办? 如果说师叔是想要帮离元,以我们的能力能帮什么? 沈云海下意识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黑猫。 此时,海面忽然安静下来。 无数像碎石一般的东西,从高空坠入海里,如暴雨一般,在海里划出无数道极细的线。 紧接着,有人落入了海里。 那个人一动不动,灰白的头发被随着水流起伏,就像是海草一般,然后渐渐被血染红。 …… …… 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故事里都是主角。 只是有的故事是喜剧,有的是悲剧,有的很文艺,有的很婆媳,有的很热血,有的很传奇。如果有人觉得自己是更大故事的主角,那他必然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生的特别好看,家世特别好,或者天赋卓异,或者经历与众不同。 石朴觉得自己是主角,便是基于这些道理。 贺金银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修行界他以好运着称,即便现在知道这些好运的背后隐藏着真相,也没有影响他的看法。 有这样一位亲姨妈,他不是主角,谁是? 既然是主角,便要参与到故事里来,不能成为观众,更不能远离现场,去蹈什么红尘。 从小成寺往悬空寺的旅途没能完成,他违逆了杨柳的意愿,悄悄去往西洲,乔装打扮成一名渔夫,驾舟深入西洲,等着在即将发生的这个大故事里闪亮登场。 他不是好名也不是好热闹,但这件事情发端于小成寺,两个朋友因他而结识,更是自家长辈定下的计划,如此危险,他怎么能放着不管? 他驾着渔舟在西洲上飘了很长时间,没敢靠近西洲群岛,也不敢离战场太近,以免引起某些人的怀疑。 今天清晨,两道剑光毫无征兆地出现,斩碎了晨光。 西洲剑圣与离元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天地变色,海生巨浪。 只是瞬间,他的渔船便被巨浪击散,沉入海底。 贺金银不敢飞起,抱着一块木板,在源源不绝的大浪里飘着。 他感受着高空里那两道磅礴而可怕的剑意,感觉自己就像是飘在水面上的一只蚂蚁。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明白,修行界以强者为尊,真正的主角只能是真正的强者。 在这个故事里他没有资格做主角。 不过他本就没想过有能力参与到杀死剑圣的行动中,只是想过来看看,看看有什么可以让自己帮忙的地方。 至于怎么帮他也不知道,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看明白那个简单至极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意思。 海水不停地冲洗着他的身体,让他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 离元已经出手,是镇魔司还是大唐天子成的最后一步诱使?他们两个人有没有暴露?他们准备什么时候逃出来?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忽然发现前面涌来的浪变得小了些。 风消云散,便是碧海蓝天。 贺金银抬头望向天空。 一道身影从极高的虚境落了下来。 片刻后,又一道身影从虚境里落了下来。 两道身影先后落入海中,溅起小至不起眼的水花,渐渐向海底沉去。 更远处的西洲群岛方向,隐约有数十道剑光亮起。 …… …… 从漆黑的海底向海面望去,就像从井底看着天空。 那片天空对青蛙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天空里的人也很发现井底阴影里的它。 铁剑停在海底,没有人能发现它的踪迹。 不知道是不是抱着黑猫的缘故,沈云海发现自己的灵气时刻回满,根本没有气息不足的问题。 海面涟漪渐平,归于平静,然后再次生出两朵水花。 离元掉进了海里。 西洲剑圣也掉了下来。 沈云海脸色苍白,右手紧捏剑诀,随时准备出手。 苏青冥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沉默注视着前方的海底。 西洲剑圣向着下方缓缓沉降。 他的身形很高大,纵然横躺在海水里,依然给人一种威严十足的感觉,就像是尊雕像。 无数道极细微的剑意,在他的身躯表面缭绕,看着就像是电丝一般。 海水在他的身周轻柔游走,凶恶的海兽们纷纷向着更深处、更远处避走,显得惊恐至极。 阳光穿透海水落在他的脸上,散发出玉一般的白色,鼻梁与下颌的线条略有些生硬。 他向着海底慢慢沉落,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一般。 数十里外的海底,离元也在向海底沉落。 他同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散开的白发在海水里飘动,血水已被洗清。 两大通虚强者的战斗,结局难道竟是两败俱伤? 西方的海面上生出数十道剑光,刚出群岛便分作两队,一队向着西洲剑圣而来,应该是准备救援,一队向着离元的位置而去,意思更加清楚。 沈云海再次望向苏青冥,瞪圆了眼睛,心想现在必须出手了,不然离元必死无疑! 就连黑猫这时候都伸出前爪,挠了苏青冥一下——它没有看着离元,而是盯着西洲剑圣所在的那片海水,心想既然此人是剑宗的大敌,如此好的机会怎能错过,你应该让我前去杀了他。 苏青冥没有理会沈云海。 他也在看着西洲剑圣,视线却没有落在西洲剑圣的身上,似乎怕惊动了什么,右手则是紧紧地按着黑猫。 …… …… 离开西洲群岛的飞剑分成了两队。 很自然的,地位更高、实力更强的长老与弟子们前去救援掌门,其余人则是向着更远处去。 杀死离元当然是大功一件,但那很危险,而且谁不愿意掌门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贺金银以客卿身份加入西洲,这两年颇得剑圣看重,自然不为西洲门人所喜,平日里便颇受排挤。 他这时候当然是要去离元那边。 没有过多长时间,他便与十几名西洲剑圣的弟子来到那片海上。 飞剑向着海面斩落,西洲剑圣这一排的剑法在这种环境下威力极大,很快便破开海水,显现出离元的身体。 贺金银的脸色变得更加幽绿,气息骤冷,伸手把离元从海里抓了出来。 西洲剑圣弟子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片绿叶从贺金银嘴里飞出,迎风而涨,变成通体莹绿的一只飞舟,瞬间破空而去,向着东面疾驶! 西洲剑圣弟子们这才知道贺金银竟是要救人! 海面上暴喝连连,众人驭剑追击而去,不曾想海里忽然生起一堵水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道水墙隐着淡淡的绿色,就像是混杂了很多水草,散发着诡异的腥臭味道,应该是蕴着剧毒。 西洲弟子们躲避不及,撞到了那堵水墙上,纷纷坠落,顾不得追击,赶紧剑守道心,服丹驱毒。 …… …… 其余的西洲门人已经进入那片的海底,来到了西洲剑圣身边。 陆晨晨在最前面。 他并非在场辈份最高、实力最强之人,但他是剑圣最看重的弟子,所以没有人与他争这个位置。 阳光落在西洲剑圣的脸上,有些发白。 看着仿佛沉睡的师叔,陆晨晨的脸色更加苍白,眼里满是挣扎与痛苦,双手微微颤抖,脚下的西冷飞剑嗡嗡作响。 有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西洲剑圣依然闭着眼睛,仿佛无所察觉。 海水被剑光照亮,森然而连绵不绝的剑意自四处而来。 陆晨晨左肩被斩开一道血口,退至数百丈外,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西洲众人盯着右手执剑的陆晨晨,眼里满是警惕与荒唐的神情。 你是西洲年轻一代弟子里的翘楚,深受掌门重视,即便当年骨台一役时表现的如此糟糕,掌门也没有重责……你居然想杀死掌门!难道你忘了掌门是你的师叔!真是大逆不道! 谁也没想到,更加荒唐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名西洲剑派弟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近西洲剑圣,手掌一翻便落在他的胸口! …… …… 西洲剑圣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很漠然。 …… …… 嗡的一声闷响。 海水狂流。 剑意森然。 近处的西洲剑派门人被尽数震向远方。 …… …… 那名出手暗杀的西洲弟子无声后退,黑发在水里倒飞,半遮容颜。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 原来,西洲剑圣根本没有昏迷。 他是装的! 但在这种时候,少女的眼里依然看不到任何惧意,平静如常。 因为她是杨柳。 在她的修行岁月里,已经遇过太多不普通的人与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险之又险的躲开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剑圣在海水里直起身体,望向海水里不停后退的杨柳,眼神漠然。 这个动作让鲜血再次从他的身上涌了出来,染红四周的海水。 此时的他身受重伤,实力远不及平时。 符真子当年曾经败给过他,但在荒山关闭潜修多年,境界再有提升。 今日虽然再次被他击败,也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但他很清楚符真子不是今日杀局的最后手段。 要杀他,符真子做不到。 这是他对自己的判断,他相信那些敢设局杀他的人也必然会如此判断。 这个判断里有着难以想象的自信。 他没有压制伤势,落入海中,假装昏迷不醒,便是要等着真正的杀招出现。 即便离元准备出手的时候,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他没有想到,离元有些犹豫,真正出手的却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女。 森然而凌厉的剑意,随着那些血水离开剑圣的身体,向着远方斩落。 杨柳向着海水深处退去,身体渐要消失在阴暗里。 一张白红菱出现在她手里。 啪的一声轻响。 红菱上出现一道裂缝,向着两边散开,露出丝线的断截面,如金似玉。 这块红菱竟是用极其珍贵的天蚕丝织成。 剑意再临。 杨柳手里又出现一块红菱。 红菱上再次出现一道裂缝,然后散开。 啪啪啪啪。 海水里响起一连串密集的声音。 数十丈长红菱裂开,如蝴蝶一般飘舞。 再没有什么能够挡住那道剑意。 杨柳衣襟微裂。 一道光毫生出,然后碎成无数光点。 护身法宝也碎了。 杨柳微微仰脸,一串血珠从唇角飘出,静悬在海水里。 她的身体也静悬在海水里,再没有动作。 她的眼神依然平静,没有任何对死亡的恐惧。 … 看着远方海水里的少女,剑圣的感觉有些怪异。 以她的年龄来说,境界已经算是相当高,但对他来说这种境界不值一提。 可是他感知的很清楚,如果他刚才是真的昏迷不醒,少女的那一掌绝对可以杀死他。 这与境界无关,只与眼光与经验有关。 无论是气息还是别的,都表明她确实很年轻,但他没有见过如此老练,甚至冷酷的出手。 视线从海水里飘散的红菱处收回来,他传过去一道神识。 “你是掩月宗的谁?” 杨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某人设计的这个局里没有她。 但她知道某人的意思。 她还没有恢复境界,依然来了西洲。 符真子不是杀招,离元不是,胡云摇也不是,她才是。 可惜的是,她还是没能杀死西洲剑圣。 现在出手,确实还是勉强了些。 她在心里想着。 剑圣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动怒。 他转身望向正在向着远方飞走的那只舟梭。 整个西洲都感受到了他的磅礴神念。 “这是你们的局,我来赴局,但你们还是输了。” …… 青色飞舟是元魔宗的魔器,速度奇快,此时已经远离西洲群岛两百余里。 但没有事物能比神念更快。 风平浪静的天地间忽然响起雷鸣。 那是剑圣的话。 胡云摇低着头,忽然说道:“不用装了,那边已经失手。” 符真子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我就算睁着眼睛,也是瞎的。” 灰暗的眼眸里映着灰暗的天空,没有什么神采。 这句话似乎有深意,又似乎没有。 胡云摇看着他,神情有些怪异,说道:“他太强,杀不死。” 符真子说道:“是的,我对你说过。” 胡云摇说道:“但你还是要杀他。” 符真子说道:“总要有人杀他。” 胡云摇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可是你要死了。” “正是因为我要死了。” 符真子停顿了片刻,说道:“而且我确实要死了。” 胡云摇沉默了会儿,忽然闪电般出手。 一声轻响。 他的右手深深地插进符真子的胸口。 几乎同时,符真子一掌拍落。 虽然重伤将死,但他终究是位通虚境的大物。 这一掌,如云归山,清淡自如,避无可避。 啪的一声轻响,符真子的手掌击中胡云摇的头顶。 胡云摇的小臂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鳞片,鲜血从鳞片上流淌出来。 符真子的手背上满是皱纹,散发着白烟。 胡云摇脸色苍白,身体颤抖,显得极为痛苦,汗出如浆。 符真子神情漠然,甚至看着别的地方。 “不要啊!” 海面上忽然传来一声极其震惊的大喊。 晚了。 胡云摇的手从符真子的胸口里抽了出来,手里是一颗破碎的心脏。 符真子的手绵软无力地滑落,就像是轻轻摸了摸胡云摇的脸。 胡云摇的脸比先前更加苍白,如雪一般。 符真子声音微弱说道:“小舟从此逝。”.. 胡云摇低声说道:“再见。” 符真子闭上眼睛,没有了气息。 海面上再次传来愤怒的喊声。 “我要杀了你!” 狂风忽作,一道如雾如纱的法宝,带着水气落下,罩住了舟梭。 掩月宗的浣溪纱。 招秀秀浑身是水,如疯了一般扑了过来。 …… 一位通虚境大物的离去,总会让天地给出某些反应。 湛蓝的天空里忽然出现一团云。 在无比广袤的世界里,这云刚好挡住了太阳,不偏不倚。 整个西洲都变暗了。 剑圣最先感知到符真子的死去。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轻轻地挥了挥衣袖。 在海底看不到海水的流动,但随衣袖而起的海水,其实狂暴至极。 就像他的这一剑,随意至极,而且也看不到,但无比可怕。 杨柳无法避开这道剑,更无力离开。 都死了,她也应该死了。 剑圣知道这个不平凡的少女必然有她自己的故事,但他不想听。 知道,往往也是一种因果。 剑光落下。 海水分开。 空空如也。 …… 一剑斩空。 杨柳从原地消失了。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数百丈外。 剑圣微异,望向那处。 那里的海水密布着气泡,画面有些模糊。 但他看得清楚,带着杨柳逃走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只是微微一怔,那名年轻男子便带着杨柳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身法飘忽不定,玄渺难言,就如鬼魂一般。 剑圣破海而来,来到空中。 他望向海面,视线渐渐变远,然后再次出剑。 森然的剑意笼罩住海面。 无数血水像利箭般,从他身体表面射出。 一道冷艳的剑光斩落在十余里外,悄无声息。 他不再理会那处的情形,转身望向数十里外的那只舟梭,挥动右手,又是一道剑光斩了过去。 …… 那件如雾如纱般的法宝,紧紧地缚住舟梭,让它无法离开。 招秀秀像疯了一般,向胡云摇扑了过去。 胡云摇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浣溪纱里多了一片青叶。 招秀秀落在纱上,抱住从空中落下的符真子遗体。 怀里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老人胸口上的血洞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招秀秀脸色苍白,失魂落魄,根本没有注意到远方海上过来的那道剑光,眼看着便要死了。 海面生出一道浪花。 沈云海驭剑而出,挡在招秀秀的身前。 以他现在的境界如何挡得住剑圣的一剑?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师兄离开前交待自己的那句话。 “如果遇着问题,扔猫。” 沈云海毫不犹豫,把怀里的黑猫向着那道剑光扔了过去。 黑猫在天空里飞了起来,四肢伸展开来,长毛随风而飘。 剑光来临,仿佛有闪电生于海面。 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叫,身周风云交会,挡住了那道剑光! 轰的一声巨响,无数巨浪如山一般,横在海面之上。 沈云海哪里还敢犹豫,用浣溪纱笼住招秀秀,向着东面驭剑疾走。 不知何时,黑猫已经回到沈云海的怀里。 它低头舔着右前爪,指间隐有血迹。 …… 如山般的巨浪落入海里,溅起无数水花,如暴雨一般。 暴雨落下,胡云摇转身,面无表情看着沈云海带着招秀秀离开。 招秀秀被拖在那张网纱里,看着就像是被拖去屠宰场的猪,不时与海面磨擦,带起一朵朵浪花。 看着这幕画面,胡云摇忽然笑了笑。 没用多长时间,他回到了西洲派众人所在的地方。 “幸不辱命,符真子死了。” 他望着天空里的那道高大的身影说道。 原来他早就已经叛了。 剑圣既然知道这个杀局,又怎么会被杀死。 离元向他的脸上呸了一口痰。 胡云摇可以避开,但他没有,静静地站在原处。 啪的一声轻响,那口痰落在他绿色的脸上,显得越发白腻恶心。 “你就是一坨脓痰,发绿而且发臭。” 离元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胡云摇没有辩解,依然沉默。 剑圣看着离元面无表情说道:“那你又是什么呢?” 离元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师兄,我希望你是完美的。” 剑圣说道:“没有人是完美的,除了死人。” 离元说道:“虽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句话也有道理。” 说完这句话,飞剑离开他的脚底。 他从天空里落下。 一道剑光闪过。飞剑擦过他的咽喉,带出一道血线。 离元的身体落在了海面上。 受到冲击。 他的头颅与身体渐渐分开。 在海面上渐渐分离。 渐渐沉没。 剑圣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没有躲,说明你有愧疚,这样很好。” 他是看着胡云摇说的。 但不管是胡云摇自己还是四周的西洲派弟子,都觉得这句话是对离元说的。 海面上很安静,浪声轻微不可闻。 胡云摇问道:“后来出现的人是谁?” “是剑宗来人。” 剑圣的声音毫无情绪。 胡云摇微微挑眉,某人设计的这个局里没有剑宗弟子,难道是杨柳请过来的? 剑圣望向数十里外的那片海。 那人的身法如此之快,不知道是剑宗哪座峰的长老,但既然被自己一剑斩中,必死无疑。 除了柳词与元骑鲸,剑宗九峰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只是最后挡住自己那剑的人又是谁? 他应该用神识确定一下那处的情况,但今天他被符真子伤的太重,而且……他有些累。 剑圣转身向着群岛飞去。 胡云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绝世强者似乎老了些。 …… 海面偶尔有死鱼飘来,数量不多,引得几只鸟落下啄食。 有些死鱼被海浪冲到了沙滩上。 沙滩上还有死鸟、断木和白色的泡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海浪退去,沙滩上出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苏青冥躺在地上,杨柳趴在他的怀里。 海水从湿漉的发间滴落,落在苏青冥的脸上,让他醒了过来。 苏青冥看着她的脸,发现还是看不出任何熟悉的地方。 杨柳也在看他的脸。 苏青冥的脸很好看。 相隔如此之近,换作别的女生,哪怕是在这种境遇下,应该也会有些羞涩,但她没有什么感觉。 “你准备躺到什么时候?” 苏青冥说道:“应该会很久。” 她这才知道他受了伤,无法起身。 海浪的声音渐远。 杨柳从他怀里转出身来,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用去了她所有的气力。 她的视线落在苏青冥身体上,才知道他的伤比想象的更重。 苏青冥的身体几乎被斩断了,只有椎骨还连在一起。 他的腰间有一个极大的豁口。 如果从上面望下来,甚至可以看到他身下的沙地。 这画面很血腥,但事实上没有什么血。 鲜血早已被海水冲掉,断开的肌肉与内脏都被洗的发白,看着很是光滑,没有什么杂质与污垢。 杨柳神情微异。 不是因为苏青冥受了如此重的伤还活着,而且没有因为痛苦叫出声来。 也不是因为剑圣隔着十余里的那一剑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脏器会像你这样干净。”她说道。 苏青冥问道:“你看过很多人的脏器?” 杨柳说道:“没有人比我看的更多。” 苏青冥心想,这是理所当然。 烽火连三月。 数万人死在你的手下。 这种画面你自然见的最多。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像缝衣服一样疗伤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我见的死人很多,所以判断不会错。” 杨柳看着他说道“你真的要死了。” 苏青冥说道“我知道。” 他伤势极重,脏腑尽断,血气已无,哪怕是再珍贵的灵丹妙药也很难救回来,除非能拿到一张仙箓。 杨柳说道:“在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苏青冥说道:“你见过我。” 杨柳说道:“就算你是卓剑尊的亲传弟子,也不可能这么厉害。” 能带着她从西洲剑圣的剑下逃走,不是那些所谓的年轻天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必然会震动整个大荒,或者没有人相信。 杨柳不相信他只是那名叫做苏青冥的剑宗弟子。 苏青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现在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但眉眼还是那样完美,看着越发不像真人,就像一尊玉雕。 西洲剑圣躺在海水里时,也有相似的感觉。 “我建议你转成剑魂,最终可能还是会涣散,但总能多活一段时间。” 杨柳的提议看似很简单,却显露了她的见识、道法造诣深得难以想象。 苏青冥没有办法把自己再转成剑鬼,想要活下来需要用别的方法,说道:“把你的线借给我用用。” 听到这句话,杨柳眼神微冷,问道:“你究竟是谁。” 苏青冥还是没有回答,缓慢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 杨柳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也伸出了一根手指。 两根手指在海风里相遇。 一触即分。 却无法真的分清楚。 一道极细的、粘稠的丝线在渐渐分离开的两根手指之间出现。 这根细丝线是透明的,随风而凝,迎风微动,显得极为坚韧。 在阳光的照耀下,丝线闪发着金玉般的颜色,只是极淡。 细丝是从杨柳的指尖冒出来的。 画面看着就像是春蚕吐丝。 黑铁剑出现,静静悬在沙滩上,就在两个人肩头接触的地方。 苏青冥把那根极细的丝粘在铁剑的剑锋上。 铁剑带着那根丝来到他的腹部,微微颤抖起来。 杨柳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铁剑实际上是在极小的范围内移动,只不过因为速度太快,所以看着就像是在颤抖。 没有过多长时间,铁剑带着那根极细的丝,到了苏青冥腹内另外的地方。 “我在缝背后的皮肉,这时候在修补椎骨上的裂口。” 苏青冥解释道。 杨柳无法坐起,看不到那里的画面,只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荒唐。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雪蛛丝居然被这个男子缝进了身体里,她感觉更是怪异。 雪蛛丝是世间最细又最坚韧的丝线,用来缝合伤口最是完美。 只是除了杨柳还有现在的白早,没有谁能找到这么多雪蛛丝。 铁剑带着雪蛛丝在苏青冥的腹内高速移动,不停缝合。 数十息时间后,椎骨上的裂口修复完毕,铁剑移动到别处,开始缝合内脏。 需要缝合的当然不止是内脏本身,也包括表面的那些粘膜与血管,要求更加精确细微。 但铁剑的速度没有变慢,反而更快,带出道道残影。 “怎么感觉更快了?”杨柳问道。 苏青冥说道:“修复骨头看似简单,其实麻烦,里面那些灰白色的纤维很细,而我的骨头很硬。” 杨柳说道:“你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 苏青冥说道:“研究过。”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铁剑缝合了两截断肠,开始缝合别的。 缝合内脏结束之后,便是肌肉,最后是皮肤。 海风吹着斜阳,时间渐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铁剑结束了颤抖,静静悬在两个人的身前。 如金似玉的雪蛛丝随风而断,收进指尖。 杨柳望向他的腹部,发现那里光滑如常,只是多了一道极细的血线,再看不出来别的问题。 “你这手艺应该去做大夫。” 苏青冥说道:“主要是陈境的剑够快。” 那来自十余里外的剑光太锋利,所以伤口才会如此平整光滑。 如果伤口处狼籍一片,就像这片海滩一样,那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 当然,这个世界上能够把他的身体斩断的事物本来就很少。 杨柳注意到他直呼西洲剑圣为陈境。 这样的问题已经太多。 “这就好了?”她问道。 苏青冥说道:“不,这只是缝在一起,接下来要让它们自己长好,这需要很长时间,不过我不会死了。” 杨柳说道:“那么,现在轮到我要死了。” 她受的不是外伤,而是致命的内伤。 为了确保能够杀死西洲剑圣,她出手的时候离他很近,遭受的损伤自然也极重。 西洲剑圣的那一剑,直接断了她的三处道脉。 她这时候身体看似完好,其实颈部以下已经完无法动弹,就像是瘫痪的病人,而且生机还在渐渐消散。 苏青冥的铁剑就算能缝好最细微的伤口,也没办法治好她的伤。 “你不会死。” 苏青冥说出这句话后,觉得这画面、这对话似乎曾经发生过。 数年前,或者数百年前。 杨柳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吗?” 说完这句话,她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斜阳更斜,晚霞更艳,海面仿佛在燃烧。 从远处飘来的死鱼越来越多,引来更多的海鸟,不停向海面落下,然后再次飞起,发出喧嚣的叫声,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粒火星。 苏青冥转头望向她的脸。 紧闭的眼睛就像是两条线,不长不短的睫毛是更多的线,嘴巴是线,鼻梁也是线。 这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与以前的她并不一样。 当年的她谈不上绝世美丽,但可称夺目,不管是在黑山怒河间,还是在繁华人世里,只需一眼便能记住。 不过,不管是哪个她,反正他都一直看不懂,就像她应该也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你的境界还不如现在的我,却想杀陈境,究竟在想什么?你在神游里停滞了数百年,始终无法突破,……那你为何还要像以前那样活着,为了这些并不重要的事情耽误自己的修行,浪费自己的时间,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圣姑是时日无多,你呢?” 苏青冥看着她的脸,想着这些问题。 夜色渐至,满天繁星,把海滩照亮。 杨柳睁开眼睛,映着星光,非常明亮。 水中星就是天上星。 眼前人是什么? 她静静看着苏青冥,没有说话。 苏青冥也没有说话,他觉得这样很好,不像很多年前,她不停说着道理,很是烦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柳睫毛微动,说道:“你说过我不会死。” 苏青冥说道:“是的。” 杨柳说道:“那我为什么觉得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或者说一个应该死了的人。 苏青冥的唇角慢慢翘起,形成一道很好看的弧线,用礼貌的微笑当作回答。 “你的脸确实好看,但不要把当作对付我的武器,好看这种概念只是生命延续时的对更优秀血脉的选择……” 杨柳说道:“而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苏青冥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但不感兴趣。 他不喜欢听道理,也不喜欢讲道理,只对赵腊月说过一些。 而且很多年前他便已经听杨柳说过类似的道理,那些是他很想忘记的烦人回忆。 他只是想来看看她,并不准备相见,没想到局势所迫,还是相见了,而且隔得如此之近,就在眼前。 怎么办?苏青冥直接闭上了眼睛。 杨柳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看着苏青冥的脸,忽然得出一个结论。 ——虽然自己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但好看的脸确实要比难看的脸令人心情愉快。 无论道心还是禅意都不会完抹杀生命最深处的那些东西,忘情并非无情,不然那就会成为非人。 她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自然可以轻易接受,所以她就这样看着苏青冥的脸,看了很长时间。 繁星静穆,永恒不动,只是随时间而变幻明暗,晨光渐盛时,悄然隐去身影。 苏青冥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用剑识自观,确认身体里缝合的内脏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然后他望向脚尖,尝试着动了动,发现右脚的大拇指已经可以自主动弹。 一夜时间过去,椎骨里的那些灰色的细束终于连上了,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缓慢地收起右腿,动作缓慢而笨拙,很是僵硬,就像模仿人类的傀儡。 右腿屈起,脚底踩在沙滩上,他慢慢转身,手掌落下,撑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一寸一寸起来。 他的动作是如此缓慢,画面看着就像放缓了数十倍。 第二百六十五章 局中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杨柳说道:“你就像只变色龙。” 苏青冥没有理她,仍然专注地做着自己的动作,直至最后变成了坐姿。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微微蹙眉。 能让他的表情发生变化,必然是最极端的痛苦。 昨日缝合伤口时,他用悬空寺的佛门功法封闭自己的六识。 当年他在天剑峰顶刚突破至神游境界便遇着雷暴,就是用这种方法避免被雷声震昏。 但封闭六识会对内脏、肌肉乃至经络的修复再生造成严重的影响。 苏青冥如果想尽快康复,便只能放弃,凭意志熬下去。 好在意志这种事情,他从不欠缺。 他深吸了一口微咸的海风,确认内脏的缝合处没有裂开,脸色稍微好了些,手掌落在杨柳的头发上,抚摸了两下。 杨柳睁大眼睛,问道:“你要做什么?” 苏青冥抬起手掌。 无数道极细的丝线被他的手掌黏扯了出来,在海风里软飘,闪发着好看的光泽。 这些丝线也是雪蛛丝,只是不知道怎么能被他从杨柳的身体里扯出来。 “你喜欢到处跑,所以要先把你捆住。” 苏青冥把手里的雪蛛丝缠在杨柳的身体上,就像在裹布一般。 杨柳自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说道:“听说当年在北境,你救李淑也是用的这种方法。” 苏青冥说道:“是的,但这救不了你。” 西洲剑圣的境界比偷袭李淑的隋南珠高出无数倍。 杨柳的伤势也比当初的李淑重无数倍。 掩月宗的静修秘法只能稳住她的伤情,却没有办法治好。 杨柳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究竟是谁?卓剑尊居然把剑经都留给了你……难道你真的是他的亲传弟子?” 苏青冥心想还是这般麻烦,自己就不应该来。 他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把丝线往她的身上缠绕,裹的越来越厚,位置也越来越上,过了胸口与颈,便要到脸。 “如果你想顺便堵住我的嘴,可以试试。” 杨柳的眼神变得沉静而可怕。 她没有剑宗弟子那样的口头禅,语气很淡然。 但大荒历史上亲手杀人数量最多的前三名里肯定有她的位置,所以她的威胁要更真实,更有力量。 苏青冥想了想,改变了原先的打算,把雪蛛丝沿着她的脸裹了起来。 没过多长时间,海滩上便出现了一个很大的蚕茧。 杨柳的脸露在外面,就像襁褓里的婴儿。 很可爱。 苏青冥把雪蛛丝缠回她的腰间,在那里系了一个扣,然后把另一头系死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召出铁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再次苍白,双眉紧蹙。 他提着杨柳向海滩后的树林里走去。 更准确地说,不是走,而是挪动。 好在他系线的位置非常精确,蚕茧的平衡很完美,没有影响行走。 傍晚时分,他终于走出了那片树林。 大概两三里路。 新换的布衣再次被渗出的血水打湿。 苏青冥已经适应了这种程度的痛苦,不再皱眉,只是速度却无法变快。 这时候的他连驭剑都做不到,更不要说用归墟剑,只能用自己的双脚慢慢挪动身体。 树林外是一条泥路,崎岖不平,车轮与牛蹄印已经淡去,看来平日里少有人至。 苏青冥提着杨柳向远方慢慢走去。 他想起当年与陆浅离开破庙,前往剑宗时的旅途,不明白为何当时自己会觉得走路很好。 然后他开始想念起路上遇到的那辆马车。 …… 天剑峰顶,薄雾渐散。 沈云海跪在陆浅身前。 不管苏青冥还是陆浅都不喜欢弟子跪来跪去,但今天他必须跪,因为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陆浅看着崖畔的空地,想着以前那里的竹椅,沉默了会儿,问道:“这是几天前的事情?” 沈云海说道:“七日前。” 傅一石站在一旁,有些焦虑想着师叔云游三年,刚出来,结果又失踪了? 陆浅问道:“他有没有交待什么事情?” 沈云海本想说没有,忽然想起铁剑过冷山时发生的那件事,说道:“师叔说要查出元魔宗现在的宗主是谁,然后能杀的时候就去杀了。” 陆浅说道:“那就去查清楚,准备一下。” 沈云海心想师叔的意思应该是他自己去杀,转念一想,师叔这次可能是真的回不来了,不由难过至极。 那天碧海蓝天里的一剑,他看得很清楚。 面对西洲剑圣的力一剑,谁能活下来? 峰顶的气氛有些低落,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沈云海这样难过。 阿狸趴在玉榻上抱着寒蝉在睡觉,闭着眼睛,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这次离开剑宗,它没能与玄龟战上一场,也没有机会偷袭剑圣陈境,就是在长安城里哄了几年小孩子,确实没什么意思。 苏青冥是死是活,它完不关心,如果死了更好,要知道它恨不得那家伙赶紧死掉,而世间像它这样想的人应该还很多。 它忽然睁开眼睛,想起那五段雷魂木还在剑湖湖底,不由眼瞳微缩,心想苏青冥你还不能死啊……我可没办法把雷魂木从那条死狗处拿回来。 傅一石也不如何难过,只是有些担心,因为他并不是很清楚西洲剑圣的一剑意味着什么。 陆浅的平静则有些令沈云海担心。 崖边没有竹椅,有个人。 鲁山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离元的遗体今日由镇魔司亲自送回无回谷,不知道到时候横山会是怎样的画面。 离元是他信任的朋友,所以他才会在南河城出手相救,又介绍给胡云瑶认识,才有了这样一个针对西洲剑圣的杀局。 谁能想到,胡云瑶早就已经暗中背叛了他们,西洲剑圣提前就知道了这个局,又怎么会出事? 离先生死了,胡云摇死了,杨柳生死未知……这些都是他的错。 鲁山坐在崖边,看着眼前的雾气,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声音沙哑而低沉。 “都是我的错。” 陆浅走到崖畔,背手站在他的身后。 沈云海与傅一石以为她准备劝慰鲁山。 谁也没想到,她忽然一脚把鲁山踢到了崖下。 听不到废物的碎碎念,世界终于清静了些,她心里的郁结也稍微疏散了些。 “云剑峰说那件叫做浣溪纱的法宝应该出自掩月宗。” 陆浅望向愣住了的沈云海,说道:“你把他押回去。” 崖下传来鲁山夹着痛意的喊声:“我不要去那里!” 陆浅没有理他,转身进了洞府。 傅一石才知道原来师叔的心情非常糟糕。 沈云海的感受更清楚,哪里敢说什么,赶紧喊猿猴去崖下捞人。 …… 蓬莱山就像是真正的仙境。 崖畔青松望远,高台入云不见,仙鹤翔于其间,掠过彩虹,去远方摘回一些仙果。 抱鹤真人站在高台畔,看着眼前的画面,沉默不语,本就极淡的眉毛,在天光的照耀下,仿佛要消失了一般。 青松微动,缎带如云,然后敛于袖间。 白衣少女在松上出现。 她应该在长安城,不知因为何事,匆匆赶回了蓬莱山。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淑盯着抱鹤真人的眼睛问道。 西洲深处发生的事情已经传至大陆。 无回谷离元为报当年之仇,在海上再次挑战西洲剑圣,失败而死。 其后掩月宗弟子杨柳意图再次刺杀,依然失败,被一名剑宗长老救走,半道被西洲剑圣一剑斩中。 胡云摇与此事有涉,弑师未成,绝望自杀。 李淑知道这件事情与抱鹤真人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他布置的。 抱鹤真人当初不肯对她说,她就不问,但现在情形不同。 她隐约猜到救走杨柳的不是什么剑宗长老,而就是苏青冥。 前些天在长安城井宅里,她与苏青冥说起杨柳的时候,就觉得苏青冥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必须回蓬莱山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在小成寺定好的局,第一层便是现在世人看到的这样。” 抱鹤真人沉默了会儿,说道:“杨柳不相信胡云瑶,认为他会叛,但陈境太傲,必然会赴局,所以她隐身其后,成为局里的一个变数。” 李淑说道:“这是第二层?” 抱鹤真人说道:“不错,只有我与杨柳知道这一层,我反对过,她没有听。” 李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么……第三层呢?” 抱鹤真人平静说道:“没有第三层。” 李淑说道:“师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比谁都更了解你,你想事情从来不会这么简单……” 抱鹤真人沉默了会儿,说道:“第三层意思其实很简单,我与胡云瑶还有离先生都认为陈境无法杀死,他太强了,就算师叔出手也不见得能做到。所以这次的西洲之局其实只是前半段,我们只想让胡云瑶真正得到陈境的信任,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需要等着去看。” 李淑难以置信说道:“死了这么多人,只是要让胡云瑶得到信任?你也说陈境太强,就凭他怎么能成功?” 抱鹤真人说道:“胡云瑶向我保证,他绝对有办法能够杀死陈境,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相信他。” 李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们把胡云摇骗了,把杨柳前辈骗了,把离先生也骗了……” 抱鹤真人说道:“离先生当然知情,如果他无法战胜陈境这便是最好的选择,至于胡云摇……如果陈境真的死了,他一定会自杀相殉,那么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李淑说道:“杨柳呢?如果她真是你说的那位前辈的话,你怎么敢算计她?” 抱鹤真人看着远方在云海上翱翔的那只白鹤,说道:“她既然想我们走她的道,就会理解我的做法。” “可是现在苏青冥也死了……” 李淑说道:“他并非我们的同道人。” “救杨柳的那个人是苏青冥?” 抱鹤真人微微挑眉说道:“这不可能。” 李淑说道:“相信我,那个人就是他。” 抱鹤真人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他可能不会死。” 李淑颤声说道:“你为何这么说?” 抱鹤真人收回视线,伸手抹掉师妹颊畔的泪水。 说到苏青冥死时,李淑便哭了。 抱鹤真人看着她微笑说道:“当年我们也以为你和他死在了雪原,后来呢?” 李淑说道:“师兄,像你这样精于棋道的人真的这般无情吗?” 抱鹤真人说道:“你要记住,棋道说的是生灭死活,容不得多情,我如此,苏青冥同样如此。” …… ……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连车都不会套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海风穿过树林后便小了很多,干燥的泥路没有变得尘土飞扬,但行走起来依然极为困难。 苏青冥提着杨柳一路行来,在路边看到了一些破损严重的房屋,烂成絮状的渔网,还有些家畜被啃食后的骨架,就是没有看到人。微冷的星光照耀着这些事物,生出一种衰败而恐怖的感觉。 很明显,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想来应该是不远处有厉害的妖物。 想到这种可能,苏青冥并不担心,反而觉得终于有了目的地。 他现在身受重伤,无法驭剑,但普通妖兽又如何能伤得了他。 离开泥路,循着那些痕迹走到不远处的山中,没有走多远,便在乱石长藤间发现了一个石洞。 石洞很宽阔,而且干燥,深处有一大堆骨头,可以看出来大部分是鲸骨与鱼骨。 洞壁上残留着清楚的、铁扫帚刮过般的痕迹。 这是一只毛发坚硬、擅长入海的妖兽,不知道是熊怪还是何物。 苏青冥把杨柳放在那堆骨头上,拄着铁剑慢慢走回洞口,向着山下望去。 此时夜色已深,星光正盛,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数里外,一只山般的妖兽正向着海边移动,将要入海的时候,回头看了山洞一眼。 那只妖兽明显有些不舍离开,却因为莫名的恐惧不得不离开。 看着那只妖兽消失在海水里,苏青冥有些遗憾,他本想着这只妖兽的级别如果够高,可以取出妖丹让杨柳吃掉。 昨夜在海滩上,杨柳已经服过掩月宗的丹药,但对她此时的伤势,更鲜活的药材往往更有效用。 没想到那只妖兽居然如此警惕敏感,早早便跑掉了。 苏青冥有些不解,心想自己伤重,而且气息无丝毫外泄,为何会把这只妖兽吓走? 他没想到自己在镇魔狱里停留了三年时间,一场大战又沾染了很多味道,才过数日时间,自然还是残留了不少。 而且他偶尔也会抱抱刘阿大。 这就等于说中州玄龟与剑宗白鬼的味道,现在都在他的身上。 不管是多厉害的妖兽,远远闻着风里的气息,自然都会吓得要死,不逃还能如何? …… …… 星光从洞外折射而入,照亮洞里的画面。 白骨堆里有个茧,茧里有个人。 杨柳的脸露在外面。 她在沉睡,天真如婴儿。 这个画面很有意思。 苏青冥心想如果鲁山在就好了,可以画下来。 他在白骨堆前坐下,盘膝开始调息静养。 第二天清晨,杨柳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被放在白骨堆里,她没有不满,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就像那天在海滩上说过的那样,她杀过的人太多,见过的白骨太多。 她知道苏青冥一直醒着。 “你在想什么?” 苏青冥睁开眼睛,说道:“我在想是应该把你送回掩月宗还是白城。” 这里离白城要比掩月宗近些,但还是很遥远。 以他们的伤情,根本无法走过去,也没有办法通知山门,如果想要通过别人传递消失,又怕不安。 杨柳说道:“东南四百里外,有座大原城,城外有家庵堂,我们去那里。” 这里在朝天大陆北方,不是剑宗宗的势力范围,但庵堂却是各州各郡都有。 苏青冥想了想,觉得不错,说道:“我来安排,你这时候应该睡觉。” 天蚕丝茧是一种类似于冬眠的方法进行修行或者疗伤。 杨柳当然明白,说道:“有事喊我。” 苏青冥撑着铁剑挪到洞外坐下。 远方最后那几颗星辰正在隐去,海上朝霞极红。 无数云气从海面来。 云气遇着前方一道延绵向北的山脉,渐渐抬伸,有些终于成功地翻越过去,变成无数道丝缕。 它们将会成为春雨,滋润那边的土地与生命。 那处将有小溪江河,然后入海。 如此往复。 苏青冥有所感。 因果便是如此,不知起于何处,实则互为指向。 他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十余日后。 他用剑识内观,确认伤势再有好转,但还是无法进行剧烈的运动。 比如驭剑离开,比如持剑杀人,比如跃至数百丈外被雾气浓罩的山崖里,但已经可以做些比较简单的事情。 铁剑离开他的身边,飘回山洞里,在地面与洞壁上高速移动,发出轻微的磨擦声。 看似极钝的剑尖,刻下无数繁复而细致的花纹。 做完这些事情,他起身走回洞里,来到白骨堆前,发现杨柳的脸色好了些,有了些红润。 她的伤势稳定的不错,虽然无法根治,但至少短时间里不会死。 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苏青冥沉默了会儿。 他有想过为何到现在她还猜不出来自己是谁,但转念一想当年在梅会上自己也没能认出对方,便告释然。 他与她在这方面都有些笨。 苏青冥把她喊醒,顺手把铁剑收进体内。 杨柳看着这画面,想起那个传闻,说道:“都说你修行遇着问题,停滞不前,现在看来似乎有进展?” 苏青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我去办点事。” 杨柳说道:“哪里?” 苏青冥说道:“那边好像有个山村,不远。” …… …… 翻山越岭对现在的苏青冥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好在有铁剑帮助,而且只需要翻过一座山岭便看到了那个山村。 他曾经在柳家的小山村里生活过一年时间,知道该如何与人打交道。 在某家外摘了顶笠帽戴好,走到村口的大槐树下,他用一片金叶子买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这里是哪里,最近的大城有多远,哪家有车? 然后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问题。 村里唯一有车的人家是县城退下来的一位官老爷。 就是不远处那座大宅子,据说有好几辆大车。 那位退休官员不可能借车给任何人,而且脾气很不好。 那位退休官员被村民们称为乔老爷子,前些年从县城搬回村里,修了幢极大的宅子,深居简出,村民们只能看见管事与家丁,很少有机会能见着他本人。 很简单的几条信息,足以敷衍出一个故事。 那位乔老爷子必然是位有故事的人,回到山村最大的可能是为了避祸。 苏青冥如果去查,肯定能查出事情的真相,但他没有什么兴趣,远远望了几眼,便离开村庄,踏上回程。 在离开村庄的过程里,他顺手拿了谁家晾在外面的一件衣服,撕成布条,把铁剑系在背上。 深夜时分,他才翻山越岭回到洞前。 星光如雪,把山野照的清楚无比。 一只像小山般的妖兽躺在洞前,浑身是血,已经没有呼吸,不知死了多久,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道。 洞外的山石上到处都是缺口,满地碎石,还有被妖兽如钢刺般的硬毛擦出的痕迹,可以想象妖兽的力量何其巨大,死前的挣扎何其激烈,声势惊人。 苏青冥看了妖兽一眼,确认它的妖丹没有什么用处,绕开尸体走进洞里。 石壁与地面上的那些花纹图案已经模糊了很多,阵法残破,无法再用。 杨柳看着他说道:“阵法不错。” 苏青冥用的是松湖剑法,不过说是阵法也不为错。 闻着洞外传来的腥臭味道,杨柳微微挑眉,说道:“还要在这里停留?” “这就离开。” 苏青冥走到白骨堆里,提起茧向洞外走去。 在星光下再次穿山越岭,背着大海而行,来到那个山村里,已经黎明将至。 苏青冥提着杨柳走到村子最外面那座大宅前。 乔老爷子家的宅子修得极好,东南角上还有座箭楼,别说防强人,便是官府想要攻下来也要费些精神。 大宅侧门很结实,铁皮蒙着硬木,厚约三寸,门闩更是粗的夸张。 这些自然拦不住苏青冥。 他走到门前,右手挥过,里面的门闩悄无声息分开。 大宅里很安静,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声。 苏青冥提着杨柳来到马厩,牵出一匹马,接着找到了车厢。 他左手拿着缰绳,看了看车厢,又看了看马。 马睁大眼睛看着他,很无辜的样子。 杨柳问道:“不会套马?” 苏青冥嗯了一声。 “还真是浊世贵公子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杨柳与掩月宗的矛盾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杨柳情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教他应该如何做。 套马赶车这种事情比修行简单多了,得到杨柳指点,苏青冥很快便搞定了一切。 在夜色里,马车缓缓地驶出大宅,车轮碾压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声音。 黎明前最是黑暗,也最是安静,再轻微的声音也足以惊动人。 苏青冥与杨柳都没有做贼的经验,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直到山道后方传来追杀声与喝骂声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着远远传来的污言秽语声,杨柳再次挑眉,说道:“这么吵,我怎么睡?” 苏青冥知道她的性情。 当年杀过几万人后,她对杀人这种事情再没有什么心理障碍,非常随便。 陆浅曾经说过自己很凶,其实她才是真的凶。 他解下铁剑,在道旁砍下几根树枝,看似随意扔在地上。 那几根树枝依次落在山路上,距离似乎有某种规律。 这是一个很简易的障眼阵法。 晨雾从山里涌来,遮住前路。 乔家的家丁被困在了雾里,无论如何走都走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眼前。 污言秽语与辱骂声忽然停止,人们觉得有些惊恐。 “看你们这胆子,不就是雾吗!先回去,天亮后再去村子里搜,挨家挨户!” 一名管事破口大骂道:“这些胆大包天的泥腿子,不杀几个是真不知道规矩了!” 听着雾里传来的这句话,苏青冥没有回头。 但他知道杨柳在看着自己。 那名管事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些家丁在近处看得很清楚,管事挥舞着双手,惨声呼叫着,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扑打着什么。 紧接着,管事脸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仿佛无形的力量吸噬,直至剩下一层薄薄的皮。 只是瞬间,管事便没了呼吸,重重地摔到地上,变成了一具干尸。 “鬼啊!” “是僵尸!” 看着这幕画面,再想着雾里断掉的前路,那几名家丁被吓的脸色苍白,连声尖叫着逃了回去。 既然是鬼,还是吸血鬼,那么偷走马车的就不是人。 乔家老爷就算不被吓走,也不会去为难那些无辜的村民。 离开村庄不远便是原野,苏青冥放下缰绳,回到车厢里,让马自己行走。 杨柳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用的是什么妖法?” 苏青冥说道:“一个戏法。” 车轮碾压着坚硬的泥土与更坚硬的石头,有些颠簸,这让他再次想起顾家的那辆马车。 杨柳全身在茧里,有天然的缓冲与包裹,自然不在意这些,渐渐睡去。 此后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睡,就像当初李淑在北境一样。 不同的是,她偶尔会自己醒来,与苏青冥说两句话,问问到了何处。 数日后,马车到了某座城外。 这座城并非他们要去的大原。 苏青冥看着城里颇为繁华,赶着车进了城,路上顺了一顶笠帽,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那间医馆。 马车停在医馆外,他戴着笠帽走下车,抬头看了眼医馆匾额,走了进去。 找医馆自然不是为了给杨柳治病,能治好杨柳病的大夫还没有出生。 苏青冥与伙计说了句话,便被迎进了医馆深处。 阵法开启,静室无声。 他对大夫问道:“西洲那边的情形我大概知道,我只想知道杨柳现在怎么样了。” 那位大夫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说道:“阁下是……” 苏青冥摘下笠帽,露出了自己的脸。 那位大夫被他的脸惊得倒吸了几口冷气,觉得牙都有些痛,说道:“您就……您就……这么毫不遮掩?” 苏青冥说道:“我没有新的消息,只有金叶子,你们应该不会要。”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 你们暗喽的暗子看看我这张脸值多少钱。 那位大夫捂着侧脸说道:“仙师,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们确实不知道消息。” 听到这个答案苏青冥很满意,脸上自然没有显露什么,起身离开了医馆。 出医馆门的时候,他看见靠墙放着的一辆轮椅,想了想推了出去,留下了一片金叶子。 回到车厢里,杨柳睁开眼睛,看着他搬上来的轮椅,好奇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苏青冥说道:“我去送了一封信。” 暗喽的暗子一直对他礼遇有加,这让他有些不解,但既然对方愿意帮自己做事,他便不会客气,而且顺便可以再确定以及试探一些事情——确定没有人知道杨柳还活着,试探暗喽的暗子对自己的态度到底能到哪一步。 马车离开医馆,在医馆前的青树下留下几道车辙。 那位大夫坐在医馆深处的静室里,皱眉沉思良久,心想究竟接下来的情报应该怎么写? 伙计拿着那片金叶走进静室,把苏青冥推走轮椅的事情告诉了大夫。 大夫没有在意,点了点头。 伙计看着大夫愁眉不展的模样,说道:“那位究竟是谁?出了什么事?” 大夫没有回答他,挥手让他离开,开始书写消息。 他一面写一面无奈说道:“我们又不是送信的。” 是的,苏青冥来找暗喽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送信。 修行界有很多门派与势力一直关心苏青冥这些年在哪里。 知道他曾经在长安城重新出现的人很少,其中就有暗喽。 暗喽还知道他在居叶城出现过,只不过没有对别人说。 今天他专程前来,就是要告诉暗喽的暗子知道自己在哪里。 有人再向暗子打听他的下落,他们可能还是不会说,但如果打听消息的人是天剑峰呢? 苏青冥就是要暗喽帮自己送封信去天剑峰,信的内容很简单——我还活着。 …… …… 马车继续向着临崖城去。 在路途上,苏青冥换了个新车厢,没有换马。 他并不急着赶路,只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就这样在渐深的春色里慢慢行走着,十余日,终于到了临崖城外。 临崖城东南有条通往豫郡的重要官道,道上车来车往,烟尘不断,很是热闹。 与之相较,城外东北那条穿过觉岭的官道便要冷清很多,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一辆车。 道旁溪水清澈,山间散落着各种宅院,或种着如伞的青松,或竹林成海,风景很是清美。 阳光被松竹遮着,石板路给人一种很清凉的感觉。 官道两边的宅院大部分都是城里富商的别业,还有几家没有招牌、却极出名的楼馆,不管饮食还是姑娘都很贵。 马车顺着官道行走,在两条溪水交汇处,右转进入更安静的一条道路,直至水尽处,便看到一片庵堂。 庵堂没有名字,隐在树林之间,后方有座石桥。 车至石桥前,才能看到地上卧着的一块旧石。 旧石上满是青苔,还有两个快要被掩去的字。 “三千”。 三千世界还是弱水三千? 直到庵堂里的老尼姑迎了出来,苏青冥才想到可能是除却三千烦恼丝的意思。 “抱歉,小庵简陋,向来不接待外客。” 那位老尼姑看着苏青冥满脸歉意说道。 杨柳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出:“是我。” 老尼姑身体微震,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片刻才后醒过神来,又惊又喜说道:“是杨家姑娘?” 杨柳说道:“我来庵里养伤,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来烦我。” 这句话说的极其生硬,更谈不上什么礼貌,那位老尼姑都是满脸理所当然,带着马车进了庵堂深处。 苏青冥解下辔头,把缰绳交到老尼姑手里,说道:“好好养着。” 老尼姑恭谨应下,问道:“要养到何时?” 苏青冥说道:“死。” 那马看了苏青冥一眼,眼神很是无辜。 老尼姑带着马去了庵堂前院,自会精心照料。 从这一刻开始,老尼姑与其余的三个女尼便一直守在前院,只是每日暮时来石桥这边叩几个头。 庵堂很小,风景很好。 最美的风景在一间禅室里。 禅室的墙上开着一道圆形的窗,窗外是片小湖,湖岸有树,横出数枝。 坐在禅室里向外望去,圆窗就像是一幅团扇,风景都是扇上的画。 湖风徐来,苏青冥坐在禅室里,手里端着杯清茶,时而缓饮一口,沉默不语。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临崖城的第四天。 对面墙上,杨柳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现在她的沉睡与醒来更加规律,沉睡数日便会醒来一次,只是醒着的时间还是不太长。 “你信任庵里的尼姑?”苏青冥看着窗外说道。 杨柳说道:“当年我修这座庵堂,只是喜欢这处的风景,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苏青冥说道:“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 杨柳说道:“秋天来时,树叶渐红,更好看。” 苏青冥把茶杯轻轻搁到席上,说道:“看起来你很喜欢享受人生。” 杨柳说道:“如果没有这些,何必活着。” 苏青冥说道:“别处亦有风景,也许更加壮阔,至少会有新的趣味。” 杨柳说道:“此间风景尚未看腻,何必去别处。” 苏青冥说道:“为何你不通知掩月宗,让她们接你回去?” 杨柳说道:“那处是仙山,这里也是圣地,并无不同。” 苏青冥说道:“你不担心她们会认为你死了?” 杨柳平静说道:“她们觉得我总喜欢惹事,也许知道我死会反而会松一口气。”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靠着各自的墙壁,转身望着圆窗外的湖与树。 忽有风起,湖水生波,树枝微颤。 仿佛团扇里的画面动了起来。 却不知道这风来自扇里还是扇外。 时间就这样缓慢的流淌。 夕阳渐斜。 苏青冥望向杨柳。 她已沉沉睡去。 暮色被湖水映入禅室里。 一室皆金。 缠绕在她身上的寒蝉丝,金色却是越来越淡,越来越白。 苏青冥想起先前她说的话。 当年掩月宗主与她师姐好像确实是这种态度。 真是。 都不容易。 既然如此,何不就这样看看风景便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们是兄妹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窗外春深,对此可以高眠。 杨柳再醒来时,又是数日之后。 她望向对面,发现苏青冥还坐在那里,仿佛一动未动,只是那杯茶不在了。 苏青冥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着她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以如此低微的境界居然想去杀陈境。” 苏青冥说道:“确实有些蠢。” 杨柳说道:“善渊也是这般说的。在道德观的菜园里他私下劝过我几次。” 苏青冥心想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听人劝的姑娘。 “我有个弟弟叫做杨青,挺傻,以后有机会,帮我照顾他一二。” 杨柳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我去西洲是因为我觉得有可能性,只要有可能,我都想试试。” 苏青冥说道:“任何冒险的前提都应该是再也找不到任何别的选择。” 杨柳说道:“我的时间不多,那么我想可以等同于没有别的选择。” 苏青冥说道:“我说过你不会死。” 杨柳说道:“就算这次我能活下来,时间也不多了。” 苏青冥明白了她的意思,转头望向窗外的风景。 春意已经深的快要发霉,不如前些天好看,更不如深秋时的红叶。 春蚕到死丝方尽,但那并不是真的死,随后它会化成美丽的蛾子,展翅飞向更远处。 只是飞蛾无法活太久。 苏青冥算得很清楚,杨柳用了这种方法,留下的生命便不会太长。 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以她的境界至少还能再活二百余年,但她便没有希望突破通虚境,看到别处的风景。 而且就算她用了这个方法,破境的希望依然很小,只是稍微增大了些,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用静水般的生命去换刹那光华的一线可能,这是一场堪称宏伟的赌博。 如果是别的人知道杨柳的选择后,可能会说这样值得吗? 苏青冥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如果换成他,他也会这样选择。 这就是修道者的宿命选择,他觉得更应该称之为修行者的存在意义。 “所以我有些着急。” 说完这句话,杨柳再次沉睡过去。 是的,她很着急。 她急着寻找自己的继承人,所以才在那个湖畔送出一壶美酒,还亲自参加后面一届盛会。 她急着弥补当年的遗憾,所以才会不时前往覆海城,在那个庙里说些其实并没有太多意义的话。 她会去西洲,也是因为这点。 苏青冥走到她的身前,蹲下看着她的脸,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已经做好准备离开。 在长安城里,听胡云摇说完那番话后,他只是想来见见她。 现在已经见到了,那便够了。 只要她回到掩月宗,他便会回剑宗,等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再来寻她,治好她的伤势。 现在看来,她不愿意回掩月宗,更愿意留在世间。 就像前些年一样。 她从道德观到覆海城,从长安到西洲,像阵风般,热情地在人间行走。 她是一个本性如火、永远闲不下来的人,本来就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数百年前,她曾经对他说过很多话,讲过很多事情,其中便有这一点。 他没有在意过她说过些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现在那些话却全部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非常清晰。 修行者的记忆力真的很好,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苏青冥决定留下来。 从镇魔司出来后,他在长安城里只停留了数日,便带着沈云海去了西洲,一路风雨兼程,罡风凌体,然后受了重伤。 归墟剑他还没有真正的完全体悟掌握,新的境界还不够稳定,需要时间好好感受,然后消化。 消化完后也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入镇魔司,向魔君学习魂火之御后,他的修行便踏上了一条与前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无论是剑宗的历代先辈还是无回谷、流波山等地的天才剑修,都没有走过这条路。 大荒的历史上或者有些邪魔曾经尝试过类似的方法,比如魔胎拘魂,但那只是形式相似,从本质上来说依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层次。 如果他能走通这条修行路,剑宗便会开辟新的一方天地,甚至可以直接视作开宗立派。 如此大事,自然需要时间思考与准备。 这间庵堂风景极好,静湖声柔,无人打扰,正是思考的好地方。 那么,就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好了。 苏青冥这般想着。 …… 春意极深,暑意将至,地处天南的剑宗诸峰,感受更为明显。 有大阵隔绝,不会热的让人难受,但明显变深的密林颜色,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陆浅站在崖畔,看着深得有些油腻的诸峰,微微挑眉,有些不喜。 峰间传来猴子的叫声,声音很是欢快,回来的必然是沈云海。 他站到陆浅的身后,低着头说道:“杨青跑了。” 杨青的境界实力本就不凡,在年轻一代修行者里向来有天下第七之称,当他决意要跑,沈云海实在没办法拦住。 阿狸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奇怪,心想师兄为何却没像上次那样直接跪着,只是低着头? “我在暗喽那里查到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他们故意让我知道的。” 沈云海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怪异,得到的消息详细讲了一遍。 暗喽给出的消息有很多细节,甚至没有错过苏青冥用一片金叶子换走一辆轮椅。 陆浅沉默听着,说道:“还活着就好。” 沈云海松了口气。 陆浅心想,看来杨柳也还活着,只是伤势比较重,说道:“你去放到金鞭溪断崖处。” 沈云海怔了怔,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块黑色石头,望向青稍。 小姑娘青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浅说道:“我要用来练剑。” 沈云海驭剑而去。 陆浅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仙剑静静悬在她的头地,微微振动,随时可能飞出。 峰顶被艳丽的红光笼罩。 青稍明白了师父想做什么,好生佩服。 强大的剑修,能够隔着数十里,甚至更远的距离杀人。 但要做到这样骇人的事情,首先你必须确定目标的位置。 如果能够看到对方,那当然无所谓。 陆浅在南河城里杀那只蛟龙时,便是这样做的。 更多时候,剑修根本无法看到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当初离元能在首山,隔着千里一剑重伤那位道门叛徒,便是因为那人的手里拿着帝王剑。 而大唐天子早已在剑上做下了神魂印记。 陆浅让沈云海把黑石拿到金鞭溪断崖,便是要练习这种飞剑杀人之术。 金鞭溪断崖离峰顶有十七里地,已经到了洞真初境的最远杀伤距离,所以青稍才会佩服的无以复加。 不知道沈云海有没有把那块黑石摆好。 陆浅忽然睁开眼睛。 黑白分明。 落霞剑破空而去。 峰顶响起一声剑啸。 数百丈高的天空里出现一团白色的湍流,然后响起一声极其震耳的爆鸣声。 落霞剑消失无踪。 片刻后。 远方山间隐有动静。 微风轻拂衣袂,剑意久久不散。 青稍感受着这一剑里蕴藏着的杀意,脸色苍白。 不知道金鞭溪边的沈云海会有怎样的感受。 …… …… 除了剑宗,自然还有别人会向暗喽打听苏青冥的下落。 暗喽没有提供太多细节,比如那辆轮椅以及苏青冥最后出现的地点,却没有忘记提及苏青冥身后的铁剑。 很明显,这是刻意挑选后的消息。 人们只知道苏青冥消失这几年是在准备破境,知道他去过长安城的人很少,更没有谁知道他去过西洲。 铁剑依然在……那就说明他的境界依然停滞不前,甚至就连神游境都称不上完善。 这让修行者们很出很多感慨。 难道又一个天才将会就此停下脚步,然后被岁月磋砣成偶尔才会被人提起的名字? …… …… 春去夏至。 临崖城是大荒着名的避暑盛地,但还是稍微有些闷热。 在禅室里,杨柳第九次醒来。 她身上的寒蝉丝已经尽数变白,被圆窗外透进的湖风一吹,如灰般寸寸断裂,然后散于无形。 苏青冥问道:“稳住了?” 杨柳嗯了一声,感受到窗外的热风落在脸上,微觉不喜。 修行者寒暑不侵,不代表他们不喜欢清凉世界,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人。 苏青冥注意到她的表情和眉间那抹疲惫,想了想,起身走到对面把她抱了起来。 杨柳看着他,没有表情。 苏青冥没有解释,直接把她抱出禅室,放在在轮椅上。 轮椅碾压青石的声音响起。 后面的那些天一直响着。 苏青冥推着轮椅在湖畔行走,在荫凉里追着风。 现在她不再长时间沉睡,可以与他说话,但说的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多,更多时候还是沉默。 天阴的时候,他会推着她去晒晒太阳,但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听到她烦躁的声音。 过了些天,暑意更深,庵堂处于深谷,风比较小,湖气蒸腾,更加闷热。 杨柳的情绪越发不好,不停地抱怨。 苏青冥知道她只是闲不住了,想去外面走走,便去问了那位老尼姑,附近可有风景可看。 老尼姑说他们来时看到的两溪交汇处有一片湖,湖里生着很多荷花,风景很是不错,也比较清凉。 临崖城是大荒着名的避暑盛地,苏青冥心想若真有这般好的去处,只怕早已人满为患,担心会不方便。 老尼姑说道无妨,临崖城里知道那片湖的人很少,尤其是清晨时分更没有人,带姑娘去散散心是极好的主意。 第二天清晨,苏青冥便推着轮椅离了庵堂,老尼姑在后方目送离开,脸上满是欣慰的神情。 两溪交汇处其实没有湖,只是个水潭。 潭里生着密密的荷枝,完全掩住水面,清风徐来,粉色的荷花在晨光里鲜嫩欲滴,确实很好看。 苏青冥想起镇魔司里的那个水潭,觉得有些意思。 轮椅停在莲叶最密的水边。 晨光渐盛。 二人都没有说话。 潭里忽然响起水声,荷叶乱摇,露出一个人来。 那人对着岸边挥动双手,在水里沉浮,潭水不停灌入嘴里,已经喊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青冥与杨柳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那人眼里满是绝望与荒唐的神情。 如果这时候他还来得及思考,必然会想,你们隔得如此之近,为何不救我? 就算不救我,你们为何要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去死? 没用多长时间,那人体力耗尽,向着水底沉去,伸直的双手无助地在荷叶上拍打了两下。 苏青冥与杨柳依然没有动。 又过了会儿。 苏青冥说道:“是真的。” 杨柳有些意外,说道:“我又没有怀疑过是假的。”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以为你是想确定情况再做定夺。” 杨柳看着他说道:“我现在是残废,救也只能是你救。” …… 那人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不时吐些水出来,看着就像一只垂死的金鱼, 那人很年轻,看衣饰应该是位有钱人家的公子,不知为何会清晨出现在这偏僻的水潭里,还险些被淹死。 过了段时间,那位年轻公子终于缓过劲来,艰难起身,对着苏青冥躬身行礼,谢过救命之恩。 然后他转向轮椅里的杨柳,想要道谢,身体却僵住了。 轮椅里的少女看着有些虚弱,神情却是那样的平静,仿佛已经看淡生死。 年轻公子的眼睛明亮起来,就像星星一般。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那道光。 杨柳不喜欢这种热烈的眼神,说道:“走吧。” 苏青冥推着轮椅离开。 年轻公子怔怔看着他们离开,半晌后才醒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连声道谢,询问他们的来历。 苏青冥没有理他。 杨柳没有看他一眼。 年轻公子想到一种可能,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好生孟浪,有些结巴说道:“二位,二位是……” 苏青冥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与她究竟应该算是何种关系。 过往数百年里,他们曾经数次对战,胜负却不重要。 共参大道,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是敌人,却立誓再不相见。 这是什么关系? 陆浅听过鲁山与沈家家主的那些往事后,曾经有过自己的判断。 这种关系很复杂。 所以她面对掩月宗的时候,才会那般警惕。 现在看来,陆浅的判断非常准确。 轮椅忽然停下。 因为杨柳的手落在了两侧。 “我们是兄妹。” 她平静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那位年轻公子无比惊喜,觉得天地都要醉了。 苏青冥眼帘微垂,睫毛不动。 就像水里的荷花。 忽有风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李家公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年轻公子姓李,父亲是临崖城的城主,他便等若是临崖城的主人。 因为家教甚严的缘故,他身边没有太多狐朋狗友,但还是难免会有很多应酬。 昨天夜里,他被一位朋友请吃酒宴。 那位朋友知道如果在城里,他肯定不敢踏足青楼,便把地点选在了城外溪畔。 这里有几家饮食与姑娘都很贵的院子。 李公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在席上如坐针毡,被灌了几杯酒后再也无法安坐,借着小解的由头溜了出去。 这家院子远在山间,夜色深沉,他慌乱之下迷了路,沿着溪水而行,来到这片满是荷花的潭边。 他再不敢随意行走,在山坡上抱着双膝,竟是熬了一整夜。 他那位朋友与院子里的人发现后,自然很是着急,却是向山外搜去,哪里想到他在溪水上游。 坐了半夜,李公子身体早已僵硬,晨光出现,他贪着去看荷花,竟是没有站稳,直接落到了水里,险些被淹死。 幸运的是,当时水边有两个人。 苏青冥自然不会打听这些事情,这都是李公子自己说的。 李公子跟着他们一路回到庵堂,不停说着自己的事,如果路程再远些,可能他会把自己的生平都讲一遍。 苏青冥与杨柳没有理他,他也不在乎,直到被那位老尼姑拦住,才停止述说,有些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李公子再次来到庵堂,带着几辆大车,车里都是备好的礼物。 他专程前来致谢,求见苏青冥。 他想见的当然是轮椅里那个柔弱而漠然的姑娘,但哪能直接要求见她,这是基本的礼数问题。 苏青冥没有见他,准确地说,老尼姑根本没有通传。 李公子也不生气,回头看着那几大车礼物,心想自己确实太过俗气。 接下来几天,李公子每天都会前来庵堂拜访。 被老尼拒绝后,他会在庵堂外站半个时辰然后离开,显得很有修养,但又很执着。 如果没有下雨刮风,便会有大太阳,盛夏时节的庵堂外,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好受。 李公子坚持前来,自然是想要表现自己的诚意,用毅力与决心打动人。 问题在于,庵堂里的那两个人不可能被这种事情打动。 最热的那天,李公子没有出现,老尼姑有些意外,也终于安下心来。 夜色渐上,他却再次出现在庵堂外。 他没有惊动老尼,鼓起勇气走进庵堂,被草地上的那匹大马吓了一跳。 谁家会把马像猫狗一样散养着? 李公子对着马嘘了一声,走到石桥前方。 桥那边是一层薄雾,看不清楚画面,但他相信,坐轮椅的姑娘就在那边。 他解下古琴,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弹奏。 淙淙如水的琴声出现在夜色里。 最开始的时候,他很不安,怕老尼过来撵自己,更怕那位兄长过来打自己。 时辰还早,可那位姑娘身子柔弱,也许睡的较常人早,自己用琴声扰人清梦,被打也是自找…… 想着这些事情,琴声稍乱,然后重新回复正常。 老尼姑没有出现,苏青冥也没有跳出来打杀他,庵堂里一片宁静,只有琴声。 忽然有蹄声响起。 那匹马踱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听着。 李公子不觉难堪,反而很开心,琴声欢快了些许。 半个时辰后,他结束了演奏,起身背起古琴,与马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走出庵堂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情绪,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嘴巴。 后面的这些天,李公子没有在庵堂外晒太阳,或被风吹雨打,而是入夜后才会“潜”入庵堂,弹上数曲。 没有人来管他,只是那匹马会驻足静听,他还是很开心。 只要琴声在这里,总会被她听到。 …… …… 石桥那头,薄雾不散。 禅室圆窗,苏青冥与杨柳对坐,静静听着琴声。 苏青冥不会弹琴。 杨柳曾经在梅会里拿过琴道第一,却同样不会弹琴。 但他们能听出来琴声的好与坏。 李公子的琴声很不错,很干净。 所以他们没有赶人。 刚才那曲是流水。 现在弹的是良宵引。 苏青冥知道今夜就到这里了。 就这样,日子如流水一般无声而去。 有琴声作伴,暑意似乎不再那般难熬,而且正渐渐消散,真可称得上良宵。 某夜,琴声没有出现。 苏青冥与杨柳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 …… 随后的那些天,琴声再也没有出现。 李公子也没有来过庵堂。 很多事情都是失去了,或者即将失去,才会觉得珍贵。 苏青冥不觉得那琴声如何珍贵,但偶尔还是会想起。 他与杨柳继续在庵堂里静养,直到圆窗外的树叶都红了。 又看了几日秋景,便到了离开的时候。 老尼不是修行者,寿元将尽,看似寻常别离,其实便难再见。 杨柳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自己推着轮椅出了庵堂。 老尼收回视线,望向苏青冥说道:“冬姑娘性情看着冷,其实心热,请您好好照顾。” 苏青冥说道:“我会的。” 老尼又问道:“那位李公子留下的礼物如何处置。” “你们自己用便好。” 苏青冥接着说道:“那匹马我带走,你们不用养了。” 老尼想着一事,取出个匣子,说道:“这件礼物太过珍贵,实在没法留。” 匣子里是一颗药丸,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竟是修道者的丹药。 这丹药比普通人来说极其珍贵,即便以李公子的身份,想要拿到这样一颗丹药也极其困难。 这颗丹药他应该是为杨柳所求。 苏青冥不会在意这种级别的丹药,也知道对杨柳没有任何用处,但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然后他有些意外地在匣子上发现了宝树居的标识。 不知道那位李城主是识得宝树居东家,还是与顾家有来往。 …… …… 苏青冥与杨柳的下个目的地在豫郡,便要穿过临崖城。 临崖城里极其繁华,很是热闹,即便在车里,也能听到很多声音。 前方忽然有琴声响起,然后有嘲笑声。 苏青冥掀起车帘望去,发现街角处有个青衣琴师,低着头看着身前的古琴。 那位琴师不知因何被人嘲笑,没有辩解,落在琴弦上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不知是窘迫还是难过。 看来是位潦倒失意者,衣饰朴素却极为干净,指甲也修剪的很干净,就连那架古琴也保养的极好。 “你不是要给你爹鸣冤吗?那就弹首六月雪好了。” “这古琴应该还值些钱,你怎么不去卖了?” “卖幅画都能被骗,卖琴难道就能聪明起来?” “李公子,像你这样的人还是老实在家里呆着吧,别想那么多了。” 有厚道的街坊出面,把人群劝散。 那位琴师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正是很久不见的李公子。 只是他不知道经历了何事,形容憔悴,鬓间竟隐有白星。 苏青冥望向杨柳,发现她正看着窗外。 …… …… 临崖城是一座大城,自然有很多医馆,也有苏青冥想要找的医馆。 这次他没有去看医馆匾额上是什么花,直接走了进去,然后取下了笠帽。 大夫赶紧把他迎进静室,还没有来得及消化震惊,便因为苏青冥的问题再次震惊无语。 城主府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小事也值得您关心? 大夫在心里这般想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这件事情讲了一遍。 三年前,李城主曾经上了一封奏折,请立二皇子景尧为太子。 当时陛下没有理会,可以看作是对他的保护。 朝廷里那些支持景辛的大臣却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镇魔狱事变后,朝廷里的局面越发复杂,隐于幕后的各种斗争越发激烈。 双方撕破了脸,李城主便成为了他们的重点攻击对象。 任何官员都经不住查,李城主很轻易地被查出涉及数年前一场重贿案,官职当即被免。 树倒众人推,搬出城主府的李家自然过的很是惨淡,李城主病倒在床,熬了数十日前,前些天便没了。 李公子悲痛之余,生出极大愤怒与不甘,觉得父亲为官清廉,必然是得罪朝中诸公才被构陷,于是便开始替父亲申冤,想要翻案。 想要洗刷冤屈,自然不能只靠道理,更重要的是钱。 李公子变卖家产,终于打通了些门道,结识了张相在豫郡的某位亲信。 这便到了送钱的关键时刻,李公子毫不犹豫拿出了家里最值钱、也是最后一样东西,托相识多年的一位朋友去卖掉。 那是李家祖上传来下的一幅古画。 李公子变卖家产的时候,便是那位朋友帮忙,所以没有在意。 谁想到,那位朋友竟是带着那幅古画跑了…… 现在李公子再没有别的任何办法,被逼到急处,才会上街弹琴,想要筹些银子。 听完这些,苏青冥沉默不语。 大夫看着他说道:“那件贿案是真的,至少在这块上没有什么冤屈。” 苏青冥当然明白,不要说是那件贿案,便是上奏折请立景尧,那位李城主也是在投机。 当时景尧才几岁?张相肯定看得清楚,不然肯定会保住此人,那位李公子何必还要想办法结识张相的亲信。 苏青冥准备离开。 那位大夫想起一件大事,赶紧说道:“道门的事情定下来了,我给您汇报一下。” 苏青冥心想现在都不需要自己问了吗? …… …… 李公子回到家里,解下古琴仔细摆好,走进后院。 现在的家自然远远及不上城主府,连仆人也只剩了位老头,但院子被他打扫的很干净。 看着灶房里的身影,他揉了揉脸,堆起笑容走了过去,说道:“姆妈,就你那手艺,蒸咸鱼都没法下饭,还是我来吧。” 正说着话,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闷响。 他吓了一跳,转身望去,发现是个箱子。 箱子里是满满的金叶子。 李公子再次被吓了一跳。 片刻后,他醒过神来,赶紧推开后院侧门追到街上。 两边没有人影,只有一辆马车正在离开。 李公子认出那匹马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向那边跑了几步,挥手便要喊…… 他停下脚步,右手缓缓落下。 他没有说话,看着那辆马车远去,生出万千情绪,热泪满脸。 …… …… 杨柳没有问为什么,苏青冥也没有再说这件事。 还有更重要的事,比如道门大会的日期已经正式定了,就在三年之后。 毫无疑问,这是扶摇真人飞升之后修行界最大的盛事。 道门很早就向青山宗发出过邀请,白早认真提醒过苏青冥数次,必然是有极大的好处。 在修行界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任何盛事总要有些配得上档次的仙泽,就像凡间所说的彩头。 但这次道门拿出来的事物太珍贵了,竟是一道长生仙箓。 当然还有相应的规则,不然最后演变成几大通天抢仙箓,那还有什么意思。 苏青冥会去。 要治好杨柳的伤势有几种方法,其中最直接,也是最完美的方法便是仙气灌体。 这里说的仙气不是形容气质,不是仙气飘飘,而是真的仙家真气。 谪仙没有仙气,所以他不行。 景阳之前,朝天大陆最后一位飞升成仙的是白刃。 白刃是当时道门的掌门,现在白真人的外婆,也就是白早的曾外婆。 他这一代的修道者,都习惯称其为白先人。 如果说朝天大陆这五百年的历史是他与师兄两个人写的,千年前白先人扮演的便是类似的角色。 而且她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因为她飞升之后,留下了数道仙箓。 道门曾经用其中的一道仙箓重伤冥皇,把他镇压在镇魔司里数百年。 这次道门拿出来的长生仙箓不是那种等级的至宝,而是一道副箓。 副箓也是仙箓,里面的仙气若让普通人得了,足以洗根换骨,踏上修行大道,若让修行者得了,则能延寿数十载。 至于具体能增长多少寿元,无人知晓,因为从来没有人用过。 “这次云梦山下如此大的本钱,究竟想做什么?” 杨柳双眉微皱说道。 苏青冥不愿意看她忧国忧民的样子,说道:“别想那么多,反正是拿来给你用的。” 第二百七十章 又六年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时间过去了三年,世间一切如常。 剑宗与往年一样,雾气缭绕,偶见剑光。 已经离开六年的苏青冥被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少,就像当初在雪原时一样,反而是三年前的西海之乱经常被讨论,剑宗弟子们很好奇那位长老究竟是谁,到底有没有救走过冬。 天剑峰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匹马。那匹马没有什么活需要做,终日里便是在山间吃草闲走,唯一有些恼火的地方便是经常会被峰间的猴子们骚扰,直到双方混得熟了,这种情况才好了些。 某天清晨那马走到金鞭溪畔饮水,一只调皮的小猴子骑在它的背上,挥舞着树枝,发出只有沈云海听得懂的叫声。 青稍从树林里钻出来,手里拿着几块碎裂的黑金石,看着眼前的画面,怔了怔后,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 剑光落下,沈云海现出身形,看着师弟手里的碎黑石,想起三年前的画面,余悸难消说道:“师叔……又在练剑?” 青稍高兴说道:“是啊,师叔现在的境界更厉害了。” 沈云海心想这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何至于如此高兴? 青稍指着溪边的马说道:“师兄你就没看出来这是什么?” 沈云海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微笑说道:“封候这种事情是凡人乐事,与你我可没有什么干系。” 青稍无奈说道:“兆头!我是觉得这个兆头极好。” 沈云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陆浅准备出山参加道德仙宗大会,说想去看看。 如果只是看看倒也罢了,虽然不知道她是想看白早还是谁,但谁都知道她的目标肯定是长生仙箓。 道德仙宗开派三万年大会,广邀世间宗派参加,拿出长生仙箓做为问道之赏。但不是所有修道者都有机会,道德仙宗的规则很清楚,要求参与问道大会的修行者,修道时间不能超过六十年,同时境界不能低于金丹圆满。 道德仙宗的金丹圆满可以视作剑宗派的洞真初境。 这次问道大会可以被视作盛会的高级版本,去年那届盛会的最终获胜者,也都拿到了参加的特别许可。 沈云海不记得去年盛会的道战第一是谁,但记得很清楚棋战的胜利者又是亥下学宫的王圣一。 胡云剑不再下棋,苏青冥不出现,他便是毫无争议的当世棋道第一。 长安城里的郭大学士甚至认为他现在已经有了胡云剑那年盛会时的水准。 按照道德仙宗的规则,每个宗派可以选中一位符合条件的年轻修道者参加问道大会,当然道德仙宗自己不受限制。 如此严格的挑选条件,很多小宗派连一个人都选不出来,就算是昆仑、大泽这样的大派也只能选出一两个人。 剑宗符合条件的弟子却不少。 由此可以看出,剑宗宗不愧是正道修行界的领袖,底蕴之深厚非别派所能比。 够资格参加问道大会的弟子多,名额却只有一个,竞争自然激烈。 最开始的时候,很多视线落在云剑峰上。 胡家几位天才后辈弟子现在都已经踏进了洞真境。 后来天剑峰传剑书诸峰,说陆浅准备参加,那些视线顿时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做为天剑峰主,陆浅要与后辈弟子相争,自然引起了一些非议。 诸峰长老心想仙箓谁不想要,你能去,难道我们就不能去? 结果他们往自家一看,符合条件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有…… 直到这时候很多人才想起来,陆浅的年龄要比过南山他们还小很多。 …… …… 陆浅从洞府里走了出来,接过青稍递过来的碎黑石,认真看了很长时间,眉头微蹙,似有些不满意。 沈云海上前行礼,取出两幅画。 陆浅把手里的碎黑石扔到崖下,接过画看了两眼。 “这是李家被偷走的那幅古画。”沈云海介绍道:“这幅画在很多书里都有记载,名气很大,一直被李家藏着,他那个朋友一开始便是盯着这幅画,所以变卖家产的时候没有做手脚。” 那幅画的内容是星夜与老山,崖畔有薄雾,雾里有位撑着伞的姑娘。 那位姑娘眉眼如线,看似温婉,眼神却漠然至极,两种情绪合在一处,令人印象极为深刻。 画家用的手法很复杂,夜幕与老山的色块极为大胆,星辰与姑娘的线条却是格外细腻。 观画者很容易生一种感觉,当时画家的心情就像他的手法一样复杂。 “那人极为谨慎,一直没有出手,就在南边等着,找出来确实花了些气力。”沈云海接着说道。 陆浅静静看着画,没有说话。 这画自然极好,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名气。 她生在贵族之家,自然能看出好来。 但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画里的女子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问题在于这幅画保存的虽然极好,边缘还是已经发黄脆化,年代极为久远,画里的女子想来也是数百年甚至千年前的人,她能在哪里见过? 她想了想,说道:“送回去吧。” 这是苏青冥交待的事情,沈云海自然会办的妥妥当当。 她接着看第二幅,这是一幅素描的画像,应该画好没多长时间。 经过数年时间,卷帘人终于完成了玄阴宗、不,应该说是玄阴教新任教主的画像。 这位教主自称明王,年龄三十左右,约十年前忽然出现在冷山,魔功惊人,而且提升极快。 最重要的是,据说他已经得到烈阳幡的完全认主。 能够完全发挥出烈阳幡的威能,几乎可以等于一位通天境战力。 青稍在旁听着沈云海的话,生出强烈的挫败情绪,不禁有些茫然。 他与沈云海的修行天赋都不错,而且得遇明师,境界提升颇快,沈云海眼看着便要突破至洞真境,他也相差不算太远,然而和那个玄阴教主比……那人修行的时间与自己差不多,居然便如此强,这也太不公平了。 “邪道威能大多假于外物,就像我现在若不压制弗思剑,亦能与破海一战,但那又有何意义?” 陆浅说道:“以此人的年龄与修为想完全收服烈阳幡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再难踏入真正大道,非你我所取。” 青稍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说道:“此人叫做明王,难道与皇城里的明供奉有什么关系?” 沈云海摇头说道:“前些天明家专门自查过,族里没有这样一人。” 陆浅看着画像里那个年轻魔头的脸,心想怎么这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一次她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在长安城里,她专门让家里人去清天司库房画了一幅像。 “原来是你。” 看着那个年轻魔头煞气十足的眼睛,她心想哪里是什么明王,反过来才对。 想到当年的事情,她抬头看了沈云海一眼,有些不喜。 沈云海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师父又哪里做错了? 他行事向来谨慎稳妥,很少犯错。 他现在早就已经明悟,师姑用这种眼神看他时,其实都是在看师父。 陆浅没有解释,心想当年我就说应该斩草除根,你偏不听…… 忽然。 一道清亮的剑鸣从天光峰里生出,传遍九峰。 想参加道德仙宗问道大会的弟子,这时候便应该去天光峰参加试剑。 陆浅踏上弗思剑,破空而去。 沈云海与青稍紧随其后。 峰顶归于安静。 片刻后,白猫从洞府里踱了出来,颈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寒蝉趴在它的头顶,眼珠骨碌转着,盯着那个铃铛,很是好奇。 白猫走到崖畔,望向远处的碧湖峰,眼神有些凝重。 试剑即将开始,剑宗大阵改变气息,碧湖峰顶的雷暴消失。 留在碧湖峰的那段雷魂木快要熟了,它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盯着才是。 问题是那几段雷魂木还在上德峰,这该怎么办? 苏青冥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剑宗新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今次剑宗试剑还是在西来峰下的剑林举行,只是因为有境界要求,所以参加的弟子要少很多。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今天的云雾特别重,云剑峰的长老试了几次都没能清除干净。 青稍有些不耐烦,说道这有什么关系,连声催促迟宴。 今日天剑峰据说有好事,他急着回去喝酒。 胡上扶看了眼云雾,觉得今日似乎会发生什么事情,微微皱眉,举手示意剑争开始。 飞剑破开云雾,带出无数道好看的线条,石柱上被切出无数裂痕,石屑簌簌落下。 参加试剑的都是七峰弟子。 剑争依然激烈而且精彩,但谈不上什么凶险,尤其是与当年苏青冥参加的那次试剑大会相比,更显平和。 一道蓝色如海的剑光敛于雾里。 雾气渐分,沈沉行与胡云南走了出来,对视一笑。 沈沉云是掌门真人第三徒,也是衍法殿首席,境界实力极强,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然后,所有的视线都望向了崖间最后方。 那里是天剑峰的位置。 陆浅驭剑而至。 …… …… 浓雾笼罩石林,隔绝视线。 陆浅与沈沉云站在相距十余里的两根石柱上。 这已经是洞真初境的极限。 没有人会觉得陆浅是以大欺小,不管是年龄还是修行的时间,她都不如沈沉云。 只不过当年她再续天剑峰传承,成为景阳真人的再传弟子,才成为了师长。 但沈沉云不敢轻视这位小师姑,更不想输。 今次世间所有天才都会去参加道德仙宗的问道大会。仙箓可以增加寿元自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得到仙箓便能接触到仙人留下的气息,能感悟到更高的至理,对修行来说意义极为重大。 浓雾隔绝视线,只能用剑识确定对方的位置,在很多人看来,这对沈沉云有利。 陆浅的天赋再如何强,修行的时间毕竟不如沈沉云,剑识能够覆盖的范围必然有限。 山风吹拂着雾气,她闭着眼睛,头发更加凌乱。 忽然,她睁开眼睛,望向雾深某处。 一道红色剑光忽然出现,把浓雾照成朝霞。 落霞剑破空而去。 “噫?” 青稍忽然抬头望向雾里。 对她来说,一场洞真境的战斗不值得关注,但陆浅出剑的时候,她发现了些问题。 落霞剑的颜色有些不对。 …… 雾破。 落霞剑静静停在沈沉云的眼前。 沈沉云的眼神很复杂。 他还没有找到陆浅的位置,她的剑便到了。 落霞剑能停在他的眼前,便意味着可以做更多的事。 收比放更难。 沈沉云有些不明白,她是如何能够穿越层层浓雾,确定自己的方位。 如果是别的宗派,比如道德仙宗或是大泽的高手,这时候或者可以用法宝护体,挡住飞剑再争取转机。 剑宗不管这些,讲究的就是有去无回。 这场剑争自然是陆浅赢了。 四周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惊呼声响起。 沈沉云师兄居然输了。 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关键在于,做到这件事情的陆浅还很年轻,修行的时间不长。 最令人感慨的是,想到赢了沈沉云的人是陆浅,人们又生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在剑宗,陆浅这个名字就意味着天才。 最年轻的峰主,最年轻的洞真境……无数难以想象的修行纪录,都是由她创造。 景阳师叔祖之后,再也找不到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物。 苏青冥从雪原归来时,声望更盛,但随着他境界停滞,消失数年,那种情形早已消失。 看着从雾里走出来的陆浅,不知道多少人在敬畏赞叹,这才是剑宗宗的真正天才。 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甘想起了在身后峰顶闭关的那名天才弟子。 只有他能够压过陆浅一线。 这是很多人的看法。 …… …… 云雾骤散,阳光洒落,照亮天光峰。 峰顶忽然出现了一道彩虹。 彩虹下有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青稍微微挑眉,觉得今天有意思了。 沈朝海微微皱眉,发现今天果然要出事。 胡云剑、鲁山等七峰长老霍然起身,神情有些激动。 消息比云雾散开的更快。 剑宗众人震惊无语,向峰顶望去。 胡云剑看着峰顶感慨说道:“当年进去的时候就是这样,竟是没有任何变化,道心之坚,果然举世无双。” 峰顶的那个人是卓如岁。 他是剑宗掌门真人的弟子、号称百年来天赋最高。 从苏青冥进入天剑峰,再拜掌门真人为师,然后他便开始闭关。 这一闭便是二十余载。 今日他终于出关。 东海畔有片青翠山谷,谷里有个深不见底的地洞,洞里雾气弥漫,阴风阵阵,正是与鸣泉秘境齐名的通天井。 为了防止暗楼强者甚至是大军从通天井里爬出来为祸人间,这里四周布置着极为强大的禁制。 当年东海神尼甚至就把掩月宗就建在了不远的地方。 所以这里虽然风景极佳,却从来不是景点。 苏青冥站在崖边,背着双手看着里面,就像是一名游客。 阴风卷动雾气,在通天井里形成无数道湍流与漩涡,比高空里的罡风更可怕。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无法看清下方究竟有什么。 苏青冥记得自己没有去过魔域。 现在算是去过了。 果然如书里所说,通天井里一共有十三层。 他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回首望向远方。 青山就在那个方向。 他静静看着那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通天井里溢出一道阴风。 他伸出右手,仿佛有粒无形的事物落在掌心。 他用神识感知片刻,眼里生出些感慨的情绪。 与魔君设想的不同,魔域知道他逝去的消息后,没有立刻迎立新君,而是陷入了混乱之中。 魔师又要镇压叛军,还要与别的势力谈判,已然焦头烂额。 不过也许这一切都在魔君的计划之中,长时间的稳定往往会建立在一次真正的大混乱基础上。 当魔域的混乱结束,迎来新的君王,他会找时间亲自下去一趟,把魔君之玺送回去。 如果换作是师兄,肯定会亲自选定新的魔君,但他不会这样做。 这是暗楼的事情,应该由暗楼自己决定。 苏青冥转身离开。 通天井四周都是禁制,崖上贴着符纸,还有果成寺高僧留下的经文。 那道阴风与他的停留,自然惊动了某些人。 