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湖南省郴州市桂东县,距城关镇约二十多公里,群山之中,有一个高山牧场。 超过十万亩的山谷草原,在海拔在一千到二千米之间的山谷山顶间。这里群山高低起伏,处处翠绿延绵,终年云雾缭绕。有时,马、牛、羊成群结队,在云雾里吃草、撒欢,出出进进,忽隐忽现,宛如仙境,仿佛隐秘的世外桃源,令人神往。 寒口乡中学就在牧场边的山脚下 学校只有师生宿舍三栋,教学楼一栋,皆青砖、白墙、黑瓦。环绕居中的操场,组成一个口字。虽规模娇小,却是新仿古建式样,安谧宁静,风景宜人;当地民风淳朴,生活节奏缓慢,校风、学风也正,生活平安而稳定。 尽管只是乡级初等中学,基础设施、教学条件比不上城市学校。欧阳承依然觉得能在家乡教师,四邻俱识,不争不竞,无奔波内卷之苦,甚好。 欧阳承二十五岁,一表堂堂,少年老成,常自嘲心态为“非典年轻人”。两年前毕业于省城师范大学中文系,无意留城,考上编制后,选择分配到老家寒口乡中学,任语文兼历史教师。 这个选择和九年以来,他常被一个梦缠绕有关。 九年前,他正上初二。 某天,语文课讲到《童区寄传》,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所写: 唐朝时候,郴州地区有个叫区寄的牧童,在山上边放牧边打柴,被两个人贩子绑架了。他机智勇敢,逐一反杀两个绑架者,最终逃离虎口…… 陈老师说:区氏,跟欧氏、欧阳氏同宗同源。一千多年前,说不定还跟我们班欧阳承、欧阳智同学是一家人……看来,无论是唐朝,还是现代,在我们郴州一带,欧阳氏都算是个大姓了…… 不知为何,少年欧阳承总觉得,这个故事没有完。 当天晚上,欧阳承就做了这个梦。梦里内容有点多,象蒙太奇: 一布衣少年,双手紧握横刀,颤动的刀尖上似有红光,也不知是血还是火光,在一间客舍中大喊大叫…… 大山之中,寺庙旁,崖壁有石刻,字体很大却看不知道内容,依稀三个大红字;庙里有几个和尚、尼姑……庙外有舞枪弄棒的,有人金鸡独立悬崖边,有个女孩在绳索上,身形在风中摇摇晃晃……又有一间书屋,几个少年男女,一个老先生…… 几个骑士一起奔驰在大路上,经过好多地方,但都记不起古代地名…… 又有大城,有市镇、集市,酒肆里多人聚餐,似有人痛饮,有人大哭…… 大江、大河横亘南北,平原之上两军对垒,刀山枪林,盾如城墙,箭似雨下,骑士捉对厮杀,交战双方莫辨旗帜…… 忽现西北大漠黄沙,长城内外,汉人、藏人、胡人,攻守几易,又是奔马又是骆驼,一路骑兵狂奔……最后只剩一座孤城,一对夫妻凄凉相视…… 骑兵中有一骑,突然转向,直奔梦中欧阳承。 近得身来,翻身下马,容貌清峻、略显憔悴,身躯魁梧的青年汉子,头戴乌纱布帽,书生打扮;由远渐近,魁梧青年忽又变成了中年留须模样,看体型容貌,应该是同一人。口型微张,却听不见声音,右手齐胸横举,让宽大衣袖下垂,袖上书字一行,浓墨的颜体字: “越王裔虎寒山巅。〞 汉子目光殷切,仿佛能看穿人心所想,作有事相托咐状。 那晚,少年欧阳承,被这如刀的目光惊醒。 长夜静谧,能听见蟋蟀清晰的长鸣。窗外漆黑一片,屋子里的灯光,把他的影子反射在墙壁上,高大极了。欧阳承只觉得心脏狂跳,冷汗湿衣,浑身颤栗,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早晨,上学路上,欧阳承异常沉默,心事重重。 堂弟欧阳智见他神色异常,询问他怎么啦? 他没忍住,跟他讲起了这个奇怪的梦,和最后那一行奇怪的文字。 “嗤~承哥,你想象力真丰富,做梦都做古装片的……怪不得作文写得那么好!我要是……”欧阳智一脸羡慕。 欧阳承无语了。一路上,无论欧阳智如何絮叨、追问,都不再理会。独自回忆梦境细节,心里自问自答了一路。 这批古装衣看的人,他们都是谁?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我梦里?青年书生、中年汉子又是谁?他要说什么?我,一个孩子,又能帮他做什么? “越王裔虎寒山巅” 好奇怪的话语,有什么含义? 十万个为什么,轮番涌现…… 这一年之内,这梦,并未再做过。 到第二年,正当他以为,就是寻常一梦时。当晚,却连续梦了两晚,故意、场景大同小异,好象是特意提醒他,别忘了这梦。 第三次做这梦后,早晨,欧阳承脸上两只熊猫眼,期期艾艾,试图跟父亲讲这梦。读书不多老实巴交的农牧民欧阳拥华,看着儿子的熊猫眼,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 “承伢子,都上初三了,你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争取考进一中。晚上早点睡,少看闲杂书,少胡思乱想……老辈人都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欧阳承能说什么?郁闷得一肚子排好队、拥挤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又咽下去了。 看来,他只有独自面对了。 他花了大量的课余时间,去查各种资料,根据梦境,自己一步一步推理。梦境里的服饰,得出大致是唐朝,梦里的的少年,估计是区寄,很有可能和后面出现的青年和中年,也是他。除此之外,别无进展。 好在初三这年,又过去了,这一年怪梦就做了两次。 欧阳承如愿考入一中,想象力差一点的欧阳智,考了个职高,学习怎样科学种植、科学养殖去了。 高一时,第四次梦来了。 周末,他回到家,跟母亲陈桂花,吞吞吐吐的讲述这梦。