没过多长时间,数名容颜清秀美丽的少女飞到崖畔,面带警惕望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请庵里师长传讯诸派,只怕是有极厉害的暗楼妖人从通天井里潜上来了。” 为首的那位少女担忧说道:“说不得是对道门的长生仙箓有想法,只希望不要出大事。” 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担心的那个人这时候已经到了掩月宗里。 掩月宗在青谷那面,就如果成寺分成前寺后院一般,也分作内外两院,外院负责俗世事务,内院才是真正所在。 苏青冥落在庵里深处,没有惊动任何人,因为这里已经有一顶青帘小轿在等着他。 青帘小轿里是掩月宗的太上长老。 他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没有停下与对方交谈,只是点了点头。 除了庵主与这位太上长老,没有人知道他来了掩月宗。 三年前西洲之乱的过程早已传开。 所有人都以为杨柳死了。 如果让人知道杨柳被他回到掩月宗,便一定能联想到,在西海里带着她离开的那位剑长老便是他。 这件事情本身无所谓,剑宗难道还会怕西洲剑派质询? 关键在于,当时为了避开剑圣的那一剑,苏青冥用的是归墟剑。 那些画面与细节,会让有心人想起朝歌里那个从镇魔狱逃到天空、就连玄龟都没追上的身影。 道门早已认定那道身影与玄龟之死有关,如果知道是他,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至少他想拿走那道仙箓会成为不可能的事。 这次他去道门参加问道大会,最后还是可能暴露,不过那时候他应该已经把仙箓拿到了手里,那便无所谓了。 禅室的墙上开了一道很大的圆窗,下沿已经到了地面,明显是新凿的。 圆窗外有片湖水,湖畔密密生着很多名贵花树。 现在已是深秋,这里依然四季如春,花树盛开。 湖是新挖的,那些树也是新移过来的。 窗外的树太密,呈现出来的画面,自然不如三千庵堂那边清美。 如果说这也是一张团扇,画师的水准明显要拙劣很多。 苏青冥看了一眼,心想这种事情还真不适合你。 当然他不会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推着轮椅出了禅室,来到湖畔。 来到湖畔,能看到的花树便不再那般密,清旷了些。 杨柳满意的嗯了一声,说道:“明天我就让人砍了这些树。” 苏青冥心想如果把树全部砍光,一片秃湖也无甚看头。 忽有风起,海棠树上落下花雨,洒在二人的身上。 在世间三年,他与杨柳没有遇着什么事情。 遇着事情,往往不是事情在那里等你,而是你自己去找事。 杨柳曾经热血,现在依然热血,但无数年时间过去,那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早已做腻,不再像当年那样四处找事。 陆浅当年是还有新鲜感,落霞剑才会染那么多血。 不管是哪种苏青冥都无所谓,只是安静陪着。 想着陆浅,先前那种微妙的感觉再次出现,苏青冥微微挑眉。 新湖里没有太多水草,鱼儿游动的有气无力。 杨柳看着湖面,问道:“有事?” 苏青冥说道:“我要走了。” 杨柳想了想,说道:“保重。” 苏青冥可以直接从通天井离开,专程回掩月宗,便是要与她告别。 以杨柳的性情,应该说不送,之所以说保重,是因为知道他还会再回来。 带着长生仙箓。 苏青冥把她推回禅室,然后离开。 杨柳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窗外的花树真的太密。 她挑了挑眉,有些不喜,让人来砍掉。 花树都砍掉了,然后被运走。 眼前一片开阔。 杨柳看着天上的云,沉默不语。 白云从湖里出来,在青翠山谷里留下一道影子。 苏青冥走出庵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看了看云。 …… 第二百七十二章 问道大会参加的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某地有座无名的野山,山里有一间破庙。 深秋时节,万物肃杀,山道被野草掩没,根本没有旅客经过,但今夜破庙里有很多人。 与凡俗人间相比,修行者的世界有自己的很多约定。 无人的野山破庙,一旦点起篝火,修行者们便会像蛾子一样聚拢。 当然,前提条件是安全。 这里离无回谷不远,已经在大阵的边缘,自然没有邪道妖人敢在这里闹事。 篝火会给人带来温暖,心理上的,而且在这里可以交换消息,互通有无。 就像人间的酒楼或者青楼。 破庙的火堆旁坐落了人。 大多数人都戴着笠帽,不愿意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人群里的三个光头便更加醒目。 那三位衣着简朴的僧人来自悬空寺,人们很自觉地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今夜真是难得的热闹。”有人笑着说道。 修行者的数量本就很少,平日里想遇见一个同道都很困难,往往篝火点燃一夜,也无人来访,哪像今日居然聚拢了这么多人。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道门即将召开的问道大会,不管有没有受邀,很多修道者都会过来看看热闹。 人们谈论的自然也是这件大事,最关注的则是决定仙箓归属的问道大会。 那道长生仙箓他们想都没想过,但说说也是快活,似乎这样也能沾上一丝半点仙气。 很多个天才修道者的名字被提及,在火光里不停来回。 “善渊真的很强……” 有人说道:“他是道德观观主的亲传弟子,苦读二十载,据说早已经金丹圆融,元婴化神的境界了。” “听闻掩月宗那位也很不错。当然不是德少宗主,她每天只顾着玩,境界提升太慢。” “剑宗这次去的是谁?沈沉云还是苏青冥?” “你真是消息闭塞,难道没听说陆浅会参加?” “你这消息也不快……居然连沈沉非胜了陆浅都不知道。” “你说谁?沈沉非?那个入门便开始闭关的小怪物?” 破庙里响起一阵惊呼,火堆摇晃不安。 人们兴奋地讨论着这件事情。 有个人戴着笠帽,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很不引人注意。 前面无论这些修行者说什么,那人都没有反应,直到听到陆浅输给沈沉非,笠帽才动了动。 “当时沈沉非说的是衍法殿一脉沈家的绝学,你们看看这傲气,根本没有把陆浅放在眼里。” 那位消息灵通的散修说道:“他获胜之后更是嚣张,指着陆浅的鼻子说,就凭你也能继承卓剑尊的衣钵?” 有人耻笑道:“你就继续编吧,一看就是没见识的,陆浅是天剑峰弟子,他再如何狂傲,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就不怕被卓剑尊一剑斩了?” 那位散修面色微红,说道:“我也是听人转述,纵使细节有出入……就算没指着鼻子……意思总是差不多。” 有人说道:“不管是沈沉非还是陆浅都没有什么意义,此次问道大会明显已经内定。” “道友此话何解?”有人问道。 “你我都知道这次的规矩是每派只能出一人,那为何道门自己却不守规矩?不管是童颜还是白早,都不会弱于沈沉非和陆浅,听说这次还有个神秘人物,几个打一个,你说谁会赢?” 那人摇头说道:“如果真是内定,道门为何不把仙箓留着自己用,还非要多此一举?莫要以小人之心猜忖,道门能成为正道领袖,自然有其道理,剑宗就始终差点意思,从不愿意与我们这些小派打交道,太过狂傲。” 人们想着剑宗平日里的行事风格,确实如此,不由纷纷点头。 有人说道:“剑宗傲气自然有傲气的资格,因为实力就是这么强。” “现在剑宗两位通天,通虚境强者众多,实力只怕已在道门之上,为何声势始终压不过去?” “自然是因为道门有白仙人。” “剑宗不也有卓剑尊?” “白仙人留下仙箓庇佑人间,卓剑尊可什么都没留下。” 那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非但没留下什么,还带走了剑宗好些宝贝。听说剑宗七峰里都有很多人对此事极有意见,不过当年剑宗有事卓剑尊都不管,哪里还会想着飞升后给剑宗留些什么。” 三名僧人一直沉默不语, 一名僧人低着头,看不到脸。 一名年老的僧人闭着眼睛在休息。 那名年轻些的僧人听着这些话,脸越来越红,直至快要忍不住,终于轻推了老僧一下。 老僧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想说就说吧。” 那名年轻僧人如蒙大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些修行者,舌绽春雷喝道:“你们这帮蠢货!” 众人惊呆,心想这位悬空寺大师怎么了? 年轻僧人站起身来,看着那人说说道:“你说卓剑尊带走了剑宗的宝贝,但有没有想过,那些宝贝本来就是真人自己的?你还说不管剑宗发生了什么事情真人都不管,但你有没有想过,任何人想对付剑宗的时候,难道敢不想想他?” 听着这话,人们先是觉得很荒谬,接着却是惊醒了,要知道年轻僧人的前半句还可以反驳,但后半句…… 卓剑尊离开前的二百年,可以说是剑宗历史上发展最好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机。 为什么?因为卓剑尊是大荒境界最高的那个人。 虽然他长年在天剑峰里呆着,从来不理世事,但他还是境界最高的那个人。 只要他在,便没有任何人敢觊觎剑宗。 这个道理如此简单,但不管是世间的修行者还是剑宗里的很多人,却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 或者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去想这件事。 这个事实,令人感慨。 破庙里变得很安静。 没有人注意到阴影角落里,那个戴着笠帽的人已经离开。 那人来到山野里,跃至树梢,手指轻动,无数树枝悄无声息落下,自然搭成一方平台。 他取出竹椅放到平台上,摘下笠帽,躺了上去。 今夜的风特别大,呼啸作响,把云刮的极其干净,星辰很是耀眼。 星光落在他的脸上,依然完美,没有任何情绪。 破庙里那些人说的话,对他的心情没有任何影响。 山风变得越来越大,树枝微微摇动,平台没有倾覆的危险,竹椅却发出吱吱的声音。 苏青冥心想又要修了,不知道十岁有没有在悬空寺种竹子,不然可以寄过去让他修。 夜风呼啸,大树微摇,眼里的星辰与山野,仿佛都在移动,有些梦幻。 如果想把此景入画,需要很好的画工。 这让他想起破庙里那个低着头的和尚。 今夜苏青冥还真的在。 然后他望向远方的剑宗。 长生仙箓的吸引力很大。 他算到沈沉非会出关,却没想到陆浅会输给他。 当年在天剑峰他对她说过几次不能输。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来吧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很多修行宗派所在的大山常年被雾气笼罩。 山门大阵隐于其间。 剑宗如此。 无回谷也是这样。 这里的山峰不像剑宗那般险峻雄伟,却极为秀美,崖坡势缓,正自成谷。 于是就像剑宗七峰一样,无回谷被分成十二座山谷。 白云在那些山谷里流淌,静而不散,看着美丽却又神奇,真的就像是一场梦,又像是修道者幻想里的仙境。 无回谷建派三万年自然是修行界的大事,除了剑宗与掩月宗,大荒再也找不到历史如此悠久的宗派。 如此盛事自然要好生庆祝一番,所以才会有今次的问道大会,仙箓重现人间。 没有什么底蕴的西洲剑派,也知道用飞鲸落海为雨,挂彩虹于天边,无回谷当然不会像人间那般张灯结彩。 傍晚时分,群星未现,夕阳对面的天空里出现一道极大的光幕。 光幕里有流云、有美景,梦幻之极。 无回谷里也有相应的布置,比如寒食谷一夜之间,数十万朵牡丹盛开,真是连天地的颜色都夺了去。 无数剑舟、云船在大山深处不停起落,把大荒各地的修道者送来此间。还有很多散修与小宗派没有大型的御空法器,只能驭剑或驭器而来,便要在云梦大阵第二层外落下,然后步行上山。 无回谷在各处山门安排了执事弟子,专门负责接待这些修道者。 某处山门因为年代久远,很少有人知道,很长时间都没有修道者经过。 那位执事弟子无聊的快要犯困,忽然发现有人来,顿时打起精神。 “道友,烦请登记一下。” 那人戴着笠帽,看不到脸,穿着件样式寻常的白衣,依言提起笔来,在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名弟子倒着看,一时没有认出那两个字,只觉得这位道友的名字好生简单,居然笔划如此之少。 “道友请往这边请,拿着这块玉牌,阵法自有感应,不会拦阻。” 那人接过玉牌,向着山里走去。 那名弟子转过名册,看着那个名字微微一怔,心想为何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片刻后,他忽然想了起来,张大了嘴。 “啊,剑宗苏青冥!” 他转身向山道望去,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赶紧拿出法器,通知山里的师长。 …… …… 无回十二谷里,以迎仙谷的地势最为平缓,前来与会的各宗派剑舟云船都停在这里。 由谷内往峰顶的仙居有很多条道路,道旁尽是千年古松,青翠森然。 在这里不便驭剑或驭器飞行,不然整座山峰都会是剑光与宝毫,乱到不行。 修行者们在山间行走,在亭下停留,不时与人打着招呼,寒喧一二。 修行界这样的盛事很少,很多人隔了好些年才相见,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有群修行者最是令人注目,他们身着青衣,沉默向着峰顶行走。 能让越千门这样的长老亲自陪着,他们自然来自剑宗。 时隔数百年,剑宗宗的剑修们再一次出现在无回谷,而且来了这么多人,自然引起了很多议论。 有修道者问身边的同伴今次剑宗领队的是谁,待知道竟是方景天与沈洛末两位峰主齐至,更加吃惊。 “这次剑宗真是把面子给足了。” 那位同伴摇了摇头,说道:“这还不是全部,听说大会的时候,沈掌教会亲自到场。” 那位修道者很是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做为正道修行界的两大领袖,剑宗与无回谷的关系向来微妙,或者说尴尬。 当年卓剑尊破境的时候无回谷都没有去人,便是明证。 前些年长安道战,无回谷掌门爱徒李淑被剑宗弟子苏青冥所救,双方的关系稍有缓和。 但这些年因为长安城里的皇位之争,双方的关系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为何剑宗会忽然释放出如此大的善意? …… 这些了解天下大势的大派弟子,对剑宗众人的到来生出很多感慨,对于很多散修与小宗派弟子来说,此时的感觉却要简单很多,就是激动与兴奋——都是传闻里的人物,他们只是听说过,谁曾想到此生还有亲眼见到的机会。 “那位气度沉静的仙师想来便是剑宗首徒沈沉非!” 有人激动说道:“当年他在浊水里连斩七头凶兽,被人间一位画师画在布上,后来被多宝阁拍出了一箱晶石。” “沈云海又是哪位?简如云仙师来了吗?” “那位眉眼带笑,睹之可亲的仙师必然便是云剑峰胡海,果然如传闻里那般,自然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胡仙师与沈云海仙师乃是凡俗的表兄弟,胡家真是厉害,难怪这些年把手都伸进了长安城里。” 山谷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很快修行者们便弄清楚这些剑宗弟子的身份来历。 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了剑宗众人里某处。 修道者大多容颜俊美,身形颀伟,那人却有些矮,更像是寻常凡人。 那人的容貌也很寻常,寻常到你不管看了多久,只要稍微移开视线,便会忘记他的模样 寻常到了这种程度,那便是不寻常。 听闻就算在卷帘人的资料里,对他的面貌都没有准确的描述。 那人的气质也很寻常,耷拉着眼皮,显得很没精神,又像是没有睡醒。 问题在于,你不会觉得他很低调,反而觉得他是根本不屑抬头看你一眼,骄傲到了极点。 “这就是沈沉飞?” 迎仙谷里响起好些声轻呼。 人们看着那名年轻的修行者,眼神里满是惊奇。 整个大荒都知道,沈沉非是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 传奇的是,他进入剑宗内门便开始闭关。 无论世间如何变化,剑宗发生何事,他始终都在衍法殿内,整整二十年没有踏出洞府一步。 前些天,他忽然出关。 听闻那天剑宗出现了一道彩虹。 然后。 陆浅败在了他的剑下。 …… “那可是陆浅啊……真想不出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要忘记,他也是天生道种。” 看着人群里的沈沉非,人们议论不停。 如果说前些年剑宗的光彩都在天剑峰与云剑峰上,现在随着沈沉非破关,世间的视线都被他夺了过去。 感受着四周投来的敬羡视线,沈洛未微微一笑。 他对天剑峰无意见,但是小师弟提前出关确实帮他减轻很多压力。 下一刻,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些原本落在小师弟身上的视线都移开了…… 他顺着那些视线望去,发现人们都在看着崖下一条山道。 那条山道很旧,明显很久没有用过,看标识应该是通往山门处。 只有那些没有飞舟的散修、小宗派修行者才会从那里过来,为何能吸引这么多人的注意力? 有个人在山道行走,戴着笠帽,看不到脸,白衣微动,给人一种仙意飘飘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是的,没有人知道那人是谁,但这种离尘清逸的感觉,怎能不令修道者们动容? 沈云海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从人群里走出,向着崖下迎了过去。 看到这幕画面,有些反应快的人猜到了那位白衣人是谁,然后传开。 “难道是他?” “这就是传闻里的苏青冥吗?” “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好看?” 议论声响起,声音渐高,迎仙谷里一片嗡嗡声。 越千门微微皱眉,似有些不喜嘈杂。 沈洛末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望向沈沉非,发现师弟还是耷拉着眼皮,没有任何反应。 无数视线落在苏青冥身上。 有些宗派的女弟子更是涌到了亭子栏边,眼睛发亮。 没有人再看沈沉非。 苏青冥的名气真的很大。 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懒,而且很美。 他有很多传奇的故事,比如与童颜的那局棋,比如梅会道战。 他与白早的故事早已传遍大荒。 要知道这里就是无回谷,二人终于要再次相见了吗? “哎呀!苏青冥你终于来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里响起。 伴着同样清脆的铃声,一位少女如乳鸟投林般向崖下掠去,正是悬铃宗少主茉莉。 远方一间山庐下,一位悬空寺的僧人想要抬头,最终却低下头去,身影有些落寞。 …… …… 苏青冥抬起头,看了茉莉一眼,意思很清楚。 茉莉身形微转,如鸟儿般转回崖间,有些恼火地哼了一声。 沈云海在山道上迎着他,不及行礼,压低声音,用最快的语速开始说话。 只是山谷里的人太多,而且像方景天、沈洛末等师长境界深不可测,绝对能听到他的话,所以他没能说的太的。 他陪着苏青冥走到崖上,说完应该说的话,便退到了后方。 苏青冥向着剑宗众人走去。 他是剑宗弟子,这本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包括沈洛末、沈云海等人在内,很多剑宗弟子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崖上渐渐生出一种尴尬与紧张的气氛。 看着这幕画面,感受着这种气氛,别派修行者很是不解。 然后他们想起来,沈沉非出关后便胜了陆浅。 苏青冥与陆浅的关系不用说。 他是公认的剑道奇才,曾经的道战第一,而且听说……很记仇? 难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 …… 苏青冥走到了剑宗众人身前。 很多人都用余光注意着沈沉非的反应。 沈沉非看了苏青冥一眼,然后回到原先的模样,耷拉着眼皮,显得困意十足。 很明显,他觉得此人不值得自己多看一眼。 有些人注意到,沈沉非其实看的不是苏青冥,而是苏青冥身后的铁剑。 铁剑依然在,这说明了很多问题。 众人不禁生出很多感慨。 当年在雪原里救白早,苏青冥境界停滞,至今已经十年,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突破。 难道这位剑道奇才真会就此陨落? 苏青冥不知道人们在想什么,转身望向方景天与沈洛末,抱了抱拳,很随便地行了一个礼。 沈洛末挑眉说道:“你来做什么?” 苏青冥说道:“我来参加问道大会。” 只听前半句话,气氛似乎有些暖昧。 但随着后半句话,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更加紧张。 沈沉非在试剑里胜了陆浅,便成为了此次剑宗参加问道的唯一人选。 苏青冥的意思,难道是想要挑战沈沉非? 沈洛末说道:“已经选出来了,别闹。” 苏青冥说道:“胜者是谁?” 很多剑宗弟子很自然地望向了后方的沈沉非。 苏青冥看了沈沉非一眼。 那张脸很寻常无奇,但与过冬的寻常无奇不同。 苏青冥知道这是修的某种道法,并不在意,收回视线对沈洛末说道:“我胜他不就行了?” 沈洛末微恼说道:“他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 剑宗试剑已经结束,沈沉非是最后的胜者。 如果事后还可以随时向胜者发起挑战,那剑宗试剑还有什么意义? 苏青冥没有说话。 如果沈沉非就是不肯接受挑战,他也没有办法。 沈云海忽然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人群里,望向沈沉非说道:“接受吧。” 师父不方便做的事情,只能他来做。 “你疯了吗你!” 沈云海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就凭苏青冥现在的境界也想赢小师弟? 天剑峰所有人都这般狂妄吗! 沈云海没有理他,只是静静看着沈沉非。 眼神越平静,越有压力。 他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你不怕输,那你就自己出来与我师父战上一场。 沈沉非依然耷拉着眼,没有理会他。 没有人会认为他是怕苏青冥,才不肯接受沈云海的激将。 他的淡然神情,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因为苏青冥太弱,觉得这个提议太荒唐,才不予理会。 “你没有参加试剑大会,便已经失格,无论你能不能胜沈沉非,都不可能代表剑宗参加这一次的问道大会。” 方景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沈洛末等人松了口气,心想方师叔为了避免同门相争,出现难看的画面,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苏青冥却知道并非如此。 方景天应该不知道他为何想要拿长生仙箓,但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一片安静。 苏青冥忽然转身向人群外走去。 人们有些吃惊,心想难道是要负气离开? 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苏青冥走到掩月宗弟子们所在的地方,站在那顶青帘小轿前。 掩月宗太上长老在轿里。 那些少女们有些紧张,更多不解,心想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这是你们剑宗宗自己的事情,就算太上长老也不能帮你啊。 她们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苏青冥还在庵里住着。 所有人都不知道苏青冥要做什么。 方景天微微皱眉。 苏青冥对青帘小轿说道:“我来吧。” 听着这话,迎仙谷里一片哗然。 他居然想要掩月宗参加问道大会的名额? 一位掩月宗少女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因为她才是掩月宗挑选出来的问道者。 事涉长生仙箓的归属,连沈沉非都出关来争,谁会轻易把名额送给别派弟子? 在所有人看来,苏青冥完全是异想天开、痴心妄想,掩月宗当然不会答应这个请求。 谁也没想到,一道声音从青帘小轿里传了出来。 “如此也好。”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审判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迎仙谷一片安静。 人们看着苏青冥与那顶青帘小轿,脸上满是震惊不解的神情,觉得此事好生荒唐。 沈洛末微怒问出在场所有人想问的话:“你在胡闹什么?剑宗弟子怎么能代表别派出战?” “不能代表剑宗,我只能用别的方法。” 苏青冥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叙述,没有别的情绪。 但他的意思很清楚,问道大会他一定要参加。 沈洛末大怒,喝道:“难道你要离开剑宗,去掩月宗当男弟子!” 所有人都看着苏青冥,等着他的回答。 对修道者来说,宗派归属乃是最重要的事情,苏青冥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是,掩月宗居然答应了。 “问道大会规则没有禁止,我便可以代表任何宗派出战,不用离开剑宗。” 苏青冥的神情依然平静,理所当然至极,仿佛自己说的事情与荒唐一词没有任何关系。 几位流波山的女弟子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说道:“没想到苏青冥公子居然是……居然是……” “他就是这样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茉莉气鼓鼓说道:“答应我的事情一直没做,这都已经多少年了!” 沈洛末才是最生气最失望的那个人,因为她想的更多。 苏青冥居然要代表别派出战,掩月宗还接受了……要知道苏青冥是景阳的弟子,难道这是连三月的意思?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衣袖微动,便准备把苏青冥抽昏,直接带走。 黎阳看了眼四周,发现很多与剑宗不睦的宗派人士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无回谷的洛天行更是似笑非笑,脸色微沉说道:“此事稍后再议。” 说完这句话,他便向着峰里隐着的山居走去。 在他想来,剑宗弟子自然会随着自己离开,只有苏青冥一人会被留在原地。 没想到,雷山、张百忍等七峰弟子,都是向着苏青冥走了过去,执礼甚恭,向小师叔请安,这才离开。 注意到这点,黎阳的眼神更冷。 沈云海自然没走,站在苏青冥身后。 掩月宗众人也离开了。 那位原本要参加问道大会的小姑娘,瞪了苏青冥一眼,心想回去后一定要请太师叔收回成命。 苏青冥带着沈云海向山上走去,远远跟着剑宗众人。 就算他要代表掩月宗出战,但还是要住在剑宗宗的地方,他又不准备真的叛出师门。 一位姑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粒可爱的小雀斑,对着苏青冥款款拜倒。 镜宗雀娘,连续三年梅会棋战第一。 她认为苏青冥是自己在棋道上的先生,今日相见,自然要前来行礼。 苏青冥微微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接着又有几名大泽与流波山弟子出来行礼,都是当年被在他救出北境的。 卢玄、钟闵鼎、殷清陌,这三名曾经与他一道参加道战的小组成员,今天也都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茉莉像只小鸟般追了上来,带着几分佩服与嘲讽说道:“你可以啊,居然和掩月宗都混这么熟了。” 苏青冥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茉莉心想你答应我的事呢?忽看着远方一道白影闪过,笑着说道:“你家那位来了,我再找时间寻你说事。” 苏青冥明白了,她要办的事情看来比较麻烦,不便在这种场合下细说。 沈云海忽然说道:“师叔,我在前面等你。” 苏青冥看着前方青松下那个女子依然柔弱的身影,嗯了一声。 暮光从青松伞盖间漏下,变成无数丝缕,落在二人的身上。 白衣飘飘。 白裙飘飘。 真是一对璧人。 看到这幕画面,迎仙谷里的修行者们心里生出这样的感慨。 那几名参加过那年雪原道战的修行者,更是想起了当年的画面。 修行者渐渐散去,把崖畔的青松与安静留给二人。 这里是云梦山,没人想让李淑仙子不喜。 “杨……前辈还好吗?” 李淑看着他好奇问道。 如果杨柳真是师兄猜测的那位前辈,为何会在西洲败给剑圣,还会被苏青冥所救? 不等苏青冥开口,她继续说道:“这三年你一直与她在一起?你是不是成了她的弟子,掩月宗才会同意你代表出战?” 她有很多问题,在说的过程里却自己得出了解释。 这种推论很有道理,而且最符合她的意愿。 苏青冥没有想到她居然猜到西海那人是自己,有些意外,说道:“她还不错。” 李淑看着他背着的铁剑,有些吃惊道:“在长安城的时候便感觉你的境界已经突破,我还以为暗楼看错了。” 苏青冥说道:“想着有人会来找麻烦,隐藏了一些实力。” 他的语气很淡然,李淑听着却觉得很甜,因为这代表着信任。 而且要换成以前,他必然懒得解释,她觉着他对自己的态度真的改变了很多。 “那你真要代表掩月宗出战吗?” 李淑担心说道:“剑宗的师长只怕不会同意,会很生气的。” 苏青冥说道:“我在剑宗没有师长。” 李淑这才想起来他是卓剑尊的再传弟子,现在剑宗里确实没有人是他的师长,忽又想到一件事情,有些后怕,轻拍胸口说道:“幸亏我们不是同门,不然我岂不是要喊你师叔?” 苏青冥心想那应该是师叔祖。 李淑认真说道:“这次问道大会具体情形我也不知,只知道可能与云梦幻境有关,我打听清楚了再来告诉你。” 苏青冥说道:“好的。” …… …… 无回谷为剑宗安排的居所在迎仙谷最深处,是散落在崖前的十余幢木屋。 那些木屋都是由珍贵的硬木制成,叫做蜕皮之屋。 之所以会有如此吓人的名字,是因为那些硬木表面被人工用小刀细细削出无数道刻痕,形成极美丽而诡异的密纹,看着就像是蛟蛇褪下的皮,手感非常舒服,坐卧亦是如此。 沈云海带着苏青冥走进一幢木屋。 木屋背后的栏外便是绝壁,下方云雾缭绕,颇有仙意。 苏青冥看了他一眼。 沈云海唤出飞剑,在四周的空气里无声而落,无数道剑光如丝般织成密网,然后渐渐消失。 这是承天剑法里的一式,可以像某些阵法隔绝神识窥探。 苏青冥对他的境界提升比较满意,指点了两句。 “承天剑法是对阵法的模拟与再造,但终究是剑法,你不要用的太拘谨,失了灵气。” 沈云海认真听着,说道:“青稍师妹对承天剑法的掌握在我之上,而且那天她还用了至少四座峰的真剑。” 苏青冥说道:“那又如何?难道她就能赢了茉莉这个丫头?” 沈云海很是苦恼,心想当时无数双眼睛看着师叔确实输了,您这个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他认真说道:“青稍师妹真的很强。” 苏青冥解下铁剑递给他,坐到栏前的地板上,看着崖外的云雾说道:“再强也强不过你陆师叔。” 沈云海捧着铁剑,心想这对话还怎么继续?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我想起来,那天试剑之前,师叔曾经对青师妹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当时青师妹因为王小明的事情有些挫败,王小明就是元魔弟子,您当年……” “不重要的事情不要提。” 沈云海心想那是师叔您当年决意要去杀的人,卷帘人花了几年时间才查出来,怎么就不重要了。 “师叔当时对师弟说的是邪道威能大多假于外物,如果她现在不压制落霞剑,能战破海……” 沈云海越想越觉得不解,说道:“青稍再强也到不了神游境,如果真是如此,师叔为何会输?”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真是个小笨蛋,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沈云海这才明白为何师叔会认为王小明的事情都不重要。 师叔难得真情流露,居然被自己听了去…… 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幸亏这个时候屋前传来幺松杉的请安声。 …… 蜕皮之屋的前厅里已经满是人。 黎阳坐在最上方,沈洛末坐在左侧,玄明峰长老胡云光与一位流光峰长老坐在对面。 其余弟子自然站着,沈沉非在人群里很不起眼。 这是剑宗议事的节奏。 苏青冥走进来,看着屋里的情形,站在原地,没有行礼的意思。 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沈云海看了看四周,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在沈洛末的下手,退回人群里。 苏青冥对沈云海的表现本来很满意,但看着他把椅子放得离沈洛末那般近,又有些不满意。 要说麻烦,连三月自然居首。 第二便要算沈洛末。 不然当年他怎么会动不动就在洞府里闭关?要知道在崖边修行空气更好。 那时候,少女每夜都在清容峰顶发酒疯,向着对面高唱南蛮情歌。 清幽峰对面就是天剑峰。 很吵。 苏青冥想着这些事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的紧张气氛顿时消解,只是有些尴尬。 沈云海搬椅子过来,便是要提醒所有人,他的师叔与这四位长老乃是同辈。 商议事务可以,但不要摆出问审的作派。 沈洛末性子急,问道:“你与掩月宗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青冥说道:“无事。” 沈洛末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为何她们会同意你如此荒唐的行事?”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卓剑尊与掩月宗有旧,可能是因为这个。” 沈洛末最不想听到的便是这个答案。 她还没有来得及发飙,屋里便响起一道暴怒的声音。 胡云光厉声说道:“你是我剑宗弟子,怎么能代表别派去参加问道大会!” 苏青冥会回答沈洛末的问题,虽然很不走心,但看都没有看此人一眼。 胡云光更是愤怒,喝道:“这件事情没有可能,除非你想被逐出山门!” 苏青冥依然不理,只是静静看着地面。 人群里,沈沉非耷拉着眼皮,也在看着地面。 除了两个看地的人以及不知何时离开的沈云海,屋里所有人都在看着黎阳。 做为七峰中境界最高的三人之一,在场只有他有资格做出最后的决定。 黎阳神情淡然说道:“没有这样的道理,除非你不把自己视作剑宗弟子,才可以这样做。” 苏青冥依然不理会。 议事变成有去无回的单方面说话,屋里的气氛更加尴尬。 沈云海走了进来,端着杯茶放在了苏青冥身旁的茶几上。 尴尬的气氛稍微得到了些缓解。 苏青冥觉得没有必要,但也不想拂了弟子的好意,端起茶杯喝了口。 胡云光更加生气,指着沈云海说道:“只知道溜须拍马,如何能成大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叔,便有什么样的徒弟!” 如今沈云海不止在剑宗七峰,便是在修行界都有很好的名声。 他是大唐三皇子的老师,而且行事极为缜密周到,把天剑峰的事务打理的极好。 但也有些带着贬意的议论,说他事师过谀。 沈云海不是很在意这些议论,但今天却是出自剑宗师长之口,情形自然不同。 他脸色微变,没有说什么。 苏青冥放下茶杯,望向胡云光说道:“你也会教徒弟?” 他说的是胡云摇。 屋里大部分都是云剑峰弟子,非常清楚那段往事。 胡云摇在云台一役里立下大功,重归剑宗。 当年对他极为无情的胡云光想重新收他为徒,被胡云摇拒绝。 他丢了大脸。 剑宗七峰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苏青冥却说了出来。 胡云光脸色微红,说道:“至少我没教出一个被关在剑……” 苏青冥不想再听下去,站起身来。 别人没有如何,黎阳却是眼瞳微缩。 苏青冥转身向屋外走去。 沈云海自然跟着。 看似无礼的行为代表着强硬的意思。 他不在乎这场剑宗议事。 没人有资格来判断他是不是剑宗弟子。 “荒唐至极!荒唐至极!” 胡云光大怒喊道:“待掌门来后,一定要严惩此人!不,要把他逐出山门!” 沈洛末斜了他一眼,心想莫不是个白痴? 黎阳沉默不语,在心里想着,明明知道他不是小师叔,为何他刚才起身的时候,自己居然有些害怕? …… 第二百七十五章 茉莉很开心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无回谷邀请了世间所有宗派,无数修道者云集此地。 对很多散修与小宗派修行者来说,虽说没有资格问道,前来观礼闻道也是极难得的机缘,对以后的修行会有极大影响。要知道此次盛会,无回谷掌门萨真人与剑宗渡真殿主都会亲自宣道,只有掩月宗的太上长老了婉拒了邀请。 能够听到两位最顶尖的通虚境大物讲道,还有可能看到道法演示,机会确实难得。 苏青冥让沈云海不用侍奉自己,去认真听几天。 他自己当然不会去,坐在栏边看着云里的山谷,静静想着事情。 所有人都应该在听二位真人宣道,他以为会无人打扰,没料到有银铃声随山风传来。 茉莉坐到他的身边,埋怨说道:“你答应我的事,还做不做了?” 苏青冥说道:“做。” 茉莉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说道:“帮我杀了老太君。” 苏青冥看了她一眼。 他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听过很多匪夷所思的请求,但要他帮自己杀亲奶奶……这还是第一次。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好。” 茉莉很是开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手腕间的银铃轻响,仿佛也在欢笑。 当年在长安城相国府里,茉莉送了苏青冥与杨柳一对品阶极好的铃铛。 苏青冥的那个现在被系在阿狸的颈上。 杨柳答应还赠茉莉一把好剑,事后给了。 苏青冥答应帮她做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但到现在还没做。 那时候善渊与三皇子对此颇不以为然,因为什么都可以往往也就意味着什么都不可以。 苏青冥相信茉莉不会让自己为难。 只是在镇魔司里把铃铛借给魔君时,他曾经想过她会不会因此生气,要自己杀光掩月宗的长老怎么办? 现在看来竟是被他料中了,如果他要去杀死掩月宗的老太君,岂不是得先把掩月宗的长老们杀光? 之所以曾经想过这样的情节,自然是因为他算到了很多事情。 不管当初天近人的推演是否正确,老太君终究是要死的人,而她离死期越近,茉莉母亲的麻烦就会越大。 在奶奶与母亲之间做选择,对任何人都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茉莉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姑娘。 银铃般的笑声里不知道藏着多少痛苦。 他摸了摸茉莉的脑袋。 茉莉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说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对你投怀送抱?虽然知道这是因为你不把我当女人,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反正她们靠不着啊。” 说话的时候,她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苏青冥没有说话。 “对了,你知道胡云摇去哪里了?当年他和要带我去蓬莱吃比大泽更好吃的烤鱼,结果消失了好几年。” 茉莉的声音越来低,渐至不可闻。 苏青冥低头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右手下意识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想了想说道:“他在悬空寺,这次也来了。” 茉莉啊的一声,抱着他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起身掠向山下,留下一串笑声。 银铃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苏青冥这般想着,用手擦了擦脸,剑火燎过,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开始继续思考。 长生仙箓他志在必得,所以要做些准备。 李淑提到过云梦幻境,他知道那是什么。 无回谷有件仙家宝贝能引修行者的神识入幻境,传闻幻境里一切皆如真实,在里面可以感悟天地、世情、人性——在幻境里修行生活,用岁月洗涤道心,便等于是悬空寺的蹈红尘,只不过因为真实世界与幻境之间的时间差,这个感悟的过程可以被压缩很多,当然所得自然也不会有蹈红尘来的真切。 苏青冥想到刚才应该再向茉莉要件东西。 远方传来飘渺乐声,今日讲道已经结束。 苏青冥向山下走去,寻着一名无回谷弟子,询问悬空寺的僧人住在何处。 那名无回谷弟子把他带到东面一座山谷,便告辞离开。 暮色将至,山谷里的几座寺庙更显幽静。 悬空寺与掩月宗还有宝通禅院等寺院的宾客,都住在这座山谷里。 无回谷是玄门正宗,却有这么多寺庙,不知该说是开明包容,还是说豪奢大气。 苏青冥走到悬空寺僧人所在的那间寺庙时,李淑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她是无回谷掌门独女,今日应该很忙碌才对,却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先前那位无回谷弟子通风报信。 苏青冥自然能想到原因,只不过没有想,说道:“我来找人。” 李淑听着庙里传出来的声音,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找谁,但应该都还在里面。” 大殿木门紧闭,茉莉正踮着脚向里面看,小手不停拍打着门,喊着:“有本事你给我开门!” 苏青冥与李淑没有过去,远远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殿门终于开启。 茉莉气鼓鼓地走了进去,但看着跪坐在蒲团上,对着古佛沉默不语的身影,心顿时软了。 她走到胡云摇身后,说道:“就算……当了和尚,也不用这么难过吧?居然躲着我不见。” 胡云摇听着茉莉不着调的安慰,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什么?” 茉莉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的脸,眼里满是好奇与跃跃欲试的神情。 胡云摇已经落发,胡须也都剃的极为干净,整个人反而显得年轻了很多。 感受到茉莉的目光,他有些警惕说道:“不准摸我的头。” 被说中心事,茉莉有些无趣,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难过,那你告诉我啊。” 胡云摇声音微颤说道:“我的朋友背叛了我们,结果害死了我一个朋友,你说那我到底算什么?” 茉莉不解说道:“那是你朋友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胡云摇说道:“识人不明,引来祸害,难道不是我的错?” 茉莉说道:“那你确实有些眼瞎,但终究是那个人的问题,你的问题不算大。” “我自幼无父无母,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父亲是谁,刚知道母亲的来历,身边便出了大事,由此可见,我是个不吉之人。” 胡云摇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觉得……以后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茉莉很是生气,说道:“我父亲死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记得,从我记事开始,奶奶就怕母亲改嫁,每天想着如何杀死她,然后让我继任宗主,反正我姓德,也就等于说我的存在便是我母亲死去的理由,那我这样的女儿又算什么?” 说完这番话,她已经难过得不行,眼里满是泪花。 胡云摇转头看着她,心里生出极大不忍,安慰说道:“别哭了。” 茉莉哭的越发厉害,哭声在佛前回荡。 胡云摇犹豫半晌后说道:“要不然……我带你去烤鱼吃?” 茉莉顿时破啼为笑,擦掉眼泪说道:“好啊。” 胡云摇也是无奈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的哭是真是假。 茉莉忽然想着一件事情,说道:“这里可是无回谷,随便抓鱼来烤会不会出事?” 胡云摇说道:“不怕,我在无回谷有朋友。” 说到朋友二字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原本他根本不想来无回谷,就是怕见到那位朋友,所谓无颜相见,便是如此。 茉莉没有给他机会反悔,把他从蒲团上拖起来,向殿外走去。 刚走出大殿,他们便看到了苏青冥与李淑。 苏青冥还是像以往那般平静不语,李淑的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胡云摇有些窘迫,心想难道先前的对话都被这二人听了去? 茉莉却毫不在意,仰着小脸,很是得意,对苏青冥说道:“你追着我过来做什么?” 李淑看了苏青冥一眼,才知道他是来找她的。 苏青冥说道:“你有没有别的铃铛,再给我一个。” 茉莉不解说道:“我当初给你的那个呢?” 苏青冥自然不会说那个铃铛现在被系在一只黑猫的颈上,虽然那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黑猫。 第二百七十流章 朋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藏在天剑峰顶,没有带出来。” 茉莉很满意他对那个铃铛的慎重态度,说道:“那般好的铃铛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等回家再去给你找啊。” 苏青冥要铃铛是准备在云梦幻境里用,说道:“算了。” 茉莉才明白他是现在就要,想了想,从手腕里摘下自己的铃铛递了过去,说道:“先借你用两天。” 这只铃铛是她的本命铃,极其珍贵。 想到她在掩月宗里的地位,可以说这就是世间最好的清心铃。 李淑与胡云摇不知道苏青冥答应她的事,不禁有些吃惊。 胡云摇带着茉莉去找朋友烤鱼,苏青冥没有离开,走到庙里去看那两名僧人。(……) 年老的僧人看着他微笑不语,脸上的皱纹比当年在南河州的时候已经深了很久,但还很是精神,眼神柔和。 年轻的僧人见着他更是激动,却说不出话来。 李淑有些奇怪。 苏青冥很喜欢这个年轻僧人,对老僧说道:“解了吧。” 老僧笑了笑,隔空对着年轻僧人点了一指。 顿时,无数话语从年轻僧人的嘴里喷涌而出,有如江流不绝。 诸如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之类意思相近的词,不停重复。 苏青冥略生悔意,问道:“胡云摇来蹈红尘?二位来做何事?” “问道大会还不是要打架……” 年轻僧人转而望向李淑说道:“贵派自然早有准备,仙丹不少,但治外伤还是我们拿手。” 苏青冥说了几句话,知道代表悬空寺前来的律堂首席渡海僧并未归来,便告辞离开。 他本想问问渡海僧,柳十岁现在的情况。 走出寺庙。 李淑有些好奇,他为何会与这两个境界普通的医僧关系如此亲近,居然愿意与对方说些闲话。 她正准备问的时候,却发现前方柳树下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眼睛微红,明显刚刚哭过,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 正是那位原本准备参加问道大会的掩月宗弟子。 很明显,掩月宗太上长老没有同意她的请求,还是把那个名额留给了苏青冥。 那位少女看着苏青冥便难过起来,看着他背着的铁剑更是不忿。 “你连神游圆满都不是,根本没有参加资格,为何还要抢我的?” 李淑知道苏青冥不会回答,看着她歉意一笑。 “其实我也不明白,你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没有什么精神,但也谈不上懒洋洋。 懒洋洋也是一种情绪。 那个声音里没有情绪。 说话的人是沈沉非。 他靠着山道旁的石壁,耷拉着眼皮,看着地面,一身倦意。 似乎不如此,他便会躺下来,直接睡着。 苏青冥看着这个小孩子,忽然生出了些欣赏。 李淑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去给你们找个地方?” 苏青冥嗯了一声。 沈沉非站直身体,对她说道:“麻烦了。” 掩月宗少女有些茫然,心想你们在说什么? 苏青冥说道:“跟上。” 掩月宗少女吃了一惊,心想要我跟着去哪里? 李淑微笑说道:“你不是想看他的资格吗?” …… …… 一座幽暗的山谷里落下几道光毫。 夜色初至,星辰不明,崖间的苍翠显得有些黑暗,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苏青冥望向野林深处,说道:“真的就在这里?” 李淑说道:“这座山谷是我的修行地,洞府就在上面,待会儿上去坐坐?” 苏青冥说道:“也好。” 沈沉非慢慢把飞剑重新收进体内,心想真是很有信心啊。 李淑看着他说道:“未经我允许,这里禁止任何人出入,只要你们动静不太大,外界便不会有人知道。” 沈沉非是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闭关二十余载,一朝惊天下,声望正高。 在所有人看来,他最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剑宗掌门。 在山道上,无论沈云海如何激他,他都没有回应,因为不管怎么说,苏青冥都是他的师叔。 剑宗内部的纷争,为何要让旁人看见,甚至他都不想让别的同门看见,所以他才会私下来寻苏青冥。 在他想来,总不能让景阳师叔祖因为再传弟子不成器而蒙羞。 很巧,苏青冥也是这样想的。 柳词不错。 别让他最疼爱的小徒弟太难堪。 别让太多人看见。 这里没有什么观众,只有两个姑娘,做个见证也就够了,相信她们事后不会说什么。 只是…… 夜林里忽然响起踩草的声音,还有水滴落在草上的声音。 接着有火燃起。 片刻后,胡云摇左手提着一条鱼,右手拿着一个火把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火把生出光线,照亮山谷。 茉莉跟在后面走了出来,裙摆已湿,明显是下溪抓鱼留下的痕迹。 看着山谷里的阵势,胡云摇与茉莉怔在原地。 茉莉反应最快,对着苏青冥嚷道:“你怎么又追着我来了?” 苏青冥没有说话。 沈沉非叹息说道:“到底有多少位看客?” 话音方落,一个年轻男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双眉极淡,给人一种眼高于顶、与世疏离的感觉。 正是流波山秦大。 “无回谷很大,为何你们偏要在这里烤鱼?” 李淑看着秦大微恼说道:“师兄,我给你令牌可不是用来做这些事的。” 胡云摇忽然觉得手里的鱼与火把都变得很沉重,自己好像又把朋友坑了? 秦大想了想,说道:“在别处烤鱼,师长们说起来太麻烦,你这里不会。好久不见。你好。你也好。” 好久不见是对苏青冥说的。 你好是对沈沉非说的。 你也好是对那位掩月宗少女说的。 一句话解决所有的事情。 不愧是棋道大家。 场间的人们生出这种想法。 还是说这是一种懒? 苏青冥的话更少是因为他的棋力更强,还是因为更懒呢? 茉莉忽然问道:“你们要打架啊?” 沈沉非没精打采说道:“是请师叔指教。” 苏青冥说道:“我会的。” 茉莉看着沈沉非同情说道:“那你可就惨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剑花如烟火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茉莉的意思非常清楚,胡云摇却不赞同。 沈沉非随随便便一站,便自有一方天地的感觉,强的不像话。 苏青冥境界停滞近十年,哪里可能是他的对手。 掩月宗少女望向秦大,请教道:“秦大公子您怎么看?” 秦大是棋道大家,聪慧无双,眼光自然极准。 胡云摇也望向他,想知道他怎么看,比如苏青冥能撑多长时间。 秦大想也未想,说道:“当然是苏青冥赢。” 胡云摇很是不解,那位掩月宗少女也很吃惊——沈沉非自幼闭关,如此年轻便入了神游,真可以称得上是修行界上的怪物,比陆浅都更胜一筹,苏青冥的剑道天赋再高,又如何能够弥补双方境界间的差距? 李淑认真问道:“师兄为何比我还有信心?”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因为苏青冥的算力天下第一,如果他没有必胜的信心,根本就不会出现。” 这个推断很符合逻辑,至少听上去很有道理。 当年长安城那局棋后,苏青冥的算力震惊了整座大陆,如果没有把握,他为何会同意与沈沉非战这一场? 那位掩月宗的少女有些不服,又问茉莉为何如此看好苏青冥。 茉莉说道:“很简单啊,因为那个人做事从来都不肯吃亏的。” 胡云摇想了想这些年苏青冥的故事,发现好像还真是如此, 茉莉看着山谷里那两道身影,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剑宗果然喜欢玩这一套。” 胡云摇等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夜色渐深,繁星渐盛,山谷里被镀上了一层银色,视野也变得清楚很多。 沈沉非耷拉着眼皮,抱着双臂,看着地面。 苏青冥背着双手,看着山崖里的树林。 就像误入山谷的两名旅行者。 他们并不相识。 一个人走的累了。 一个人还有赏景的闲情逸趣。 胡云摇同意茉莉的说法,点头说道:“别的不服,就服这个,太能装了。” 李淑想起向晚书等人后来转述的雪原脱困场景,微笑想着,还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掩月宗少女忽然睁大眼睛说道:“他们准备就离这么近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苏青冥与沈沉非相隔不过数十丈,而且也没有驭剑离开的意思。 青山剑修最忌讳的便是与对手近身,如果可能的话,都会尽量拉远与对方的距离。 这场青山同门间的剑争,为何二人会站得如此之近? 胡云摇看了秦大一眼,说道:“沈沉非如此放松自信,甚至让了这么多,你还觉得苏青冥有机会?” 秦大有些不确定说道:“也许苏青冥就是算到了这一点?” 胡云摇摇头说道:“那未免太无耻了些。” 沈沉非是游野初境圆满,高出苏青冥很多,如果他拉开距离,今夜这场剑争便会成为单方面的攻击,苏青冥必败无疑。 现在二人之间的距离表明,沈沉非不想占境界的便宜,只想用剑道修为战胜苏青冥,这是骄傲还是骄傲呢? 如果苏青冥是算到了沈沉非的骄傲,才会应战,那么这是无耻还是无耻呢? …… …… “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行的。” 沈沉非看着落在脚背上的一只蚂蚱,忽然说了一句话。 苏青冥就像是没有听到,从身后解下铁剑,除掉裹剑的布。 沈沉非还是没有抬头,却像是已经看到了他的铁剑,说道:“你的剑也不行。” 苏青冥说道:“这只能说明你的眼光不行。” …… …… 没有谁喊开始,更没有倒数,那块裹剑布落在地面的瞬间,便开始了。 苏青冥身前出现一朵极微渺的火花。 他的脸被照亮,星夜便不再那般夺目。 那朵火花还未消逝,又有第二朵火花在不远处亮起。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火花出现。 有的在高空,有的在地面,有的在山林,有的在溪边。 只是瞬间,便有无数朵火花盛开,就像前些天寒食谷里一夜盛开的牡丹海般。 整座山谷都被照亮。 苏青冥与沈沉非站在满天火花里,剪影清楚,衣袂轻飘。 画面无比美丽。 茉莉发出一声惊呼:“好美。” 掩月宗少女的眼神也在说着相同的话。 李淑的眼神很明亮,就像水一般。 在水畔看花火,是件很美的事,但她知道,那些火花里蕴藏着多少凶险。 那些火花是苏青冥与沈沉非的飞剑相遇、然后撞击留下的痕迹。 一朵火花便是一次相遇。 无数朵火花,便是无数次相遇。 只是瞬间,山谷里便出现了漫天火花,说明二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出了无数道剑。 他们的剑到底有多快? 看着眼前的火花盛景,胡云摇眼神微惊,心想这两个人好强。 秦大的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看着谷间,眼里有无数光点出现,然后渐渐淡去,完美地映照出所有细节。 他在计算苏青冥与胡云摇的出剑速度、剑行轨迹、以及更多的东西。 胡云摇忽然说道:“苏青冥不行。” 秦大没有说话。 他已经计算出来,苏青冥确实居于劣势。 漫天火花看似笼罩整座山谷,其实还是有疏有密。 东面的火花越来越稀疏,西面的火花越来越密。 就像是有阵无形的风,把那些火花吹向苏青冥站立的地方。 这说明两道飞剑相遇的位置离苏青冥越来越近。 攻守之势非常明显。 忽然有无数声音在山谷里响起。 那些声音很轻,就像无数个琉璃瓶同时碎裂。 胡云摇等人神情微松。 有剑鸣声响起,说明双方暂时停剑。 满天火花逐一消失,山谷重新变得幽暗,先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场梦。 胡云摇插在地上的火把,照亮周遭,微有风声。 一道飞剑静静悬在空中。 剑身是灰色的,看着很是寻常,却又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强大的感觉。 沈沉非耷拉着眼皮,说道:“师叔,你比我想象的强很多,但你的剑确实不行。” 苏青冥的铁剑在青山很出名,承自适越峰的莫师叔。 但铁剑的名声更多来自于那个故事以及他拿到铁剑的方式,并不代表这把铁剑本身很强。 事实上这把铁剑的品阶很普通,而且过于沉重,在雪原燃烧了六年后,更是变得难看至极。 沈沉非能够感觉到苏青冥的剑法精妙,不在自己之下,但铁剑太重,品阶普通,运剑势必会受到极大影响。 先前他能够一直主攻,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说过,你的眼光不行。”苏青冥说道。 沈沉非感知着自己的飞剑,发现剑意运转有些凝滞,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 苏青冥忽然转身望向山谷外的远方,又看了李淑一眼。 李淑也感受到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能一直用阵法把那些师长挡在外面。 苏青冥望向沈沉非说道:“快点。” 沈沉非说道:“那你认输好了。” 话音方落,火花再现。 这一次火花没有在山谷别的地方出现,比如崖间,比如溪边,只是出现在二人之间。 他们相隔数十丈,如此多的火花同时出现在这里,密密麻麻一片,几乎变成一面光镜,有些刺眼。 茉莉与那名掩月宗少女用手捂着脸,可爱地露出眼睛。 胡云摇神情凝重,发现如果是自己绝对接不住这般狂风暴雨的攻击。 沈沉非真的很强,如此年纪便已经掌握了青山的剑道真意,剑元充沛,剑法狂暴,确实就是个怪物。 问题在于,苏青冥为何还能应对? 李淑有些担心苏青冥,因为苏青冥的剑确实很吃亏。 沈沉非是青山掌门的关门弟子。 他的飞剑看似寻常,实则品阶不凡,只怕还要在过南山的蓝海剑之上,是真正的上品仙剑。 就算苏青冥的剑道修为不弱于沈沉非,那把丑剑又如何承受得住如此高频的打击? 无数火花在秦大的眼眸里出现。 他怎样也推算不出苏青冥有反击甚至获胜的可能,不禁有些不解。 …… …… “胡师侄,请解了阵法。” 上方的夜空里忽然传来一道浑厚而冷冽的声音。 李淑听出是越千门长老的声音,没有办法,只得撤了山谷外的阵法。 阵法撤除,便听到了密集的破空声,看到了数十道光毫,照亮了夜空。 事先便得到过提醒,但苏青冥没想到小孩子的剑道水平居然真的很不错,最终还是惊动了云梦山。 道门与青山宗众人,还有掩月宗、昆仑派、大泽的与会者都闻讯赶到了这里,从高空望向地面。 山谷里的画面落在所有人的眼里。 满天火花,苏青冥与沈沉非站在其间。 阵法撤除,风从谷外涌入,带起那些火花向着高处飘去,看着是像数万只萤火虫同时飞起。 众人自然知道这些火花是苏青冥与沈沉非斗剑的痕迹,很是震惊。 这两个人居然强到这种程度吗? 那些年轻弟子们都在想,如果这时候是自己站在山谷里,只怕早已被飞剑斩成了无数段。那些修为深厚的前辈师长则是在回想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水平,然后感慨万分地摇了摇头,心想差得太远了。 沈沉非不愧是青山掌门真人的关门弟子,不愧是胜了陆浅的怪物,真是强的不可思议。苏青冥也不愧是景阳真人的再传弟子,居然能够抵挡住对方的狂攻,但都说他的境界停滞了十年,这哪里看得出来? …… …… 苏青冥感受到了天空里的那些人的到来,微微挑眉。 他已经习惯了被别人看,但不代表喜欢,无论脸还是剑。 他决定结束这场战斗,于是松开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 铁剑忽然在夜空里现出身形,飞回身边,深深插进地里。 这是进攻的最好机会。 沈沉非却没有动。 这一刻,他终于抬起了头。 望向苏青冥。 感受到山谷里的天地气息变化,他毫不犹豫疾掠而退,退至百丈外的林畔不远处,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睛,左手掌心向上伸出,右手并指捏了一个剑诀。 那道飞剑在夜空里现出身形,然后再次消失。 苏青冥衣袂微飘,也在原地消失。 星光落在山谷里,悄然无声,却隐藏着极大的凶险。 风继续吹着,拂动林梢与野草,任何线条仿佛都变成了剑光,森然至极。 不知是风灌入崖间的洞,还是树叶的摩擦,山谷里回荡着凄厉的鸣叫。 沈沉非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森然的剑意,充斥着整座山谷。 茉莉等人再也无法站在原地观看,退到崖上。 胡云摇的神情有些黯淡。 夜空里的那些修行者、主要是那些年轻弟子也承受不住,退到十余里之外。 那些凄厉的风啸叶动,忽然消失不见,变成一声哀切的剑鸣。 苏青冥出现在沈沉非的身前。 沈沉非的飞剑被他踩在脚下。 苏青冥点向沈沉非的胸口,指尖带着一道剑光。 沈沉非睁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那根手指,仿佛看到世间最锋利的那道剑。 他松开剑诀,不再试图重新控制飞剑,十指带着残影散开,便要用锁清秋的方法锁住苏青冥的手指。 当年在青山试剑大会上,两忘峰顾寒便曾经尝试用这种方法锁住苏青冥的剑,但他失败了。 沈沉非知道这件事,但他认为师兄做不到的事情,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剑光闪过。 沈沉非的手落在了苏青冥的衣袖上。 苏青冥的手指落在他的胸口。 啪啪啪啪。 无数极轻的闷响在他的身体里回荡。 数十道白烟从他的剑衫里冒出。 沈沉非被震退到树林里,撞到一棵树上。 那棵树喀喇一声断开,然后倒成两截。 白烟渐散,他的身上出现数十道剑痕,隐有血渍渗出。 …… …… 山谷里一片死寂。 夜空里同样如此。 天地无语。 无数道视线落在苏青冥的身上,有的震惊,有的敬畏,有的热切。 苏青冥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 他的身法那般玄妙难测,便是道门的天地遁法只怕也莫过于此。 众人心里生出无数疑问,然后想起来那个传闻。 “贵派门下有这么多天才弟子,真是可喜可贺,只是……藏得也够深啊。” 洛天行看着沈洛末说道,语气谈不上苦涩,倒是试探的意味居多。 沈洛末沉默不语,看着山谷里的那道身影,若有所思。 第二百七十八章 推演以后的事情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很多事情不需要到处喊才能被人知道,比如李淑对苏青冥的情意,比如这一场剑争的胜负。 断树之前,沈沉非抬袖擦掉唇角流出的鲜血,看着苏青冥眼神有些怪异。 先前那刻,苏青冥可以轻易地杀死他,胜负自然已分。 传说里的先天无形剑体真的有这么厉害,居然能够无视境界差距? “如果不是沈师弟让着你,你怎么会有偷袭伤他的机会?” 夜空里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众人闻言微惊,想着先前的画面,发现这说法有其道理。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很少会像先前苏青冥与沈沉非那样,站得如此之近——沈沉非是神游初境圆满,只需要拉开距离,以境界碾压,苏青冥剑道造诣再高,剑元再如何充沛,再是无形剑体,也没有任何机会。 最开始的时候,胡云摇对秦大说沈沉非在让着苏青冥,便是这个道理。 人们更吃惊的是,那道声音来自青山众人。 那人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让所有人都听到了,明显是故意为之。 苏青冥抬头望向夜空,记起来那名弟子叫做王如,西峡峰第几来着。 因为某些原因,王如对青山一直警惕,没有放弃对左易案的追索,结果把自己亲弟弟简若山的性命葬送了进去。 那件事情之后,他对天剑峰与青山的恨意更加强烈,怎会看着苏青冥就此离开,直接出声点破实情。 苏青冥走回铁剑前,伸手把剑从地里拔了出来,甩向夜空。 看似随意的动作,只是挥了挥衣袖,山谷里却生出一场大风。 一道剑光,破空而起,直指青山众人。 那剑光笔直无比,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在夜幕上画了一笔。 伴着轰隆如雷的声音,铁剑来到了十余里外的高空,来到了王如的身前。 这道剑来的如此之快,王如竟是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眼看着便被杀死。 忽然,一根纤细的手指伸了过来,在铁剑上轻轻一弹。 一声清脆的剑鸣,铁剑倒转而回。 沈洛末收回手指,微笑不语。 铁剑以更快的速度回到地面,苏青冥伸手接过。 直到这时王如才反应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知道如果不是南师叔出手拦阻,自己这时候只怕已经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夜空里一片哗然。 山谷里的胡云摇等人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断树前的沈沉非看着苏青冥的眼神越发怪异。 …… …… 哗然之后便是死寂。 夜空里没有任何声音。 隔着十余里的距离,便要一剑杀死位西峡峰弟子,这是什么境界? 苏青冥的那一剑很随意,明显犹有余力,说明境界可能还在表现出来的之上。 难道他现在已经到了游野中境?已经超过了沈沉非? 真是如此的话,那王如的话,胡云摇的看法,众人的猜测都成了笑话。 如果开始的时候,沈沉非真仗着自己境界更高,远距离驭剑来攻,他只会输的更难看。 沈洛末看着胡升嘲弄问道:“你现在还想把他逐出山门吗?” …… …… “今天看来不方便了。” 苏青冥提着铁剑走到李淑身前。 那块布被他扔到地上,先前被剑火灼烂,已经无法再用。 李淑点了点头,然后像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块白布。 苏青冥接过那块白布,发现是天蚕丝织的,点头致意,把铁剑用布裹好系到背上。 胡云摇不解问道:“现在都知道你已经破境游野,为何还要把这剑背着?” 苏青冥现在确实可以把铁剑收进身体,但那并不是真的收进身体。 就像他现在已经无可争议地成为最年轻的游野中境修行者,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神游境。 换句话说,他的铁剑还是不能与剑丸合而为一,因为他修的新道不需要用铁剑再养出一只剑鬼来。 要把铁剑藏到那个很远的地方,每次用的时候再拿出来,有些麻烦。 虽然他每次拿竹椅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要解释这件事情也很麻烦,所以苏青冥没有解释。 沈沉非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断树的截面上,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剑法?我从来没有见过,书里也没写过。” 苏青冥说道:“你没见过的剑法很多,以后不要总在洞里睡觉,出来多走走看看,对你有好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山谷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人们的情绪很复杂。 很多人在惊叹。 陆浅横空出世后,便再无敌手,好不容易被沈沉非胜了一场,结果没过两天便让苏青冥赢了回来。 卓剑尊洞府所在的天剑峰,不愧是修行界圣地,出来的都是些真正的怪物。 看到苏青冥破境游野,甚至直入中境,最开心的自然是李淑,或者说欣慰。 苏青冥没有被雪原六年耽搁修行,她的负疚感减轻了很多。 瑟瑟的态度一如往常,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沈沉非,撇嘴说道:“就他懒成这样,也好意思说别人? 胡云摇则是想起了那年的梅会,感慨万千。 “当年看你与苏青冥下棋,我便再不下棋,今日看他们斗剑,今后我也只好不用剑了。” 秦大看了他一眼,说道:“问题是,你本来就不用剑。” …… …… 回到山居,脚落在地板上,传来清楚的粗砺感,苏青冥觉得自己有些累。 对他来说这是很少见的事情——沈沉非的天赋与战力确实都很强,柳词对这个小孩子寄予厚望果然有其道理。 走进屋里,沈云海在冥想修行,盘膝坐着,头顶冒出一道笔直的白烟,一柄飞剑在烟雾里缓缓转动。 苏青冥静静看着。 沈云海的天赋不错,也很勤奋,他总以为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早已进入神游境,现在才知道还差一线。 如果不是在朝歌城里被耽搁了三年,也许那一线的距离早就已突破。 直到前些天白如镜说起,苏青冥才知道世间对沈云海的某些评价。 事师甚谀?他对此毫不在意,做徒弟就应该这样。 沈云海收回飞剑,睁开眼睛,便看见师父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行礼。紧接着,他感受到苏青冥的气息比平日里变得更凌厉了些,应该是刚经历过战斗,不由心生警惕,唤出飞剑,问道:“师父,出了何事?” 苏青冥说道:“沈沉非的事情。” 沈云海怔了怔,有些不确定问道:“解决了?” 苏青冥嗯了一声。 沈云海很是高兴。 同是天剑峰弟子,他比青稍想的事情多,甚至比陆浅与苏青冥想的都要多很多。 天剑峰没有高境界的前辈师长坐镇,阿狸大人不可能一直在峰顶停留,那便只能靠自己熬。 熬,需要时间,时间只能靠卓剑宗的余威,那么天剑峰便不能输。 无论是与同门还是别派修行者的战斗,输的越少越好,万一输了,也要尽快赢回来。 就像师父这样。 当然,也只有师父能够这样。 沈云海在心里想着。 苏青冥看了眼他的飞剑,问道:“要不要换?” 神游境便要开始养剑魂,所以剑修如果想换剑,最好在进入神游境之前。 沈云海看着手里的剑,想了想后说道:“还是不用了。” 他知道师父既然这么说,肯定能为自己觅来一把好剑,甚至有可能是蓝海剑那样的仙阶飞剑。 不换剑,他以后便只能一直用这把普通飞剑。 可他还是拒绝了。 他与这把飞剑已经有了感情,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 “剑随人起的道理,弟子一时不敢或忘。” 沈云海看着苏青冥认真说道:“师父你用这把普通的丑剑便能战胜卓师兄,我也可以做到。” 苏青冥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陆浅追求所谓公平战斗,压制弗思剑的威力,于是输给了沈沉非。 沈云海不肯换剑。 青稍经常被师妹骂。 那些猴子以前经常被适越峰的远亲欺负。 天剑峰上都是一群笨蛋,包括如今在果成寺的青山。 也不知道他们是学的谁。 苏青冥想着这些事情,走出屋外,取出竹椅躺下。 还天珠的画面还在夜空里悬着,只是比白天淡了很多,现在是放着星夜的画面,与真实的星空前后交叠,难以分清真假,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值此良辰美夜,他忽然感觉不对。 他不管如何都要拿到长生仙箓,必然要与那些问道者竞争,甚至是厮杀,说不得便会用归墟剑。 今夜他借剑宗作证自己用的是先天无形剑体,便是不想道门发现问题。 可为何心里的感觉更加不对了? 他闭上眼睛,手指在竹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开始推演计算。 不知道多长时间后,他睁开眼睛,确认了自己的感觉,却没能算清楚那种感觉源自何处。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打起来我就不认识你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十余日后,无回谷开派三万年的盛会进行到了后段。 各位真人的讲道已经结束,各派修行者以及那些散修没有一人离去,因为重头戏就要开始。 今日便是问道之期。 长生仙箓据说是扶摇仙人飞升之时留下的仙箓,虽然只是副箓,但依然称得上是人间至宝。 谁能拿到长生仙箓?这是现在整座无回谷,乃至整个修行界最关注的事情。 那些早有声名的年轻强者自然是关注的重点,比如沈沉非。 闭关二十余载,出关便胜了陆浅,让他的身上蒙上一层神秘与传奇的色彩。 沈沉非站在人群里,耷拉着眼睛,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 前些天夜里他输在苏青冥剑下的事情已经传开,很多不了解他的修行者,以为他是受到打击后有些沮丧。 沈洛末与胡云剑等人的脸色有些阴沉,甚至可以说是难看。 不是因为沈沉非输给了苏青冥,而是因为苏青冥不在这里。 远方一个石台上站着十余名掩月宗弟子,裙摆轻飘,只有一个座位,苏青冥就坐在上面。 无数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无数议论声因他而起。 毫无疑问,他是现在修行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问道大会最被看好的参赛者。 如此年纪便进入了游野中境,自然是最不起的天才。 这样的天才人物,以前的修行界不曾有过,相信以后也很难出现。 剑宗渡真殿主没有出现,据说他与掩月宗太上长老,昆仑掌门等大人物,正在与景旭论道。 很明显,柳真人没有对苏青冥的选择发表任何意见,胡云剑曾经说要把苏青冥逐出山门更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问题在于,人们没想到苏青冥居然会真的代表掩月宗出战,如果真让他拿到长生仙箓,如何归属? …… …… 一道声音在山谷外响起,落入每位修行者的耳中,清晰的就像是文字现于眼前。 主持问道大会的是无回谷长老洛天行,通虚境修为深不可测,如果在人间那便是真正的神仙。 无数禽鸟从无回谷四周飞来,应道法之征,盘旋于谷外那道崖壁之上,组成线条,最终现出一个名字。 随着洛天行的声音,群鸟振翅而飞,在崖壁上组成一个新的名字。 修行者们惊叹不已,心想无回谷果然不愧是玄门正宗,正道领袖,手段玄妙至极。 胡云海有些不悦,说道:“这是在变戏法吗?” 说是这么说,他当然明白与无回谷比起来,剑宗确实单调枯燥多了。 不然落霞峰为何在春雨、夏雷、秋风、冬雪的时候都要求大阵打开几天? …… …… “苏青冥。” 洛天行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 人群微有骚动,无数视线向着掩月宗弟子那边望去。 苏青冥身来向谷前走去。 崖壁上的那些鸟儿没想到这个名字笔划如此之少,匆忙之间不知该如何组合。 最终很多鸟儿没能挤进去,只好留在了外面,看着有些乱糟糟的。 他本来就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名字,现在更满意了。 这时崖壁上的鸟群再次变化队形,组成了三个字。 “释”。 “帝”。 “先”。 这是一个名字。 苏青冥感觉身后传来一道很暴烈、很血腥,很不好闻的气息。 想来便是那个名字的主人。 有人超越了苏青冥,向前走去。 那人的身体线条很生硬,刀砍斧凿一般,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如精钢炼成,气势迫人。 苏青冥知道他就是释帝天。 他是白真人的远房侄儿,一直在无回谷某座偏僻的山谷里修行。 就像在衍法殿顶闭关的沈沉非一样,被宗派寄予厚望。 只是沈沉非闭关二十余载,天下皆知,却没有几个人知晓他的存在,更加神秘低调。 今日看来,释帝天气息强大,甚至隐隐超过当初的秦大,应该是元婴已成。 紧接着,向晚书、洛行、李淑及另外几个名字,逐一在崖壁上由鸟群组成。 走到山谷前的无回谷弟子,加上先前的释帝天,竟是有七个人。 看到这幕画面,修行者们难免生出些议论,但毕竟这里是无回谷,而且仙箓是无回谷拿出来的,众人没有说太多。再说就算无回谷不限制参加问道的人数,别的宗派也拿不出这么多天才弟子。 当然,这句话不包括剑宗宗。 沈迁、沈云海、剑三等人留在原地,沈沉非向着山谷前走去。 他耷拉着眼皮,抱着双手,看着就像是没有睡好,浑身散发着冷意,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悬空寺的代表是位法号明空的年轻僧人,因为胡须与头发都剃的太干净,竟没有几个人认出他是秦大。 茉莉的境界不够,大泽没有人参加,西洲剑派也没有来人,免得自讨没趣。 昆仑派选出的问道者是一位摇着扇子,扮作文士的中年人,形为举止透着无趣,却似乎觉得自己很有趣。 亥下学宫的问道者是位真正的年轻书生,穿着件很简朴的布衣,手里没有扇子,而是拿着一卷书。 看到这位年轻书生,很多人才想起来,他也是今次问道的热门人选王鸣。 他是亥下学宫主王圣人的亲传弟子,苦读二十载,据说已经得到某件镇斋之宝认主,难道便是他手里的那卷书? 镜宗雀娘作为上届梅会的胜者,也直接拿到了一个名额。 还有一位以盛会胜者拿到资格的是名散修。 没有宗派底蕴与师长引路,能够以散修的身份拿到梅会优胜,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那位散修走到谷前,看了眼秦大,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明显相识,甚至有些熟悉。 秦大交友广阔,又是以散修的身份在世间行走,这并不奇怪。 最后登场的是位符仙门弟子,修行者们有些意外。 那位符仙门弟子很年轻,黑黑瘦瘦的,给人一种青涩的感觉。 大先生再次败在剑圣剑下,溘然而逝,符仙门不是按照他的遗命封山了吗? 为何这次符仙门还来了好些弟子,甚至还会参加问道大会? …… …… 四十余名年轻修行者站在回音谷外。 除了剑宗宗的沈迁等人,年轻一代修行者里的最强者便全部在这里。 无数道视线落在这些年轻修行者的身上,那他们自己的视线又落在何处? 前方有对白衣飘飘的璧人。 这些年轻修行者知道,问道大会最终的胜者应该便在这两个人里。 苏青冥的境界实力最强。 但在云梦幻境里,不是个人修为最强便一定能胜。 无回谷有七人参赛,包括洛行、释帝天在内的道门弟子,必然会支持李淑。 李淑感受到了那些目光,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在苏青冥。 她有些骄傲,又有些担心地看了苏青冥一眼。 问道大会前面的那些环节,对他来说很简单,进入幻境后却有些麻烦。 在她想来,苏青冥不是无法学会那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只担心他不屑为之。 不过反正到最后她也不可能把那张仙箓给他,皆竟是先祖留下来的,她有责任与义务留在无回谷里。 她看着苏青冥微笑说道:“进去之后,我可就不认识你了。” 这句话有几层意思,很深。 苏青冥说道:“如果遇着,我会认出你来。” 李淑嫣然一笑,心想谁说你说话太生硬来着? …… 第二百八十章 天宝真灵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回音谷深处有间楼宇,形制似殿,里面的空间极为开阔,足以容纳千人。 五十修行者们站在其间,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楼里随意散放着很多椅子,案几上有各式茶水还有奇异山果,没有服侍的执事小厮,由众人自取。 有些参赛者或者是真的性情沉静,或者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走到案几前开始饮茶,低声交谈。 还有很多人是真的紧张,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苏青冥准备取出竹椅躺下,想起陆浅当年在梅会棋战时的提醒,便随意拉了个椅子到角落里坐下。 沈沉非也动了,随他走到那个角落里,倚门而立。 他依然耷拉着眼皮,却不是在打盹,时不时看苏青冥一眼。 换作别的任何人,被看了好几次,都会问个所以然,那么便自然会有对话。 苏青冥却没有理会,你看任你看,晨光染山岚,难道还被看得少了吗? 他没有反应,有人有反应。 那名黑瘦的符仙门弟子不知为何也来到了角落里,盯着沈沉非,眼睛一眨不眨,满是警惕的神情。 人们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低声议论起来。 洛行冷眼看着他们,没有在意他们在议论什么,只是观察着这些人的神态与动作。 与梅会相比,今次问道大会的参赛者要强很多,他要确保师妹能够拿到那张仙箓,便要做好准备工作。 进入云梦幻境后能更早认出参赛者,自然要占很多便宜。在幻境里无法通过容貌与法宝认出对方,只能通过他们那些最不经意、也是最难改变的习惯,比如端茶用几根手指、站立的姿式、发髻的样式…… 向晚书与其余几名无回谷弟子不知道洛行师兄在做什么,彼此用眼神确认,前些天商量好的在幻境里相认的手式。 释帝天则是冷着一张脸,盯着遥远虚空里的某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扑楞!扑楞!” 楼外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人们向外望去。 那声音忽然出现的越来越密集,不知道有多少只鸟。 群鸟振翅的声音,在楼内外如风般穿梭,震耳欲聋。 无数禽鸟从谷外飞来,铺天盖地,遮蔽阳光,声势极为惊人。 有些心境稍弱的参赛者,脸色微变,下意识里望向四周。 大多数参赛者就算好奇,想着这可能是问道大会的考验,自然不动。 李淑心想你们猜对了,这就是问道大会的第一关,虽然考验并非是那些鸟儿。 …… …… 万鸟散去。 一个小女孩出现在楼里。 她真的很“小”,只有两尺长短,完全可以站在成人的手掌里。 小女孩生得极美,看着就像是异大陆的精魅,仿佛琉璃制成一般,有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她的气息却无比清淡,比水更淡,比风更轻,如果闭上眼睛,绝对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的身后有双透明的翅膀,正在不停挥动着,带起无数清风,闻之而生清新之感。 “这是何物?” 有些修行者看着空中那个挥动翅膀的小女孩,心里生出警惕。 这里是无回谷,他们自然不会胡乱出手,但谁知道问道大会到底要考较什么。 “她是青天鉴的鉴灵。” 李淑与那个清若无物的小女孩点头致意,望向众人说道:“你们可以叫她青儿。” 众人很是吃惊,就连苏青冥都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 唯天宝方能生真灵! 据说远古时期曾经出现过一些天宝真灵,一些随着古仙人飞升,一些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如今的大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说过天宝真灵的存在。 他们知道今次问道大会要经由青天鉴进入云梦幻境,却没想到青天鉴居然是件天阶法宝,有了真实存在的鉴灵! “云梦幻境是青天鉴营造出来的一方世界,在里面没有什么危险,但修行者神魂在幻境里停留时间过长,沾惹尘缘因果,对将来的修行会有影响,甚至可能走火入魔,所以青儿稍后会问我们一些问题,确认我们能不能进入云梦幻境。” 待众人平静了些,李淑继续说道。 都是修行界最天才的年轻人,众人自然明白道理。 那位昆仑派的文士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李淑说道:“多谢李仙子提醒。” 很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的情真意切,肉麻至极,讨好的意思非常清楚。 李淑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有些人脸上则是露出嘲弄的神情,心想白仙子一腔情意都在苏青冥身上,你算是什么东西? 那个叫做青儿的鉴灵飞到李淑身前,一脸天真烂漫,说道:“很少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害怕呢。” 不待李淑说话,那位昆仑派文士抢着说道:“灵师莫要害怕,我等……” 很明显,这又是准备讨好对方了。 青儿忽然拍了拍手掌。 声音很清脆。 紧接着,无数道残影在她身周出现,仿佛有一千只手掌,都在相击应合。 啪啪啪啪!响亮的掌声如暴雨般生出,响彻楼内,传至山谷内又被折回,如浪叠浪,声音越来越大。 那位昆仑派文士自然没办法说完那句话,有些境界稍低的修行者,道心不稳,生出晕眩的感觉。 拍了拍手掌,便有如此威势。 再看那位小女孩,没人觉得她可爱,只觉得可怕。 苏青冥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确实是真灵,只是还差了一丝。 这就要比不二强多了。 他把不二剑养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真正的开灵智,更不要说显灵身。 弗思剑差的更远。 其余的那六把剑,更是没有任何希望,在他看来甚至还不如身后的铁剑希望大。 也不知道不二什么时候能懂事,希望他跟着柳十岁能长进些。 听说禅子写了封信去亥下学宫,十岁也快去了吧?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青儿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千手回到她的身体里。 如雷般的掌声消散,风也停了。 她看着下方的人们微笑说道:“现在能专心了吧?谁第一个?” 楼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虽说只是提些问题,但如果被她判定没有资格,无法进入云梦幻境,那便是淘汰! 有人问道:“请问灵师,如何考较?” 青儿说道:“很简单,十息之内必须给出答案,不然便是失格,然后由我判断是否正确。” 还是很简单的规则,但依然没有人站出来。 谁都能想到,这一关绝对不是回答问题这么简单。 那名符仙门弟子不再盯着沈沉非,回头看了苏青冥一眼。 苏青冥有些不解,对方的眼神明显是询问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来。” 符仙门弟子来到人群里,举起右手。 青儿问道:“一加一等于几?”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怔住了。 如此简单的问题,必然另有深意,答案究竟是什么? 果然是问道大会,大道至简,却又难以靠近…… 谁也没料到,那名符仙门弟子想也未想,便直接说出了答案。 “二。” 一片哗然。 有人差点失笑出声。 谁知道青儿看着那名符仙门弟子,流露出赞许的神情,说道:“不错,进去吧。” 楼内再次变得无比安静,人们对视无语,心想这样也行? 青儿问道:“谁是第二个?”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没有站出去。 有资格参加问道大会,便意味着修行不过数十年便到了无彰圆满甚至游野,也就是金丹圆满,元婴有望。 这种人可能像那位昆仑派文士一样性格有问题,但智商不会有问题。 鉴灵应该是欣赏符仙门弟子的真实,毫不作伪,才会让他通过。 万一接下来是一道极难的问题,又或者还是一加一这般简单,却要求不同答案怎么办? 很多人生出悔意,心想自己应该第一个站出来才是。 “我来吧。” 第二个站出来的是悬空寺的明空僧,也就是秦大。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心灰意冷,没有任何想法,对仙箓也没有贪心,只是来随便看看,甚至有些些自我毁灭的情绪,被淘汰也不在乎。 青儿问道:“一加四等于多少?” 秦大直接回答道:“十四。” “算是有趣,你也进去吧。” 青儿看他脸上全无喜色,好奇问道:“你为何如此难过?” 秦大怔了怔,说道:“可能是因为无回谷的鱼烤着不好吃?” 青儿有些生气,说道:“如果我问的是这道题,一定不让你过。” 角落里。 沈沉非打了个呵欠,说道:“这不胡闹吗?” 苏青冥没有理他。 沈沉非说道:“如果我是无回谷,肯定就在这一关把我们两个弄掉。” 苏青冥心想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我肯定能过关。 不然无回谷会被人嘲笑几百年。 沈沉非看着他的神情,猜到他的想法,顿时来了精神,揉了揉脸,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进去了。” 苏青冥说道:“我坐会儿就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幻境开始的时候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与沈沉非刚在那个山谷里战了一场,没有什么同门之谊,但终究还是同门,进入云梦幻境必然要并肩作战。 张殿主同意苏青冥代表掩月宗出战,也许便是存着这种想法,掩月宗最强的两个年轻人联手,说不定真能与中州一战。 沈沉非没能成为下一个过关的人,楼内众人发现何沾的答案也可以后,不由信心顿增,纷纷举起手来。 青儿看着某个人问道:“三与六十相合等于多少?” 那人稍加思忖,说道:“是一年。” 很明显他对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略带傲意看了看四周。 他的答案与先前何沾的答法是一个套路,但如果他直接答三百六十,便有拾人牙慧之嫌,于是转了个弯。 一年有三百六十日。 众人想了想,发现这个思路很有道理。 没想到青儿直接说道:“错,应该是六十三。” 错便错了,居然还是这个答案! 众人的脸上流露出荒谬的神情,心里再次涌那四个字——这样也行? 那人怔了怔,不服说道:“凭什么?你总要给个道理出来。” 青儿看了他一眼,说道:“因为你太丑,我不喜欢,我不想让你进去,这便是道理。” 那人哪里肯服,挥舞着双臂,激动地喊着,抗议自己遭受的不公。 李淑站在一旁,没有理会。 青儿稚嫩的眉眼里闪过一抹煞意,千只手臂从身后生出,用力拍下。 如雷般的轰鸣声响彻山谷。 那人直接从楼里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回音谷的中段,被震到了崖壁之上,直接昏了过去。 众人脸色微白,心生惧意。 青儿喊道:“下一个!” 这时候人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位青天鉴的鉴灵提问根本没有规律,也没有任何规则,似乎完全看她的心情。 想着先前那名参赛者的惨状,小楼里一片死寂,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举手,沈沉非的眼皮又重新耷拉了起来。 洛行已经记住所有参赛者的习惯动作与衣饰细节,走了出来。 众人有些好奇或者说警惕,青天鉴是无回谷的法宝,那么青儿姑娘会不会偏心给他出些简单的问题? 一张棋盘出现在洛行身前,难道是要下棋?人群微微骚动,心想居然要与洛行下棋,这放水也放的太明显了吧? 六颗黑棋子与六颗白棋子出现在棋盘上,不是散落,而是叠在一起,随着轻风微微颤动,似乎随时可能垮塌。 青儿落到棋盘上,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说道:“下棋我下不过你,我们玩弹珠啊。” 洛行怔了怔,才知道原来她便是小时候常来找自己玩耍的那个小姑娘。 当年他以为她是云梦山里的精怪,一直没敢对师父师娘说,谁想到原来她是青天鉴的鉴灵。 …… …… 随着一颗白子落下,洛行赢了这场弹珠之戏。 众人看得清楚,这局弹珠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复杂。 修行者对力度与准度的把握远超凡人,想要把叠在一起的棋子依次弹飞也是极难的事情。 更何况他的对手是青天鉴的鉴灵。 青儿蹲在棋盘上专注看完洛行的最后一击,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说道:“好吧,还是你赢了。” 洛行胜的很险,便是他最后都感到了一丝紧张,他看了这个小女孩一眼,转身向楼后走去。 沈沉非抓住这个机会,来到棋盘前,耷拉着眼皮说道:“我们也来玩弹珠?” 青儿这时候正有些失望,看着他比自己还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沈沉非说道:“昨天夜里没睡好。” 青儿心想这种事情也能紧张成这样,看来没啥前途,说道:“好吧,我的问题是……” 沈沉非有气无力说道:“你的问题我不是已经答过了吗?” 一片安静。 青儿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小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说道:“你是说我问你怎么没精神这句?” 沈沉非理所当然说道:“是啊。” 人们不禁心生感慨,心想掩月宗宗这些年是怎么了? 青儿很是无语,却发现他说的有道理,心里生出挫败的情绪,说道:“算你狠,进去吧。” 沈沉非慢悠悠地向楼后走去。 青儿飞离棋盘来到空中,看着这画面心情更是不好,心想下个人自己一定要好生刁难一番,方能出了这口恶气。 苏青冥走了过来。 青儿看着他的脸,不由怔住了,忘了扇动翅膀,飘落在棋盘上。 她醒过神来,小脸微红,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青冥。” “真好听。” 苏青冥就这样通过了考验。 楼内一片哗然。 李淑无奈地笑了笑,向前走去。 …… …… 楼后已是回音谷的崖壁深处,上方开着一个石洞,看着就像是个天井。 苏青冥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但没有表现出来。 天光从那个石洞里落下,照亮地面。 地上是一面约五十丈方圆的青铜阵法。 如果忽略上面的纹路与裂痕,可以看作一面大镜。 巨大的青铜镜散发出一道难以形容的气息。这道气息比最淡的香水还要淡无数万倍,却能准确地被闻到,或者说感知到,清新至极,嗅上一口仿佛身体便要轻上数分,与青儿挥袖时的气息有些相近。 奇妙的是如此清淡的味道,却给人带来无比浓郁的感受,便是最浓稠的牛乳与烈酒都远远不及。 想来这便是青天鉴。 苏青冥向四周望去,只见洞里有二十六张蒲团。 每张蒲团的下方都会伸出一道极线的线,通向青天鉴里。 如果观察入微,便能发现那些细线其实是一条条河流,河流上有各式船舶。 那些船上有梢公,有货商,有掀帘观景的小姐,有坦胸喂乳的妇人,栩栩如生,但没有生机,明显不是活物。 前面进来的人都在闭目冥想,沈沉非也是如此。 那道极淡却又极浓的气息极可能是青天鉴泄露出来的一丝仙气,在仙气里修行是每个修道者梦寐以求的事情。 苏青冥看了眼那名无恩门弟子,随意择了张蒲团坐下,伸手招了些风来到脸前,咬了一口,确认是真正的仙气。 青天鉴是天宝,也被称为仙家法宝,但并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按道理不应该有这种气息。 难道长生仙箓一直在青天鉴里,或者说是在云梦幻境里? 难怪当年师兄怎么找也找不到。 想着这些事情,苏青冥心里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楚,依然不怎么好。 陆续有参赛者来到山洞里。 李淑、镜宗雀娘、亥下学宫的王书生,还有那名昆仑派文士等人,都通过了考验。 他们看到青天鉴后很是震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坐下开始冥想修行。 李淑当然不会如此,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洛行从来没有来过青天鉴,她却对这里很熟悉。 作为山主的爱女,她在云梦山里的地位确实特殊,看来有很多在这里甚至是幻境里面修行的经验。 二十六张蒲团都坐满后,青儿飞了进来,拍了拍手。 千手残影动,青天有风起。 众人从冥想里醒来,望向彼此,眼神比先前更加坚定热切。只是青天鉴泄出的一丝仙气,只是冥想修行了片刻时间,他们便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如果能够得到长生仙箓,那该是怎样的造化? 没有人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稍后青天鉴会接引你们进入云梦幻境,开始时天有些黑,不要害怕。” 青儿随风而起,飞出洞口不见。 众人放松了些,视线开始移动起来。 云梦幻境里应该不是擂台那样的双人对战,而是乱战,那在进入之前便要考虑某些问题——无回谷被青天鉴灵淘汰了两人,但还有李淑、洛行这样的高手、白千军更是令人生畏,想在这场试炼里走到最后当然要先结盟对付他们。 掩月宗宗自然是最好的结盟对象,很多视线落在苏青冥身上,然后……移开。 他很强,但太懒,最关键的是他与李淑之间的关系太复杂。 那些视线又落在了沈沉非的身上。 沈沉非低着头,耷拉着眼皮。 无法对视,自然无法交流想法。 那些视线只好再次移开。 洞内眼神乱飘,无声却是热闹至极。 …… 第二百八十二章 镜子可以看清自己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青儿越飞越高,破开云雾来到高处。 崖畔有道石台,雾气深沉,隐约可见十余个身影。 无回谷林山主、掩月宗新月婆婆,亥下学宫王圣人,悬空寺律堂首席伏虎,昆仑使者、大泽令都在这里。 “有十几名弟子境界不稳,道心不坚,进入青天鉴可能会出事,我把他们留了下来。” 透明翅膀轻轻扇动,带起雾气如烟,青儿的容颜在里面如梦似幻,美丽而妖异。 “还有个人应该是血魔教的后人,自幼便投往宗派藏身,我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迹,你们自行处理。” 雾里传来谈真人有些木讷的声音:“辛苦了。” 青儿微微点头,转身消失在云雾里。 片刻后。 她出现在某座峰顶。 峰顶没有台,崖边却有道栏。 林山主站在栏边,浑身散发着寒意,就像是一座雪山。 青儿飞到她的身后。 林山主没有转身,问道:“看出了什么?” 青儿说道:“苏青冥不是他的名字。” …… …… 鉴就是镜。 青天鉴便是一面镜子。 对镜可以正衣冠,可以明是非。 没人能在镜子前隐藏自己真实的样子。 青天鉴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一面镜子,它可能不知道谁最美丽,但能知道谁在撒谎。 她是青天鉴灵,所以会成为今日问道的第一道关口,她提的那些问题,看似无聊,其实都有深意。 沈沉非很是警惕,想办法避了过去。 苏青冥没有想到这些,因为当时青儿的神态与反应,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提出那个问题很自然。 而且那个问题太简单,能泄露怎样的天机? 苏青冥本来就是他的名。 “奇怪的是,他也没有撒谎,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青儿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再没有说话。 林山主沉默了很长时间。 青儿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苏青冥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自然生出亲近之感,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她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林山主。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对林山主撒谎,或者说有所隐瞒。 她不知道的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来到了这个世间。 “那就开始吧。” 林山主说道。 她伸手到天空里,摘下那颗还天珠。 整座云梦山都注意到了,那幕光画消失无踪,谷外的人们议论纷纷。 云深处传来仙乐声,若有若无。 青天鉴旁的二十六名问道者,都听到了渺渺仙乐。 乐声极为遥远,又仿佛就在耳边。 他们缓缓闭上双眼,进入了黑暗的世界里。 一只手拈着那颗还天珠,放到青天鉴的正中间。 还天珠缓缓下沉。 就如夕阳入海。 …… …… 云梦山上空,消失不久的那道光幕再次出现。 修道者们看着光幕,忍不住议论起来。 光幕将会呈现云梦幻境里的画面吗? 现在光幕上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 就像是块黑布,蒙住了真正的天空。 黑暗里忽然出现一个光点。 那个光点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一个圆,散发出无穷的光与热。 太阳破开无形的屏障,出现在天空里,照亮了那一方天地。 世界就此醒来。 这个世界有草原,有山脉,有雪峰,有大海。 还有沃野,有村庄,有城市。 村庄里有牛羊,城市里有百姓。 城郊有庙,宫殿里有太监。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与大荒没有什么区别。 某座皇宫里一片哭声。 皇后娘娘难产而死,皇帝陛下悲痛万分,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宫里混乱至极,刚生下来的皇子无人理会,身上还残留着些血迹。 下一刻,那个婴儿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就像一片大海,看似平静澄清,却无比深广,藏着无数风暴与浪涛。 片刻后,他眼里的所有情绪尽数消失,只剩下平静,还有那么一点点倦意。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很多年前刚在石洞里重新醒来时一样。 真烦。 某个世界,某年的某一天,某一刻,有二十六个新生儿同时诞生。 这些新生儿有男有女,有的健康,有的虚弱,有的生在帝王家,有的被人弃之猪圈。 有的婴儿睁眼便看到了飞剑纵横。 有的婴儿睁开眼睛只能看到头顶的那片蓝天。 一道声音同时在他们的脑海里响起。 ——这片大陆由五个国家组成,分别是楚、罗、秦、赵、齐。 由神使掌管的青铜鼎,代表着这个世间最高的权威,已经数百年没有出现得到认可的君王。 没有规则、没有要求,没有帮助,二十六名新生儿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成长,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能统一大陆,成为天下共主,便能得到神使认可,获得青铜鼎,那人就是此次问道的胜利者,会得到长生仙箓。 唯一的限制条件是,这个世界里的修行境界最高也只能到金丹圆满至初婴,也就是神游初境,再也无法提升。 说完这些话后,那个声音便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在他们的脑海里出现过。 …… …… 睁眼便能看到蓝天,说明头顶没有片瓦遮身。 事实上,那个婴儿这时候在一个小木盆里,木盆在江上漂流。 他的双眼有些无神,心想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有的人说不定出世便含着金钥匙,为何自己却要死了。 在这里自己还是孤儿?难道还是会被尼姑妈妈拾到,然后再次重复那一世的生活,不停拣到各种好东西? 何沾想着这些事情,觉得好生无趣,真想闭上眼睛,任河水把自己冲到某个悬崖下,然后就这样死去,离开。 但接着他想到,以自己的运气,只怕落到悬崖下也会遇到什么奇遇。 便在这时,河水不再那般湍急,他远远看着河畔有个洗衣的妇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鼓足力气哭了起来。 …… …… 看到满天剑光的婴儿,自然是投身在了某个修行宗派。 遗憾的是,他并非哪对道侣的结晶,他的父母是这个宗派的杂役。 刚生产完没几天的母亲,便挣扎着下了床,把他用布系在背上,开始为那些仙人洒扫庭院。 趁着母亲没有注意,他再次睁开眼睛,向天空里望去,发现那位明显是师长角色的修行者,也不过是承意境界。 这也算仙人? 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快快长大,认真修行,变成有用的人,然后去找到公子? 婴儿想着这个艰难的问题,随着母亲的动作,渐渐昏沉,再次睡去。 …… …… 这个世界的最高境界也不过是神游初境,而且人数极少,修行者的地位自然不像大荒那般高不可攀。 在这里拥有最高权势的是人间的皇帝,能够转生为皇子,自然是运气最好的结果。 好看的人一般运气都不错。 苏青冥在殿里安静地躺了三天。 悲伤的皇帝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操持皇后的丧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想起来他,过来看两眼。 那些嬷嬷、宫女自然早已把他洗得干干净净。 深春时节的午后总是令人犯困,宫殿里变得异常安静,宫女太监们不知道躲在哪里打盹。 他睁开眼睛,慢慢站起来,适应了这具弱小的身体。 这方面他比别人更有经验。 他在床上走了七步,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形。 然后他望向远方,在虚空里感受到那道若有若无的飘渺铃声,安心了些。 如果让人看到一个出生三天的婴儿,便自己爬了起来,还走了几步,说不定会被吓死。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想修行。 此地天地灵气稀疏,对普通修行者来说,在这里修行一年只怕还不如原来的一日。 但他被困雪原的时候,有过类似经验,相信会比别人快很多。 还是那句话,只要活的时间够长,再很少下山,也懂的要多些。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成长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时间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苏青冥每天都在修行,在宫女与太监看来,那便是睡觉。 当然有人会担心,皇子每天睡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先天不足或是病了,但太医来看了几次,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被奶妈抱在怀里喂奶以及排泄,对苏青冥都不是问题,只要隔绝六识,任何事情都无所谓。 问题在于这一世的他容颜依然出色,现在是婴儿,自然显得格外可爱好看,冰雕玉琢一般。 他修行的时候,那些宫女太监以为他睡熟了,总会忍不住偷偷摸一下他的脸或是别的地方。 关于这件事情,苏青冥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选择忍耐。 青天鉴里的云梦幻境,明显就是蹈红尘的意思。 他们这些问道者应该会在这里生活很多年,对俗世生活的忍耐与体会,本就是感悟的一部分。 苏青冥一直认为悬空寺的蹈红尘很笨,也不需要什么感悟,之所以选择忍耐,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拒绝。 此后的岁月,他便在皇宫里认真地修行,偶尔配合着哭几声。 一年后,他觉得普通婴儿应该可以开始说话,便开口说话,把服侍他的嬷嬷与宫女吓了一跳。 想来可能是因为他的发音太标准,而且他一开口说的不是妈妈不是爸爸也不是什么拟声词,而是:热。 嬷嬷与宫女确认了好几次,才确定他说的是热字,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宫里的人担心皇子受凉,经常把他包得像粽子一样,哪怕深春时节也是如此。 他现在没有什么真气,自然谈不上寒暑不侵,真已经热的快要不行。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除了修行,苏青冥还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有天他看到两个宫女下棋,发现她们的棋力居然比洛行差不了太多。 他设计了一些事情,那些宫女与嬷嬷没有通过测试。(注) 这让他确认了这里的人并非真实存在的生命,这里就是一方幻境。 对别的问道者来说,这个问题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但他认为很重要。 这一年里他也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情况。 他是楚国的九皇子。 前面的八位兄长或是姐姐,在还没有出娘胎的时候就死了。 皇后极其艰难地生下他,便难产而死。 也就是说,他是楚国的唯一继承人。 按道理来说,对这样一个孩子,皇帝应该视若珍宝才对。 但楚国皇帝不是一个常见的皇帝。 楚皇的诗词歌赋写的极好,画的更好,文采风流,偏对皇后深情无双。他拒绝了大臣再立新后的请求,甚至遣散了宫里所有的妃子,每天除了参加朝会,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弹琴唱歌,怀念故去的妻子。 苏青冥不感动,因为每天夜里飘来的酒香与歌声,很容易让他想起当年对面峰上的南忘。 楚皇因为对妻子情深意重,对导致爱妻惨死的这个儿子不怎么喜欢,不愿意理会,只是锦衣玉食好好养着。 楚国在大陆南方,不怎么富庶,也不怎么强大,民风柔弱。 与秦、赵、楚这三个强国相比,楚的国存在感极弱,经常被人忽视。 苏青冥很满意这些,甚至觉得很完美。 如果继续在皇宫里修行,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很难快速掌握外面的世界,但他不在乎。 当年在掩月宗他也没有理会过世间的事情。 梦里一年,真实里大概一天。 还天珠投射在天穹里画面,以奇快的速度变化,带出无数光影丝线。 修行者们的眼力远超普通人,才能隐约看到那些快速画面里的内容。 偶尔画面会变缓,山谷外的人们看到有的婴儿在牙牙学语,有的婴儿在假装可爱,有的婴儿如老人一般苦思不语。 二十六名问道者在不同的境遇里,有着不同的成长。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些变缓的画面里,往往都会有一只青鸟出现,或在枝头,或在檐上。 有些人觉得看不清楚,或者觉得没有意思,离开了会场。 更多人却是盯着那片光幕,若有所思。 那些快速掠过的画面,很难不让人想到生命何其短暂。 白驹过隙,电光石火,都是在说着相同的道理。 光阴易逝,应被珍惜,请向大道而行。 或者这便是问道大会的意义。 对有些人来说,这场云梦幻境里的试炼则更像是一场好戏。 茉莉与那位水月庵少女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分吃着鱼干,望着光幕上的画面,猜测着那些婴儿的身份。 她们没能猜到那个江流儿居然是何沾。 要知道何沾在修行界里向来以好运着称。 但她们很轻易地认出了那个楚国皇子是谁。 生下来三天便要在床上走七步,难道你还准备再吟一首诗? 如此装腔作势之人,不是苏青冥还能是谁。 沈云海不知道自己的师叔已经变成了楚国的皇子,因为他没有参加问道大会,已经驭剑离开无回谷数百里。 穿过无回谷大阵的范围,与送行的中州弟子拱手告别,他望向远处的那些山谷,眼里闪过一抹忧色。 这是苏青冥的要求,沈云海不是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苏青冥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会先回神末峰一趟。 这个说法没有让他安心,反而更加担心,因为怎么听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都有些不好。 …… …… 问道者们进入云梦幻境已经四年。 一切如常。 楚国九皇子已经四岁,生得还是那般好看,只是很少说话,除非必须的时候。 皇帝终于记起了这个儿子,偶尔酒后会来看看他。 但九皇子怎样也与皇帝亲近不起来,无论嬷嬷怎么教,他在皇帝的面前始终沉默寡语。 有很多议论渐渐在皇宫与民间传开。 有人说九皇子出生不顺,只怕是个痴呆儿,生得那般好看又有什么用,又有人说他是个怪胎。还有些人带着恶意想到,如果他不是皇子,只怕要被人贩子从小养大,然后送给那些官员与富人狎玩。 某天午后,殿里很是安静,九皇子正在午睡,几名宫女在不远处的窗外说着闲话,自然说起了那些流言。 有的宫女觉得那些传闻就是事实。 九皇子看着确实有些傻,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御花园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有的宫女完全不同意这个说法。 “殿下很聪明的,我与娥姐下棋的时候,眼看便要死了,殿下路过的时候帮我落了颗子,便救了回来。” “殿下才多大?而且谁见他跟先生学过棋?不过是运气罢了。” 那位宫女向四周看了看,轻笑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南王世子,那还差不多。” 听着南王世子的名字,几名宫女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楚国比不是秦、赵、齐三国军力强盛,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常年驻守在与罗国交界处的南王爷。 南王爷世子据说与九皇子同一天出生,相差却不可以道里计。 那位世子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能作诗词,棋道尤佳,待人如春风一般,似有宿慧,又像是仙人下凡。 据说南王爷极其疼爱世子,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据说某次大醉后甚至说过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如果不是吾儿体弱,三十岁时便应问鼎于神使。” 说起那些传闻,宫女们很是兴奋,又有些遗憾,心想南王世子如果不是先天不足,那便真是完美了。 …… …… 苏青冥的睡觉就是修行,所以并没有真的睡着,把远处窗外的宫女对谈都听了进去。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了第一个同类,只是还不能确定那位南王世子究竟是秦大还是雀娘。 当然,那位世子先天不足,也有可能是白早。 问道者进入云梦幻境后会转生成什么样的人,其间规律,他已经隐约有所猜测。 至于那位南王世子为何如此毫不遮掩,不担心被别的问道者发现,其实很好理解。 问道试炼不是打擂台赛那般简单,需要很长时间,有无数种可能。 南王世子与他一样,条件都太好,再如何遮掩,始终还是会进入别的问道者的视野。 不管他是秦大还是白早,越早显露身份,反而能够获得越大的优势。 苏青冥知道自己的身份也隐藏不住。 就像当初在洗剑溪边他与陆浅说过的那句话——太阳总会被人看见。 他也没有像南王世子一般,等着那名无回谷弟子与沈沉非来找自己。 他要走的道路与别的问道者都不同。 就像现实里一样。 第二百八十四章 灵魂三问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重来一次。 在稀疏的天地灵气里修行。 当皇子。 这些事情苏青冥都有经验。 所以青天鉴里的幻境,他适应起来没有什么困难。 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有天他在御花园里发呆,看见两个宫女下棋,帮着落了一颗棋子。 这不是见猎心喜,也不是打算宣扬自己的聪慧,完全是他下意识的自然举动。 现在的他是一个普通人,这种很久很久没有的经验,让他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长安城,在皇宫里到处乱跑,就怕被哥哥抓回去读书,然后在御花园里看见两个正在猜拳偷酒喝的宫女。 落下那颗棋子之后,他才想起来这里不是长安城。 这个皇宫不是那个皇宫。 哥哥已经在悬空寺里圆寂了很多年。 这是云梦幻境带来的影响? 苏青冥明白了一些事情。 从那天开始他便再也没有下棋。 直到很多年后的那个冬天,南王世子冒着风雪来到都城。 …… …… 南王世子冰雪聪明,宿慧天生,但他现在才四岁,自然算不到很多年后自己会去都城。还有很多事情他也做不到,比如让王爷完全听从他的意见,比如建立属于自己的谍报组织,尽快找到那些问道者。 先生已经离开,他坐在窗前,对着落雪写字。 他的字已经写得极好,不要说同龄的孩子,便是王府里的师爷都没几个比他强。先生非常满意而且骄傲,说了好些次不用再练得这般苦,他却没有听从,依然每天在书房里写很多大字。 那些看似无所关联的文字,是他记下来的一些资料,除了他没有人能看懂。 想要找到别的问道者并不难,因为出生日期是相同的,而且他记得所有人的小动作、神情、习惯。他唯一的担心就是,长时间在幻境里生活会不会在精神方面产生某种影响,会渐渐忘记一些事情。 所以他把那些资料都记了下来,当然也没有忘记记下最重要的那些东西。 …… ……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在这里做什么。 …… …… 在纸上写完那些文字,看似随意地堆到桌角,南王世子有些艰难地向窗前移了移,望向那些雪花。 沧州在楚国最北端,与罗国、秦国接壤,气候偏寒,很早便开始下雪了。 现在应该有很多问道者已经注意到了他。 再过些年,或者便会有人来到沧州,而沧州内外有南王爷统驭的数万大军。 他静静站在网中间,等着那些人的到来,或者杀死,或者结盟。 有些问道者与他一样,根本不在意被人发现,想必有着与他相同的想法。 比如宫里那个据说是白痴的九皇子。 寒风从窗外涌入。 他咳了两声,取过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露出满意的笑容。 镜子里的那个小男孩,眉毛很浓,如剑一般。 …… …… 天下五国里罗国最弱,民众的生活也最是贫苦。 尤其是漳水附近的村庄,没有因水得利,反而因为前些年的数次洪水,家产尽毁,始终没有恢复过来。 田里有条水沟,刚好在两个相邻的村子之间,换作旧年干旱的时候,这条水沟必然是两个村子争夺的要地,到处都能看到扛着锄头看守的男子,而现在的水沟旁根本没有人,只有两个小孩站在两边。 两个小孩约摸四五岁,衣着破烂,看着便是穷人家的孩子。 他们背着手,看着渠里的太阳,没有对话,更没有互相扔石头玩,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你说这渠里的太阳是真的还是假的?”东村的那个小孩忽然开口说道。 西村的小孩说道:“那你说天上的太阳是真的还是假的?” 东村小孩抬头望向天空,眯着眼睛说道:“我看只怕是颗珠子。” 西村小孩说道:“还天珠?”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有些兴奋,也有些警惕。 “喝酒不?”西村小孩问道。 “特别能喝。”东村小孩应道。 西村小孩眼神微亮,问道:“最爱的下酒菜是什么?” 东村小孩说道:“我最爱吃豆花皮蛋混油炸黄豆,你呢?” 西村小孩说道:“红油豆腐乳配馒头。”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隔着水沟伸出手去握了握。 东村小孩有些不解,说道:“我的运气向来糟糕,但你的运气到哪儿去了?居然落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西村小孩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不过能遇着你,运气也算不错。” …… …… 爱吃红油豆腐乳,出名的运气好,西村小孩自然就是云陆。 东村小孩叫做薛海潮,是云陆认识的一位散修朋友。 进入回音谷前,薛海潮便已经看到了云陆,没想到在幻境里第一个遇着的也是他。 云陆看着天空里的太阳说道:“想着那些人可能正在看着这样的你我,便觉得有些尴尬。” 薛海潮知道这是提醒自己不要泄露他的身份,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成了悬空寺的僧人?” “出去再说。”云陆说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形?” 薛海潮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有些惨,再熬些年,我得先把那个男人杀了再说。” 云陆注意到他衣服的破洞里露出的身体上有伤口,说道:“到时候我来帮你。” …… …… 薛海潮回到东村自己家里,进门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被一个巴掌扇倒在地。 一个浑身酒气的男子骂骂咧咧说道:“不在家里看着妹妹,出去野什么!” 这个男子便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父亲,好喝酒,好赌钱,无论喝多还是赌输了,都喜欢打骂家人发泄。 本就极穷的家,唯一值钱些的东西也被这个酒鬼拿出去卖光了。 散修也是修行者,薛海潮在大荒游历的时候,被凡人视作神仙,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他当然想尽快恢复些修为,把这个酒鬼杀了,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幻境里的天地灵气实在太过稀疏,怎么看还要好几年。难道还要忍受这种日子好几年时间?可如果现在就与云陆一道离开,只怕走不了多远,便会被人贩子卖掉,或者被野兽吃掉。 想到云陆的名字,薛海潮的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然后便再也挥之不去。 无数想法快速闪过,最终变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我在水沟那边认识了邻村的一个朋友。” 回应薛海潮的是他酒鬼父亲的又一记耳光和一句话:“你就这个小杂碎也知道什么是朋友?” 薛海潮捂着脸,流泪说道:“他给我吃白米饼,还有果子,当然是朋友。” 酒鬼父亲怔了怔,说道:“白米饼?我都很久没吃过了,他……你朋友家很有钱吗?” 薛海潮抽泣着说道:“他说大河里冲出来了一个好东西,被他姆妈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拣着了,说那个好东西可以换好多东西,白米饼啊,黄米饼啊……” 酒鬼父亲沉默了会,问道:“那个好东西是什么样的?” 薛海潮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呢,他说像干屎一样,但那怎么能是好东西呢?” 酒鬼父亲挠了挠头,说道:“干屎……难道是黄色?” “不是,他说就像……就像那个的颜色。” 薛海潮指着天空说道。 天上有一轮金灿灿的太阳。 酒鬼父亲看着太阳,眯着眼睛,心想难道是狗头金? 听说三十几年前,邻村的王大户就是在河里拾到一块狗头金发了家。 这样的好事儿终于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不就是一坨风干了的屎!” 酒鬼父亲装作很生气,一巴掌拍向薛海潮的脑袋,最终却只是摸了摸。 当天夜里,酒鬼父亲吃完饭便走了。 薛海潮知道他不是去赌钱,因为他没有喝酒。 穷家无钱点灯,入夜便漆黑一片。 姆妈哄着妹妹,在炕那头已经睡着。 薛海潮裹着破被,蹲坐在炕的另一头,只露出脸来。 他望着窗外的繁星,沉默想着心事。 与云陆结盟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他相信云陆的能力与人品,问题在于就算他与云陆能走到最后,鼎归谁呢? 他没有任何信心能够战胜云陆。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还要再熬多少年也不重要,他就是嫉妒。 在现实世界里,他就一直嫉妒云陆的好运,嫉妒云陆能有那么多大宗派的朋友,却一个都不介绍给他认识。 这里是云梦幻境,你还会有这样的好运吗? 如果你的运气真的还那么好,那么今夜你就能活下来。 薛海潮想着这些事情,觉得夜寒渐深,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 …… 西村某个偏僻的土屋里。 一个妇人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靠洗衣做饭艰难熬了三十几年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会因为一坨并不存在的狗头金而如此潦草的死去。 云陆被捆着手脚,倒在地上,脸上到处是血。 他的视线从养母移到那个正在翻箱倒柜的男人身上,有些麻木——现实里的那些事情让他已经心灰意冷,进入幻境后更是破罐子破摔,本想随波逐流,就在这个村子里熬到试炼结束,很少修行,今夜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最终那个男人没能找到狗头金,失望到了极点,转身对着云陆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全然不顾他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云陆没有呼痛,更没有呼救,因为他怕那个男人杀了自己。 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 …… 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痛苦。 此后的日子,云陆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 那个男人不甘心空手而归,把他卖给了一个人贩子。 那个人贩子又把他卖给了另外一个人贩子,中间不知道倒了几次手,竟是把他卖到了赵国。 一路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现实世界里的幸运,在幻境里似乎全部反了过来。 当他在赵国都城的一家牙行里,捆着双手的绳子终于被解开时,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能够看到骨头。 牙行里的人给他拿来了些吃,还给他治伤、洗澡,甚至给了件干净衣服。 然而云陆的厄运并没有到此为止,最痛苦的时刻还在后面。 一辆马车带着几名男童向着都城深处而去,前方渐渐能够看到巍峨的皇城。 云陆看着前方,脸色微白,第一次开始试图逃跑,趁着牙行管事没注意,咬着牙跳下了车。 但他只是个五岁的男童,哪里可能跑的太远,很快便被抓了回去。 一顿棍棒之后,他还是被带进了皇宫。 阴暗的房间里,他被捆在椅子上,被强行灌了药的身体虚弱至极,根本没有半点力气。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老太监拿着一把鹿皮柄小刀走了过来。 …… …… 楚国迎来了北方秦国的使团。 说使团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是秦皇亲自到访——皇帝去往他国,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秦皇的决定听说在国内受到了极大的批评,但他还是坚持这样做了,还带上了自己最疼爱的公主。 那位小公主今年刚刚五岁,也不知道秦皇为何舍得让她与自己一道踏上漫漫旅程。 秦皇要与楚皇谈论什么事情,除了他们两个人再没有谁知道。 皇子自然要出席欢迎酒宴,苏青冥坐在榻上,看着对面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公主,心想你是谁呢? 秦国小公主看到苏青冥后,视线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一直盯着他的脸,眼里满是欢喜。 楚国皇宫的宫女、嬷嬷忍不住掩嘴轻笑,心想都说秦国人性情直接,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么小的女孩子都知道什么好看,而且竟是看的如此肆无忌惮。 秦皇与楚皇开始密议,把所有服侍的人都赶出了殿去,只留下苏青冥与秦国小公主在榻上。 殿里安静无声,小公主忽然向着榻那头慢慢爬了过去,爬到苏青冥身前坐下。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今天我来当皇帝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静静看着她。 小公主静静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公主可能是膝盖有些酸,双手没有撑住,向前倒在了苏青冥的怀里。 殿里忽然响起争执的声音,两个皇帝不知道在吵什么。 小公主鼓足勇气,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像被烫着一般,弹坐了回去,对着苏青冥傻笑了两声。 苏青冥没有剑火,只好用袖子把脸上的口水擦掉,说道:“如果你认错了人怎么办?” 小公主吃了一惊,用小手捂住脸,害羞说道:“你……你知道我是谁?” 苏青冥说道:“我说过,如果遇见,便能认出你来。” 小公主从指缝里可爱地看着他,说道:“你就……你就当作没认出我来好不好?” 楚皇与秦皇的谈话结束了,殿门开启,嬷嬷与宫女走了进来。 小公主如蒙大赦,赶紧溜到榻下,牵着秦皇的手向殿外走去。 看着那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再想着她在外面那般娴静、柔弱的样子,苏青冥心想这也挺好。 他转身望向窗外,对枝头的那只青鸟说道:“这段我不想被人看见,相信她也不想。” …… …… 回音谷外的人们看到的画面都很快,境界再高也只能看出一个大概。他们能看到什么细节,完全取决于青天鉴灵的选择,那就是那只飞来飞去的青鸟想给他们看什么。 青鸟就是青儿,她与李淑很熟,对苏青冥又有一抹无法与人言说的亲近感,所以她听从了苏青冥的意见,没有把楚国皇宫里两小无猜的画面放出去。 云陆的悲惨故事则是毫无遗漏地落在了众人眼里,虽然没有阉刑的具体画面,但也可以想见其痛苦。 茉莉紧紧捏着鱼干,盯着天空里的光幕问道:“那个东村小孩是谁?” 掩月宗少女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是名散修,云陆应该认识。” 茉莉抬起鱼干狠狠地咬了一口,说道:“我要杀了他。” 掩月宗少女闻言微惊,劝说道:“那是幻境发生的事情,不能带到现实世界是来。” 茉莉用力地嚼着鱼干,小腮帮子微微鼓起,恨恨说道:“难道我就不能杀他?” 掩月宗少女说道:“是的,这就是规则。” 鱼干很硬,茉莉嚼着好生辛苦,呸的一声吐到地上,说道:“那我就偷偷杀了他。” …… …… 秦皇在楚国皇宫里住了好些天。 小公主每天都哭闹着要见九皇子,随侍的嬷嬷与宫女好生不解,心想公主殿下从小便乖巧懂事,为何这些天忽然变成这样?那位楚国九皇子确实生得好看,却是空有一具皮囊,乏味至极,公主为何愿意与他一道玩? 事实上小公主与苏青冥没有玩游戏,也没有下棋,讲故事。 因为一直有人在身边的缘故,她没有再扑到苏青冥怀里,只是甜甜笑着看着他。 有时候她会牵着他的手,到皇宫御花园里逛逛,细声细气地说北地皇宫里肃杀一片,可没有这么多花看。 苏青冥由着她不是因为宠溺,而是因为不再先天不足的她力气非常大,他根本拒绝不了。 就像婴儿拒绝不了喂奶,普通人拒绝不了生死。 相聚便会有分离,不管是真实的世界还是幻境,秦国使团到了返程的日子。 楚皇与秦皇携手说着什么,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秦国小公主也与楚国九皇子牵着小手,说着什么。 看着这幕画面,两国大臣与民众有些忍俊不禁。 “我怕……以后会不记得你,所以想先来看看你。” 小公主看着九皇子的眼睛,认真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对手了,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九皇子说道:“好的。” …… …… 在之后的那些天里,皇宫里的嬷嬷、宫女总喜欢打趣九皇子——小公主离开了,你想不想她啊?要不要给你父皇说,把她娶进来当老婆啊? 但某天这些打趣忽然消失了,嬷嬷轻轻拍着九皇子的背,唉声叹气不止,偶尔还会抹抹眼角。 九皇子睁开眼,静静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不用问,只要看着,嬷嬷便会说话,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外面都一样。 果然过了会儿嬷嬷便说道:“可怜的殿下哟,你知不知道,那个喜欢你的小公主现在可惨呢……” 秦国使团过了沧州之后忽然消失了,直到两国大军赶去搜索,才发现是遇到了伏击。山野里到处都是死尸,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只能凭借皇袍与一些特征确定秦皇已经遇难,却没能确认小公主死了没有。 没过多长时间,秦皇的弟弟沛国公带着两万铁骑,从与北胡对峙的前线回到了秦国都城咸阳。 当天夜里,咸阳城开始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第二天沛国公便登上了皇位。 登基当天,新任秦皇宣布,他的哥哥是死在楚国南王爷的无耻偷袭之下。 他要求楚国交出凶手,并且割让大半国土做为赔偿。 新任秦皇的指控没有任何证据,事后发生的很多事,更是隐隐表明他才是真凶——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向楚国发兵,始终派人在世间寻找着那位小公主的下落。 秦国人的纪律性极强,但不代表能够接受任何乱命,数十天的时间里,秦国境内便出现了十余枝义军,打着为先皇复仇、助公主复国的旗号向咸阳发起了进攻。不管那些义军的真实想法如何,但他们还来得及找到小公主吗? 苏青冥对此不抱希望。 她年纪太小,再怎么修行也不可能与成年人相提并论,别的中州派弟子也很难来到她的身边,难以苟活于乱世。他有些不理解的是,既然是她是秦国公主,南王世子便应该是童颜,童颜为何没有算到这件事情,提前做出布置? 关于这件事情,苏青冥没有想太多时间,继续在皇宫里睡觉,也就是修行。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接受皇子的传统教育了,比如那些书卷知识和礼仪教育。 他做过皇子,有很多把这些轻易混过去的经验,但他不想把时间用在这些事情上,所以一概不予理会。 于是他的白痴之名传的越来越远。 …… …… 十岁的时候,九皇子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考验。 楚国皇帝死了。 某天他特别思念亡妻,大醉一场后想捞起御湖里的星星给亡妻做一串项链,结果不幸跌入水中,染了风寒。 风寒甚急,皇帝当夜便告别了人世。 这起事故怎么看都透着份诡异的味道,但是没有人去管。 可能是楚皇最近几年时间已经很少管理国政,也可能是因为即将成为皇帝的那位反正是个白痴。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九皇子被几位大臣从殿里迎出,用辇抬到正殿上,接受众臣朝拜,听山呼万岁。 那些顾命大臣明显各有心思,他也不想理会,幸运的是那些大臣也不想理会他,很快便把他送回了后宫。 只不过现在他不能再住在原来的地方,住进了皇帝的寝宫。 是的,他现在是楚国的皇帝了。 皇帝就是皇帝,哪怕只是一个傀儡皇帝,也会让很多人感到害怕,那么自然就会有人听他的话。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太监召集工匠,把寝宫里的地板全部用小刀割掉表层,变成密密麻麻的网状。 云梦山迎仙谷里的蜕皮之屋就是这样做的,给他留下的印象很好。 这个工程不是很大,不用太多钱,但做起来非常费事,便给人留下一种很奢靡的感觉。 消息很快便传出了皇宫,在某些有心人的带动下,把局势带向某个既定的方向。 先皇刚刚驾崩,新帝便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自然激发了很多人的怨气,一时间都城里到处都是痛骂新君白痴的醉鬼,自然也少不了上书痛斥陛下的官员。 那些奏章像雪花一样进入内阁,又被人仔细叠好,最后被太傅抱着进了皇宫。太傅对他的荒诞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要求陛下好生学习为君之道,明确表示从下旬开始,自己便要每天进宫为陛下授课。 新君自然没有理会,因为他不是白痴,也不是皇帝,他是苏青冥。 …… …… 为整座宫殿削皮的工程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有三位顾命大臣与两位皇叔陆续进宫,或者满脸流泪的劝谏,或者满脸忠心的挑唆。 苏青冥坐在光滑的地板上,闭着眼睛修行,理都不理他们。 第三天他等到了自己要见的那个人。 大学士是瓜子脸,眉眼清秀,却没有楚国民间常有的阴柔感,长须及腹,不怒而威,眼神湛然沉静。 他非常有名,连苏青冥都知道。 如果说楚国的军队靠着南王爷坐镇,那么朝廷便是这位大学士的天下。 先皇耽于酒乐的十年里,大学士接连斗倒了三位首辅,所谓的顾命五大臣也以他为首。无论官场还是民间,对大学士的评价都非常高,便是宫里的太监、嬷嬷提起他也颇为敬畏,甚至还在先帝之上,只敢以大学士相称。 大学士果然与别的顾命大臣不同,没有在新帝面前回顾与先帝的感情,没有明里的教训,也没有暗里的唠叨,只是安静地喝完了一杯茶,然后说道:“据臣所知,前面那些人进宫的时候,并没有茶喝,这是陛下赐下的第一杯茶。” 他放下茶杯,继续说道:“陛下并非那些不识礼数的痴人,为何要做这些事呢?” 苏青冥说了登基之后的第一句话:“那你是怎么看的?” 大学士沉默片刻后说道:“朝廷里有很多人心怀不轨,民间也渐有不安之势,南王爷远在沧州,谁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而局面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陛下您表现的太过软弱无能,如果真的风波乍起,大战连连,三军将士浴血,百姓流离失所,陛下就能忍心?如果您一直是在故请示弱,那么臣想请陛下从此刻开始强起来。” 苏青冥说道:“我在宫里十年,你可曾听过我贪玩、顽劣?” 大学士说道:“从无耳闻,所以臣才一直好奇不解。” 苏青冥问道:“先皇是你杀的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道雷霆。 换作别的人,只怕会被直接震晕过去。 大学士却很平静,说道:“不是。” 苏青冥问道:“贵姓?” 大学士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发现陛下并不是装的,微怒说道:“金陵张氏。” 苏青冥说道:“姓不错,今后便辛苦你了,我不想上朝,无事不要来扰我,有事也不要来。” …… …… 南王世子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与他天生宿慧有关,也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父亲的极大信任。 他很幸运地找到了三名问道者,最幸运的是,这三个人里有一个是向晚书。 最近这些天,他最关注的当然是都城的局势。 先帝病逝,他很好奇那位小皇帝会怎样处理当前的情况,怎样面对自己的帝王生涯。 随后数日里,陆续有消息传来。 新帝登基第一日,便开始大兴土木,引起民间与朝堂的极大不满。 数位顾命大臣与皇族成员先后入宫。 某日,张大学士入宫与新帝长谈了很长时间。随后,刚刚停止不久的工程再次开始,皇宫里刀凿切割木皮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座正殿似乎真的要变成迎仙谷里的蜕皮之屋。 南王世子思考了很长时间,也不明白新帝想做什么。 紧接着又有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太傅死了。 都城里刮起一场大风,御史互相攻讦,大学士沉默不语,无数官员被夺去官职,甚至下了大狱。 风吹雨打之后,天空放晴,世人定睛一看,还依然屹立在朝堂之上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大学士一派。 南王世子浓眉深锁,感觉越来越怪。 这是以虎驱狼之计?可猛虎获得喘息之机,转过头来要一口吃掉你怎么办? 大学士摄政,难道你真的不想要这个皇位了?淡看名利不是问题,如此懒散也确实像极了你的性情,但如果没有朝廷,没有皇帝身份保护你,你怎么在这个将要乱起来的世道里活下去? 在这里你可不是苏青冥。 还是说你的想法与我并不相同? 那么你准备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耗损了南王世子大量心神,以至于眉心有些隐隐发热。 他拿起竹棍把窗子推开,让新鲜的空气来到屋里,才觉得稍微好过了些。 微风落面别样寒,他看着窗外的西岭雪山,忽然有些恍惚,然后很快醒过神来。 他脸上流露出警惕的神情,打开暗格,取出一本书。 书上的字体有些怪异,是他自己创造的异形字,不要说父亲与先生,便是青鸟也看不懂。 第一行字的意思是:“我是秦大。” 第二百八十六章 有些人就是天才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南王世子就是秦大。 他是棋道大家,极擅谋略推演,又是大唐世家的世子。 陆浅能够越境杀死阴槐,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这辈子在这方面只真正输过一次,就是当年在长安城的棋战里输给了苏青冥。 所以他的眼里没有天下,没有其余二十三名问道者,只有苏青冥。这句话也被他记在了那本书里,当然书里还有很多内容,比如这个世界的真相,比如他来这里的目的——帮助师妹成为最后的问鼎者,拿到长生仙箓。 书房被推开,有人带着风雪走了进来。 没有敲门的暗号,没有请示,他知道进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南王。 “秦国小公主被找到了,她在北海郡,这时候应该已经被北海太守迎进了府里,依你看来北海何时会反?” 南王明显很信任这个刚满十岁的儿子,连这样的机要大事也要询问他的意见。 秦大静思片刻,说道:“北海太守只怕会把公主交给秦皇,求些好处。” 南王有些意外他的判断。 “北海民风强悍,军力极强,太守公子更是被称为少年武神,现在小公主在手,难道他们就毫不动心?” 秦大知道那位少年武神的身份,事实上这两年里,他与北海郡私下经常有信件来往。 “北海太守性情有些懦弱,而且天寒地冻,粮草不济,很难下决心。” 他想了想说道:“想办法齐国支援他们,另外请父王派出间谍在咸阳城里放些风声,或者能有些效果。” 南王大喜说道:“吾儿此计甚妙。” 秦大心想这哪里谈得上什么计谋,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问道:“父王对赵国如何看?” 南王轻蔑说道:“那个昏君怎么看都死不了,赵国还有的苦要熬,等他死的时候,赵国只怕也就要废了。” …… 短短数年时间里,五国便死了两个皇帝,迎来了两位新君。 秦国新帝已经有了暴虐残忍之名,楚国新君除了白痴也有了昏君的新称号。 但要说到真正的昏君,还得说是赵国那位生着一双鱼泡眼的皇帝。 如果要把这名昏君做过的恶事、丑事、荒唐事全部写下来,都城洛阳的纸会贵到不像样的程度。 自古以来,权阉都会与昏君相伴而生。 赵国最受皇帝宠信的大太监姓洪,谈不上权势滔天,但也是人人畏惧。 某天傍晚,暮色正浓,洪老太监没有出宫,躺在院子里的椅上养神。 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跪在他的身边,手里拿着蒲扇,小心翼翼地为他扇风,同时悄无声息地驱赶着蚊蝇。 不知道扇了多长时间,洪老太监始终没有睁眼,小太监的手臂变得沉重,却不敢停下动作,也没办法换手。 前天他在这里扇了一夜的扇子,右臂已经红肿,完全没有力气。 最后一抹暮色消失,洪老太监终于睁开了眼睛。 小太监有些高兴,心想今夜终于不用再扇整夜,又有些失落,心想公公莫不是觉得自己扇的不够好? 洪老太监看着他,浑浊的眼神里出现一抹趣味,说道:“你进宫几年了?” 小太监堆着笑脸说道:“问爷爷的话,快五年了。” 洪老太监说道:“最开始的时候你被打了一年,然后你用了一年的时间不再挨打,又用了两年时间才让我看见,那为了拿起这把扇子你又付出了什么?” 就在老太监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小太监已经开始磕头,额头与地板相遇,碰碰作响。 听到最后的问题,小太监低着头说道:“我把前四年攒的银子全部送了出去,还……拿刀捅了一个人。” “小小年纪居然懂得将把柄送上来的道理,你真的很聪明,而且为了上进不择手段,也很投我的脾气。” 洪老太监眯着眼睛说道:“甚至就连资质也不错,但是我凭什么要教你呢?” …… 云陆回头看了眼小院,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怨恨的情绪,只有感激与敬畏。 这当然是伪装出来的,不过洪老太监虽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他也确实得了些好处。 皇宫里那么多太监,有几个人有资格给洪公公扇扇赶蚊?想来今后这段时间,他的日子应该会比较好过,甚至有可能平妃都会看在洪老公公的面上赏他些好东西。但想着洪老太监最后的那句话,他的心情还是有些郁闷。 是啊,凭什么呢? 他也想对着天上的那轮太阳大喊一声:凭什么呢? 凭什么自己要经历如此凄惨的日子,如此奴颜媚骨的活着? 洪老太监是赵国皇宫里的最强者,但如果放在朝天大陆,不过是个洞真中期罢了。可他却必须对着洪老太监卑躬屈膝,蓄意讨好。因为被阉之后,他没有办法重新修行自己的功法,只能在这个世间寻找合适的功法。 可是洪老太监说的也对,凭什么呢? 前方有分岔,一条路是通往平妃宫里,另一条路通往御花园。 御花园这些年有些荒凉,据说是皇帝在那里淹死的宫女太多,闹鬼闹的厉害。 就连待选的秀女也不会去那里碰运气,更何况是笃信鬼神来世的太监们。 云陆向着御花园里走去,想去散散心。 夜色渐上,远处宫殿里的灯光极亮,御花园里野草生得极长,看着就像森森鬼影。 云陆自然不会害怕,很熟悉地走到御花园深处,准备爬上假山去躺会。 忽然他发现今天晚上御花园里还有别人。 湖边有一棵小栗树。 栗树下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件淡黄色的衣衫,神情有些郁郁。 云陆知道他是赵国太子,比自己要大几岁,不是问道者。 ……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云陆都在御花园里看到了赵国太子。 他不理解的是,太子明明不是问道者,为何会像问道者一样,手抚树枝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你父皇是个昏君,这确实很丢脸,但难道你比我这个小太监的日子还要难捱? 某夜看着那棵小栗树下的身影,还有湖边地形,云陆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提前来到御花园,确认湖畔无人,走到树下,取出那把从不离身的小刀,慢慢开始切割那根树枝。 他很小心地注意不要把那根树枝切断,然后用泥土把裂口封好,再把木屑等痕迹都打扫干净。 然后他便开始等待着太子因为树枝断裂摔进湖里。 但不知道是他割的不够深,还是太子的手太过娇弱无力,这件在云陆看来可能会改变历史的事件始终发生。 夏去秋来,云陆已经放弃了努力,甚至忘记了这件事情。 某天午后,他蹲在湖畔想犒劳一下自己,忽然听着上方传来喀喇一声响。 …… 太子从坡上摔了下来,滚到了湖边。 然后他看到一个小太监满嘴是油,正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 太子微怒,心想如果不是闻着烟气、看着火光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把树枝扳断,摔了下来,弄到这般狼狈。他正准备教训这个小太监几句,那个小太监却忽然扑上了来,捂住他的嘴巴,不停地嘘着,眼里满是求情的意思。 太子看着小太监可怜的模样,有些心软。 小太监慢慢松开手,讨好说道:“不要喊,不要喊,我把鱼分给你吃就是。” 太子看着他手里树枝穿着的烤鱼,微怔问道:“这是哪里的鱼?” 小太监理所当然说道:“鱼当然是湖里的,难道还能是树上的?” 太子更加生气,心想这是哪个宫的小太监,竟是如此嘴尖舌利。 小太监撕下一条鱼肉,递到他的身前,说道:“我也不是为了堵你的嘴才给你吃,看你瘦成这样,脸白成这样,啧啧,真惨……你是哪个宫里的?瞧这腮帮子都瘦的陷进去了,嘴都尖了。” 太子怔了怔,下意识里接过鱼送进嘴里,然后愣住了,说道:“真香。” …… 第二天云陆再次进入洪老太监的院子。 夏天已经过去,不需要扇扇子,想抢到这种好差使,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脸上的红肿只是一点小代价,真正管用的还是昨夜太子送给他的那个玉佩。 只要太子在,玉佩便常有,他并不心疼。 他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走进里屋,跪在了洪老太监的身前。 洪老太监发现是这个小孩儿,有些意外,问道:“想好答案了?” 那个问题就是那三个字:凭什么。 云陆说道:“昨天夜里,我与太子殿下一起吃了条烤鱼。” 洪老太监浑浊的眼神里出现一抹亮光,大笑说道:“不错!不错!” …… 有青鸟殷勤探看,回音谷外的人们自然不会错过幻境里那些精彩的故事。 看到那位洪老太监终于开始传授云陆功法,想着他前面十来年的悲惨生涯,人们不禁生出很多感慨,沉默不语。 某棵树下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 鼓掌的是茉莉,嘴里还含着一片鱼干,看着就像是西海畔那些可爱的小海兽。 “坐的有些累,我要去别的地方逛逛,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她对掩月宗少女说道。 掩月宗少女有些吃惊,说道:“后面的你不看了?” 茉莉说道:“中间这段有什么好看的,等那些家伙们再大些,那才精彩。” 在真实的世界里一夜长大是个形容词,但在问道大会里却是真会发生的事情。 五天后,茉莉与掩月宗少女带着满身花香从寒食谷里回来,幻境里的那些问道者已经到了十五岁。 无论在哪个世界,十五岁都可以说是勉强成人。 长大之后会遇到很多苦恼,也会开始迎接生死。 通过这些年的努力,秦大已经查出十余名问道者的下落。他没有立刻着手做什么,只是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的成长轨迹,只有到某些关键点,才会给予帮助,或者给予打击,甚至直接杀死。 但在这个春天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还没有出手,便有几名问道者离奇死去。 从下属事后的调查来看,杀人者不属于任何势力,每次都是独自出手。 二十六名问道者都是年轻一代的修行强者,同时进入幻境,同时开始修行,按道理来说,境界水平应该相差不远,那人却能杀的如此干净利落,境界实力明显远在那些死者之上。 是谁居然能修行的如此之快?秦大从暗格里拿出那本书,手指在那些名字上缓缓移动。要说修行天赋和进入幻境之前的境界实力,自然是苏青冥最强,但他很难离开皇宫,就算能想必他也懒得做这些事。那么究竟是谁呢? 秦大揉着眉心,发现自己对这些名字的印象正在变淡,就像纸上的那些墨字一样。 这些年里,他不时便会拿出这本书重温,但记忆仍然在远去,已经远的像是很久之前、甚至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时间确实是最可怕、最无情、最无法抵挡的神器。 他不知道其余的问道者如何保留自己的记忆,还是说很多人已经迷失在了这片红尘里? …… …… 迟重离开自家的小院,准备去买一辆马车。 这些年他过的不怎么好,但做为一名修行者,买辆车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当年设计杀死云陆全家的事情,他没有忘记,进入幻境前的事情却已经忘了很多。 好在他没有忘记问道大会,没有忘记那些问道者。 他知道自己要不停地向上攀爬,直至来到权势的最顶峰,然后去见神使问鼎何处。 再远大的目标也要从小事做起。 几年前,他先做了一件小事。 他把自己嗜酒滥赌的父亲推进了河里,还往河里扔了很多块石头。 然后他用偷抢来的钱给自己的母亲买了十几亩地,请了几个老实能干的长工,给妹妹说好了一家不错的亲事。接着他去了县城求学,读书写诗,谋得名声,结识县尊,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但这样经营实在太慢,而且他总觉得隐隐有道力量正在阻碍着自己的进步。 他自然不知道这道力量来自遥远的沧州,还以为是县城太小的缘故。 那个南王世子肯定有问题,那个白痴小皇帝也有问题,那个北海郡的少年武神肯定也有问题。 那些人已经身居高位,自己还在讨好县太爷,这怎么可以? 走在街上想着这些事情,迟重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胸里生出万丈豪情。 然后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街上站着一个黑衣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云陆的自信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个黑衣人的身形有些矮,黑布蒙脸,低着头看不到眉眼。 云陆感觉到了凶险,眯了眯眼睛说道:“没想到这么早就开始互相残杀。” 黑衣人没精打采说道:“难道不应该先好奇我怎么能找到你,然后再来感慨这些?如此白痴,死了也不冤。” 云陆想起来一些事情,反而放松下来,微笑不语。 这里没有宗派,没有丹药,没有师长,我的天赋高于你们,难道还会不如你们? 这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或者说是,除了黎一之外所有散修耿耿于怀的事情。在那些散修强者们看来,我们只是对着功法自行修道便能与这些大派弟子境界仿佛,如果能有明师,能有那么多珍贵丹药吃,你们又算什么? 云梦幻境至少在某些方面算是抹平了这种差距。 所以云陆很自信,认为不管对面的是井九还是白千军或者秦大,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黑衣人打了个呵欠说道:“原来真是个白痴,你也不想想,如果你的天赋真像黎一那么好,在外面早就有一堆宗派哭着喊着要收你,哪会像现在这样。” 云陆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因为黑衣人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因为黎一这个名字。 长街忽然起了一阵风,青色的树叶被吹落,像箭般穿打,在墙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云陆重重的撞到墙上,胸前尽是剑痕,鲜血淋漓,就像是遭受了凌迟之刑。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黑衣他,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绝望与愤怒的情绪。绝望是感觉到了死亡或者说离开,愤怒是因为他怎样也想不明白,同样都是问道者,而且这里没有师长,没有丹药,这个人怎么能比自己强这么多? 忽然一道如幽灵般的影子出现,卷起那些刚刚静止的青色树叶,向着黑衣人席卷而去。 黑衣人看着如此诡异而快速的身法,眼神微变,右手捏了一个剑诀,带起一道明丽至极的剑光。 擦的一声轻响,剑光回到他的身体里,那道幽灵般的影子,也回到了墙后的阴影中。 黑衣人确认那个幽灵用的不是中州派的天地遁法,也不是井九的先天无形剑体,不禁有些不解。 二十六名问道者里,还有谁的身法如此诡异难测?难道说那人并不是问道者,而是这个世界里的修行强者? 就在他准备强行破墙而战的时候,街道远方忽然传来蹄声,明显不是县城里的衙役,而是罗国骑兵。 黑衣人眼神再变,心想难道还有谁在护在这个散修?不再犹豫,转身便消失在民宅之中。 云陆艰难地站了起来,靠着墙喘息不定,眼里满是死里逃生的庆幸,还有些困惑。 忽然他像被烫着一般从墙边离开,因为他想到那个幽灵般的影子就在墙后。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那个幽灵般的影子救了他,他却十分害怕对方,甚至还在那个想杀他的黑衣人之上。 …… …… 黎一悄无声息进入了赵国皇宫,进入房间,摘下脸上蒙着的灰布,露出了有些苍白的脸。从罗国一夜归来,纵使他跟着洪老太监学会了一身诡异莫测的功法,还是觉得很辛苦,更关键的是,那个黑衣人的剑意实在霸道。 他只是想回去看看那个人,免得忘了对方,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巧,遇到了另一个问道者。 他隐约猜到了对方身份,知道对方今后必然会继续隐藏在黑夜里,打消了动用朝廷力量寻找的念头。 晨光熹微,他简单洗了洗脸,换了件干净衣裳,从暗匣里取出一颗丹药,用绸缎仔细包好,走出房间。 他行走在皇宫里,遇着的太监宫女还有侍卫纷纷让开道路,连不迭地问好。 “黎公公!” “给公公请安。” “小黎公公早。” 黎一神情漠然向前行走,来到殿前,推开御书房的门。 他看着案后那位依然瘦弱苍白的皇帝,和声说道:“陛下,该吃药了。” …… 秦大把那本书收进暗格,取过下属送过来的情报汇总,开始再次翻阅,试图从里面找到那些问题的答案。 最近这些天最重要的情报,当然是秦国北海郡正式造反的消息。 北海太守府里排行第二的少年武神,在十五岁的时候便展现出来势不可挡的锋芒,带领着先锋部队连克五城,打得秦国军队连连败退。不过根据秦大收到的可靠情报,那个少年武神带领的先锋部队,五停里至少有两停是胡人。 北海郡镇守秦国北境,与胡人部落厮杀征战多年,谁能想到双方竟然会握手言和,胡人甚至愿意出兵相助。 “不知道师兄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默然想着。 最近没有什么好消息,那个暗杀问道者的黑衣人还是没有被抓到,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至于出现在罗国的那个幽灵……他想起赵国皇宫里正当红的那位小何公公,脸上流露出荒唐的神情。 沾哥儿的运气向来极好,难道到这里后竟是全部扭了过来? 他还是不相信小何公公是黎一,不是因为当太监这件事情很痛苦而且丢脸,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去相信。 去年赵国那个着名的昏君死了,在那个充满了血腥与阴谋的故事里,小黎公公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心狠手辣,就连毒杀传他功法的洪老太监时同样是面不改色。 有些人更是坚信现在的赵国皇帝、当时的太子殿下拿刀捅进自己父亲小腹时,小黎公公紧紧握着他的手。 秦大没有朋友,只有黎一一个。 他知道黎一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事情,不愿意他因为那些事情性情大变,甚至心性都有了转变。 因为那样他会内疚。 …… …… 雪街,蹄声如雷。 太守府大门已经开启,一名少年将军骑着马直接冲了进去,来到后园处轻身下马。 这位少年将军极其英武,浑身充满了力量,往眼神深处望去,还能看到一抹暴戾的气息。 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 毛巾能擦拭掉盔甲上的冰雪,却无法擦掉那些已经凝涸的血迹。 少年将军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微微挑眉,有些不喜,但没有说什么,向着后园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后园里,那些服侍的下人、丫环都松了一口气。 少年将军是太守的二儿子,更是秦国北境威名赫赫的少年武神:薛音。 太守府里的人们对他敬畏无比,直到他走远才敢低声议论些什么。 所谓议论也不过是赞美少年武神的勇武与军功,当然还有他对后花园里那位落难公主的一腔真情义。 …… …… 北海太守是分封郡王的实职。 太守府便是郡王府,规制极为宏伟,后花园经过数次增造后,更是隐隐透露出皇家气派。 郡王与曾经出使楚国的秦皇是堂兄弟,那么白破军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便是那位落难公主的堂兄。 秦国公主坐在窗畔,借着天光在绣着什么,纤细的手指拈着细针不停来回,神情宁静,睫毛不动。 她连落魄的感觉都没有,更谈不上落难。 薛音走进后花园,自己倒了碗茶,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明显与她很是熟悉。 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们也是堂兄妹,只不过隔得比较远,不像现在隔得这般近。 薛音默默想着这些事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师兄辛苦了。”公主将针插回绣布上,望向他说道。 薛音说道:“现在看来局面比想象的还要更好些,明年春天便应该能过大风关。” 公主想说说向胡人借兵的事情,但那只是传闻,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便说太多,淡淡说了声:“如此便好。” 薛音忽然说道:“但遇着的阻力还是比较大,想要尽快复国,我们需要吸纳更多的豪杰来投,如果我能迎娶你,有了大义名份,想来会更加顺利更多。” 公主没有找理由推托,或是想办法唬弄过去,比如以后再说,平静说道:“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了。” 薛音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说道:“胡人可能犯边,我要去准备一下,得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后花园。 从这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说过这个提议,便是来后花园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看着那个消失在园外的身影,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北海郡已经与胡人联手,哪有什么胡人犯边? 骁勇善战的少年武神,对待胡人的手段向来冷酷,甚至可以说残暴,动辄灭族。 胡人对待秦人同样如此,持矛挑婴的画面不知道是多少北海子民的恶梦。 这样的血海深仇都能联手,那还有什么是师兄你不敢做的?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剑宗与无回谷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大陆北方战火连绵,南方则是一片宁静祥和。 楚国连续数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民众安乐,赋税、吏治都到了历史上最好的水平,隐隐有了盛世的感觉。 张大学士的治国能力展现无遗,就连南王的军权,都在他的高超手段下被朝廷悄无声息收回来了很多。 无论从国朝还是个人来看,现在都已经抵达了顶峰,那便到了改变的时刻。 已经位极人臣,还能怎么改变? 很多人都在私下劝说张大学士向前再进一步,包括他的亲生儿子也是这般想的。 历史上权臣篡位,还要担心皇室反扑,民心朝向,现在的楚国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有谁会支持那个白痴皇帝? “人活一世总要做些什么,以父亲的能力做个宰相就满足了吗?百姓与百官可是翘首以待啊!”张大公子跪在父亲床前,满脸泪水说道:“就算不考虑这些,难道您不考虑一下身后事?到时候难道要看着儿子们死的死,逐的逐?” 张大学士说道:“我是替陛下摄政,非止于相,做事已经足够,别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至于你们不会有事。”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张大公子自然没有提到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只是说了父亲前面的意思。 吾非相,乃摄也。 都城一片哗然,无人敢指责,也无人再行劝进。 某日张大学士出了皇宫,坐着八乘大轿离了都城,前往城外秀山散心。 山里有间草庐,当代名士墨公借住在这里。 侍卫们散在草庐四周。 张大学士走进草庐,对着墨公拱了拱手,说道:“来下棋。” 墨公苦笑着说道:“少岳还有心情下棋?” 张大学士说道:“你说的是那传闻?说出那句话后,我现在只觉心情开阔,好的不能再好。” 墨公叹息说道:“看你行事说话毫不避讳,我还以为你真有那心思。” 张大学士淡然说道:“我现在与皇帝有什么区别?终究我只是想做些事情,名份并不重要。” 一位少年端着两杯粗茶走了进来,听着这句话应道:“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道难行。” 张大学士见那少年眼神沉静,仿佛老者,微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少年说道:“墨公弟子云栖。” 张大学士说道:“这名字太过清淡随意,只怕你此生要走很远的路。” 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梦里不知身是客,此心安处是吾乡,我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便是提醒自己不要刻意去记住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当天夜里张大学士回到府里,与老妻促膝而坐,说起白天在秀山草庐见到的少年。 “我所见年轻才俊,此子只在二人之下。” 老妻伸手摘下他衣领里的一根青丝,递到油灯上烧掉,说道:“那二人是谁?” 张大学士说道:“南王世子小时候我曾经见过一面,还有一人自然是陛下。” 老妻的手微微一颤,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烫着了,微惊说道:“陛下?” 张大学士说道:“陛下大智若愚,深不可测,非凡人也。” 很多人都在劝他再进一步,有下属有儿子有老友,他都会给予不同的答案。 只有深夜时分,在老妻面前,他才会说出真心话。 …… 在很多人看来,大学士不愿意做皇帝,是因很满意现在的局面,但他们并不满意。 比如他最忠诚的下属与朋友、当朝礼部尚书就会想,如果你不当皇帝,那我何年何月才能当上首辅? 最不满意的还是张家的大公子,心想如果你不当皇帝,那我岂不是也没有了希望,将来还可能被面临危险? 改朝换代是世间最值钱的买卖,利益之大可以令无数人动心,动杀心。 大学士明确表示不会做什么,于是有些人开始私下做些什么。 某天清晨,几辆来自泉山的送水车通过了侍卫的层层检查,进入了皇宫。 朝阳初升,一场血腥的刺杀便要开始。 行刺君王的事情很常见,下属杀死君王再拥立主家登基的事情也不少见。 黄袍加身有很多是牌坊,也有一些是真的被逼无奈。 张大学士确实不知道这场行刺,皇帝自然也不知道,但有很多人事先都已经知道了。 皇宫里的侍卫都是大学士的人,虽然他们没有收到直接的指令,但知道送水车里藏着的刺客来自何处,自然保持着沉默。那些隐隐听到风声的太监,藏在被窝里发抖,根本不敢向窗外看一眼。整座皇宫处于诡异的安静之中。 张大学士起床洗漱,在老妻的帮助下穿好官服,准备去参加朝会,却发现在府外送自己的几个儿子里少了一个人。 “你们大哥呢?”他微微皱眉问道。 几位张家公子对视一眼,有些紧张说道:“大哥昨夜会友,好像喝多了些,就歇在了外面,还没回来。” 张大学士有些生气,但没有想太多,直到走进轿子里才觉得今天府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 张大公子没有喝酒,也没有嫖宿,而是坐在都城某座大宅深处的屋子里。 晨光熹微,再被纸窗一隔,屋子里很是阴暗,看不清楚人脸,只能听到十余道呼吸声。 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朝廷里唯大学士马首是瞻的青壮派官员。 无论从资历还是官职论,张大公子都没有资格坐在首位,但屋子里的人没有意见,而且表现的比平时更加恭谨。 今日事成之后,大公子便是太子。 皇位都能坐,何况首位? 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传来,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众人如坐针毡。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边,声音微急说道:“就算刺客失了手,那些侍卫呢?” 楚国都城的很多府邸,那些收到风声的官员都处于紧张的情绪之中,有的官员直接称病没有去参加朝会,有的官员比如礼部尚书则是满脸红光地先赶到了皇宫外等着。 …… 晨光从皇宫的地面移到窗上,穿透而过,照亮殿里满是刻痕的地板,反射出水般的光纹。 朝阳已经升起。 苏青冥睁开眼睛,心里生出与众多官员相同的疑问:怎么还没来呢? 皇宫对他来说是很好的修行场所,与剑宗别无二致,他不想离开,但现在看来,随着他的年龄增长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他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他已经确认了那座山的位置,准备假死之后便隐姓埋名去那座山里当野人,谁知道刺客却一直没有出现。 殿外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闷响,紧接着有脚步声,呼喊声,兵器的摩擦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一场隐秘的刺杀为何变成如此激烈的战斗?苏青冥有些意外,起身向殿外走去。 推开殿门,阳光有些晃眼,他眯了眯眼睛。 宫门半掩,几名刺客的尸体被堆在那处。 宫墙里的尸体数量更多,除了穿着布衣的刺客,还有十几名侍卫,血水横流,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在满地尸首与血水之间,站着一名黑瘦的少年。 少年受了很多伤,浑身是血,双臂上的伤口白骨隐现,但握着剑柄的双手却还是那样稳定。 宫门终于被外面的侍卫强行撞开,那几具刺客的尸体被震飞。 数十名侍卫呼喊着护驾,鱼贯而入,把那个黑瘦少年围在了中间。 还有些侍卫想要来到苏青冥身前,却被一道剑光拦阻。 那道剑光来自黑瘦少年的手里。 眼看着便是一场血战,黑瘦少年再如何凶悍能战,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死亡,或者被擒。 “这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 苏青冥的声音在殿外回荡,穿过那些刺客与侍卫的尸体,带上了血腥的味道。 他走下石阶,来到那名黑瘦少年身边,看着那些侍卫说道:“他是朕的贴身侍卫,你们想要杀他?” 听到这句话,侍卫们很是吃惊,有几名侍卫暗中对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没有敢继续做什么。 这时禁军终于赶到了殿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禁军统领是张大学士最信任的武将,此时脸色难看的就像是刚死了妈,直接把那些侍卫全部绑了,然后啪的一声跪在了苏青冥的身前。 苏青冥没有理会他,带着那名黑瘦少年回到了殿里。 禁军统领脸色有些苍白,吩咐下属把尸首抬出去,用清水冲洗地面,然后缓缓掩上了宫门。 凌晨的时候苏青冥便把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殿里空无一人,显得很是空旷冷清。 苏青冥在殿后宫女们的住处找到了些伤药,递给那名黑瘦少年,示意他随意坐下。 黑瘦少年应该便是那名无回谷弟子,只不过进入幻境时改变了容貌,变得有些不一样。 苏青冥却更熟悉这张脸,尤其是眉眼间那种憨直、执着的劲儿,很难忘记。 黑瘦少年脱掉已经被刀剑斩成丝条的外衣,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整个过程里都没有说话。 苏青冥望向窗外,与枝头那只青鸟对上眼神。 青鸟悄无声息飞走,可能是去赵国皇宫,也可能是去北海太守府,天涯海角再远,对它来说也只需要瞬间。 苏青冥问道:“你怎么从悬空寺去了万寿山?就算离开不也应该是去学宫?禅子不是已经写了信?” 连续提出三个问题,对性情冷淡的他来说,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这三个问题也揭示了另外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原来这位黑瘦少年是沈云海。 沈云海在悬空寺修佛,为何会以无回谷弟子的身份参加问道大会? “掌门真人猜到公子你会来参加问道大会,便让我以无回谷弟子的身份进来帮你。” 涉及到学宫,沈云海有些犹豫没有说明,只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了说。 对视苏青冥如师如父的他来说,这真的是很罕见的事情。 苏青冥明白沈洛末的想法。 作为剑宗弟子,沈洛末自然知道沈云海早已离开云剑峰的剑狱,甚至知道沈云海在悬空寺。 苏青冥从来没有想过要瞒沈洛末,以他现在的境界也很难瞒过去。 沈洛末想帮苏青冥从无回谷的手里抢到仙箓,便要给他准备帮手。 沈沉非太引人注目,于是他想到了远在悬空寺的沈云海。 如果这时候青鸟还在窗外的枝头,把沈云海的话传到外界,必然会引来一片哗然与震动。 所有人都以为无回谷在这次问道大会里占据着绝对优势,因为他们一共有四名弟子进入到了幻境之中。 谁能想到剑宗宗竟然悄无声息地送了三名弟子进来,代表掩月宗出战的苏青冥不说,谁能想到还有沈云海这步暗棋? 如此说来,沈真人亲自到访无回谷,便不见得是释放善意这般简单,更像是为了随后的胜利来亲自坐镇! 第二百八十九章 风雪夜归来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如果这幕画面让楚国的百姓,尤其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员看到,必然会震惊无语。 跪拜皇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是个白痴皇帝,但这可是张大学士啊! 沈云海自然知道这场谋杀的主使者是谁,也知道这位大学士在楚国意味着什么,却觉得这很正常。 他对苏青冥请示道:“杀了?” 张大学士神情不变,就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也没有转身逃跑。 他单身进殿,便已经表明了态度。 “别胡闹。” 苏青冥摆了摆手,示意大学士起身。 张大学士说道:“陛下,这不是我的意思。” 苏青冥说道:“我知道。” 张大学士沉默了会儿,说道:“陛下,如果您想亲政,我随时可以……” “不想。” 苏青冥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说道:“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后续你自己处理干净。” …… …… 张大学士离开皇宫去处理那些后续,没有忘记让人把那些宫女太监找回来,陛下总不能少了人服侍。 宫门紧闭,禁军在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不要说是刺客,便是新闻到血腥味道赶过来的乌蝇都无法再进去。 那些太监宫女们很是害怕,不知道何时宫门便会开启,迎来一场屠杀,瑟瑟发抖了一整夜。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宫门开启,禁军撤走,皇宫在晨光里明亮至极,世事如常,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当然还是有了一些变化,比如年富力强的礼部尚书忽然被夺官,几名青壮派官员被贬、被逐、被雾瘴毒死在更南方的山林里…… 张大公子被赶回老家为祖父守坟,直到很多年后才被朝廷的骑兵押回都城。 皇宫里也有一个很小却很引人注意的变化。 陛下身边多了一个小侍卫。 那个小侍卫无时无刻都守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夜里的时候则会守在殿外,仿佛从来都不用睡觉。 …… …… 问道大会进入到新的阶段,最明显的标志便是开始有问道者死去,离开了幻境。 回音谷深处的洞府里,清风徐徐,在青铜材质的古鉴上缓缓抚过,一名修道者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渐渐才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青天鉴的幻境里他停留了十五年时间,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真实的世界没有过去多少天。 那位修道者望向身前的青天鉴,发现与进去时已经有所不同。 清风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动着青天鉴以极慢的速度转动。 从洞顶落下的天光照在上面,不停变幻,上面那些如芝麻一般的小人,仿佛要活了过来。 那位修道者的视线在青天鉴上移动,本能里想要找到齐国的位置,想看看那些自己认识的人。 忽然他醒悟过来,那些都是假的,可是……如果那十五年只是一场梦,为何记忆却那般鲜明? 他有些怅然。 这种感觉很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若让普通人经历,大概会发疯,或者就此沉浸,很难摆脱出来。 修道者要相对好些,依然很难在短时间里便完全清醒。 但通过这个过程生出的感悟,如果能够消化吸收,便能令道心更加坚定,便是问道大会的目的。 又有几名修道者睁开眼睛,陆续醒来。他们经历了与前面那位修道者相同的过程,用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了现实,开始讨论在幻境里的遭遇。然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些人都是被一名境界高深、战力惊人的黑衣刺客所杀。 那名黑衣刺客究竟是谁? 他们望向那些还没有醒来的修道者,在心里猜测着那些人在幻境里的身份。 苏青冥应该便是那位楚国皇帝,白早真是那位落难的秦国公主吗?还有那个人…… 他们的视线落在沈沉非的身上。 沈沉非闭着眼睛,仿佛在沉睡,与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但不知道为何,有道极淡的杀意正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溢出。 那几名修道者对视一眼,露出一抹苦笑,猜到了那名黑衣刺客的身份,心想自己死得不冤。 这位青山宗的小怪物,在幻境里面不想着王图霸业,却一心一意杀人,那有几个人能挡得住? 又有一名修道者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一身文士打扮,正是倾斜山那位自视甚高的弟子。 这位倾斜山弟子望向四周,眼神很是迷惘,忽然悲痛至极的哭了起来。先醒来的那几位修道者没有露出嘲弄的神情,因为他们感同身受,而且他们刚醒过来时,表现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用了段时间,那位倾斜山弟子终于接受了现实,停止了哭声。 一位与他相识的修道者关切问道:“丘道友,你是如何出来的?难道也是被一名黑衣刺客找到了?” 那位倾斜山弟子姓徐名夕夏,闻言微怔,说道:“什么黑衣刺客?” 那位修道者有些吃惊,问道:“如果不是被那个小怪物找上门去,以道友的本领,为何这般早便离了幻境?” 徐夕夏叹息一声,说道:“我降临在罗国的镇国大教七神教中,辛苦修行,刻意经营,好不容易得了教主信任,被选进宫助皇帝炼丹,原想着在宫里停留数十年,收服皇帝,将来成为一教之主,再以教立国,谁曾想本来正在进攻秦国章郡的北海郡大军忽然折道南下,与楚国南王私军两相夹击,不过二十天的时间,两国大军便杀进了都城,皇宫烧成一片废墟,我运气不好,没能逃出来,当然就算能逃出来又能如何?想来七神教山门只怕也被毁了。” 这些修道者们在幻境里生活了十五年时间,骤然听闻五国之一的罗国居然就这样覆灭了,不禁生出极大感慨,沉默不语。只有一名修道者惊呼出声:“什么?罗国居然被灭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夕夏看了那人一眼,问道:“你何时出来的?” 那位修道者算了算,说道:“比道兄先出来一个时辰。” 徐夕夏说道:“那便是你离开之后不到三十日,两国大军便杀了过来。” 那位修道者闻言微怔,想着还在幻境里的那些亲人挚交,眼里隐有痛苦之意。 徐夕夏问道:“你是罗国人?” 那位修道者行礼说道:“说来惭愧,死时我也只是朝中一名普通官员,倒是道友在宫里的大名我早有所闻。” 一位帮助皇帝炼丹的少年道士居然享有大名,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名声,他不便说得太明白。 徐夕夏却毫无惭愧之意,反而轻捋短须,显得有些得意。 很快那些得意便消失了,变成了愤怒,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是第六个出来的。 还有二十名问道者在幻境里,自己天赋卓异,手段了得,为何这么早被淘汰了出来? 徐夕夏看着那些依然闭着眼睛沉睡的人们,眼里满是痛苦与愤怒,喝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他们进去就是南王世子、北海公子、白痴皇帝,我们却要从最下层开始攀爬?” 听着这句话,醒来的修道者们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情绪。 想着这十五年在七神教与皇宫里的艰难与羞辱,徐夕夏冷哼一声,道袖微卷,带起一阵清风便向某处袭去。 苏青冥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要说徐夕夏最嫉恨哪位问道者,自然是楚国的那位白痴皇帝。 相信大部分问道者都是这样想的。 他当然不敢杀苏青冥,只是刚从幻境里醒来,精神还有些恍惚,羞怒之余,总想发泄一番。若让他的袖风落在苏青冥身上,苏青冥在青天鉴里的神魂必然受到干扰,说不定便会出大事。 忽然有清脆的铃声响起。 一个小巧的琉璃铃铛出现在苏青冥的身前,把那道袖风化于无形。 这时青儿从青天鉴里飞了出来,扇动透明的双翅,带起一道狂风,卷起徐夕夏的身体从洞顶扔了出去。 天空里传来他的惨叫声,不知道最终他会落在哪里,被摔成什么模样。 青儿望向其余五名醒来的修道者,眼神冷漠至极。 那五位修道者敛神静气,表示这件事情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青儿没有理这些人,望向苏青冥身前那个琉璃小铃铛,神情微异,心想这人真是奇怪,身边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 …… 青儿姑娘重新回到青天鉴,变成那只青鸟,在北秦与南楚之间来回飞着,偶尔会去赵国看几眼。 时间就在它的飞行里慢慢流逝,转眼又过去了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得到胡骑与南王的暗中帮助,北海郡造反终于成功,大军杀进了咸阳。 北海太守正式登基为帝,发布的第二封诏书便是立车起为太子。 这件事情没有超出人们的意料,少年武神车起排行第二,但在起兵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立下无数功劳。 他的那位兄长早在起兵之前便主动要求留守北海,明确表示了放弃或者说退让,只是令人有些心寒的是,就在立太子诏书颁行后不久,此人还是死了。说的是病死,但谁知道是自杀还是被杀呢? 那位落难公主也被迎进了咸阳城,被新皇封为护国***,看似尊贵至极,实则不然。 咸阳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前朝公主被幽禁在冷宫里,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出来。 秦国的局势并没有很快平静下来,多路义军打着拥立公主的名义,前赴后继地向着咸阳城发起进攻。车起率领大军四处扑杀,军法依然如神,手段则是越来越残暴,动辄屠村坑降,再没有人用少年武神来称呼他,而是称其为杀神。 …… …… 作为秦国新皇的暗中支持者,楚国南王也获得了极大好处,罗国的大片沃野归了沧州,困扰那对父子多年的粮草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南王世子最近这些天的心情不错。 初雪落下时,他让下属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湖边赏雪。 事实上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眼底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与不悦。 秦国的局势一直在他控制之中,车起的战功离开他的出谋划策,但他现在却觉得,局势似乎渐渐偏离了方向。不是因为公主被幽禁,这是他们三人商量好的事情,而是车起最近做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白师兄现在的做法有伤天和,哪怕这里是幻境,里面的人类并非真实生命,亦是不妥,而且由心见性,白师兄如果稍有迷失,对大局颇为不利。 初雪的湖上游船没有停,甚至比平日里更多,看来贪看雪景的并非他一人。船上的那些姑娘与客人,看着湖畔那辆轮椅,再看着四周散着的侍卫强者,猜到轮椅中人的身份,惊呼起来,隔着极远便行礼请安。 那些姑娘更是不停挥着衣袖,无比希望世子爷忽然来了兴致,来船上看看。 忽然有只鸽子不畏寒冷地飞到湖畔,落在轮椅上,被一只手取走。 秦大看着船上的那些人微笑致意,说道:“秦太子究竟是怎么对晚书说的?” 下属解开信鸽带来的消息,神情骤然凝重,说道:“向先生……死了。” 秦大眼神微变,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说道:“秦太子动的手?” 那名下属说道:“不,应该还是那个黑衣人。” 秦大心情微松,说道:“越来越近……看来他的下一个目标应该便是我。” 他当年最先找到的问道者便是自己的师弟向晚书。 向晚书一直隐藏得极深,专门负责在他与车起、公主之间通信往来。无论是南王府还是他自己的谍报组织,都不知道向晚书的存在。那个黑衣人居然能找到向晚书,说明此人并非只是盯着他这边的情报泄露,还有别的情报来源。 “你专程出府应该就是等着我来杀你,但你难道就不怕我潜在湖水里给你来个惊喜?” 雪里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王府的侍卫们纷纷拨出兵器,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这几年里世间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境界高深,战力惊人,四处挑战高手,杀人无算,而且据说与王府有隙。 王府侍卫们平时一直防着此人,谁想到还是让对方悄无声息来到如此近的地方。 秦大神情不变说道:“你从来不搞暗杀那一套,都是正面战斗,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南王世子,与那些可怜的家伙可不一样,我要杀你可不会管那么多。” 一个戴着笠帽的人从风雪里走了出来,浑身透着懒散的意味,却又有着极锋利的杀气,就像一把鞘中剑。 秦大看着那个人说道:“我曾经以为你是苏青冥,今天一看你还真有些像他。” 那人把笠帽掀到身后,露出一张平实无奇而陌生的脸,说道:“你知道我不是他。” 秦大看着那个人的眼睛,有些不确定问道:“沈沉非?” 那人觉得很莫名其妙,说道:“还能是谁?” 第二百九十章 你杀不了我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戴着笠帽的黑衣人便是沈沉非。 现在离开幻境的问道者都是被他所杀。 秦大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什么天下共主,问什么铜鼎归属,战火连绵,生灵涂炭,太血腥而且太慢,所以我想了个最简单的方法。” 沈沉非说道:“只要我把别的问道者全部杀光,那我自然就会成为最后的胜者。” “你这个想法很有道理,可惜的是没有人能做到,哪怕你天赋再高,战斗能力再强也不行。” 秦大指着灰暗的天空,说道:“这里的天有盖子。” 这句话是隐指。 幻境里最高的修行境界是洞真或者说神游初境,这是被确定好的规则。在有上限的前提下,问道者之间的天赋差距会被抹平很多,而且就算沈沉非天赋骇人,比所有人都更快修行到神游初境,也无法以一人战一国。 沈沉非说道:“所以我在抓紧时间,争取在那些白痴赶上我之前全部找出来,然后杀死。” 秦大说道:“想找到我与井九很简单,但想找到别的人很难,比如我就不明白,你是怎么找到向晚书的?” 沈沉非说道:“我在云州发现了雀娘。” 听到云州与雀娘这两个词,秦大在心里叹了口气,大致算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的运气不是太好,转生成了一个棋馆馆主的儿子,被当地的门阀欺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们中州弟子最喜欢管闲事,好吧,不用瞪我,那叫心怀天下,反正向晚书帮了雀娘几次,便露了痕迹,让我杀了,雀娘也杀了。” 沈沉非问道:“对了,你猜我是怎么发现雀娘的?她变成了男儿身,按道理最难被发现才是。”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不要试图挑拨我们同门之间的关系,我不指望你会去杀井九,你也不要指望我。” 沈沉非正色说道:“我们两派情形大不相同,他是我师叔,我当然不能杀,但白千军只不过是你师兄,为何不能杀?” 秦大没有接他的话,说道:“你进来前便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希望,才会自暴自弃,干脆在这里胡乱杀人?” 沈沉非说道:“我在天光峰顶的洞府里呆了太长时间,别的还好,战斗经验很少,就像当年的景阳师叔祖一样,在这里杀人可以帮助我尽快提高战力,那么我想这应该也是一种修行。” 风雪骤停,湖里的游船再次动了起来,就像打着旋的叶子,没有走远。 湖畔安静了一段时间。 沈沉非的每句话都像剑一般锋利,但秦大接了下来,而且反击的非常强硬,只是也无法伤到对方。 秦大问道:“你打算继续这么杀下去?” 沈沉非说道:“当然,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会越来越难,有些人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秦大说道:“比如何沾,还有我师妹。” “你不要想着诱骗我去赵国皇宫。” 沈沉非表情古怪说道:“那个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个世界里带着一身邪气,我暂时不想碰他。” 秦大笑了起来,问道:“那我师妹呢?” “我以前认为她应该是那位落难公主,但白千军没道理把她幽禁在后花园里,直接联手复国岂不是更加方便?” 沈沉非说道:“后来我发现雀娘转生成了男子,那白早自然也可以,就更拿不定主意了。” 秦大说道:“所以你决定先把已经明确身份的人先杀死。” 沈沉非说道:“你们不怕被人知晓身份,是因为你们或在深宫,或有大军保护,都不好杀,但相对在皇宫里的师叔和白千军,还是你更好杀些。” 秦大提醒道:“你说漏嘴了。” 沈沉非沉默了会,望向枝头那只青鸟,说道:“师父,我要动师叔也是最后的事,你别误会。” 秦大说道:“既然我比较好杀,为何到现在你还没有动手?” 问道者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既然相见,聊上数句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秦大与沈沉非对话的同时,也是在观察彼此。 通过这些观察,沈沉非确定秦大先天残疾,境界不如自己,但是……对方的准备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充分。 雪湖里的那些游船是真的,船上的姑娘也是真的,但那些客人是假的,船厢里有很多劲弩。 最麻烦的是,不远处的那座小山上,有位文士正在撑伞赏雪。 那位文士鬓间有霜,从年龄来看不是问道者,气息却很强大。 “墨公,我听说过你。” 沈沉非看着远方那名文士说道:“听说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有机会我一定向您请教,但今天不行。” 那位文士收起伞,向着山下走来。 风雪再起。 沈沉非对秦大说道:“告辞。” 秦大说道:“你确定自己可以离开?” 知道埋伏已经暴露,游船上的侍卫与军士不再伪装,伴着姑娘们惊慌的喊声,无数弩箭对准了岸边。 湖畔的侍卫也向前进逼了一些距离。 “我当然可以离开,因为不止你一个人有准备。” 说完这句话,沈沉非重新戴好笠帽,转身向风雪里走去。 侍卫统领望向秦大,等着他发令。 秦大沉默不语,片刻后举起手来,示意众人不要动手。侍卫们很是震惊,心想今日布下天罗地网,更有墨先生这样的人物压阵,正是杀死那名黑衣人的最佳时机,世子为何会忽然罢手? 墨公来到湖畔,看着轮椅里的年轻人,也有些不解。 便在这时,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青鸟飞起到了更高的枝头。 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那人有些黑瘦,穿着皇宫侍卫的服侍。 看着这个人,秦大才明白沈沉非的准备是什么,也才明白先前他对青鸟说的那句话,不止是对青山掌门柳真人所说,也是对树后这个人所说。 他看着那人说道:“听说你从来不离开陛下身边一步,今日来沧州,想必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那名侍卫说道:“陛下说如果杀不死你,就让我对你说一句话。” 秦大说道:“天子玉言确实比我这条命更重要,请讲。” 那名侍卫说道:“陛下说你的人总在京都吹风说大学士要篡位,挺烦,以后不要再这样做。” 秦大心想倒确实是那个家伙的说话口吻,不过能让那家伙说这么长一句话,看来确实是有些烦啊。 想到这一点,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轻轻弹指表示知道了。 那名侍卫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看着那名侍卫的背影,想着那年与大学士在草庐里的对话,墨公若有所思。 秦大对他说道:“有扰先生。” 墨公带着深意说道:“你们的对话有些意思,虽然我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或许正是这样才有意思。” 秦大没有想到自己与沈沉非的对话被远在山间赏雪的他听到了,微微一惊,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第二百九十一章 故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回到南王府里,秦大如往常那样,取出那本已经翻旧的书翻了遍,然后开始复盘今日的事情。 如果今日墨公不在,沈沉非一定会与树后那名侍卫联手杀他。 纵然他早有布置,游船上弩箭威力惊人,只怕也无法阻止对方。 苏青冥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难道就是因为他说的那件事情? 夏天的时候,楚国都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名高大男子凌晨时分在皇宫前逡巡不去。禁军觉得不对,前去盘问。那名男子取出木棒四下挥击,试图逃跑,最后还是被抓住了,发现此人竟是身怀利刃,意图闯宫弑君。刑部官员审讯时用刑极重,但那名男子始终紧咬牙关,除了说自己要杀昏君,不肯多说一句话,更不肯交待幕后的主使。 最后那人被认出来曾经是蓝雨关的一名校尉,在裴将军的麾下做过亲兵。 裴将军乃是楚国名将,声名只在南王之下,常年驻守在楚赵边境,与赵国大军对抗,于国有大功。 但更广为人知的是,这位裴将军乃是张大学士的亲信。 无数视线投向了学士府,刑部自然不敢再逼迫太急,都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就在这个时候,那名男子忽然在大牢里自杀身亡。 一时间,那些真正心怀公义的人、那些擅于利用朝政局势的人、那些野心极大的人都跳了出来。无数奏章像雪花般送入内廷,大理寺外的鼓每天都被敲响,甚至有些人在夜里秘密入宫面见皇帝,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这件事情背后当然有南王父子的推动,但更主要的是,大学士的新政损伤了很多贵族的利益,摄政时间太长,却始终不肯再进一步,似乎让人看到了某些软弱之处,自然让人生出很多窥视之心。种种原因导致此次对大学士的攻击很快便演变成了一场风暴,整个京都风雨飘摇,除非大学士动用强硬手段,不然局势很难平伏。 可如果大学士动用强硬手段,谁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动荡。 