妈妈一听,几年做了好几次同样的梦,一下子就紧张得不行了。 略略思考,陈桂花就跑去隔壁乡,找到在当地名气很大的,一个神棍——北道士“问神”。 北道士掐指一算,事主信人欧阳承,是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古时候客死异乡的、游魂将军的邪箭,俗称“将军箭”。得破解将军箭,才可无事。 北道士收下陈桂花三百三十三元大红包,傍晚时分,移驾到欧阳承家里。设起神坛,烧香烧符做法,请来祖师、搬来众神。 口中唱、脚下跳,又嚼瓷,又吞宝剑,又踩烧红铁犁,捞魂、驱鬼、拔将军箭……几个临时客串的“力士”,厅屋、路边,出出进进,吵吵闹闹折腾半晚,最后在田间胡乱扯回一把枯草,塞到一个玻璃的罐头瓶中,用黑布加黄纸符封了瓶口。法师喝令欧阳拥华去后山坡上挖个坑,埋了装枯草的瓶子…… 事毕,神棍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喝着老酒,神神叨叨对陈桂花夫妻讲:本座请众先师出马,大事已成。贵少自此耳聪目明,大吉大利,百鬼不得近身,人生自此百般顺遂,百无禁忌了…… 然并卵。事实证明,读书时垫底的北道士,除了骗钱吃鸡喝酒,未能解决梦的问题。由此推理,应该也跟客死的游魂将军们无关,毕竟欧阳承跟他们无冤无仇,又不熟。 自此,欧阳承再也没跟任何人谈及此梦。在业余时间里,学习了更多文史知识,特别是有关唐朝一代的历史,掌握颇多。关于“越王裔虎寒山巅”的破译,也有一点进展了:如果断句是“越王裔”,似乎指的是区氏,欧氏,欧阳氏,欧候氏四姓。 说来也怪,从初二到现在。除了这个梦,九年间,竟然再没有做过其它内容的梦了! 这梦仿佛是个黑洞,能吞噬其它的梦。 做这梦的频率,从一年做一次,到一年两次,三次……逐年递增。 今年,他从初一转教初二语文。在讲完《童区寄传》后,这半个月,夜夜做这个怪梦,除了还是无声外,梦境越来越清晰了,就象倒计时的嘀嘀嘀声,一声声的催促着…… 因为这怪梦,成了他脑海中的一根刺,扎得很深,找不到拔出来的方法。 因为这怪梦,他在大学期间,也极少与人交往。尽管他长相英俊、身材高大,系里、班里也有女生频频暗示,他未敢回应。 大四时,有个叫温小月的女生。热情、主动,活泼大方。曾直白地对他说,可以帮助他,两人一起留在省城,进某校当教师。几次三番,他不得不装傻充愣地应付过去了。 因为怪梦,大学四年,他慢慢成了别人眼中的怪胎。因此,少了很多无谓的交际,多了很多富余时间。他利用这些时间,成为校图书馆的常客,细细研读了很多的文史资料,特别是有关唐朝的,几乎成了半个专家。 工作后,他状态变化也不大。他在努力寻找一把合适的镊子,夹住这根“刺”,将脑海里的“怪梦”拔出来。他常常思:“拔了这刺,也许就能真正摆脱了吧……” 他如往常一样,习惯念道: “越王裔虎寒山巅。” 第二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第二章 “越王裔虎寒山巅” 九年了,欧阳承把这一句,断句分成:越王,越王裔,越王裔虎,裔虎寒,虎寒山,虎寒山巅…… 作为欧阳氏后人,他中学时就查过姓氏起源。 战国时代,楚国灭越后,越王无疆次子姒蹄被封为欧阳亭侯。后代遂以欧阳、欧、区、欧侯为姓氏。所以,越王后裔,很可能是指区寄,甚至是指他欧阳承…… 为了查询虎寒山或寒山巅,他花了两年的业余时间,都查遍桂阳县志。翻完清代县志后,他问工作人员,是否还有唐、宋、元、明的县志可查? 老先生低着头,从老花镜上头射出两道目光来,说:“桂阳县志最远只到清代!明代之前的,都失传了……唐、宋就更别说了,假如要是有,也是妥妥的二级文物………” 这周末,欧阳承回到寒口乡汉山坝村的家里。 汉山坝,是村口一个二百多亩的大水库。 汉山坝村建在山腰间,山脚就是水库,呈S形的大葫芦,水坝封住葫芦口。进村的公路,沿着村口对面的山脚,从山外向山里一路爬行,再跨过大坝,村口第一户,是欧阳智家。 欧阳智家的地势,只比水库大坝高出两米多。左边是闸口溪,沿村口的山脚,弯弯曲曲的流经山谷里的水田。右边是水库,水面二百多米处,一座小小的岛尖露出水面,上面长满了灌木丛。 几只绿头野鸭、黑尾白鹭,落在灌木丛上休憩。远远的望去,水库波光鱗鳞,就象一只银白的大盘子,将小岛衬托得更加青黛,宛如一颗尖尖的青螺倒扣在盘子里。 白银盘里一青螺,仅比洞庭湖、君山小一码。 欧阳智长沙某职大毕业后,承包汉山坝水库,养殖鱼虾水产。他专业对口,十分勤快,头脑灵活,嘴上又会来事。三年来,生意红火。两年前他还开摩托车,今年又买了奥迪A6,一副成功人士模样。 此时,欧阳智划着小船,正在岛尖附近的网箱撒饲料。 欧阳智九十三岁的太爷爷,坐在晒坪边枣树下,咪着眼睛,看曾孙在水库里忙碌。 欧阳承停下车,走过去:“六太爷,您老好!” “承伢子,放学了。” “嗯那。六太爷,请教您老一个问题。哪里有叫虎寒山或寒山这个地名的?老虎的虎,寒冷的寒……” 六太爷闻言,沉思了一思,说:“这附近没有哪个村、哪个屋场叫这个名的。” “六太爷,山呢?有没有叫虎寒山或者寒山的?” 正说话间。岛尖尖上,落在灌木丛上的水鸟,突然受到惊吓,四五只白鹭,从灌木丛上突然飞起;两只野鸭子,尖叫着扑腾几下,又落到水面上,张着翅膀划出两条逃路线来。欧阳智在船上哈哈大笑,还用桨驱赶水鸟,嘴里还“嗬嗬嗬”地怪叫着。 老人已经灰暗的眼睛,突然闪亮了一下,脸上的褶子都张开了,用枯干的手指,指向着小船方向:“那个,那个就是寒山啊,水库中间那座山!以前叫寒山……我小时候的家就在寒山下,山顶上有块老虎形石头。” “小岛尖尖是块老虎形石头?” “可不嘛,象个老虎仔仔……我小时候,还在上面睡过觉。”