就在最紧张的时刻,自登基以来便从来没有上过朝的皇帝陛下……忽然出现在朝会上,出现在所有大臣的眼前。 那些反对派的官员大喜过望,以为陛下终于清醒了过来,想要借着当前这场风暴对大学士动手。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陛下只说了一句话便要走了。 “大学士办事很好,你们不要胡闹。” …… 朝堂局势,人心趋背,政治风暴……就像真正的风暴一样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无论成因还是过程或者结果,事后看来往往会让人觉得毫无道理。皇帝只有昏君与白痴之名,说的这句话无头无尾,按道理不应该有太大的影响力,但因为某些玄妙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大学士的手段,因为这句话,笼罩京都数十日的那场风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散去。 接着自然就是反扑。借着这件事情,大学士把朝堂与州郡再次肃清了一遍,把那些隐藏了很多年的老狐狸们全部揪了出来,至此再也没有人能影响到他的地位。 秦大知道苏青冥为何这么做,但真的无法理解,难道他就真的不怕大学士篡位? 这么多人想杀死你,包括我,甚至还有你那个师侄,如果没有皇帝的名份,你还怎么活下去? …… 沈云海在这个世界里的父母是某个修行宗派的杂役。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飞剑。 他能走路便开始学剑,从那开始便什么都不做,专心致志地学剑。 到十四岁的时候,他已经是那个修行宗派里的最强者,成为了那个宗派历史上最年轻的长老。 他的父母自然不用再做杂役。 然后他下山加入了一个刺客组织,确认公子就在楚国皇宫。 接着便是那个晨光与送水车的血腥故事。 来到这里已经十八年,他除了在宗派里学剑,便是在皇宫里做侍卫,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他急着回到皇宫,但风景就在窗外,总是能被看见。 那些青山绿水真的很好看,他经常看得有些出神。而且路途上总是容易遇着事情,比如拦车的马贼,伤人的惊马,于是他顺手杀了几个人,又救了几个人,那种感觉有些熟悉,让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回到楚国都城,他忽然觉得这座城市有些陌生,进入皇宫,更是觉得这些建筑从来没见过,倒是那些红墙黄瓦有些眼熟。 走进大殿,来到窗前,看着歪在榻上的苏青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苏青冥看了他一眼:“说。” 沈云海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我的记性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苏青冥问道:“变糟糕的速度如何?” 沈云海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道:“你谁啊?” 苏青冥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觉得我是谁?” 沈云海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摇头说道:“……真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你对我很好,而我要保护你。” 他很聪明,同时也是个极简单的人,对幻境没有任何警惕,也没有防备。 以前不受影响,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有事,记着要来找苏青冥。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苏青冥,不再担心,被宫外的风景渐渐融入这个世界,自然开始忘记前尘往事。 苏青冥清楚这是为何,知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却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沈云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苏青冥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沈云海走出殿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就像以往三年那样。 …… 问道二十年。 天下初定。 大乱将起。 秦国境内叛乱皆平,严刑峻法加上赏罚分明,国势渐盛。 只是那位被幽禁的公主再也没有人见过,很多人怀疑她已经死去。 在那位着名的昏君之后,赵国终于迎来了一位优秀的皇帝。 年轻皇帝治国极为优秀,对强秦一步不让,对大齐更是步步进逼,唯一令人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始终不是太好。 齐国疆域广大,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民间富庶,只是因为朝上诸公无力,始终处于赵国的阴影之中。 尤其是那位何公公,手段太酷,压榨太狠,便是最慷慨的商人都不愿意再承受下去。 那些巨商买了好多刺客试图杀死他,却没能成功。 罗国被灭,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遗忘,大半归了秦国,余下的则由赵国和楚国的南王爷分了。 楚国与齐国有些相似,民间以奢靡生活为荣,国人性情柔媚,毫无远见雄心。 直到张大学士执政的这些年,楚国才隐隐有了盛世上国的感觉。 问题在于,看似繁华强大的楚国始终有两个致命的隐忧无法摆脱。 两个隐忧,都是一心——不臣之心。 这些年看来,张大学士的不臣之心确实被他控制得极好,可远在沧州的南王爷手握数万铁骑,纳入罗国旧地后,统治的疆域已经超过楚国的三分之一,他的不臣之心谁来控制? 深秋时节,楚国皇帝忽然下了一道圣旨,惊动了所有人。 皇帝的每句话都是圣旨,按道理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事情,问题是这一任的楚国皇帝据说是个白痴,很少说话。 至于任免官员、年节祭祀时必须颁行的圣旨,听说则是由阁臣们草拟,然后由张大学士盖玺。 皇帝为何会忽然会亲自下旨? 更令人吃惊的是圣旨的内容。 陛下令南王世子入京。 圣旨一出,顿时引来无数议论。 南王世子入京,想必便再难离开,这就是要他来当人质的意思? 问题在于沧州方面怎么可能答应,如果拒旨,难道楚国便要开始内战? 皇帝究竟在想什么,还是说这是张大学士与朝廷大臣们的意思,不然这份旨意如何能够出宫?有很多持阴谋论的人甚至想到了另外的可能,那个白痴皇帝难道是真的清醒过来,不愿意再做傀儡,想外引强援,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无数猜测在都城上空飘舞,就像树上落下的黄叶。 随着时间推移,寒意渐盛,沧州方面始终没有动静,人们越来越不安。 怎么看南王世子都没有领旨的道理,难得的繁华盛世,便要因为那道圣旨而终结? 想到这种可能,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对宫里那位白痴皇帝生出了恨意,心想这哪里是什么圣旨,完全就是糊涂至极的乱命!就连允许陛下颁旨的张大学士也受到了无数腹诽…… 初雪落下,楚国都城气氛异常寒冷。 守城的士兵搓着手,祈祷着宫里那个白痴皇帝赶紧暴毙,大家赶紧忘了那道圣旨。 忽然,他看见城外的原野上远远行来了一支队伍。 风雪里,南王世子来到了都城。 …… 都城里的寒风被暖意取代,差不多所有的百姓都涌到了街道两边。 无数道热烈或好奇的视线,落在最前面的那辆车上。都城的寒冷远远不如沧州,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南王世子虽然身子弱,依然开着窗,斜倚在窗畔,微笑与街边的人们对视,挥手。 南王世子在楚国非常出名,所有人都知道他貌美如花,性情温和,天生宿慧,完美至极。 他唯一的遗憾便是身有残疾,不良于行,却因此得到了更多怜爱。 看着窗中的世子,街上的百姓激动异常,那些女子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更是如痴如醉,双腿微软。 有人说道:“听闻陛下也生得极美,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 这话引来无数嘲讽与贬斥。 南王世子为了楚国的和平,为了百姓远离战火,不惜以身冒险来到都城,如此大仁大勇,岂是那个白痴皇帝能比? 接着很多人想到了某件可怕的事情,皇帝陛下既然是个白痴,必然糊涂,而且可能易怒,联想到让南王世子入京的那道圣旨,万一他真让人把世子杀了怎么办?这个猜测很快便传开,街道两边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些书生振臂一呼,带着民众如潮般卷向皇宫,要求面见大学士,为了楚国,务必要保住世子的性命。 …… 雪亭里,南王世子见到了那位着名的白痴皇帝。 秦大终于见到苏青冥。 时隔二十年,哪怕冷静聪慧如他,也不免生出些感慨,说道:“以此处推及彼处,悬空寺的蹈红尘果然有道理。” 苏青冥说道:“你以前没进来过?” 秦大说道:“嗯。” 苏青冥说道:“李淑应该来过。” 秦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前不是一个愿意挑拨的人。”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我确实不很擅长。” 秦大说道:“我们终究都只能是我们,哪怕来到幻境,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我们还是我们。” 苏青冥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者来到幻境会转生成什么样的人,与青天鉴没有关系,只与他们自己有关。他们会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最深层记忆里的自己、然后按照自己的眼光与格局以及最重要的意愿成长,直至成功或者死去。比如李淑一直视自己为未来的正道领袖,所以她出生便是公主,却要承受无数考验与艰难,其余人也一样。 “李师姐杀伐果断,本就极得师尊的欣赏,但我没想到,他的意志竟是如此强大,在这里展现的更加充分。沈沉非就是想要战斗,所以他才会变成刺客,虽说在这里的修行所得无法保留,但我想他在这里得到的好处肯定最多。” 秦大说道:“胡云摇厌恶自己在现实里的好运,所以在这里他的运气很差,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朋友的背叛,所以在这里他会继续遇到朋友,经历背叛,直到他也学会这些,或者战胜这些。” 苏青冥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第二百九十二章 齐先生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青天鉴边,余婉与雀娘先后醒来,确认发生何事后,脸上不禁露出遗憾的神色,然后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雀娘微笑说道:“多谢。” 余婉说道:“不必客气。” 没有更多的言语,二人闭上眼睛,开始消化在幻境里的感悟。 两天后他们睁开眼睛,对视一笑,余婉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着远方传来了些声音。 要知道这里是回音谷深处,最近的观战者也离得极远,居然能够听到声音,可以想象那边必然是一片哗然。 雀娘心头微动,起身掠向谷外,其余的问道者不舍离开,只有余婉想了想,驭起天地遁法追了上去。 来到回音谷外,看着那些高台上的修道者,尤其是某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脸,雀娘与余婉不禁有些恍惚。 但他们还来不及化解这种怅然,便被天上的画面吸引了注意力。 还天珠嵌在青天鉴里,便是幻境里的太阳。 它投射在天空里的画面便是那个世界。 那个画面是圆的,就像是某处尼姑庵里的窗。 圆窗里有一道寒枝,枝头栖着一只青鸟。 远处是楚国的皇宫,在风雪里若隐若现。 一名侍卫站在亭外,衣服上都是雪。 雪亭里,苏青冥与秦大静静对坐,中间的棋盘上已经落了一颗黑子。 看着这幕画面,雀娘用手捂住嘴巴,才没叫出声来,眼睛却已经湿了。 …… …… 看到天空里的画面,回音谷外一片骚动,很多人像雀娘一样激动起来。 棋道有至理,对很多修行者来说是必修的功课,除了剑宗的人们。 修行界历史上最精彩的一局棋,当然是那年苏青冥与秦大的惊天一局。 其后秦大闭关不出,苏青冥踪迹难觅,不知引发多少遗憾与感叹,都说世间再无这般棋。 谁能想到在青天鉴的幻境里,苏青冥与秦大再次相遇,并且要以楚国皇帝与南王世子的身份再下一局棋。 无数视线落在天空里,看着风雪里的皇宫,积雪的小亭,亭下的棋盘以及对枰而坐的两个人,炽热非常。 青鸟在西山寒枝上,与皇宫的距离很远,她知道现实世界的人们想要看些什么,让棋盘填满了整个画面。 棋盘上的线与那根哑光的黑棋,显得无比清楚。 苏青冥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枚白子搁在棋盘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现实世界里观战的人们却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鸣。 接着,秦大用三根手指捉起一枚黑子,很随意地放在棋盘上。 只是三枚棋子,自然谈不上什么绝妙,动作也很是简单随意,却在回音谷外引发一片不虚此行的感慨。 苏青冥与秦大的那局棋,在修行界与人间都流传极广,当年棋盘山上发生的所有细节,不知道被讨论了多少遍。 人们记得很清楚秦大就是这样落子的,也记得苏青冥落子的风格,不见已经久矣。 雀娘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天空里的画面,眼睛一眨不眨,泛着明亮的光泽。 余婉看着她紧张而期待的样子,微微一笑。 雀娘忽然生出愕然的神情,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婉微惊,向着天空里望去。 紧接着,也有很多不解的呼喊声响起。 不是苏青冥在第四步便下出了谁也看不懂的怪棋,而是天空里的画面忽然异常模糊,哪还能看到棋盘。 青鸟收回视线,那些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竟是一张脸。 那人站在青鸟身前,白布遮住口鼻,眼睛露在外面,眼睛透亮至极,却又给人一种很没精神的感觉。 …… …… “让开啊!” 雀娘不知道那人是谁,有些着急地喊了起来。 回音谷外很多人也下意识里喊了起来,完全没有想过,那个人能不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那些恼火的喊声甚至是喝骂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哗然与骚动,因为有人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蒙着白布的男子,在青天鉴幻境里是最可怕的刺客,在真实世界里却是剑宗的小怪物。 沈沉非为何会出现在楚国都城?而且苏青冥与秦大在皇宫里,为何他偏偏出现在西山,站在青鸟的身前? 雪落无声,西山渐寒。 沈沉非站在雪地里,看着枝头的那只青鸟,没有说话。 被他这样挡着,青鸟自然无法把雪亭里的棋放给真实世界里的人看。 但不管是雀娘还是别的修行者,都没有再说什么,因为都猜到他必然有其用意。 他与青鸟站得极近,眼睛看得极清楚,是那般的平静而令人心悸。 看着天空里的这对眼睛,雀娘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神情微变。 紧接着,包括余婉在内的很多人都想到了那种可能。 回音谷外变得鸦雀无声,甚至比落雪的西山还要更安静。 苏青冥下旨令秦大进京,沈沉非忽然出现,这极有可能是事先的约定。 他们要联手除了秦大。 秦大是无回谷智谋最出色的问道者,如果能够杀死他,对剑宗竞争长生仙箓当然是件好事。 当初在沧州湖边,沈沉非便尝试过。 问题在于,苏青冥进入幻境后一直像个白痴一样生活,为何会忽然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如果这真是剑宗为秦大设下的杀局,沈沉非自然要来盯着青鸟,至少要得到某种承诺。 青鸟是青天鉴灵,如果她想暗中帮助自家弟子,苏青冥与沈沉非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杀死秦大。 “上次你没这样做,想来是苏青冥的意思?我不会干涉问道,我只想提醒你,想杀人就要做好被人杀死的准备。” 说完这句话,青鸟离开枝头,向着皇宫飞去。 回音谷外的人们都听到这句话,这便是无回谷的承诺。 沈沉非消失在了风雪里。 天空里的画面,随着青鸟的飞翔而不停变换。 楚国都城与皇宫里的所有细节,都一览无遗。 回音谷外响起压抑的惊呼。 那些隐藏成民众,却身怀兵械的武道高手,应该是沧州方面蓄养的死士? 那些整装待发的楚国禁军,最终会听谁的命令? 就如青鸟所言,秦大敢进京,自然有所凭峙,难道他也想毕全功于此一局? 雀娘抱在胸前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这一次不再是紧张与兴奋,而是担心。 雪亭里的那局棋,原来竟是这般凶险。 天空里的画面,忽然变得白茫茫一片。 那是皇宫里的广场,覆着一层雪,上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分外醒目。 他是齐先生。 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那个人。 谁也没有想到,齐先生也随着南王世子一道入京,难道他是来杀皇帝的? 齐先生忽然抬头望向天空。 真实世界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眼睛。 对幻境里的这些人,修行者从来都不在意,甚至不把他们当作真实存在的生命。 齐先生在幻境里是最强者,也不过是元婴初期的水准。 但看着此人的眼睛,回音谷外的人们却生出强烈的不安情绪,仿佛被此人看透了一般。 青鸟也看到了齐先生的眼睛。 它落在殿顶的雪瓦上,深深看了此人一眼,然后望向雪亭。 雪亭里的棋局,已经开始了会儿。 棋盘上搁着二十余枚棋子,散落各处,看似杂乱,没有任何规律,也没有任何接触。 苏青冥忽然望向风雪那边。 秦大也随之看了过去,微微挑眉说道:“有人在破境?” 苏青冥说道:“是破劫。” 第二百九十三章 雪中弑君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齐先生是这个世界里境界最高的人。 这个事实是如此的清楚,就像他此时一身黑衣站在覆满白雪的皇宫里,一眼便能看到。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站在这里,但他就站在了这里,无人敢问。 雪地上留着一些爪印,那是青鸟在天空里飞过的痕迹。 齐先生不再看天,看着那些爪印,若有所思。 皇城墙外的值房里,徐相看着杯里热气渐无的茶水,同样若有所思。 一名官员站在他的面前,表情有些紧张。 禁军统领推开房门,带着雪粒走了进来,神情凝重说道:“沧州的人都盯住了,只是担心那些死士会不会提前混进了宫里,再就是聚拢在宫外的那些百姓书生,如果不尽早驱散,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 大学士用食指把茶杯轻轻推到离桌子边缘稍远些的地方,说道:“陛下宫里如果有动静,禁军便动吧。” 听到这句话,那名官员神情大变,啪的一声直接跪到了他的身前,急声说道:“大人,万万不可!” 大学士深深看了此人一眼,没有说话。 那名官员声音微涩说道:“陛下乱命召南王世子进京,朝廷局势顿时不稳,民意汹涌,如此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这句话没有说明,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无论是皇帝陛下想杀死南王世子,还是南王世子想要弑君,朝廷都可以趁乱做很多事情,而且事后不需要承担任何的罪名。怎么看这都是大学士最好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机会。 就连禁军统领都有些动摇,望向大学士,紧张地等着他最后的决定。看徐相依然沉默,那位官员生出些希望,再次苦劝道:“就算陛下真有什么准备,但齐先生就在宫里,只要他出手……什么事情不能解决?” “齐兄此生行事只为天下公义,怎会为了你我的私心出手?” 徐相起身走到窗畔,望向看不到的皇宫深处,想着那位相识数十年的友人,再次陷入沉默。 以南王世子的智谋与能力,既然能带着齐先生进宫,自然便能说服齐先生出手。今天的机会确实太好,就算陛下再如何大智若愚,深不可测,也没有办法抵挡这场风雪。但他为何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视线穿过宫墙与风雪,仿佛看到了齐先生站在雪地里的画面,感觉到那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齐先生站在风雪里,还有很多人也站在风雪里。 汇聚在宫门外的那些百姓与书生,顶着风雪不停哭喊,求陛下一定要保证南王世子的安全,以免楚国陷入可怕的战火,比如那些在背街处整装待发的骑兵,还比如那些时刻准备闯宫的沧州强者。离正殿不远的地方,几名早在十年前便自阉进宫的太监穿着羽衣,借着风雪的遮掩,悄悄靠近。除了秦大与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沧州送进宫的死士。 今日楚国都城里的这些事情和这些人,就像是青鸟故意留在雪地里的那些爪印一样,东一处西一处,看似并无相干,实则有着极其隐秘而玄妙的联系。 这些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这些人最终是生是死,都要等着那局棋的结束。 但那局棋这时候正处于暂停之中。 秦大看着远方的风雪,浓眉像剑一般挑起。 这里是青天鉴的幻境,并不是真实世界,这里的修道者无法飞升,为何会有天劫?然后他想起很多年前初进此间时听到的那句话——这个世界里的修行境界最高也只能到金丹圆满至初婴,也就是游野初境,再也无法提升。 之所以会有天劫的征兆,难道便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人触碰到了初婴之上的境界? 这样的事情以往在青天鉴里应该也发生过,这里的修道者并非真实的生命,想必都已经被抹杀。 可是这次……秦大感受着风雪那边的气息变化,情绪有些复杂,因为他知道将要破劫的那个人是谁。 齐先生是大文士,也是大书家,更是数百年来境界最高的修行者。 他是秦大的忘年交,也是徐相的挚友,他今天来楚国都城,并不是为了杀皇帝,而是为了天下的和平。 但就像徐相想的那样,秦大既然能劝说他来都城,便一定有办法劝说他对苏青冥出手。 只是秦大这时候很犹豫。 如果齐先生选择破劫,必然是身死道消的结果,对他的局会带来致命性的影响。 无论站在齐先生立场,还是他自己的立场,似乎他都应该想办法让齐先生选择不应天劫。 问题在于秦大是一位修道者,他很清楚那种大道在前的感觉,所谓朝闻道,夕死可,便是这个意思,他不想齐先生因为自己错过这个机会。 “你会怎么选?” 秦大忽然望向苏青冥问道,这问的自然不是下一步棋,而是齐先生的选择。 苏青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这不是需要选择的事情,生命本来就应该往那个方向去。 风雪越来越疾,皇宫里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时间缓慢地流逝。 齐先生站在雪地里,依然没有动作。 苏青冥动了。 他拈起一枚黑棋搁到了棋盘上。 咔嚓! 一道极粗的闪电忽然从天空里落下,穿过无数雪片轰在了皇宫里! 皇城内外响起无数惊呼,骚乱起来。 秦大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苏青冥说道:“去看看。” 沈云海看了秦大一眼,撑着伞走出宫门,来到皇宫广场里。 封宫的旨意已经下了,哪怕天雷落下,宫外已经混乱不堪,依然没有人进来。 如白毡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破口,就像被灯火烧破了一般,四周出现了数道裂口。 齐先生的衣服边缘有些焦糊,沉默看着天空,眼里没有惧意,只有战意,右手已然落在了剑上。 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 …… 羽翅破雪,青鸟飞来,轻轻落在桌上。 它没有去看雪地里的齐先生,所以回音谷外那些现实世界的修行者没有看到那道天雷落下的画面。 它也没有看棋盘上的那些棋子,而是望向了苏青冥,眼里满是探询与困惑的神情。 青鸟看着苏青冥。 苏青冥说道:“不要看我,与我无关。” 秦大看着青鸟。 青鸟口吐人言:“不要看我,与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就连苏青冥也望向青鸟。 这里是青天鉴里的幻境,万事均与你有关。 青鸟说道:“我是鉴灵,不是规则。” 这句话隐约有深意,她没有说透,留给苏青冥与秦大自己琢磨。 苏青冥没有就此事再发表任何意见,对秦大说道:“继续。” 不管是破劫还是度劫,面对或者放弃,那都是齐先生自己的选择。 先前他落下那枚黑棋的时候,天空落下一道闪电,这时候轮到秦大了。 秦大望向风雪深处,沉默了会儿,用三根手指捉起一颗白棋摆到了棋盘上。 青鸟走到棋盘上,把右爪扒了扒那颗白棋,让位置摆的更正些,抱怨说道:“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笨?” 秦大面无表情说道:“如果我笨,那你算什么?” 很明显秦大与青鸟以前便相识,而且还很熟悉,苏青冥并不在意,拈起一枚黑棋放下。 秦大落子。 苏青冥再落。 两只手不停落下。 棋盘上的棋子渐渐变多。 青鸟在其间行走,脚步轻盈,就像跳舞一样。 这画面很好看。 但回音谷外、那些现实世界里的修行者看不到。他们也看不到皇宫里落下的风雪,还有那些不时落下的雷电。他们只能看到青鸟看到的。很明显这是青鸟刻意为之,她不想齐先生遇到天劫的事情被外面的人知晓,尤其是白真人。 现实世界里的修行者们知道楚国都城的局势很紧张。但这十余天里,他们已看遍了青天鉴里的世事变化,沧海桑田,城头变幻王旗,这些事情已经很难影响他们的心情,他们只是想看这一局棋。 只是偶尔听到画面深处传来的低沉而压抑的轰隆声,让他们有些好奇如此风雪天为何会有雷鸣? …… 苏青冥与秦大的这局棋与当年棋盘山上的那局棋并不相同。 那局棋被称为惊天一局,是因为双方在棋枰上杀意凛然,每落一子,天地便会生出感应,风起雨落,雷电交加。 今日皇宫里有风雪也有落雷,棋局本身却极平稳而缓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淡然。 水是什么味道没有人能说清楚,也没有几个人能品出这局棋的妙处。 苏青冥与秦大随意地落着子,回音谷外的人们一脸茫然,完全看不明白他们在下什么。 只有雀娘盯着天空里的画面,小脸微红,身体微晃,如饮烈酒。 片刻后,她的脸色又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仿佛喝多了酒,想要呕吐。 她是连续数次梅会棋战第一,公认的棋道最强者,只有她能看懂苏青冥与秦大的棋。 她震撼地发现,苏青冥与秦大的棋力竟然已经远胜当年。 余婉苦笑无语,心想自己也算知棋者,今日竟是只能通过雀娘的反应来判断当前局面,真是可笑至极。 很多修行者也反应了过来,苏青冥与秦大落棋之后,他们不再徒劳地苦苦思索,而是第一时间望向雀娘。 回音谷外,只见无数人头在天空与雀娘之间来回转动,画面与当年梅会棋战有些相似,却更加滑稽有趣。 雪亭里的棋局已经进入了中后段,雀娘的反应越来越少,人们已经很难从她的表情判断出局势。 她盯着天空里的画面,鼻翼微张,明显紧张至极,脸色由苍白再次转回微红,眼神也由惘然变成坚定。 …… …… 那几名太监还在等着消息。 宫外的沧州死士与混在人群里的谍子也都在等消息。 皇宫禁严,空无一人。 风雪里,沈云海撑着伞,看着广场里的齐先生。 他不知道陛下喊自己看什么,但既然皇宫里只有此人,那便来看看。 黑衣男子确实很强,境界深不可测,如果想对陛下不利,他是拦不住的,只怕两招便会被杀死。 问题在于,你站在雪里做什么呢?莫不是个白痴? 沈云海想到自己忘了很多事情,也算是个白痴,不禁又对此人生出些同情。 齐先生当然不是白痴,他是这个世界上境界最高的人,也是这个世界里最有智慧、最仁义的人。 智慧是很好的东西,仁义也是很好的东西,但二者兼具,有时候选择便会变得无比困难。 齐先生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所以才会沉默了这么长时间。 他今日来楚国皇宫是应南王世子之邀,同时也是想帮一把少岳。 天下大势初定,秦、赵、楚三国最强。 如果这三个国家能保持现在的均势,战火便难再起,亿万黎民便能平安地活下去。秦国与赵国不需要担心,那位暴戾的太子与那位阴郁可怕的九千岁不会犯任何错误,唯独是楚国这个白痴皇帝让他有些不安。 他担心楚国皇帝并非真的白痴。 果不其然,就在楚国朝局最平稳的时候,那个白痴皇帝忽然下旨令南王世子进京。 这是不惜冒着内战的风险,也要趁乱重夺大权吗? 如此手段可以说是大胆疯狂至极,哪里是白痴能做出来的? 于是,他带着满身风雪而至,要为了天下杀了这个皇帝。 谁能想到,就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刻,他忽然明悟了一丝天机。 当时青鸟在天空里飞过,在他的心里与雪地上留下些凌乱的爪印。 他抬头望天,隐约看到了另一方世界。 这灰暗的、落雪的天空仿佛并非真实,似乎……可以用剑斩开? 就在齐先生心里生出这个念头的瞬间,雪空开始落雷。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选择。 拔剑向天。 还是。 转身弑君。 他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殿侧雪亭里,皇帝与南王世子正在下棋。 雪空不停落下雷电,轰隆的巨响不绝于耳。 闪电有的如柱,有的如丝,落在他的四周,积雪被融化,裸露出来的青石焦黑处处,迸出石屑,生出裂痕。 齐先生手扶剑柄,眼里渐生决然。 看到这幕画面,沈云海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 雪亭棋局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 沈云海撑着伞回到亭畔,对苏青冥摇了摇头。 风雪骤消,雷电不再生起。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拈起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说道:“我赢了。” 雪宫静寂无声。 回音谷外也是如此。 秦大静静看着他,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任何喜悦,只有一抹倦意与遗憾。 苏青冥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因何事而倦? 又是为谁遗憾? 鞋踏深雪,吱吱作响。 齐先生走进了宫门。 秦大坐在轮椅里,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青冥看着棋盘说了一句话。 谁都知道,这句话他是说给齐先生听的。 “稍后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后悔此时的选择。” 第二百九十四章 君子立于危墙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齐先生明白苏青冥的意思,说道:“道不同。” 大道在前,却最终没能踏出那一步,那是因为他心怀天下,这是他愿意做出的牺牲。 对此苏青冥没有意见,只是有些遗憾。 但对齐先生来说,苏青冥能看出自己离天道只差一步,却说明了一个问题,正是一直以来他担心的那个问题。 这位着名的白痴皇帝,绝对不是一个白痴。 “当年少岳与我说起陛下,我便觉得他有些语焉不详,现在想来,他那时便知陛下乃是真正的天才。” 齐先生看着苏青冥叹息说道:“但为了天下苍生,今日还是要请陛下一死。” 天下为重,国为轻,君更轻,所以你可以死。 这句话看似淡然,实则有若雷霆,是有资格写在史书上的话。 苏青冥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没有听到。 沈云海同样如此。 秦大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一切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徐相哪怕没有称帝之心,但想要平息官僚集团内部的狂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与精力,更何况沧州方面还准备了很多事情让朝廷去忙。齐先生进宫,苏青冥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为何他现在还能如此平静? 秦大的视线落在棋盘上,忽然在其间看到很多生灭的意味,右手下意识里握紧了轮椅扶手。 他霍然抬头,盯着苏青冥说道:“这不可能!” 苏青冥说道:“没有不可能。”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既然从一开始你就想要杀我,想来沈沉非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 苏青冥说道:“是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秦大说道:“沈沉非愿意听你安排,说明他没有忘记那些前尘往事,他也没有,青山宗真是了不起。” 他隐约猜到了那名无恩门弟子侍卫的身份,只是没有证据。 “遗忘不是因为红尘,而是时间的力量。” 苏青冥说道:“无法超脱时间,就将永远是时间的奴隶,青山弟子不可为奴。” 听到这句话,齐先生若有所思,说道:“所谓心愿,亦是枷锁,应如衣服般脱了去。” 苏青冥说道:“亦是一理。” 齐先生望向雪亭,发现竟是看不出这个年轻皇帝的深浅,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坚持?或者今日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话音方落,寒风卷雪而起,他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来到了亭间,双手落在秦大的轮椅上。 看着这幕画面,沈云海神情微凛,缓缓放下手里的伞。 对方的境界实在太高,如果先前那刻向陛下出手,他根本拦不住。 齐先生推着秦大的轮椅向宫门处走去。 车轮碾压着积雪,发出咯吱的声音,并不难听。 “你们可以放弃杀我,但我不会。” 苏青冥平静的声音在亭下响起。 齐先生停下脚步。 秦大挑了挑眉,说道:“徐相不会让你杀我,他是要名留青史的人,会在意史书上怎样记载今日。” 苏青冥说道:“我不在意。” 无论是史书上的记载还是徐相的想法,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他都不在意。 宫门外忽然响起数声闷响,还有交战的声音。 那几名沧州安插在皇宫里十余年的太监,倒在了染红的雪地里。 伴着密集的脚步声,不知道多少侍卫与禁军围住了正殿,然后叩门声响起。 “陛下,宫外已平,还请冷静,容臣劝齐先生离开!” 宫门外传来徐相苍老而焦急的声音。 齐先生回头望向雪亭里的苏青冥。 苏青冥没有说话。 徐相在宫门外再次高声喊道:“请陛下三思!请齐先生三思!” 秦大看着不远处的宫门说道:“他不会让你杀我,你也不能杀我。如果我死,南王便会带着大军投往秦国,我在此地准备了二十年的资源与力量都会全部交到白千军的手里,到那时世间再没有人能挡住他,你只有认输一途。” 苏青冥说道:“我说过,我不在乎。” 秦大说道:“就算你胜了棋局、杀了我又有何用?最终天下这盘大棋还不是我胜?” 苏青冥说道:“你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这场问道的最终胜负就在你我之间,就在亭下,不在天下。” 秦大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被你如此评价,便是我也觉得有些骄傲,但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重视我。” “你明白的,就算原先不明白,这时候也应该明白了。不然你为何会放弃这般好的机会,暗示齐先生带你离开?” 苏青冥说道:“……而这也正是我一定要杀死你的原因。” 秦大沉默不语。 是的,让齐先生放弃弑君是他的想法,因为他猜到了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他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妹。 不然这场问道可能会迎来一个难以想象的结局。 可惜他如此果断地放弃杀死苏青冥的机会,苏青冥却不想让他离开。 秦大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微微挑眉问道:“你确定能杀死我?” 苏青冥在雪亭里,沈云海在亭畔,沈沉非不知在何处。 齐先生推着轮椅,他坐在轮椅上,离宫门只有数步,随时都可以离开。 齐先生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青山弟子们天赋再高,哪怕出娘胎便开始修行也不过二十年时间,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秦大在心里默默说道:就算能搏杀自己,你们也必死无疑。 是的,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雪早就已经停了,寒风呼啸,吹散铅般的云,清丽又清冷的阳光洒落皇城。 皇城外隐隐传来厮杀声与骚乱声。 徐相焦急的声音就在宫外门,却也仿佛在极遥远的地方。 雪亭四周一片安静。 真实世界也是死寂一片。 回音谷外的修行者们看着天空里的画面,神情紧张至极,等待着青山宗与中州派在问道大会上的第一次正面较量。 秦大说道:“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很沉稳,就像客人对主人告辞。 苏青冥说道:“杀了。” 宫门处的阴影微有变化,从里面跃出一人,带着凌厉而强大的杀气,斩向轮椅上的秦大。 残雪是他蒙在脸上的白布,阴影便是他的身体。 沈沉非原来一直都在这里等着。 从一开始,苏青冥就没想过让秦大活着离开。 秦大神情漠然,右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火铳,毫不犹豫地抠动了扳机,同时左手捏碎了一个符宝。 那道宫门,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也做了很长时间准备。 齐先生看来对体弱的南王世子非常有信心,没有理会沈沉非,直接从轮椅后方消失。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雪亭里。 一声龙吟,名剑出鞘。 寒剑化作一道亮光,向前刺去。 苏青冥没有动。 沈云海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前。 寒剑破胸而入,带起一道鲜血,只乘半截留在外面。 沈云海没有给齐先生拨剑的机会,双手如铁般落下,死死握住了剑身。 他用的不是锁清秋,而是承天剑法。 鲜血从他的手掌与剑锋之间渗出。 他知道自己不是齐先生的对手,没想过战斗,只是想把对方的剑留下片刻。 双方选择了同样的战法,那就是用自己的弱者锁死对方的最强者。 只看秦大能在沈沉非疯狂的攻击下支撑多久,以及沈云海究竟能不能锁住齐先生的剑。 齐先生感觉到这个年轻侍卫的双手里传来一种奇妙的力量,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剑鞘,微微挑眉。 既然不能拔剑,那便向前。 齐先生清啸一声,向前疾踏,寒剑尽数没入沈云海身体,然后破背而出,直指亭下的苏青冥。 沈云海血流如注,不停倒退。 啪的一声轻响。 寒剑刺进了亭柱。 苏青冥不在那里。 喀喇声响里,雪亭倒塌。 齐先生微惊回首。 宫门外,轰鸣的巨响还没断绝,刺鼻的焦糊味正在散开,模糊的烟尘里,可以看到血水如瀑般飞散。 那个火铳与符宝配合,可以产生极其巨大的威力。 秦大此生天生体弱,无法在修行道上走得更远,便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准备,竟是一举轰断了沈沉非的一条手臂。这依然无法阻止沈沉非杀死他,但至少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要齐先生能够杀死苏青冥与沈云海,便能转头为他解围。 可惜的是没有机会了。 轮椅后背上出现一个很秀气的掌印。 那个掌印穿透精钢的材质,直接印在了秦大的后背。 如瀑般飞散的血水,不止来自于沈沉非的断臂处,也来自于秦大的双唇。 这自然是苏青冥出手,问题是他是怎么从雪亭到的那处?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这时候又去了哪里? 齐先生忽然觉得有些冷,然后觉得很冷,仿佛有无数寒风正缭绕自己的身心。 他望向自己的身体,发现上面多出了数百个极细的小洞,正在渗着血。 那些血洞很小,便是雪粒都不能进去,但寒风可以进去。 血肉渐渐重新填满那些小洞,但伤害却无法再复原,真气如丝般向着天地间散去,生机亦是如此。 齐先生看着那些渐渐消失的血洞,心里生出很多不解,皇帝的境界果然非凡,但并不比自己高…… 寒风再起,苏青冥重新出现在雪地里,脸色有些苍白。 齐先生怔怔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快?” 在青天鉴幻境里的问道者其实是他们的神魂,苏青冥也是如此。 没有肉身,只有神魂,他的归墟剑能够拥有难以想象的速度,即便是通虚境界强者也无法抗衡。 苏青冥没有回答齐先生的问题,默默回复着真元。 齐先生离开废墟向雪地里走去,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细洞再次绽开,射出无数道血箭。 他似乎全无感觉,走到苏青冥身前才停下脚步。 他感受着生机的流失以及天空里那道玄机的淡去,想起苏青冥先前那句回首往事的话,不禁有些怅然。 这种怅然不是悔意,因为他两件事情都想做,既想看到天空里那边的画面,又希望人族的未来很美。 他只是有些遗憾,这两件事情同时出现,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最终他没有拔剑,只能说是错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对天空那边还是有种本能的畏惧。 齐先生对苏青冥说道:“可惜的是,我们往往只能选择一次。” 苏青冥说道:“是的,这是很遗憾的事情。” 齐先生没有再说什么,缓缓坐倒在雪地里,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血珠,然后闭上眼睛,就此告别。 风雪早消,一片安静。 沈沉非封住自己流血的断臂处,把轮椅转了过来。 秦大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浓眉挑得极高,代表着极大的疑惑,对苏青冥说道:“你到底怕我猜到什么?” 苏青冥说道:“你已经猜到,但我不会承认,所以不要再说了,死吧。” 秦大的眼里生出遗憾的神情,然后笑了笑,脑袋一歪,呼吸就此断绝。 沈云海从废墟里艰难地坐起身来,喘息着说道:“有些疼。” 他的胸口那道血洞极大,看着很恐怖,可以想见其痛苦。 齐先生的境界实力太强,如果不是剑被他用如此血腥的方法锁住,归墟剑也很难如此顺利地杀死他。 苏青冥说道:“别撑了,走吧。” 他是楚国皇帝,但在皇宫里杀死领旨而来的南王世子,事后必然引发轩然大波。 沈云海做为他的贴身侍卫,终究是要死的。 沈云海抽出剑横在颈间,正准备用力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陛下,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青冥说道:“出去你便知道。” 沈云海说道:“那我先走一步。” 苏青冥说道:“在外面等我,不要走远。” 沈云海说了一声好的,双手微微用力,自刎而死。 沈沉非伤势虽重,生命无忧,作为幻境里极出名的刺客,想必有办法逃离皇宫。 离开之前,他也问了苏青冥一个问题。 “你的剑到底有什么古怪?” 这说的是进入幻境之前,在白早修行的山谷里,他们曾经战过一场,当时沈沉非就觉得奇怪,明明苏青冥的剑看着很普通,但每次相遇,便会让他的剑元运行凝滞一丝。 那把铁剑的古怪很多,苏青冥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说道:“我的剑有毒。” 沈沉非想着他平日里的表现,摊手说道:“我觉得是你这个人有毒。” 第二百九十五章 废帝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宫门里的这段安静,对宫门外的人带去了难以想象的焦虑,徐相再也无法就这样等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宫门被禁军用重木撞开。 徐相挥袖斥开左右的劝阻,当先进入,看着眼前的画面,神情骤变,转身命令所有人退下,不得擅入。 大臣与禁军们遵命退下,用布幔隔绝了内外的视线,徐相脸色冷厉看着这些事情做完,才再次转过身来。 看着雪地上的血水还有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微微摇晃,喃喃说道:“何必如此?” 齐先生坐在地上,浑身是血,闭着眼睛,已然死去。 南王世子坐在轮椅里,歪着头,已经没了呼吸。 那位不离陛下半步的黑瘦侍卫也已经死了,胸口有个极大的血洞,咽喉上有一道恐怖的血线。 徐相走到苏青冥身前,只是如此短的距离,便用去了很多力气,脸上的皱纹深了很多,仿佛老了好几岁。 苏青冥神情淡漠说道:“南王世子勾结齐先生行刺朕,与这名侍卫同归于尽。” 徐相自然知道这不是实情,陛下只是给自己一个说法,苦笑说道:“陛下……您为何要这般做?” 苏青冥说道:“南王世子猜到了我的一些想法,所以他必须死。” 徐相痛苦说道:“此事一出,南王或者投赵,或者投秦,或者直接反了,楚国再难问鼎天下,陛下难道不在意?” 苏青冥说道:“皇宫外闹事的那些书生百姓,你应该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畏战避战没有错,是人之常情,但若想问鼎天下,只凭楚人不可行。” 楚国太平日久,民风阴柔,都只想着被妥善安好,细心保存,免他苦,免他四下流离,免他无枝可依。 这样的子民,只适合用来做子民,别的任何事情都不行。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些都可以改变。” 徐相看着苏青冥语重心长说道:“我虽然老了,但陛下您还年轻啊。” 苏青冥说道:“我只能改变身边的一些人,不能也不想改变世间所有人,太累,而且麻烦。” …… 雪宫暗杀,都城生乱,有很多麻烦的后续需要处理,徐相顾不得累,匆匆离开宫殿,自然没忘了吩咐人把雪地里的血水与尸体清理干净,就像多年前苏青冥在晨光里遇到第一次暗杀那样。 皇城外的骚乱、都城里的暗杀与放火,都被尽数镇压,满城尽是哭声与痛骂声。 那些担心南王世子安危的书生与百姓,被禁军逐散后,自然传播了很多流言,对苏青冥颇为不利。 比如雪空里的那些雷电,必然是天老爷对皇帝陛下倒行逆施的不满! 很多大臣都在劝说徐相的手段不要这般强硬,还有十余名大臣更想借此生事,逼皇帝退位。 徐相勃然大怒,直接把这些人全部下了诏狱。 暮色深沉时,徐相再次进宫面君,把朝堂上的情况以及沧州方面的反应仔细汇报了一番。 南王世子进宫是真的想要弑君,问题在于现在他死了,皇帝陛下还活着,那么便没有人相信朝廷的说法。 为了安抚民心,朝廷总要做些事情,皇帝陛下更应该做些事情。 “废帝,或者逐出都可以。” 苏青冥把黑发拢至身后,用布带系好,说道:“但不要试图杀我。” 徐相当然不会废帝,虽然他早就已经看明白陛下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 如果皇位空悬,那些没用的王爷必然会跳出来,远在沧州的南王更不知道会做什么。 他沉思半晌后说道:“陛下写个罪己诏吧,然后自幽冷宫。” 苏青冥说道:“可以。” 徐相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向殿外走去。 门槛在暮色里仿佛燃烧起来。 踏过门槛的时候,徐相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转身看着苏青冥,眼睛微亮说道:“陛下,您想不想生个儿子?” 苏青冥的回答非常简单而明确。 “不想。” …… 暮色渐深,夜色初至,殿外的血水混着雪水被洗掉,没有一点血腥味,甚至就连宫门都修好了。 扑楞扑楞,青鸟展翅飞来,落在窗上,与苏青冥对视。 苏青冥说道:“多谢。” 他很少对人说谢谢,因为他很少需要别人帮忙。 今日齐先生踏进皇宫,青鸟便飞离了棋盘,站在了高处的檐角,用视角很巧妙地做了画面挑选——现实世界里的修道者只知道齐先生死了,但没有看到他的出手,而当时秦大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雪亭,也没能看到具体的画面。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任何帮助都需要回报,只不过有些时候回报是自己精神上的满足。 青鸟不属于这种,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想明白一个问题。” 苏青冥说道:“讲。” 青鸟说道:“齐先生为何能够看见真实?” 当时齐先生站在雪地里,向着天空里的它看了一眼,便看见了真实。 于是才会有雷霆落下,天劫生出。 青鸟不忌惮这件事情,不然它不会在雪地上留下爪印,帮助齐先生把真实看得更清楚。 苏青冥说道:“真实才能看见真实,而这样的事情,会在幻境里越来越多。” 青鸟说道:“为何?” 苏青冥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深意说道:“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 青鸟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果齐先生醒了过来,变成真实的生命,她这个青天鉴灵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还是说,自己在某些时刻发生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青天鉴里才会出现这些事? 那个时刻是何时? 青鸟想了起来,应该是她向傅山主撒谎的时候。 她看着苏青冥的眼睛,带着一丝畏惧和一丝向往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好听,所以苏青冥没有理青鸟。 青鸟眼珠骨碌碌转动,又问道:“就算你把那个笨小孩赶出幻境,他还是可以告诉别的人,比如善渊真人。” 苏青冥说道:“只要幻境里的这些问道者不知道我的想法就好。” 青鸟说道:“但我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 苏青冥说道:“你不会。” 青鸟有些沮丧,说道:“你为什么能猜到我的选择?” 苏青冥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青鸟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那件事情我没办法帮你。” 在雪亭里下棋的时候,她曾经说过一句话——她是青天鉴灵,但不是规则。 苏青冥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我会自己来。” 青鸟说道:“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你显得如此有信心?” 苏青冥说道:“可能是因为我这方面的经验比较多。” 青鸟说道:“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苏青冥说道:“我说过,破晓天机的人会越来越多,你不妨去看看他们。” …… …… 雪宫,血水,死尸。 看着天空里的画面,回音谷外的修道者们一片哗然,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茉莉与那位水月庵少女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震惊,也没有说话。 秦大居然就这么死了! 剑宗的出手果然干净利落至极。 但人们有很多不解。 在他们看来,剑宗这次出手的时机与结果都非常不好。 秦大死了,秦国铁骑还在,南王会叛,洛阳的局面顿时大优。 剑宗这边,那名无恩门弟子死了,沈沉非断臂重伤,楚国必将受到极大影响,就此失去了与秦赵争霸的可能。 苏青冥此举极其不智,他为何要这样做? 回音谷深处,天光从洞顶落下,照亮缓慢转动的青天鉴。 铜鉴上面的人偶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 秦大坐在蒲团上,静静看着那处的人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名无恩门弟子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秦大望了过去。 二人对上眼神,再次分开。 就像水月庵少女对茉莉说过的那样,问道者不能把幻境里的恩怨情仇带回真实世界里。 至于他们心里会怎么想,没有人知道。 秦大已经猜到这名无恩门弟子的身份,惊讶之余更多的是警惕。 在剑狱里的沈云海居然都被放了出来,很明显剑宗对这次问道大会准备的很充分,对长生仙箓志在必得。 想到那张令所有修道者痴醉的仙箓,还有苏青冥的手段,秦大双眉深锁,却还是很淡,就像被风卷折的柳叶。 他双手落在身旁准备推着轮椅离开,触着地面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真实世界,这里不是沧州也不是楚国都城。 青天鉴边有好些位先醒来的问道者,看着这幕画面,不由露出笑容,心想原来中州秦大与自己这些人也差不多。 沈云海这时候已经记起来了全部的事情。 他盯着秦大离开的背影,心想公子想隐瞒的必然是大事,自己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拖住此人? 秦大顺着通道回到小楼,出楼后没有去回音谷外,施展道法,踏空而起。 天地遁法神妙异常,只是数十息时间,他便已经破云入峰,来到无回谷极高的一座峰顶。 崖畔有道木栏。 白衣女子站在栏边。 她看着远方的雪山,把自己也站成了一座雪山。 秦大落到峰顶,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按道理来说,作为一名生死境强者,不应该太过关心这场问道,但看起来,傅山主竟是在这里看了二十余天。 “苏青冥不好好当皇帝,是想做什么?”她问道。 秦大说道:“他不准备参与争霸天下,而是直接杀死所有的问道者。” “就凭他一个人?”傅山主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仿佛有层薄雾,看不清楚容颜,只隐约能看到极深的寒意。 秦大想了想,再次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说道:“是的。” 傅山主说道:“沈沉非那样的刺客终究是死路一条,他如何能够不同?” 青天鉴幻境有境界上限,修行者只能做到初婴或者说游野初境,再强也不可能正面抗衡一国之力。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他应该是准备突破上限。” 苏青冥把他逐出幻境,便是不想让他把这个猜测告诉洛阳与别的问道者。 如果让别的问道者知道苏青冥的想法,觉得他的想法有可能,肯定会提前向楚国发起进攻,务求在他成功之前杀死他。 傅山主说道:“这是哪里来的疯狂想法?” 秦大说道:“齐先生曾经面对过一次破劫的机会,我想可能是这件事情触动了他。” “在幻境里也要飞升?” 傅山主脸上出现一抹嘲弄的笑容。 秦大明白师尊为何会对苏青冥的想法如此不屑。 青天鉴是真正的天宝,更何况还有仙气镇压,问道者的神魂在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突破禁制。 像齐先生这样的事情以往也曾经出现过,尽数被仙家意志抹杀,苏青冥自然也只能有这种结局。 秦大没有再说什么。 苏青冥的想法确实很荒唐。 就算其余的问道者知道他的想法,也不会相信。 问题在于,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荒唐的想法,为何苏青冥会做这么多事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把自己逐出幻境? 秦大想着这个问题,忽然觉得峰顶的风比往年更冷了些。 …… 对生活在皇宫里的人们来说,冷宫自然是最寒冷的地方。苏青冥不这么想,因为他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还是住在正殿里,一应规矩照旧,帐暖几亮,只是宫门被封,太监宫女不准和他说话。 某天夜晨,青鸟落在窗前,咕咕叫了两声。 苏青冥结束冥想,睁开眼睛。 青鸟从榻上踱到他的身前,抬头看着他的脸说道:“你那份罪己诏写的真精彩,我都差点以为你是个白痴昏君。” 苏青冥说道:“大学士的文字不错。” 青鸟这才知道居然连罪己诏也是代笔,展开右翅遮住头,无奈说道:“你还能更懒一些吗?” 苏青冥嗯了一声。 青鸟觉得和他聊天真是世上最无趣的事情,强打精神说道:“你绝对想不到我在哪里看到的这份罪己诏。” 苏青冥心想都城与各州郡的城墙上都应该有,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青鸟说道:“是在赵国的皇宫里。” 苏青冥说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青鸟说道:“我按你说的去各处看,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一个人。” 苏青冥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青鸟凝重说道:“赵皇好像也醒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可惜你不是个完整的人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按照苏青冥的建议,青鸟在这个世界里走了一遍,去寻找那些可能看破天机的人,直到最后她才去了赵国皇宫。 她不喜欢去赵国皇宫,因为这座皇宫里总是充斥着药味与阴暗的味道,与赵国在大陆的形象截然不同。 而且她很不喜欢那个太监。 青鸟落在檐角,在暮色里看着就像是一只檐兽。 秦大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看手里那份楚皇的罪己诏。 他的眉毛很细,脸色有些苍白,视线在诏书上停留的时间越长,细眉便挑得越高,神情更加阴鹜。 在幻境里停留了太长时间,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事情无法忘记,比如幼年时的痛苦,那只偶尔出现的、烦人的青鸟,还有某些人的身份——他知道楚皇是与自己一样的人,更清楚那位南王世子应该是自己的朋友,不过可能正是因为朋友这个词,让他从来没有与沧州方面直接联系过。 南王世子死了并不让他感到悲痛,反而是这份罪己诏,让他替楚皇感到憋屈与愤怒,觉得好生无趣。 活着真是一件寡然无味的事。 秦大离开御书房,来到一座宫殿前,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 这药是他自己配的,药房接受着最严密的监管,没有人可以下毒。感受着碗底传来的温度,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对书案后那位穿着明黄衣衫的年轻人说道:“陛下,该吃药了。” 赵国皇帝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开始咳嗽起来,有些痛苦。 他的脸色很苍白,与秦大站在一起仿佛同胞兄弟,只是秦大的苍白源自少见阳光,他的苍白是因为病痛。 赵皇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接过秦大从匣子里取出来的冬瓜糖含在嘴里,脸色与精神都好了些。 秦大劝说道:“没必要把自己逼迫得如此之急,不妨多休息会儿。” 赵皇走到墙边把布帘拉开,指着大陆地图说道:“还有这么多地方等着我们,怎么能不着急?” 他的父亲必然会成为历史上最着名的昏君之一,而与之相对,他也必将成为历史上最着名的明君之一。赵国在他的统治下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姿态,锋芒渐露,所有的阴暗面又尽数归了何公公,所以他的形象无比光明,颇得民心。 秦大想着先前那封罪己诏,淡然说道:“至少楚国那边不用再担心了。” 赵皇说道:“南王魄力不足,畏惧少岳先生的能力,必然不敢起兵造反,只会带着沧州另投新家。” 秦大说道:“我这些年与沧州方面联系不多,很难争取,但即便他要投咸阳,我也会想办法多割些肉下来。” “大概方略便是如此,具体操作你与军部看着办,只是……” 赵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需要再像前些年那般行事太狠,把自己的名声弄得这么坏,没什么好处。” 秦大平静说道:“我喜欢让人害怕,这样方便做事。” 赵皇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另外一处说道:“崤郡的水渠快修好了,筑高坝的事情,你交给别人去做。” 秦大看着那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他还是平妃宫里的小太监,皇帝陛下还是那个不知何时就会被赐死的太子。 他们在御花园的湖边聊过很多事情,比如怎样摆脱现在的局面,如果他们成功后,会做些什么事。 崤郡的水渠便是当时他们的话题之一。 这个水渠对赵国很重要,一旦修好,可以灌溉千万亩良田,同时还会成为悬在齐国头顶的一把利剑。 为了修好这个水渠,赵国花费了极大的资源与精力,甚至被迫减缓了消化罗国的过程。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道高坝如果将来真的动用会大伤天和,具体的主持者必然会遗臭万年,所以赵皇不想秦大亲自接手。 秦大这次没有拒绝陛下的好意,说道:“我会挑选合适的人选,齐人肯定会想办法捣乱,到时候顺便再杀一批。”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整日都想着杀人?” 暮色渐深,窗影渐淡,殿里的光线红暖一片。 皇帝与秦大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监与宫女在殿外看着这幕画面,脸上露出笑容。 这种君臣相得、共商国是的画面,宫里的人早就已经看惯。 只可惜何公公是个太监,而且名声太差,不然肯定会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夜色渐至,宫里燃起了灯火。 皇帝有些累了,咳了几声,在秦大的搀扶下坐到榻上。 秦大再次说道:“你要保重身体。” 皇帝左手扶在膝上,挥了挥右手,说道:“你知道朕活不了几年了,怎么能不着急?”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这时候应该痛哭流涕,说什么陛下春秋正盛,何出此言。 秦大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看着皇帝。 皇帝低着头,有些疲惫。 他看着皇帝的头顶,三个漩很清楚,那代表着聪明。 皇帝从来都是很聪明的人。 “朕想为赵国子民,为天下人做些事情,如果朕来不及……” 皇帝依然低着头,说道:“你帮朕把这些事情做完。” 就算皇帝没有这样要求,秦大也会这样做,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忍受着屈辱与痛苦、行走在黑夜里不见阳光,就是为了最后扫平诸国,成为天下共主,最终问鼎成功。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了一句话:“这是遗言还是托孤?” 遗言与托孤的区别在于孤那个字。 殿里变得很安静。 太监宫女早就已经避开。 皇帝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还是不支持我的决定?” 就在前几天,赵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身体虚弱,没有子嗣,决意从宗室子弟里选一侄儿过继为子。 最终经过几番挑选,皇帝选中了河间王府那个号称聪慧又老实的小家伙。 “我一直反对这个决定。” 秦大平静说道:“那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事涉皇位继承,一个太监没有资格评论,遑论出言如此粗野而放肆。 皇帝却没有生气,沉默片刻后说道:“只能如此了,你帮我看着。” 秦大说道:“好。” 皇帝这时候却愤怒起来,因为他知道秦大是在撒谎。 秦大刚才问这是遗言还是托孤,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现的非常明确。 “朕知道,朕死后你不会像待朕这样待那个孩子。” 皇帝盯着秦大的眼睛,说道:“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想成为真正的皇帝。”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 关于这件事情,在朝野间甚至异国都有很多流言,皇帝没有问过,秦大也没有说过,直至今夜。 皇帝的脸色更加苍白,眼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仿佛看着一个背叛的小人。 秦大被他的眼神激怒了,说道:“没有我,你能当上这个皇帝?没有我,你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皇帝沉声说道:“但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秦大微嘲说道:“为什么?因为你是皇帝我是臣子?” 皇帝沉默了会儿,说道:“不,因为我们是朋友。” 秦大说道:“我忘了很多事情,但始终记得朋友这个词不可相信,听着便有些恶心。” 皇帝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当年御花园坡上的那棵栗子树,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秦大微微皱眉,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皇帝说道:“你当时神功未成,难免会留下些痕迹。” 秦大说道:“当年你也查过我,知道我与洪老太监有关系,才会与我相识,说白了,你也是在利用我。” 皇帝带着些怅然说道:“是啊,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秦大沉默不语。 皇帝忽然咳了起来,显得很是痛苦。 秦大微微皱眉,取出一粒丹药,斟酌良久,切下约四分之一,喂入他的嘴里,扶他躺下。 皇帝咳嗽渐止,平静了些,闭目养神。 秦大告辞,准备离开。 皇帝忽然喊住了他,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秦大身体有些僵硬,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皇帝收回视线,望向窗外的星空。 “我以往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直到发现你对这个世界始终没有感情,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秦大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皇帝说道:“对这个世界来说,你就像一个永远的客人,对你来说,朕似乎永远是个陌生人,这就是我的意思。” 秦大低着头想了会儿,说道:“我会侍候你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做,我也会保皇后一世福泽。” 说完这句话,他向殿外走去,从始至终没有转身,没有回头。 “如果你不是太监,朕把皇位给你又如何……” 皇帝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走到殿外,自有太监替他披上大氅。 夜深时分,难免有些寒冷。 数十名太监簇拥着他向皇宫外走去。 这些太监都是他的下属,拥有极其可怕的战力,在这种情形下,想要杀死秦大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眼看着宫门就在前方,秦大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我要去某处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那些太监闻言而惊,心想天下想杀何公公的英雄豪杰不知多少,便是皇宫里也不安全,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秦大来到御花园里。 他站在那棵栗树下,沉默看着远方。 星光洒落黑色大氅。 他看着就像一个怀旧的魔鬼。 第二百九十七章 道路各不相同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秦大走出皇宫,带着太监们在街上行走,行人纷纷避开。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因为长街尽头有一座阴森的衙门。 这里便是秦大创建的缉事厂,由陛下直管,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便意味着这就是他的衙门。 缉事厂拥有数千名密谍,数量更多的缇骑,高层官员大部分都是秦大提拔的太监,可以不经有司批准,直接监察、缉拿大臣甚至王公,拥有极大的权力。 太监官员们都穿着很低调的黑衣,那些武力高强的缇骑统领则是身着锦衣,哪怕在夜色里,依然耀眼。 秦大走进衙门,太监与缇骑统领们纷纷躬身行礼,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最高处,解下大氅扔给下属,在椅子里坐下。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道:“拜见千岁大人。” 秦大依然面无表情,手指微翘,示意众人起身,用右手撑着下颌,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下属们知道大人的习惯,照惯例依次上前开始汇报最近的情况。 “万松书院的学生怨言极多,甚至暗中与齐国的儒生联系,想做大逆不道之事,其中领头的十三人已经下狱。” 那位官员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消息泄露的有些快,书院学生已经聚集,如果强行弹压,只怕会引发……” 秦大闭着眼睛说道:“书生不能杀,杀了反而如了他们的意,至于如何处理,难道还要我教你?” 他的语气很平缓,那位官员却是瞬间被冷汗湿透了衣背,声音微颤说道:“厂里在做准备,只是那些来往书信做出来还需要些时间,我们会指证领头数人通秦,接着会有义士闯入他们的家里,或者纵火,或者杀人……” 秦大有些不满意,说道:“还是太粗暴了些,再细致点。” 那位官员擦着汗退了下去,接着有另外的官员上前汇报:“齐商对崤山水渠一事反应颇慢,但贺、肖两家明显已经警惕,往都城里输入大量银钱,试图买通朝中大员。” 秦大睁开眼睛,在下属们的脸上缓缓扫过。 如果说齐商想要行贿朝臣,缉事厂的这些太监自然是重点,只怕早就已经被喂肥了。 没有人敢抬起头来与秦大对视,那位汇报的官员强行镇压住心头的畏惧,脸色微白说道:“请大人示下。” “崤山水渠不会动,所以齐商的钱,你们可以随便收。” 秦大面无表情说道:“但我要的东西他们也必须赶紧送上来,要多少钱我都给,可如果他们还不肯把宝船的资料送过来,那就把齐国海商羞辱我朝使臣的消息放出去,接着……让郑玉登岸吧。” 缉事厂官员们觉得衙门里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齐国商人可以收买,也可以靠杀戮来威慑。谁都知道小何公公的耐心不好,一次收买不成便要杀人,但今天很明显他的杀气格外的重。 齐国海商羞辱赵国使臣自然是莫须有的事情,郑玉却是实实在在的杀神——无论齐国还是赵国,就连缉事厂的官员都在猜测,这位着名的大海盗会不会是小何公公养的一条凶狗。至于公公为何如此关心宝船的资料,却没有人能想明白。 第三位官员开始了自己的汇报:“陈御史还是坚持不肯认。” “那就继续审,好好审,用心审,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活的太舒服。” 秦大想着那位铁骨铮铮的御史大人,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却不知道是对谁的。 “说起来,如果朝廷里都是这种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孤寡官,我们怎么替陛下办事?” 那位官员鼓起勇气请示道:“如果他供出了西槐,接下来怎么审?” 西槐是河间府一处风景胜地。 秦大抬起眼皮,瞥了那位官员一眼,说道:“河间那边给你送了什么好处?” 那位官员苦笑说道:“卑下如果收了好处,哪里敢问这个,只是……那终究是王府啊。” 听着这话,缉事厂里的官员们神情微变,都觉得此事有些为难。 如果是普通王府,缉事厂说查也就查了,现在的诏狱里还关着两位郡王,三个国舅,谁怕那些。 可河间王府里那位……可是未来的皇帝陛下! 秦大静静看着场间的下属们,说道:“我的眼里只有陛下,再没有别的任何人,明白了吗?” 听着此话,官员们身心俱寒,纷纷跪倒在地,不敢说一句话。 …… …… 楚国皇宫。 最冷的那座宫殿里,星光也变得寒意十足。 青鸟踱至苏青冥身前,想着在赵国都城里看到的那些画面,有些畏惧说道:“那个太监真的很变态,很可怕。” 苏青冥说道:“说赵皇。” 青鸟醒过神来,说道:“秦大与赵皇的关系确实复杂而微妙,但这样就能让赵皇看破世界虚实?我无法理解。” 以往青天鉴里曾经出现过有人修行至极高处,最终被天劫抹去的事情,但齐先生与赵皇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两个人是清醒地认识到了,或者说感受到了身处的世界并非真实。 幻境并非真实的世界,问鼎的也并非真正的天下,里面的人们自然也不是真实的生命。 可如果有人认识到了世界的虚假,也就意味着他们看见了真实,继而成为真实。 她在青天鉴里生活了数万年时间,从来没有看见过类似的事情。 “我说过这要从你自己说起。” 苏青冥看着青鸟说道:“你首先要认清楚自己。” 青鸟走到茶碗边,探首望向水面,看到了一只鸟的倒影。 有风起,在茶碗水面带起涟漪,模糊了倒影。 她变成冰雕玉琢的小女孩,透明的翅膀微微扇动,带起清新的风,向着四周散发着淡淡仙意。 皇宫里的人们没有感觉,窗外承着雪的树以及巢里的鸟儿们却感觉到了。 青儿再次望向茶碗里,然后抬头望向苏青冥不解说道:“我就是我啊。” 苏青冥说道:“在小楼里第一次看到你时,我便确认你是天宝真灵,但还差了一丝。” 青儿有些懵懂,问道:“差在哪里?” 苏青冥用手指在碗里蘸了些茶水,涂在她的眉心,说道:“你虽然不自知,但现在已然不差。” 青儿觉得眉心一阵清凉,再次想起那个画面。 还是那座峰顶,栏外是雪山,栏内也是雪山。 她对傅山主说了谎。 并非弥天大谎,只是无伤大雅。 但那终究是她第一次说谎。 “是的,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成为真正完整的天宝真灵。” 青儿看着苏青冥,带着探究的神情问道:“但那与青天鉴里发生的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苏青冥说道:“天宝真灵自有境界,生而藏天下。” 青儿很吃惊,用小手捂住嘴巴,问道:“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远古时期的那些天宝真灵早就已经随着古仙人飞升,或者因时间而凋灭。 已经很多年没有天宝真灵现世,没有人知道天宝真灵究竟意味着什么。 中州派掌门不知道,傅山主不知道,甚至就连青儿自己都不知道,但苏青冥知道。 “我以前见过一个天宝真灵,你是第二个。” 他说道:“一旦成为真正的天宝真灵,也就自然地进入了藏天下的境界。” 青儿有些不可置信说道:“我记得你们的藏天下还在大乘之上,那岂不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仙人了?” 苏青冥说道:“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青儿睁大眼睛说道:“因为我成为了仙人,所以青天鉴里的人们才会醒过来?” 苏青冥说道:“藏天下是真正的天下,不再是幻境,那么里面的人自然也会变成真正的人。” 青儿想了很长时间,才完全理解了这个说法,有些不确定说道:“那我就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苏青冥说道:“可以如此理解,但你的情形与我曾经见过的藏天下有很大不同,我们的天下乃是一片虚空,你的天下却是一个存在了数万年的世界,据我推算,当青天鉴里的世界毁灭时,你也会随之消失,所以更像共生的关系。” 青儿抱着小拳头,一脸陶醉说道:“我忽然觉得自己好伟大,不,宏大。” 苏青冥说道:“你想多了。” 青儿不想理会他,问道:“那接下来我应该做些什么?” “等待。” 苏青冥说道:“不能让别人知道。” 青儿一脸骄傲说道:“大荒古界多少年没有我这样的仙人了,除了北面那个怪物,我还怕什么?” 苏青冥说道:“境界不代表战力,你自己也说过,你只是鉴灵,并非规则,更何况这里还有仙箓。” 青儿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有些挫败,忽然想着一件事情,问道:“你以前见过的天宝真灵是什么?” 苏青冥说道:“是个书童。” 青儿睁大眼睛,说道:“啊?” “有时候是棵草,有时候是石头,有时候甚至是只猴子。” 苏青冥最后说道:“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一本书。” 青儿没听明白苏青冥的话,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没有想明白,于是便放弃了,问道:“你真的不担心秦国和赵国?洛阳与那个死太监真的很可怕,更何况李姑娘还一直在幻境里。” 苏青冥说道:“别人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青儿想起十几年前,就在这张榻上的画面,叹息说道:“她可是真的很喜欢你呢,我本来以为你们之间会发生很多故事,谁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无情。” 苏青冥说道:“都是假的。” 青儿睁大眼睛说道:“可你说过,这个世界正在变成真的。” 苏青冥说道:“对任何一个世界来说,将来注定会离开的人都是假的。” 这句话有深意,明显说的不止是青天鉴里的世界,也包括外面的真实世界。 青儿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那你来这个世界做什么?” 苏青冥说道:“我要仙箓。” 每个进入青天鉴幻境的问道者,目的都是长生仙箓。 这是一个很俗气的答案,也可以说简单,那么就很纯粹。 青儿看着他认真问道:“你确定自己可以成功?在我无法帮助你的情况下。” 苏青冥说道:“我与他们选择的方法不同,道路不同,到最后才会知道谁正确。” …… …… 当人们回首往事、试图厘清记忆的时候,往往会选择一些重要事件做为时间节点。令人悲哀的是,那些重要事件一般都不是喜事,而是丧事,比如家里哪位长辈在竹椅上闭上眼睛,又比如哪位亲人葬礼上的白幡被风吹倒了好些根。 对民众而言,丧事的规格要更高,死人的份量要足够重,他们的集体记忆才能足够深刻,继而成为他们的精神纪年,比如皇帝驾崩。当然单就这件事情而言,丧事与喜事很难明确地分清,因为老皇帝驾崩便意味着新皇帝登基。 第二百九十八章 新皇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秦国皇宫里。 病榻上的老人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枯干的像深秋忘了烧掉的霜草,两眼深陷,呼吸微弱,眼看着便要死了。 太子赢梁,也就是洛阳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痛的情绪。因为他会是秦国新的君王,也因为他对这位老人没有太多感情,哪怕二十几年的岁月消磨了很多记忆,至少这件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对方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亲生父亲。 病榻上将死的老皇帝本来只是一个偏远的宗室子弟,凭着接人待物的先天本事与偶尔迸发出来的一次激情,远赴北海郡袭了郡王,甚至得了太守实职,在与北方野蛮人长达数十年的对峙里,他怯懦的性情被掩饰的越来越好,更是积攒了极深厚的实力,最终借着天下大势所趋,成为了秦国新的皇帝。这段历史可以称为中兴,甚至可以说是开国,老皇帝本应在史书上得到更浓墨重彩的书写,只可惜他生出了一个更加光采夺目的儿子。 当年的少年武神,现在已经变成能止小儿夜啼的北国杀神,就算在秦国皇宫里,也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喜欢被称作神,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我也不喜欢被人称为太宗,或者什么宗,因为我觉得不管你还是以前的那些皇帝,都没资格排在我的前面,所以我决定登基之后就叫皇帝,以白为姓,你觉得白皇帝这个名字怎么样?” 洛阳说道:“登基大典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你今天晚上就死,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殿外走去。 老皇帝盯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怨毒与痛悔的情绪。 咸阳皇宫里有无数座宫殿,以数量而论,只有齐国学宫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那些宫殿在夜色里就像是无数只蹲着、准备出击撕咬猎物的猛兽,被星光照亮的时候,更加狰狞。 洛阳走到最深处的那座宫殿里,挥手赶走所有的人,循着琴音找到了那个人。 一方池塘在廊下倒映着灯火,少女在那里轻轻弹着琴,白裙随夜色轻轻起拂,就像塘里的残荷。整个画面有种孤清可怜的感觉,很符合落难公主被幽禁冷宫的想象,但事实上她的眼神平静,根本没有这些多余的情绪。 “明天我就要登基了。”洛阳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里却满是宠溺与疼爱的情绪。 “恭喜师兄。”李淑抬起头来,看着他微笑说道。 洛阳眼里的那些情绪早已消失,说道:“齐国那边有确切消息。” 听到这句话,李淑神情微变,很明显比起秦皇驾崩,改朝换代,她更关心齐国的那件事情。 进入幻境的二十余名问道者,现在已经死了很多,还活着的基本上也都已经确定了身份,只有亥下学宫弟子始终没有现身。那位叫做苏仪的书生,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人发现过,没在幻境里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没有来过。 这是秦大最想知道的事情,但直到他被苏青冥杀死、逐出幻境,也没想明白苏仪是如何做到的。 李淑也很关心这件事情,让秦国的谍报组织查了很多年,终于在春初的时候查到了一些线索。 “他在这里叫张文仪,当年曾经求学于齐先生,后来去了齐国学宫,管理典籍,前年开始出来讲学。” 洛阳说道:“这些年他没有与外界接触过,只是前段时间收的一个弟子与赵国万松学院的书生有所来往。” 听到讲学二字,李淑大概明白了这位亥下学宫弟子想怎么做,但还是有很多不解。 “他是如何能把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如此之好?” 洛阳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说道:“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李淑微怔说道:“你是说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洛阳点了点头。 李淑有些吃惊,说道:“你确认?” 洛阳说道:“我派了七批人去试,确定他真忘了自己的问道者身份,一心只想着救苍生,行大道。” 李淑看着琴上的那些弦,沉默不语——在幻境里生活的时间太长,被红尘所惑,问道者真有可能忘记所有前尘往事,但苏仪明显不是那种,更像是主动的遗忘,他为何要这样做?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轻声感慨说道:“真是高妙至极。” 洛阳也持相同的看法,说道:“应该如何处理?” “亥下学宫的先生们不修道,道心却坚若磐石,难以动摇。” 李淑说道:“现在就想办法杀了他,不然日后会是极大的麻烦。” 洛阳忽然说道:“我也忘了一些事情,只要不去想,便很自然地忘了,但有些事情不想忘,就忘不了。” 再平静的视线也会被感受到,更何况平静的背后隐藏着热度。 李淑没有抬头,说道:“秦大师兄出去了,你怎么看?” 洛阳缓缓收回视线,望向池塘上那些并非真实的灯光倒影,声音有些微冷。 “我本来就反对他去楚国都城,师妹你和他都太重视苏青冥了。” 李淑淡然说道:“师兄死了,证明苏青冥如我所说值得重视。” 洛阳沉默了会儿,说道:“师妹你始终都是对的。” 李淑静静看着他的侧脸,说道:“是的,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不妥,一切都在按照你与秦大的想法进行,仙箓最终会落在我们手里。” 不知何处有夜风穿宫而过,把视线所及之处的灯影搅碎。 洛阳静静看着那处,说道:“我只是忽然很想再多忘记一些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出殿,去准备明日的登基大典。 李淑望向水面,没有说话。 她明白他的意思,觉得很没意思。 池塘水面残破的灯影缓缓凑回一处。 她想到楚国那边传的消息。 下了罪己诏后,苏青冥被那位大学士幽禁进了冷宫。 罪己诏肯定不是他自己写的,被幽禁进冷宫倒是他自愿的,就像她一样。 想着这些巧合,李淑莞尔一笑,觉得好有意思。 …… …… 又过去了五年。 秦国皇帝行事暴虐,横征暴敛,强命洛西三千豪户入咸阳,一时间怨声载道,旋被镇压,只能道路以目。三万铁骑在他的亲自指挥下,如最锋利的剑锋,横扫整个大陆北方,所向无敌,就连那些野蛮部落也畏惧的连连退却。 唯一能与秦国争锋的赵国,偏在这时候遇着了一件大事,他们的皇帝要死了。 这位皇帝陛下英明至极,智慧无双,宽严相济,可惜的就是先天不足,身体太过虚弱,没有子嗣。 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可能便是因为这些问题,赵国朝野间一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皇帝陛下接连颁旨,做出多项人事任免,强力限制缉事厂的权力,大力扶植后党,明显是要对何公公开刀的模样。但不管赵国官员百姓乃至齐国商人如何翘首以待,最终皇帝陛下也没有对何公公动手,甚至依然信任有加,就连喝药也还是只喝何公公亲自熬的药。 殿里的药味要比往年淡了很多,可能是因为窗子都开着,通风良好的缘故。 “张大学士比我们要大五十岁,再怎么能熬,也熬不到二十年后。”皇帝喝完药后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好转,半倚在榻上,喘了两口气,接着说道:“今后的天下,能对付秦国皇帝的也只有你了。” 秦大没有说话,也没有劝陛下好生休息,因为谁都知道陛下已经撑不了几天。 迎着皇帝满是企盼与恳请的眼光,秦大沉默了会儿,拍了拍他的手背,还是没有说话。 有风从宫外灌进来,随之而入的还有皇后娘娘。 她满脸泪水走到榻前,有些粗暴地挤走秦大,坐到皇帝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秦大向殿外走去,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 …… 当天夜里,赵皇便死了。 秦大亲眼看着他断的气,然后平静地开始布置各项事务,直到忙得差不多,才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了半个时辰。 整个过程里,他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没有失礼数的地方。 皇后娘娘让人问过,知道他没有去御花园后沉默良久,竟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失落。 天还没有亮,皇宫内外已经站满了浑身素服的大臣,还有很多大臣按照规矩出城去迎。 河间王世子准备进京继承皇位。 按道理来说,这是五年前已经确定好的事情,世子早就应该以太子之礼养在宫中,今日直接继位就好。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个提议没有通过,传闻是因为小何公公不喜欢世子,暗中做了手脚。 时间缓慢地流逝,晨光渐渐照亮宫殿的檐角,然而出城迎驾的官员们还没有回来。 皇城内外的气氛有些压抑紧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街上响起蹄声。 快马回报。 然后层层上报。 殿前玉石梯两侧的大臣王公们盯着那位礼部官员,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那位礼部官员脸色苍白,紧张万分说道:“世子……太子……不……那位不肯走正明门,要走西华门。” 听到这句话,殿前顿时鸦雀无声,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即位走正明门。 皇帝回宫是西华门。 事情很简单,却很重要。 但凡重要的历史时刻,朝廷里总是不会缺少勇于“任事”的官员。 很快殿前的沉默便被打破。 一位翰林站了出来开始引经据典,论证陛下走西华门的正确性。 接着又有数名官员相和。 大功自然要冒大险,但在场的那些真正大人物始终保持着沉默。 官员们辩论的声音渐低,所有视线都望向了一个地方。 那里不是最高处,甚至离玉石梯还有些远,是一片殿角的阴影,有个人站在那片阴影里。 “如果不想走正明门,那就请回吧。” 整个新帝登基的过程里,秦大只说了这一句话。 史书是这样记载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站在阴影里的大人物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正明门是皇宫的偏门,与名字不同,并不如何明亮,阴暗幽静,看着有些可怕。 小皇帝看着眼前那条幽长的通道,想着先前宫人的传话,脸色有些苍白。 按照他的性情,这时候恨不得转身就走,回到河间府去做自己的世子,但五年前母亲便对他说过,如果去了京都,别的任何事情都无所谓,只需要牢牢记住两件事情——对皇后娘娘孝敬以及不要得罪秦公公。 他不明白那个太监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为何整个赵国在他的面前都噤若寒蝉,更不明白自己如果当了皇帝,为何还要在一个太监面前伏小做低,想不明白无所谓,母亲用了一种很极端的方式让他记住了这件事情,再难忘记。 五年前说完这句话后不久,他的母亲便病死了。 谁都知道,那是因为她必须死。 一国不可有二主,皇帝也不能有两个母亲。 想着这些事情,少年的脸色更加苍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宫门。 看着这幕画面,那些官员们终于放松下来。 史书记载,在新帝登基的过程里,秦大公公只说了一句话,这当然不是真的。 只是他说的那些话除了小皇帝再没有人能听到。 文华殿侧殿的光线有些阴暗,秦大的脸藏在阴影里,小皇帝的心情更加紧张,下意识里望向殿外。 随他进宫的河间府旧人在殿外候着,没有被赶走,没有被换掉。 这个事实并不能让他稍觉安慰,这只能说明宫里的这些人有着控制自己的绝对自信。 秦大说道:“当年陛下应该以太子的身份进宫学习政务,结果被人拦了下来,流言里说是我,其实不是。” 听着这句话,小皇帝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秦公公是害怕了,想要表达对自己的忠心,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好在秦公公的下一句话来的很快,避免了因为误解而发生新君只当了一天的闹剧发生。 “我不是害怕,也不是解释,只是想告诉陛下,我知道五年前是你自己不想进宫。” 秦大说道:“但终究还是到了今天,不想也不行,那就在宫里好好过吧。” 他的语气很平和,语调很从容,语句里的用词与态度却让小皇帝感到了极度的愤怒,然后生出极度的恐惧。 愤怒源自无能为力,自然会心生惧意,小皇帝嘴唇微抖,想要说几句话,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河间府这五年偷偷送进京的那些人,今天凌晨都已经被抓,相信这时候已经都死了。” 秦大的语气依然很平静,说道:“陛下以后不会再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反贼骚扰。” 小皇帝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河间府做了很多准备,五年时间里不知道输送了多少金银与死士还有谋士进京,就是想要保证他能够坐稳皇位。 谁能想到这些事情一直都在缉事厂的掌控之中,只需要一夜时间,便扫荡的干干净净。 “我带进宫的这些人……也要全部杀死吗?” 小皇帝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盯着秦大的眼睛,愤怒说道:“公公,难道你一点颜面都不想给皇家留!” 秦大说道:“自然不会,要知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先皇的儿子,是赵国的君王,我会给予你充分的尊敬。” 叙述的顺序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要记住你是先皇的儿子,与河间府再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记不住这一点,那么还会有很多人死去,甚至你也可以不是赵国的新皇帝。 小皇帝沉默了很长时间,带着挫败与嘲弄的情绪问道:“那今后我该如何称呼公公你呢?” 秦大说道:“私下的时候,我允许你称呼我为叔父。”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文华殿外走去。 看着那个黑暗的背影,小皇帝的脸上满是震惊与荒谬,最终再次归于恐惧。 …… 元宫是皇后娘娘的寝宫。 今天皇后娘娘已经变成了太后娘娘,但还是住在这里。 太后娘娘与先帝的感情很好,后党被扶植五年,那么与秦公公的关系自然不好。 秦大走进殿来,神情有些疲惫,看着他这副模样,太后娘娘心里的悲痛少了些,无声冷笑。 “我与陛下谈完了,谈的还可以。” 秦大说道:“就像我们以前商量好的那样,娘娘您垂帘于后,我就不出面了。” “是不出面还是不方便出面,你心里清楚。” 太后说道:“太监终究没办法站到明处,我就不明白你还撑着做什么,本宫一道旨意就可以赐死你。” “娘娘应该自称哀家。” 秦大面不改色说道:“世间再无墨公这样的人物,朝廷在我的手里,天下无人能赐死我,就算能,娘娘您也不应该这样做。” 太后微微抬起下颌,骄傲说道:“没有哀家,你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秦大说道:“彼此,就靠娘娘家的那几位白痴国舅,不出十年,朝堂便会易手,娘娘您会被请入冷宫,家族被诛杀一空。” 那棵遮阴的栗子树还在皇宫里,依然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太后沉默了会儿,说道:“今次的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的平息。” 谁都明白正明门与西华门的区别,更加明白少年天子与秦公公的关系,朝堂上那些勇于“任事”、擅长投机的官员,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以御史台为首的言官开始试探性地发起攻击,太学学生与万松书院的书生们,反应更是激烈,而据缉事厂查得,这些事情的背后隐隐有着齐国学宫的影子,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名叫做云栖的书生。 数十日后,对秦大的攻击进入到了新的阶段,无论是朝堂上的大臣还是皇宫里的太后娘娘都没有任何反应,哪怕他们也是被那些书生们攻击的一方。 只要秦大亲自出面镇压此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的名声都会变得更臭,露出更多的漏洞。 秦大没有理会这件事情,也没有出面,等着缉事厂拿到那些东西后,深夜入宫求见太后娘娘。 太后想要拖时间,表示天色已晚不想见他,但那些宫门与侍卫又如何拦得住秦公公? 看着依然出现在面前的秦大,太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愤怒到了极点,喝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秦大没有说话,把那些卷宗放到她的身前。 太后看了两眼,更加愤怒,说道:“你想构陷哀家?” “这是娘娘家里的事情,娘娘并不知情,而且并非构陷。” 秦大说道:“强占良田,逼死县官,欺男霸女这些都是小事,通齐却是大事,如果让百姓知晓娘娘家里这些年一直都是被齐国商人养着的,会有什么反应?”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皇宫,连那些卷宗都没有带走。 太后对着那些卷宗沉默了一夜时间,第二天清晨终于做出了决定,召数位顾命大臣进宫,接连颁下数道旨意,阁臣领命,御史台被清洗了一遍,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万松书院被封,太学因为重建明堂而暂时停课…… 这些事情都很惊心动魄,最惊心动魄的当然还是皇宫外的杖责声。 有的官员铁肩担道心,有的官员铁骨铮铮,但是屁股终究是软的,十余大杖下去,官服如何能不被染红? 事态渐渐平息,虽说缉事厂的密探与秦公公一系的官员,在整个过程里什么都没有做,但依然止不住天下人把罪恶归在他的身上,就像过去那些年里一样。 秦公公的名声更加糟糕,仿佛变成了真正的魔鬼,对那些夜啼的顽童来说,威慑力甚至已经超过了可怕的秦国白皇帝。 赵国新帝年龄还小,太后垂帘听政。 整个天下都知道,站在阴影里的秦公公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人称九千岁。 第三百章 秋来百花杀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像秦大这样权倾朝野,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臣子,历史上有但不多,而且这种臣子往往会死的很快,很少能像他这样把持朝政如此多年。 在青天鉴的世界里,秦大却并非孤例,还有一位同行者,那便是楚国的徐相,也就是世人尊称的少岳先生。 楚皇被幽冷宫已经十年,甚至已经快要消失在世人的记忆里。 对很多孩童来说,更是只知徐相,不知皇帝。 徐相治国水准依然无双,只是脾气越来越怪异,手段越来越强硬,即便无人敢反对,怨怼之心却是越来越多。 某天傍晚,徐相批完奏章,觉得眼睛有些花,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渐要落下的夕阳,生出一种明悟。 前代秦皇已经死了快二十年,那位北海郡的秦皇死了十年,那位年轻的赵皇都已经走了五年。 徐相去了皇宫。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座都城,甚至很快传到了赵国与秦国。 太监宫女们跪在正殿不远处,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紧闭的宫门斑驳如画,铁锁已经锈死,墙那边的檐角上到处都是年久失修的痕迹。 看着这座已经废弃多年的宫殿,徐相心里生出极其复杂的感觉,整理衣衫,缓缓拜倒。 “臣请陛下赐见。”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宫殿里传出:“我说过无事不要来扰我。” 对很多太监宫女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皇帝陛下的声音,表情有些复杂。 徐相说道:“臣有事。” 那道清冷的声音说道:“何事?” 徐相对着宫门庄重行礼,说道:“臣已经老了,要死了。” 那道清冷的声音沉默了会儿,然后再次响起:“进来。” 冷宫里很少点灯,今天却点了一盏灯,因为难得地来了客人。 看着徐相的满头银发,苏青冥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我本以为你还可以活很多年,以你的手段能力,南王之叛只是小事,秦赵也算不上威胁,天下不会有问题。” 苏青冥说道:“没想到这一天竟还是来了。” 徐相感慨说道:“臣今年八十,怎么都算是高寿,若不是陛下每年赐下的丹药,只怕早就已经成了白骨。” 苏青冥说道:“我是要用你,所以你不用谢我。” 徐相认真说道:“陛下敢用臣,信任臣,是臣此生最大的福气。” 苏青冥说道:“我也觉得不错。” 徐相看着他的脸,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不喜欢说话的小皇子,忽然问道:“陛下,您成功没有?” 虽然陛下从来没有明言,但像徐相这般聪明的人,如何能猜不到些许? 苏青冥摇头说道:“飞升需要突破既有规则,在完整的世界里是最难的事情,我可能还需要很多年时间才能回去。” 即便是在真实世界里,他也很少解释自己的修行,只有赵腊月等寥寥数人曾经听过。 这时候他说的话很短,但算是对徐相做了认真的解释。 徐相有些遗憾地拍了拍大腿,说道:“可惜臣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苏青冥说道:“可能是。” 徐相看着他的脸,非常认真地说道:“天下五国只余其四,齐国臃肿而孱弱,赵国强在何太监,而太监无后,不用太过在意,臣勉力经营多年,然则民风难纠,朝廷表面风光,实则已然千疮百孔,臣死之后,只怕便会崩盘。” “你想说什么?” “看在苍生份上,陛下您就出来吧。” 苏青冥说道:“既然是个烂摊子,何必收拾,打不过还要硬打,死的人只会更多。” 徐相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陛下此言有理,臣还是太执着了些。” 苏青冥说道:“除了白痴,谁都会有些执着的事情。” 徐相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他问道:“陛下您究竟是天才还是白痴?” 苏青冥的眼底生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说道:“我很聪明的,只是有些懒。” 回想过去三十年陛下在皇宫里的日子,徐相生出很多感慨,说道:“我以往曾经不解,世间怎么会有像陛下如此懒的人,后来才明白陛下乃红尘外人,只是生在了帝王家,对陛下来说,这还真是很吃亏的事情。” 苏青冥说道:“皇宫用来修行很好,而且你很好,所以不亏。” 听着陛下的赞扬,徐相心情激荡,险些失态,强行平静下来,问道:“陛下您真是仙人下凡?”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疑惑,临终前最想知道的答案。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是的。” 徐相震撼无语,说道:“这……真是……臣此生得以侍奉陛下,无憾矣。” 苏青冥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总之,这些年辛苦你了。” 徐相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老泪纵横,匍匐于地,久久不起。 …… 初秋的时候,徐相死了。 楚国举国齐哀,满城缟素,就连秦、赵、齐三国都派了使团前来吊唁。按照相府传出的说法,老夫人要求低调些,但作为楚国二十余年来的事实统治者,这个要求根本无法做到,所谓极尽哀荣也不足以描述当时的场景。 老夫人在大丫环的搀扶下,带着三个儿子连续忙累了好些天,而当年被发配到南方的徐公子居然没有出现。 当年苏青冥曾经指着两忘峰对赵腊月说过,任何道路只要走到尽头,那么便只能折回,世间大多数事情都是如此。徐相的葬礼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陵墓逾制不说,最麻烦的是禁止民间嫁娶百日,让民众心里的悲痛很快便变成了怨言。 都城的气氛渐渐在变化。 某天清晨,以陈徐相为首的数位大臣与王公联袂进宫,求见陛下,不知所言何事。 据宫里太监传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根本没有见这些人。 直到这个时候,很多官员与百姓才想起来,原来楚国是有皇帝的。徐相在时,这些事情无所谓,但现在徐相死了,朝中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有如此大影响力的官员,那么皇帝的位置顿时变得重要起来。 徐相死前做了很多准备,如果一切按照旧例进行,他给楚国留下的政治遗产应该还能发挥很多年作用。 遗憾的是官场上从来不缺少野心,对权力的贪婪注定了朝堂不可能继续平静。 第三场秋雨落下的时候,御史台开始动手,十余道奏折递往中书,弹赅某郡太守。 陈徐相与数位大臣看过那些奏折后,一言不发直接送进了宫里。 皇帝陛下多年没有用玺,今次想来也不会例外,然而朝中诸公的行为本身便是一种表态。 那位太守是徐相口袋里的人,准确来说,是徐相为苏青冥十年后准备的的宰辅。 风雨一起便再难歇,很快斗争的矛头指向了裴将军。 这位大楚名将,饮了一壶酒后,连夜回到京都,旋即被下大狱,罪名是行贿受贿、贪腐、通敌以及养贼。后面三个罪名比较简单,问题在于行贿受贿这一条,有资格被裴大将军行贿的官员……只有已经死去的徐相。 风雨变成了暴雨,依然心怀徐相的几位官员很快倒台,而都城里也多了很多与徐相有关的流言。 徐相晚年执政确实太过强硬,在官场与民间早就有所议论,只是那些议论一直藏在暗处,直到现在才浮出水面。 在那些流言里,徐相穷奢极欲、冷酷成性、对陛下极其不敬,对百姓极其不悯。 渐渐的,不,应该说很快的,徐相便从一位名臣变成了权臣,接着眼看着便要变成楚国历史上最大的奸臣。 秋意渐深时,终于有官员上疏请治徐相九项大罪。 相府被禁军围住,朝中诸公也没有忘记远在南方的徐公子,派出骑兵把他押了回来。 朝廷没有对徐公子用枷,没有将其关于囚笼,连绑都没有绑,而是让他骑马随行,只是刻意放出去了风声。 愤怒民众掷出的白菜与书生们泼出的墨水,从长街两侧不停飞来,如疾风暴雨一般,淋得他满头满脸都是。 徐公子坐在马上,咬紧嘴唇,脸色苍白,始终一言不发。 …… 相府里一片哭声,老夫人坐着马车去了诏狱,禁军有些骚动,但最终没有拦阻。 统治楚国多年的相府,虽然遭受了狂风暴雨的打击,还是保留了很多暗中的力量。 在幽暗的诏狱里,看着已经多年未见的大儿子,老夫人仿佛变得更老了一些。 徐公子隔着铁栅跪倒,满脸泪水说道:“母亲,儿子不孝,没能送父亲最后一程,现在还要要你担心。” 老夫人在大丫环的搀扶下,坐到椅子里,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军械案是不是真的?” 徐公子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请母亲饶恕儿子糊涂。” “我让人调来卷宗看过,军械案你只是吃了银子,没有别的问题,那谈什么糊涂。” 老夫人有些疲惫说道:“你父亲这辈子贪的银子,比这可多得太多。” 徐公子膝行而前,抓着铁栅栏,问道:“朝廷里那些混帐东西究竟要做什么?” 老夫人冷笑说道:“想做什么?他们当然是想把你父亲彻底搞臭,踩倒。” 徐公子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这边简单,但想要治父亲的罪,凭他们怎么能够?” 老夫人幽幽说道:“所以他们把皇上抬了出来。” 徐公子很是吃惊,说道:“那个白痴皇帝?” 老夫人说道:“据说你父亲伪造了当年南王世子一案,就是为了把陛下囚于宫中,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徐公子的脸色更加苍白,说道:“父亲对陛下确实不敬,难道……真是如此?” 老夫人说道:“你父亲此生最敬服的就是陛下,怎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徐公子根本不相信这句话,苦笑说道:“不管如何,终究是要不行了,我可不想被这些贼子羞辱……” 老夫人说道:“我今夜来看你,便是担心你真做出糊涂事来。” 徐公子微异问道:“难道事情还有转回的余地?” 老夫人说道:“你父亲临终前说过,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徐公子不理解父亲的遗言,问道:“这是何意?” 老夫人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想来应该与御玺有关。” 徐公子想着那个传闻,生出一些希望,说道:“御玺真的不见了?” 老夫人说道:“我猜御玺应该被你父亲还给了陛下,朝中诸公现在无玺,如何能治我们徐家的罪?” …… 深秋时节的雨,凄冷的厉害。 陈相带着礼部尚书等大臣,站在殿外苦苦等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得到陛下的召见。 眼看着暮色渐深,陈徐相看了众人一眼,当先离开。 走在皇城门洞里,他用若有若无的声音说道:“真在那座殿里?” 礼部尚书高才共是徐相当年最看重的门生,今年不过四十余岁。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是第一个向相府开刀的官员。 “老师当时在宫里停留了半夜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高才共平静说道:“但从第二天前便再没人在内阁里看到御玺。” 陈相眯了眯眼睛,说道:“陛下看来是把那方玺当成保命金牌了,你有什么想法?” 高才共面无表情说道:“秋高天燥,应该小心火烛。” 陈相看着外面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怎样打倒像徐相这种有资格代表历史的大人物?历史本身已经给出了很多次明确的答案,那就是等他死后,由心怀不满多年的皇帝进行清算,至不济也要动用皇帝的名义。 所以陈大学士与高才共尚书等人为徐相准备的罪名,基本上都是大不敬相关的内容。但这种操作需要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那么他们自然要对皇帝陛下表示出足够的尊敬,让出足够的利益,除非他们想造反。 可惜他们没有这种力量,更没有这种雄心,最多也就是奢望着能够挟天子以制楚国。所以井九不见他们,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更没有办法硬闯进殿去找御玺——那与他们为徐相安排的罪状有什么区别? 好在现在皇宫被朝廷控制的极严,没有内廷这种东西,那些太监宫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那么安排些意外的发生是很容易的事。 今夜秋高气燥,正是放火的好时候。 高尚书没有离开内阁,隔着不宽的广场盯着皇宫的方向,等着火光的出现。 但一直等到晨光来临,他的眼睛涩的有些生疼,皇宫里依然安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直到傍晚时分,依然没有消息,就连失败的动静也没有。 那些放火的太监不知道去了哪里,城门司没有发现,侍卫与禁军们也没有查到,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第三百零一章 尚书想的太简单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高尚书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心底隐隐有些发寒。 他连续用数张湿热的毛巾烫脸,驱散困意与寒意,然后去了陈大相府上。 不知道陈大学士与他说了些什么,从皇宫里的动静来看,他们应该没有放弃纵火烧宫的念头…… 但就从当天夜里开始,都城的秋雨变得延绵不绝起来,没有一刻止歇过。 可能是因为秋雨的缘故,那座宫殿始终没有着火。 从灰暗云层里落下的雨滴淅淅沥沥,带着寒意侵入衣被,令人心烦。 朝堂诸公的心情自然最烦。 某天,陈大学士私下喊过高尚书说道:“时机便在当下,不可错过。” 高才共明白他的意思。 世间所有事,包括名声、地位、权势、财富、甚至修行,到了巅峰便会回落,舆论也是如此。 现在是楚国民间对徐相怨气最深重的时刻,如果朝廷不抓住机会,待这段时间过去,那些书生与民众说不定便会开始怀念起曾经被他们踩到泥里的大学士,到那时候做事会更加麻烦。 当天夜里,有人给诏狱里的徐公子带了话,如果他自己认了军械案,此事便到此为止,不然…… 徐公子坐在干草堆里,想着被骑兵押回京都那天,街道两侧扔过来的白菜与墨汁,眼里渐渐生出绝望的神色。 父亲临终前真的说过那句话吗?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便不会出事? 就算真是父亲说的,这又怎么可能,他老人家这辈子看错形势,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公子想起很多年前与父亲的那次对话,当时他跪在病床前,满脸泪水请求父亲考虑一下身后事,难道要看着儿子们死的死,逐的逐?父亲当时严厉地拒绝了他的要求,说道不要再提,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后来甚至亲自把他放逐到了南方……但现在呢?自己在诏狱里,眼看着便要死了,相府被围,眼看着便要被抄了。 “朝中诸公都曾经是您的好友、学生,现在却恨不得把您从墓里挖出来鞭尸,史上皆如此,为何您就看不明白呢!” 徐公子看着被来人留在地上的那道白绫与那瓶毒药,唇角微微抽搐,露出一抹神经质的笑容。 他忽然凄厉地喊了一声:“高才共!你不得好死!” 大狱里很安静,没有人来管他,只有他凄厉的骂声回荡在囚室里。 白绫系在铁栏上端,轻轻飘着,就像墓地里的白幡。 啪的一声断裂。 徐公子摔到干草堆上,有些惘然,找到那瓶毒药,颤抖着手打开,猛地灌进嘴里。 片刻后,他发现本应是剧毒的瓶子里,放着的居然是清水。 这时候他才完全清醒过来,眼神警惕望向幽暗的囚室外,压低声音问道:“是谁?” 一个黑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说道:“真是麻烦啊,希望你不会再试着撞墙。” 徐公子很吃惊,楚国的诏狱戒备森严,还有阵法隐于石墙之内,即便是再厉害的高手与修行者也无法潜入。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我就是个下人,你以为我愿意管这些闲事?” 那个黑衣人断了一只手,袖管有气无力地垂着,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正准备去赵国杀那个太监,再去杀秦皇帝,结果被人一句话就召到这里来了。” 听完这番话,徐公子的眼瞳紧缩,声音微颤说道:“难道你是黑衣人?” 那人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莫名其妙说道:“你眼睛不好?” 徐公子喃喃说道:“你居然还没死。” 他说的黑衣人自然不是穿着黑衣的人,而是这个世界里对某个人的具体称呼。 很多年前,世间出现了一位极其喜欢战斗与杀人的强者,据说只在墨公之下,战力极其可怕,在秦赵齐楚四国里不知杀死了多少高手。那位强者出现的时候,都穿着一身黑衣,所以被称为黑衣人。 听说黑衣人后来离开中原,去了西域苦修破境,谁能想到他会再次回来。 徐公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黑衣人没有理他,直接破开铁栅栏,把他打昏后扛了出去——那只青鸟传话让他保住诏狱里这些人的性命,那位将军和其余的官员倒是硬气,不会想着自杀,这位徐公子着实有些麻烦,这样处理最是简单。 办事如此懒散随便,黑衣人自然是沈沉非。 但再厉害的刺客高手,也不可能正面对抗朝廷。 沈沉非带着昏迷的徐公子离开诏狱,消失在楚国都城里,就像一滴水珠进入大海,没有惊起任何浪花。 秋风秋雨如常一般愁人,徐公子越狱的消息没让朝廷诸公太过担心,反而让他们生出很多欣慰。 如此一来他们终于可以再进一步。 他们可以借此抄了相府,相信就算找不到御玺,陛下始终不露面,也能治徐家死罪。 …… 带着这样的想法,礼部尚书高才共来到相府外。 相府的大门已经被撞开,数百名军士已经进入,占据了各个要地,并且已经开始查抄,场面无比混乱,到处都是翻倒的箱柜、倒塌的花架还有哭声,就连后花园里的假山都被挖开了,露出满是金砖的密室。 高才共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对身边的下属吩咐道:“做事规矩些,莫要惊着老夫人。” 下属们齐声应是,心里却腹诽不已,心想尚书大人您当年可是大学士最器重的学生,难道现在还要一直装下去? 相府深处忽然传来喝骂声,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高尚书的眉头皱得更深,向着那边走过去。 下属在旁低声解释道:“后宅已经控制,只是老夫人住的后园有些不方便。” 高尚书没有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东西放好了吗?” 那位下属官员声音更低,说道:“在衣箱最下面,没有任何问题。” 高尚书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来到了后园外。 后宅更加狼籍,几名仆妇被推倒在地,额头都碰出了血,到处散落着布料与衣物。 看着眼前的画面,高尚书里的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忍之色。 相府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便是后宅也经常进来,就在不久前,他还在这里亲手喂老师喝了好几回药。 几位下属官员看着他的神情,恰到好处地劝说了几句,比如国事为重,比如大人如何…… 高尚书神情微霁,看着周遭混乱场景,又生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那件衣服是皇袍。 过去二十年里,他一直苦劝老师登基称帝,结果老师始终不同意。 现在老师已经死了,自己为他准备一件皇袍,也算是尽孝吧。 老夫人屋里有个极大的梨木箱子,箱底便是那件皇袍。 看着紧闭的房门,高尚书整理衣衫,平静说道:“师母,请开门。” 屋里隐约有声音,却没有人开门。 时间缓缓流逝,高尚书神情渐冷,厉声说道:“把门砸开!” 十余名军士不顾那些仆妇的哭喊与咒骂,登上台阶,把那扇门轻而易举地砸开,鱼贯而入。 然而,这些军士很快便退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异常古怪,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 屋里走了出来一个人,披头散发,看不清楚容颜,身上那件明黄色的皇袍却是无比醒目。 经手此事的官员,看着那件皇袍,神情骤变,心想藏在箱底的衣服,怎么被人找了出来,而且穿在了身上?但不管是谁,穿皇袍便是死罪,而且是从老夫人屋里走出来的,相府如何脱得了干系? “居然敢皇袍加身!把这个大逆不道的贼人给我拿下!” 那位官员厉声命令,却没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看着那名身穿皇袍的男子,高尚书的脸色渐渐苍白。 那名男子抬起双手,分开黑发,露出那张英俊至极的脸,神情淡漠说道:“朕是皇帝,不穿皇袍穿什么?” 楚国没有几个人见过在宫里幽居了数十年的皇帝陛下,比如今日查抄大相府的官员与军士们都没有见过,看着从老夫人屋里走出来的男子都愣住了,心想莫不是个疯子? 高才共尚书的资历很老,青年时便已经入朝,曾经有幸在二十年前的登基大典上见过陛下一面。那时候的皇帝陛下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现在应该三十岁,算是中年,可为何黑发分开后的那张脸,还是那样好看,没有什么变化? 陛下忽然在相府现身、密谋被破、面貌如昨,这三件事情就像是三道雷直接落在高尚书的心间,让他下意识里跪了下来,嗫嚅道:“万岁,您……” 官员与军士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震惊无语,参差不齐地跪下。 老夫人拄着拐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满府的人如潮水般跪倒的画面。 苏青冥转身对她说道:“我答应过他,只要我还是皇帝,就保你们一世富贵。” 听着这句话,老夫人心情更加激荡,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说道:“谢陛下垂怜。” 相府里鸦雀无声,然后骤然响起一阵哭声。 那些哭声来自徐相的后人,还有那些管事仆妇。 今日朝廷抄家,相府里已经有过很多哭声,只不过那时的哭是委屈与害怕,这时候是逃脱大难后的庆幸与狂喜。 朝廷给徐相安排的罪名里,最无法洗清的便是幽禁陛下,大逆不道。 今天皇帝陛下亲自到相府,金口玉言断定,谁还敢说什么? 高尚书跪在地面,听着这句话,脸色骤变,终于清醒过来。 如果情势就这般发展下去,他与朝中诸公的准备都将付诸水流,他哪里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帝陛下就算不是白痴,在宫里幽禁二十年,只怕一个大臣都不认识,那又有何力量?就算死了又如何? 由野心与贪欲带来的那股力量,支撑着高尚书霍然起身。 他盯着苏青冥的眼睛,便准备喊出最关键的那句话——这个人是假的! 居然胆敢冒充皇帝陛下,这是凌迟的大罪,乱刀斩死你不为过吧? 相府为了隐藏大学士私下常穿的皇袍,居然敢让人冒充皇帝,满门抄斩不为过吧!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高尚书想了很多事情,眼前有很多画面闪过,那些画面里都是血。 下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喊出声音来。 数百名官员军士跪在地上,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高尚书张着嘴,脸上露出惊怖的神情。 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变成急促的鼓点,仿佛要从咽喉里跳出来一般。 更快了! 一道难以形容的剧痛从他的胸口处迸发,瞬间蔓延至身体各处。 如果他这时候能够发出声音,必然会发出如受伤野兽般的惨叫,但他不能,所以只能满脸惊怖地看着苏青冥。 看着那双深若沧海的眼神,高尚书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何老师始终不敢篡位,为何皇帝自闭宫中,为何靖王世子会奉旨入京,然后死了,为何没落秋雨的时候,皇宫里的那把火也没有点燃……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强烈的悔意与绝望、恐惧让他痛苦地咳嗽起来。 他的唇间喷出如雾般的血水。 场间一片惊叫。 他继续咳嗽,躬着身子,就像煮熟的虾米,血水不停喷出,最后甚至咳出了一些血肉碎片。 苏青冥从老夫人手里接过发带把黑发束好,从高尚书的身边走过,向相府外走去,看都没有看此人一眼。 老夫人拄着拐杖,满脸谦恭送了出去,经过高尚书身边时,向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那口唾沫就像是一把锤子,高尚书直接翻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有呼吸。 第三百零二章 请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当天夜里,楚国都城里所有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官员都收到了通知,明天有大朝会。 事实上,皇宫里只派了一位太监通知了陈大学士。 由此可以想见,那位二十年都没有出过宫的皇帝陛下,确实没有能使得动的人。 这个事实并不能让那些得到通知的官员感到心安,因为大相府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座京都。 天还没有亮,通往皇宫的道路上便陆续出现了车轿,有些官员直至此时还在窗边与府里的执事交待事情。 不是交待遗言,而是准备今日可能会发生的惊天巨变。 即便面对皇权,也没有几个大臣愿意束手待毙,更何况在楚国近数十年的历史里,皇权实在算不得什么。 殿门缓缓开启,官员们对视一眼,不再交谈,缓缓走了进去,按照平日惯例排成两例。 开会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的事情,但治国总是离不开,朝会一直没有停过,只不过已经有很多年陛下没有亲临。 有些大臣记得上次皇帝陛下出现在朝会上还是登基大典的时候,有些记性好的官员则记得当年徐相被弹劾的时候,陛下来朝堂上说过一句话——大学士办事很好,你们不要胡闹。 大学士死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在皇帝陛下的眼里,我们这些人还是在胡闹吗?那么陛下你又想胡闹些什么? 看着高处皇椅上的那个穿着明黄袍子的男子,很多臣子心里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然后视线很快被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容吸引住了,很是震惊,心想陛下竟是这样的美男子,满头黑发只是随意束在脑后,怎么便有仙人般的风姿? 苏青冥自然不会理会这些臣子在想什么,说道:“开始吧。” 一名小太监紧张地看了眼手里的名单,准备开口说话。 这时陈大学士忽然上前,对着苏青冥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有事要问。” 苏青冥看了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 陈大学士说道:“昨日礼部尚书高才共尚书奉旨抄检张府,为何陛下您会在那里?高尚书又是因何暴毙?” 这两句问话极其无礼,更加无礼的是问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苏青冥的眼睛,完全没有对皇帝应有的尊敬。 陈大学士盯着苏青冥的眼睛,是想从里面看出些东西来。 昨日皇帝忽然在张府出现,高才共暴毙,让他震惊之余终于想起了某个极隐秘的传闻。 徐相不肯动皇帝,是因为他知道皇帝一直在炼丹修仙! 今日大朝会,陈大学士就想知道这个传闻究竟是真是假,当然,无论是哪种他都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就算皇帝陛下真的是位境界高妙的修仙之人,依然不可改变整个楚国的大势! 苏青冥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那位小太监极其聪明,强行压抑住心头的紧张,喝斥道:“奉旨?陛下没有下旨,你奉的谁的旨意!” 小太监的声音很尖,因为紧张又有些干涩,听着就像被人捏住脖子的小公鸡,很是难听。 如此难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陈大学士神情微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青冥不想让这种乏味的流程再继续下去,看着殿里的官员们说道:“徐相是朕选的人,你们动他就是动朕。” 这句话很粗鲁,没有什么意味,更与官场里惯有的气质不符,更像是江湖儿女的口吻。 听着这句话,大臣们不觉害怕,反而觉得好笑,甚至有几个官员真的笑出声来。 苏青冥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道:“……那是要死全家的。” 这句话很淡然,没有杀意,并不如雷霆,只像一阵风穿过,却让殿里的每个人都感到了极度的寒意。 那位小太监抱着名单向前走了两步,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开始宣读名字。被他点到名字的大臣出列,神情有些茫然,这些官员的数量很少,只有七八人,没被点到名字的官员也很不解,心想这是要做什么。 小太监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神情更加紧张,声音更加干涩。 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前些天起夜的时候发现有几个黑影潜进正殿准备放火,鼓起勇气喊了一嗓子。 喊完那嗓子后,他本以为自己就会死了,谁想到那场火没有燃起,他也没有死,反而成为了皇帝陛下的亲信。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陛下只认识自己这个小太监的缘故。想着这些事情,小太监的紧张情绪得到了缓解,清了清嗓子,对着殿里的大臣们说道:“点到名字的官员无罪,其余的官员罪无可恕……”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 殿里一片哗然,大臣们看着皇位里的苏青冥,视线里满是震惊的情绪,心想难道真的要变天了吗? 陛下你什么都没有,没有臣子,没有军队,没有侍卫,甚至就连太监也只有这么一个没长开的小娃娃,你就想把整个楚国官场一锅端掉?这是哪里来的疯狂想法?难道陛下真如传闻里那般,不是白痴就是疯子? “陛下难道想就凭一个御玺便定了天下?” 陈大学士笑了起来,看着皇椅里的苏青冥,脸上满是怜悯的神色:“都城,各州郡,官员,将士,书生,百姓,都是清醒的人,谁会听您的呢?就算您可能说动了一些侍卫,甚至可能您自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把那个猜想说完,脸上嘲弄的意味很浓。 一位将军冷笑说道:“就算您能把我们留在皇宫里片刻时间,又有什么用呢?” 是的,就算苏青冥想办法封了皇宫,也没办法把这些大臣长时间留在宫里,逼迫他们承认自己的权威。 这些大臣们进宫之前早有准备,只要停留时间稍长,各府的管事、家将便会出动,都城外的大营都会开进来。 禁军在一个被幽禁多年的白痴皇帝与整个朝廷之间会怎么选择,也是很简单的事。 到时候皇宫能撑住几刻?一旦破宫,陛下您将如何自处? 陈大学士静静看着苏青冥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苏青冥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们困在这里。” 随着这句话,殿门忽然关闭,阴影落在所有人的身上以及心上。 那名小太监事先早已得了提醒,抱着怀里的名册,带着被点到名的那几名官员,避到了皇位后方的角落里。 …… 大殿里很阴暗,殿外却是阳光一片。 沈沉非靠着殿门,眯着眼睛看着初升的朝阳,浑身散发着懒洋洋的味道。 徐公子站在他的身旁,脸色苍白问道:“这样就行了?” “不然呢?”沈沉非耷拉着眼皮说道:“名单都是你亲笔写的,有错也是你的错。” 徐公子急了,说道:“我说的是名单的事吗?我说的是陛下在大殿里!” 殿里忽然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利物割破肉皮的声音不停响起。 徐公子看不到殿里的画面,只能猜想,紧张到了极点,开始干呕,只是没有吃什么东西,怎样吐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发出一声闷响,然后隐隐传出呼救的声音,应该是大臣正在撞击殿门,想要跑出来。 徐公子顾不得心里的烦恶,赶紧用肩膀顶住殿门,满脸惊恐,汗如雨下。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沈沉非很是满意,说道:“不错,这时候就应该表现一下,要知道你以前是弄过行刺的,你父亲怕你被皇帝弄死,才把你逐到南方避祸,你们那个皇帝很小气,这时候不立功,想起当年的事说不定便会杀了你。” 这种紧张时刻,徐公子哪里听得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拼命地顶住殿门。 一道血水淋到了殿门上,吓得他打了个哆嗦,如疯了般喊道:“你还不进去帮忙?” 在他想来,黑衣人既然是世间最强大的高手刺客,就算不能帮陛下杀死这些乱臣贼子,至少也能把陛下救走。 沈沉非莫名其妙说道:“他还需要我们担心?” 徐公子误会了他的意思,眼神变得兴奋起来,说道:“殿里有多少侍卫?还是说你请了很多修行高手过来?” “就他一个人。”沈沉非没有理会这句话让徐公子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挥手示意不远处那几个太监过来,说道:“你们先去准备一些清水,记住,要很多清水,不然等那些血凝住了,清理起来很是麻烦。” 其实不管他还是徐公子都不明白,为何这几个中年太监为何如此胆大,这种时候还敢在这里停留。 那几名太监赔笑说道:“二位大人放心,这种事情我们做过几次。” …… …… 没过多长时间,殿里的声音消失了,安静的令人心悸。 徐公子有些害怕地望向里面,却什么都看不到,肩头慢慢离开殿门。 殿门缓缓开启,苏青冥走了出来。 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右手提着一把剑,脸色有些苍白。 徐公子赶紧跪下,不敢抬头去看。 苏青冥看着远方说道:“与你母亲说声,这发绳不大结实。” 第三百零三章 争夺仙箓开始白热化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在大殿上,陈大学士和一名武将曾经带着嘲弄的意味说过,就算苏青冥能把这些官员困在宫里也没有用。 苏青冥根本没有想过这样做,而是直接把他们都杀了。 数十名官员倒在了血泊里,他也付出了些代价。 那些武将有些本事,而且陈大学士事先已经做了准备,请了几位修行强者冒充官员进了殿。 朝阳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望着皇城外远处的天空,想到很久之前以及很久之后的一些事情。 历史总是在不停地自我重复,唯一的差别是他在这里的境界实力有些低。 那名小太监带着还活着的几名官员,沿着大殿角落里走了出来,看着满地血泊,想着先前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那些官员的腿有些发软,勉强走出殿外,看着浑身是血、提着剑的皇帝陛下,哪里敢直视,啪啪数声便跪了下去。 “如果还能走路,就去把事办了。” 苏青冥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那些官员哪里敢耽搁,用手撑起身体,用最快的速度向宫外走去。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做,安抚禁军是第一步,从诏狱里把那些大人救出来是第二。 皇城外稍微有些骚动,很快便平静下来,没有过多长时间,宫门再次被打开,数十名官员来到殿前,跪到苏青冥身前。 这些人刚刚离开诏狱,身上还穿着囚服,看着极其狼狈。 谭大将军与周太守跪在最前面。 前者是徐相最信任、在楚国威信最高的名将,后者的身份地位差很多,却是徐相为苏青冥准备的日后宰辅。 他们从那几名同僚处听说今日殿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无法相信,直到此时,看着数十名太监宫女在几名太监的指挥下,不停向殿里泼洒清水,看着那些血水像瀑布般从殿里流出,顺着石阶淌下,才震惊地确定原来那是真的。 陛下把朝堂上的官员都快杀光了。 苏青冥看着谭将军说道:“你去城外的大营,都城里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扑灭。” 谭将军神情微变。周太守担心陛下不知道当前局面的复杂程度,说道:“都城大营不会听谭将军的令,都城里各府都早有准备,那些王公更是绝对不会安分,说不定便会趁乱兴风作浪,陛下……” “你们是徐相选中的人,如果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他的眼光也未免太差了些。” 想着死在殿里的陈大学士和昨日死去的高尚书,苏青冥发现徐相的眼光确实不如何,除了看明白了自己。 “总之这种小事不要来烦我,今天不要,以后也不要,这方面你们要向他好好学习。”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冷宫走去。 沈沉非打了个呵欠,跟着他离开。 …… …… 被锈死的锁已经被除掉,平日送杂物的侧门则被封死,除此之外,冷宫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冷清。 苏青冥把那柄破损严重的剑扔进池子里,换了件衣裳,倚回榻上,浑身的血水自然早就干净了。 沈沉非站在榻前,说道:“如果不是那次断臂,也许我现在已经把外面的事情忘了大半。” 苏青冥说道:“要争仙箓,青天鉴自然不会让你忘了这件事情,别的事情忘了也无所谓。” 沈沉非说道:“师叔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苏青冥说道:“你呢?” “我还是以前的想法,就在这里修行杀人。” 沈沉非理所当然说道:“把别的问道者全部杀死,仙箓自然是剑宗的,就算不成,也没有虚度这数十年。” 苏青冥说道:“我差不多。” 剑宗弟子行事就是这样干脆利落,有着相似的布局也不为奇。 沈沉非只是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要修行,是要杀死别的问道者,你天天躲在皇宫里做什么? 他知道就算自己问,也不可能有答案,没看当年苏子沾死的多么无奈,举手随便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苏青冥说道:“去哪里?” 沈沉非说道:“去赵国杀那名太监。” 苏青冥说道:“秦大有些变态,小心。” 沈沉非走后,宫殿里更是冷清安静。 都城今日必将大乱,也不知道谭将军与周太守等人究竟能不能稳住局势,也不知道最终要死多少人。 苏青冥坐在榻上,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保持着这样的姿式,持续了很长时间。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应该与都城里的混乱无关。 天光转移,不时有人来到殿外禀报当前局势,说来有趣的是,传话的人不是那个小太监,而是张大公子。 可能在谭将军与周太守等人看来,张大公子是最得陛下信任的人。 苏青冥没有回话,依然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太阳渐渐落下,暮色之后便是夜色,宫里的光线变得晦暗起来。 不知何时,殿里亮起了一盏灯。 扑棱,扑棱。 青鸟挥动着翅膀飞进殿里,落在榻上,变成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苏青冥问道:“解决了?” 青儿说道:“城外大营与禁军的叛乱已经被裴思明镇压,那些大臣的府邸已经被控制,你不用担心。” 苏青冥说道:“我没有。” 青儿微嗔说道:“外面那些人喜欢看战乱,才能用那些画面唬弄过去,但我总要放些你的画面给他们看。” “我记得你说过,我天天在这里修行睡觉,回音谷外的那些人早就看腻了。” “可像今天你在殿里杀人的画面,他们最喜欢看,我没放出去,不知道惹来多少怨言。” “无法直接看到的画面,也许更加刺激。” “有道理,难怪会有不少好评。” “不用谢。” “你也不用客气。” 青儿有些恼火说道:“以后不要总让我做信使,万一惹起白真人疑心怎么办?” 苏青冥说道:“我会注意。”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 因为白天杀人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疲惫,黑发披散于肩,呈现出一种颓废的美。 看着这幕画面,青儿有些出神,片刻后才醒过神来,吃惊说道:“你居然点了一盏灯?” 苏青冥嗯了一声。 这座宫殿很少点灯,直到前些天,徐相临终前来了一次,才有了灯火。 青儿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有些不解问道:“你一心修行,别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为何这次却愿意出手。” 苏青冥说道:“修行需要清静地,我做这些事与狗熊除掉洞外的威胁没有什么区别。” 青儿看着他问道:“真是如此?只是如此?” 苏青冥说道:“当然如此。” 青儿撇了撇嘴,说道:“或者如此……可我还是觉得你出手与大学士有关。” 苏青冥说道:“也许如此。” 青儿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那大学士究竟有何不同?对他来说你是假的,对你来说……好吧,他可能是真的……不对,既然你会离开幻境,而且此生都可能不会再回来,就算来也无法再看到他,那对你来说,他也是假的啊?” 这句话里有太多真真假假,早已分不清楚真假。 青儿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按照你的说法,所有离开而不再回来的人,彼此都是假的,那你为何会这样做?” 苏青冥看着那盏暗灯,说道:“因为世间有很多事情本就无关真假。” …… 回音谷外一片安静。 天空里的光幕停留在那个画面里。 殿里的暗灯渐远,都城里灯火通明,骑兵铁蹄踏过青石板路,哭声渐低。 青鸟与苏青冥前面的对话没有人听到,但整个故事大家都看到了。 修道者再如何心如止水,看着画面里的万家灯火,想着过去三十日里看到的悲欢离合,亦是有些怅然。 茉莉的眼眶已经湿了,却不知是为了苏青冥与徐相而流,还是为何而流。 苏子沾站在远处某处崖畔,想着苏青冥最后说的那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 那些都是假的。 修行者在求大道的过程里都听过类似的话,可能来自师长,可能来自同门,只不过不像苏青冥那样绝对而肯定。 这种话听得多了,很多修道者往往会产生某种错觉,认清虚妄便能触及现实,断情绝性。但就像苏青冥说的那样,世间很多事本就无关真假,谁又能真的断情绝性?或者说,为何要断情绝性? 崖后有脚步声响起,苏子沾转头望去,发现是那名黑瘦的无回谷弟子,忽然问道:“对你家公子的话怎么看?” 沈云海很吃惊,心想自己的真实身份居然被看穿了? 按道理,沈云海这时候应该转身就走,或者想办法联系掌门真人。 不知为何他没有离开,却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苏子沾的问题。 没有想多长时间,他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对公子的话没有任何看法。” 苏子沾说道:“在今天说出这句话之前谁都以为苏青冥修的是无情道,难道你就不担心?” 沈云海不懂,问道:“担心什么?” 苏子沾说道:“道不同,如何同行?” 沈云海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松了口气,说道:“不管什么道,只要都能上山便好,为何一定同行?” 苏子沾看着他安静了会儿,忽然说道:“你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沈云海解释道:“我本来就不笨,只不过公子太聪明,才会显得我有些笨。” 苏子沾挑了挑淡眉,说道:“你怎么看今次问道的胜负?” 沈云海说道:“仙箓当然是公子的。” 苏子沾心想自己就多余问这句话,忽然问道:“你不担心我揭穿你的身份?” 整个修行界都以为沈云海被关在剑狱里反省,如果让人知道他早就已经离开,剑宗九峰只怕又要生出很大的混乱,比如就在不远处观礼的昔来峰主方景天,必然会借此生事。 沈云海知道苏子沾这句话是想试探什么,比如掌门真人是否知情,但他既然没有离开,便是已经想好了应对。 他看着苏子沾笑着说道:“当年李淑姑娘说道门欠我一个人情,我用在这里好了。” 这件事情与洛淮南之死有关,苏子沾很清楚,却没想到沈云海会在这时候提出来,这是装傻还是什么? 他看着沈云海,发现沈云海的笑容竟是那样真挚,不由自嘲一笑,心想在笃诚之前,聪明果然没什么意思。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看天上的画面,凌空飞走。 沈云海也离开了崖畔,想着苏青冥的吩咐,自然不会走得太远。 茉莉擦掉脸上的泪水,不忍再看那个世界里的故事,让掩月宗少女陪自己出去散散心,山谷里的鱼儿们便遭了殃。 五天后,吃了十几条烤鱼、鱼脍、煎鱼、炸鱼的茉莉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回到了山谷里。 她正与掩月宗少女说秦大的烤鱼有多好吃,抬头便在天空里看到了秦大的脸。 天空里的那张脸当然与秦大的真实容颜并不完全相似,更加白净,而且一根胡须都没有,显得阴柔很多。 他穿着黑色的大氅,看着跪在身前的十余名将领,眼里满是冷酷与强硬的神色,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人震惊至极。 “楚国最多还能再撑五年,你们要做好准备接收西大营和那片肥得流油的土地还有……爵位。” …… …… 人间一天,幻境一年。 茉莉去云梦山里玩耍了五天,在青天鉴的世界里,徐相便已经辞世五年。 还在幻境里的七名问道者现在已经三十五岁了。道门的李淑与白千军,一茅斋的奚一云,代表悬空寺的秦大,剑宗的苏青冥与沈沉非,都是名门大派的天才弟子,令人惊奇的是,还有名问道者居然是那名叫做徐西峡的散修。 青鸟偶尔会给面子去看一眼,他还在某个州郡里拼命地向上爬,显得格外辛苦,没有什么权势地位,境界也不是太高。人们很不理解,以秦大如今在赵国里的滔天权势与冷酷手段,为何会容许这个出卖自己的友人活到现在。 和可怜的徐西峡比起来,其余六名问道者在青天鉴的世界里自然扮演着更为重要的角色。 秦皇帝数次亲征,终于彻底打垮了北方的野蛮人,斩首无数,掳获大量战马,更是收入数片极肥沃的草场,可以称得上是武功盖世。现在的秦国骑兵就像是最锋利的兵器,除了赵国,再没有别的国度有力量抵挡。 齐国的商人与百姓明显被吓破了胆,以近乎狂暴的速度加快了海外探险的进程,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再次发现了数座大岛,运回了大量的珍稀资源,加强国力的同时也准备了很多后路,相信再过不久便真有可能发现传说中的异大陆。 那位叫做孟子柯的书生离开学宫在齐国以及下属的城池里游历讲学,甚至远赴海外开化野蛮土着,在各国民间获得了极高的声望,收了数千名弟子,其中甚至更有齐皇、赵国公卿这样的大人物。 第三百零四章 朝会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些拜在孟子柯门下的赵国公卿心里的想法其实路人皆知,就是想借着这层光彩夺目的外衣,让朝廷生出一些忌惮,但很快他们便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他们在官场上、他们家族的产业都迎来了缉事厂毫不留情的打击。 秦公公依然是赵国的掌权者。 所有政令都出自他手,而并非皇帝陛下,也不是珠帘后的太后娘娘,这种事情实在太过荒唐,天下难容,赵国的有识之士与正义之士掀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浪潮,但公公有各地将领的效忠根本不在意这些攻讦,至于那些官员与齐国商人联手进行的暗杀更是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刺客们甚至根本无法突破那些太监的防守,来到何公公的面前。 至于下毒……缉事厂怎么会让如此荒唐的事发生。 秦大面临的唯独一次真正危险,来自那位自西域归来的黑衣人。 沈沉非选择的出手地点很妙,不是防御相对薄弱的的州郡,也并非京都繁华的街道,而就是在缉事厂。 他在缉事厂最干净、有着镶金马桶的那间茅厕梁上等了七天,因为无聊与犯困睡过去了三十次,终于等到了秦大。 那一战真的是惊心动魄,缉事厂里如狂风卷过,满地狼籍,二十余名太监高手当场身亡。 沈沉非再一次证明自己就是墨公之后的天下最强者。 秦大在这次刺杀里展现出来的诡异身法、强大战力尤其是恐怖的意志,也再一次让赵国官场和齐国巨商们感到了绝望。 最终的结局是秦大身受重伤,消声匿迹了二十余天,有流言说这些天他一直藏在太后的宫里。 沈沉非同样身受重伤,在缉事厂与赵国轻骑追击下,险些葬身于大海之中,幸运地被齐国学宫里的某位书生救走。 这个消息传到楚国只用了三天时间,从都城传进皇宫、落到苏青冥耳里却用了足足十七天时间。 与世隔绝的皇帝,想要知道皇宫外的事情确实比较困难,当然他也没什么想知道的事。 徐相临死前做了很多准备,国库与内库都很充盈,只要官场不再动荡,朝政回到正轨是很简单的事。 大殿血洗后,周太守把自己提拔成了大学士——御玺被苏青冥交到了他的手里——别的官员也各有重用,不怎么好用的张大公子被苏青冥特意点名去做太常寺卿,至于这项任命与长安城那位国公有没有什么关联,那就不得而知。 如今谭将军在外,周大学士在内,陛下依然不管事,楚国百姓活的都很舒服,仿佛回到了徐相在世时,又迎来了一个盛事,但真正明白的人都看得出来,楚国已经快要不行了。 这个国家外面看着依然光鲜,内里的千疮百孔已经逐渐显现,奢费、冗官、贪腐、懈政、各种问题都将要暴发,到时候谁来收拾?有些悲哀的是,在这些问题被解决之前,楚国可能已经先被解决了。 最先盯住楚国这块肥肉的,自然是那位以扫荡海内、统一四宇为己任的秦国秦帝。 也就是在秦国铁骑南下的那一天,何公公来到了赵国与楚国交界的地方。 他看着群山那边的沃野与隐隐可见的西大营,说出了那句着名的论断。 西大营由谭大将军亲自坐镇,哪怕秦国已经出兵,朝廷依然没有调他去北方,便是防着赵国这边。 秦大不着急,再如何厉害的人终究是要死的,他能等。 他判断楚国最多还能撑五年,就是因为谭大将军最多还能活五年。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谭大将军只比徐相小三岁…… …… 秦国开始向楚国进攻,奇怪的是,不知道是忌惮楚国的隐藏实力,还是担心赵国火中取粟,以狂暴着称的秦国铁骑这一次表现的极为谨慎,稳扎稳打,甚至经常在春末的时候便会主动收兵,用了整整四年时间才向南方前进了三百里地。 苏青冥不理世事,但如果他还想在皇宫里修行,便不得不理会这件事。 隔段时间,他便会看一次朝堂呈上来的军情汇总,从那些信息里,他得出一个很有趣的结论,秦军的行进似乎保持着某种节奏,正是这种节奏有力地控制了秦军的攻击力度,确保战火不至于失控。 很明显秦国上层想要的是完好的楚国,而不是锅碗瓢盆都打烂了的楚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征服楚国后,用最短的时间完全消化楚国的国力与军力,在最后与赵国的天下大战里获得绝对优势。 问题在于,想要让数十万铁骑按照确定的节奏行事,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需要极其高明的领袖能力、谋事能力与无比细腻的操作能力。秦帝兵法如神,但太过暴戾好杀,应该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他觉察出来,应该是李淑的手笔。 哪有什么幽禁深宫的落难公主,有的只是秦国的幕后掌权者,就像他在楚国一样。 确定整个战略是李淑所定,苏青冥越发确定秦国想做什么,遗憾的是,他也没有办法改变那件事情。 秦楚战争第四年的冬天,某个寻常无奇的日子,谭大将军在营帐里闭上了眼睛,追随徐相而去。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原野上无人照看、疯狂生长了四年的野草。 那些野草都有野心。 七万秦国铁骑直出沧州,漫山遍野南下,毫不顾忌行军损失与沿途楚军侵扰,近乎疯狂一般直扑楚国都城。 更令人疯狂的是,十余万赵国轻骑分兵三路,短短七日便完成了对西大营的围困,然后开始沉默的攻击。 谭大将军的死直接改变了天下的局势。 秦国铁骑连续击溃楚国军队的数道防御,很快便过了白河郡,都城遥遥在望。 大军之所以突进的如此顺利,除了秦军实力太强,楚军战力不足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秦军先锋是南王的军队,他们对楚国太过了解,而且对朝廷充满了仇恨。 在赵国的沉默攻击下,西大营也没能坚持太长时间,曾经的百战精锐失去了主心骨,崩溃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甚至是何沾与赵国将领的想象,当楚国残军逃散撤离的时候,军营里甚至还挂着谭大将军死时的白幡。 无论是从白河郡还是西大营往楚国都城去,都是万里平野,土地肥沃,却无险可据,至此楚国大势已去。 前方的战情不停传回都城,空气里弥漫着紧张而绝望的气氛。 百姓们站在街头,看着告示,神情麻木而茫然。朝堂与诸部里的官员们眼神飘忽,不知道看着哪里。书院的书生们再也没了那些意气,失魂落魄地拿着书卷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楼的生意反而变得极好,每天夜里河湖岸边的楼里灯火通明,到处爆满。 值此国族存亡之际,悲痛绝望当前,只好夜夜笙歌,只求醉生梦死,对楚人来说似乎是很值得理解的事情。 青鸟从都城的夜空里飞过,俯瞰着这些离奇的画面与人类,落在了皇宫最深处。 殿里没有点灯,很是幽暗,能够清晰地看到皇宫外那些灯火落在夜空里的模样。 青鸟踱至宽榻尽头,看着苏青冥的眼睛说道:“你没时间了。” 苏青冥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如果没有秦赵齐等诸国,楚人可以自己活的很好,但强敌环峙,那么总是会出问题的。 徐相如果还活着,这一天可能会再晚一些时间到来。 但他死了,现在连谭大将军也死了。 生死这种事情,没有谁能控制,苏青冥也不行。 就算是在青天鉴外的真实世界,他也只能尽可能争取控制自己的生死,而无法影响到他人。 长安城里的李氏一家人,比如小山村里的胡氏夫妇,总有一天也会死去。 青鸟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变成小姑娘。 很快它便要再次离开,替外界的修行者们去看看秦国大军南下的壮阔画面。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手指轻弹,廊柱上的油灯被点亮。 片刻后,殿外传来脚步声,那名小太监跪在地上,等着吩咐。 苏青冥说道:“告诉宫外的人,我会参加明天的朝会。” 第三百零五章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连蒙蒙亮都谈不上,天空一片漆黑,只有某处还残留着欢愉与绝望的灯火残迹。 道路上响着车轮碾压青石板的声音。很多车轿自南城而来,渐渐汇集到皇城前的直道上。 有些车轿停下,官员们掀起窗帘对视无语,或者低声议论,猜测着彼此的想法,以及更重要的陛下的想法。 事实上在当前的局面下,很多官员包括民间的书生百姓,心里都已经生出了那个念头,那就是投降。 在秦赵二国的夹攻下,楚国不可能支撑下去,更何况现在连最后的凭峙西大营都没了。秦帝残暴异常,何太监阴冷变态,如果楚国真的坚持下去,激怒了这二位,只怕会迎来血流成河的画面,屠城这种惨事都可能发生。 如今秦国前锋是南王的部队,里面很多都是楚人,向他们投降总比直接向异国人投降要好些,南王与他的部属总不可能做的太极端。秦国方面甚至还要帮着楚人挡住西大营那边的赵国轻骑,如果他们还想着统一天下的话。 怎么看投降都是楚国当前唯一的选择,而越早投降结果也就越好。 这个想法盘桓在所有官员的心里,挥之不去。 但他们没有对同僚说,也没有对朋友说,哪怕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因为谁先提出投降,谁就将是楚国历史上的罪人,没有人愿意带着这样的名声死去——那还不如直接就这么死在青楼的酒缸里。 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皇帝陛下怎么办? 与南王谈判投降对楚国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南王肯定要杀了陛下给自己的儿子报仇…… 怀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对帝王心思的猜测,官员们像快要窒息的鱼儿一样沉默走进皇宫,在殿上列成两行。 最高处的皇椅上,那个男子穿着明黄色的皇袍,黑发被布带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那张清美的脸。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的画面,让某些大臣想起五年前的血腥宫变,有些因为恐惧而脸色苍白,有的人则是因此生出希望,苍白的脸上出现两抹红晕,比如快被政务、战事耗干心神、五十天没有回家的周大学士。 苏青冥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扫过。 他看到了畏惧,那是害怕被点将的兵部官员,他看到了激动,那是以为他准备御驾亲征的御史大夫,他还看到了恐惧,那是怕血腥故事再次重演的、心怀不轨的家伙,他看到最多的是麻木,那是绝望认命之后的无趣。 大殿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直到他开口说道:“拟旨吧,朕准了。” 大臣们很吃惊,对视无语,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这是要拟什么旨,您要准什么事? “怎么谈都可以,但不和沧州方面谈,让咸阳来人。” 苏青冥说完这句话,便从皇椅上起身,离开了大殿。 大殿依然鸦雀无声,直到那道明黄的身影消失在大殿深处,官员们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陛下……说的是……投降?! 官员们震惊无语,生出无数复杂的情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周大学士叹息一声,眼里满是痛苦与歉疚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徐相的厚望,对不起楚国百姓,让陛下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更是万死莫赎。 他清楚陛下为何会召开朝会,对着朝廷众臣说出这句话。 楚国必败无疑,投降是最好的选择,但没有哪个臣子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像历史上的那些故事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两国交战,臣子与百姓可以降,但是皇帝不能降……陛下主动提出投降,便是不想让朝中的大臣承担历史责任,尽快解决当下的乱局。 这个决定明智而且清晰,问题是有哪个皇帝会愿意这样做? 周大学士能够想到的事情,朝中这些聪明的官员们谁想不到?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大殿上忽然响起数道哭声。 就算没有哭的官员,这时候也是两眼泛红,满脸歉意,痛苦不堪,虽然不知真假。 太常寺卿霍然转身盯着这些没用的官员,厉声喝道:“哭丧啊!陛下还活着呢!” 张大公子的母亲四年前已经辞世,他现在也已是个老人,满头银发,威严却远胜当年,甚至隐有其父遗风。 在他的厉喝之下,殿上的哭声终于止住,大臣们醒过神来,纷纷望向周大学士。 周大学士的嘴唇微微颤抖两下,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与秦人议和,禁军全数向西大营方向调动。” 然后他用最严厉的眼光盯着那些官员,寒声说道。 “谁都不准在外面说,不要跟我说什么瞒不住的屁话,能瞒一天是一天,听到没有!” …… 一个秦国使团秘密进入楚国都城。 按照楚国方面的要求,南王没有出现,但是使团里还是有很多沧州旧人。朝廷里某些官员生出很多想法,想方设法要与那些人拉上关系,不管是同年还是同乡,以求自保,甚至奢望能在日后的新朝里获得一个好位置。 那些沧州旧人都曾经是楚国的官员,却是南王世子童颜亲自选的官,他们与朝廷里的官员皮笑肉不笑地接触着,只有在视线落在皇宫处时,才会显露出冷酷与仇恨的意味。 再秘密的使团也不可能瞒住所有人,消息渐渐在京都传开,风波渐起。以宽仁着称的周大学士,这一次终于有了些当年徐相的魄力,极其强硬地斩杀了三名大臣,才算暂时稳定住了局面。 所谓和谈便是投降,楚国方面没有什么底气,秦国方面步步进逼,很难在短时间里谈清楚,但有件事情不需要谈,双方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楚国皇帝必须退位。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秦帝要成为天下共主,自然不会允许苏青冥还坐在皇位上。 苏青冥将来最好的结局,大概便是得到一个郡王的虚衔,被重兵看守,待楚国百姓渐渐忘记他的时候,再被慢慢毒死或者饿死,或者意外落水而死,就像他的那位父亲一样。 这个时候,深宫里忽然传出一道旨意,皇帝陛下想要亲自与秦国使团谈一谈。 旨意一出,很多官员及秦国使团里的那些沧州旧人都生出很多不耻,心想你这个亡国之君难道在这种时刻还想求些什么好条件?更大的宅子还是绫罗绸缎?又或者是十六岁的侍妾与满屋美酒? 某天清晨,秦国使团里的几位官员进了皇宫,来到幽静的大殿上。 苏青冥挥挥手,示意所有的太监宫女都退走。 那些秦国官员想着某些传闻,神情微变,旋即想着就算你把我们全部杀死,又能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一名看着很普通的秦国官员忽然说道:“你们都先退下。” 那些秦国官员神情有些不安,却不敢反对,依言退出了殿外。 苏青冥看着那名秦国官员说道:“我没想到来的是你。” 那名秦国官员抬起头来,解除易容,露出那张美丽可人的脸,看着他嫣然一笑。 “如果这次不来,我想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下完了。” 廊柱后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次不再是懒洋洋的,而是有些气急败坏。 沈沉非走了出来,看着苏青冥恼火说道:“既然来的是她,那就赶紧收拾行李,走吧。” 第三百零六章 没人在意的亡国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位秦国官员是位女子,神采飞扬,眼神明亮,有种自然之美。 她一句话便能把所有秦国官员、尤其是那几名沧州旧人赶出殿去,在咸阳的地位自然极高,而且与童颜有旧。 这便确定了她的身份,当然她也没想过在苏青冥面前隐瞒自己是谁,不然她何必冒险来这里。 看着从廊柱后面闪出来的沈沉非,李淑微微偏头,有些不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沉非无精打采说道:“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 她想着沈沉非的话,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有些不确信地望向苏青冥,说道:“你在等他?” 苏青冥说道:“是的。” 李淑很是不解,说道:“他是秦国皇帝,现在楚国已经无力反抗,他为何要冒险来这里?” 苏青冥说道:“你师兄是个很骄傲的人,应该很乐意来到这里,欣赏我投降时的模样。” 李淑摇头说道:“骄傲不意味会得意忘形。” 苏青冥说道:“据我推算,他可能不会得意,但已经有些忘形。” 这句话明显另有深意。 李淑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苏青冥说道:“推演计算不是猜。” 李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但最终你还是算错了。” 沈沉非在旁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青冥说道:“如果你不来,或者他就来,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事情。” 李淑想着在咸阳宫殿里与师兄的争吵,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他来了你们想做什么?” 沈沉非莫名其妙说道:“难道请他吃饭?当然是宰了他。” 李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确定你们能杀死他?” “我很强。”沈沉非说道:“而且这里不是咸阳,他没有三千甲兵当龟壳,必死无疑。” 这句话里没有提到某个人,他与李淑都清楚,那就是苏青冥也很强。 李淑说道:“现在我来了,你们可以杀了我。” 如果她只是前朝的落难公主,杀她自然没有意义,但如果她真只是如此,那些秦国官员为何会听她的话? 苏青冥早就想到,秦国在天下的布局应该便是出自她与童颜的谋划,最近这些年,秦国南下的方略更应该是由她一手安排。她在秦国的地位以及作用非常重要,那么杀死她或者用她威胁秦帝,对楚国来说便有了意义。 只是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手。 “我开始就说过,既然来的是你,那就完了。” 沈沉非恼火说道:“虽然我在天光峰顶闭关,也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他怎么会杀你?” 不管是闺阁小姐,还是仙女般的修道者,听着这种议论往往都会有些不喜,或者说羞恼。 李淑却心生欢喜,偷偷向着沈沉非伸出一根大拇指,表示赞赏。 看着那根葱似的手指,沈沉非更加无奈,转身望向苏青冥说道:“这些年我在外面杀人,你在楚国掌权,两个对付两个,怎么看都很有搞头,但现在你的国要亡了,我在这里也渐渐老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想好。” 沈沉非说道:“现在来看,你那一套是错的,至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证明,我得按自己的方法去做。”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微风拂动空荡荡的衣袖还有头发,里面居然夹着数茎白发。 沈沉非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殿里安静了片刻。 李淑走到苏青冥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说的那一套是指什么?” 苏青冥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爱人,也不是所有的敌人,而是那些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 在青天鉴的幻境里,最早猜到苏青冥想法,并且有能力阻止他践行此想法的人就是童颜。 那年苏青冥宁愿把沧州送给秦国,也要杀了童颜,便是要争取多一些时间。 他争取了十年时间,可惜的是还是没有成功。 李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说道:“你想在这里破境?” 苏青冥没有说话,转身向殿后走去。 李淑跟在他的身后,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你是绝世天才,不愿意走寻常路,但规则就是规则。” 苏青冥还是没有说话,来到寝殿里,取下束发的发带,坐到榻上,拿出几张纸。 黑发如瀑般散开,与雪般的白纸形成鲜明的对照。 李淑看着这幕画面,微微一笑,坐到榻上,说道:“不管你怎么想,终究是我赢了。” 苏青冥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说道:“不见得。” 李淑觉得脸有些发烫,却勇敢地没有避开眼神。 很多很多年前,他和她还是两三岁的小娃娃时,就是在这张榻上相见。 现在他们都大了,这张榻自然变小了很多,彼此就在眼前,真的有些近。 苏青冥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说道:“我的条件。” 李淑没有接过那些纸,只是看着他的脸,强忍羞意说道:“都听你的。” 不是胜利者炫耀自己的宽容,而是她知道苏青冥自然决定投降,必然不会提出太苛刻的条件。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解释。 窗外枝头的青鸟,早已转头望向远方。 某间不起眼的商行库房里,沈沉非正在剪发,把头发绞的极其凌乱而短,然后开始仔细地给自己安装一根铁臂。 …… …… 和谈很快结束,因为秦国方面同意了楚国的绝大部分条件,但既然是投降,那些条件只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 国号肯定要改,军队肯定要打散重编,楚国都城会改为南都,由沧州军镇守。 南王被封为南王,可能会住进皇宫里。 楚国方面真正得到的好处是在税赋,以及律法管辖权等方面,也就是说,好处都归于百姓。 以秦帝的残暴之名,最终谈判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但当谈判结果开始在楚国都城以及更远的地方开始流传的时候,依然引起了极大的动荡,因为终究这是亡国,这是很少人能够承受的羞辱与痛苦。 被封为临山王的苏青冥,成为了丢脸的具体象征,被天下人嘲笑。 楚国都城里到处都是哭声与骂声,所有的文人才子都开始尽情挥洒自己的才华,书写诗篇,描述亡国的悲痛,以及对无能昏君的愤怒。大概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在那些诗篇的背后隐藏着某种如释重负的情绪。 …… 红袖楼是楚国都城最红的青楼,柳絮姑娘是红袖楼里最红的姑娘。 能够让她陪宿的必然是最有钱、或者最有权的公子哥。 今天晚上她陪的是成郡王府里的世子爷。 那位世子爷喝了很多酒,借着醉意,点评了半夜朝政之事,其中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用来指责皇帝陛下昏庸无能,把祖宗留下来的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如果换作以往,哪怕皇帝陛下向来有白痴之名,幽居深宫,从不理事,也没有人敢这样评价他,但现在情势已然不同,谁都知道楚国将亡,万岁爷只怕再活不了几年,谁会在意这些小事。 那位世子在醉倒之前没有忘记提起自己家与南王的亲戚关系。 算起来都城里的王公贵族与南王都是亲戚,但按照他得意洋洋的说法,他的父亲成郡王,乃是与南王爷一道长大的好兄弟,相交莫逆,哪怕南王叛到秦国之后也没有断了联系,日后新朝之上必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柳絮姑娘看着沉睡中的世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取出一把小刀,直接割断了他的脖子。 然后她拿出毛笔,蘸着他的血,写了一首小诗。 那首诗讲述的是亡国之痛与对满朝文武及楚皇的恨意。 其中有一句是:“更无一个是男儿。” 郡王世子被一个妓子杀害。哪怕是国破家亡、天翻地覆之时,也是震动京都的大事。 柳絮姑娘被押入大狱,哪怕那首诗,尤其是那句话在京都很快流传开来,她也逃不过被凌迟处死的下场。 便在这时,一个太监悄无声息进了大狱,把她带了出来。 太监带着她坐着马车连夜离开京都,经过数昼夜的疾行,来到西大营外,投了赵军。 那辆马车被直接送到了中军帐。 披着黑色大氅的何沾公公,走到车前,掀起车帘,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眉眼似画的妓女,皱眉不语。 …… 这些都是小事,楚国亡了才是大事。 苏青冥本来就是着名的白痴皇帝,现在更是明确了自己昏君的身份,当然他最无法摆脱的名号当然就是亡国之君。 楚人擅文,一时间涌现出来无数痛骂他的诗词歌赋,那些文字真的是精彩绝伦、慷慨激昂,痛快至极,就连遥远的齐国学宫都写了几篇大赋,痛斥其非,间而隐喻赵国之事。 令人吃惊的是,云栖先生却并不如此认为,反而给予了楚皇极高的评价,甚至可以说是盛赞。 秦国使团早已暗中回了咸阳。 又过了数十日,在一场秋雨的陪伴下,南王带领着秦国大军来到楚国都城外,准备正式接受朝政。 这个时候,城外的人们忽然发现城里冒起一道黑烟,看着应该是皇宫的方向。 周大学士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南王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的,就在凄冷秋雨连绵不绝的时候,当年陈大学士与金尚书怎样也无法点燃的火,在皇宫里熊熊燃烧起来。 无数人涌进了皇宫,看着那座被火焰吞噬的宫殿却无法做些什么,这时候就算天降暴雨也没用了。 太监与宫女们失魂落魄地站在四处,有些人已经痛哭失声,有几名太监的神情很是茫然,心想自己这辈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冲洗陛下您留在这座宫殿里的血水,现在宫殿就这样烧没了,您就这么走了,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这场火很大,根本无法扑灭,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停歇,军士们第一时间冲进废墟里开始寻找,发现梁柱上镶着的金银都被烧融成了凝固的岩浆一般,又哪里还找得到楚皇的尸体。 一夜之间,无数民宅里挂起了白幡,整座都城就像是落了一场雪。 秦帝知晓此事后,下旨以国君之礼厚葬。 周大学士重病一场,病好后第一时间辞官,从此不知所踪。 在此之前,太常寺卿便已经带着故学士府满门迁回了老家。 再没有人忍心苛责皇帝陛下的昏庸无能与懦弱。 国君死于国,你还能要求他什么? 很多百姓渐渐想起皇帝陛下与张大学士执政时的景况,更是生出无数怀念。 有几个皇帝会像陛下一样从不出宫,也从不生事? 对过去的怀念很多时候意味着对当下的不满。 没有谁愿意接受秦国粗暴而强硬的统治。 很多文人书生笔锋一转,写下很多悲切的诗篇,悼念在大火里逝去的陛下。民间很多百姓则是坚持认为,皇帝陛下根本没有死,而是借着那场大火遁去,这时候正隐居某地,或者为僧,或者暗中筹措怎样光复旧国。 第三百零一章 问道生死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咸阳城的宫殿都是黑色的,在远方青山的陪衬下,显得很是肃杀。 主殿四周没有任何声音,那些持着长矛的黑色甲兵就像是没有呼吸一般,更是令人感到畏惧。 黑色大殿里有一抹醒目的白,那便是当今世间最有权力的男子,秦帝。 李淑来到殿上,很自然地分走了很多颜色,因为她穿的也是件白裙。 “你明知道他还没有死,为何还是回来了?”赵帝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李淑平静回视他说道:“你在质问我?” 赵帝以手扶额,说道:“抱歉,朕操持国事,有些累。” 数年前他曾经说过想忘记一些事。 李淑想了起来,眼帘微垂,细长的睫毛没有颤动。 赵帝说道:“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溜了,必须找到他的下落,确认他的生死。把楚国皇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有那些大臣都抓起来,严刑之下,必有所获,朕不相信他一点痕迹都没留。” 李淑说道:“此举不妥,既然大势已定,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反而会再生事端。” 赵帝说道:“云栖声望虽高,但书生清谈无用,不须理会,何太监确实不好对付,但毕竟是个太监,待赵皇再大些,赵国必然会出问题,我们只需要等下去便好,可是楚皇那边,你曾经说过数次要重视他,为何现在却不算大势?” 李淑说道:“无国之君,便是无根之萍,风势再大,也只能随波逐流,一个人如何能够动摇天下?” 赵帝沉默了会儿,说道:“此言有理。” “我先去休息了。” 李淑向殿外走去。 殿外的高公公看着她,赶紧跪下行礼。 她看都没看此人一眼,也没有理会殿外那些肃杀强大的军士。 来到石阶之前,她忽然停下脚步,想了些什么,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向下走去。 …… …… 高公公来到黑殿深处,跪在皇帝身前,双手高举一份名单。 赵帝拿过名单粗略地看了看,面色微沉,明显不满意。 “基本可以确认,楚皇不是跟着使团一道逃走的,只是很多事情无法问得太仔细……” 高公公低着头说道,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作为咸阳皇宫的大总管,他是少有知晓公主殿下在秦国真实地位、对皇帝陛下影响力的人。 他不敢得罪公主殿下,自然不方便对使团的人用手段。 赵帝声音微冷说道:“把使团里所有人都带去偏殿,朕要亲自看着你问。” …… 偏殿同样也是全黑色的,而且光线更少,于是显得更加阴森。 使团里的官员与执事依次被押进殿来,接受高公公的问话,根本没有发现坐在大殿深处的皇帝陛下。 对那些官员与执事的问话过后,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接下来轮到那几名商行的管事。 秦国使团秘密进入楚都借用了一家商行的名义,所以征调了几名管事从旁协助。 一名商行管事来到偏殿里,走到高公公身前,身体微躬,似乎准备行礼。 大殿深处,正在阴影里假寐的赵帝忽然睁开眼睛,望向那个人。 那名商行管事看着有些瘦削,脚步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却表明他的身体比看着要重。 赵帝不及细想,喝道:“拦住他!” 高公公神情骤变,毫不犹豫挡在那名商行管事之前。 那名商行管事身体微躬,并不是准备行礼,而是蓄势,就像逐渐拉弯的硬弓。 他的脚步重重踏在地板上,踩出数道裂口,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 高公公是咸阳皇宫里的高手,在对方如雷霆般的威势之前,却是毫无还手之力,脸上流露出惊怖的神色。 嘶啦一声裂响,他的身体消失了,变成了满天飞舞的血肉与衣物碎片! 一道飞剑穿破血雨,瞬间来到赵帝身前。 赵帝一声厉啸,双臂交叉合拢,手腕上的法器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挡住了那道飞剑。 锋利的剑身与法器不停摩擦,绽出无数道火花。 在火花那边,隐约可以看到一道身影,如猛虎般扑了过来。 赵帝跌坐到地上。 一道极厚的铁板从殿上落下,重重砸中地面,溅起无数烟尘,发出巨响,变成无法逾越的铁门。 十余名秦军高手,已经来到了赵帝的身前,竖起铁盾,护得密不透风。 前后两道强大的防御终于让赵帝放下心来,脸上生出羞怒之色。 忽然他的神情再次发生变化,因为那个驭剑杀人的刺客已经来到了铁门之前——厚逾两寸的铁门,就算是攻城弩都无法射穿,按道理来说应该不用担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些不安,下意识里向后退了两步。 轰的一声巨响! 就像是本应在高空的雷霆在大殿里炸开,又像是两只重数万斤的铁锤正面撞击在了一起。 偏殿里气浪翻滚喷涌,烟尘大作。 那些手持铁盾的秦军高手,被尽数震翻于地,鲜血狂喷,竟是死了一大半。 赵帝被护得极严,还是受到了波及,浑身是血,被再次赶到的秦军高手扶着退到了更后方。 数十名秦军高手在他的身前布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盾阵,无数弩箭对准了烟尘那边。 烟尘渐落,殿里的画面渐渐清晰。 人们才发现那道铁门居然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有个人站在烟尘那边,低着头,看着有气无力。 他的左袖已经尽碎,露出已经严重变形的铁臂,凌乱的头发飘舞,隐现几茎白发。 正是沈沉非。 一剑斩碎秦国宫廷高手,一拳击穿铁板,震杀十余名秦军强者,重伤秦皇,这等战力实在强的可怕,当然他也为之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胸前满是血渍,有气无力也不再是因为困顿,而是疲惫。 更多的秦国高手赶了过来,直接拆掉了偏殿一角,竖起无数铁盾,却没有人敢上前。 赵帝被扶起,隔着盾阵看着沈沉非,脸色苍白想着,果然是青山宗的小怪物,居然在幻境里也这般厉害,不用四十年便修到了游野境! 要知道游野或者初婴便是青天鉴幻境里的境界上限。 “就算你再强又如何?” 他对沈沉非说道:“今天你依然是死路一条。” 沈沉非慢慢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别说废话,有本事,单挑。” 赵帝微嘲说道:“这是天下争霸,不是好勇斗狠,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一个国家,那是愚者所为。” 沈沉非说道:“你代表道门问道,被剑宗弟子逼得一辈子只敢躲在龟壳里,难道不怕丢脸?” 赵帝冷笑说道:“你傻,难道当我也傻?” 话音落处,弩箭如雨般射出。 数百名秦军高手不畏生死地扑了过去,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沈沉非。 潮水看着恐怖,但想要瞬间吞噬礁石,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沈沉非就像是一方礁石,潮水在他的身上拍成血色的泡沫,偶尔他会消失,但最终又会出现。 这场血腥而残酷的围攻持续了整整半天时间。 殿里到处都是尸体与断折的弩箭。 秦国方面付出了一百余名高手死去的代价,沈沉非终于不行了。 “我不是不行,只是有些累,这些天没有睡好。” 沈沉非坐在地上,一面咳着一面说道。 每咳一声,他身上的血水便会溅起一些,看着很是血腥。 赵帝看着他嘲弄说道:“你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名刺客,就算你还记得外面的事情,依然还是迷了途。” 沈沉非说道:“我这不算什么,但你居然真把自己当成了皇帝,注定了你没有任何前途。” 赵帝沉声说道:“剑宗的修行只在个人,我们道门却愿意带领整个人族向前,这才是真正的领袖,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外面,历史都将证明,哪种才是真正的大道。” 沈沉非说道:“要不是青天鉴限制了境界上限,我早就已经杀了你,难道你要去带领冥部向前?” 赵帝冷笑说道:“难道境界高便能为所欲为?便能号令群雄?” “如果在外面,我修至通天巅峰,自然是想杀谁就杀谁,不然你们道门领袖同道,咋不去把魔君杀了?” 沈沉非向前身前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疲惫问道:“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你白痴啊?” 赵帝神情微变,强行压抑住怒意,问道:“告诉我苏青冥在哪里?” 沈沉非更加莫名其妙,说道:“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真是白痴?” 说完这句话,他一掌拍落头顶,就此死去。 然后,他在青天鉴边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刚好是暮时,有些红艳的夕阳光线落在缓缓转动的青天鉴上,那些河流仿佛是血一般。 十余名问道者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有些敬畏,有些嫉恨。 在那个世界里,沈沉非杀的人最多,战力最可怕,死的也最壮烈。 沈沉非没有理会这些视线,看着青天鉴里的血河与红山,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者有感悟,或者有不舍,或者有遗憾,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站起身,扶着腰向洞外走去,不停地抱怨着。 “坐了这么久,真累……怎么就没人想过弄个靠背什么的……啊啊……有两只手的感觉真奇怪啊。” 第三百零二章 警告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咸阳皇宫里的这场血战,现实世界里的修行者们都看到了,没有错过任何细节,包括善渊与沈沉非最后的对话。 看着满地尸体,与坐在其间、已经没有呼吸的沈沉非,回音谷外安静了很长时间。 修行者们默默思忖着那番对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道门与剑宗是正道修行界的领袖,行事风格却截然不同,道门在大唐讲究入世,通过朝廷、官员、军队把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人间的每个角落里,试图带领整个人族向前,剑宗却基本不理世事,直到需要出手的时候才会出手,比如让云剑峰弟子出去斩妖、除魔、杀人…… 两派弟子在青天鉴里的世界也是按照这种习惯在行事,所谓幻境与现实并没有太大差别,这让很多人感到了很多深意,越发好奇最后究竟是哪边能够获得这次问道的胜利,拿到那张无比珍贵的长生仙箓。 沈沉非离开了幻境,苏青冥还在里面——那场大火之后,幻境里的人们都在猜测他的生死,现实世界里的人们自然知道他还活着——坐在青天鉴旁的他还没有醒来,那只琉璃铃铛静静悬在身后。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青鸟已经很久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真是令人震惊。 楚国皇宫里多了处废墟,少了个皇帝,青鸟自然不会再在此地停留。秦国在黑衣人刺客死后进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稳发展期。齐国商人们开拓出了数条新海路,对异大陆的狂热让对海洋的进军呈现出波澜壮阔的局面,奈何修行者们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对齐国学宫的辩论、那位苏先生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它更多的时候都留在了赵国。 赵国的朝局看似平稳,实则云谲波诡。 就像善渊期待的那样,赵国的小皇帝总是会长大的,剧情自然会精彩起来。 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那位少年天子变成了青年,渐渐快要成年。他表现的非常优秀,对太后娘娘极为孝顺、乖巧,而且任谁看来都是发自内心,绝无虚假,他对秦公公也颇为尊重,以长辈事之。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秦公公与太后对少年天子的束缚渐渐宽松,他与朝臣、文士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甚至隐隐有了自己班底的雏形。 按道理来说,至少秦公公应该会警惕这样的动向,但不知为何他完全不关心此事,带着缇骑与下属常年在各州郡里巡视,或者说游山玩水——太监不得离开都城的规矩,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在游山玩水的同时,秦公公顺便还做了些事情。 比如监修水利,处理民生,布置军防,惩治官员,欺男霸宝,大肆捞钱…… 民怨沸腾谈不上,物议却是难免,直到楚国裴大将军病逝,赵国七路轻骑围攻西大营,一战而成功,这时候整个天下才知道,原来过去的五年时间里,秦公公一直在筹划着这件大事! 是的,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秦国。 秦帝得到了大半个楚国的疆域,但最肥沃的东野与地势最为要害的西大营却落在了赵国的手里。 …… 楚国皇宫失火的消息传到西大营时,秦大正在中军帐的地图前,与赵国的将领们商讨,日后若要北进咸阳,西氓山里的旧直道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沉默了会儿,挥手示意众将离开,然后来到帐后的房间里。 “你们的皇帝死了。”他对那名太监与妓女说道。 那名妓女有些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名太监则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是个苦命的穷孩子,在皇宫里也很受欺负,如果不是那年有人想烧皇宫时喊了一嗓子,得了皇帝陛下的信任,哪有机会过上这么多年的好日子。 “看样子你们的皇帝很喜欢你们,临死之前还想着给你们谋条活路,送到了我这里。” 秦大看着他们说道:“我本想杀了你们让他失望一下,但你们毕竟是礼物,而我从来没有拒收礼物的习惯。” 整个赵国包括齐国,想给秦公公送礼的人难以计数,敢强行给他送礼的人却只有苏青冥一人。 收了礼物不代表要用,对秦大来说处置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打算让下属把这名太监和妓女送到齐国,再让齐商送至海上,觅一小岛幸福过完此生便是。 他有些不满意的是,既然苏青冥到最后让自己来处置这些事情,往年为何从来不联系自己,而且为何不向赵国投降,偏要降给秦国?我和你不熟,但神末峰与果成寺本就有旧,怎么也比与道门的关系强吧? 带着这样的疑问,秦大回到了赵国都城。 在长街上,车队罕见地得到了民众的夹道欢迎,车旁的缇骑们脸色有些怪异,心想这是怎么了? 开边拓土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功绩,即便是再恨他的人,在这种时刻也只能保持沉默。 秦大没有什么感觉,也不在乎,车窗外传来的欢呼声对他来说与缉事厂里那些官员的惨号声没有什么区别。 他还在想着那件事。 走进御书房,少年皇帝迎了上来,神情真挚说道:“叔父辛苦了。” 秦大忽然说道:“我想明白了。” 皇帝神情微变,强自保持镇定,说道:“叔父想明白了何事。” 秦大没有理他,自顾自说道:“原来是因为那位落难公主……” 皇帝越发觉得奇怪,却不好再问什么。 秦大收拢心神,来到御书房的书架前,拉开那道帘幕,露出后方那张极大的地图。 看着地图,他沉默了片刻,提笔把赵境的某处做上了标识。 这样的标识在地图上已经有很多,但还有更多的空白处在静静等待着。 “都说这次西大营之役胜在我深谋远虑,不动声色,谁都不知道这是我与先帝十五年前便已经拟好的方略。” 秦大看着少年皇帝说道:“做任何事情都应该谋定而后动,想明白了再做。” 少年皇帝沉默不语,心想既然是先皇的功劳,你又有何资格来教训我? “也不知道楚皇是真的放火自焚,还是被朝臣害死,又或者是借火而遁。”秦大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了,接着说道:“但不管他是真死假死,对现在的楚人来说,他就是死了,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少年皇帝闻言心惊,觉得这番话是在警告自己,不敢继续沉默,说道:“叔父明见。” 第三百零三章 配不配那个身份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问道者进入青天鉴的世界已经三十七年。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更何况小皇帝与秦公公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好,从来就没有真正好过。 赵国的平稳局面没有维系太长时间,随着时间流逝,皇帝离成年越来越近,眼看着便要亲政,自然有不少大臣会提前表示忠诚。小皇帝羽翼渐丰,底气渐足,事太后依然至孝,对秦大依然恭谨,但难免还是会多出一些想法。 一位新晋进士大夫上疏朝廷,言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河间王身为陛下亲生父亲,理应加尊为皇帝,牌位入太庙。 朝会上一片哗然,却没有任何大臣敢发表意见,皇帝陛下保持着沉默,珠帘也一动不动。 按道理来说,这件事情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双方如疾风暴雨一般互相攻击,朝野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谁都知道原因是什么。 深秋时节,秦公公的车驾被一位勇敢的书生拦住了。 那位书生无视缇骑阴冷的视线与周遭担心的眼光,大声喊道:“此乃国之大礼,请公公明示!” 没有人觉得秦公公会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看法。 这种问题一旦回答便等于揭开了封火炉的盖子,极易引发一场大火。 最好的方法便是视而不见,听若不闻。 谁也没有想到,整个街道上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河间王是郡王,怎么有资格进太庙?” 那位书生很是吃惊,旋即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连声喊道:“但他是陛下的亲生父亲!” 秦公公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陛下过继给先皇,便与河间王没有了父子关系。” 那位书生越发觉得自己今日必将成就不世之名,面色通红,如饮醇酒,大声喝道:“公公乃是畸余之人,不识人伦大道,有何资格评断此事?” 街上变得异常安静,谁都以为这位书生当场便会死了,或者被捕入狱,再被凌迟处死。 那些缇骑与太监高手们看着书生的眼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 秦公公什么都没有说,吩咐车驾继续前行,理都没有理那名书生。 看着缇骑离开,那名书生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如果不是被拥过来的人群围住,只怕会跌倒在地。听着四周传来的赞美声,看着人们脸上佩服的神情,书生得意非常,强自平静,揖手为礼,又说了好些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一位中年书生站在人群外,看着这幕画面摇了摇头,带着几名学生模样的人物离开。当天他们在某家书院借宿,完成功课后,学生们忍不住议论起白天的事情,都说道此行运气不错,居然初至赵都,便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议论变成讨论,最后自然成为辩论,学生们争执的越来越激烈,最后只能把求助的视线望向那位中年书生。 那位中年书生气度儒雅,神情从容,正是深受世人尊敬的苏先生。 学生们很想知道他的答案,相信世人也很想知道。 包括赵国的少年皇帝。 苏先生说道:“我支持秦公公。” 听到这个答案,来自齐国学宫的学生们很是吃惊,要知道他们想问的是先生对赵国朝局的判断,而非支持谁。 在他们看来,后者的答案是肯定的。 秦大把控赵国朝堂,欺君辱主,关键还是个太监,名声较诸残暴好杀的秦帝都远远不如,谁会支持他? 虽然吃惊,那些学生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因为他们相信先生必有其道理。 就像去年,楚皇还没有焚宫殉国之前便已经得到了先生的盛赞,当时谁能理解? “河间王是郡王,没有资格进太庙。” 苏的解释与今日长街上秦大的话一模一样。 有学生说道:“但他毕竟是赵皇的亲生父亲。” “父子之情难忘,这很正常,问题在于,如果皇帝坚持认为河间王才是自己的父亲,当年就不应该进京。” 苏说道:“前代赵皇宽仁开明,岂会因为不想当皇帝就问罪于你?