老人还在回忆中。 “六太爷,我不陪您扯古了。我找智伢子有点事……”欧阳承边说边兴奋地往坝上跑:“智伢子,快把船摇过来。” 六太爷望着他奔跑的背影,不禁摇头说:“这伢子,越大越没个正形!着急忙慌的干啥哩,他水上摇船,哪有你跑快……” 跑下去的欧阳承,果然在堤边等了一阵,欧阳智的小船刚靠岸,没停稳,他就跳了上去,小船猛一晃,差点没翻了。 欧阳智张开双腿,人往下蹲,又拉了欧阳承一把:“承哥,你这是咋了嘛?想洗澡就直接下水就是,叫我过来干嘛?” “寒山巅!越王裔虎寒山巅!岛尖,智伢子,太爷说岛尖尖就是寒山!石头是老虎形的。快!快!快摇过去看看。” “这么多年了,还在想这个?小心你娘知道了。”欧阳智说。 “这梦缠着我九年了!我非破解了它不可!”欧阳承咬牙道。 “你这也不是个事。一个梦,你不理它就好了……你倒好,工作,工作受影响,恋爱,恋爱受影响……对了,前两天温小月又在微信上问你情况……哥,说真的,六年了,小月人不错,有才、有貌、有真情……不如从了她吧!像她一样的好女孩,打着灯笼也难找哇!” “就是因为她人太好,我才怕辜负了……” “你这是何苦来哉!”…… 说话间,船到岛尖边,茂密杂乱的灌木覆盖着,看不见石头,更看不清石虎的具体模样。 两人试着把船退后,到距寒山三米开外,又围绕着它,慢慢的划了两圈。 “靠近点,划到那个最高点底下去。”欧阳承指挥着。 船靠到岛边,欧阳承抓住一株灌木稳住船。才抬头看去:“从这个角度看,这里是虎头,脖子,这里是两前腿,一腿站立正,另一爪搭在石头上,像是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欧阳智把船停在低洼处,欧阳承一个箭步跨上寒山巅,分开灌木,独自朝着虎头,艰难地走过去。 靠近后才发现,所谓石虎,就是一整块巨石。除了昂起的虎头和前腿,虎躯较为低平,无尾无后腿,身躯大半被土、落叶覆盖了。石质风化得厉害,灌木从石缝里钻出来,给石虎披上伪装外衣。 欧阳承沿石虎的左侧,小心攀爬到昂起的虎头下,他攀着石虎的左爪,看右边。石虎站立的右腿是整块石头,延伸到水下,附在石虎右腿上的螺蛳也清晰可见。他攀着的左爪,作抬起抓握状,左爪连接着下边的石头。从外面看,左爪和下边的石头,也是个整体。爬上去才看清楚,左爪和虎躯之间,一株老树莓长在石缝中。 欧阳承左手攀住虎爪,腾出右手,顾不得树莓上的刺,抓住树莓杆用力一拉,石缝中的碎石泥土扑啦啦往下掉,反复又拉、又摇后,树莓被连根拔出,随之掉落一团碎石,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 欧阳承的心脏一阵狂跳。 他定了定神,重新回到灌木丛中,折下一截灌木枝,又攀爬上去。 拿着树枝,尝试着往洞内探了探,洞深只有半尺多,洞内似乎有个硬物。 索性丟下树枝,将右手伸进洞口,手指摸到一块粘粘乎乎、有点冰凉的东西,抓住它,小心翼翼的抽出来。 这东西泥乎乎、沉甸甸的,绿锈斑斑,大约有手机厚度,呈长方形,长五寸,宽三寸,是金属材质,估计是铜或青铜一类。它四面都粘着泥沙,尚看不清具体是何物。 把东西放口袋里,再度伸手,手指触及,四面都石壁,里面空无一物了…… 上得船来,欧阳智见到堂哥手上有东西,顿时吃惊得合不上嘴巴: “还真找到东西了?莫非真是有人托宝……赶快洗一洗,看看是什么。” “回去再弄吧。”欧阳承摇摇头道,反而冷静下来了。又想一想,一脸慎重地望着欧阳智: “欧阳智,今天的事,别跟任何人提起……别再吓到我妈……上边的锈迹,等回学校才能清理……星期一晚上,过来学校找我吧。” “好哩。”欧阳智道,右手拇指食指合拢,在嘴唇上一拉。“承哥,放心吧。” 星期一晚上,寒口乡中学,欧阳承单身宿舍里。 灯光下,欧阳智望着清洗之后,通体乌黑,还夹带着一点点绿锈斑的铜牌,好奇地问: “承哥,这牌子是啥宝贝?上面又是字又是图的。” “应该是唐朝的腰牌,公务员身份证件之类的。”欧阳承边回答,边丟下手中棉签。把腰牌放在桌面上。顺手递给堂弟两张纸,欧阳智看着纸上已拓好的两面图案,旁边是阴刻篆文的译文。 再看这铜腰牌,牌头呈弧形、三面呈方形,底端两边是小圆角。 正面牌头上,有个凸起的阳图狼头,狼头面貌凶恶,毛发根根清晰,作张口长啸状,狼头顶正中铸有穿孔可穿串绳子;腰牌四边,刻着阴图云纹,纹内有错银银线;正面正中铸有“桂管防御使衙门”七个阳文篆字,和狼头一样也是浇注成型;七字左边有三个小字,“捕捉尉”,也是阴文篆字,和云纹图案一样,都是錾刻的,也有是错银。 同时把腰牌翻到另一面,没有图案,只有双阴线错银边框,整体光滑平整,铜牌正中錾刻两个错银阴文篆体字一一“區寄”。 “是区寄,捕捉尉!”欧阳智惊叹一声…… 第三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欧阳智一声惊叹:“我的天哪!区寄,不但真有其人,还真是我们寒口乡的?” “极有可能。”堂哥沉吟着。 “桂管防御使衙门,桂管是桂阳吗?防御史衙门是什么?捕捉尉是捕快吗?” “唐朝,全国区域不是分省,是分道,全国共划分十五道和几个都护府。桂管是指当今桂林、柳州、连州等地,岭南道分五部:广州,桂管,容管,邕管和安南都护府。” “防御使衙门,是指挥桂管常备军和府兵的军事衙门。” “捕捉尉不是捕快,是军队官职。属于致果校尉,正七品上,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团长级……” 欧阳智又问:“在唐朝,我们桂阳归属桂管?” “不是,桂阳属郴州,郴州属于江南西道管辖,江西、湖南称江南西道。跟桂管分属两个不同的道。” “那他怎么跑广西……” “记得《童区寄传》里怎么说吗?‘刺史颜证奇之,留为小吏,不肯,与衣裳,吏护回之乡’……颜证是颜真卿的哥哥颜杲卿之孙,唐德宗贞元年间,也就是公元785年到805年,任桂管防御使,805年任桂管观察使也称刺史……看来,柳文写得不准确,到最后,区寄留在桂部,在刺史颜证手下,当捕捉尉团长了!” 欧阳承沉吟着,忽然又道:“奇怪……当时,柳文描述区寄‘幼愿也’,‘惟童区寄以十一岁胜’……柳宗元说区寄当时只有十一岁!一副小孩模样。难道他十一岁能当团长?颜证再看好他,也不太可能让只有十一岁,一副小孩模样的区寄当捕捉尉吧?有资料表明,大唐军队最低年龄,是十六岁……中间还差四、五年呢。” 欧阳智觉得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堂哥自己去弄清楚。他要回去之前,在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段绳子,开玩笑般用红绳穿铸孔,将腰牌挂到堂哥的皮带上。笑道: “承哥,别想那么多了。今晚,你就好好体会当大唐的团长是什么滋味,说不定明天醒来,答案就出现在你脑子里……” 他笑着,带上门走了。 欧阳承坐在桌旁,反而陷入更深的迷茫: 我根据这梦,破解了越王裔虎寒山巅,找到了这块铜牌,铜牌上有区寄名字。 说明九年来,梦里内容,都是某种提示,应该都跟区寄相关。梦里发生的事,有时也是真的。那么,如果真是区寄他托梦找到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应该不只是为了送块铜腰牌给我吧?大唐铜腰牌,虽然说有一定文史价值,离“至宝”级别的文物还差得远呢,不至于缠着我九年吧? 还有,为何独独是我,而不是找其他人?难道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原本他以为,只要破解了“越王裔虎寒山巅”之后,就会找到一把打开一切迷团的钥匙,什么迷底都会迎刃而解。实际上呢,越来越迷惑了…… 他想了很久,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两手在桌子上垫成一圈,头枕在手臂上,伏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由远而近。 一匹浑身乌黑的骏马,飞奔而来,马额间月牙状的一撮白毛格外醒目,马背上还是那个魁梧身材的青年书生……这次,也没再变成中年留须汉子了。 书生面带微笑,仍旧不言语,把手往欧阳承右边一指…… 欧阳承不由得顺着书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一座大山之上,有座寺庙,寺庙后面有堵高大的石崖。石崖像墙壁一样矗直,正中上方有个佛龛一样的凸起,里面却没有佛像,是三个阴刻大字:极高明。字用漆描成红色,繁体楷书,字体饱满苍劲有力,整体略略向左倾斜。由于身处庙后,不知道庙名。 “原来我在大庙的后院?” 欧阳承只觉得,此地似曾相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想走到庙前去寻看庙名,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后院通往前殿的门。 正惶惶着急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叫他: “欧阳,欧阳,欧阳老师……” “梆梆梆,梆梆……” “欧阳老师,欧阳老师,梆梆梆……” 欧阳承被敲门声和喊叫声吵醒,他拖着有点麻痹的双腿,过去开门。 住隔壁的陈灿老师,站在门外,一脸关切:“我刚下课,在窗户看见你趴在桌上。身体没犯什么毛病吧?” “我没事。刚才有点困,趴桌子上就睡了。谢谢啊,陈老师。” 欧阳承有点郁闷,九年了,难得做一回不同内容的梦,正在关键时刻,却被硬生生打断了。出于礼貌,还是对当年的语文老师表达了谢意。 “没事就好。累了就早点上床休息,趴桌子上吹空调容易感冒。”陈老师停了一下,又接着道:“再过三天就暑假了,我们语文组几个人,打算组团去张家界旅游,群里面就你没说话了,你去不去?” “不好意思,陈老师,我没看手机。”欧阳承道:“旅游,我就不去了吧,暑假我还有其他安排。” “小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工作两年了,每次假期活动都没参加,该不是对同事们有什么意见吧?” “哪能呢,陈老师,我是什么样人,你还不了解吗?我就是碰巧有事,没法参加……”欧阳承有点脸红了。 陈老师一副神秘的样子,“恋爱了吧?趁暑假过二人世界……听小智说,你女朋友在省城教中学?” 欧阳承只好将错就错默认了。陈老师又开了几句玩笑,才回去。 回到桌边,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不由得想起了温小月:一米六几的身材,及腰长发,稍有点婴儿肥的脸庞,清澈明亮的眼睛,微微翘起鼻子,常带笑意的嘴角,露出左腮边一个小酒窝…… “她是个好姑娘。”他嘟哝着:“我可不能误了她。” 他使劲地摇摇头,像是要驱赶什么一样。 伸手把铜牌从腰带上取下,又把思绪拉回到刚才的梦中。总觉得那山,那庙,那崖壁,特别是“极高明”这三个字,似曾相识。想了一阵,拿起手机又问度娘。 “极高明”三字石刻,乃大唐中期四朝名臣,曾经的神童、宰相李泌所书。 唐肃宗时,长安、洛阳两京收复后,“安史之乱”大抵已平息,李泌为宠妃张良娣和宦官李辅国所不容,奉旨隐居南岳。这三字,就是那时所写,刻在当时叫福严寺,现在叫祝融殿的大殿左边,一个叫作拜经台的崖壁上。 原来是南岳衡山,怪不得似曾相识!欧阳承暗道。 福严寺我也去过几回,一旁的拜经台也沿着小路下去过,极高明和其它的石刻也曾观摩过。只是梦里拜经台和严福寺之间的位置不对,怪不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 难道说,区寄跟南岳山福严寺,或者区寄跟李泌有某种关系?如果有,那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如果去趟南岳山,会不会有收获? 一时思绪万千,一夜无梦…… 星期二中天午,欧阳承打电话给欧阳智,讲起昨晚未做完的梦。 欧阳智叹气道:“这个陈老夫子,经常好心帮倒忙!” “我想周五去趟南岳山,你有空吗?”欧阳承道。 “星期五?我星期四要去广州见客户,奥迪我要用……晚两天去行不?如果等不了,你又不怕辛苦的话,骑我的‘铁拳’去?辛苦是辛苦点,总归要方便、自由一点不是?总好过坐班车吧。” 铁拳是欧阳智的越野摩托车,银钢铁拳250。当下两人说好,就骑摩托去南岳。 最后,欧阳智道:“你是当天去当天就回来?还是在衡山县住一晚?” “日去日回吧,早上早点走就好了……” “好,注意安全哈。等你回来了,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怎么,这回要和广州大老板签大合同了?” “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 第四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署假第一天,凌晨四点。 欧阳承把铜腰牌挂在皮带上,又把衬衣襟,从裤子里扯出来,刚好遮住腰牌。 骑车跨过汉山坝,觉得欧阳智的头盔有点大,摩托车一路跑,头盔不断的前后滑动。停车调整头盔绑带,发现塑胶扣快断了。 “回来后,我得提醒他,这家伙,都不注重安全。”欧阳承心想,继续上路。 …… 南岳正当旺季,早上七点半的衡山县城,早已是香客、游人如织,车水马龙。 欧阳承既非香客,也算不上游客。直奔售票大厅…… 从半山爬到山顶。路上人群密集,游人和香客一眼可辨。 人群中的游人,脸上轻松愉悦,手握饮料、水瓶,背个小包,东走走西看看,一路停停打打,不时拍个视频、拍个照、发个朋友圈,看什么都一脸好奇、一腔热忱。 香客们面色庄重,手提纸钱、蜡烛、线香等物。有的穿着鲜艳的烧香还愿专用围裙,绣着表达虔诚文字和图案。一路引亢高歌烧香曲的,还有那些着一身护套装备,三步一磕头、五步一投地的善男信女。 人们在物质上是奔小康了,精神上呢? 做世界第一,坐上开创者、领头羊的位置。一时易坐,长时难霸。停滞、享乐和向前、开拓,就是天生的长矛和盾牌。如何适当享受科技发展的红利,又不停滞向前的脚步,是一门很深的治理和引导学问! 九年来,我从无神论者慢慢变得不那么坚定了。人类都已经去太空旅游了,我却在为破解一个梦而奔波……难道科学的尽头,真的是神学? 欧阳承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福严寺,就在南岳山山顶上。 欧阳承没去山顶上的大殿,而是沿着台阶,从半道向左分岔的小路,跟着小路转弯,到了福严寺左墙的石崖脚下。 整个福严寺建在大石头上。正面一条道路,从山下通向大殿,后面和右侧,都临深渊,左墙和悬崖间尚有道小道,左墙和小道落差五、六米。站在小道上看左墙地基,就是一面崖壁,这就是拜经台。 严福寺建于六朝建,经历很多次翻新、修缮、扩建。现在拜经台小道,最窄处不到一米,最宽处不过三四米,临渊的左边,砌了石雕的护栏,弯弯曲曲,直通寺后。 低头、侧身、弯腰,通过最窄处,抬头望向如墙般的石壁,距他四米多高的石壁上,凿出一个石龛,石龛里阴刻着“极高明”三个描红大字,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不同石刻。 他仔细看着石龛里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异常发现,又看石龛,和石壁连体雕就,就更加没异常了。索性走到开阔处,靠在石栏上,抬头仰望,一个一个石刻仔细的看过去…… 良久,还是没发现异常。他摇了摇酸疼的脖子,索性走到尽头,打算从头至尾,细细的再找寻一轮。 梦里出现寒山石虎,留下一块铜腰牌。极高明石刻又会有什么痕迹呢?大殿里千百年来香火鼎盛,人来人往,有痕迹也不好保留。要留什么,大概率应该是石壁上或者护栏旁的悬崖上? 几个小时后,还是没有一点发现。 石壁上上下下,已经仔仔细细搜索了两三遍,没有一丁点遗漏;护栏外的悬崖,把胸趴在栏杆上,探出头去,也搜看了几轮;悬崖上有树木阻碍视线的地方,他还不顾旁人吃惊的目光,很没素质地翻过护栏,手攀住栏杆,探出身子都看过了…… 沿小道走回去,进了大殿。大殿里乌泱泱的跪满了人,一排排的尽是大大小小的屁股。他踮起脚尖,在一个个屁股和屁股之间,寻找落脚的间隙,艰难地挤到后殿。 后殿有门洞,却没有门,用锌合金水管焊成的半截围栏替代。大风从崖下鼓上来,刮过门洞,吹得围栏上“游人止步”的铁牌子,啪啪啪打着围栏。约两、三米长,笔直的围栏左边是悬崖,右边是通适,通向和尚道士们的宿舍僧房。 