只不过当年河间府的人舍不得罢了。” 听完这段话,学生们细细想来,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管你是认贼为父,还是认皇为父,只要认了,那就要认。” 苏喝了口茶,发现有学生似乎想到别的说法准备开口,微笑道:“当然,随着人的成长,对万事的看法都有可能改变,但你反悔也可以,直接退位就是,回河间府当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什么难熬的日子,问题是他还是舍不得。” 那名学生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 “当年是河间府舍不得,现在是皇帝自己舍不得,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那就是想两边便宜都占咯。” 苏笑着说道:“像何太监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允许别人来占自己的便宜?明天我们就启程。” 既然不会允许,赵国便会立刻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是避得远些为妙。 第二天清晨,苏便带着学生们离开了赵国都城,准备去楚国看看那座被烧成废墟的宫殿。 除了缉事厂的密探,没有几个人知道齐国学宫的一代大儒曾经来过,更没有人知道他做出的评价。 秦大与那名书生在长街上的对话则是以很快的速度传遍了整座都城,然后向着更远的州郡传去。 那位书生回到家里,冷静下来后自然生出一些惧意。 但他相信自己的政治判断力,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任何事情闹得越凶,朝廷里的大人物越是谨慎。 带着这样的想法与对美好未来的期望,他喝了一壶美酒,美美地醉死过去,然后……就这样死了。 清晨过后没有多久,几位同窗听闻昨日之事,提着两只老母鸡前来恭喜他,推门进入小院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酱红与那具已经变形到无法认识的尸体,惊呼与惨叫声顿时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数十名捕头、衙役、仵作把小院围得水泄不通,里面的画面却还是很快传了出去。据说那名书生死得极惨,明显是被虐杀而死,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生前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 越惨的事情越容易激起民愤,更何况在幕后还有很多势力在推波助澜,很快这件事情便引发了极大的动荡。 太学的学生以及很多民众满怀愤怒地围住了缉事厂,那座阴森的衙门在狂暴的人海里显得不再那般可怕,愤怒的民众砸了缉事厂的大门,冲了进去,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没有官员也没有太监,各式卷宗与值钱的事物也提前搬走,就连那间着名茅厕里的镶金边马桶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负责维持都城治安的衙役们根本不敢出面,禁军的骑兵远远守在外围。 城门司的兵士则是站在更远的地方,看着那边的热闹,根本没有出动的意思。 潮去潮又来,人海渐散,只留下缉事厂一片狼籍。 都城各座府邸里不知有多少官员在议论着此事,商量着什么。 很多官员觉得秦公公对此事的处理极为不智,事后的应对又过于软弱,就像渐老的狮子,不足为惧。 只是秦公公掌权多年,积威太深,大部分官员还是不敢轻动,想再看看接下来的局面会怎么发展。 不需要看太长时间,当天夜里秦大便做出了反应。 缇骑在京都街巷里飞驰,如暴雨般的蹄声令人心悸。 数十名太监高手拿着秦大的手书,推开了一座又一座府邸的大门。 禁军统领以下,共十四名将领被捕入狱,城门司七名官员被捕,其中有两人因为反抗被当场杀死。 第二天清晨,都城府尹辞官,太学被封,总计七十九名参与此事的学生被抓。 朝会上没有少年天子的身影,珠帘后也没有人,很少上朝的秦公公从阴影里站到了大殿的正前方。 他看着大臣们平静说道:“你们想我死可以理解,但在杀死我之前,希望你们最好安份一些。” 读的是圣贤书,吃的是皇家粮,不是所有官员都能忍受这种羞辱,当场便站了出来,痛斥其非。 那些官员被侍卫们抬到宫外当众杖刑,没过多久便打死了一人。 至此事态严重激化,满朝官员愤而离殿,来到皇城前跪地不起,哭声动天,言称先帝如何…… …… 御书房内,少年皇帝脸色苍白看着秦大,眼里有惧意更有恨意,沉声道:“哭宫是要上史书的!” 秦大神情淡然说道:“你觉得我在意?” 他的名字必然会留在史书上,以一代权阉的身份遗臭万年。 少年皇帝强自镇定下来,说道:“就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些大臣与学子都是无辜的,还请开恩。” 秦大说道:“要放他们出来很简单,只需要陛下你出去说一句话便好。” 至于要说什么话,谁都很清楚。 少年皇帝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那是朕的父亲!” 秦大说道:“我不这样认为。” 少年皇帝气极,声音微颤说道:“朕毕竟是个皇帝,你何至于逼迫至此?” 秦大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年皇帝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体微寒,咬牙说道:“母后不会允许你乱来!” 这时有太监在御书房外紧张说道:“公公,太后娘娘有请。” 听到这句话,少年皇帝终于放松下来。 秦大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说道:“母亲喊的倒是挺顺口。”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御书房,去了元宫。 太后掌宫多年,风韵犹存,凤威更盛,对秦大自然不同,温言劝道:“小孩子家家,难免心怀生父,虽说不合体统,没有道理,你训斥一番也就罢了,何必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还有那个书生的事情……太过了。” 秦大没有解释书生的事情,说道:“当年我就对陛下说过,河间府就是一群养不熟的崽子。” 听到陛下二字,太后的神情变得有些冷淡,说道:“反正哀家觉得这孩子不错,你不要乱来。” 她盯着秦大的眼睛,想得到某种保证。 秦大说道:“我不会做什么,但那些不听话的大臣不能再留,请娘娘下旨逐出朝去。” 太后很是恼怒,说道:“满朝官员有谁愿意听你的话?难道都逐了杀了?”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此事便陷入了僵局,除非秦大把朝中的官员清洗干净。 然而就像太后担心的那样,官员都杀了逐了,谁来治国? 便在这时,苏自楚国归来,亮明身份求见秦公公。 作为齐国学宫的领袖人物,他在世间周游讲学二十年,在读书人心里拥有无法替代的地位,拥有难以企及的声望。 很多人都在想,苏先生这等人物居然求见臭名昭着的何太监,肯定是为了最近之事。 秦大在缉事厂见了苏,衙门里打扫的很干净,于是那日被打砸的痕迹更加清楚。 他看着苏平静说道:“你觉得都是我的错?” 苏说道:“前面你不错,后面你不对。” 秦大说道:“这里是我发家的地方,就这么被砸了。” 苏说道:“如果公公不想这里被砸,又有谁能砸了此间?既然赵国是公公的,你自己应该多爱惜。” 秦大叹了口气,说道:“你果然没有变成那种腐儒。” 苏静静看着他问道:“你认识我?” 秦大微笑说道:“听闻你忘了所有事情,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苏不再想此事,神情洒脱说道:“既然我不曾记得那些事情,也就谈不上忘记。” 秦大说道:“此言有理,总之多谢你前来。” 他是感谢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好让整件事情尽快地进入下一个阶段。 对被放出来的太学学子与大臣们来说,他们对苏先生的感谢更是深沉。 经过此事,苏先生的声望更高,直似要变成一座高山,当然秦大并不在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会就此了结、秦公公终于暴露出弱点,帝党完全可以再进一步的时候…… 那位少年皇帝中了毒。 那种毒不是很烈,不如烈酒,也不像刀子。 毒药在他的身体里缓慢运转,没有带来什么痛苦,只有虚弱以及随之而来的茫然感。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准备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施恩,那些手段,那些被收服的太监、侍卫都是假的。 就像他这短短数年的帝王生涯一般,像极了一场诡异的黑白色的梦。 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秦大允许他做的,包括虐杀那名书生。 秦大坐在榻前的圆凳上,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不在乎你的手段有多残忍,心思有多阴刻,更不在乎你虐杀那名书生,栽赃到我身上,因为这本来就是我想要教会你的事情,只是现在不想再看到你坐在皇位上。” 少年皇帝眼里生出嘲讽的神色,说道:“难道你以前就愿意看到?”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说的对,这次的事情只是让我对陛下有了个交待。” 第三百零四章 梦中惊醒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秦公公的陛下只有一位。 少年皇帝很清楚这点,带着无尽的幽怨说道:“我是养不熟的狼崽子,那你呢?” 秦大伸手替他把被角掖好,没有说话。 少年皇帝喘息着说道:“我敬你多年,就如真的叔父,但……还是软不了你的心肠,你根本就没想过让我活到成年……是啊……就像宫外那些人说的一样,你会杀了我,再换个新的小皇帝,等他再大些,又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到时候你再挑一个小皇帝,反正……反正……皇族小孩子多。” 秦大说道:“挑小孩子来当皇帝是很麻烦的事情,并非我愿意。” 少年皇帝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道力气,愤怒地喊道:“但那样你就可以永远当皇帝!”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你错了,我之所以要杀你不是因为我想当皇帝,而是因为你不认你的父亲。” 少年皇帝声音渐低,喃喃说道:“但我本来就不是先帝的儿子……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几面。” “你没有错,但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肯当他的儿子,他就会绝后。” 秦大说道:“我只好再给他挑一个愿意当他儿子的皇帝。” 少年皇帝忽然吃吃地笑出声来,显得有些癫狂,说道:“是不是你生不了,才会如此在意这件事?” 秦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好好休息。” …… 少年皇帝死了,在睡梦里平静地离去,没有承受任何痛苦。 朝廷也没有发生任何动荡,民间甚至没有生出多少议论,河间府稍微有些不稳的迹象,便很快被镇压。 直到这时候,朝廷里的官员与宫里的某些人才真正明白,秦公公对这个国家的掌控力度究竟有多么强大。 很多人接着想起了与秦公公有关的那些传闻。 秦公公不喝酒,不求美食,不在意奢华享受,不下棋,不痴山色,不贪湖光,没有任何爱好。 他每天凌晨起床,很晚才入寝,据说最多只睡两个时辰,那么他的时间都用在了哪里? 只有缉事厂的亲信知道,秦公公练功是多么的勤奋,处理朝政又是多么的勤勉,而且每天读书学习不倦。 看书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尽快提升境界实力,加强处理国政的能力。 至于那些阴谋诡计或者说深谋远虑,都属于琢磨人、对付人的范畴,对经验丰富的秦公公来说用不了什么精神。 辞旧便要迎新,皇位不可能空悬,另立新君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有资格商议此事的只有两个人。 安静的元宫里。 太后看着秦大,脸色苍白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当皇帝吗?你真想夺了先皇留下的江山?” 她嫁给先帝后,一直没有儿女,这几年带着少年皇帝在宫里学习,在朝上听政,难免有些感情。 秦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挑个小点的,最好还没有记事。” 太后厉声说道:“不管挑谁都与你无关!这件事情你休想再动一根手指!” 秦大平静说道:“何必如此警惕我?” 太后盯着他的眼睛,带着强烈的恨意,咬牙说道:“你已经害死了两个皇帝,难道还想害死第三个?” 听到了这句话,秦大沉默了很久,说道:“原来在你心里,他一直是我害死的。” 太后说道:“难道不是?” 秦大说道:“当年黑衣人杀我,我重伤不醒,只能躺在你的寝宫里,那时候你为何没有动手?” 太后转头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秦大忽然上前,伸手转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害怕我?” 太后惊怒喝道:“你要做什么?” 秦大面无表情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太后冷笑说道:“你一个阉人,弑君弄权,乱宫干政,哀家在这宫里,朝不保夕,如何能不怕你?” 秦大摇头说道:“不,你之所以怕我,是因为你想要杀我。” 太后身体微僵。 秦大松开手指,望向窗外的夜宫,说道:“你知道你已经暗中收服了几位将军,我知道你与咸阳城那边一直有来往,我知道你在齐国那边安排后路,我还知道当年在你宫里治伤的时候,你亲自熬的药里下了慢毒。” 太后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滴水可以穿石,滴毒可以杀人,但那样太慢,而且太累。” 秦大看着夜空里被星光照亮的云,叹息说道:“这样活着,真的很累。” 太后眼里出现绝望的神情,说道:“所以你准备让我去死。” “你想多了,我答应过陛下护你一世,只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 秦大说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年我给陛下亲手熬的那些药里……没有毒。”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殿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太后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喊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大停下脚步,没有转身,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累,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在星光的照耀下,云朵镶着一道清楚的银边,黑色大氅的表面也是如此。 在数十名太监高手的拱卫下,秦大向皇城外走去,靴子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就如他此时的心情。 在虚假的幻境里看到真实,那是每个问道者的修行目标。 秦大却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 他看到的是,哪怕在真实的世界里依然没有真实。 一切都无意义。 他终于明白了苏青冥为何没有把楚国交给自己,为何一定要自己去悬空寺。 因为他总有一天会看到这些。 …… “原来我是一个天生的僧人。” 在某个清静的酒楼上,秦大临栏听风,提壶饮酒,喃喃自语。 桌下堆着十余个酒壶。 酒楼内外,包括不远处的街巷里,到处都是太监高手与缇骑。 所有人都感觉到公公今天的情绪有些问题,不然自我管理如此严格的他,怎么会如此滥饮? 秦公公的情绪不好,赵国便可能有事,天下便会有麻烦。 这让众人很紧张,禁军与城门司甚至军部方面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夺宫,或者向秦国发兵。 “去把那个人带过来。”秦大忽然说道。 几名下属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奇怪,心想就是这样? 公公终于要见那个人了? 那个人究竟有何重要? 在缉事厂里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奇怪的事。 最让官员们想不明白的是一名修行者,叫做席元。 缉事厂有个专门的部门负责监视、控制此人,已经持续多年,甚至听说从缉事厂初建那个部门便存在,但缉事厂官员们怎么看,那个人也极其普通,没有任何值得警惕的地方,花这么多的钱与精神在上面,还不如直接杀了。 那名叫做席元的修行者,现在是鹿山郡某个宗派的客卿长老,离都城的距离不远,以缉事厂的能力、再加上数十年时间的监视准备,很轻松地便把此人制服,然后连夜带回了都城。 当席元被押上酒楼,跪在地上的时候,秦大还在喝酒,只不过桌下的酒壶已经变成了三十几个,如山般堆着。 “来了?”秦大看着席元说道。 他的语气很淡然,就像时常见面的朋友。 席元这些年还算顺利,靠着修行天赋与钻营的本事,成功做了一家宗派的客卿,正想着能通过什么途径去都城里寻找机会,结果今夜宗主忽然翻脸,宗派里的弟子们一涌而上,然后把他交给一群黑衣人,押来了都城。 在路上的时候,他震惊不安,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想不到任何线索,是什么厉害人物要对付自己。 听着那声招呼,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怔了怔后,赶紧谦卑问道:“敢请教大人名讳?不知寻我这个山野之人有何事?” 在他想来,这位身着锦衣的中年阴柔男子,能够让宗派如此听话,必然是都城里的大人物,但没有立刻杀死自己,应该是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比如用自己去暗杀朝中的对头之类。 “原来你什么都忘了。” 秦大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那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那个故事从真实世界里的很多年前开始,两个颇有天赋的散修在某个山谷外相遇,吃了一条烤鱼…… 很多年后,他们一起进了青天鉴,开始问道。 …… 席元早已忘记那些前尘往事,听的震惊无语,喃喃说道:“您是说,我们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秦大说道:“是的,对这个世界里的人来说,我们就是谪入凡尘的仙人。” “我是仙人?” 席元觉得好生不可思议,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艰难与辛苦,更是生出无限感慨,当然还有更多的狂喜。 他深深呼吸数次,才稍微平静了些,问道:“那你现在是?” 秦大说道:“我在皇宫里办事,姓何,你可能听说过我。” 席元再次震惊,甚至比前面更加震惊,因为秦公公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 “你居然是秦公公!这怎么可能?” “对对对,你说我们是仙人,那我们当然应该这般厉害。” “不对啊,既然我们是同伴,你为何以前没来找我?” 席元越想越乱,于是也越说越乱。 “不着急,你会慢慢想起来所有事。” 秦大扔掉手里的酒壶,拿起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手,说道:“只是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想起来那些事。” …… 养母被杀死。 被人贩子到处卖,无数次的毒打。 被阉入宫,在宫里艰难求存,不知遇着多少痛苦。 那些事,秦大从来都没有忘记,所以席元也必须记起。 没有过多长时间,席元想起了那些事,脸色瞬间苍白。 迷失在红尘里的人,最痛苦的时候,不是糊涂地死去,而是醒来面对真实的那一刻。 “原来……你还活着……你居然进了宫……原来,你就是秦公公。” 席元想要解释当年的事情,嘴唇动了动,却终究说不出任何话来。 秦大用毛巾把自己踩脏的凳子擦干净然后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席元,问道:“你喜欢怎么死?” 席元再也无法跪好,跌坐在地,刚刚知晓真实,便要死了,谁都不会乐意。 他神情惘然,喃喃自言自语道:“我不想死,怎么死都不喜欢。” 秦大说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怎么杀你,为你设计了十几种死法。为了不让你因为意外提前死掉,我派了很多人保护你,卓如岁想杀你,都被我冒险救了下来,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你总要挑一种。” 席元身心俱寒道:“就算你想玩我,玩了这么多年也够了,为何不早点杀了我,何必拖到今天!” “你是我在幻境里的锚点,只要你还活着,仇恨还在,我便不会忘记那个真实的世界。” 秦大说道:“直到刚才,我忽然发现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意义,自然就不用再留着你。” 席元喃喃说道:“我天赋不错,意志手段皆有,却始终走的如此艰难,原来是你一直在暗中打压我。” “在外面你就一直觉得我百无一用,只是运气好,难道你以为在这里我也只是运气好,抢先走到了你的前面?你要明白并且接受一个事实,你从来都不如我,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在外面不行,在里面也不行。” “哈哈哈哈,我才想明白,你是个太监,那玩意儿被割掉的感觉如何?不管我行不行,你不行啊!” 席元轻蔑说道,忽然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他不是准备偷袭秦大,而是想要自杀,可惜的是没能成功。 秦大衣衫微动,带出数道残影,仿佛没有动作,实则已经封住了席元的所有经脉,又重新坐回椅子里。 第三百零五章 雪落后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席元神情骤变,吃吃说道:“抱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当年……我也没想到你会吃这么多苦。” 秦大没有理他,平静解释道:“我用的手法会让你不能动,感受会更加清楚,而且确保你不会昏迷过去。” 以这样状态承受缉事厂的那些恐怖刑罚,会是怎样的痛苦? 席元脸色苍白说道:“真要做这么绝?我认怂,我认错……你就给我一个痛快。” 秦大没有说话。 席元完全绝望了,沉重地喘息着说道:“我都认了,但按照问道的规矩,里面的事情不能带到外面去,你不能记恨我。” 他不愿意承受那些可怕的痛苦,更不愿意离开幻境后受到秦大的持续打压。 秦大微笑说道:“怎么会呢?所以稍后无论你怎么痛苦,都不要记恨我,在外面……我们还是朋友。” 席元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心想以自己的修行天赋,只要固守道心,哪怕再厉害的刑罚又能如何,但这时候看着秦大的淡淡微笑,忽然有些发冷,声音微哑说道:“你究竟想怎么处置我?” 秦大说道:“凌迟吧,抱歉,我知道这实在是没有什么新意。” 席元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微颤,想要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求饶,却无法动弹丝毫。 “画面太血腥,我就不看了,你好好享受。” 秦大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酒楼。 走出酒楼的时候,他向对面屋檐看了一眼。 那只青鸟飞走了。 它相信回音谷外的修行者也不愿意看接下来的残忍画面,又不是变态的邪道高手……至少表面上。 夜街安静无声,极远处晨光隐见,人间却是更加黑暗。 秦大披着黑色大氅向着夜色里走去,身后忽然有惨叫声响起。 惨叫声不曾断绝,只是渐渐低微。 …… …… 席元算是一名境界不错的修行者,但对于如此广阔的世界而言,他的死亡只是一件小事。 只有那个鹿山郡的宗派,因为此事紧张了很长时间,宗主甚至想过,要不要主动进京向秦公公请罪,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缉事厂再没有什么吩咐,才渐渐放下心来。 没有人知道,秦大把此人留了数十年都没有动,那夜却忽然抓了过来凌迟处死,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太后不知道那天夜里酒楼发生的事情,紧张不安地等待着秦大的反应。 在她看来,像秦大这种有不臣之心的恶徒,必然会借着那夜宫里的冲突,做些什么事。 出乎意料的是,秦大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选新君一事都没有理会,只是如往常一样,处理着朝政。 赵国很快便迎来了一位新的皇帝,由太后抱着坐在珠帘后的椅子上临朝。 从那天开始,秦大再也没有参加过朝会。 只有最亲近的下属,才能发现秦公公有些异常。 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常看着灰暗天空里的某个点,一走神便是半天。 偶尔他会去某座偏僻的冷宫,在那些狭窄的夹道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有时候他会走进某个早就无人居住的小院,取出一张竹椅躺下,手里轻轻挥着圆扇。 现在已经是初秋天气。 从秋天躺到冬天再到春天,时间就这样缓慢而无趣的流动,秦大厌倦之余,忽然找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有很多事情他正在渐渐忘记,有很多事情却又再次从海里泛起。 他感觉好像在哪里有过类似的日子,好像是在某个寺庙里,然后他忽然非常想吃一盘爆炒的红菜苔。 御花园坡上的那棵小栗树早就已经长大,那根折断的树枝留下的疤已经变得很坚硬,更加清晰。 他经常站在那棵栗树下,右手下意识里摸着那处疤痕,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某天他忽然想起来了那片海,海上的那艘船,船上有位曾经的朋友,还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 银发老人溘然长逝之前,似乎说了一句话,但当时海浪的声音太大,他太过悲伤与愤怒,没有听清楚。 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呢? 秦大想了很长时间,某天终于想了起来。 小舟从此逝。 …… …… 秦公公忽然消失了。 缉事厂再次被搬空,那只镶着金边的马桶也随之不见。 很多缉事厂的官员与密探,缇骑的统领与军士也同时失踪。 没有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没有任何线索,各州郡里也没有那些人的踪影。 这件事情震惊了整个赵国,继而震惊了整个天下。 在紧急召开的大朝会上,满朝文武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此事太过离奇,毫无道理。 有些官员甚至在想,难道是缉事厂惹出太多天怒人怨,结果遭了天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同时消失,你们居然一点东西都查不到!” 太后愤怒地掀开珠帘,站在那些官员们身前,骂道:“难道哀家就指望你们这些废物治国!” 秦大消失,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感到轻松,生出无穷喜悦,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是惊怒交加。 尤其是夜深的时候,她想着秦大的离去,更是感到孤清至极。 过了些天,终于查到了些线索,当朝大学士连夜入宫,跪在元宫榻前,向太后低声汇报所得。 整个赵国都知道,在浩瀚平湖的深处盘踞着一股极凶悍的水匪,哪怕朝廷的水师清剿过多次,也没能伤得对方分毫,反而送了不少船只过去。 就在秦大带着缉事厂众人消失之后不久,那股水匪忽然出了平湖,百余艘大船经由水道驶入齐国,然后直入东海,消失无踪。 现在想来,秦大与他的那些下属们当时就应该在那只船队上。 这件事情听着简单,其实不然,秦大不止瞒了朝野多年,更关键的是还完美地利用了赵国与齐国多年修治的水道系统。 更何况那些大船明显用的是齐国方面的技术。 要办成这件事,秦大不知道筹划了多少年时间,为之付出了多少精力。 太后的脸色瞬间苍白,转身看着榻上沉睡的小孩子,沉默了很长时间。 难道你一直都想着离开?还是说这只是你准备的后路,那天夜里对哀家太过失望才用了。 …… …… 那个权倾朝野数十年的大太监走了。 对赵国人来说,就像是都城里的皇宫忽然消失了一般。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慌,朝野一片死寂。 流言渐渐传开,确认秦公公确实已经离开,而不是如往年那样站在阴影里看着世间、随时可能回来呼风唤雨后,整个国家陷入茫然、空虚的精神状态里。 无数奏章与民间的请愿书如雪花般被送入皇宫,请求朝廷尽快派出大军寻找秦公公。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奏章与请愿书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直到盛夏时节,所有人都发现秦公公可能确实不会回来了,情势再次为之一变。 无数奏章与民间的请愿书再次如雪花一般送入宫中,只不过这次的内容已经完全不一样。 从官员到百姓,所有人都在指责秦公公的弄权无耻、冷酷好杀,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与秦国勾结,自知叛国大罪难恕,所以畏罪而逃。 朝廷里的官员都曾经向秦公公送过钱,曲意讨好,那么谁才是秦公公的走狗?为了分出谁是真正的走狗,当年究竟是谁汪的声音更响,朝堂诸公开始激烈地互相攻击,一时间混乱不堪,丑态百出,直至初冬时节局面才终于稳定下来。 在平稳朝局的过程里,赵太后展现出来了极为优秀的政治智慧与手段。 然后,便是议罪。 朝廷给秦大定了七十四项大罪,除了最常见的那些罪名,还有些奇怪的罪名只怕就连当初的缉事厂也想不出来。 太后看着那些罪状,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重重一拍书案,摔断了手里的朱笔。 斑斑红点落在墙,如红梅般好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终太后只批了几条罪名。 主要就是散漫无礼、事君不诚之类。 但不管她批多少条,秦大注定要名垂青史了,当然是恶名。 想到这点,她生出一些歉意。 她来到了御花园,挥手让撑伞的宫女离开,走到那棵栗子树下。 这里是他们曾经站过的地方。 雪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着远方,渐渐红了眼眶。 第三百零六章 仁道统天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听到这个消息,秦国全体军民陷入狂喜之中,在扫平宇内、一统六合的道路上,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赵国,更准确来说,就是秦太监一人。但秦皇根本不相信这个消息,认为这肯定是个阴谋。秦太监在赵国的根基如此雄厚,手段不逊于己,刚好另立了一个小孩子为新君,正是最风光的时候,怎么可能忽然舍去所有一切,就这样消失? 无数密谍与高手被派出了咸阳城,在世间各处寻找秦太监的消息,却始终无所获。除了秦皇还有很多势力试图寻找秦太监的下落,或者接收他留在世间的政治、军事遗产,至少也要确认他的生死,但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秦太监就这样就消失了,就像井九一样。 哪怕伟人离去,太阳也会照常升起,时间继续流逝,转眼又是数年,问道至今已有四十二载。 赵国在太后的统治下没有出什么乱子,但也不可能再像当年那般强盛,锋芒渐失,无力再与秦国争霸。 此消彼涨,把楚国国力消化吸收后的秦国变得更加强大,铁骑所向无敌。 某天清晨,朝阳初升,秦皇起床后走到窗边,嗅着宫外传来的烧漆味道,微微皱眉。 为了准备日后的大战,秦国方面一直在不停地储备军械、盔甲,这些味道与那些烟尘都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秦皇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甚至有些享受,但最近这些天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是修行强者,自然知道自己没有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皇后娘娘端着一碗银耳汤走了过来,碟畔放着三块秋梨膏糖,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秦皇的眉皱得更深,厌憎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哪里来这么多话?” 说完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皇后脸色苍白站在原地,怔了怔才醒过神来,赶紧把食盘放下,跪地相送。 她知道陛下要去淑宫见那位公主。 每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时候,陛下便会去那里,就算没有什么大事,陛下也更喜欢在那里喝茶。陛下与公主见面的次数甚至比与她还多,但她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她知道那位公主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比自己高无数倍。 …… 淑宫如往年那样安静清幽,水池里的残荷没有破败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廊畔悬着的灯笼里还残着昨夜的香烛味道。 秦皇解下大褛,扔给迎上来的宫女,坐到琴台对面,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情绪安定了很多。 李淑坐在琴台那面,手指虚按着琴弦,黑发随意挽在身后,就像垂在手臂间的白缎般自然好看。 “秦太监应该是真的出了海,至少短时间里无法回来,楚皇就算活着也不敢冒头,而且就像你当年说的那样,一个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秦皇拿起茶杯喝了口,继续说道:“我想把局面往前再推一推。” 李淑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今天显得有些着急。” 这样的语气让秦皇觉得有些不舒服,轻咳两声,说道:“该办的事情总是要办,早些办完也好。” 李淑低头看着指下的琴弦,问道:“齐国?” “孟先生现在声望太高,齐、赵、旧楚,甚至就连朕的咸阳城里都有不少追随者,但他偏偏却要讲什么非战。” 秦皇放下茶杯,眼神微冷说道:“朕要一统天下,他和他的学说会带来很多麻烦。” 李淑没有抬头,说道:“你准备怎么做?这种人不能轻言杀之,不然万民离心,想征服天下会有更多麻烦。” 秦皇说道:“朕想试试看能否说服他。” “亥下学宫的书生很难被说服,因为他们自己的道理太清楚。” 李淑轻抚琴弦,说道:“虽然奚一云已经忘了自己的来历,但想来也是如此。” 秦皇说道:“朕会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他,想抵抗朕的铁骑,反而会给世间万民带来更多灾难与痛苦,不如直接投降。” 李淑说道:“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说服他,你觉得他会愿意来咸阳?” 秦皇武功强大,却从来不会离开咸阳皇宫半步,尤其是黑衣人那次行刺之后。 “朕会诏告天下,保证他的安全,如果这种情况下,孟先生还是不敢来,那就罢了。”秦皇说道。 李淑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说道:“这样也好。” …… 深秋时节,齐国大儒孟先生,带着百余名门下弟子来到了咸阳城。 咸阳城门大开,无数民众前来围观这场大陆难得的盛事,甚至就连赵国与旧楚地也来了很多名士。 孟先生与弟子们都着广袖长袍,佩长剑,仪姿不凡,行走在街道上,不知吸引了多少视线。 秦国民众站在街道两侧,好奇地看着这些传说中的书生。 有些人不解,心想这般长的剑,想要拔都很难拔出,在战场上又有什么用呢? 有人解释道,孟先生与弟子们的长剑是一种佩饰,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并非真的用来战斗。 前面提问的那些民众连连点头,心想不愧是齐国学宫的先生们,行事真是讲究,只是……还是感觉有些累赘啊。 百余名弟子被请进了咸阳学宫,与秦国的太学博士还有来自赵国及旧楚地的名士对谈。 对谈自然变成辩论,很是激烈精彩,但那些来自赵国与旧楚地的名士们,更关注的其实是另外一个地方。 无数视线落在那片黑色的宫殿群里。 整个大陆的有识之士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看孟先生能否说服秦皇放弃统一大陆的野心。 如果孟先生也失败了,过不了多少年这片大陆便会陷入血火之中。 …… 咸阳皇宫与齐国学宫是天下建筑最多、最宏伟的两处宫殿群。 孟先生在齐国学宫生活教学数十年,早已习惯所谓巍峨壮观,但行走在咸阳皇宫里还是感受到了些压力。 那些黑色的宫殿就像是无数块礁石,沉默地矗立在狂暴的大海里,有一种难以撼动的强大感。 孟先生不确定自己能否说服对方,事实上,他没有对此行抱任何希望。 走进大殿,他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光明变化,看到了坐在最深处、也是最高处的秦皇。 当年秦皇喜欢穿着秘银打造的盔甲,如雪一般,更以白皇帝自称。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那么喜欢白色的东西。 今天他穿了件很普通的黑袍,姿式随意地坐在皇椅里,与周遭的大殿仿佛融为了一体。 “先生请坐。”秦皇伸出右手,遥遥致意。 孟先生在殿里的空地上坐下,看了眼案上的那杯清茶,说道:“陛下的待客之道果然与众不同。” 他说的不是那杯清茶,不是秦国简朴质实的民风,而是距离。 秦皇坐的地方离他现在的位置足有七十丈远。 哪怕是再厉害的刺客、再强大的弩箭也无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发出致命一击。 “先生是聪明人,朕喜欢直说,一杯茶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秦皇没有顺着孟先生的话说什么。 孟先生静静看着他,说道:“请陛下直言。” 秦皇说道:“朕要的是土地与人,你要的是人心,同样都是征伐,实质并无两样,如果你愿意配合朕,你的大道推行起来,会变得更加容易。” 这个建议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可怕,里面隐藏着无数细节,而细节都是魔鬼,魔鬼最擅长诱惑人。 如果是何沾在孟先生的位置上,甚至都有可能会答应秦皇的提议。 但孟先生没有接受,说道:“很遗憾,我求的大道可以在世间各处,就是无法在秦。” 秦皇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远处的他,声音微寒说道:“为何?” 孟先生说道:“因为陛下行的是霸道,我要求的是仁道。” 秦皇说道:“朕要得天下,便只能以霸道服四海,得天下后,自然会以仁道治天下。” 孟先生说道:“陛下何以说服我?” 秦皇说道:“这里不是齐国学宫,朕也不是你的学生,难道你还想考朕?” 孟先生平静说道:“只是想与陛下讨论一番。”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书卷放到案上。 自有太监取过书卷,经过详细检查,确认没有毒,也没有暗藏机关,才送到了秦皇的手里。 秦皇摊开书卷,看了几眼,微嘲说道:“都是一些老生长谈的无趣问题。” 孟先生说道:“陛下想成为天下共主,便要了解您应该承担些什么。” 治天下从来都不是烹小鲜,但也要小心谨慎,不要随意乱翻油锅。 君王如何定位自己在历史上的位置,如何确定自己在世俗之上的追求,对这个天下里的每个人来说都非常重要。 秦皇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些问题,朕解决不了。” 孟先生叹息一声,说道:“那今天便到此为止吧。” 不用谈什么天下一统,便再无战火,百姓安居乐业,世间一片太平,只闻太平。 也不用说什么乱世无义战,匹夫担天下。 各有各的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人肯定想不到,这场举世瞩目的谈判会如此快便要结束。 秦皇忽然说道:“朕确实解决不了先生提出的这些问题,但是朕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听到这句话,孟先生洒然一笑,长身而起,说道:“陛下邀我来咸阳,原来是想杀我。” 秦皇大笑说道:“先生误会了,朕是想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孟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陛下为何如此知我?” 秦皇敛了笑容,说道:“因为朕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是谁。你们是一些很执着、只相信自己道理的人。能够来到朕的身前,你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或者说服我,或者杀死我,如果错过,你不会原谅你自己。” 孟先生没有再说话,右手缓缓握住剑柄。 做为佩饰的长剑,同样可以杀人。 长时间的安静,殿里一片死寂,如墓地般,却不知道稍后会是谁躺在这里。 …… 带着淡淡烧漆味道的风从殿外吹了进来,吹动孟先生的衣袂。 孟先生随之而起,如一朵云向前飘去,长剑已然破鞘而出,被他握在手里。 秦皇站在七十丈外,面无表情,看着这幕画面。 嗡嗡嗡嗡,无数弩弦弹动的声音响起,数不精的弩箭像暴雨一般,占据了大殿里的所有空间。 锋利的箭簇轻易地割破衣衫,却很难刺进他的身体——在青天鉴的幻境里,井九的速度最快,何沾的身法最诡异,那么孟先生的身法便最飘渺、就像浑不受力的羽毛,更像真实的云。 但殿里的弩雨实在太过密集,当他来到秦皇身前十余丈时,身上已经插着十余道弩箭,血水狂飙而出。 秦皇依然面无表情,右手一拍皇椅扶手,准备通过地道离开。 当初大殿里的铁板被卓如岁一拳轰穿,他便改变了最后的保命手段。 地道由数丈厚的青石砌成,只要他能够进去,便再没有刺客能够伤到他。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殿里的气息发生了某种极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道淡淡的焦糊味,他很确定绝对不是宫外烧漆的味道。 他神情微变,余光里看到那卷书里迸出了一朵极微小的火花。 那卷书里写着孟先生提出的七个问题。 火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变成火焰,最后变成恐怖的爆炸。 轰的一声巨响,皇椅被炸成了碎片,地道入口的机关被毁,秦皇被震退数丈,黑袍尽碎,受了不轻的伤。 孟先生落在他身前,一剑刺出。 啪啪啪啪,无数声气浪的碰撞声响起,烟尘乱舞,遮蔽了殿里的视线。 秦皇的脸上与身上到处都是裂口,就像破了的酒囊般,不停地流着血。 孟先生再也无法站稳,跌坐在地。 秦皇用来对付他的弩箭都是特制的,淬了剧毒,掺了秘银后锋锐足以破甲,便是修行强者也无法承受。 数十名秦军强者涌入殿里,一部分拦在秦皇身前,一部分便向孟先生杀去,准备将他乱刀分尸。 “停!” 秦皇厉声喊道。他暴怒至极,推开秦军强者们,来到孟先生的身前,就像是准备噬人的猛虎。 孟先生没有理会他,低头不停地咳血。 看着这幕画面,秦皇忽然平静下来,有些疲惫地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孟先生被十余枝弩箭穿胸,又与秦皇硬拼了一记,不要说再战之力,站都无法站起。 秦军强者们当然不放心,但没有谁敢违抗陛下的旨意,慢慢退出殿去。 大殿再次变得一片死寂,如真的墓场。 秦皇盯着孟先生的眼睛,问道:“那卷书里是什么?” 孟先生说道:“是符。” 秦皇震惊说道:“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为什么还会写符?” 孟先生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我以前就会啊。” 第三百零七章 亥下学宫的道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青天鉴的世界没有符,如果孟先生没有来到这里,或者再过数万年,也不会有符道出现。 他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自然也忘了在亥下学宫里所学,然而在读书、修行的过程里,他居然自行创出了符道。 所谓大道,可以是殊途同归,也可以是镜成万象,其间玄妙,着实令人感叹。 放在现实世界里,孟先生便等于是真正的开宗立派,即便不能飞升成仙,也必然立地成圣。 当然,他可能是受到了道心深处的前世影响,才能在这里创出符道,但依然可以称得上惊世骇俗。 看着血泊里的书生,秦皇忽然觉得就算自己成为天下共主,似乎也没有太多意思。 这种想法对修道者来说极其不妥,他很快便清醒过来,声音微沉说道:“那又如何?朕终究还活着!” 孟先生举起断剑,指着他说道:“你本应死去。” “如果说一个人该死就会真的死,这世间会变得简单很多,可惜世事从来不如此。” 秦皇神情漠然说道:“你确实差点杀死我,就像当年卓如岁一样,你们的天赋很高,手段很强,但太过愚蠢,不明白匹夫之怒对天下没有任何意义。” 孟先生说道:“也许陛下你是对的,但如此聪明而猥琐的活着,岂不是太过无趣。” 秦皇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有趣?因为你行刺朕,你的弟子,你的信徒都会被朕坑杀,这样会不会比较有趣?” 孟先生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看着这幕画面,秦皇眼里现出一抹残暴而快意的笑意。 孟先生咳着血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无法杀尽天下人,就算凭着残暴的统治,能够一时威服四海,终究无法长久。做皇帝的难道求的不是千世万世?你明知道如此下去,暴秦必然二世而亡,为何却不肯回头?” “所以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就像世间那些无用的书生与妇人想的一样。” 秦皇看着他嘲讽说道:“我忘了一些事情,你却更加彻底,所以才会走上这条死路。” 孟先生想起了很多年前与楚国张大学士的那番谈话,又想起与秦太监的那次谈话,淡然说道:“你们总说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我不确信那是什么,也并不在意,即便是真的,毫无负累走到彼岸,可能会显得无知,却也比较轻松。” 秦皇说道:“无知便是无知,如果你知道朕求的不是万世传承,而是那张仙箓,便能想明白这一切。” 孟先生说道:“仙箓,似乎有些熟悉。” 看着他的模样,秦皇不知为何愤怒起来,喝道:“那是我们修道者梦寐以求的仙家至宝,那是长生的一线可能!” “原来是这样。” 孟先生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扔掉断剑,用袖子擦了擦脸,说道:“经你提醒,我确实想起来了些事情。” 秦皇眼睛微亮,带着一种难以解释的期待问道:“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觉得你今天会死,那是因为我认为楚皇会在咸阳出现,隐约觉得这会改变很多事情。” 孟先生说道:“我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好像有个名字叫苏青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秦皇沉默了会儿,说道:“开始想起来那些事情,说明你就要死了。” “是的,我又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孟先生顿了顿,说道:“又想起来了一些……嗯,更多了。” 秦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想起来了很多,不,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王景仁望向殿顶,说道:“我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无数种情绪,反而清淡如水。 秦皇看着他轻蔑说道:“是不是觉得很虚无?堂堂亥下学宫弟子,居然会迷失在红尘里,真是可笑至极。” 王景仁摇头说道:“在那个世界里,我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我还是我。” 然后他认真说道:“无论在哪里我都是这样的人,是否记得并不重要,这如何会是迷失?” 秦皇再次沉默,带着些厌倦的意味说道:“但你终究还是会死,我会赢得这场问道,仙箓只会属于我。” 王景仁收回视线,望向他说道:“难道这场问道对你的意义仅止于此?” 秦皇再次不知为何愤怒起来,厉声说道:“意义?待你死后,我会杀死你所有弟子与信徒,烧掉你所有的书籍,禁止任何人传播你的学说,连你的名字都不准提起,我会抹去你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痕迹,那你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对你又还有什么意义?” 王景仁平静说道:“道理是超脱于认知的存在,学问不是发明,只是发现,就算我死了,书烧了,那些道理还是会被人找到。至于这个世界对我的意义,会留在我的认知里,我对这个世界的意义,也会留在我的认知里,这就够了。” 秦皇眼神更冷,说道:“你自负仁义之辈,因为你那些学生都会被朕坑杀,难道你不觉得惭愧?” “鹿鸣于野,其声呦呦,不是哀切,而是愤怒,因为它们面临的处境并非它们自己的责任。” 王景仁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在我看来,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殿顶梁上,青鸟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下面的画面。 现实世界里的修道者们,也在看着这里。 弩箭如小山般堆着。 王景仁坐在血泊里。 秦皇站在他的身前,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在幽冷血腥的宫殿里,很是残忍。 这份残忍那是对这个世界的,也是对他自己的。 “如果是以前,你或者可以威胁到我,但我这时候已经忘了一些想忘记的事,所以你不行。” 说完这句话,秦皇转身向殿外走去。 一声极轻的爆声。 书卷里的符文施放出最后的效果,再次生出火苗。 数百名秦军强者涌入殿里,乱刀斩向王景仁。 青鸟飞离皇宫前,看到的最后画面便是这个。 咸阳学宫也在进行着血腥的屠杀。 青鸟落在箭楼檐上,静静看着那边。 数不清的秦军把学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百余名佩着长剑的书生,踢翻面前的书案,挡住薄而无用的殿门,试图抵挡然后反击。 漫天弩箭落下,鲜血染红殿窗,只有痛呼,没有惨号,更没有哭声。 秦军破开宫门,杀了进来。 书生们推开殿门,迎了上去。 再长的剑也能拔出来杀人,只要你想。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书生们杀死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直至剑折。 他们倒在弩箭下,倒在长矛下,倒在刀剑下,倒在血泊里,就此死别。 咸阳学宫里到处都是尸体与血腥味。很多苍蝇飞来,发出嗡嗡的叫声,很是令人心烦。 秦军在学宫里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些书生的尸体扔了进去,又搬来学宫里的书籍堆到上面,淋上桐油点燃。 火势很大,生出很多黑烟,燃烧了很长时间,直到傍晚时分还没有熄灭。 天空里一片血色,不知道是暮光,还是火光。 咸阳城,东南九百里外。 现在是秋天,满山都是红叶,在夕阳的照耀下,被风拂动时,仿佛有无数火苗在跳跃。 这画面很好看,就像是天空里的火烧云。 苏青冥站在崖边,披头散发,须长过胸,衣服破烂,看着就像一个野人。 他看着远处的咸阳城,没有说话。 群山晚霞里,隐隐有一座庙。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淑看着秦皇,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秦皇说道:“不杀了他,谁会服朕?” 李淑说道:“你杀了他,只能让天下人更加不服。” 秦皇说道:“那我就继续杀,杀到没有人敢反对我为止。” 李淑沉默了会儿,说道:“直到最后王景仁还是认为你不会坑杀那些书生,你明白其中意思。” 此次问道大会,王景仁表现的极为出色,感悟之余,必然境界再升,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亥下学宫主的人选。 道门与亥下学宫是盟友,而这种结盟关系可以说是朝天大陆稳定格局的基石。 如果王景仁想法有变,亥下学宫便有可能更加靠近剑宗,到时候该怎么办? 秦皇显得很不在意,说道:“我对你说过,我很想忘记一些事情,而现在我已经忘记了很多。” 李淑又沉默了会儿,说道:“那现在你可以收手了。” “我记得你是掌门的爱女,但我同样记得,真人说的很清楚,仙箓必须留在道门无回谷,归谁却是各凭其能。” 秦皇看着她平静说道:“如果你不同意我的做法,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不会拦你。” 李淑再次沉默会儿,然后说道:“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等你冷静些,明天我再与你谈。” …… …… 为了那张长生仙箓,善渊道人愿意忘记那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那么与他进行再多的谈话也没有意义。 李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天夜里,咸阳皇宫便发生了一起惊人听闻的宫变。 那位怯懦了一辈子的皇后娘娘带着十余名宫女试图暗杀秦皇。 数枝极珍贵的天地消散香烧成灰烬后,皇后娘娘与那些宫女向着榻上沉睡的秦皇扑了过去。 有的宫女是想要为那些被秦皇虐死的同伴报仇,有的宫女是因为绝望,皇后娘娘因为什么则是无人知晓。 她们用了最坚固的蛟绳绑住了秦皇,然后举起淬了剧毒的匕首插向他的胸口。 她们没有想到,哪怕睡觉的时候秦皇依然穿着贴身的软甲,匕首没能杀死他,反而让他从昏睡中醒来。 他冷酷地注视着皇后与那些宫女,用真元逼出香毒,挣断蛟索,一掌拍死了离得最近的那名宫女。 这场行刺就此草草收场,却是秦皇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就连卓如岁与王景仁都没能做到这种程度。 暴怒的秦皇当即开始了极其血腥的清洗与报复。 咸阳城里,骑兵杀来杀去,火势刚熄的咸阳学宫再次被点燃,这次直接烧成了废墟。 待所有动荡都平息之后,秦皇才冷静下来,带着铁骑闯进淑宫,想要去质询这一切的源头。 淑宫已然人去殿空,池塘里的秋荷在风里不停地摇晃,就像是在取笑他。 秦皇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找到公主殿下,但……不要动她,朕要亲手杀了她。” 第三百零八章 寻找苏青冥的踪迹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沧州本是楚国北方要塞,由南王府管辖,当年因为楚皇杀了南王世子,南王一怒之下投了秦国。 于是这里便成了秦国的沧州郡。 如今南王被秦皇封为韩王,居住在原楚国的都城里,但为了确保自己与部属的安全,还是在沧州留下了大量军队。 沧州城里更是秘密储备了很多粮草与军械,还有很多暗井,一旦起兵,即便秦军围城,也能支撑数年。 在旧南王府的书房里,李淑右手拿着笔,对照着资料在纸上写着什么,筹划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沧州城的一切,包括军队、粮草、地道甚至军官与谋士,都是秦大留给她的。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便对那个人有所警惕。 当今的秦皇,那时候还是北海郡的少年武神白昼。 王府里忽然响起脚步声。 书房的门被推开,秦皇走了进来。 从不离开咸阳城的他,居然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沧州。 本应在南都的南王,竟然也出现在秦皇的身后。 随秦皇、南王一道到来的还有很多秦军高手,以及……秦大曾经的部属。 李淑搁下笔,望向那些部属。 那些部属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秦皇背着手在书房里走了一圈,颇有兴致地看着书架上的书。 “当年世子就是在这里给朕写信的?” 他对南王问道。 南王应道:“是的,陛下。” 秦皇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桌后的李淑,脸色渐渐冷漠起来。 南王与那些人都退了出去。 秦皇盯着李淑说道:“当年他在这里为我们打下这片大好江山的基础……而你却想在这里毁了这一切?” 李淑静静看着他,说道:“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 “他以为死前替你安排好了一切,却没有想过,人死便如灯灭,便是连自己的坟头都无法照亮,更何况他人阴暗的内心?就像楚国那位张大学士,死前安排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秦皇看着她语重心长说道:“你是女人,秦大留下的那些人怎么可能相信你?” 李淑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看来你真的忘记了很多事,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青鸟就在窗外的枝头。 道门无回谷峰顶有座雪山。 道门最厉害的是扶摇真人。 扶摇真人是道德仙宗的掌门。 秦皇神色微变,转而说道:“秦大与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却如此简单的失败,你会不会觉得太虚无?” “虚无这个词你与王景仁也说过。” 李淑说道:“人们往往是害怕什么才会不停提起什么,你是不是害怕自己费尽心机,最终却落得一场空?” 秦皇神情冷漠说道:“朕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仙箓的归属自然会证明谁才是对的。” 李淑说道:“你很难成功,因为这里还有别的人。” 秦皇说道:“秦太监?你自己也说过,他一个人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我说的是苏青冥。将来你可能会忘记很多事情,比如这个名字,但希望你记住我今天的话,他一直都在。” 这是李淑在青天鉴幻境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取出一本有些泛黄发旧的书翻开,没有再看秦皇一眼。 那本书里的文字有些奇怪,是自创的异体字。 她也看不懂这些文字,但能猜到第一页的第一行写的内容应该是:我是秦大。 看书容易累,看那些看不懂的文字与符号更容易累。 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睁开眼睛时,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书房,甚至已经不在那个世界里。 天光从洞顶落下,照在缓缓移动的青天鉴上,与她离开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一闭,一睁,便是数十年时间。 对凡人来说,真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回思着幻境里的岁月,沉默了很长时间。 从咸阳到北海郡再到咸阳,她在青天鉴里的一生,其实都是自己安排的。 哪怕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她想成为女皇,会面临极大的阻力,所以才会有逃难故事的发生以及北海郡起兵。按照原定计划,成为秦皇的善渊道人会吸引所有的注意力与仇恨,然后到了某个时刻,她再以前朝公主的身份站出来振臂一呼。只不过她与秦大都没有想到,秦太监在赵国遇到了一位极优秀的皇帝,而张大学士又强行替楚国续命二十年,导致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对善渊道人的选择,她没有任何怨言。 她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望去,发现是那位王景仁正看着自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比李淑先从幻境里出来不过片刻。 不愧是亥下学宫的书生,哪怕刚在幻境里经历了如此惨事,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李淑很是佩服,想着咸阳皇宫里的事情,抱歉说道:“真是得罪了。” 王景仁并不在意,微笑着问了一个问题。 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死后秦皇如何对付那些弟子,因为结局已经能够猜到,他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楚皇应该就是苏青冥,他现在还没出来,那他到底藏在哪里?” 李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现在青天鉴旁只有三个人还在沉睡。 善渊道人坐在最前方,眉间偶尔会抽动一下,显得极其痛苦。 秦大仿佛真的睡着了,光头不停点着,似困得不行,又像是在赞同某种道理。 苏青冥依然如故,闭着眼睛,睫毛不眨,神情平静,如画中仙人。 那只琉璃铃铛悬在他身后的空中,隔一段时间,便发出一声轻响。 李淑不知道秦大在哪里,更不知道苏青冥在哪里。 她对着王景仁摇了摇头,起身向洞外走去。 来到回音谷里,秦大一直在等她。 分别不过这些天,对她来说却已经是很多年。 她认真行了一礼。 秦大微微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避开,待她起身后说道:“你可知道苏青冥后来去了哪里?” 李淑睁大眼睛,很是吃惊,心想那是青天鉴的世界,青鸟是鉴灵,自然知道苏青冥在何处,为何你会来问我? 秦大看她的神情,知道她在想什么,神情凝重说道:“苏青冥不见了。” 很多人都以为苏青冥已经葬身在楚国皇宫的那把火里,李淑自然不这样认为。 只不过她也不知道苏青冥去了何处,就像青天鉴幻境里的所有人一样。 但在她想来,现实世界里的人肯定能通过青鸟知道苏青冥在哪里,谁想到就连青鸟都失去了苏青冥的踪迹。 看着沈云海的神情,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有些不安。 担心的当然不是苏青冥而是善渊。 道虽不同,终究是同门。 最后在沧州南王府里的书房里,善渊让所有人退下,把自己残存的骄傲全部留给了她,不想让她看轻,给她一个机会与他正面战斗。李淑选择放弃,便是不想两败俱伤,影响到仙箓的归属。 她是道门弟子,便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仙箓留在无回谷,哪怕知道对手是苏青冥。 沈云海与善渊也是这样想的,虽然从始至终白真人没有这样要求过他们。 “我想不明白,青鸟是鉴灵,为何会不知道苏青冥藏在哪里。” 沈云海淡眉微皱。 “秦大呢?幻境里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难道青鸟也找不到他?” 李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青天鉴出了什么问题。 沈云海指着天空说道:“秦大在那里。” 李淑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天空,看到了一片碧蓝。 她看到的并非天空的颜色。 那片碧蓝明显与四周真正天空的颜色不同,更加幽然,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那是还天珠投射出的画面。 那是大海。 第三百零九章 封禅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无比广袤的碧蓝海面上,有一个很小的黑点。 随着青鸟从高空向海面飞去,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直至被看清楚,原来是个人。 那人穿着太监的衣服,背着双手,在平静的海面上缓步行走。 他的脸被晒的有些黑,不再像当年那般苍白,眉宇间的那抹沉郁,也被阳光驱散,显得开朗了很多。 他感应到青鸟的靠近,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眼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青鸟再次飞起,画面被急速拉远,碧蓝的海面仍然占据着整个画面,然后渐渐出现了无数条极细的白线。 一道白线便是一艘巨船。 白线至少有百余条,那便是百余艘巨船。 那人行走在海面上,看似缓慢,竟要比这些巨船更快。 百余艘巨船组成的船队,就这样跟着他向着大海深处进发。 …… 看着天空里的画面,回音谷外的修行者们震撼无语,只有茉莉拉着那位水月庵少女的手,高兴地喊着什么。 那人在幻境里的境界应该是元婴初境。 这样的强者修行者们都看过不少,这样的画面却是少见。 到了这等境界,为何不选择驭剑飞行,或是御空而去,却要在海面上行走? 李淑也很不解,问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逍遥。” 沈云海看着天空里的大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终于从胡云摇背叛、洛天行之死里解脱出来,用悬空寺的话来说,就是心障已消。 笑容渐渐消失,他越发不解,既然青鸟能够找到秦大,那就没有理由找不到苏青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云海看了李淑一眼。 李淑没有说话。 在幻境里的时候,沈云海便已经猜到苏青冥准备怎么做,然后她也猜到了。 但从历史进程来看,苏青冥的尝试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 十余天后,无回谷的天空依然晴朗,湛蓝的天空里出现了更深的蓝,那是幻境里的大海。看似单调的大海,其实很复杂,如果你愿意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海水分了无数层,有着浓淡不一、味道不同的色彩与质感。 如果有风来,大海便会变得调皮很多,继而狂暴,如果安静时,则会像透明的镜子般令人心悸。 更何况大海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鱼与飞鸟,还有吃鱼与飞鸟的海兽,还有很多岛,甚至还有别的大陆。 秦大的船队抵达了两处异大陆,暂时没有深入探险,而这时候他已经离开赵国二十年。 一天傍晚,他有些无聊,潜入海底抓了一只巨大的海龟,给每艘船都分了些龟肉。 海龟的肉怎么做都有些粗砺难嚼,但如果烤来吃,别有一番风味,就像是刚风干几天的生牛肉。 秦大躺在竹椅上,喝着美酒,嚼着龟肉,眯着眼睛,吹着海风,很是快活。 远方的海面上忽然生起一道烟花。 他微微眯眼。 海商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赵太后病死了。 事实上,这已经是七十天前发生的事情。 秦大沉默了会儿,把嘴里的龟肉吐到甲板上,说道:“太难吃了。” 然后他提着酒壶去到甲板的最后方,那里被船舱的阴影覆盖着。 秦大在那片阴影里站了一夜。 也不知道那壶酒他是自己喝了,还是洒进了海里。 第二天,当年那些缉事厂的官员、如今海上的各方霸主们赶到了这片海域。 他们只有一个问题:“大人,回吗?” 秦大看着海那边平静说道:“认识的都快死光了,回去做什么?” …… 没有任何意外。 赵太后死后不到三年,赵国便被秦国所灭,赵国皇帝被封为河间郡王。 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想,秦皇陛下做的如此刻意,怕不是想激怒那位消失已久的何公公,把他引出来。 就像世人对楚皇的评价,赵国亡国后,人们才开始怀念那位何公公,然而时已晚矣。 紧接着,秦国用了一年时间便灭了齐国,又用了四年时间,把逃至北荒的蛮人部落赶尽杀绝。 至此天下一统,秦皇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他的视线投向了东南方,数百里外的一座山。 秦皇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他没有忘记在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句话。 “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能统一大陆,成为天下共主,便能得到神使认可,获得青铜鼎,得到长生仙箓。” 那座山叫做首山。 山里有座庙。 传说神使就在那个庙里。 只是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因为没有人能够靠近那座庙。 这些年秦皇暗中派了很多人去首山,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 这越发坚定了他的信心。 他决定封禅首山。 从咸阳到首山之间是莽莽群山,道路难行,密林难防。 从秦皇决意封禅的那天开始,秦国征发了数百万民工,破山毁林运石,开始修建一条大道。那条道路被命名为通天大道,宽三里,以夯泥为基,碎石为面,大道两侧二十里内被尽数清空,工程之浩大难以想象。 为了修筑这条大道,秦国横征暴敛,役民如奴,残暴的统治激起无数次起义,最后都被秦国铁骑血腥的镇压了下去。数十万名民工与数量差不多的义军尸体就被埋在道路两侧的泥土里。 第二年秋天,通天大道便修好了,秦皇没有再多等一天,便宣布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数万铁骑与更多数量的军队、随侍,拱卫着那座黑色的巨辇,缓缓行出咸阳城,走上了通天大道。 如此规模的队伍,只用了九天时间便来到了首山下,可以想见秦皇是何等样的迫切。 这时候正是秋深时节,首山里满山红叶,如燃烧的云朵一般,很是漂亮。 秦皇沐浴更衣,焚香祷告,走上石阶。 他已经很老了,满头白发,眼神冷酷如前,黑袍里散发出来的霸气仿佛实质一般。 数十万人在他身后跪下,如潮水一般。 李淑离开的时候曾经提醒过他,他可能会忘记很多事情,比如某个名字。 秦皇确实已经不记得那个名字,但他总觉得有人会出现。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所以他按捺住性子,等了近两年时间,也要先修好这条通天大道。 他要先把那些反对自己的人都杀死,要清空通天大道两侧的所有山野,确保没有人会打扰封禅。 通天大道上没有刺客出现,他不再担心。 这里有数万重骑,高手无数,就算是十个当年的墨公联手,也不可能突破重围杀到山上。 秦皇离峰顶越来越近,有座小庙隐隐可见。 数十名黑衣强者跟在他的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这些强者都经过极严密的挑选,对秦皇无比忠诚,而且强大勇敢。 秦皇对那座庙与神使的传说还是怀着戒心,就像对任何无法掌握的人与事一样。 那些始终没有归来的死士,让他有些不安。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道路尽头出现一座小庙。 秦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不知何时,青鸟从远方飞来,落在枝头,静静看着眼前的画面。 回音谷外的修道者们也在看着这幕画面。 秦皇将要获得最后的胜利,仙箓还是会留在无回谷。 这是很多人在问道大会开始之前便想到了的事情。只是人们想不明白,秦大为何会忽然放弃赵国的大好局面,乘舟出海,就此不理世事?最重要的是,苏青冥到底藏在哪里,难道他就准备这么眼睁睁看着秦皇问鼎? 茉莉很是着急,心想那个漂亮笨蛋不会是把规则弄错了吧?这可不是谁在幻境里活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如果秦皇得到神使认可,问鼎成功,这场问道大会便会即时结束,所有问道者都会被送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天空,沈云海与李淑在看,白真人也在看。 …… 秦皇回首望向来时路,看着如玉带般的石阶,以及山下如黑潮般的臣民和大好河山,生出无限感慨。 一路行来,无数艰辛,舍去很多,忘记很多,他终于走到了这里,再也无人能够阻止他。 但他很快便要舍去这一切。 他转身走到庙前,便看到了那个青铜鼎。 他有些意外,那个青铜鼎比他想象中要小很多,看着竟可以一手掌握。 一个人站在青铜鼎旁,背着对庙外。 那人穿着白色长袍,黑发如瀑,垂落至地,隐有仙意,想来便是神使。 秦皇解下皇冕搁到地上,提起前襟跨过门槛,跪倒在地,谦卑说道:“皇帝昼拜见神使大人。” 白衣人转身,黑发随风分开,露出了脸。 那张脸清冷而绝美,绝非凡间能有,果然是仙人。 秦皇抬头望过去,正想赞美神使,忽然觉得这脸有些眼熟,不由怔住了。 “你不是神使?” 秦皇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震惊至极的喊道:“不!你是苏青冥!” 苏青冥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皇觉得好生荒唐,脸色苍白喊道:“这不可能!你怎么能在这里!” 你在翻山越岭的那一边,抛箱弃马、割绳绝义,背着辱骂与诅骂,艰难独自前行,终于走到了峰顶。 却忽然发现这其实只是广阔天地里的一个小山丘。 最关键的是,你的对手早就已经在这里等候。 这确实是最荒唐的事。 也是最痛苦的事。 山风吹入庙里,有些微凉。 秦皇看着身前的苏青冥,脸色苍白至极,这时候他已经冷静了些,但还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楚国被灭三十余年,皇宫里的那场火甚至已经被世人遗忘,谁能想到,这个人还活着,而且居然躲在首山的庙里! 小庙是神使的居所,除了他这个有资格问鼎的天下共主,没有任何人能够跨过那道门槛。 他盯着苏青冥的眼睛,满脸荒谬问道:“你凭什么在这里!” 苏青冥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秦皇愤怒至极,说道:“不可能!这些年我派了无数死士过来,没有一个能回咸阳,神使凭什么对你网开一面!” 苏青冥这才知道那些不时前来打扰自己修行与清静的家伙来自何处,说道:“他们是被我杀的。” 秦皇再次怔住,看着他的眼睛不确定说道:“是你杀的?那神使呢?” 苏青冥说道:“这里没有神使。” 秦皇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望向小庙四处,却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第三百一十章 仙箓归属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那年苏青冥在皇宫里放了一把火,趁乱离开楚国都城,便来到了首山。 别的问道者或者还需要通过传说,或者某些线索,来寻找传说中的青铜鼎在哪里,他有青鸟帮助,自然不需要。 在这里,他看到了青铜鼎,却没有看到神使。 时机未到,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青铜鼎,不管对它做什么,都没有什么反应。 苏青冥确认后,没有再理会它,但也没有离开,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按照青鸟的说法,这里应该是禁地,那么青鸟找不到他的踪影,对外界也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准确来说是躺了很多年。 他砍了些竹子做了个竹椅,寻常日子便躺在庙外的空地上,落雨的时候便会搬进庙里,当然不会忘记把庙门开着。 春天的时候,满山青翠,秋天的时候,满山红叶,冬雪落下时,又换了白衣,盛夏之时,还有溪水可以清心。 不管雨雪天气,还是晴空万里,不管是躺在竹椅上,还是把脚泡在溪水里,他都在修行。 就这样,他在这里过了几十年,就像在神末峰一样,很是简单甚至枯燥。 只是最近这些年,隔段时间便会有人来到庙前,然后被他杀死。 神使依然没有出现。 鼎还是那个鼎。 他明白了些什么。 那年秦皇坑杀齐国书生的时候,他就在崖畔看着咸阳城。 以他当时的境界实力,想要杀死秦皇,有些困难,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 可是他没有去咸阳,哪怕现在境界更强,他还是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只是静静等着秦皇自己出现。 昨日首山下传来动静,他知道时间到了。 秦皇在山脚下沐浴更衣、焚香清心的时候,他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他去溪边洗了个澡,用手抹掉了长须,换了件新衣裳。 作为一名天生的修道者,他对很多事情都很淡然,但毕竟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十年,即将离开的时候,还是表现出来了难得的认真。 “你真的很聪明,居然躲在这个地方。” 秦皇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很是阴沉愤怒:“但神使怎么可能允许你这样做!” “我说过这里没有神使。”苏青冥说道:“我只是在等你。” 秦皇的声音更加冷厉:“等着杀我?” “不止于此。” 苏青冥的手握住了剑柄。 那把剑很短小,剑鞘居然是木头做的,难道剑身也是同样的材料? 秦皇眼瞳骤缩,厉声喝道:“护驾!” 出声之前,他的脚已经重重蹬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碎响。 石板碎裂。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的身体弹向庙外。 就像狂风卷落叶一般。 庙外的秦国强者早已做好了准备,一部分拦在了秦皇身前,另一部分向着苏青冥杀了过去。 无数道强大的气息笼罩了峰顶,凌厉而可怕。 那些迸射的石砾与烟尘忽然静止在了空中。 那些轻轻晃动的树梢也静止在了风中。 那些强大的气息仿佛也变成了冰柱静止在了时间里。 数十道虚影出现在峰顶,看着就像是同时出现,又似乎有某种先后顺序,只是无法分清。 那些虚影都是苏青冥。 苦修数十年的他实在是太过强大。 在青天鉴幻境里问道者是神魂状态,归墟剑的速度可以达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静止的空间与时间恢复了正常。 山风乍起,先响起的是无数道清楚至极、无比密集的剑斩声。 擦擦擦擦! 那些秦国强者保持着防御或是进攻的姿态,身上平空出现了很多道笔直的剑痕。 下一刻,那些秦国强者变成了方正的肉块,散落在地面。 苏青冥站在原地,手握着剑柄,仿佛没有动过,实则已经出了无数剑。 他的剑实在太快,血水都还来不及从那些秦国强者的身体里喷出,直至落到地上,才溅出来了些。 当年在楚国皇宫,他提剑杀死陈大学士与那些武将、高手时还费了些力气,现在则是如此轻描淡写。 秦皇脸色苍白,想要御空而走,忽然左腿上出现一道血线,齐膝而断。 曾经救过他性命的那件珍贵软甲,这一次没能起到任何作用,直接崩裂开来。 苏青冥的剑在他的身上划开一道极长的血口,从肩一直斜伸到腰间。 无数鲜血喷射而出,变成雾般,把庙里的白墙喷红。 青铜鼎上也落了些血珠。 苏青冥白衣胜雪,没有沾上一滴。 秦皇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苏青冥第一次真正抽剑。 他的动作很缓慢,剑身与鞘发出清楚的摩擦声。 这剑居然真的是木头做的。 木剑极轻,如纸一般。 只有这样,才能配合归墟剑的速度。 苏青冥握着木剑搁在秦皇颈边,只需要微微用力,便能砍断他的头颅。 哪怕是木剑,隔得如此之近,还是会很冷。 秦皇顾不得断腿处涌来的痛苦,声音微颤说道:“不要杀我。” 苏青冥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神使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你没能成为天下共主,没有资格问鼎。” 秦皇脸色苍白说道:“只有朕才有这个资格。” 苏青冥平静说道:“是的。” 秦皇眼里生出决然的神色,说道:“让朕活着,待朕拿到仙箓,与你共同感悟,仙气也分你一半!” 青铜鼎上的那些血珠忽然滚动起来,然后开始生起细泡,就像是沸腾一般。 没用多长时间,那些血珠便干了,留下的斑驳痕迹很像是用朱砂写成的某种怪字。 血珠渗进鼎里,青铜鼎表面的纹路如水波一般流动起来,生出数道青烟,青烟里有个小人若隐若现。 那个小人高约两尺,手里拿着笔与纸,穿着史官的衣服。 “神使!” 秦皇苍白的脸上生起兴奋的红晕,厉声喝道:“看到没有!朕才是天命所归,只有朕的血才能请出神使!” 苏青冥没有理他,看着青烟里的那个小人,心想你终于出现了。 他就是在等这件事发生,不然早就一剑杀了秦皇。 现在神使已经出现,那还等什么呢? 秦皇看着苏青冥的侧脸,感受着颈间木剑传来的寒意,猜到了他的想法,脸色再次苍白。 “你就算杀了朕,依然无法得到神使的认可。”秦皇眼里出现一抹狠色,说道:“杀了我,谁都得不到仙箓,你好不容易藏到了今天,难道要冒这种险吗?放了我,我给你三分之一的仙气!” 苏青冥依然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青烟里的那个小人儿,也就是所谓的神使。 神使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说道:“是的,他说的没有错。” 苏青冥说道:“原因。” “天下共主才能问鼎,你只是个废帝,有什么资格让我认可? 神使面无表情说道:“你在这里几十年,我都没有出来见你,你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苏青冥说道:“我现在可以杀了他。” 神使说道:“你就算杀了他也没用,史书上那些刺驾成功的人们又有几个成为新的皇帝?” 听着这番对话,秦皇的眼神越来越自信,看着苏青冥说道:“如果你再不答应朕的条件,朕便只能给你四分之一。” 苏青冥还是不理他,看着神使说道:“你只是个死物,有什么资格判断问道的胜负。” “我是青天鉴的规则,没有生死,我的判断便是最后的决定,你只能接受。” 神使把手里的纸翻转过来,说道:“而且我相信没有人会质疑我的公平,因为一切有据。” 那张纸上写着无数个字,记载的是问道者们进入幻境后的经历与事迹。 苏青冥没有去看那些东西和那个榜单,静静想着某些事情。 不远处的树枝上,青鸟灵动的眼眸里有满地血水、旧庙铜鼎,还有担心。 她曾经对苏青冥说过——她是鉴灵,并非规则。 苏青冥没有忘记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做成那件事情,无法得到她的帮助,只能自己去面对。 直面规则。 “我知道你对自己排名如此之低肯定不服,但你生而为帝王,却自我放逐,无论政绩、民生、民望都是一塌糊涂。” 神使指着纸上的记载点评道:“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不服也不行。” 苏青冥忽然收回木剑。 秦皇颈间一轻,以为他准备答应自己的条件,眼神微变。 他想着如何争取更多好处,却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苏青冥提着剑走到青铜鼎前,看着神使说道:“按照你们道门的标准或许有道理,但我是剑宗弟子。” 神使说道:“既然参加问道,那么剑宗弟子也应该……” 苏青冥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我在这座山里等了你几十年,不是为了等你说这些废话,而是等你把鼎交给我。” 秦皇扶着庙门站起身来,听着苏青冥的话,脸上露出荒谬至极的神色,心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神使静静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如果我没有听错,你似乎是在威胁我?” 苏青冥说道:“是。” 莽莽群山出现在天空里,还有那条在高空远眺也能清晰看见的笔直大道。 修行者们看着秦皇登上高高的石阶,来到山顶小庙,看到那个白衣如仙的男子。 回音谷外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人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青冥居然一直躲在神使居住的不周山里! 难怪就连青天鉴灵都无法找到他的踪迹,只是规则允许他这样做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令人们震惊。 随秦皇上山的数十名秦国强者被尽数斩裂,秦皇重伤,而苏青冥的剑似乎都没有拔出来。 回音谷外有很多真正的修行强者,眼力不凡,自然能看出来苏青冥已经出剑,只是速度太快,身法玄妙莫测。但他们不知道苏青冥用的究竟是什么剑法,惊叹不已,心想剑宗的剑道天才即便在幻境里竟也是如此了得。 接着神使出现,拿出了那张纸。 那是数十年问道。 从问道者们初入幻境,其间风雨飘摇,白云苍狗,碧海蓝天,直至秦皇封禅,被苏青冥重伤于庙。 那张纸最下方写着二十六个名字,那是进入幻境的二十六名问道者,按照他们在幻境里的停留时间长短、所建功业排出名次。榜单前列是几个熟悉的名字,沈云海第五,李淑第四,王明仁第三,秦大第二,善渊自然居首。 回音谷外的修行者议论纷纷,尤其对秦大颇感可惜,如果他不是忽然放弃大好基业,毅然远赴海外,以他在幻境里展现出来的能力与权谋,应能与善渊一争高低。 有些意思的是,榜单倒数第一并不是最先离开幻境的问道者,而是那名叫做徐声的散修。 想着那名散修在幻境里的丑态以及最后惨淡的结局,修行者们很是不耻。 剑宗弟子幺松杉挑眉问道:“此人在何处?” 有人应道:“好像早就已经离开,应该是怕秦大出来弄他。” 大树下,那位掩月宗的少女听着这些议论,望向茉莉,小声问道:“你真准备把他一直关着啊?” 茉莉说道:“我可听不懂你说什么。” 事情做就做了,但承认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榜单倒数第二是那位昆仑弟子。 苏青冥与卓如岁的名字出现在很不起眼的中间段。 这让很多人感到吃惊,剑宗弟子们更是剑眉微挑。 在他们想来,沈师兄杀了最多的问道者,苏首座更是了得,凭什么排在这里? 如果放在平时,剑宗必然不会答应,只是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解决。 神使说得很清楚,只有善渊才能拿到仙箓,那苏青冥应该怎么办,真的答应秦皇的条件? 无数视线落在天空里,注视着庙里的苏青冥,猜想他会如何选择。 在人们想来苏青冥应该会答应秦皇的条件,即便是胡云剑与沈家大长老这两位剑宗大人物也持相同的看法。 如果善渊死在苏青冥剑下,这次的问道大会便没有胜者,仙箓还是会留在道门,对中州派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为剑宗的利益考虑,苏青冥也应该答应他。 善渊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强硬。 回音谷外忽然再次响起一阵惊呼,因为他们看着苏青冥提剑走到神使面前,然后听到了那段对话。 沈云海与李淑来到青天鉴旁,王明仁与其余的问道者也来到了这里。 他们看着闭眼沉睡中的苏青冥与善渊,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那只琉璃铃铛忽然发出一声极其清脆的鸣声。 苏青冥站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得符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众人吃惊想着难道幻境里的事情结束了。 但苏青冥的眼睛并没有睁开,气息也没有任何变化,明显没有醒来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神魂在幻境里面,真身为何能动? 难道他居然连通了真实与虚幻? 看着这幕画面,包括李淑与沈云海在内,所有人都震惊的无法言语,觉得好生不可思议。 …… 威胁的前提是你有能力伤害、甚至消灭对方。 所有人都觉得很荒唐,就像秦皇一样。 神使是青天鉴的规则具象化,那苏青冥如何伤害甚至消灭对方? “规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所遵循的法则。” 神使的声音还是那般平静。 那些必须被遵循的法则,是无法被改变的,更无法被抹灭。 比如春天的时候树会变绿,秋天的时候会变红,然后落下,变成腐泥。 比如小溪会往下流,遇着山崖形成瀑布,汇成潭水。 比如冰冰于水。 比如青青于蓝。 神使继续说道:“我的能力是这个世界的上限,这也是规则。” 苏青冥说道:“齐先生当年触摸到了上限,所以遇着雷劫。” “不错,他知道自己无法逾越,所以选择了放弃。” 神使说道:“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一种力量可以超过我,因为我就是那道线本身。” 苏青冥说道:“所以你对那道线之上的世界一无所知。” “你到底在发生什么疯?” 秦皇再也听不下去了,喘息着说道:“如果他可以被战胜,我们这些人为何要如此辛苦争抢问鼎的资格!” 苏青冥说道:“我没有抢过。” 秦皇怔住了,想着这些年的事,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觉得好生不可理喻。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疯的……你这个疯子!” 来到青天鉴幻境里的修行者,每个人都自幼勤奋修行、努力,不肯浪费半点时间。 因为他们想要获得更高的位置与权势,最终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以求得到神使的认可。 苏青冥生来便是楚国皇子,很顺利地成为皇帝,按道理来说,他起步的位置要比别的问道者都高,但是……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 “齐先生当年差天一线,差我亦是一线,我与天差不多齐。数十年后,我想知道究竟是天高,还是我更高。” 苏青冥说完这句话,挥剑斩向神使。 神使没有动,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轻薄的木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振动,发出嗡鸣的声音,足以切开世间最坚固的事物。 然而,它无法斩开青铜鼎上散出来的烟雾。 木剑遇烟而溃,变成无数粉末,随风飘散,如青烟一般。 青烟里,神使静静看着苏青冥,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再如何强大的剑道修为,在规则面前都没有意义。 苏青冥依然平静,放掉手里残余的剑柄,向前踏了一步,便要走进青烟里。 神使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那双无情无识的眼眸里忽然出现匪夷所思的情绪。 擦擦擦擦,无数声极锋利的剑鸣声在庙里响起,然后迅速扩散至整座不周山,落在所有人的耳里。 轰的一声巨响! 小庙变成无数碎屑,激散而出。 秦皇浑身是血,惨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知生死。 阳光散落峰顶,已然没有苏青冥与神使的身影。 …… 山间的瀑布忽然倒流,溪水骤涨。 满山红叶忽然渐渐变绿。 极寒之地的冰忽然变得滚烫起来,蒸出无数云雾。 海上起了一场大风,海面却平静如镜。 无数云雾汇集至不周山的上空,变成如铅的厚云,遮住了太阳。 幽暗的天空里忽然出现一道笔直的剑光。 无数天雷落下,释放出恐怖的威能。 闪电照亮天空,又骤然消失。 那道剑光依然向上而去。 在剑光的四周,隐约出现无数道身影,实则都是一人。 …… 青天鉴的世界里,出现了无数异象。 不周山处的动静,吸引了无数视线。 河间郡的一间王府里,那位中年王爷看着天空里的飞沙走石,脸色苍白,害怕不已。 南方某处山野,已然垂垂老矣的张大公子,看着忽然在深秋生出的野花,又看了看极远处天空里的那道剑光,忽然生出某种猜想,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举起双臂,用苍老的声音嚷道:“陛下威武!干死他们!” 大海深处,所有船队都紧急驶回了岛间船坞,秦大一个人留在了海面上,感受着天道法则的细微变化,低头不语。 青鸟依然在枝头,看着雷电交织的阴云与那道不肯回头的剑光,很是忧虑,忧的是苏青冥能不能成,还有就是……都被人看了去,将来不知道有多少麻烦。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看似很长。 其实很短。 天空忽然放晴,一片碧蓝,就如远方的海。 雷鸣电闪不再,那道剑光也消失无踪。 小庙已经变成废墟,青铜鼎静静留在原处,散出青烟。 青烟里,神使的身形渐渐显现出来,比先前淡了很多。 苏青冥回到峰顶,带来一阵清风。 清风拂过,青烟渐散,神使的身形也随之离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无踪。 苏青冥的神情有些疲惫,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到青铜鼎前。 青铜鼎仿佛回到最初的模样,但已经有了变化,那些纹饰里隐隐透出亮光,隐有仙意溢出,难道仙箓就在鼎里? 秦皇醒了过来,看着站在鼎前的苏青冥,失魂落魄至极,喃喃道:“这不可能,规则怎么可能被打破?” 苏青冥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问题真是愚蠢至极。 修道的意义或者说目标,就是打破规则,摆脱束缚,飞升得大道。 如果指望上苍的怜悯或者允许,天雷不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必须不惧天雷,方能斩天而出。 无论在真实世界里还是在幻境里,都是如此。 从转生在楚国皇宫的第一天,听到脑海里的那段话开始,他便没有想过什么问鼎。 他想的是——夺鼎! 成为天下共主,得到所谓神使的认同没有意义,因为那依然是寄望于天、或者别的人。 只要能够突破规则,打破这个世界的上限,这鼎自然便是他的。 在很多人包括秦皇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所有问道者都应该做到的事情。 青天鉴里的世界固化不变,问道者来自外界,只要能够保持道心清明,眼里便不应该有那道线。 以真实入虚妄,此间的规则又如何能束缚住他们? 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实则非常困难,除了像苏青冥这样剑心通明、无视万年风雨的人物,谁能做到? “就算你打破了规则,又怎么拿到仙箓?” 秦皇冲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喊道:“如果你得到神使承认,他会把仙箓给你,现在谁能给你!” 青铜鼎表面的纹饰隐隐散出仙意,想来长生仙箓便在里面,只是正如秦皇所言,苏青冥该如何拿出来? “规则是世界的纹饰,消失之后,一切真实都将显现。” 苏青冥没有理秦皇,看着青铜鼎说道:“原来你就是仙箓。”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准备取鼎。 他的手指离青铜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他缓缓收回右手,静静看着青铜鼎,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是在等什么。 秦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无数猜疑与不安。 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苏青冥换了左手,再次伸向青铜鼎。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便再无犹豫,他的动作如最轻的风与最快的闪电,握住了青铜鼎。 