他就站在风口,怔怔的,任大风不停扯动衬衫的衣襟,整个人一下就凉透了…… 从庙里挤出来,下了台阶,他找了个人少一点的地方,拉着灌木、抱着树,往庙寺左边悬崖底走……一路下去不很容易,上来更难,等他重新出现在路边时,全身湿透,头发上沾着沙土和枯叶,手掌、手臂上多了几道血痕,狼狈极了! 欧阳承瘫坐路边石椅上,休息、整理了一阵,眼看天色将晚,山顶上人流也稀疏了。肚子咕噜咕噜响,才想起没吃午饭,买了两包面包一瓶水,边吃边往山下走。 无功而返,心情怏怏。连晚餐都没有心情吃,取了车,就直奔回桂阳。 晚上九多,出高速出口,远远的就看见桂阳城的灯光。 他又饿又累,头盔绑带应该是又系松了,在头上前后滑动。 “南岳山看来没有提示,就算曾经有过,一千多年间也许被人捷足先登了。寒山的腰牌藏得隐秘,别人不易找到……”边想边骑车转弯过山坳。 一辆大卡车开着远光灯,突然在弯道下方冲出来,照得欧阳承眼前一片亮光,完全看不清路况,摩托车车速很快,头盔绑带啪的一声,扣断了,头盔盖住了双眼……他手一歪,摩托车笔直的摔出公路外面去了。卡车可能没有发现摩托车摔了,一溜烟的远去了…… 过了很久,一辆轿车驶过来,发现路基下的摩托车,缓缓停下来,然后副驾走出一个人,走到摩托车前,发现骑手倦缩在离摩托车五、六米远的小坑中,昏迷不醒,头盔碎成几块。吓了一跳,不敢再看,大声叫司机赶紧拨打报警电话…… 晚上十一点多,在广州的欧阳智,接到显示桂阳交警的来电,顿时心生一股不详之感……抖抖索索的挂了电话,赶忙给温小月打过去。 温小月是和欧阳智约好,暑假第一天来桂阳,想给欧阳承送惊喜。此刻,她和衣躺在酒店床上,幻想着明天一早,自己突然匹马杀到欧阳承家,再当众表白,大胆示爱,欧阳承可能会有的各种表情…… 欧阳智的电话打来了,听着电话的温小月,猛然床上弹起,抓起包,奔向门口,走到门口发现没穿鞋,又慌慌张张走回床边。边穿鞋边说:“桂阳人民医院急诊室。好,我马上打车过去……” 慌乱中好象听到电话那头说“已经通知智哥爸妈赶过来……”之类的,温小月也无心理会。 到医院后,交警和医生都在,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医生问温小月:“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我是他女朋友,他现在怎么样,严重吗?” 医生道:“他伤势较重,一直昏迷,应该是脑部受到重创,怀疑颅内有出血,在等CT结果;是否伤到⻣骼,也要等看过片子才知道……”然后拿出一摞交费单:“病人是交警送过来的,还未办理手续,你去把手续办了,费缴了。” 温小月在大厅缴费,看见医院门口走进来两三个人,打头一对中年男女,女人哭哭啼啼,男人搀扶着她,神色匆匆,一进门就大喊:“医生、医生,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前去:“是欧阳伯伯和伯母吧?” 陈桂花不哭了,“我们是欧阳承父母!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伯母,我是你儿子的同学,不是医生……欧阳智给我打电话,我刚好在桂阳……跟我走吧。” 欧阳拥华想起,刚才智伢子电话里提过一嘴,承伢子女同学先到的医院,当下冲温小月点点头,道:“好,麻烦你了!” …… 昏迷中的欧阳承,不晓得是怎样出的事故,只记得头盔绑带扣断了,头盔盖住了双眼,眼前一黑,就连人带车飞起来,重重的砸下去,不由得哎呀一声。 忽然听到一个小女孩在身旁喊:“哥,颜思之,快过来,区寄醒了!”声音似乎很熟悉。 第五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等等,她为何说‘区寄醒了’?” 睁开双眼,见一个十来岁小女孩,站在床边,瞪着清澈的大眼睛,正俏皮地打量他。小女孩头扎两个牛角髻,两眉间、额中央画一朵红莲花,身穿绣花长裙,衣袖宽大,一副古装小姐打扮。她的左腮,赫然长着一个小酒窝,活脱脱一个小小温小月! 欧阳承迷蒙了:“颜思之是谁?这是哪里?这小女孩是谁?……” 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又大吃一惊,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了! “他”顶多十一、二岁,穿着粗布短衫……再看屋子里的摆设,都古代样式,一切宛如电视剧中的场景。 “我不是在梦里吧?”他把眼睛闭上,再睁开,被子里的手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不是梦……” 正在惊疑不定间,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头顶发冠,着锦绣褐色长袍,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区寄,睡了一下午,睡够了吧……我爹说,明日一早,送你回桂阳府,我也一起去!”颜思之?活脱脱一个少年欧阳智!烧成灰都认得出来! 欧阳承,不,区寄闭上眼,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这时是唐代宗大历十四年,桂管防御使颜证府上。 难道我、温小月、欧阳智一起穿越了?真的有穿越这么玄的事情吗? 昨晚客栈中,区寄背靠炉子,烧断捆绑的绳子,持刀杀了第二个人贩子,报了官,审理完毕…… 桂管防御使颜证,见他一夜未睡,领颜府中让他补觉,准备明天一早送他回桂阳。这小姐姐就是颜证之女颜如玉,她口中的哥,颜思之也只十三、四岁。 当时,在桂管观察使衙门公堂上。岭南道桂管观察使,刺史杨维济,缓缓道: “本案审理完结。区寄被两贼劫持,反杀两贼,无罪释放。小小年纪,勇杀二豪,理当嘉奖。赏银钱百两,披红挂彩,遣人护送桂阳府,以示表彰,泓扬正气。”又问坐在一旁的副手桂管防御使:“颜大人以为怎样?” 颜证道:“杨刺史万明,下官佩服,深以为然。” 颜证又道:“下官有几句话,要问问这小子。” 又问区寄,“区寄,你祖父区楚良、父亲区瑞虎可曾从军?是否曾是郭忠武郭大帅旗下参将?” 区寄如实禀告:“祖父、父亲是否曾从军,家人从未提及,我委实不知。家中虽然务农,但墙上挂着朴刀、长枪、横刀,弓驽,从小就见有的。祖父、父亲、小叔农闲时,每日也操练刀枪。” 颜证闻言,沉吟良久,对杨刺史道:“世上同名者虽多,但父、子一同与他人同名,应无如此巧合!刺史大人,区寄疑似卑职故人之子。明日,我愿护送他回桂阳,当面看个究竟。还望刺史批准。” 杨刺史同意了。 区寄又问颜证:“大人,郭大帅是什么人?” 颜证肃然道:“郭太师讳名郭子仪,乃千古天下第一伟男子!大唐的中流抵柱。可惜两年前仙逝了。” …… 从衙门回颜府路上,颜证道: “好小子,天生的军人胚子!来我桂管防御史衙门当差,如何?” 区寄答道:“承蒙大人错爱,不敢辞。兹事体大,待禀明祖父、父亲才能做决定。” 颜证抚须大笑:“是这个理!你小子,我可喜欢得紧那!” 一众随从衙役都笑了。颜证又差人快马去桂阳寒山报信,免得区家心急。 到严府,颜证唤夫人,儿子颜思之,女儿颜如玉出来,讲区寄昨天的故事。 颜思之听后,过来拉着区寄的手,跟父母说要把区寄留下做伴,一起习文学武,将来平叛、治天下,建功立业…… 区寄吃痛,不禁哎呀一声,颜夫人才看见,他长袖下两手腕处的烧伤。当下找出红药,亲手包扎,颜思之、颜如玉一旁协助。夫人又唤下人烧菜、备饭。 区寄昨天放牧时被绑,急走一百多里,路上杀了一贼人,晚间在客栈又杀一贼。今日见官庭审,一直没怎么吃饭。见饭菜上桌,风卷残云,干了满三大碗。颜夫人心疼得不行,在旁边反复叮咛:“慢点慢点吃,小心别噎着……” 区寄狼吞虎咽的吃饭神态,颜如玉都惊着了,一会儿看看海碗大小,一会儿又偷偷望望区寄的肚子,总担心区寄的肚子要撑爆了! 饭后就住在颜府,颜夫人见他一夜未睡,安排颜思之房里睡了…… 回想这么多,唐代的区寄和现代的欧阳承思维才重合起来,当下就问颜思之、颜如玉: “智老板,小月,你们怎么也穿越过来了?” 听了区寄的话,两人俱是一脸疑惑。 “智老板、小月是谁?穿越又是何物?”颜思之不解,伸手去摸区寄额头,“不发烫啊,你昏睡一下午,怕是糊涂了!” “区寄哥,别理我哥胡说,我们去东大街寻我爹娘吧,他们去‘曾记成衣铺’给你买新袍了,我们找去。” 仨人相伴,出了颜府大门,就是东大街。 大唐时,桂部地处边远,城市小,但城建规划照仿长安城,也是一时跟风时尚。 城区分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组成四四方方的“井”字。东大街都是吃喝穿戴之物的买卖,南大街是客舍酒肆赌坊青楼,西大街是用具杂物书肆文房用品,北大街是猪羊马牛大型生畜交易场所。四条街四个交叉口,分设四个衙门,居民、商户就掺杂分布在街道两边。 唐代中期,“安史之乱”历经唐玄宗、唐肃宗,到唐代宗初期才彻底平定。北方动荡,藩镇割据;西北空虚,吐藩、回鹘、突厥、吐谷浑虎视眈眈;中央集权衰弱,国力大减。南方一带,因距中原远,反而受影响略小,象广州、桂林、郴州等地,虽然偶尔匪为患,但战力不强,只是疥疮之痒。占婆国、南诏国虽然心怀不轨,但尚未动作。所以南方民间还算丰余,富裕人家与为官者,依旧奢靡成风。 已是傍晚时分,东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排鳞次栉比青砖黑瓦的商铺和宅院,形成一条长长的街道。宅院都挂着某宅某堂某府的牌匾,商铺的门边插着布幌子,上书张计布行,刘记米行,陈记油铺……街道上两排临时摆出的各式摊位,都用竹竿撑起布幔,卖玩具、首饰、小吃、糕点……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远处,一个个烧烤摊,正在忙着支摊、摆放桌凳。 烧烤摊处传来一阵嘈杂吵闹打斗声,有人高声怒骂: “你这厮,昨晚被你侥幸逃脱……今日还敢独自再来……本衙内定要打断你狗腿,好叫你知道杨爷爷我的厉害!” 颜思之皱眉头道:“杨衙内这伙人,一贯嚣张跋扈,斯凌弱小,不知哪个不走运的,今天又要倒霉了。走,看看去!”说话间,只见一个衣裳不整、头发散乱的少年狂奔过来,看到颜思之三人,大叫道: “思之兄,快救我!”少年头脸红肿,衣服被扯烂,脚下只着一只鞋,样子颇为狼狈。 后面追过来六、七个人,为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肥头大耳,一身臃肿肥肉,将锦绣长袍塞得鼓鼓囊囊,手执一根木棍,跑得气喘吁吁。 见被追少年躲在颜思之身后,杨衙内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一阵,用木棍指着颜思之,怒道:“姓颜的,不干你事!今日绝不饶姓李的直娘贼!” 思之笑道:“杨衙内,毕竟大家父亲都是同僚,打伤了谁,各家父母的脸面都不好看。况且李士瓒衣服被撕烂,发冠也扯落了,鞋也丢了一只……且不论昨晚他如何得罪你,今日,你这口气也出了。给我一个薄面,与李士瓒讲和罢……” 衙内道:“什么同僚,他父亲只不过是颜大人手下小小的七品推官!