过去的三十余年里,他在小庙里看这只青铜鼎看了很多次,也握过很多次,确定只是普通的青铜鼎。 但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 一道极其强大的仙家气息。 还有一道极其幽然微渺的神念。 青铜鼎忽然消失了。 苏青冥的神情变得很认真,左手握紧成拳。 无数道明亮的光线从他的手里射出,直接把他的手掌照的透亮无比,甚至就连骨头都清晰无比。 画面秀美而又诡异。 那些光线带着极其清淡雅和的仙家气息,看似温和,却不知道隐藏着多大的力量。 苏青冥双眉微挑,身体颤抖起来。 他这时候实际承受的痛苦远超表现出来的程度。 这是仙家气息的冲击! 如果换作别的问道者,即便是道心最为坚毅的赵腊月,这时候也只有放开手掌一途。 苏青冥没有放手,脸色越来越苍白,就像是纸一样。 峰顶远处传来一声鸟鸣,似是警告。 一道鲜血从他唇角溢出,但他还是不肯放手。 遥远的深空里,甚至可能来自另外的世界,传来一声极其清亮的铃声。 苏青冥的眼神更加清明,近乎漠然,轻喝一声。 “收!” 啪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一本书被合拢。 轰的一声巨响。 数百道闷雷同时响起,然后瞬间消散。 不周山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倒塌。 峰顶的石砾废墟尽数飘浮而起,向着四周疾速扩散而开。 远方的云海也是同样如此。 无数事物被一道无形而宏大的力量逼退到了空间的边缘! 碧蓝变得更加碧蓝,澄净变得更加澄净。 峰顶出现一片虚空。 …… 苏青冥站在虚空中心,向天空望去。 他发现天似乎薄了,那就是近了些。 接着他往地面望去,发现地似乎厚了,那也是近了些。 这也就意味着,天地似乎比先前近了数分。 然后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依然紧握成拳,指间隐隐散发出丝丝仙意。 那些仙意很淡,除了他应该无人能够感知到。 仙箓在手,便到了离开的时候。 他举目远眺,从东方的碧海到西方的楚都,最后落在山间,发现青色的树叶再次变红。 “走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他向虚空踏出了一步。 第三百一十二章 苏师叔威武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无回谷。 楼后洞府。 青天鉴畔。 很多道视线落在苏青冥的身上。 他从蒲团里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所有问道者便知道有大事即将发生。 苏青冥忽然动了,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他睁开眼睛,就此醒了过来。 他望向四周,看到了沈云海、李淑、秦大、沈沉非、还一些没记住名字的问道者。 包括秦大在内,所有的问道者向着他齐齐躬身行礼,以为祝贺。 苏青冥点头致意,看了沈云海一眼,便抬步向洞外走去。 那只琉璃小铃铛发出一声清鸣,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这幕画面,众人很是吃惊。 问道者从青天鉴幻境里回来后都难免会心生惘然,便是王明仁这样的人物也需要片刻时间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谁能像他如此平静,竟根本不需要时间消解真实虚幻的转化,就像过去的数十年不存在一般! “你给我站住!” 洞府里忽然响起一声愤怒的暴喝声。 人们转身望去。 善渊坐在蒲团上,也已经睁眼醒来,眼里满是愤怒与不甘的情绪。 “你这样不符规矩!我不服!” 秦大微微皱眉,于是变得浓了些。 他知道师妹这时候不方便说什么,准备开口。 谁也没有想到,善渊这时候刚从幻境里出来,还带着秦皇的暴戾心性,恍惚之余行事极为混乱。 他使出天地遁法来到苏青冥身后,一拳便轰了过去! 他的拳头里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带着极玄妙强大的气息。 苏青冥转身,也是一拳简单击出。 李淑暗道不好,苏青冥不知道师兄动用了本命法宝,居然以拳相迎,只怕要吃大亏。 她对苏青冥的信心太足,根本没想过要自己出手,这时候想要祭出南屏钟也已经来不及了。 剑宗修的是剑,道门修的是玄门道法,都不以力量见长,但身为修行者,身坚逾铁,拳头自然也有如重锤。在所有人想来,两只拳头相遇,必然会发出雷鸣般的轰鸣,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响彻洞府的,竟是一声…… “咔嚓!” 这声咔嚓非常清脆,就像是刚摘下的果子被某个少年用手强行掰开,又像是新鲜的甘蔗被人从中折断。 其实这声音更像是年久失修的桌椅被人压垮。 就如不周山峰顶那座变成废墟的小庙。 咔嚓声里,善渊的拳头被震散,五指俱断,本命法宝裂成碎片。 那道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循手臂而上,接连震断他的臂骨与肩骨,便是肩骨与胸骨都裂出了无数道缝隙。 摧枯拉朽,便是如此。 善渊被一拳击飞,重重跌落在青天鉴里,喷出无数鲜血。 洞府里一片死寂。 人们震惊无比地望向苏青冥。 举世皆知,尤其是在与沈沉非那场剑争之后,苏青冥可以说是年轻一代修行者里的最强者。但善渊也是道门暗中培养多年的年轻天才,按道理来说,双方的境界差距肯定没有这么大。 为何苏青冥与善渊对拳,会有如此碾压般的威势? 这绝对不是境界差距的问题,也不是剑元充沛的原因。 人们的视线落在苏青冥的拳头上,发现他用的是左拳。 秦大想起来一件事情——从青天鉴幻境里醒来后,苏青冥的左手一直握着,从来没有松开过。 想着幻境里最后的画面,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猜想,难道苏青冥并没有把仙箓收起来,而是一直握在手里? 青天鉴已经停止转动,善渊落在上面,浑身是血,根本无法爬起。 李淑了解苏青冥的性情,知道他不会就此罢手。 果不其然,苏青冥准备向青天鉴走过去。 然而,李淑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他便收回了脚。 洞顶洒落的天光忽然变暗,一只由青色光点凝成的巨手从天而降。 李淑悄无声息站到苏青冥的身前。 秦大行礼道:“见过师尊。” 洞府里的问道者们才知道,竟是萨浒真人到场,赶紧躬身行礼,敛神静气,哪敢出声。 那只手落在青天鉴中间,拈起还天珠,也带走了善渊。 过了一段时间,问道者们确认萨浒真人已经离开,才纷纷直起身来,脸上的神情变得轻松很多。 这时,青天鉴畔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 说话的人是秦大,他已经醒了过来,眼里没有太多惘然与感慨,只有淡淡的追忆与不舍。 人们才想起来,他竟是最后一个离开青天鉴幻境的问道者,只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什么? 秦大站起身来,看着苏青冥说道:“我在海上过的很是开心,你应该让我再留几年。” 苏青冥静静看着他说道:“此间也有碧海蓝天。” 秦大说道:“但没有那些人。” 苏青冥说道:“这里也有人。” 秦大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说的有理。”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秦大。 然后他望向已经停止转动、仿佛泥画的青天鉴,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再回去看看,你呢?” 苏青冥说道:“也许。” …… 问道结束,青儿姑娘却没有再次现身,参加问道的年轻修行者们自行离开洞府,走出小楼,来到回音谷外。 很多宗派的人们早在谷外候着,纷纷迎上前来,各种询问与关切。 沈云海去了西洲派弟子所在的观礼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青稍、胡时等剑宗弟子很是兴奋喜悦,走到苏青冥身前,齐声道:“小师叔威武。” 苏青冥平静点头,转身望向从大树下走过来的茉莉,说道:“你的铃铛很好用。” 茉莉伸手把那个琉璃小铃铛召回袖里,得意说道:“我的铃铛当然好用,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好。” 苏青冥说道:“多五个。” 听着这话,茉莉眼睛骤亮,心想再多杀五个,那应该没人敢生事了吧? 掩月宗少女站在她身边,完全听不懂她与苏青冥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苏青冥看着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掩月宗少女完全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说话,看着他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无措,说不出话来。 “抢了别人的问道名额,得了一张仙箓,居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过分!” 茉莉佯作生气说道:“记住了,这位师姐叫甄桃,不是假桃。” 苏青冥不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心想难道这真的很过分,那是不是应该弥补些什么? 他看着掩月宗少女的眼睛,认真说道:“名字很好听。” 甄桃觉得脸有些热,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青冥本就没有对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我以掩月宗弟子的身份参加问道,所得仙箓自然也应归于掩月宗,但我暂时还不能给你们,要等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甄桃有些吃惊,心想难道你还真要把仙箓给庵里? 吃惊的不止是她,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没有人觉得苏青冥是在用在找借口拖延,因为这不是剑宗的行事风格,而且就算他不给掩月宗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是……用了数十年的岁月才得到的仙箓,难道就这样送了出去?要知道那可是仙箓,真正的仙家法宝,对修道者有着难以想象的意义,可不是普通的东西! 青山弟子也很吃惊,在他们想来,仙箓是小师叔凭借匪夷所思的天赋与坚忍卓绝的数十年问道所得,自然想怎么处置都行,只是仙箓太过重要,极有可能影响到宗派的整体实力,别的师长会同意吗? …… 还天珠被萨浒真人取走了,青天鉴的世界里便没有了太阳。 永夜就此来临。 温度急剧下降,河流山川乃至树木鸟兽,万物皆被冰封,比真实世界里的雪原还要寒冷,天地间一片死寂。 这个世界里没有声音,也没有生命。 所有的一切都停伫在原先的地方,保持着原有的姿式与动作,包括人类,沉默地等待着下一次幻境开启。 青鸟在黑暗的世界里高速飞行,如闪电般穿梭,时而在凝固如脂在碧海上空,时而落在沧州城外的湖边。 看着荒凉而黑暗的世界,她的心里生出无限的悲凉。 按道理来说,这里应该是她的世界,但她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就像过去数万年里的每次开启与封闭,她只能无助地承受着这些轮回——青天鉴是无回谷的法宝,必须要服从主人的意志。 除了悲凉,她的心里还有很多警惕与不安,因为萨浒真人取走了太阳,却没有召唤她出去问话。 ——苏青冥能够拿到仙箓,离不开她的帮助,真人不应该察觉不到这些。 想到苏青冥拿到仙箓便干脆地离开,连句话都没有留下来,青鸟便有些生气,心想真是无情的男人。 比秦大差远了。 想着这些事情,她发现自己飞到了楚国皇宫,落在了檐角上。 在这里她看到过很多有趣的画面。比如秦国小公主倒在楚国皇子的怀里,比如黑瘦小侍卫拿着剑不停打瞌睡的模样。当然,在这里看到更多的还是那些无趣的画面。比如齐先生最终没能拔剑,比如杀来杀去,比如苏青冥只知道修行,却不肯教自己究竟怎样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忽然,她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不一样。 一阵微风在皇宫的红墙黄瓦间穿行,穿过她的羽毛。 这风没有温度,但有味道,带着淡淡的咸味与腥味。 风来自海上。 这是为什么? 青鸟挥动着翅膀飞起,在黑暗的天空里,如闪电般高速穿行,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在整个世界里巡游了三次。 她再次落回楚国皇宫的檐角,转首望向世间某处,眼神微亮。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吗? 她明白了。 苏青冥确实没有给这个世界和她留下任何交待,但他留下了更宝贵的东西。 他打破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个世界并未死去,总有一天会再次活过来。 这个世界里的人们也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再次醒过来。 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不需要仙箓,不需要仙气,不需要真人的法门,只需要这个世界与生活在世界里的人们自己。 青鸟再次飞了起来,如闪电般飞行,照亮夜空里的每一处,以及世间的每个角落,满是欢快的味道。 闪电掠过,照亮某个山坡上的栗子树,还有树下的人影。 ……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仙符似乎有问题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回到剑宗的观礼台。 李淑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因为他没有与自己说话,而是她发现苏青冥看似平静,实则有些凝重。 当初在雪原里遇着那样的危险,苏青冥也没有紧张,难道是因为仙箓的关系? 秦大走到她身前,用眼神示意,她才醒过神来,望向身前的问道者们,平静致意。 此时在场的问道者都在青天鉴的世界里生活了很长时间,短的也有十余年,彼此没有什么恩怨,这时候在真实世界里聚在一处,反而有种亲近感。有资格参加问道,都是各宗派的天才弟子,不出意外其中至少一半,可能会成为掌门,至少也是长老。他们之间的亲近感与这段共同的经历,对修道界日后的形势必然会有所影响。 作为将来的正道领袖,李淑自然不能错过这种机会,对众人微笑说道:“诸位想必在幻境里都有颇多感悟,需要时间吸收,三年后再在此地相会,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问道者们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纷纷应下。 王明仁说道:“我在里面读了些没读过的书,写了些书,打算回学宫整理成集,若三年后事成,我自然会来。” 众人很是赞许,然后望向另外一位在幻境里风生水起的人物。有人与秦大相识,笑着说道:“你在外面是天下第二,在里面也是天下第二,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去世间游历,寻些法宝功法,争取再往上走一步?” 秦大看了秦大一眼,说道:“我有个朋友说过一句话……早有苏青冥在上头。所以第一就不想了,我打算去瀚海城。” “瀚海城,你为什么要去瀚海城?” 茉莉心想你就算要装成悬空寺的僧人,也没道理去那里啊,难道是……她往秦大下身看了一眼,担心想着别是受刺激了吧?就在她准备问他是不是不习惯多了些什么的时候,甄桃忽然轻声喊道:“那边怎么了?”。 众人望去,发现是剑宗的观礼台,不禁有些吃惊,心想谁敢招惹那些人? 那里的气氛确实有些问题,有些紧张。 苏青冥站在卢恨身前,卢恨的神情有些寒冷。 茉莉顿时忘了秦大的事情,对甄桃说道:“我就说吧,剑宗怎么可能把仙箓给你们,傻啊?” 剑宗那边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数百道视线落在苏青冥的左手上。 他左手紧握,不是因为激动,也不是愤怒。 人们都看到了他在青天鉴幻境里夺鼎时的画面,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善渊被重伤的消息也已经传开,人们更加确定长生仙箓应该便在苏青冥的左手里。 众人很是吃惊不解,不明白苏青冥为何不把仙箓收起来,而是就这样抓在手里,难道他就不担心出事? 某处忽然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苏青冥这样做明显不合规则,如果一开始就说明可以这样做,谁不会想着破境?” 说话的人是位昆仑派的长老,说的还是苏青冥夺鼎的事情。 一位大泽高手嘲笑说道:“就算你想,难道你能做到?” 与青山亲近的宗派发话,那些心向道门的宗派自然也不会落下,纷纷发声,认为苏青冥以这种方式拿到仙箓,实在是令人无法服气,场面有些混乱,眼看着便要搞事情的节奏。 这个时候,剑宗的观礼台上有人嗯了一声。 这声嗯是从鼻子里面发出来的,很是婉转,并不好听,透着股极懒散的味道,却又极具挑衅意味。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嗯,觉得好不舒服,抬头望去,发现那人是沈沉非。 沈沉非抬起眼皮,在那些人的脸上慢慢看了过去,没有说话。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那声嗯便是剑宗着名的口头禅。 你们想死吗? 没有人想死。 想着沈沉非的威名和他在青天鉴幻境里的凶名,包括那位昆仑派长老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回音谷外一片安静。 苏青冥用这种方式拿到仙箓,道门是否认为合乎规则,反正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相信这时候几位掌门真人应该正在云梦深处商议这些事情。 …… 苏青冥心想柳词与沈沉非这对师徒还真的很像。 他自然不会理会那些人,对卢恨说道:“我之所以坚持,自然有我的理由。” 卢恨面无表情说道:“哪怕你的提议如此荒唐?” 与茉莉等人想的不同,苏青冥与卢恨说的不是仙箓给掩月宗的事情。 因为连三月的原因,卢恨从来都不喜欢掩月宗,但不会理会这种事情。 如果可以苏青冥绝对不会与卢恨说话,更不会靠近她的身前,但这件事情有些麻烦,他必须与柳词尽快见面。 “是的。”他说道。 卢恨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她身后的天空里,出现数十道极细的弦,锦瑟剑破空而去,不知何处。 这幕画面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卢恨对方景天说道:“我与苏青冥先行一步。” 说完这句话,锦瑟剑已然破空而回,数十道细弦,再次显现。 弦再收时,她与苏青冥的身影已经到了前方那座山峰里。 方景天微微皱眉,心想发生了何事,也不想再多停留,吩咐青山弟子集合,然后驭剑离开。 …… 离开不是说直接离开无回谷,而是离开道门。 拿到仙箓便转身走人,那会显得太欺负人,太没礼数,就像青鸟曾经对苏青冥的看法那样。 剑光闪动,剑宗弟子回到了蜕皮之屋。 沈长老脸色微沉,直接沿着长廊走到崖后,来到苏青冥的房间前。 卢恨盘膝坐在门前。 数十道无形的剑弦遍布四周,把房间围住。 沈长老看着这幕画面,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卢恨说道:“他不肯说。” 沈长老说道:“我才知道,他居然真准备把仙箓给掩月宗。” 卢恨说道:“我没意见。” “谁允许他自己决定?” 沈长老大怒说道:“长生仙箓是扶摇真人留下的至宝,对宗门事关重要,不要说他,便是你我也没有决定的资格!” 卢恨看了他一眼,嘲讽说道:“难道你也要像简如云那般,把苏青冥逐出山门?” 很多年前试剑后,苏青冥便成为了剑宗九峰暗中重点培养的天才弟子,他也没有辜负期望,长安城盛会第一,现在又拿了问道第一。而且他是卓剑尊的弟子,天剑峰的首座,除了掌门,谁能动得了他? 沈长老的脸色更加难看,说道:“师妹,我记得你一直都很不喜欢神末峰。” 卢恨说道:“我现在也不喜欢,但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沈长老沉默片刻,说道:“让我进去与他说。” 卢恨说道:“现在谁都不能进去。” 沈长老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卢恨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沈长老没有办法,拂袖而走。 卢恨睁开眼睛,看着栏外的流云清风,问道:“仙箓……有问题?” 苏青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 他看着自己的左拳,仙箓就在里面,即便被他的指掌封住,依然不停向外界散发着淡淡的仙气。 好在仙气太淡,应该只有他与某些神兽能够闻到。 进入幻境前,他曾经做过数次推演计算,结果都不怎么好。 当时他就知道此次问道可能会有些问题,才会让顾清先行离开。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只是已然如此,想再多也没有意义。 他推开房门,取出竹椅躺了下来。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卢恨微微挑眉,心想这画面真是难看,于是盘膝飘起,比竹椅高出半尺。 栏外崖间忽然传来响声,似乎有人正在往上爬。 卢恨与苏青冥都没有动,因为感知到来者是谁。 苏青冥依然躺在竹椅上。 卢恨依然飘在半空中。 沈云海爬上峰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奇怪的画面,呆住片刻才醒过神来。 “见过卢师伯,见过公子。” 他跪在地上磕了六个头。 苏青冥说道:“要你过来是想看看你的情形,不过看你爬山如此轻松,应该无碍,那就回吧。” 沈云海啊了一声,心想在幻境里是您喊我不要走远,自己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就要走呢?老实人不代表不聪明,他很快便想到,公子这边肯定是有事,说不定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不然南师伯为何会在这里守着。 他说道:“我留下来给您护法。” 苏青冥看了他一眼。 沈云海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犹豫。 “我亲自守着他,你不用担心,赶紧滚回你的地方去。” 卢恨脸色微沉说道:“本应在剑狱里反省的弟子却在世间招摇,传了出去,青山师长还怎么管教弟子?” 苏青冥说道:“他是掌门喊过来的。” 沈云海有些尴尬,心想确实如此,公子已经得了仙箓,自己还是早些回庙里比较好。 正准备离开,他看到那把竹椅磨损的有些严重,忍不住说道:“我在那边种了些竹子,给你做个新的?” 苏青冥说道:“也好。” 沈云海翻过栏杆,顺着原路从崖壁上爬了下去。 想着先前的对话,卢恨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冷哼一声,说道:“你另外那个徒弟去哪儿了?” 苏青冥知道她问的是顾清,说道:“我让他提前回了。” 卢恨挑眉,说道:“你进去之前就知道自己会赢,也知道仙箓有问题?” 苏青冥嗯了一声。 卢恨沉默了会儿,说道:“掌门让沈云海以无恩门弟子身份加入、亲自前来坐镇,也是看好你能赢?” 苏青冥又嗯了一声。 卢恨看着崖外的风景,若有所思。 苏青冥问道:“为何还没回来?” 他问的是青山掌门柳词。 卢恨说道:“你不按规矩来,拿了仙箓自然有人不服,掌门真人要给你处理这些事情,哪能这么快就回来。” 苏青冥说道:“如果我没想错,他会比想象的回来更早。” 卢恨说道:“仙箓的问题你真的只肯跟掌门说?连我也信不过?” 她有些不悦,想到自己这个缥缈峰主居然给一个年轻弟子看门,便更加生气。 苏青冥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在生气。 他想起很多年前缥缈峰顶的那块大石头、石后的花树与石上喝酒的刁蛮少女,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对他来说,这真是很罕见的情绪。 紧接着,他想起那个少女喝醉后唱的小曲,微笑顿时消失。 第三百一十四章 也许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无回谷某道秘谷的最深处,有一个极隐蔽的洞府。 洞府里的禁制非常强大,即便是通天境的剑宗强者来袭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一只手拈着还天珠放在了石桌的中间。 无数道光线从还天珠里投射出来,照亮了洞府四壁。 洞府是圆顶,那些画面便连在了一起,看着无比广阔。 那些画面,是问道者们在青天鉴幻境里的数十年。 哪怕是最偏僻的山村,最细微的动作与表情,都在这些画面里。 画面高速地掠过,变成无数各种颜色的彩带,但在那双无情无识的眼眸里,却与真实的画面没有区别。 萨浒真人不需要问青鸟幻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调出那个世界,观看过去发生的事情。 青鸟根本没有办法隐瞒她任何事情。 萨浒真人没有看别的问道者,只是在看苏青冥与青鸟。 她看着楚国皇宫里那个婴儿无声出生,看着他站起身来,看天看地,看着他长大成人,修行不理世事。 齐先生进入皇宫,苏青冥第一次真正出手。 “很快。”萨浒真人自言自语说道:“但还不够快。” 画面继续高速向前,很快便来到最后阶段。 不周山里,满山红叶如火,石阶如玉带,秦皇登阶而上,于庙里遇苏青冥。 数十名秦国强者被斩成肉块,秦皇身受重伤,苏青冥的手还在剑柄上。 当时青鸟望远山,看红叶,看秦皇,有意无意间,略过了一些极重要的画面。 这些画面,现在都落在了萨浒真人的眼里。 “够快了。”她说道。 洞府深处的阴影里慢慢显现出一个玉盘般大的兽眼,幽冷恐怖,满是杀意。 “你在镇魔狱里大闹一场,玄龟因你而亡,结果刚过几年就来我道门夺宝……” 萨浒真人看着画面里正向虚空走去的苏青冥,面无表情说道:“真以为我忘了?” 阴影里那只玉盘大的眼睛,便是道门的镇山神兽开天兽。 听到萨浒真人的话,开天兽的眼神更加冷酷,杀意仿佛实质一般,明显想要去杀了苏青冥。 “仙箓无法被炼化,他便是个死人,你不用亲自出手。” 萨浒真人淡然说道:“这件事情,你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鉴灵有问题,要不要唤出来问一下?”开天兽用神识说道。 “都要成妖了,何必多此一问?” 萨浒真人伸手向夜空里抓出一物。 那个物体正是青天鉴,只是不知被她用什么道法缩成一个小圆盘,可以握在手里。 无数道极寒的玄气,从萨浒真人的指间溢出,青天鉴表面渐渐结冰。 这层玄冰看似极薄,实则无比坚硬,就算是仙剑也很难斩开。 她挥手把被冰封的青天鉴,镇压进了道门地底深处绝脉里。 数百年后,鉴灵消散,幻境重启,或者青天鉴才能重见天日。 看着这幕画面,开天兽的眼睛里出现一抹满意的神情,觉得如此处置最为妥当。 萨浒真人离开洞府,来到道门高处,气息渐冷,仿佛变成了一座坚可不摧、寒气逼人的雪山。 今次问道大会,道门的目的是替仙箓寻找继承者,只要够强,不管是谁都可以。 但既然拿到仙箓的是那名剑宗弟子,那么继承者便会变成承载者。 继承者与承载者只有一字之差,遭遇却有天壤之别。 就像她对开天兽说的那样,那人会被仙箓控制,变成一个傀儡,除非对方能够炼化仙箓。 放眼世间,有谁能够炼化仙箓呢? 想着这个问题,她的眼底深处出现一道极淡的警意。 逃出镇魔狱的灰影、被放出来的魔君、问道数十年只想着修行破境、不周山顶踏碎虚空…… 难道真的是你? 你居然还活着? 那这次你总该死了吧? …… 蜕皮之屋的地板、墙壁、门框上都被割出无数道痕迹,看着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天光落在上面,被反射出各种奇怪的形状。 苏青冥躺在竹椅里,右手的食指在门框上缓缓摩娑,感受着那种奇妙的触感,看着南忘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崖间忽然生起一阵山风,吹散流云,破开一个若有若无的空洞,隐见青衫闪动。 胡瑶起身行礼。 剑宗大长老沈君从崖外走了进来。 他毫无疑问是大荒最顶峰的大人物,但除了身形有些高大,再无特异之处。 他穿着件寻常的布衣,双眉平缓,神情温和,就如鞘中剑,毫无锋芒。 当然,他的气息宽广而包容,也像是道剑鞘,能承一切事物。 沈君挥手示意胡瑶离开。 胡瑶微微挑眉,锦瑟剑动,把剑弦尽数收敛,然后转身而走,哼了一声。 看着她生气离开的样子,沈君宠溺的笑了笑,然后注意到,苏青冥的脸上也挂着淡淡的微笑。 沈君有些吃惊,要知道这种程度的淡淡微笑,对苏青冥来说,也已经算是宠溺到了极点。 如此看来,在青天鉴里七十年,终究还是有了些变化。 沈君袍袖微动,承天剑意散出,一座无形剑阵,笼罩了蜕皮之屋。 哪怕道门的开天兽潜至近处,也无法听到他与苏青冥接下来的谈话。 “长生仙箓不是副箓,是正箓。” 没有任何寒喧与前言,苏青冥直接说道。 沈君说道:“许真人当年留下三主三副,后来镇压魔君时用了一道正箓,问道大会居然也拿出一道正箓,他们想做什么?” 仙箓乃是真正的仙家法宝,当今世间只有道门有,那是扶摇仙人飞升时留下的遗产。 副箓里的仙气若让普通人得了,足以洗根换骨,踏上修行大道,若让修行者得了则能延寿数十载。正箓的仙气更多,更重要的是里面极有可能残存着许真人的仙意,那对修行者来说是参悟天地至理,飞升得道的最高法门。 沈君本就不理解,就算道门想当正道领袖,何至于拿出一张仙箓作为问道之赏。 现在知道是正箓,更让他觉得奇怪。 换成他这个剑宗大长老,那是绝对舍不得的。 道门究竟想做什么? 仙人不在世间,无人接触过仙箓,按道理来说,没有人能猜到道门的想法,但苏青冥例外。 他说道:“仙意就是扶摇留下的一道仙识,她可能通过某种道法自外界归来。” 沈君想着当年魔君被镇压时的画面,神情忽而凝重,说道:“夺舍?” 苏青冥说道:“不错,和你师父当年想的事情差不多,所以道门需要挑选一个最强的、最适合的道身,先用仙识暗中控制,然后静待那一刻到来。” 沈君觉得莫名其妙,说道:“好不容易才出去,回来做什么?” 苏青冥说道:“只是一道仙识,回来的想必也不会是全部的她。” 沈君望向崖外的云梦诸山,摇头说道:“中州之道,总是这般粘乎。” 苏青冥说道:“对道门来说,这便是一道隐而不发的雷霆,日后若真有事,雷霆降临,无人能抗。” 即便通过仙箓回到大荒的扶摇仙人只是分身,依然不是大陆上的修道者能够对抗的。 仙人便是仙人,百分之一的仙人也是仙人。 沈君说道:“很想看看雷落时,会是怎样的威势。” 苏青冥说道:“落不下来,因为她的运气不好,仙箓落在了我的手里。” 沈君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苏青冥说道:“当然是炼化了这道仙箓,让她无法回来。” 沈君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知道这是很难的事情。” 苏青冥看着左拳,说道:“既然已经在我的手里,那就只有这么做。” 沈君说道:“如果你真能炼化这道仙箓,道门肯定能猜到你的身份。” 苏青冥平静问道:“我是坏人?” 沈君淡然说道:“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苏青冥说道:“既然如此,就算世人猜到我的身份,又能如何?” 世间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数人。 陆浅或者隐约猜到了,但她既然不肯挑明,他就当她不知道。 就像水月庵里那位一样。 他的真实身份暴露,真正受影响的是剑宗的声望。 飞升成功的师叔祖和飞升失败、转世重修的师叔祖,这是两回事。 沈君说道:“你想好如何炼化这道仙箓了吗?” 苏青冥说道:“我在思考。” 沈君说道:“在你思考的过程里,那道仙识会占据你的道身,控制你的道心,如何阻止?” 苏青冥说道:“若不可行,我会把左手斩掉。” 沈君看着他的左手,说道:“其实我有个很好的方法,拿个东西把你的拳头套着,保证不会出事。” 苏青冥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不会同意。” 沈君微笑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急什么。” 苏青冥说道:“尽快送我回剑宗。” 沈君的视线再次落在他的左手,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的信心可以炼化这道仙箓。 蜕皮之屋地面上的那些裂痕忽然颤动起来,然后微微上浮,变成肉眼可见的线条。 沈君的眼神平静却又专注,就像是永远没有风的水潭。 苏青冥知道他要做什么,微微挑眉,但没有拒绝。 无数道剑意落在他的左手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裹了起来,就像是做了一个无形的拳套。 再没有一丝仙气能够从苏青冥的指缝间流走,再灵敏的神兽也无法闻到味道。 这是剑宗主峰的承天剑法,也是是大荒最高阶的阵法,看似无形,实则有质。 苏青冥承认不管是他还是师兄,承天剑都没有沈君学的好,沈云海的天赋还是差了些,只看能不能想些别的办法。 他问道:“夺鼎不合规则的事情解决了?” 沈君说道:“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知道你向来不走寻常路。” 苏青冥说道:“既然道门拿出仙箓是这种想法,便不会阻碍,至于我选择的道路都是唯一的道路,并非刻意。” 沈君摇头说道:“当年打牌的时候师父就说过,你的路数与众不同,有些一根筋。” 苏青冥说道:“我们有三百年没打牌了吧?” 沈君沉默了会儿,行礼说道:“是的,师叔。” 剑宗大长老亲自坐镇,道门别有想法,即便昆仑派等宗派对问道大会的结果有所质疑,也已经无法改变结局。 不管问鼎还是夺鼎,终究仙箓有了归属,道门开派三万年的盛典便到了尾声。 当天夜里白早去蜕皮之屋见苏青冥,想与他说些事情,却没有见到人,这让她有些不安。 在她沉默离开的时候,何沾已经离开了道门,瑟瑟发现后,追了他五百里,却还是没能追回来。 王明仁也向道门告辞,连夜离开,回一茅斋去整理那本书籍。 提前离开的还有很多人,都是曾经进过青天鉴幻境的问道者,数十年红尘如烟云般飘散于眼前,但又有谁真的能做到一朝尽忘?他们需要时间来重新稳定道心,继而从那些红尘感悟里获得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三年后他们可能在道门再次相会,也有可能此生不再相见,只看最终能不能勘破这一关。 第二天清晨,剑宗弟子在方景天与胡瑶两位峰主的带领下,与道门道友们道别,然后乘坐剑舟离开。 白早没有看到苏青冥的身影,隐隐不安。听到方景天的解释,在场的修道者们才知道苏青冥已经随着剑宗大长老真人提前离开,不禁议论纷纷,心想这哪里像是问道大会的胜者,更像是拿着仙箓便要跑路,就算是剑宗宗想要给道门留些面子,也不至于这般低调。 第三百一十五章 问道会落幕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在晨光的照耀下,一朵白云向着道门外飘去,就像在清透水面向远方飘去的莲花。 这里还处于云梦大阵的范围,可能是为了表示对道门的尊重,那朵云飘的不是特别快,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并非真实的由雾气凝成的云,而是由无数道极强剑意织成的剑云。 沈君与苏青冥在云上前后站着,保持着同样的姿式,背着双手,平视前方,身形被远处的朝阳衬着,如真实的仙人。 承天剑插在天光峰的碑间,非真正大事不会出剑宗。当年云台一役,沈君生擒西王孙时,便带着承天剑,但这次他没有带,因为苏青冥的原因,所以只能驭剑云回山,速度自然要慢些。 苏青冥的铁剑比剑云快很多,但沈君嫌弃那把剑太脏。 左右无事,只要离开道门就好,剑云就这样飘着,他们偶尔说几句不怎么重要的闲话。 …… “西洲剑派势衰,雾岛老鬼更不会出来,阴谋诡计这种事情,你应该向你师父学习一下。” “雪原里那位到底生了个什么?你如果不知道,那谁还知道?我又不知道师父藏在哪里。” “以他的性格,终究不可能一直藏下去,等着便是。” “既然这是中州的局,开天兽为何要跟着我们?” “想来是不甘心仙箓被夺,终究是好东西。” “他是不甘心玄龟被你所杀,想杀你报仇。” 被朝霞染红的天空里,隐隐传来一道极淡的气息。 那道气息古老而神圣,威严至极,明显想要遮掩住,但哪里瞒得过二人。 他们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便知道来者是谁。 沈君当然知道从镇魔狱里逃出来的那道身影是苏青冥。 他自然也就能算到,在西洲里把曹程英救走的所谓剑宗长老也是苏青冥。 他很清楚剑圣的剑有多强,曹程英身受重伤,苏青冥必然要夺仙箓。 所以他让柳十岁以无恩门弟子身份加入问道,然后亲赴道门坐镇。 剑宗宗修的是剑,讲究的是万事只在一闪念,追求的是一击必死,在出手之前则是要算尽所有。 想算清楚世间万事比较难,但要算明白同门在想什么比较容易,所以剑宗同门之间的配合向来不需要多言。 当年陆浅与柳十岁没有任何联系,便能借着童颜的局,一举杀死洛淮南,也是此种。 “玄龟是魔君杀的,与我无关。” 苏青冥做出了解释。 对他来说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他去镇魔狱私会魔君,继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可能给剑宗宗带来很多麻烦。 沈君辈分低些,终究是大长老。 当然,这个解释更像是一句交待。 沈君叹息说道:“那要开天兽相信才行。” 苏青冥说道:“今后我不来道门,它相不相信又能如何?” 剑云已经飘出道门,来到了豫郡的上空。 开天兽的气息在云梦大阵的边缘停下,没有再继续跟着。 它还跟着沈君,便会被视作对剑宗宗不敬,或者是威胁。 如果剑宗宗在下方的群山里藏了一个镇守,忽然来个反杀,它必然要吃大亏。 …… 开天兽想杀苏青冥,必然不甘心,会把他拿到仙箓的消息泄露出去,事实上这个消息也瞒不住多长时间,相信回剑宗的路上可能会有些风波。 苏青冥自然不惧,与沈君一路同行,比带着阿狸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除了雪原深处,天下尽可去得。 他只是想着到时候轮着来打发,会有些麻烦,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拳上层层缚着的无形剑意上戳了一个小洞。 一道极淡的仙意,从那个细微小洞里溢出,然后从高空洒向大地。 豫郡四周多山,群峰险峻,密林幽深,而且有无数道地脉狭缝,隐藏着很多妖兽、邪宗高手,甚至可能会有些远古时期留下来的大妖。 这些妖物自然远远及不上开天兽厉害,但数量多了也很是可怕。 仙意如雨露洒向人间,群山里生出很多动静,至少数百道强大的气息渐渐生出,妖兽与邪修们向着天空望去,垂涎欲滴,哪怕明知道天空里那朵剑云必然不凡,却依然忍不住生出强烈的渴望与贪心。 沈君知道开天兽在后方看着这边,伸手再次封住苏青冥的左手,然后一脚踩散剑云,居高临下望向地面。 他的视线在群山间扫过,如真实的巨剑,带去强大至极的威压,然后嗯了一声。 这声嗯很冷漠,很无情,很轻蔑,拖的稍微有些长,最后还拐了个弯,把那种不屑一顾、请君来死的意思表达的非常清楚。 大荒最强者在此,群妖哪里还敢停留,纷纷跪下表示臣服、不敢为敌,有的大妖则是以最快的速度潜入地底,经由潜脉逃走,生怕被一剑斩死。 剑云重新聚拢,把二人的身影藏在了天空里。 苏青冥想着卓如岁靠着崖壁懒散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可惜,说道:“你那个弟子不错,只是越来越像你了。” 沈君淡然说道:“徒弟肖师有什么问题?” 苏青冥说道:“你习惯了任何事情完备才会出手,就像当年那样,这样不行,似中州之道,太过粘乎。” 这个评价很直接,尤其是说像道门之道,这对剑宗中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沈君不悦喝道:“你来做大长老?” 苏青冥毫不犹豫说道:“不要。” 沈君说道:“那你话就别这么多。” 天空变得安静起来。 远处传来大雁的叫声。 …… 行过豫郡,再过华阳,在南河州越过如泥线般的浊水,剑宗便在眼前。 大地忽然隆起,生出无数座山峰,峰间有雾气流泻而来,来到山前便成了云气,把整座镇子都淹没了进去。 从天空望去,那些云雾就像是无数条白色的缎带,在青峰之间挥舞,很是好看。 白早重修道法后,臂间便垂着白色的缎带,飞掠之时如惊鸿一般,就像是真正的仙女。 秦国小公主好像也是这般打扮的。 苏青冥忽然想起来幻境里似乎也有些火锅,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说道:“我要下去吃火锅。” 沈君挑眉无语,心想你手里攥着仙箓,剑宗就在眼前,结果不急着回去,反而要吃火锅? 云集镇里的酒楼有几家,有雅间还卖火锅的却不多,所以苏青冥带沈君去的还是原来那家。 酒楼的东家已经病故,现在接手的是三儿子,酒楼里的陈设也已经很老旧,于是有了老字号的美誉。 修道者与凡人之间的差别,就是在时间流逝之间令人绝望而伤感。 鸳鸯锅搁在桌上,简单至极的几盘青菜萝卜放在旁边,老板拿着金叶子退下楼去。 他想着父亲讲述多遍的那些往事,沉重喘息了十数次,才慢慢缓过神来,挥手示意掌柜去关门,不再接客。 原来剑宗仙师真的喜欢吃自家的火锅。 …… 红汤还在翻滚,白汤已经快要熬干。 苏青冥没有动筷子,沈君不以为异,很多年前在上德峰吃火锅的时候就是如此——随着修为日深,苏青冥吃的火锅越来越淡,直至不再吃,只有冬天的时候,元骑鲸用乐浪郡的新鲜食材打边炉,他才偶尔动两筷子。 汤快干了,火锅也就快吃完了,到了该说正事的时候。 “当初他用冥部弟子的身体逃出剑狱,在这里被陆浅截住,然后被一名孟姓弟子斩杀,实则是借机脱困。” 苏青冥说道:“那名孟姓弟子在上德峰里关了这么多年,可审出些什么没有?” 沈君说道:“他说是受了方师弟的指使。” 苏青冥说道:“你如何想?” 沈君说道:“再看看。” 苏青冥说道:“先前我便说过,你习惯了任何事情都完备了再出手,这样不行。” 沈君说道:“你行你来,大长老我给你。” 苏青冥沉默。 沈君说道:“那你就别想太多。” 苏青冥说道:“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三人是欺师灭祖的大反派,方师弟想杀了我们替师父报仇,有什么错?” 沈君淡然说道:“面对如此有道理的事情,我能做什么?” “你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查到雷魂木是从碧湖峰流出去的,你便杀了雷破云灭口。再比如就算有雷魂木,他也解不开我的剑阵,只有你可以。” 苏青冥抬起左手,看着上面缚着的层层剑意,平静问道:“是你放了他?” 火锅真的快要烧干了,白汤尽数变成雾汽,弥漫整个房间,继而充溢整座酒楼。 街道上忽然传来惊呼,云集镇里到处都是云雾,远道而来的游客们兴奋不已。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居民则是心烦意乱。云雾迷人眼,看不清楚道路,容易摔跤,看不清楚蒸锅里的动静,无法判断包子熟了没有。 不同的立场,自然有不同的感受。 仙凡皆如此。 沈君沉默了会,再次说道:“大长老你来做?” 苏青冥依然毫不犹豫说道:“不要。” “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君轻拂衣袖,带着苏青冥从酒楼里消失。 锅里的白汤终于熬干了,几段煮软了的大葱有气无力地耷拉在锅边,看着就像卓如岁的眼皮。 沈君离开时的衣袖带起了一场风,吹熄了锅底的火,那些大葱不用担心被烧焦。 包房与酒楼里的雾汽也被清除一空,清风穿门而出,来到街上,驱散了所有的云雾。 清冷的阳光洒落在云集镇上,深秋的肃杀与高远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呈现在人们眼前。 外地来的游客还好,镇上的居民们则是惊呆了。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看过云雾尽消的画面。 人们很快反应过来,这必然是剑宗仙师了不起的道法手段,赶紧跪倒在地。 …… 云雾来自剑宗群峰,是水汽在天地间自然流动,也与那座大阵有关。 剑宗大阵开启,天光微有变化,峰间的红树青林,颜色也隐约有些感变。 洗剑溪畔与峰间的弟子们抬头望向天空,看到一朵剑云,知晓是大长老自道门归来,纷纷行礼。 那朵剑云没有落在天光峰,而是向着更远处的神末峰飘去,神末峰禁制自开,满山树木微摇,似在欢迎什么。 剑宗弟子很是意外,想到一种可能,脸上不由露出惊喜的神情。 小师叔回来了! 过往在剑宗年轻弟子心里,两忘峰是最让他们感到骄傲、崇拜的地方,现在这个位置已经被神末峰取代。 神末峰有陆浅,有沈云海,都与他们差不多年纪,便已有极盛之名,更不要说神末峰还有位小师叔。 从当年梅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苏青冥被困雪原六年,后来为了突破剑鬼难关,他潜入长安城镇魔狱,与魔君共修三年,出来后又陪着曹程英赏春叹秋,仔细算来,十五年里他在剑宗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年。 但他的名字没有被剑宗弟子忘记,反而更加传奇。 陆浅在剑宗试剑里输给了卓如岁,转眼小师叔便在道门里赢了回来,还顺手拿了道门的问道第一! 上德峰山间飘着薄雪,玉山师妹与轮值的几位师兄坐在道殿里,一面嗑着松子一面聊着闲天。 他们忽然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殿去,看着那朵剑云落在神末峰顶,玉山小脸上满是惊喜,把手里的松子塞进身边一位师兄怀里,说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她的身影迅速变成山道上的一道雪烟,那位师兄叹息说道:“小师妹总这样……都不知道她到底算哪座峰的。” …… 剑云落在峰顶,自然消散,化作无数道云气,与崖间的层云汇在一处,再也无法分清。剑宗又是数年未见,换作别的修道者,或者会有些淡淡感慨,苏青冥没有这些想法,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看着峰顶仿佛永恒不变的道殿、洞府,听着崖间传来的猴子叫声,他发现自己这一世在剑宗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世间行走的时间越来越多——都怪腊月当年非要去世间行走游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崖间猿猴的欢快叫声戛然而止,树林里的摩擦声也忽然消失,本准备来峰顶欢迎苏青冥的它们发现了沈君的存在,畏惧不敢向前。沈云海与青稍从洞府里走了出来,还没来得给苏青冥行礼便看到了沈君,赶紧拜了下去。他们没怎么见过大长老真人,但从外门进入内门的时候,在那个小楼里看过画像,有哪个剑宗弟子敢不把那张脸记在心里? 沈君示意他们起来,准备温言劝勉数句。 沈云海现在名声很响,日后应该会是帝师,这个来自乐浪郡的元姓少年嘛,也有来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回宗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峰顶忽然响起落叶被踩破的声音。 黑猫从洞里踱了出来,长毛被梳的很干净顺滑,不知道是青稍的手笔,还是藏在毛里的寒蝉所为。 剑宗镇守爪落无声,踩破落叶,自然是故意为之,提醒人们看看我,看看我。 沈君看了它一眼,望向苏青冥说道:“堂堂剑宗镇守,总不能一直给你守门。” 苏青冥说道:“剑宗镇守,不来守着我,那去守谁?” 黑猫眼睛微眯,心想你们这对师叔侄不继续装不熟了?真是无聊透顶。 沈君不知该如何回答苏青冥的话,在沈云海、青稍这些晚辈弟子面前,又不方便用那句话怼回去,苦笑离开。 沈云海与青稍在震惊之中,黑猫已经走上前去,极其缠绵地蹭了蹭苏青冥的小腿。 苏青冥知道它的意思,右手伸出食指,在地面一片树叶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隔空抓起,正准备交给猴子,想了想递给了青稍,说道:“给元骑鲸。” 青稍有些紧张,看了看沈云海带着微笑的脸,又看了看镇守大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心想现在什么都不用装了? 他驭剑离开峰顶,没敢直接去到目的地,而是按照上德峰的规矩,老老实实地停在山下,然后向着山上走去。 没走两步,他便看到如风雪般疾掠而下的玉山师妹,有些吃惊,问道:“师妹你要去哪里?” 玉山见着是他也很吃惊,说道:“我要去见师叔,你怎么却在这里?” 青稍把手里那片树叶递给她,说道:“帮我带封信过去,就放在那天夜里我和你看星星的石头下面。” 玉山带着羞意呸了口,说道:“懒得理你与峰里的师长有什么关系,你自己送去,我要去神末峰。” 青稍叹气说道:“师叔那么懒,怎么会愿意再收徒弟,就算你想转峰,也没人收啊。” 玉山小脸上满是自信的神情,说道:“当年试剑大会,是井师叔让我拜在上德峰门下,他没道理不管我。” 青稍无奈说道:“别闹,至少今天别去,师叔心情明显不好,一直握着拳头,看着就是想要打人。” 玉山睁大眼睛,心想师叔性情虽然冷淡,但向来不与人发脾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青稍苦着脸说道:“我不知道,师父又在闭关,谁敢去问?” …… 两小无猜的这对师兄妹在上德峰下做着很无聊的猜想时,神末峰顶有件真的很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苏青冥站在崖边看了会儿熟悉的云海,想着沈君一路上说的那些话有些郁闷。 他转身望向沈云海,说道:“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沈云海认真说道:“弟子听着。” “今后你是要做大长老的,承天剑得练好些,别的先放放。” 苏青冥说道:“还有你的剑确实不行,不要总想着什么剑随人起,找时间我给你换一把。” 沈云海行事谨慎,遇事淡定,道心宁静,但这时候还是傻了。 他知道师父在剑宗与修行界都有极深厚的背景,但大长老这种事情……你说要弟子做,弟子便能做吗? 苏青冥没有理会有些失魂落魄的他,走进洞府,来到那扇紧闭的石门之前。 陆浅败给卓如岁之后,便一直在这里闭关。 对很多修道者来说,闭关是件很神圣的事情,卓如岁当初在天光峰闭关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可能是因为当年闭关的次数太多,苏青冥不这样认为,也曾经对陆浅等人说过,所以神末峰上的人们闭关还是会与外界保持沟通,甚至无聊的时候会出来听听对面清容峰的小曲。 感受到他的存在,石门缓缓开启,带着一些烟尘,陆浅走了出来。 数年不见,可还安好? 苏青冥与陆浅没有问这些问题,只是互相打量了两眼。 陆浅心想沈云海说你已经游野中境,为何还把铁剑背在身后? 苏青冥发现她的游野初境也已经圆满,有了破境的迹象,对此比较满意,但看着她的模样又有些不满意。 陆浅的短发已经变成垂肩长发,偏生没有打理,看着乱糟糟的,比阿狸都远远不如。 他说道:“梳子呢?” 这次离开剑宗的时候,他没忘记带走竹椅,也没忘记把阴木梳留下来。 陆浅随意说道:“反正又不见人。” 不过现在见着人了。 她伸手从空中抓出水来抹到黑发上,顿时干净。 “随我来。” 苏青冥带着她离开洞府,向峰顶更高处走去。 沈云海还像个泥塑般站在崖边,黑猫摇着头跟在后面。 峰顶最高处有个山洞,顶上被凿空,可以承星光与天地气息。 当年苏青冥便是在这里,用剑游通知海外的巨人朋友去盯住雾岛老鬼。 他心意微动,伸手召出云霞剑看了看。 陆浅捂着胸口,瞪了他一眼。 再如何信任,这般不告而取对剑修来说感觉还是很奇怪。 云霞剑的颜色确实有些不一样。 他转身望向陆浅问道:“为何要压制剑意?” 陆浅说道:“卓如岁是晚辈,我与他对战本就是以大欺小,再用云霞剑,就更不公平。” 苏青冥说道:“这等多余的想法,在外面不要有。” 陆浅说道:“若是敌人,自是一剑杀了。” 苏青冥很喜欢一剑杀之这种说法,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现还有些湿。 陆浅的手收进袖子里,似乎在拿什么。 苏青冥没有注意到,右手轻挥,放出来了一些东西。 陆浅生出强烈的警意。 她居然看不到那些东西。 阿狸也很警惕,甚至毛都炸开了。 它闻到了那些东西的味道,可不就是镇魔狱里的那些蚊子! 啪的一声轻响,寒蝉从炸开的猫毛里掉到地上。先前沈君在时,它被吓得半死,哪里敢冒头,这时候落在地面,它好奇地望向空中,半透明的奇怪眼睛不停转动,仿佛在盯着什么。 苏青冥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雪原小甲虫居然能够看到那些蚊子。 当然,寒蝉可能并不是看到那些蚊子,而是用热量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 他觉得有趣,对寒蝉说道:“若你能管好它们,便给你用。” 寒蝉怔了怔,忽然翻过身来,用腹部对准苏青冥,表示臣服与感恩。 紧接着,它的极细肢足高速摩擦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很是好听,就像是软玉轻敲一般,欢快至极。 …… 阿狸在洞外趴着。 寒蝉带着那些蚊子在四周守着。 神末峰禁制开启。 谁都别想再听到他接下来与陆浅的谈话。 即便是沈君与元骑鲸也做不到。 苏青冥说道:“我有些事要对你说。” 陆浅有些紧张,点了点头。 安静的洞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苏青冥说道:“坐。” 陆浅在他身前坐下。 在外面她与苏青冥的相处还是很自然,就像往年一样,私下无人的时候,她对着苏青冥却是越来越乖巧听话。 苏青冥说道:“有些事情,其实我忘了。” 陆浅心想这便是要说明了吗? 她不安说道:“有些紧张。” 在剑峰行走,在人间行走,剑斩群妖,被不老林暗杀,再到暗杀洛淮南。 无论遇着何事,她从不紧张。 今天苏青冥要说起往事,她便紧张起来。 如何才能消除这种紧张? 陆浅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梳子递给苏青冥,然后转过身去。 这样可以不用直视他的眼睛。 苏青冥用右手接过梳子,开始给她梳头。 暗色的梳子在黑色的发头间缓缓滑动,带着一种美妙的韵味。 “这把阴木梳是太平从冥间带回来的,转送给了我。” 苏青冥感觉到陆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我能在镇魔狱找到魔君,也是因为太平的缘故。” 他把这几年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 沈云海回剑宗后说过一些,但镇魔狱里的那些细节以及随后西洲发生的事情,只有他这个当事者知道。 最后他讲到了道门的问道大会,以及得到仙箓的过程。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他在不周山夺鼎,向虚空踏出那一步,其实就在昨日。 陆浅有些吃惊,问道:“仙箓这时候就被你的左手握着?” “是的,仙箓里除了仙气,残留着扶摇的一道仙识。” 苏青冥接着说道:“我以前对你说过,景阳飞升成功了。” 陆浅想起来很久以前他确实这般说过,心想那你为何回来了? “他在那片更广阔的天地里停留过一段时间,然后遇着了问题,不得不被迫再返红尘。” 苏青冥说道:“我不知道那个问题是什么,直到我握住了这张仙箓。” 陆浅说道:“因为……你对仙箓里的仙气很熟悉?” 苏青冥说道:“不是仙气,是扶摇留下的仙识似曾相识。” 洞府里变得很安静。 陆浅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现在怀疑是道门在景阳真人飞升的时候动了手脚,不是太平真人?” “当年在浊河畔我对你说,我查太平真人与景阳飞升一事无关,但不能说明他与此事无关。” 苏青冥说道:“他有动机,也有能力。” 陆浅说道:“你说过,烟消云散的阵法没有问题。” 当年景阳飞升的时候,便是从这个洞府向着天空出发。 那座名为烟消云散的大阵,也是在这里。 “阵法确实没有问题,剑宗诸峰没有谁能在这里动手脚,但阵法本身……可能就是错的。”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说道:“也就是说,千年前他刚开始教景阳道法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景阳飞升成功。” 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是如何伤感而无意义的一段过往。 陆浅不希望这样,轻声说道:“也许……就是扶摇仙人在仙界偷袭了陈真人,与沈掌门无关。” 苏青冥摇头说道:“如果不是阵法有问题,陈飞升成仙后,扶摇哪里是他的对手?” 陆浅挑了挑眉,心想那是当然,但还是有很多不解,问道:“可她为何要想着借仙箓回来?” 这同样也是柳词想不明白的事情,修道者追求的便是飞升成仙,已然成仙,为何还要重回旧地? 苏青冥说道:“可能是因为畏惧。” 陆浅说道:“她担景阳真人还活着,发现真相后对云梦山的徒子徒孙报复,所以想用分身回来盯着你?” 苏青冥说道:“那并非是真正的畏惧,她留下仙箓就像是留下后路,或者说归路。” 陆浅认真问道:“她畏惧的到底是什么?” 苏青冥说道:“大海与天空看似广阔,终究也有边际,但那个世界是真正的无垠空间,在那里你寻找不到落脚点,没有参照物,没有同伴,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这便是真正畏惧的起始。” 陆浅沉默了会儿,说道:“道心渐寂,孤障渐生?” “不错,在那里,自我存在于精神世界里的投影会放大无数倍,渐渐吞噬本体。” 苏青冥说道:“她畏惧的便是无限以及身处无限里的自己。” 陆浅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关于景阳真人飞升的事情,关于仙人与那个世界的秘辛,相信苏青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除了她。 这种信任或者是期望,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将来你总要去那个世界,提前知道些情形,没有坏处。” 苏青冥的语气仿佛她飞升是必然的事情。 陆浅觉得压力更大了。 一千余年里,大荒只出现了扶摇与徐真人两位飞升者,她是天生道种,对修道自信满满,也不敢如此乐观。 苏青冥放下阴木梳,开始给她扎辫子,只用一只右手,动作也很轻松。 他只对陆浅说这些话,自然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她与前尘往事无关,也就是说,他对柳词与元骑鲸都无法完全信任,却很信任她。因为她是当年他在长安城的小雪里一眼瞧中的传人,而她成为青山弟子后也没有忘记他。 作为被剑宗重点培养的天生道种,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以拥有无比美好的未来,可是她依然冒着风险,调查那件事情,只为给他求个公道。 承剑大会时她是所有师长争夺的对象,便是沈元与元骑都想收她为亲传弟子,她偏偏选择了登神末峰,重续他的传承,哪怕遍体鳞伤依然一往无前。 也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苏青冥决定把自己的一身所学都传给她,毫无保留。 在他想来,以小腊月的天赋心性,再继承自己的道法剑学,如果还不能飞升,那真是没天理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七章 酒后来一碗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既然没天理,那还要天做什么,到时候直接斩了。 陆浅把辫子甩到身前,回头看着他紧握的左手,有些担心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明见真人不可能算到卓剑尊从仙界跌落之后,居然还能活着,而且自己留下的仙箓居然会落在他的手里。 这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而不是设好的局,但对苏青冥来说依然是一次极其严峻的考验,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攸关。 摆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炼化仙箓,不然仙箓里的那道仙识会慢慢浸润他的身体与道心,直至暗中占据。 问题是想要炼化仙箓,哪有这般容易。 他与大长老说自己要炼化仙箓的时候很平静从容,但大长老都看出来他并不自信。 在青天鉴幻境里,他把手伸向那只青铜鼎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仙箓里隐藏的仙气如果真正释放出来,会有着无比巨大的威力,即便是通天境大物也很难正面抵挡。 想要炼化仙箓却不触碰里面的仙气,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最困难的是,明见真人留下的那道仙识层阶太高,超出朝天大陆所有修道者很远一段。 “这次可能真的要去找一位朋友帮忙。” 苏青冥望向洞府上方。 碧蓝的天空无比深远,没有太多秋天的味道。 他说的自然不是雪原深处的女皇,也不是异大陆的巨人朋友。 陆浅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有些不解,更多的是好奇。 几年前苏青冥为解决剑鬼的问题说要去找朋友帮忙,当时她与沈云海等人都在想你居然也有朋友?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苏青冥确实有朋友,而且他的朋友是末代魔君。 陆浅很想知道,这次他准备去找谁,那位又是何等样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苏青冥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天空沉默了会儿,说道:“他已经死了。” …… 暮色笼罩着悬空寺。 松林红暖如炉火,塔林斜晖无限。 塔林里有数百座或高或低的石塔,葬着悬空寺的历代高僧大德,却没有什么阴森的意味,只是宁静。 莫杀坐在禅堂前的石阶上,骨笛凑在唇边,手指无声轻摁,吹着无声的曲子,也没有什么悲戚的意味,还是宁静。 北冥老魔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到他身后,沉默听他奏完这首无声的曲子,才开始说话。 “镇魔狱里那人是苏青冥,这消息为何不传给道德观?” 莫杀放下骨笛,用袖子认真地擦干净,插回腰间,回道:“如果连这都还看不出来,道德观凭何能占着云梦灵脉三万年?” 北冥老魔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头,说道:“但可以告诉他们苏青冥的真实身份。” 莫杀唇角微翘,露出一抹微嘲的笑容,说道:“这些年来,与他有关的无数细节都在说着相同的事情,他就像站在神末峰顶大喊我是卓剑尊,你觉得这是想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北冥老魔叹道:“二位真人的想法如果能猜得透,当年我怎么会败的如此之惨。” 莫杀站起身来,淡然说道:“他需要他人的眼光与猜测来确定自己究竟是谁。” 北冥老魔闻言微惊,说道:“难道他失忆了?” 莫杀微嘲说道:“不,他只是在躲避。” 北冥老魔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眯眼说道:“那他到底是谁?” 莫杀拍了拍灰尘,说道:“我以前就说过,不管他是谁,反正不是卓剑尊。” 北冥老魔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件事情真是有趣。” “我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伤感。” 莫杀向着塔林里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北冥老魔看着暮色,微眯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色。 这时候的他哪里像一条老狗,而是一只想要回到狮群的老狮,坚毅而充满耐心。 暮鼓响起,悬空寺到了晚饭的时间,北冥老魔抱着食盒来到前院的灶房里,寻到那名熟识的胖僧人。 二人躲到廊下角落里,打开食盒,一只卤好的大猪蹄子跃入眼里。 大猪蹄子左边搁着几张新鲜的苏子叶,右边则是几张腌好的苏子叶,各有风味。 胖僧人看着猪蹄,忍不住流下口水,说道:“肉可真香啊,他在西海一切都好,配着吃不腻,正在想办法劝说那位动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加上口水的影响,吐字有些不清楚,但很明显这说的不是猪肉穿肠过之类的废话。 老魔捧着猪蹄用力地啃了一口,连皮带肉扯下小半斤来,含糊说道:“只需要一剑,杀两位真人,连肉带皮,青史留名,伤筋动骨,惊天动地,满口香腻,凭何不动心?” 胖僧人苦着脸说道:“你忘了放盐……剑宗怎么办?” 老魔抹了一把脸,满脸油污,不屑说道:“提前就腌过,他又不是没师父,不吃就住嘴,没用的东西。” 胖僧人悻悻想着,就你现在这样,脾气还这么大?那位的师父也是遁剑者,虽然被剑宗困在南海雾岛,但也算逍遥太平,哪像你这位遁剑者只能在庙里偷偷吃肉,天天做狗? …… 穿过塔林与松林,行经偏殿与侧门,来到山崖间,便能看到下方那座菜园。 斜阳西下,一声吱呀,屋门被推开,小荷端着药壶走了出来。 莫杀看着这幕画面,听着屋里传来的咳嗽声,微微挑眉。 沈云海从无回谷回来了,小狐狸精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看来情况不怎么好。 他的异种真气冲突问题,在修行悬空寺佛法后有所好转,这两年又开始变得严重起来。 知客僧曾经写过一封信,推荐他去一茅斋学习道法,如果他真能掌握这种道法,应该能完全解决体内的问题,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沈云海却没有去。 莫杀知道这件事情,觉得很有趣。 暮色越来越浓,天空越来越暗,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走到菜园里,推开屋门,看着沈云海平静说道:“有酒没有?我今天想喝两杯。” 沈云海认出他来,很是吃惊,旋即生出无比真挚的喜悦,喊道:“大师,不,前辈您好!” 当初他来悬空寺学习佛法,根本无法理解卷中真义,直至得到莫杀的亲自指点,才终于读懂了经文,继而压制住了体内的真气冲突。解经完毕,莫杀便从他的生活里消失,让他很是想念,今日忽然重逢,自然非常激动。 在他想来莫杀必然是悬空寺里的高僧大德,下意识里喊了声大师,转念一想对方既然要喝酒,说不得是自己想错了,对方是公子请来的高人,于是赶紧换成前辈的称呼。 莫杀微笑示意不必多礼,迳直在桌边坐下,看着丰盛的菜肴,发现那只小狐狸的手艺比当年更有精进,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菜可以下酒。” 这时候小荷端着一碗菜走了进来,看着莫杀也很是惊喜。 只不过与沈云海不同,她的喜悦比较淡,警惕比较多,她不希望禅寺菜园的平静日子出现任何变数。 莫杀看了眼她手里的碗,发现是跳水泡菜,青笋与红皮萝卜颜色搭的很好看,溢着淡淡的酸香,更是满意,说道:“酒后可以来一碗饭。”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应有憾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小荷微笑行礼,把泡菜搁到桌上,去灶房里取了干净的碗筷,斟了满满一碗。 莫杀端起酒饮了口,发现酒水倒是普通,有些淡,也不在意,又一口便把碗里的酒喝尽。 沈云海赶紧替他把碗里的酒再次添满。 莫杀也不吃菜,直接又饮了一碗,有意思的是,明明极豪迈的喝法,反而被他喝出了理所当然的感觉。 数年前镇魔狱事变,魔君杀玄龟而死,那天傍晚他吹了首曲子,喝了碗酒,今天他也吹了首曲子,也特别想喝酒。 连喝了两碗酒,他才拿起筷子,挑着自己喜欢的菜拣了半碗,慢慢地吃着,间或夹一片红皮萝卜清清口。 “知客僧不是写了信让你去一茅斋?为何不去?”莫杀忽然看着沈云海说道。 沈云海更加确认对方是悬空寺的大德或者公子的友人,回以歉意的笑容,却没有说什么。 在无回谷的时候,苏青冥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那时候都没有说,现在更不会说。 莫杀微微一笑,转而问道:“此番问道,感悟如何?” 沈云海想了想在那个世界修行、当侍卫的生涯,发现实在很是简单枯燥,谈不上什么感悟,抱歉说道:“没有。” 莫杀问道:“那苏青冥呢?” 沈云海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公子与在外面也差不多,还是那样。” 莫杀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就好。” …… 无回谷某处崖台,秋树如黄盖,随风飘落几片金叶。 胡云摇站在树下,看着崖外如梦境般的云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小酒壶,每当有片叶子落下的时候,他就会提起来喝一口。 修道者饮酒,与凡人饮酒没有太大区别,还是需要好物相送。 秦大去西峡城前把烤鱼的制作方法抄写给了他,他照着烤了几百条,发现还是烤不出来那个味道,只好作罢。 此时他用来送酒的好物不是那些随风飘落的黄叶,是左手心里握着的几颗棋子。 棋子在掌心摩擦、转动,带出清却沉的声音,有些好听,对他来说,与一盘好菜无甚区别。 他越来越少下棋,因为觉得无趣。 世间无人能胜他,而他怎样都胜不了苏青冥,不管是在世间,还是在青天鉴的幻境里。 偏生苏青冥下棋的方法还是那样无趣…… 无趣才会想着饮酒,自然不会用真元消解,当第七十片黄叶飘落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醉意。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真的不错。 胡云摇心想飞升成仙何必苦苦修道,凡人只需要几壶美酒便可以。 为了飘渺难觅的大道,付出那么多真的值得吗? 他提着酒壶踏栏而起,乘风而去,在云雾里穿行良久,来到一处极其幽静偏僻的山谷里。 这里是无回谷的边缘地带,又靠近禁阵,很少有道德观弟子会来这里。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洛淮南才会把自己的秘府暗中修建在这里。 胡云摇提着酒壶,开启洞府的三层禁制,走了进去,由晶石砌成的光带遇新风而明,照亮里面简易而干净的陈设。 洛淮南死后,这个秘密洞府便落在了他的手里,谈真人与白真人应该知晓他暗中做了些什么,以沉默回应,自然也不会理会这个小洞府。 胡云摇走到石桌前,看着那个绿色的小瓶子,沉默了会儿。 绿色小瓶是洛淮南为元婴准备的最后退路,而他也就是真正死在这里。 胡云摇把酒壶里的酒倒了些在地上,然后坐下慢慢自饮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他醉意渐重,撑额靠着石桌,将睡未睡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就像狂风里的烛火,似乎随时可能熄灭消失。 胡云摇霍然抬头,眼睛明亮至极,哪还有半点醉意。 此地幽静偏僻,靠近云梦大阵,洞府里还有禁制隔绝内外,为何会有声音? 那声音在极近的地方,甚至就像是在他的心里。 难道是邪派妖人的手段? 胡云摇一脸漠然想着,即便是当年玄冥道的圣女也没有这等本事,宫里那位胡贵妃也做不到。 他相信这不是幻觉,自己也没有喝多,把真元运进耳里,专注的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耳垂微颤,终于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真的很微弱,而且微微颤抖,似乎极为寒冷,而且……他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他沉默地听着,又听了很长时间,终于听明白了那个声音说的是什么。 “少年……” “少年……救我……” “下棋的少年……是我……” 胡云摇挑眉,挑得特别厉害,就像竖起来一般。 他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青天鉴灵。 那位叫做青儿的小姑娘。 他童年的时候那个小姑娘曾经出来与他玩耍过,直至前些天在回音谷的小楼里重逢。 问道大会结束后,他请示师尊想去回音谷里见她,但师尊没有允许…… 是啊,青天鉴在回音谷,为何她的声音会在心里响起? 难道自己真的喝多了,因为棋道受的挫折,以及洛淮南的遭遇,从而生出心魔? 胡云摇的脸色忽然苍白,不是因为喝多,不是因为畏惧心魔,而是因为他再一次真切地听到了青儿的哀鸣。 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声音并非来自心里,而是洞府里的一道石缝。 谁都不知道,洛淮南这个隐秘的洞府里,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往云梦大阵深处的地脉。 那道石缝便是暗道的入口。 那道微弱的声音为何会在那里传出来? 难道青天鉴被镇压到了地脉深处? 青天鉴乃是真正的天宝,在道德观的地位与麒麟、死去的玄龟差不多,只有两位师尊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个小姑娘究竟犯了怎样的大错,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胡云摇深研棋道,推演计算能力极强,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靠近了真相,同时得出结论,这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事情。 他把酒壶搁到石桌上,起身向洞外走去,毫不犹豫。 感应到他的离开,来自地底深处的那道声音渐渐消失,一切重归死寂,绝望至极。 胡云摇来到洞府门口,挥手掷出一块玉牌。 玉牌划出一道流光,向着无回谷某处而去,带着他传给白早的一道神识。 ——我于青天鉴幻境有所感悟,决意闭关隐修,时间未知。 他重新开启三道禁制,转身走回洞府深处,又做了一道屏障阵法,才走到石壁前,盯着那道石缝沉默了很长时间。 很快他便得出了第二个结论,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地脉与云梦大阵相连,如果想潜入地脉深处便不能用任何道法,不然一定会被发现。 而像青天鉴这等天宝必然有人看守,甚至有可能是麒麟神兽,就算他真的抵达地脉深处,又能做些什么? 他没能得出第三个结论。 对他这样聪慧至极、算无遗策的人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不需要思考。 一种是怎样算也算不清楚,一种是怎样算也没有好结果,那么这种时候便不需要再进行推演计算,直接做就好。 胡云摇脱下身上的衣裳,仔细叠好,放在榻上,走到石壁前。 稳定的双手落在坚硬的石壁上,就像是抓进了豆腐一般,悄无声息便挖下了一大块岩石。 很快那道石缝便被挖成了一个能钻进去的洞口,地面堆着如小山般的沙石。 速度看似很快,但想着地脉深处与地面的距离,便知道还是太慢。 胡云摇已经算清楚,想挖到地脉深处大概需要十二年。 这个事实没让他有半点退缩,他沉默不语地继续挖着。 对修道者来说,闭关十二年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 冬天来了。 剑宗大阵如往年那样开启,迎来初雪以及二雪三雪。 神末峰顶,一处洞府石门开启。 苏青冥背着双手走到崖畔,向着风雪里的诸峰望去,左手依然握着。 雪落无声,天剑峰如常,云剑峰如常,清律殿、小回峰,峰峰都如常。 眼前的风景,与前些年决定离开去长安城时的他看到的风景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不远处的云剑峰隐有曲声传来。 赏雪、赏梅、总有说法。 云剑峰这些年的承剑、试剑成绩都不好,与南忘的纵容离不开关系。 苏青冥摇了摇头,看着雪地里竖着的那根白旗杆,右手微弹。 啪的一声轻响。 阿狸从厚雪里弹飞起来,愤怒地喵呜一声,浑身白毛炸开如箭,正准备撕碎来人,却发现是他,只好悻悻作罢。 它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微微歪头,显得有些困惑。 五段雷魂木已经从剑狱里回到天剑峰,苏青冥却没有让阿狸回碧湖峰。 掌门真人明显不同意他这样把剑宗的镇守当成看门猫来用,但他这么怕死,才懒得理会。 苏青冥说道:“阿狸,做好准备陪我去个地方。” 需要专门说一句,还要做准备,那个地方想来极远,要去很长时间。 阿狸很生气,心想难道还来一次?如果随你游历人间是去欺负人当祖宗倒也罢了,可每次遇着的不是玄龟便是西海剑神这等凶人,谁顶得住?再说雷魂木刚回身边,难道又要送狗? 苏青冥上次说服它是凭一个斗字。 龙虎斗的斗。 这次他靠的是一个地名。 “我要去悬空寺,雷魂木过了明路,送回碧湖,大长老亲自看着。” 阿狸沉默了会儿,喵呜了一声表示同意。 对于现在的它来说,飞升基本无望,便只能想着延寿,最好能与天地同寿。 这方面的法门当然是禅宗最厉害,它早就想去悬空寺听经,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沈云海与青稍听着动静,从洞府里走出来,对着一人一猫行礼。 苏青冥对沈云海说道:“抱着猫,跟我走。” 当初从长安城到西海,他们便是这样走的。 沈云海来不及问,走到阿狸身前,再次行礼,然后伸出手去。 看着这幕画面,青稍有些羡慕,有几个剑宗弟子能抱着镇守大人在世间行走?只不过沈云海是苏青冥的亲传弟子,他是师侄,终究隔着一层,也不好争取什么。 没想到阿狸竟是不让沈云海抱,挥爪让他站远点,一脸嫌弃。 陆浅向崖边走来,看着苏青冥的眼睛说道:“我来吧。” 阿狸不停点头。 苏青冥说道:“也好。” …… 留了封信让青稍转交那边,苏青冥便带着陆浅、陆浅抱着猫离开了神末峰。 云霞剑太过显眼,他们用的是那把铁剑,而且没飞多远便落在了云集镇,吃了顿火锅才正式离开。 接下来的这段路他们没有驭剑,而是步行。 阿狸在陆浅怀里歪着,觉得这趟旅途还算不错,山路颠簸也无所谓。 山路通过一座小山村,来到山梁上向下方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那座越来越大的宅院。 柳父在院子里忙着什么活路,依然满头黑发,隔了这么多年,看来身体依然康健。 柳母抱着一个小男孩,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走了出来。 柳父迎上前去说了几句什么,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其乐融融至极。 陆浅看着下面说道:“沈云海知道吗?” “我不知道。” 苏青冥取出一颗丹药,递给陆浅说道:“化在水缸里。村子里的池塘的风景不错,你在那里等我。” 阿狸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里落下的微雪,心想大冬天的站塘边赏景,你够了吧? 陆浅说了声好,抱着猫来到村子里,往柳宅的水缸里放了一颗药,然后走到那个池塘边,望向水面。 雪花落在水面,瞬间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已经快要游野中境,对凡人来说,就是真正的神仙,站在池塘边也没有人能看到。 阿狸感觉到她有些紧张,轻轻喵了声,想安慰她。 陆浅看着落在水面的雪花,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三百一十九章 悬空寺的陵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苏青冥确认没有人看着自己,无论天空还是地底,走出小山村,沿着当年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当年村子里的夫妇又生了两个孩子,池塘边的大树已有老态,已经二十三年。 穿过野林,走了很久,他终于来到那条溪畔,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切木生火,两世为人里第一次蒸干衣服。 溪水落着雪,上游的水潭更是飘着薄冰,但因为从山腹里落下的瀑布,没有被冻结。 苏青冥逆瀑布而上,进入山腹,穿过幽暗至极的通道,来到那座洞府里。 洞府里的明珠散发着光毫,照亮了石榻与榻前的两个蒲团。 那人还躺在石榻上,脸上遮着一层深不可测的云雾,又仿佛是万千星辰,无法看清真容。 苏青冥走到榻前,说道:“阵法肯定有问题,今天我们先确认明见真人有没有出手。” 石榻上的那个人已经死去多年,冥蛟筋做成的腰带完全腐朽,断成数截落在榻上,偏偏身体却始终未腐,在破烂的天蚕衣下,到处都是裂口,墨般的陈年血渍涂在上面,看着有些诡异。 不管剑宗还是道德观或是大泽等地方,修道的第一步都是锻体炼气,境界越高身体越强,比如剑宗无彰境弟子的身体便可以称得上坚逾钢铁,但正所谓人死道消,在没有特殊处理的情形下,此人死了二十余年身体依然不腐,实在是非常罕见,也不知道这人死前的境界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苏青冥没有解下背后的铁剑,伸出手指在洞府四周划了数十条虚线,用承天剑法布了一座小型剑阵。因为境界稍低、以及与承天剑本命抵触的原因,这座剑阵自然远远不及大长老在无回谷蜕皮之屋布下的那座,但也足够坚固。 做完这些事情,他在蒲团上坐下,双手静静搁在膝盖上,左手微微松开,五指之间出现一道极小的缝隙,一道淡金色的光线从指缝里溢了出来,便要向着洞外而去,却被剑阵所困,无法离开。 这道仙气只是长生仙箓里仙气总数的千分之一,以他现在的境界想要控制,依然有些辛苦,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释出一道神念落在那具尸骸的身上。 那具尸骸接触到他的神念,忽然震动起来,仿佛要复活一般。 这当然是假象,苏青冥是在用自己的神念代替那具尸骸运功,想要逼出当初镇压在道心腑脏深处的那些东西。 没用多长时间,十余粒光点从那具尸骸的身体表面的伤口里飘了出来。 如果仔细望去便会发现那些光点也泛着淡淡的金色,而且其实是些碎片,只不过因为太过细微,所以看着像是光点。 苏青冥抬起右手把那道从长生仙箓里溢出的仙气抹平,均匀地涂抹在眼前的空气里,形成一片淡金色的薄片,然后用剑阵把那些光点逼到了这片淡金色薄片上,就像是一位工匠正在尝试把玉石镶嵌在金箔上。 那些碎片落在仙气薄层上,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丝,便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在那具尸骸里更加平静。 看到这幕画面,苏青冥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想,但没有停止动作,继续看着那片仙气薄层。 他的眼神向来很平静,眸子清澈,就像井里的水面,这时候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不知道是仙气与碎片反映进眼眸深处,还是自己神采飞扬,总之就像幽深的海底忽然生出一轮太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先天无形剑体,那他的眼睛就是天生的剑目。 在这样的一双眼睛之下,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遁形。 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苏青冥缓缓闭上眼睛,举起左手收回了那道仙气,同时那些光点碎片也回到了尸骸里。 这道仙气只是仙箓里仙气数量的千分之一,他这样做依然很危险,毕竟大长老不在身边,阿狸还在池塘边。 他没有睁开眼睛,开始冥想回复,然后眼前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了无数颗流星。 那不是真正的流星,而是飞行的仙剑。 数万把飞剑在星辰之间燃烧起火。 这是他曾经亲眼见过的画面。 在镇魔狱里他对魔君说过。 除此之外,他还见到了很多。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有道若有若无的线正在牵扯着自己。 那道线的另一头是一片虚无。 星域里的虚无,并非真正的虚无,而是看不到的世界,或者极其高妙,或者层级太低。 在那些世界里,就连光的速度都很低。 他回首望去,发现那片虚无是自己来的地方,就是朝天大陆。 飞升还是出了问题。 神末峰顶的烟消云散阵没能完全斩断所有的尘缘。 那道线可以说是因果,也可以说是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的一口浊气。 有人不想他离开。 他并不在意,准备斩断那根线,炼成几道仙箓送回剑宗,便去往别的世界。 他将在旅途里寻求消解浊气的方法,同时希望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剑斩自心很难,所以他用的是不二剑。 身心不二。 剑落之时,偷袭同时到来。 遥远星域里的数万道飞剑,在他的眼里变成了一道艳丽的烟火。 …… 苏青冥睁开眼睛,沉默了会儿。 长生仙箓里的仙气与尸骸里残留的仙气碎屑,是完全同样的事物。 这便可以确定,偷袭他便是道德观的明见真人仙人,也就是现在朝天大陆修道界所说的白先人。 他站起身来,看着榻上的那人平静说道:“日她个先人板板的。” 扶摇真人当年从益州学了火锅的做法,他吃了却没有学会如何做,只是学了几句益州话。 没想到今天终于有了用处。 …… 山村里还在落雪,只是暂时没有积起来,村里的孩子也不像城里的孩子那么喜欢玩雪,所以池塘边没有人。 陆浅紧紧抱着阿狸,站在风雪里看着村口那条道路,眼睛眨也不眨。 直到苏青冥的身形出现,她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阿狸也终于觉得松快了些。 苏青冥来到她身前,说道:“走。” 陆浅很想问他有没有见到那位朋友,却没敢问出口,见他左手依然紧握,试探着问道:“还要去悬空寺?” 苏青冥说道:“我说了要去找位朋友帮忙。” 再至云集镇,铁剑破空而起,很快便进了南河城,由朝南城沿浊水一路向东,往墨丘而去。 铁剑的速度真的很快,甚至可以说是超出想象。 相对应的,迎面而来的罡风自然也很可怕,哪怕是普通的游野境界强者,也会被吹的失魂落魄,直接坠落。 苏青冥站在剑首,看着极远方如缎面般的海洋,发丝微飘,神情平静,仿佛画中仙人将要复活一般。 陆浅抱着猫坐在后面,低头看着下方不停闪过的险峻群峰、如白毡般的平原,心想这也太快了吧。 剑光在高空里闪过,惊动了很多修行者与妖物,但看着那道飞剑恐怖的速度,感受着毫不掩饰的剑宗剑意,众人都以为是剑宗哪位破海上境的长老出行,哪敢窥探,偶尔有修行者在天空里遇到也是赶紧远远避开,行礼恭送。 这种误判省去了很多麻烦,如果让人知道铁剑上的人是苏青冥,因为长生仙箓还说不定还真会生出什么风波,那些邪道高手与妖怪们可不见得都能看出那只长毛阿狸的可怕。 轰的一声响! 墨丘上方的天空里出现一团白色的气流,那道气流上下相连,形成一个空心的圆圈。 在圆圈的正中间,黑色的铁剑显现出身影。 铁剑降低了速度,也降低了高度,大地近了很多,画面里的景物与人也清楚了很多。墨丘地近东海,气候温暖湿润,却无酷暑之弊,而且土地肥沃,哪怕是冬季,地面依然没有积雪,有些田里甚至还生着青色的作物。大片农田依照颜色分成无数色块,从天空里望去很是赏心悦目,与那些雪原奇峰相较,少了些野趣,却多了很多安宁。 广袤无垠的农田的中间有条笔直的大道,通往前方那片依山而建的寺庙禅院。 大道上停满了车辆,还有很多临时搭建的窝篷,甚至还能看到席地而睡的人。 这些都是前来求悬空寺医僧治病的病人,有很多穿着简朴僧衣的僧人在其间行走忙碌。 铁剑落在悬空寺前的树林前。 阿狸难得从陆浅的怀里跳了下来,在地上四足分开,腰背下沉,伸了个诚意十足的懒腰。 苏青冥伸手把它拎起搁到肩上,它觉得有些不舒服,又向上爬了爬。 看着越来越近的黄寺檐角,陆浅问道:“医者仁心,僧人度厄,我能明白,但会不会耽误修行?” 苏青冥说道:“禅宗修的是心,对持奉此道的僧人来说,这便是修行,比死读经书强。” “这位小公子说的有理,看来必然是哪位名门大派的……” 悬空寺的知客僧笑眯眯地迎上前来。 修道有成,苏青冥还是当年那个白衣少年的模样,容颜也没有变化。 知客僧看着他的脸顿时无法再赞下去了,当他看到苏青冥头上居然趴着一只阿狸,唇角更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不知来客……啊,莫非是剑宗的苏青冥仙师?” 知客僧终于想到了对方可能是谁。 苏青冥嗯了声。 知客僧再次望向陆浅,发现这位少女容颜清秀可人,白衣干净如雪,黑发结辫,很是好看,心想能与冷漠着称的苏青冥仙师并肩同游,那必然是道德观的白早仙子,正道两大领袖的年轻一代强者同时来访,这是出了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庙的知客僧,都是那些心思快,说话也快的人,悬空寺也不例外,他心里想着便说了出来。 “不知仙子……” “陆浅。” 知客僧怔了怔才醒过神来,好生羞愧,赶紧行礼,然后转身望向苏青冥说道:“不知二位剑宗仙师前来?” 苏青冥说道:“找人。” 知客僧心想本寺与剑宗的关系向来平平,唯一就是知客僧与神末峰一脉向来亲厚,赶紧说道:“知客僧去了西峡城。” 苏青冥说道:“我找大常僧。” 知客僧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低着头一伸手,打算就此再也不说一句话。 带着苏青冥与陆浅向着寺里走去,这名知客僧渐渐平静下来,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要知道大常僧乃是后寺里的隐居长老,外界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不过既然寺里的师长没有阻止,他自然也不会做些什么。 走过前寺的殿宇,穿过幽静的林中石道,在松涛阵阵里,看到了一片塔林。 苏青冥向那边看了一眼。 继续行走了很长时间,来到悬空寺最深处,此地山林更幽,鸟鸣亦无,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座禅堂。 那座禅堂占地面积不大,建筑有些古意,与沿路经过的禅堂经舍比较起来却又有些新。 知客僧把他们送到禅堂前,便不敢再进去。 苏青冥与陆浅走进禅堂,看到正在扫落叶的一位老僧。 那位老僧便是他要找的大常僧。 大常僧有些意外,问道:“二位寻我何事?” 苏青冥看着这位老僧,想着三百年前他的模样,淡然说道:“我是苏青冥,皇帝应该对你说过。” 大常僧微微皱眉说道:“我不知道陛下与你是何关系,但我本就是替皇家办事的人,你吩咐便是。” 苏青冥说道:“我要在这里参禅。” 大常僧有些吃惊,问道:“在这里?” 苏青冥没有再理会他,踏着落叶走到禅室后院。 这里有几间静室,有两方水池,四周有雨廊,庭间有座小塔。 那座小塔由灰石砌成,上面生着些青苔,看着很不起眼。 苏青冥静静站在塔前,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大常僧看着这幕画面,觉得有些奇怪,但想着多年前皇帝陛下的那道圣谕,没有多事,无声退出庭院。 陆浅走到他身边,陪他站着。 苏青冥说道:“这是先皇的灵骨塔。” 陆浅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此时还是很吃惊。 前代神皇假死退位,隐入悬空寺为僧。 原来在大荒流传了两百多年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第三百二十章 寺内的日常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陆浅看着那座普通的小石塔,心想谁能知道这里面竟然葬着前代的天子陛下? 苏青冥说道:“他自幼便喜欢过简单的生活,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会在长安城当了那么多年皇帝。” 陆浅抬头望向他,问道:“你找的朋友就是他?” 在天剑峰的时候,苏青冥说过他那位朋友已经死了。 苏青冥说道:“虽然不是很准确,但在我心里他一直更像朋友。” 陆浅的视线落在他紧握的左手上,说道:“他能怎么帮助你?” “我来这里的次数很少,但每次来的时候,都最为平静。” 苏青冥看着那座石塔,眼神平静,不知情浅还是情深。 炼化仙箓最大的难关不是那些威力无穷的仙气,而是扶摇真人留下的那道仙识。 真正的仙识无法被人间的道法手段消灭,会像春雨润夜、烛火光梁般慢慢浸染道心。 道心与禅心都是心,心静如水才能抵抗这种浸染。 这座小石塔、塔林里的落日、落日照耀下的古寺、寺里的晨钟暮鼓、松涛里的颂经声可以帮助他静心,然后引领那道仙识进入寂灭的所在。 这就是苏青冥来悬空寺的原因。 阿狸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打量着安静的庭院,有些困惑与紧张。 它抬头在空中嗅了嗅,不知道闻到什么味道,渐渐平静,从苏青冥身上爬了下来。 它没有跳回陆浅怀里,而是慢慢走到小石塔前的蒲团上,把自己盘成了一个圆,闭上眼睛,再次进入香甜的梦乡。 看着这幕画面,陆浅沉默了会儿,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炼化仙箓是无法做到的事情,现在有了些信心。” 苏青冥说道:“你现在境界如何?” 陆浅说道:“神游中境不远。” 苏青冥说道:“过速并非好事,接下来先稳一稳,静一静,在悬空寺里听几年经。” 在他想来,陆浅的境界快要追到自己,自然要算过速。 如果是别的事情,陆浅绝对会听他的,这件事情却不然,倔强地抿着嘴,不肯出声。 当年进入剑宗前,她便把卓剑尊视为偶像与追赶的目标,遗憾于不能与这样的绝世天才身处同一个时代,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 苏青冥知道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禅宗经文有些意思,十岁已经学了,你也先把这一课补上,对你有好处。” 也许是因为他平静的声音显得很有说服力,也许是他的手很温暖,陆浅终于同意,然后问道:“哪天去看沈云海?” 苏青冥有些不解,自己前不久才在无回谷与他见过,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还要去看他作什么? 看着他的神情,陆浅终于确认他还是那个不理世事、不能世务的家伙,看着言语与身上的烟火气都多了些,其实都是假象,有些没好气说道:“他家就在悬空寺,我们来了当然应该去看看。” 人情世故这些东西再不重要,沈云海可是被你送到悬空寺来的,这都不去看看,那家伙知道后得伤心成什么样? 苏青冥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陆浅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知道。” 天剑峰与沈云海负责联系的人是青稍,往菜园里送东西的还是青稍,她离开天剑峰之前,告诉她菜园地址以及提醒她提醒苏青冥不要忘记去看看的还是青稍。 换句话说,没有青稍,她也可能会忘记这件事情,哪有资格指点苏青冥,不过这件事情她当然不会对苏青冥说。 …… 陆浅与苏青冥同时到访,自然惊动了悬空寺的大人物,苏青冥不愿处理这些事务,他想陆浅也不愿意,便把这些事情全部委托给了知客僧。 知客僧当年是长安城里的礼部官员,服侍了一辈子天子,又在悬空寺里住了三百年,处理这些问题自然极为轻松。 每年长安城都会有国公前来,代表天子还愿,都会住在寺里,有相应的木牌方便进出。 苏青冥与陆浅拿着两块木牌,便出了悬空寺,来到了侧门外的那道山崖下。 冬天的阳光不怎么暖,菜园里也没有太多青菜,看着有些荒芜。 站在崖上看着菜园,苏青冥觉得这地方真不如何,连那几丛竹子生得都不如何精神,真不知道沈云海为何不愿意去亥下学宫。 …… 冬日无法暖身,但可以暖心,沈云海坐在门前的长凳上看经书,杨柳在旁边给他绣鞋面。 看着苏青冥与陆浅走了进来,沈云海有些惊喜,更多的是不解。他很清楚,公子这么懒,绝对不会专门来悬空寺看自己,更何况前些天他们才见过,还在幻境里的皇宫里相处了那么多年。 杨柳则是吃了一惊,手指被针刺破也没察觉,赶紧起身向苏青冥行礼,然后对陆浅行礼。按照天剑峰的位序,陆浅是峰主,当然应该排在首位,应该先对她行礼,但杨柳看着苏青冥便害怕,哪里想得到这些。 接风洗尘可以不喝酒,但家里来戚了,总要吃顿饭。 满桌好菜,丰盛至极。 苏青冥不吃饭,随便夹了筷跳水泡菜里的青笋,觉得还是有些酸,便放下了筷子。 杨柳看着他的动作,不禁有些幽怨,直到陆浅吃了一整条焖炖大鱼,心情才好了些。 吃完饭后,杨柳出去给他们换新茶,苏青冥忽然问道:“你为何不愿意去亥下学宫?”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沈云海低着头不说话。 苏青冥想着陆浅在小石塔前不肯答应自己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心想怎么都这么倔呢? 陆浅起身出屋,带着杨柳去远处,以免打扰这对主仆的谈话。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苏青冥做出了承诺。 对他来说这是极少见的行为。 沈云海起身,从墙角某个隐秘的暗道里取出一个匣子。 匣子里有一把扇子还有一枝笔。 苏青冥看着那把扇子,说道:“普通。” 然后他看了看那枝笔,神情微凝,说道:“不错。” 能被他点评一句不错,必是朝天大陆极其厉害的法宝。 屋里忽然响起嗡嗡的声音。 冬天没有蚊子,这是谁在叫? 沈云海忽然满脸无奈地举起手来,因为这并非他的意志。 他手腕上的那根银色剑镯高速振动,声音更是来自此处。 银色剑镯嗡嗡叫着,就像刘阿大喵喵叫般,都是在提醒苏青冥看看我,看看我。 苏青冥想着道门的青天鉴,对它很不满意,说道:“闭嘴。” 沈云海的手慢慢放下,不二剑不敢再发出声音,屋里充斥着幽怨的气氛。 苏青冥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说道:“讲。” “几年前有国公来悬空寺替陛下还愿,我结识了一位官员,暗中打听一下,才知道孟先生原来是亥下学宫的叛徒,听说当年叛出学宫的时候,暗中偷走了圣人尺,一直被学宫的书生追杀,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不知道孟先生是不是好人,但我敢肯定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救我而死……” 沈云海把当年的事情讲了一遍,想着最后孟先生化灰而逝的画面,默默流下泪来。 “当年魔君便是被这支尺子所困,继而被仙箓镇压。如果让亥下学宫的书生们知道这笔在你处,确实有些麻烦,” 苏青冥就像是没看到他的泪水,说道:“……所以你不要让他们知道就好。” 沈云海用袖子擦掉泪水,说道:“可是我怕去了亥下学宫,会忍不住查孟先生当年的事情,到时候肯定会给公子你惹麻烦……现在谁都知道公子与我的关系,就算让你把我逐出师门也没有意义。” 苏青冥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啊?” 沈云海说道:“是啊,所以我才一直不肯去亥下学宫。” 苏青冥说道:“但你体内的真气问题总要解决,自己考虑,实在不行,还是回魔狱求那只狗。” 沈云海说道:“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合适,怎么说天狗大人也算我的长辈,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苏青冥说道:“这你就错了,说到见死不救,除了玄龟便要算那条狗做的最多,因为它们就是做这个的。” 沈云海怔了怔,说道:“公子,你现在话好像比以前多了很多。” 苏青冥起身走到屋外,对正在看着无聊雪景的陆浅说道:“走。” 他与陆浅走到菜园外,准备沿山道回寺,却发现沈云海跟在身后,很是自然。 “嗯?”苏青冥嗯了一声。 “公子你既然要在悬空寺长住,怎么能少了人服侍?” 想起剑宗往事,沈云海的心情好了很多,笑着说道:“说起来离开天剑峰后,好些年没做过这些事了。” 苏青冥想了想,说道:“也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莫杀的恐惧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菜园里的门关上了。 吱呀一声。 很是幽怨。 苏青冥刚回悬空寺,迎面便看见了一个面熟的年轻僧人,只是与当年相比,这位僧人的脸更黑了,风霜之色更重。 那位年轻僧人看着苏青冥,更是惊喜至极,啊的一声叫出来,然后下意识里紧紧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苏青冥待人待事向来冷淡,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位年轻僧人便有些高兴,可能这便是缘份,微笑说道:“又见面了。” 年轻僧人见他主动与自己打招呼,更是激动,拼命地点头,还没有忘记单手合什,很是好笑。 看着他这模样,苏青冥有些意外问道:“还在修闭口禅?” 年轻僧人怔了怔才醒过神来,放下手来,羞愧说道:“习惯了,习惯了。” 苏青冥问道:“你师父呢?” 年轻僧人说道:“师父随玄臧师叔祖去了雪原。” 苏青冥心想禅子去那边,现在连律堂首席也前去增援,想来雪国那边又有什么动静,而且动静还不小。 不过他没有问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去北边。 年轻僧人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听着寺外传来的召集钟声,赶紧说道:“豫郡那边有疫情,我得先走了。” 刚跑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您在寺里会留几天?” 苏青冥说道:“很久。” 年轻僧人很高兴,向着陆浅傻笑着行礼,赶紧跑出寺门。 “公子你认识他?” 沈云海有些好奇苏青冥为何会认识寺里的普通医僧。 陆浅在旁边说道:“当初我们第一次离开剑宗游历的时候,在渭河城遇着这位僧人与他的师父,二人不错。” 沈云海想起来,自己那时候正准备着叛出山门,在云剑峰的石室里装疯卖傻,不由微微一笑。 都是过去的事情,他在悬空寺读经七年,早已不再系怀,包括对曾经的师长白如镜。 穿过重重殿宇,回到了悬空寺最深处的那处庭院前。 沈云海有些意外,问道:“你们住在银苑?” 陆浅问道:“这里叫银苑?你知道这里?” “前些年和国公替陛下来还愿,那些官员便住在银苑外面,我来送过菜。” 沈云海指着银苑外面某个地方,山林里隐约可以见到十余幢楼舍。 走进银苑,知客僧又在扫落叶,看似他不准备让那座小石塔前保持着绝对的干净。 沈云海与知客僧问安,好奇地四处打量,视线最后落在那座小石塔上,问道:“公子,这是?” 陆浅在旁说道:“这是前代天子的灵骨塔。” 沈云海震惊无语,半晌后才说出话来:“原来传说居然是真的,天子陛下真是假死,在这里修佛……” 陆浅不再理他,看着庭院里的三道雨廊,判断哪处的光线好些,好留给苏青冥。 “不知道天子老人家在这里的法号是什么,最终也是一塔容身,真是……” 沈云海走到石塔前,感慨至极,然后看到了在塔前睡觉的那只阿狸,神情微怔。 “这猫又是……什么?镇守?阿狸大人?” 他赶紧躬身,郑重行礼,不敢有半点马虎。 从沈云海走进银苑开始,声音便没有停止过,像枝头落下的无数片树叶,在空中不停飘着。 知客僧觉得剑宗弟子好生有趣,又觉得有些麻烦,不由叹了口气。 沈云海说话的时候,都是陆浅主动接话,即便如此,苏青冥还是受不了了。 “一直忘了问,我让禅子教你闭口禅,为何你现在话还是这么多?” 沈云海神情茫然说道:“我不知道,禅子没有说过。” 苏青冥心想那个小和尚办事果然不怎么靠谱。 陆浅却有些担心,禅子离开悬空寺去了北方,表明雪国肯定有事,而且也无法帮到己等。 苏青冥倒无所谓,小和尚佛法精深,对他炼化仙箓当然能有帮助,但他太过聪慧,若见面次数太多,肯定会被认出来。当然认出来也不是大事,只是有些尴尬,当年在卓剑尊假洞府外他靠着禅子的莲云才避开方景天的杀意…… 那声“小友”他到现在都还无法忘记。 在悬空寺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银苑里的庭院真的很安静,鸟声在远处,深冬无蝉鸣,三道雨廊由知客僧、陆浅、苏青冥各占一道。 知客僧除了扫落叶,便是坐在蒲团上打坐冥想,只是年龄太老,更多时候是在晒太阳、打盹。 陆浅坐在蒲团上,身旁堆着数十卷佛经,认真阅读着,偶尔闭上眼睛沉思片刻。 阿狸有时候在塔前趴着,更多时候在她的膝盖上趴着,偶尔会钻到知客僧扫成的落叶堆里睡一觉。 苏青冥没有读佛经,也没有打坐,取出竹椅便躺了上去。 天空忽然落下雨来,阿狸从落叶里钻出,回到陆浅的身边,安静地趴着。 现在深冬时节,只是悬空寺地近东海,气候温暖,禅意隐于山,除非寒潮北至,才会落雪。 沈云海结束对银苑的巡察与初步打理,找到了茶壶小炉与相关事物,开始在廊边煮茶。 茶壶里的水沸腾前后,会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不管是在落叶堆里还是在陆浅的膝上,阿狸也经常会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阿狸大人居然这么可爱啊。 沈云海想着这个问题,不时偷偷看一眼那只猫。 茶煮好后,分入四个碗里,搁在各自身前。 雨声淅淅沥沥。 茶香被雨丝冲淡,却更香。 沈云海盘膝坐到雨廊一角,也开始冥想修行。 某刻雨停,暮色笼罩古寺,他睁开眼睛醒来,把茶炉碗具收拾干净收好,又去屋里整理了一番。 就像当年在南松亭一样,所谓服侍就是这些小事。 “公子,我走了。” “嗯。” 在暮色里,沈云海走出悬空寺,回到菜园。 吱呀一声,房门被欢快地推开,杨柳开心说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沈云海笑了笑,说道:“银苑里的客舍只有一张床,睡不下。” 杨柳眼神微变,吃惊说道:“二位仙师难道……可不都传说苏青冥仙师与李淑仙子才是一对?” “想什么呢?公子喜欢睡竹椅。” 沈云海笑着说道,然后想起那张竹椅确实有些旧了,视线自然落在菜园某个角落里。那里生着几丛他让青稍想办法从天光峰移来的竹子,不知道是水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生得不如在剑宗时,也不知道用来修竹椅合不合用。 …… 五天后的清晨,有钟声隐隐传来,苏青冥从竹椅上站起,带着陆浅离开银苑,向寺里走去。 讲经堂今日开课,由青空大师亲自讲经。 悬空寺很大,殿宇禅室石塔到处都是,苏青冥在其间自如行走,显得很是熟悉。 讲经堂是一座大殿,这时候已经汇聚了数十名僧人,穿着代表不同辈份的僧衣,坐在蒲团上,没有任何声音。看着走进殿里的苏青冥与陆浅,僧人们有些吃惊,要知道这里是内寺,这二位施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有僧人识得苏青冥与陆浅身份,低声说了几句,于是视线便落在了青空大师的身上,看他如何定夺。 青空大师也有些意外,心想难道这两位真是来寺里听经的? 剑宗与道门都是正道领袖,悬空寺会给予足够的尊重,但是讲经堂向来不许外人在此停留…… 青空大师想着禅子与天剑峰的关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卓剑尊真人于禅子有半师之谊,今日就算是稍还一二。 苏青冥与陆浅走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当初在棋盘山陆浅曾经提醒过他,这种场合总是要讲究些,所以他没有带竹椅过来,和那些僧人一样坐到了蒲团上。 悬空寺讲经没有什么开场白,随着三声石罄清鸣便开始了。 青空大师的声音有些低沉,如钟声一般,圆融至极。 今日他讲解的是天树七参经,颇有些晦涩,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在讲经堂里回响着,颇有助眠的功效。 坐在蒲团上的数十名僧人安静听着,表面上看着都很认真。 有些境界不够的年轻僧人忍不住暗中掐几下自己的大腿,才能驱散困意。 陆浅却听得很专注,没有片刻分神,眸子越来越明亮,黑白愈发分明,很是精神。 半个时辰后,又是三声石罄清鸣,讲经暂时告一段落。 大部分僧人还是坐在蒲团上,继续体悟大师的讲解。 有些僧人则是站起来,去到讲经堂外的槐树下,或者打拳,或者远目,恢复些精神。 陆浅看着这些画面微微一笑,想起青稍转述的道门问道大会场景,心想如果卓如岁在此,只怕用不了片刻便会进入梦乡。然后她望向身边的苏青冥,想向他请教一些事情,却发现他闭着眼睛,呼吸悠长平缓,竟是已经睡着。 这是在听什么经? …… 沈云海去了银苑,发现苏青冥与陆浅都不在,去问阿狸大人但猫不理,只好去打扰知客僧,才知道他们去听经了。 那些经文他都已经读过而且解过,不需要再去听一遍,那今天去做什么? 他回到菜园,砍了几根竹子,然后再次回到银苑,开始修那把竹椅。 知客僧走到庭院间开始扫落叶,看着他越来越熟练的动作,微笑想着,心想这些剑宗弟子真是有趣。 “每天落叶扫完之后都会运到哪里?大师,以后这些事情就给我做好了。” 沈云海感受到知客僧的注视,一面修着竹椅一面说道:“听公子说您以前是长安城的太常寺卿,偏生出家号法号大常,只是少了个点,真是有趣。” 知客僧神情微变,心想这种事情哪里有趣,不想再理此人,拿着竹扫帚继续对付落叶。 沈云海回头看了一眼,关心说道:“您这扫帚看着也有些旧了,刚好我今天带了竹子,要不要给您做把新的。” 知客僧很是无奈,心想难怪苏青冥要你去学闭口禅。 沈云海说话向来不需要对手,低头继续修着竹椅,不停碎碎念着。 知客僧叹了口气,满脸皱纹更深,看着那座小石塔,心想现在这里如此吵闹,陛下你要不要搬个家? ……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有些熟悉的味道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宁静而幸福的生活总是相似的,每一天都与前一天没什么区别,只是有时小雨,有时微风。 银苑里的雨廊下有蒲团、有竹椅,三人一猫或坐或躺或趴,就这样便是一天。 有时候阿狸趴腻了会出去逛逛,这里毕竟是悬空寺,有很多禁忌,它也不会走太远。 每隔五天或者十天,讲经堂有大师讲解经文,苏青冥便会带着陆浅去听,有一次阿狸实在闲的无聊也跟着去了一次,竟发现很有意思,也认真地听了起来。 竹椅已经修好,苏青冥与陆浅听经的日子,沈云海会留在菜园,把攒了好些天的农活全部做完,顺便也活动下筋骨。只是冬寒渐深,他体内的真气冲突又有些复发的迹象,咳嗽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杨柳很是担心。 悬空寺塔林边的禅堂里,莫杀也在读经。 这里离银苑和讲经堂都比较远,而且他向来自负佛法精深,不屑去听那些晚辈说法,从来没有去过。 读经之余,莫杀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坐在禅堂石阶上晒冬天的太阳。 老魔最常做的事情则是去寺外偷肉吃,经常吃的满嘴是油。 偶尔莫杀会取出骨笛,吹一首无声的曲子。 老魔站在他的身后,摸着发红的鼻头,看着远方,想着无声的心事。 莫杀不知道苏青冥在这里。 苏青冥也不知道莫杀在这里。 这对剑宗历史上,甚至可以说是修道界历史上最传奇的师兄弟,就这样彼此不知地在悬空寺里共度着时光。 某天,莫杀抬头望向塔林外,忽然看到了满眼青意,才知道春天已经到了。 他微微一笑,道心微动,知道自己一定能够解决身体上的问题。 然后他想起了沈云海。 一个冬天过去,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的咳嗽好了些没有。 于是他去了菜园。 推开屋门,莫杀没有看到沈云海,只有杨柳,微笑说道:“来讨一顿酒菜。” 杨柳有些意外,赶紧请他坐下,便去安排。她对这位来历神秘的前辈已经不再像前次那般警惕,因为她现在需要担心的事情太多,比如沈云海的身体,比如现在住在悬空寺里的苏青冥。 菜依然很丰盛,酒却有些不一样。 莫杀放下酒碗,微笑说道:“雷岛上的烈性麦酒可不好弄到。” 杨柳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地抓着衣角。 家里的桌上忽然出现好酒,除了有朋友自远方来,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要求人办事。 莫杀是个很随意的人,随意地饮着酒,吃着菜,随意地说着话。 “他总有一天是要回剑宗的,你的狐妖身份怎么解决?” 杨柳沉默片刻,说道:“如果真的不行,我离开便是。” 莫杀说道:“狐妖易动情,擅谋断,知轻重,既然你愿意割舍,所图自然不小,你是想让他当掌门?” 杨柳知道瞒不过这位高人,说道:“前辈明见。” 莫杀摇摇头说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剑宗掌门。” 杨柳脸色微白,问道:“为什么?” “我了解剑宗,有过他这种经历的人都当不了掌门,除非他能做到我这种程度,但他可以吗?” 莫杀看着大碗里的那条炖鱼,平静说道:“他不行,所以他不能。” 杨柳脸色苍白,却平静了很多,正如绝望之后便是放松,低声说道:“他说,苏青冥仙师也是这般认为。” 莫杀听着那个名字,唇角微扬,说道:“至少这件事情他没有忘记。” 杨柳问道:“您有什么建议?” 按照她的想法,沈云海既然做不了剑宗掌门,那还不如在这菜园里过些平凡的日子。但她也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总有一天沈云海会离开这里,甚至会离开她。 “世界很大,为何要局限在那座剑宗里?就算你们将来会离开这里,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甚至别的大陆看看。” 这是莫杀真实的感慨。 如果不是心中有山,他当年早就走了。 想着那些往事,他把筷子伸向盘里堆起的青青菠菜,就像一把剑要去刺穿一座剑宗。 “苏青冥仙师来寺里后,他就天天跟着,就像还是当年一样,将来苏青冥仙师一句话,他就得回剑宗,哪里走得了?” 杨柳想着这些天的生活,便觉得有些苦涩。 莫杀的的筷子忽然停在半空里,说道:“我最不喜欢吃菠菜,太苦。” 杨柳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忽然感觉屋里变得极其寒冷。 那道气息来自莫杀的身体。 杨柳啪的一声跪下,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莫杀的气息并不如何强大,却让她感觉到极度的恐惧。 就像当年在海州城外的海神庙里,她的左肩被苏青冥一剑刺穿时那样。 …… 悬空寺前寺后院,外面还有大片农田,道旁有绵延不断的棚子。 前寺可以烧香、参佛、办法事,后院则是寺里僧人们清修的地方。 塔林很幽静,地方也很偏,因为灵塔的颜色多为白灰,所以最靠近这里的那间禅室名为灰塔。 莫杀坐在灰塔禅室的石阶上,看着那些石塔,沉默了很长时间。 老魔抹着嘴从外面回来,看到这幕画面,觉得有些奇怪。 莫杀经常坐在石阶上晒太阳,但今天没有太阳。 而且以老魔的境界修为,自然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有些怪异。 老魔小心翼翼问道:“真人,出了何事?” 莫杀声音微涩说道:“我居然不知道,苏青冥在悬空寺里。” 老魔一直在猜测悬空寺里究竟谁是莫杀的内应,现在看来那人应该已经跟着律堂首席去了北方。 然后……他才醒过神来,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陷入了沉默,鼻头变得更加红润。 塔林深处传来乌鸦的声音。 “他来做什么?” 老魔声音低沉问道。 “那道仙箓有问题。” 莫杀说道:“他在剑宗解决不了,所以在这里求佛法解脱……与我一样。” 老魔沉默了会儿,忽然向禅室里走去,说道:“有几卷佛经我还没看过,带着路上看。” 莫杀抬头望向从塔林里飞起的几只乌鸦,淡然问道:“为何要走?” 老魔停下脚步,说道:“不管是躲还是杀,事后总要离开。” 这句话很有道理。 莫杀说道:“我来这里求佛法解脱,如今还未取得真经,如何能走?” 老魔走回他身边,试探问道:“那就杀了?” 莫杀说道:“我本就想杀了他,现在他送上门来,为何不杀?” “这句话太俗,不符合真人您的身份气度。” 老魔腆着脸说道:“而且您不是说他不是卓剑尊,那杀他作甚?” 莫杀说道:“他不是卓剑尊,也要死。” 老魔神情渐冷,说道:“为何?” 如果是别的事情,只要莫杀说一声,他绝会像狗一样汪汪相应,但这件事情不行,他需要理由。 现在禅子去了白城,住持闭关不出,悬空寺里无人能够正面抵抗他的玄阴魔功,但就算他杀死苏青冥,也必然会暴露身份,剑宗的两位大物肯定会把他追杀至死,难道他要再次躲回不天见日的地底? 莫杀说道:“我看他不顺眼,这个理由怎么样?” 老魔摇摇头,认真说道:“不怎么样。” 莫杀忽然站起身来,向塔林里走去,留下一句话。 “逗你玩的,以他的性情,身边肯定带着那只猫,哪有这么好杀?” 老魔看着他的背影,问道:“那现在先避着?” 莫杀没有停下脚步,说道:“先看看吧。” 老魔忽然生出一种极为不好的念头,沉声说道:“真人要去看看他?” 莫杀没有说话,在塔林里停下脚步。 老魔终于松了口气。 莫杀取出骨笛,在几座灵塔之间的地面上,画出数十道线条。 那些线条组成极其复杂的图案,看着应该是某座阵法。 鸦声在天,寒风轻拂,落叶自塔林外滚了进来,把那些线条掩盖,再也无法看见。 …… 今天讲经堂没有大师讲经,苏青冥在银苑里。 他躺在竹椅上,闭着眼睛,听着风里传来的声音,双耳微动。 这对招风耳,可以听到寒风送来的所有声音。 那是天地间的所有声音,包括僧人们的颂经声,前面大殿里信徒们额头与地面接触的声音,香烛燃烧的声音。 按道理来说他的招风耳应该很显眼,但所有看到他的人视线都会被他的脸吸引,很难注意到这点。 听着风里的声音,他的右手搁在竹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 沈云海坐在竹椅边,盯着他的手指,随着他的节奏不停地调整体内真元运行。 二十多年前在小山村的池塘边,这样的画面便经常发生。 苏青冥的手指忽然停住,然后睁开眼睛,向着银苑外望去。 风里的声音有些乱,虽然只是瞬间,也被他注意到了。 他的手指再次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要快很多,带着无数残影。 沈云海没有注意到他已经睁开眼睛,还以为依然是节奏,真元顿时乱了起来,赶紧停止。 苏青冥望向银苑外,眼神微异。 即便是与长生仙箓相关的事情,他的推演计算也能得到大概的指向,为何今次却什么都算不清楚? 沈云海以为他在担心仙箓的问题,说道:“我在悬空寺认识一位大师,不知道是不是公子你的熟人。” 苏青冥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喝了口,摇了摇头。 他在悬空寺只有一个熟人,识得几位高僧,但苏青冥谁都不认识。 沈云海心想原来是禅子的帮助,说道:“那位大师佛法精深,帮我解读了很多艰深的经文,要不要?” 苏青冥把茶杯放回桌上,又摇了摇头。 另一边的雨廊里,陆浅在温习前日的那段经文,思考剑道上的疑难,手掌下意识里摸着膝上的阿狸,偶尔还会揉揉它的肚子。听着沈云海的话,她说道:“像他这般自大的人怎会认为世上有谁够资格教他?” 距离产生美,也能产生敬畏。 如果太过熟悉,美就没了,敬畏也没了。 这个道理对猫适用,对人也适用。 她对苏青冥的态度越来越随意,快要回到最初那两年。 阿狸没有觉得被冒犯,舒服地直哼哼,然后呼噜噜,最后干脆翻过身来,把肚子对着天空。 苏青冥没说什么,举起茶杯才想起刚刚喝光了。 沈云海赶紧斟上。 …… 暮色渐深,想来便是到了回家的时候,莫杀从石阶上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准备再去菜园叨扰一顿酒菜。 老魔说道:“这时候还去?” 莫杀说道:“去看看。” 老魔说道:“如果真在那里看到了,你准备直接动手杀了他?” 莫杀摇头说道:“既然他觉得自己是卓剑尊,那就不会再去菜园,因为那对卓剑尊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事,所以我不会遇到他。” 老魔问道:“那你去做什么?” 莫杀没有解释,直接离开了悬空寺,去了菜园。 他选择的时间果然很好,沈云海在屋里与杨柳吃饭。 既然他不是公子请来的前辈,沈云海自然也不会与他说公子的事,却没想到莫杀主动提了起来。 莫杀喝了一碗酒,说道:“我知道苏青冥在做什么,我可能有些方法,你去问问他要不要学。” 沈云海有些警惕,说道:“我不是很清楚,但可以去问问。” 莫杀取出几张纸递了过去,说道:“不要告诉他我是谁,如果你不相信我,不说便是,如果他不相信我,不用便是。” 第二天清晨,沈云海带着青稍家里派人送过来的极品新茶与那几张纸进了悬空寺。 苏青冥接过那几张纸看了看,发现笔迹很陌生,但语句却有种熟悉的味道。 更关键的是,那人的方法颇有几分道理。 这可不是参禅解经,而是炼化仙箓。 世间有几人能有这等水准? 第三百二十三章 炼化仙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北冥老魔最近的心情有些问题,鼻头越来越红,头发越来越稀疏,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便是猪蹄子配腌好的紫苏叶,都无法让他露出笑容。 在他看来,不管真人那封信里隐藏着怎样的深意或者阴谋,都太过冒险,如果让苏青冥猜到他是谁,那么便必然要动手了。 杀死苏青冥、陆浅、沈云海三人,剑宗年轻一代的巅峰战力便要折损大半,对未来邪道的复苏有极大的好处,但现在怎么办? 数十天过去,春意渐深,寺内经常被雨水打湿,松林变得更绿,莫杀又去了一趟菜园,沈云海刚好在那里。 沈云海把已经发皱的几张纸递还给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公子说……有些想当然,没什么用。” 莫杀也不生气,微笑说道:“是吗?看来他对佛法也有几分研究,那不知可否帮我解决一些疑难?” 说完话,他从袖子里又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春意深了,暑意自然便快到了,悬空寺里蝉鸣已起,银苑不再像以前那般安静。 阿狸在檐下抬起头来,向园外看了一眼,心想同样都是蝉,外面这些讨厌的小家伙与寒蝉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一点都不乖巧。 苏青冥看完沈云海递过来的那张纸,陷入了沉思,然后也觉得蝉鸣有些烦心,挥了挥衣袖,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入林而盛,片刻后蝉鸣皆止。 沈云海说道:“我要回些什么?” 苏青冥说道:“我要想想。” 需要他思考很长时间才能做出回答,可以想象纸上的问题不是普通的问题。 能提出这种程度问题的人,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陆浅问道:“那人水平很高?” 苏青冥嗯了一声。 陆浅说道:“他为何不干脆随着十岁来银苑找你?” 苏青冥说道:“僧人的怪癖向来很多,就像禅子喜欢玩泥巴,玩木棍,悬空寺的住持也很少出来见人,就喜欢抄佛经。” 陆浅说道:“那人既然知晓仙箓之事,必然在悬空寺里辈份极高,说不定便是住持大人。”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说道:“不,他也许曾经是住持。” 第二天他便写好了回信,沈云海交到莫杀手里时,却已经是夏末了。 看完那封信后,他坐在禅室的石阶上看了一夜星星,老魔坐在旁边,摇了一夜的蒲扇。 他已经确认,苏青冥隐约猜到了烟消云散阵的问题,那么他能够相信苏青冥在信上写的东西吗? 莫杀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没有再回信,也没有再去菜园,就此断了来往。 …… 悬空寺里处处经声,菜园里瓜果不断,陆浅的境界越来越稳定,相信再过两年便能进入游野中境,创造剑宗的又一个纪录。 沈云海体内的真气也平和了不少,看起来短时间里应该没有太多危险。 苏青冥与阿狸睡的不错。 时间流逝,转眼又是一个冬天。 今年大寒,来自雪原的寒风呼啸南下,就连地近东海的悬空寺都受到极大影响,落了好几场大雪,雪中禅寺分外美丽,引来凡间好些文士赏雪、吟诗、作画。 大常僧对扫地依然执着,不让落叶积下自然也不会让雪积下,银苑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苏青冥觉得有些无趣,带着众人一猫从廊下搬进了屋里。 火炉里传来银炭的噼啪声,茶壶里的水呼噜不停,沈云海与陆浅坐在两边的墙下,闭着眼睛调息修行,他抱着猫躺在窗前的竹椅上,看着外面被雪染白的风景。 风景被局限在很小的窗口里,反而拥有了更加深远的意味,因为观察者往往会更加专注。 他的视线落在左手上,感受着里面仿佛源源不绝的仙气与那道怎样都无法被抹掉气息的仙识,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寺院外的远处隐隐传来鞭炮声,然后便再没有断绝过。 陆浅好奇问道:“这是村民在驱赶山兽吗?” 苏青冥很是无语,说道:“深冬大雪,田里也没粮食,野兽或者冬眠,或者南迁,下山做什么?这鞭炮连绵不绝,明显是出了大事,可能是谁家死人了。” 陆浅受教,说道:“原来如此。” “其实……” 沈云海的视线在他们的脸上来回,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因为今天过年。”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说道:“过年挺热闹的。” 陆浅转过头去,不想接话。 沈云海趁机说道:“小荷做了不少菜。” 苏青冥与陆浅拒绝了去菜园吃年夜饭的提议,他们现在对这些事情越来越没有概念,自然也不感兴趣。 鞭炮一直不停地响着,虽然隔得极远,还是能传到他们的耳中。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苏青冥没有选择屏蔽六识,虽然这是他很擅长的事情。 直至夜色极深,鞭炮声终于完全停止,被火光照亮的夜空变回了幽静的黑。 大常僧已经睡去,银苑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线。 苏青冥睁开眼睛。 此时新旧两年相交,天地之势最盛。 仙气来自这方天地之外,在天地之势的压制下,正是最弱之时。 一道剑意从苏青冥体内生出,笼罩整个静室。 他伸出右手,蘸着剑意,凌空写了一篇经文。 然后他把握成拳的左手,伸进那篇经文里,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如泥牛入海,又像春雨润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左手,眼里露出满意的神情。 “怎么样?” 陆浅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青冥转头望去,说道:“一成。” 黑暗里,陆浅的眼睛明亮起来,黑白分明,很是好看。 一年多时间炼化一成仙识,似乎很慢,其实已经很快。 如果换作别的修道者,以苏青冥的境界,想炼化仙识这种层阶的存在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仰慕的情绪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她叩拜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对苏青冥行弟子之礼。 “你也新年好。” 苏青冥说道:“没有红包。” 对过年这种事情,他没有什么概念,但并非真的不懂。 就像对陆浅为何要拜自己一样。 不需要对话,不需要说明,夜色再如何深沉,眼神对上,便知道彼此的意思。 陆浅坐到他身边,依偎在他的怀里,显得很是依恋。 这样的小女儿家模样,从来没有人在她的身上见过。 长安城里的贵族小姐没有见过,剑宗里的同门没有见过,就算她的父母也没有见过,只有苏青冥。 她只会让苏青冥看见。 如果没有长时间的闭关,李淑每年都会与父母吃一顿饭,而且只有一顿,就在云台树下。 石桌上只有一些很简单的菜,烤鱼没有动,酒只喝了一杯,萨真人与许真人便离开了。 李淑沉默片刻,走到树下望向崖外的云海,心想如果善渊师兄在这里,或者会热闹些。 对修道者来说,闭关是常态,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因为善渊闭关太过突然。 她还有些担心另外一件事。 仙箓落在苏青冥手里,道门没有任何反应,尤其是母亲表现的如此平静,让她有些不安。 她想写信去剑宗问问,最终还是作罢,轻声叹了口气,轻挥白缎,无数雪白的天蚕丝如雪一般落下,封住云台。 …… 善渊在地底挖洞,挖出来的泥土与石屑,都被他用道法悄无声息地碾实,缩小很多体积后,整齐地堆在两侧,看着就像一个又一个的石球。 地道里没有灯火,到处都是黑暗一片,自然无法分清日夜,但他身为修道者,自然知道已经过了一年多时间。 反正还有很多年才能挖到地脉深处,他表现的很平静,而且沉默,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能与他说话。 那道若隐若现、却又无比真切的威压始终就在前方,在远处,在高处。 开天兽不会离开道门,如果他接近青天鉴,一定会让对方发现,那到那时候该怎么办?算不清楚的事情就没必要去算,到时候再说好了,他看着横亘在眼前的那条地河,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洗个澡庆祝新年的到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老魔谋算的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某座山谷深处,云雾缭绕,把天光都染成了乳白色、仿佛牛奶一般的事物。 云雾里有十余道石柱,许真人负手站在某根石柱上,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道极大的黑影在云雾深处显现出来,仿佛那里忽然多出了一座山。 道门的镇山神兽,开天兽。 云雾忽然搅动起来,明暗相间,自然形成数行竖排的文字,出现在许真人的眼前。 那是开天兽的神识。 “我感应到先人留下的仙识正在消散,虽然速度很慢,但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我很担心。” 许真人依然看着远方,说道:“暗楼方面说的很清楚,他在悬空寺里参佛学经,说不定还真有成功的可能。” 如果有人能从高空看清楚这里的画面,便知道她是在看着东南方向。 悬空寺就在那边。 开天兽的神识很快便再次在云雾里显现出文字:“我要去杀了他。” 许真人说道:“悬空寺与剑宗的关系始终未明,不要行险。” 雾里出现文字:“那些小和尚难道还敢对我出手?” 许真人说道:“你是我派镇山之祖,依照门规不得离开,除非舍了本体。” 云雾安静了会儿,片刻后再次显现出一列文字。 “杀死这些小家伙够了。” “不需要,因为我不相信他能炼化仙箓,哪怕……他真的是景阳转世。” 许真人神情漠然说道:“他现在境界太低。” …… 冬天既然到了,春天自然也随之而至。 伴着一场微寒的春雨,悬空寺里的树木开始生出新芽。 苏青冥与陆浅在银苑里过着平静的生活,沈云海打理菜园的时间多了起来,自然没有忘记每天向苏青冥请教剑道上的学问。 隔些天陆浅会去讲经堂听听大师解经,阿狸也经常会遛过去,趴在窗台上一面晒太阳一面听经。 僧人们见惯了这只阿狸,不以为异,偶尔还会去逗逗他,每每弄得陆浅很是紧张,生怕它忽然大发凶性,严重影响剑宗与悬空寺的关系。 现在苏青冥很少去讲经堂,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竹椅上,在春风春阳春雨的陪伴下做着自己的修行,境界再无半点提升,但对禅宗功法与仙箓的感受更加深刻。 某天午后他睁开眼睛,看到墙外满眼绿色,才发现春意已深,有意无意地看了阿狸一眼。 阿狸早已忘记自己活了多少年,反正除了元龟、开天兽这种老家伙,没有谁比它活得更长,发春这种事情早就与它绝缘,春困却依然如期而至,说明欲望本来就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躺着才是。 这几天没有下雨,塔前的蒲团被晒的很干,沈云海还给它铺了些精心挑选的细草,睡得很是舒服,让它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少女的膝。 它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空,忽然想起来去年初春的时候,这张蒲团上好像还有几张纸。 同样的春阳,同样的春风,同样的春意,同样的蒲团,就差了那几纸。 它下意识里站了起来,向银苑外走去,嗅着空里飘来的味道,走过池塘与密林、小桥与弟子院。 四周人声渐起,它轻轻跃上墙头,沿着檐角影墙来到悬空寺的中段,然后跳进了那片塔林。 前方有座安静的禅室,石阶上没有人,屋里也没有人,安静的就像是坟墓一样。 阿狸走到石阶上,盘成一圈趴下,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一觉睡到晚霞满天,它才醒过神来,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回到银苑,它趴回小石塔前继续睡觉,却始终无法闭眼。 它被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困扰着,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苏青冥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 禅室早已经人去室空。 前寺灶房里少了位反正很少出现的火工头陀,至于那位基本没有出现过的小伙更是很快就被人忘记,律堂戒备最森严的精舍里却多了老少两位僧人。这两位僧人自然便是莫杀与北冥老魔。 莫杀剃发后更加清秀,甚至有些可爱,老魔剃发后则是更加猥琐,尤其是发红的鼻头更加显眼,看着便厌烦。 老魔揉了揉鼻子,走到莫杀身后望去。 他感受的很明显,自从知道苏青冥在悬空寺后,莫杀打坐冥想的时间更多了,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魔注意到在莫杀的颈后,有一个微微的突起,而且正在缓慢地改变位置。 接着他嗅到了一道极淡的味道,神情微变,却什么都没敢说。 那道味道很淡,不臭但闻着让人很不舒服,带着若有若无的腐叶味,又像是放了很多年的老木头。 老魔知道这具肉身撑不住几年了,也不知道真人能不能在十年里找到让神魂与肉身完美统一的方法。 他们在悬空寺里已经停留了很多年,为的便是这个目的。 老魔的视线落在莫杀身前,蒲团前面的地上摆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话。 那些话是苏青冥写的。 老魔不明白,既然真人你不敢相信他的说法,为何要把这张纸摆在眼前? …… 转眼又是一年,新旧相交之时,天地之势大盛,银苑里一片黑暗,只能看到陆浅的眼睛。 她神情专注地看着苏青冥。 苏青冥睁开眼睛,释出剑意,伸手蘸剑意为墨,写下一篇经文。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把左手伸进经文里,而是沉思片刻,从经文里选了几个字伸手摘下。 啪的一声,拳掌相交。 他的左手明亮一瞬,然后回复如常,瞬息之间,生灭已然循环一回。 苏青冥再次闭上眼睛,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睁开,对不知何时来到身前的陆浅说道:“还可以。” 陆浅对着他叩拜下去。 苏青冥说道:“还是没红包。” 陆浅微微一笑,然后认真说道:“我可以破境了。” 苏青冥静静看着她,说道:“我觉得再稳稳,再等几年。” 陆浅有些不解。 她的游野初境已经完全稳定,道心剑意都已经到了最饱满无缺的巅峰状态,为何还要等下去? 苏青冥没有解释,她有些不满,于是这次没有坐过去。 …… 云台树下还是那些简单的果盘,只沾着半缕酒香的杯,连残羹剩菜都谈不上。 李淑走到崖畔望向那些飘散随心的云,心想既然只有师兄喜欢吃烤鱼,那以后我就不做给你们吃了。 善渊师兄已经闭关两年,究竟在修行什么道法呢?苏青冥你又在哪里做着什么事呢? 春天的时候她终于写了封信去剑宗,然后收到了胡云摇的回信,胡云摇在信里语焉不详,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 她转身看着桌上的那些果盘与酒杯,想着这些事情,觉得好生无趣。 …… 善渊还在地底挖洞。 除此没有别的任何事情。 …… 云雾缭绕,开天兽的身影若隐若现,神识波动,形成文字显现出来。 “我感受到他又炼化了一些,如果不尽快阻止他,你的想法非但无法实现,反而会给他带去无上好处。” 许真人站在石柱上临风而立,看着悬空寺的方向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说过,按照门规你不能离开中州。” 开天兽在云雾里显现出文字:“我可以化身行走。” 许真人平静说道:“压制境界下的你,神通不及本体百分之一。” 云雾里很快现出一行文字。 “但足够杀死他了!而且我的神通虽然受到压制,但神体不灭,没有谁能伤害到我!” 许真人收回视线,说道:“不允。” “苍龙因他而死,我一定要杀了他!既然你的想法已经落空,现在便应该按照我的方法行事!我不会让他有半分炼化仙箓的可能,不然若让他得到那些仙气,将来必成大患!” 开天兽很愤怒。 山谷深处的云雾翻滚不安。 那些显现出来的文字,笔笔如刀,锋利至极,满着极强的杀意。 …… 时间流逝的比诗人的笔还要更快。 在你感叹逝者如斯之前,该消逝的便已经消逝。 转眼间,苏青冥与陆浅来到悬空寺已经五年。 最近这段时间,苏青冥越来越沉默,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却越来越明亮,眼底深处隐有一抹金色,为那张绝美的容颜添上了几分妖异的味道。 再过些天便是又一个新年。 那天夜里苏青冥会写下最后一篇经文,尝试完全炼化仙箓。 如果成功,长生仙箓里的无穷仙气便会归他所有。 如果失败,他便会被仙识反噬,随时可能成为道门的傀儡。 陆浅始终不明白,苏青冥不同意她破境,自己却不停地加快炼化仙识的速度,甚至不惜损耗大量剑元与神魂。 他究竟在着什么急? 这个新年对悬空寺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 张相将会代表大唐天子陛下前来还愿。 这是每年都有的事情,今年的规模与层级却要隆重很多。 苏青冥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听着大常僧的叹息声才想起来小石塔里的他已经走了三百年。 看着苏青冥苍白的脸,眼底的那抹金色,陆浅沉默不语。 银苑里并不安静,不时有咳声响起。 沈云海拿着今年做的第三把扫帚,扫着地上的残雪与碎屑,脸色也有些苍白,不时咳两声。 这几年的冬天有些冷,悬空寺会落雪,他体内的真气冲突也变得有些严重。 阿狸走进园里,视线在苏青冥与沈云海苍白的脸上来回,满是怜悯。 这对主仆现在的日子不怎么好过,陆浅却是相反。她养白了很多,脸上有着两抹健康的红,看着就像苹果般,吹弹可破,鲜嫩好吃,与当初剑峰上那个短发凌乱、浑身灰土的少女完全不一样。 阿狸慢慢走到廊前,跃至木地板上,踩上她的膝盖,拉长身体,去蹭了蹭她的脸,然后才在她的怀里仔细趴好。 悬空寺是天下第一大庙,讲究的是清静修佛,而且在凡人心里地位极其崇高,没到年节那天,四周的村民自然不敢用鞭炮来打扰大师们的清静。没有鞭炮声,但年节的味道却是从寺外远远飘了过来…… 有的是腊排骨,有的是腌鱼,还有的是新宰杀的年猪。 哪怕在人间之外,哪怕有禅宗大阵隔绝,依然无法挡住这些红尘意,不管修道还是参禅,之所以困难便是如此。 大荒有几个队伍正像这些味道一样,向着悬空寺进发。 今年是前代大唐天子陛下离世三百年整,皇族派出了一个使团离开了长安城。 先皇退位假死,最后在悬空寺圆寂,这是李氏皇朝最大的隐秘之一,使团人数自然不多,除了随侍的骑兵,真正的官员只有两位。张相身边那位官员看着很是平静从容,不知道是哪家王公的子弟。 这件事情只有悬空寺、道门、剑宗、掩月宗、亥下学宫知道,按旧例也会派出代表,只是已经过了三百年,而且算不得什么大事,派年轻弟子来上柱香聊表心意便好。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你有资格让我摘帽子?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渊圣殿,云雾尽散,阳光颇为清丽。 沈沉非跪在那道石碑前,心想跪着果然不如躺着,师父到底是要做什么? 剑宗掌门沈君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说道:“总这么懒做什么呢?不要向他学,有些事情是学不来的。” 沈沉非无奈说道:“我是真的困……修行太耗精神,空闲时间不用来养神回力,难道还要东看西看?” “所以你就一直耷拉着眼皮,谁都不拿正眼看?” 沈君声音微冷说道:“这次去悬空寺,该看的时候你就要去看,不要看错了,也不要看漏了。” 沈沉非沉默了会儿,说道:“弟子遵命。” …… 掩月宗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派人来。亥下学宫来的是王明仁,三年前他没有去道门参加问道者的重聚,据说那时候是在编修在幻境里写下的着作,这次他可以来悬空寺,想来是编着已经完成,境界又有提升。 道门来了两个人,明见道人的伤势已经尽好,元婴期的修为更加稳定,只是比当年要沉默了很多,另外那名弟子明显身份地位比他更高,带着帷帽遮住了头,迳直走在最前方,经过悬空寺的匾额时,那人驻足观看了片刻才再次抬步。 剑宗那边来的是沈沉非而不是掌门首徒余山,是因为余山与两忘峰的年轻强者们,都已经跟随师长去了西峡城,支援雪原方向的朝廷军队。道门没有派善渊前来,则是因为善渊……还在地底挖洞。 他在黑暗的地底挖了好几年时间,不知挖穿了几条山与河,终于来到了地脉深处。 看着数里前那个被寒冰包裹,隐隐发光的青天鉴,他发现自己竟然提前了几年时间。 他算错了一件事情,世间万事唯手熟耳,就连挖洞这种事情也是能熟悉起来,进而变得更加高速。 青天鉴散发的幽光,照亮了地脉深处的洞窟,也照亮了他的脸。 不知道是光太弱,还是地底太暗,他挑起的双眉竟似要比以前浓了些。 他之所以挑眉是因为不解,那道始终高高在上的威压为何忽然消失了?开天兽大人去了何处? 按照道门的门规,开天兽作为镇山神兽,绝对不能离开道门。 这样也好,他不用担心被开天兽大人发现,然后被撕成碎片。 想着这些事情,他走到青天鉴前,发现鉴外的冰层厚约数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琉璃方块。他把手伸到冰层表面,发现寒意十分可怕,竟连他都觉得有些刺骨疼痛,而且从触感来看,这冰层极为坚硬,只怕用飞剑都很难斩开。 感觉到他的到来,青天鉴里生起数道幽光,在冰块里折射成奇怪的光线,青儿的身影渐渐显现。 因为折射的缘故,她的身影有些变形,而且很淡,仿佛随时都可能散去。 青儿看到善渊,小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扑到冰块边缘,却再也无法出来,就像是被关在里面一般。 “你是来救我的吗?” 善渊看着她平静说道:“不是。” 青儿怔怔地看着他,说道:“那你来做什么?” 善渊说道:“我听到你的呼救声,所以来这里,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年在洛淮南留下的洞府里,听到青儿的呼救声,他很快便算清楚了很多事情。 师尊不会回应,如果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必须亲自来到青天鉴前发问。 所以他开始向地底挖洞,不眠不休地挖了六年,终于来到了这里。 青儿声音微颤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的这里,但想来历尽艰辛,而你……就只是为了问我一句话?” 善渊说道:“是的。” 青儿无法理解,看着他说道:“真相……就这么重要?” 善渊平静说道:“棋子只分黑白,颜色对我来说很重要,而且我修的是棋道,棋道便是求解,解就是寻找答案。” …… 活着,就是不停寻找答案的一段过程。 只不过有些人很早便发现问题无解,或者解题太累,于是选择了放弃。 但总还有很多人在不停地寻找答案。 陆浅寻找了很多年,终于找到了那个最想知道的答案,但未来的修行路怎样走,她还没有完全确定。 沈云海没有问题,所以不需要寻找答案,除了身体里的那些真气冲突之外。 苏青冥只有两个问题,是谁在烟消云散阵里动了手脚,让自己飞升之后依然没能斩断因果、继而仙躯不存,又是谁偷袭自己,把自己打落凡尘。后者的答案他已经确认,前者他还在寻找,但其实早已知道。 莫杀也还在佛经里寻找答案,怎样才能把神魂与这具肉身完美地统一在一起? 通天井里散出阵阵阴风,被无数符印镇压消解,然后被海风一吹便散于无形。 不远处的山林里,掩月宗的庭院若隐若现。 最深处的静室里有扇圆窗,对着雪湖,画面很是好看。 这里没有风,窗台上的那盏灯火没有摇晃,但不知为何却还是有些飘渺,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过冬给自己起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她不喜欢冬天,想很快过去。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在睡觉,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隔很长时间才会呼吸一次。 青帘小轿停在静室外,掩月宗主坐在窗外的湖边。 她们看着那盏灯火,心里的问题是,你还能燃烧多久? …… 很多人都不喜欢冬天,唯一的好处大概便是过年时的热闹与吃食,还有新衣服。 离过年还有三天,前来参加祭塔仪式的人们陆续抵达了悬空寺。 沈沉非站在银苑里,看着檐上的残雪,神情有些凝重,心想东海畔都冷成了这样,雪原该是如何? 苏青冥看着他平静说道:“你现在境界还低,不要想着去北边。” 沈沉非心想你怎么和师父一个态度,说道:“白师叔与墨师叔带着两忘峰的师兄弟们去了西峡城,我怎么好意思留在南边?” 苏青冥说道:“我本就不同意两忘峰的做法,真有大事,年轻弟子去了就是送死。” 沈沉非不同意,说道:“有些事情总是要人做的。” 苏青冥说道:“等你进了破海境再去。” 沈沉非想了想才明白这个逻辑,神情有些怪异说道:“师叔你这是在表示对我的看好?” 苏青冥说道:“不错,像简如云这些没甚前途的弟子,想去冒险也无所谓,但你前途可期,所以要惜命。” 沈沉非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兽潮来了怎么办?” 苏青冥平静说道:“已经来过很多次。” 如果换作沈云海或者是别的两忘峰弟子,这时候会继续与苏青冥争下去。沈沉非却觉得师父与苏青冥说的话好像也确实有些道理,像自己这样的天才,是应该留在最关键的时刻再来挽狂澜于既倒,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 而且他确实有些懒得。 苏青冥欣赏他大概也与此有关。 “师叔,我看这里环境不错,我就在这里住吧。” 沈沉非觉得银苑很清静,比悬空寺给自己安排的客居要好很多。 陆浅忽然睁开眼睛说道:“没地方。” 沈沉非顿时没了精神,转身向外面走去,耷拉着眼嘀咕道:“记仇,太记仇了。” 第二天,渡海僧带着几位医僧自西峡城归来,禅子还留在那边与刀圣一道坐镇。 渡海僧第一时间来到银苑,对苏青冥说了说雪原的情形,问他有何看法。 苏青冥心想这种事情为何要来问自己。 渡海僧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张相便来了。 银苑连续有客来访,真是有些热闹,仿佛整个大荒都知道了苏青冥与陆浅藏在悬空寺里听经修禅一般。 张相知道苏青冥的脾气,没有说什么雪原的事情,也没有说朝中局势,只是挑着井家发生的几件趣事讲了讲——井商在太常寺里的职司依然清闲,井梨入宫成了景尧皇子的伴读,一道修行剑宗功法,但在婚事方面好像遇着了些小问题。 看苏青冥听得比较认真,张相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算是赌对了。在沈云海与陆浅看来,苏青冥的话比当年要多了很多,整个人也生动了很多,但在张相这些人的眼里,随着苏青冥的境界越来越高、声望越来越隆,仙气也仿佛越来越重,他们真的很担心苏青冥就此不理世事,那他们这些苏青冥留在世间的人,该如何自处? 张相走后,沈云海又拖了一遍地,把他与沈沉非留下的脚印全部擦干净。 苏青冥对他说道:“明天比较热闹,你避一下,不要过来。” 参与祭塔的人数虽然不多,却代表着李氏皇朝以及各大宗派,如果让人发现本应在剑宗剑狱的沈云海在这里,可能会有些不方便。沈云海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便应了下来。 陆浅看了眼苏青冥,心知决非是这个原因。 …… 第二日祭塔正式开始,一应流程与民间上坟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银苑外念经的僧人数量比较多而已。 苏青冥自然不会参与,坐在银苑深处的客居里,听着外面飘来的经声,看着被寒风吹动的白幡,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浅给他煮了杯茶,在地板上推到他身前,没有说让他出去的话。 有资格进入银苑,对那座小石塔参拜的只有六人。 分别是张相与那位朝廷官员、沈沉非、王明仁、明见道人与那位戴着帷帽的道门弟子。 渡海僧与大常僧在塔旁迎着,看着那名道门弟子居然到此时还戴着帽子,不禁有些不悦。 王明仁这一次才知道,原来先代大唐天子真在悬空寺出家为僧,甚至葬在这里,震惊至极,心想难怪悬空寺与皇家如此亲厚。 看着渡海僧与大常僧的神情,他转头望去,看到那名戴着帷帽的道门弟子,说道:“烦请摘帽。” 悬空寺僧人是主人不便说些什么,他自然要说话,亥下学宫向来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明见道人看着他寒声说道:“你说话小心些。” 王明仁看着他平静说道:“你确认自己真的醒了?难道还把自己当成皇帝?” 这说的自然是青天鉴幻境里的事情。 听着这话,明见道人神情微变,有些铁青。 他在青天鉴幻境里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终于成为了天下共主,谁知道仙箓却落在了苏青冥的手里。 这件事情在修道界已经成为传说般的故事,他自然也成了最大的笑话。 亥下学宫书生不是记仇的性情,但绝对不会忘仇。在幻境里,秦皇斩杀王明仁,屠杀他的门人,禁绝他的学说,这等深仇大恨,即便离了幻境又怎能忘记,所谓问道的规矩,哪里管得住人心。 便在这时,那名戴着帷帽的道门弟子缓声说道:“你确定有资格让我摘下帽子?”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音调有些奇怪,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儿童,还不如何熟练。 如果这时候沈云海在场,应该会想起来三十年前刚到小山村的苏青冥。 最关键的是,这名道门弟子的声音里仿佛蕴藏着无数云雾,从人耳塞进心胸,令人艰于呼吸。 王明仁气息微窒,知道对方境界高得出奇,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但他没有放弃,看着那人坚定说道:“逝者为大!更何况那是先皇陛下!” “有道理,死人总是值得同情的,但你要记住,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资格让我摘帽,更何况是你这个晚辈!” 那名道门弟子摘下帽子,看着王明仁喝道。 王明仁胸口一闷,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 银苑里的人们看着那名道门弟子的脸,还有他头上的那两只角,震惊的无法言语。 第三百二十六章 什么也看不到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王明仁不停地咳着血,眼里满是惊骇,心想此人究竟是谁,竟能凭一句话便撼动自己的道心根基。 那人脸上的皮肤很光滑,看着很年轻,皮肤下面却隐隐有些筋脉突起,看着就像树藤一样向上延伸,最后在额头上方突出来,形成两道手指长短的角……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名普通的道门弟子! 看到那两只角,王明仁与银苑里别的人同时想到一种可能,却觉得那太不可能! 罗汉僧是悬空寺的律堂首席,算寺里的四五号人物,无论境界还是辈份都是在场最高的人。他挥动僧袖把王明仁卷至自己身边,看着那名道门的怪人,眼神里满是震撼与不敢确信,问道:“敢请教阁下究竟是谁?” “既然你们不敢直呼老夫的名讳,那就继续当作不知道我是谁吧。” 那人冷哼一声说道:“与天平齐,万物有灵,你们可以称我孟夫子。” 听到这个名字,银苑里的人们再也没有任何侥幸心理,知道来的果然是那位,眼里满是惊怖的情绪。 只不过读音略有不同,人们如何还能猜不到他的身份? 罗汉僧与大常僧与张相等人赶紧上前行礼,恭谨至极。 开天兽是道门的镇山神兽,神通惊天,从远古到现在,不知活了几万年,放眼大荒,大概也只有剑宗的元龟比他活得更久些,不要说在场这些人,就算是剑宗与无回后谷里的某些长老,都是他的后辈。 沈沉非低着头看着小石塔前的蒲团,没有抬头,也没有去行礼,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汉僧躬身说道:“不知……孟夫子今日现身人间,有何指教?” 孟夫子神情漠然说道:“我来找一个人。” 罗汉僧神情微异,说道:“何人?” 银苑里的人们也很吃惊,心想世间有谁值得这位专程离开无回山来见? 孟夫子忽然暴喝道:“苏青冥!给我出来!” 这声喝有若山崩,银苑里狂风大作,白幡飞舞,仿佛随时会裂成无数片,烟尘从石板缝里被震出,欲迷人眼。 片刻后,这声暴喝的回响渐渐消失,烟尘重新落下,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孟夫子沉默了会儿,转身望向沈沉非说道:“他在哪里?” 沈沉非低头看着均匀洒落在地面的灰尘,看似平静,其实心下骇然,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孟夫子的两道视线,仿佛有若实质的锋刃,直接斩进了他的道树。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沉非无精打采地说道:“老先生您找我天剑峰首座,那得去剑宗啊,这里可是悬空寺。” 孟夫子不再理他,寒声说道:“苏青冥在这里学佛,难道学成了乌龟?当然你们剑宗的祖宗本来就是只龟……” 沈沉非撇了撇嘴,心想如果不是打不过,这时候肯定要刺你两剑,不然回天光峰后有何颜面去见元龟大人? 张相想站出来说几句话,但在这位远古神兽的威压之下,他连呼吸都困难,哪里张得开口? 孟夫子的声音渐渐变得暴虐起来,说道:“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园子与这座破寺都拆了!” 罗汉僧再也无法听下去,顶着威压向前一步,叹道:“老先生,若真如此,那我悬空寺也只好摆出大阵。” 大荒的修行宗派各有底蕴,当然会有厉害的山门大阵。 孟夫子斜了他一眼,说道:“小和尚,你觉得那座阵法能困住老夫?” 罗汉僧苦笑说道:“希望能困住老先生三天时间,想来禅子可以从雪原赶回来。” 明明应该是句威胁的话,从这位高僧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很是无奈。 悬空寺真的很少有与人争勇斗狠的经验,更何况今日面对的是这样一位大物。 而且道门的开天兽神兽当年曾经与禅宗祖师为友,悬空寺建寺也得到了它的帮助,悬空寺怎好全力出手? 孟夫子听出这句话里隐藏的意味,神情微霁说道:“这是我与剑宗之间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罗汉僧叹了口气,劝道:“老先生能不能看在先皇的份上,等祭塔结束之后再说?” “李氏朝廷对我的孝敬向来不缺,若是平时,暂且放放也无妨,但今天不行。” 孟夫子的视线落在银苑深处,流露出不容拒绝的气息。 他选择今日发难自有原因。 苏青冥最终炼化仙箓之前的这段时间最容易出问题,受到干扰的话,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许真人还是希望能够把最开始的计划执行下去,让那道仙识成功进入苏青冥的身体,如果不行再杀无妨。 苏青冥明显是想借着祭塔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感受到孟夫子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银苑里的人们很是紧张,鸦雀无声。 罗汉僧的神情很苦涩,知道悬空寺必须阻止这一切,便准备扯断手腕上的念珠,通知住持大人出关启动寺里的大阵。 忽然银苑里响起一声吱呀。 有扇门被推开。 同时一道清亮而毫无情绪波动的女子声音响起。 “大师且慢,不用惊动住持,我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主人为难?” 陆浅与苏青冥从银苑后室里走了出来。 来到庭间,苏青冥看着孟夫子神情平静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银苑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孟夫子的说话与行事霸道至极,但人们心里再如何恼怒也不敢有半点指责,而且执礼甚恭,哪怕是受了伤的王明仁也是如此,因为对方是开天兽! 沈沉非再表现的散漫无礼,也只敢盯着地面,哪里敢看对方一眼? 苏青冥居然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而且如此平静从容,难道你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孟夫子却没有什么反应,在他看来苏青冥就应该如此,如果许真人的猜测没有错的话。 他看着苏青冥的眼睛,神情漠然说道:“我来……是要问你一件事,你要答的不好,我就会杀了你。” 苏青冥说道:“讲。” 孟夫子眼里生出沉痛与暴虐的神情,厉声喝道:“你为何要害死玄龟?” …… 听着这话,银苑里的人们再次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年镇魔司事变,长安城地震连连,普通百姓自然不知道原因,他们自然知道实情。 魔君越狱,最终与玄龟同归于尽! 听开天兽的话,难道这件事情居然与苏青冥有关? 即便现在的苏青冥是神游中境,年轻一代修道者里的最强者,都没有资格参与到这种层级的战斗里,何况当年? 但紧接着人们想起来镇魔司事变里的某些细节,在玄龟离地而起之前,曾经有道奇快的身影从镇魔司里逃了出来。据说朝廷的钦天监与道门一直还在追查此人,难道……王明仁与善渊的视线落在了苏青冥的身上,同时想起在青天鉴幻境里,苏青冥展现出来的如仙似幻的身法,心里生出极其荒谬的感觉。 这些人里最清楚内情的当然是张相,当年苏青冥进入镇魔司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听着开天兽的话,他的腿有些发软,说道:“我是太常寺卿,理着镇魔司,敢问您这说法可有证据?” “有证据他早就死了!”孟夫子暴喝道。 银苑里狂风再起,紧接着生出一道难以想象的威压,所有人都觉得艰于呼吸。 处于威压中心的苏青冥,就像风暴眼里的那艘船,眼看着便要覆灭。 这个时候,银苑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孟夫子霍然转身,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让一只手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悬空寺里有很多殿,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的依山,有的临湖。 成华殿在后院西边,比较偏僻而且幽静,这里风景比较普通,很少有人来此,却没有人知道,如果坐在成华殿左边的檐角,视线穿过眼前两座小山,刚好可以看到银苑里的画面。 这时候成华殿檐角上蹲着一只白猫,长毛里带着灰,看着有些狼狈,眼神里却满是享受的意味。 说到看戏,这里当然是最好的位置。 看着银苑里的那名道门弟子,白猫伸出右爪,舔了舔锋利的爪尖,眼里露出残忍嗜血的意味。 这只开天兽居然胆敢化形在人间行走,真是找死! 道门有两大神兽,剑宗有四大镇守,早些年间,双方为了争夺在修行界里的地位,难免会发生很多冲突。 要说仇恨,白猫最想杀的当然是玄龟,但它对开天兽也没有任何好感。 三千年前它与妖鸡联手和开天兽战过一场,结果大败。 今天这个仇看来终于可以报了。 看着开天兽在银苑里转过身来,它再次喵了一声。 这声喵听着有些懒洋洋的,实则隐藏着极其暴烈的杀意。 ——如果你真敢对苏青冥出手,我就出手弄死你! 它的眼瞳忽然缩成小豆,流露出危险的情绪。 这只丑鹿居然要拼命? 它站起身来,踩着檐角的小石像,对着银苑方向,凄厉地喵了一声。 …… 银苑里。 孟夫子转过身来,看着苏青冥的眼睛漠然说道:“一只小猫,有何可怕?” 苏青冥的声音依然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你化形而来,便不是它的对手。” 孟夫子唇角微翘,嘲弄说道:“当年它与妖鸡合力,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青冥说道:“如果你不压制境界,现出本体,会引来天雷轰顶,到时候你会死的很难看。” 开天兽的神通最为强大,经历的岁月快要赶上元龟,战力与尸狗相当,人类修行者里除了最巅峰的那些通天大物,也无人能与之比较。可以说他就是大荒最高阶的存在,除了雪国那位。 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其实是天罚。 道门的门规禁止他离开无回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要用无回大阵遮掩他的气息。 如果他想要战胜白鬼,便必须显现出本体,到时候就如苏青冥所言,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把我逼急了,我冒险显形杀了你们,我拼了千年的修为,动用本命真宝护身,也能回到中州。” 孟夫子的声音很平淡,所以很容易让人相信这是真的。 “你知道玄龟不是我杀的,为了杀我损失千年寿元,值得吗?” 苏青冥的神情依然平静,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与人类修行者一样,神兽们活着的目的便是修道求长生,苦苦积攒的修为一朝流失,那千年便等于白活。 苏青冥说他会损失千年寿元,便是这个意思。 “但它是因你而死。” 孟夫子的眼底深处再次生出一抹沉痛的意味,杀意渐起。 苏青冥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它是死于自己的贪婪。” 他说的是真话,玄龟不是他杀死的。 在镇魔司里,刚学会幽冥仙剑的他,对玄龟来说就是一只蚊子。他可以让玄龟非常不舒服甚至痛苦,但无法带去真正的伤害。即便魔君想要杀死玄龟,也要动用手段与玄龟神魂合一,然后与之同死。 像开天兽与玄龟这等层级的神兽,天生神体近乎金刚不坏。 如果不是玄龟太过贪婪,想吃掉苏青冥还想吃掉魔君,根本无法被杀死。 “而且玄龟在镇魔司里做的那些恶事你不知道?要不要我这时候说出来?”苏青冥神情淡然说道。 孟夫子沉声说道:“闭嘴吧,不管你如何能言善辩,今天还是必死无疑!” 随着这句话,那道来自远古的威压再次笼罩银苑,而这次里面蕴含着的杀意,更加浓郁而且真切。 善渊与王明仁还有大常僧已经无法站稳,盘膝坐在地上,用真元禅法护住识海,闭上了眼睛。 张相早已经跌坐在地。 沈沉非盯着地面,衣裳已经再次被冷汗打湿,厉声喝道:“小师叔是我们剑宗的宝贝,比我宝贝多了,你就这么杀了他,难道不怕出大事!” 像开天兽这种层级的生命存在,对他这样的年轻弟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可怕,如果不是因为他经常见到元龟,稍微有些习惯,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剑宗经常杀人,很少威胁人,偶尔出现一次,那必然是认真的。 远处又有猫声传来,凄厉至极。 孟夫子抬头望向天空,眼里出现一抹倦意。 数万年前的大荒,还没有道门也没有剑宗,那时候他与玄龟横行山海,想杀谁就杀谁,想吃谁就吃谁。 像今天这种情况,纵使白鬼在远处窥峙,他也会一口把苏青冥吞了,哪里会在意剑宗与道门全面开战。 生灵涂炭?死的都是人,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收回视线,看着苏青冥平静说道:“看来今天很难杀死你了。” 苏青冥说道:“是的。” 孟夫子说道:“我不会就这样离开,你总要为此事付出代价,至少仙箓你不能再留着。” 现在看来道门明显已经查到了些什么,就算没有证据,但他们已经确信镇魔司事变是苏青冥引发的。 这种情形下再让苏青冥拿着长生仙箓,任谁来看都是道门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代表着道门提出这个要求,虽然不是很合理却很合情。 张相等人睁开眼睛向苏青冥望去,想知道他会不会同意对方的要求。 苏青冥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这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如果开天兽真想要杀他,怎会在悬空寺里亮明身份? 道门的目的就是借镇魔司生事,打断他炼化仙箓的最后过程。 孟夫子说道:“在青天鉴幻境里,你得到仙箓的过程不正,不合规则,我们没说话,不代表永远就不会说话。” 苏青冥想知道的是,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仙箓里的仙识已经被他炼化了很多,为何今天道门才会出现。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完全算明白了对方出现的原因。 长生仙箓很快便会被完全炼化,有可能就在今天夜里,这是最关键的时间段。 如果这个过程被打扰甚至打断,他极有可能被仙箓里残余的仙识反噬,也有可能直接死去。 开天兽要做的事情,名义是想要杀他为玄龟报仇,其实是想要扰乱他的心神,但最终的目的还是杀了他。 被仙识控制与死亡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惨。 看似这是绕了一个圈子,但如果他今夜死在炼化仙箓的过程里,整件事情便与开天兽没有关系。 没有谁愿意与剑宗全面开战,哪怕是号称正道领袖的道门。 开天兽要打断他炼化仙箓的过程,自然已有安排。 苏青冥不想在最开始的环节便浪费太多时间,直接问道:“何为正?” 孟夫子漠然说道:“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拥有远超同侪的实力,老夫便承认你有资格拿到仙箓。” 苏青冥平静说道:“怎么证明?” 孟夫子说道:“我把境界压制在生死境,你用飞剑接我三记,只要你不死,就算你胜。” 沈沉非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真是无耻啊。” 王明仁睁开眼睛,微怒说道:“没有证据便是诬陷,这场对战更是以大欺小,我反对!” 生死境对神游中境只是稍胜一筹,而且只需要接三记攻势,看似很公平。但开天兽天生神体,金刚不坏,而且力可撼天,人类修行者根本不可能是对手,这场对战完全谈不上公平。 在人们想来苏青冥肯定不会接受,事实也是如此,他看着孟夫子认真说道:“我不傻。” 孟夫子冷酷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希望把我逼到最后那一步,而这就是我最后的条件。” 苏青冥说道:“我要好处。” 孟夫子眼神微变,心想真人猜测此人是卓剑尊转世,看来有些不像啊…… 苏青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道门要把青天鉴借给我一次,我想进幻境再次参详一番。” 问道大会之后,许真人没有召唤青儿问话,但青天鉴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 天日昭昭这个词在青天鉴幻境里最为合用。 开天兽以为猜到苏青冥的想法,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说道:“好。” 就算他留手也能让苏青冥重伤,仙箓反噬之下,苏青冥便会成为一个死人,或者活死人,到时候就算把冰封后的青天鉴借你又如何?你还能看吗? 苏青冥没有再说什么,侧身而立,把握着仙箓的左手背到身后,右手从肩后抽出铁剑,平指前方,对准了孟夫子。 看着这幕画面,人们震惊无语。 他居然真的接受了! 正面承受开天兽三击,这是必死无疑的事情! 罗汉僧想要阻止,却被孟夫子冷哼一声阻止。 他看着苏青冥认真说道:“你这个晚辈有些意思,但我不会让你。” 沈沉非已经惊呆了,心想遇强敌而敢出剑,这虽然是剑宗的风格,但不是小师叔你的风格啊! 看着此刻苏青冥横身执剑的潇洒画面,再想着稍后苏青冥躺在血泊里的画面,他热血上涌,大声喊了起来。 “不用你让!师叔让你丫一只手!” 第三百二十八章 神剑的来历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一剑能斩断时间与空间,方可称为宇宙锋。 这个名字实在是霸道至极。 银苑里的人们很吃惊,沈沉非更是震惊无语。 所有剑宗弟子都知道苏青冥这把铁剑的故事。 当年适越峰莫仙师走到了修行生涯的尽头,决意剑归剑宗。 他在峰间抄录了百余年的典籍,境界并不如何高,名声亦不显,按道理来说,只会在剑宗里留下一抹淡淡的哀思,便会渐渐被人遗忘。但当他来到云行峰外的时候,恰好遇着了一群刚刚加入内门的新弟子,苏青冥就在其间。 当时苏青冥不知为何忽然问了一句:你的剑怎么样? 莫仙师说道自己也很久没用过了,言语里隐有憾意。 苏青冥说要不然我试试? …… …… 苏青冥决定继承那把剑。 在剑宗里的很多人看来,这是很异想天开的事情,因为莫仙师把那把黑铁剑放在了剑峰很高的地方。 而且那把铁剑很普通,没有什么特殊。 苏青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那把铁剑很宽大,可以很舒服地坐在上面,而且他觉得这把剑既然像莫师侄一样为剑宗默默奉献了一辈子,也应该有绽放光采的一天。 为了这把铁剑,苏青冥走上剑峰,在那里遇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赵腊月与这把铁剑,然后便到了今天。 这把铁剑真的很普通,不要说与剑宗九峰的主剑相比,便是两忘峰弟子们的飞剑也要远胜于它。 没有人知道后来在铁剑上发生的事情。 梅会道战,被困雪原深处,寒意侵骨,苏青冥燃烧剑元,把铁剑当成了火把,照亮洞里,也温暖了天蚕茧里的白早,等于是淬炼了六年。镇魔狱里,铁剑沉进碧潭,被剧毒无比的潭水浸泡了整整三年,要知道那可是苍龙的胃。 最关键的是,铁剑很多时候都被苏青冥系在背上,时刻被他的剑意蕴养,早已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是烧融的剑身表面与被毒液腐蚀而成的痕迹,就像泥土般裹住了铁剑的真身,它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真正的展露锋芒。 就在今天,开天兽的重击落在了铁剑的剑身上。 那道来自远古、最为纯正的神威击碎了剑垢,如点睛之笔一般,让它醒了过来。 清冷空寂的宇宙锋,就此现于世间。 …… …… 沈沉非看着地面,心情始终无法平静。宇宙锋能够破开开天兽的神体,能够正面承受开天兽的威压,表现的极为不凡,必然是仙剑品阶,日后随着苏青冥在修道界里不断向上,说不定会成为一把绝世名剑! 自己当初是怎么说的?……这剑不行……丑剑……有什么用…… 小师叔说的对,哪里是这剑不行,还是自己的眼光不行。 这个时候,他再次听到了开天兽的声音。 “这剑……确实不错。” 开天兽看着苏青冥手里的宇宙锋,神情漠然说道:“但如果人死了,留着一把剑有什么用?” 沈沉非忽然想起了适越峰的那位莫师叔。他现在连那位师叔的名字都忘记了,但他相信,随着宇宙锋现于世间,那位师叔的名字一定会被很多人再次记起,直到很多年后。 他看着开天兽在地面的影子,认真说道:“不,哪怕人死了,只要剑还留着,那就都在。” 剑宗剑修死去之前,往往会选择剑归剑宗。 其后自有后辈弟子承剑,让那把剑再次大放光彩。 代代传承的是剑,也是道统,更是剑宗的精神。 剑就是剑宗的精神。 只要剑在,剑宗就在。 …… …… 白猫蹲在远处的殿檐上,盯着银苑里的画面,幽冷的眼眸里满是羡慕,心想顾清的运气真好。 离开剑宗的时候,苏青冥决定让顾清当以后的掌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给顾清换把好剑,现在剑就来了。 开天兽与苏青冥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悬空寺里很多僧人,殿宇里禅音不断,大阵即将启动,只是所有人都关注着银苑那边,没有人发现蹲在檐角上的它。 “如果你真想弄死开天兽,为何不在银苑里,却来这里蹲着?” 一道声音在白猫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一位容颜清秀的年轻僧人来到了成华殿的檐上,就在它的身边坐了下来。 白猫瞥了这名年轻僧人一眼,眼里满是嘲弄的神情,心想如果我在那里,今天这场架还怎么打起来? 年轻僧人认真说道:“但开天兽现在知道你在这里。” “喵?你觉得那头畸鹿会罢手吗?当然不会,云梦山里的那些丑东西脾气都大,就算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杀了苏青冥,也得弄他一下。依我判断,傻鹿想的是重伤苏青冥,然后让他被仙箓反噬,这样就不用背锅。” “如此说来,倒是个好想法。” “喵?”白猫很是轻蔑,觉得你太不了解苏青冥这个人了:“那家伙最是阴险狡诈,有谁能阴得了他?除了本大人,肯定还藏着别的后手,说不定便要整死这头长鹿。” 年轻僧人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我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剑宗镇守怎么能与那些晚辈一道去合击,如果稍后开天兽真被苏青冥阴成重伤,我倒不妨偷袭一下,如果再像镇魔狱的时候那样,我可真受不了了。” 白猫想着死在自己眼前的那条苍龙,满含遗憾地喵了一声。 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何自己要想这么多,要与你说这些? 它再次转身望向那名年轻僧人,这一次转的很慢,就像是被寒风冻僵了似的。 “你还是不要出手了,我们剑宗可丢不起那人。” 年轻僧人走到它的身边坐下,右手很自然地落在它的头顶,然后从头到尾摸了一把。 他的动作很是熟练,仿佛摸过数百年一般。 被摸过的猫毛一般都会平顺些,但这时候相反,白猫浑身上下的毛都炸开了,在寒风里不停飘舞,看着就像是一朵快要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炸毛意味着愤怒,是战斗的前兆,更多的时候则是因为恐惧。 白猫的眼里满是惊恐的神情,眼瞳缩小成极小的黑米粒,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清楚。 它明明可以一爪就挠死身边这个年轻僧人,但……怎么敢? 就像当年在碧湖峰,它明明可以轻松地拍死苏青冥,也没有出手。 只是瞬间,白猫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句世间最污秽的脏话,根本都无法以文字写出来。 因为它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但即便如此,它还是非常注意地把那些脏话都落在了自己与命运的身上,不敢有半点沾惹那位年轻僧人。 剑宗镇守阿狸,向来以凶残着称,连掌门真人都不在意,但在世间总还是会有畏惧的对象。 在那种时候,它比谁的胆子都小。 它真正怕的,就是那对师兄弟。 更准确来说,它最害怕的是师兄。因为师兄比师弟更能杀,更敢杀,更阴险,更狼狈,更冷酷,更残忍,更聪慧,更算无遗策,更妙到毫巅,更千秋不败,更遇挫愈强,更风度翩翩,更气宇轩昂,更…… “风度翩翩这个词不错,虽然我没有他好看,但总要比他那张死人脸灵动些。” 年轻僧人自然便是莫杀。 他微笑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想这么多来讨好我,我现在境界真的很差,你可以试着杀了我。” 如果猫会哭的话,刘阿大这时候绝对已经泪流成河。 这对师兄弟重生以后,第一次见它时,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它这时候终于完全确定,几年前在那几张纸上闻到的……原来就是真人的味道。 真香。 它轻轻地喵了两声,蹭了蹭莫杀的脚,满脸讨好。 “这里真是个看戏的好地方。” 莫杀看着山那边远处的银苑,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寒风吹拂着僧衣,飘舞不停,然后送来乡村里爆竹与腊肉的味道。 故事还没有结束。 今天才刚刚开始。 …… …… 银苑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等着开天兽的第三击。 那把名为宇宙锋的剑,被苏青冥握在手里,但是依然没人看好他。 生命层次之间的差距,只能靠境界弥补,游野中境的人类修行者,永远不可能是一只元婴期开天兽的对手。 无比浓郁的威压从开天兽的身上散发而出,笼罩着整座银苑。 石板缝里那棵野草紧贴着地面,再也无法站起,慢慢被压碎成粉。 渡海僧神情凝重,再次挥袖散出禅意,把开天兽的威压隔绝在外,避免奚一云几名年轻弟子直接受到重伤。 境界深厚如他,想要隔绝开天兽的威压,都有些困难,很难想象苏青冥如何自处。 苏青冥没有等着开天兽的第三击。 他再次选择主动出击。 清冷空寂的宇宙锋,破开威压,穿过已经变得粘稠无数倍的空气,来到开天兽的身前。 高速的磨擦带起明亮的光线,竟似乎燃烧一般,清冷空寂的意味顿时变得暴烈起来,其间还隐藏着一抹诡异的凶险。 宇宙锋带起的光焰,把开天兽的脸照耀的无比清楚。 那些皮肤下面如盘根错节老藤般的筋脉,看着异常丑陋,那两道角看着异常恐怖。 开天兽觉得这把剑确实有些意思,却并不如何在意。 受到威压的影响,苏青冥的这一剑明显比先前那剑要慢了很多。 然而就在他准备抓住苏青冥的剑,然后直接轰杀对方的时候,那把剑却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擦的一声轻响,然后是无数声轻响。 开天兽的衣服上出现无数细微的裂口。 他的耳垂上出现一道很小的血口。 他的鼻翼与唇角上也分别出现一道极小的血口。 每道口子里都有一滴血珠正在渗出。 好快! 第三百二十九章 没有什么意义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看着这幕画面,银苑里的人们惊骇无语。 沈沉非没有看到,这时候才听到剑破空的声音。 善渊面如死灰,心知如果是自己站在苏青冥的对面,这时候已经被一剑斩杀了。 快这个字,有时候是形容锋利程度,更多的时候是用来形容速度。 宇宙锋剑垢尽除,变得薄了很多,如一张纸般,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的速度与锋利。 它的锋利程度应该还赶不上不二剑,但速度却比不二剑更快。 它的速度应该还及不上弗思,却比弗思的杀伤力更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宇宙锋在速度与锋利程度上形成了完美的平衡,无比契合苏青冥的幽冥仙剑。 以至于开天兽在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形下,依然被他一举刺伤。 “这有什么意义?” 开天兽看着苏青冥衣袂带起的道道剑影,漠然说道:“虽然你与你的剑都已经足够快,但还是不够强。” 作为大陆位阶最高的远古神兽,化形人类后依然神体不坏,宇宙锋已经极为强大,居然能够破开他的皮肤,但终究无法带去更深的伤口。这样的伤口就算再多数千道,就算它再流数千滴血,又能如何? 银苑里狂风忽起,那是因为开天兽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蓄势已久,接下来必然是雷霆般的一击,苏青冥如何能接得住? 苏青冥衣袂带起的残影忽然散开,也从原地消失,便要离开银苑。 既然没有办法接住,那么便先行离开,避开充斥着远古威压的银苑。换作任何速度快的剑修,在这种时刻应该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渡海僧却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苏青冥不是普通的剑修,猜到他应该是在准备冒险。 开天兽冷哼一声,威压离地而起,直接封住了通往天空的道路。 轰的一声,银苑的门被撞破,苏青冥带着十余道剑光来到了外面。 开天兽化作一道清光随之而去,速度丝毫不差,甚至显得更快一些,威势十足。 今日祭塔,银苑外有很多做法事、念经的普通僧人,这时候正在撤离,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撤走。 开天兽挟威压而至,卷起无数狂风,风起落叶与石砾,天昏地暗,一片混乱,不知多少僧人跌坐在地,头破血流。 悬空寺的大阵终于启动。 伴着无数颂经声与木鱼声,大约三千余个经文字符,从各处殿宇、禅室、石塔里升到空中,化作满天佛火。 明火尊者护山阵! 此阵将银苑四周完全隔断,封住里面的所有事物,即便是开天兽想要破阵而出,也需要花些时间。 开天兽根本不理会这些事情,依然追着苏青冥,所过之处,大树倾倒,古钟落地,满地狼籍。 苏青冥在三千朵佛法里穿行,如鬼似魅,有时候甚至就像是一朵佛火。 明火尊者护山阵让他无法离开悬空寺,但在相对小的范围里,幽冥仙剑的奇诡身法为他带来了很多好处。 面对开天兽的追击他居然都撑了一段时间,只是无法甩掉对方。 满天佛火里的那一朵忽然消失,紧追其后的那道清光也消失。 擦的一声轻响。 苏青冥与开天兽的身形显现出来。 他手里的剑已经插进开天兽的胸口,鲜血不停淌出。 宇宙锋刺入开天兽身体不深,约摸数寸,但开天兽为何没有避开这一剑? 银苑的门已经毁了,渡海僧看到了当时那一刻的画面。 佛火湮灭,苏青冥出现,举起手里的剑。 清光消失,开天兽出现,向前进了数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苏青冥刺了开天兽一剑,而是开天兽撞到了剑上。 就像兔子撞到树上,人撞到了什么上。 这幕有些荒谬的画面,意味着苏青冥做到了真正的动静如一。 境界且不谈,这种身法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开天兽没有因为受伤而愤怒,幽深的眼眸里也没有痛意,依旧漠然。 “你觉得你的计谋成功了?不要忘记,我还没有出手。” 满天佛火之间的追击只是前半部分的追逐,开天兽一直没有动用蓄势已久的第三击。 苏青冥感受着剑身传来的如巨山相合、不可撼动的感觉,知道对方是用开天兽神体锁住了宇宙锋。 以他现在的境界与力量,无法把宇宙锋从开天兽的身体里拔出来。现在他有三个选择,一是弃剑而走,二是爆发全部的剑元,争取让宇宙锋穿透开天兽的身体,真正重伤他,三则是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等着承受开天兽最恐怖的一击。 他选择的是第三个,哪怕很有可能会被砸成肉泥。 “如果你能修到破海境巅峰,或者拿着这把剑会让我有些忌惮,但终究你现在只是个弱者,所以……” 开天兽没有出手,继续提升着自己的气势与威压直至最高,才断声喝道:“去死吧!” 话音落处,他一拳向着苏青冥的脸轰了过去。 看似简单的一拳,却蕴藏着如真正大山的重量,而且开天兽的拳头比普通的法宝还要可怕。 面对着如此恐怖的拳头,苏青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向后退了半步,露出了自己始终背在身后的左手。 数丝极淡的金光从他的手指间泄漏出来,散发着令人沉醉、远胜春风的意味。 那是仙气。 整个修行界都知道,苏青冥的左手握着长生仙箓,从来没有松开过。 从问道大会结束算来,他已经握了整整六年时间。 那道仙箓仿佛早已经与他的左手融为了一体。 看着银苑外的画面,善渊想起六年前在青天鉴外的画面。 当时他与苏青冥对了一拳,结果险些全身骨折而死,幸好被白真人所救。 难道苏青冥想故技重施? 善渊冷酷想着,如果你以为握着仙箓的拳头便能与开天兽祖师的拳头相提并论,那么就真的该死了。 很多人都说,思维是世间最快的事物,但既然思考需要时间,自然也有速度上的差别。苏青冥推演计算的速度奇快无比,不代表所有人都一样。事实上,世间绝大多数人的思考速度绝对比不上开天兽与他的出拳速度。 当善渊脑海里闪过先前那个念头的时候,苏青冥的左拳已经与开天兽的拳头遇在了一起。 没有气浪喷溅,也没有烟尘大作,甚至连撞击的巨大轰鸣声都没有。 他与开天兽对力量的掌握都已经到达这个世界的最巅峰水准,所有力量都尽数给予对方,没有一丝泄漏。 只有喀喇一声轻响。 然后是大地被撕裂的声音。 是真正的撕裂。 青石地上出现一道极深的沟壑,通往银苑里。 苏青冥躺在沟壑的尽头,神情依然平静,脸色却是苍白至极,明显受了重伤。 他的指骨、腕骨、臂骨直至肩部的骨骼,表面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如果不是身体特殊,那些骨骼只怕早就已经断成了无数截。 对战还没有结束,因为开天兽的第三记攻势还在持续。 他的拳头轰出一道青光凝成的光团,进入银苑,来到苏青冥的眼前。 苏青冥的左手想要握紧仙箓都已经很勉强,如何能够举起对敌? 如果赵腊月能够反应过来,肯定会挡在他的身前。 只是苏青冥与开天兽的战斗已经超出了她的境界,她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这让她有些后悔,几年前自己就不应该听苏青冥的,如果当时就破境进入游野中境,这时候至少应该来得及唤出弗思剑挡一挡。 苏青冥的眼神还是很平静,甚至没有举起剑的意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 …… 开天兽断喝一声去死吧。 苏青冥果真要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开天兽听到有人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你去死吧。” 那个声音来自他的下方,很是淡然平静,像是有礼数的请求。 开天兽用余光望去,发现是在银苑外做法事的一位老僧。 那个老僧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丑。 难看的酒糟红鼻头配上刚刚新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剃掉的稀疏枯发,任何人看着都会生出极度厌憎的感觉。 那个老僧的手里握着一个仿佛是黑石磨成的金刚杵。 这根金刚杵的杵尖这时候已经深深插进了开天兽的腰间。 在这一瞬间,开天兽的脑海里生出无数个问题。 他从满天佛火里显形时,神识便已经完全掌握了场间的情形,发现了这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老僧。 老僧是何时坐起来的,为何自己没有感知到?老僧又是何时把这根金刚杵插进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的是,这根金刚杵又是何物?禅意精深,表面却缭绕着几缕黑烟,居然能刺进自己的身体,而且还这么痛…… “啊!”开天兽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厉啸。 第三百三十章 世间事,终有结局(终章) - 太古剑仙 - 暖春山色 “他会死?”天子看着他的脸色,觉得有些不妥。 “如果他这么容易死,当年我就已经杀了他。”莫杀说道。 北冥老魔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的昏迷,还是已经醒来而不敢睁眼。 莫杀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就算给他一个教训,希望他能明白。” 天子微笑说道:“应该会的,因为他不想死,就像我也不想死。” 莫杀说道:“剑宗真正的敌人里现在就你们三个还活着,应该知足。” 天子看着他的侧脸,认真说道:“我不想一辈子在龟壳里活下去。” 莫杀说道:“我会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天子问道:“那苏青冥呢?他会不会死?” 莫杀说道:“我看不出来他这次还有活下去的道理。” 天子松了一口气,说道:“死了好,死了好,你们这对师兄弟如果都活着,那别人还怎么活?” 莫杀看了他一眼,说道:“雾岛那位与桶里那位忌惮倒也罢了,你与我相识交好多年,难道还担心我卖了你?” “不是卖不卖的问题,二位真人法力通天,算力无边,斗来斗去经常打个平手,旁的人却因此死的太多。” 天子笑着说道:“我想道门对这一点应该很有感触。” 镇魔司之变,起始于莫杀想要弄死苏青冥,于是往里面送了一封信。 而且他与苏青冥都想让魔君得到解脱。 结果最后的结局却是镇魔司变成了废墟。 苍龙死了。 这次悬空寺之变同样如此,开天兽被阴了一道,受伤最重的还是道门。 “像开天兽这种空有神通,却没有脑子的蠢物,不可能杀死苏青冥,而它在这个局里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 莫杀转身向屋外走去。 天子跟在身后,问道:“好到不动它一下都觉得可惜?” 莫杀说道:“是啊。” 天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感慨。 不管彼此厮杀的如此惨烈,如果遇着外力,却自然向外而去。 他们并没有故意配合,只是千年来形成的默契,甚至是一种本能。 像这样一对师兄弟,谁不害怕呢? …… 莫杀走到屋外,看了眼满是格子的、仿佛灰暗天空的龟壳屋顶,走到池塘畔坐下,捧起里面的净水泼洒在脸上。 先前天子的担心,其实在数百年前的修行界里是常识。 在现在修道界的印象里,卓剑尊常年闭关,很少出山,但老一辈的人知道他至少参与过几件大事。 在那几件大事里,他与沈掌教这对师兄弟,让很多人苦不堪言,比如被灭掉总坛的北冥宗,比如剑宗里那些被关进剑狱、死在隐峰里的师长与同门。 在天子看来,这对师兄弟重回世间,修道界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雨,就像镇魔司和今次悬空寺一样。 莫杀当然要杀苏青冥,只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排序。 苏青冥不是卓剑尊,也是剑宗里的一份子,而剑宗是他的。 莫杀看着水面那张依然年轻的脸,闻着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腐味,沉默了很长时间。 为何苏青冥没有遇到自己的问题,难道他那样做才是对的? 不,如果真的那么做,那我又会是谁呢? …… 苏青冥与莫杀极擅长谋断,陆浅与沈云海不知道推算谋划的能力如何,但在做决断方面也并不比他们弱。 判断出莫杀应该是被那位传说中的遁剑者接走,冒着生命危险追杀了三天三夜时间的他们,毫不犹豫离开了大泽畔的小镇,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悬空寺。 他们要带回最新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他们担心苏青冥现在到底如何了。 银苑已经变成废墟,无法再住人,苏青冥被安排进了白山禅室。 讲经堂长老出关,带领三百名僧人布下华严大阵,就算老祖与开天兽重返,也无法进来。 三藏大师盘膝坐在角落里,身上捆着沉海铁所铸的重链,无法动弹分毫,闭着眼睛,神情很是平静。 天子闭着眼睛站在佛像前,不知道是在参佛,还是在调息。 为了镇压住苏青冥体内的伤势,他消耗了很多真元,应该有些疲惫。 苏青冥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睫毛不眨,很长时间才会有一次缓慢的呼吸。 他的右臂严重变形,就像一把被巨力扭曲的剑,看着很是凄惨。 他的左手依然紧握,指间散发出淡淡的光毫以及比春风更美的新鲜气息。 在他的左手下方,垫着一张讲经堂长老用心血抄的经文,如此才能稍微减缓一下仙气流散的速度。 当时三藏大师用般若天下掌偷袭,苏青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着用自己的剑锋,看看能不能斩开天地。 谁知道在那个时候,仙箓里的那道仙识忽然发难。 两相夹击之下,他终于受到了无法挽回的重伤。 阿狸躲在榻尾,时不时伸出前爪,轻轻扒一扒苏青冥的脚,想要让他醒过来,显得极度不安。 陆浅与沈云海走进禅室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走到榻前,陆浅看着苏青冥问道:“怎么回事?” 天子站在佛像前,没有说话。 阿狸偷偷趴下,不敢引起她的注意,知道她这时候看似平静,其实情绪非常糟糕。 讲经堂长老把三天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望向盘膝坐在门槛处的三藏大师,情绪复杂说道:“没有人知道渡海师侄为何要这样做,他始终一言不发。” 陆浅转身走到三藏大师身前,右手落在他的肩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擦的一声响起。 云霞剑从她的掌心里生出,刺穿三藏大师的肩头,割开人体内感知最敏锐的三知经,然后剑尖从他腰间探出。 这一剑,会给三藏大师带去最极致的痛苦。 看着这幕画面,悬空寺的僧人有些不忍,尤其是那些律堂弟子大部分都是三藏大师的徒子徒孙,更是愤怒。 一位律堂高僧强行压抑下怒气说道:“渡海师兄用了舍身法,最多还能再活七天,赵峰主何必如此。” 陆浅理都不理这些僧人,只是静静看着三藏大师的脸,云霞剑在他的身体里缓缓穿行。 三藏大师眉头微颤,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她。 陆浅收剑而回。 三藏大师眼里的痛苦意味渐渐转为平静,仿佛已然得到真正的解脱。 “我们不知道开天兽会来,我们只知道开天兽可能会来,这是一个变数,并不重要。” 他看陆浅平静说道:“北冥老魔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带出他身边的所有强者,但我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等。” 陆浅说道:“等到他身边无人?” “是的,而且那个时候离仙箓最终炼化的时刻越近越好,因为那一刻他会最弱。” 三藏大师微笑说道:“其实你应该替苏青冥感到骄傲,这个局牵扯进来如此多的大人物,开天兽、老魔、天子陛下还有沈掌教,真正的目标却始终是他。” 陆浅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说道:“你确定你成功了?” 三藏大师说道:“我用般若天下掌断了他一枝道树,神魂凝滞,他再无法炼化仙箓,最终会被反噬而死,这是真人定下的方案,怎会失败?” 陆浅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为什么?” 她问的不是一件事,而是所有。 从数百年前到现在,从悬空寺到剑宗,沈掌教与卓剑尊之间的所有事。 “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我能回答。” 天子在佛像前转过身来,挥袖示意所有僧人都退出去。 悬空寺的僧人们看着三藏大师,有些不忍,但没有办法,只能退下。 禅室只留下了天子、陆浅与沈云海、三藏大师还有一只猫。 陆浅知道苏青冥很信任天子,把后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沈掌教应该是得到另外一名遁剑者的帮助。 “终究还是让他逃走了。” 天子走到禅室外的石阶上,看着临时安排在塔林里的那座小石塔,淡然说道:“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源自于他的贪婪,天下太平,哪有这么容易?” …… 这个故事的开端在八千年前。 剑宗苏剑尊飞升之际,被神秀仙尊偷袭,飞升失败。 因为剑宗剑阵的缘故,神秀仙尊避于南海雾岛之中,不敢现世,这便是第一位遁剑者,也就是现在的雾岛老祖。 按照苏青冥的判断,现在的西洲剑圣,便应该是雾岛一脉。 苏剑尊飞升失败,道消身陨,间接导致了当时的剑宗掌门,也就是沈掌教、卓剑尊的师父也飞升失败。 剑宗宗诸峰,为了争夺掌门之位,陷入了长时间的动荡,沈掌教身为掌门首徒,被诸峰师长认为极具威胁,寻了很多理由,终于把他逐出了剑宗。 当然,那并不是真的逐出,就像沈云海一样。 那时候卓剑尊与沈掌教、神秀仙尊的日子并不好过。 多年后,谁都以为死了的沈掌教忽然重现人间,带着魔君游历二十载。 魔国与人间似乎要迎来真的太平。 谁曾想到,人类修行界忽然翻脸。 道门、一茅斋、昆仑等诸派围攻魔君! 天降仙箓! 魔君被关进镇魔司深处,直至前几年才与苍龙同归于尽。 后来的这些事情不是沈掌教的手笔,但怎么论,他也是替人类立下了大功。 借着这份气势,他当即回到剑宗,意图继承掌门之位。 剑宗诸峰的师长自然不干。 沈掌教当时已经完全掌握剑宗宗的无上道法,更习得魔国的强大手段,便是在通天境里也算是有数的强者。 他的两大弟子,胡升与沈炼也是剑宗历史上罕见的天才。 而且他还说服了剑宗四大镇守里的尸狗与妖鸡站在了自己这边。 最重要的是,他的师弟卓剑尊,在这一次剑宗内乱里展现出来了难以想象的境界与实力。 经过一番残酷而血腥的剑斗之后,有些剑宗长老死了,有些长老自入隐峰,发誓不出,有些则是被关进了剑狱。 剑宗道统重续。 在后来,卓剑尊失踪,苏剑尊突然重现,沈掌教和神秀仙尊被他杀死。 没想到神秀仙尊以假死脱身。 在苏青冥飞升时,被他带着几名仙尊偷袭。 至此,苏青冥又一次重现轮回。 谁也不知道,世间事,总是如此反复无常,有真有假,却莫不过是。 意难平罢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