颜家的一条狗,也敢欺本衙内头上来?今日若要饶他,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颜思之见他不听劝,遂说:“人多欺负人少,是其一;其二,李士瓒才十一岁,你今年贵庚?以少欺多,以大欺少,算什么好汉!” 衙内道:“姓颜的,不要仗着练过几天武术,就强出头!小爷我不怕你!小子们,给我上!谁敢拦打谁!打出问题来小爷负责……” 六个狐朋狗友轰然答应一声,一齐围了上来,把四人围在圈中,杨衙内反倒站圈外袖手旁观。颜如玉见不是事,钻出圈子朝成衣铺飞奔而去。 第六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三人围住颜思之,一人面对李士渠,剩下两人守住区寄。 区寄见不能善了,心里早打定速战速决的主意。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小叔习武,这几个纨绔子弟,脚步虚浮,一看就是没习过武,七人一齐上也不在眼里。 当下,区寄朝着正面空手之人虚晃一拳,脚下却朝右侧拿棍之人扑过去,左脚往前一跨,右腿早插在那人双腿间,抬起右肘一击,那人下巴中一肘,顿时昏倒在地。另一人吃了一惊,转身想逃,区寄早就抢了木棍在手,大步赶上,朝着膝弯就是一棍,又倒一个在地“哎呀哎呀”直叫唤。 杨衙内和其他四个见状,舍了颜、李两人,五人一齐朝区寄扑来。只见区寄右手执棍,将二尺多长的木棍舞得虎虎生风,指东打西,上砸下挑,左手和双脚还不时相互配合。砰砰砰砰砰,一眨眼,对手们全部倒地,有握着脚的,握住手臂的,抱着肚子的,一齐叫痛…… 区寄把势一收,扔掉棍子,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看着惊呆的颜、李二人,道:“颜兄,这位李兄是……” 李士瓒抢前一步,双抱拳行礼,学起话本里的桥断:“这位英雄请了,多谢相助!在下李士瓒,家父讳名李佐,颜大人旗下推官。未请教尊姓大名……” 颜思之都快要笑死了,“好了好了,好好说话!”又指着区寄道:“区寄,城里传说,杀了俩绑架人贩的小英雄,就是他!” 然后又对区寄道:“你功夫不错啊,练几年了?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父,家传的,三四岁开始练。” 正说话间,只见颜证匆匆赶来。一看场上情形,就骂颜思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随便出手,你怎么可当耳边风?……” 区寄拦在颜证身前道“不是颜兄出手。是我,他们几个都是我打的,跟颜兄、李兄无关!” 李士瓒也道:“世伯,区寄见他们七人打我一个,才路见不平,夺棍相助的。您看看,我的发冠也被扯掉了,衣裳撕烂了,脸上……还有鞋子……” 颜证上前扶起杨衙内,教训道:“你爹同我交待过几次,说你这么大个人,成天扛着衙内的招牌,惹事生端的令他很生气。对我道:你若当场看到,可抓你去衙门大牢,让他吃几天牢饭!今个儿怎么说?” 杨衙内见颜证来,自知理亏,也不敢嚣张了。强忍住疼痛,哭丧着脸道:“世伯,我们原是闹着玩的,大家都没当真!世伯也别生气,千万别告我爹。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世伯宽恕这一回。” 颜证又问起各人伤情,七人皆说无妨。遂一个个拉到身边来,细细的查验一番,见区寄出手知轻重,确实没有什么大伤。又骂了七人几句,喝令他们离开。杨衙内几人,灰头土脸,相互搀扶,一瘸一拐的走了…… 等到颜夫人、颜如玉提着区寄的新衣服,又去寻了李士瓒的一只鞋,再赶过来时,这边事情已了。颜思之想问李士瓒,昨天晚上是怎么得罪衙内的,李士瓒见颜证在场,自是不好明说,一个劲地朝颜思之使眼色。 颜思之心想:这猴小子,应该是仗着自己机灵,准是又捉弄了杨衙内一回,也干不了什么大坏事的,遂罢。 回府路上,颜证道:“士瓒世侄,明日我和思之将送区寄回桂阳,顺道送思之去衡山李相居处,拜师学艺,你可想同去?” 士瓒闻言大喜道:“想,想去,我就怕与颜世兄分离。” 颜证缓缓道:“此事你虽愿意,我尚未与你爹商议,当不得真!你速家去,请你爹娘同来。”士瓒欢天喜地,一溜烟的远去了。颜证眼见区寄一脸羡慕,遂道: “你也不必羡慕,明天见了你爷爷、爹娘,我自会提起此事。三人做伴,一同习文练武,也是一段佳话!” 区寄再三道谢,颜如玉叫起来:“爹,我也要去!娘,我也要学武!” 颜夫人道:“女孩子家家,学什么武艺!在家陪娘学习女红不好吗?” “不嘛,不嘛,我要去!学了武艺,做个花木兰式的女英雄!” 颜证被缠得无法可使,只好勉强答应带她去,又吓唬她,师父收不收她,见过了才知。 颜如玉道:“爹爹只要带我去衡山,保管师父会收我!” …… 是夜,推官李佐携夫人、儿子来到,送士瓒衡山学艺。把李士瓒和他的行妆一并留在颜府,夫妻俩个千谢万恩的回去了。 …… 二天早上,车马俱准备停当。 颜证、颜思之、区寄三人骑马,李士瓒,颜如玉不谙骑术,只得坐在马车上。 区寄上下焕然一新,披红挂彩,胸前扎着红绸缎,戴一朵大红花,把小脸映得通红。 一路上,十几名衙役,马前鸣锣开道,马后打鼓助威,还有乐班吹吹打打停停,好不热闹。引得沿途百姓都来观望,议论纷纷…… 且说桂阳寒山,区家,前天傍晚,三只水牛自行回家,区寄妈刘大娘不见放牧的儿子回,以为区寄又去哪里贪玩了,毕竟类似的情形,之前屡次发生,就不以为意。等到天色已晚,还是不见人回来,刘大娘子才开始着了急。 区楚良闻讯,连忙召集人手,全家出动,兵分几路上山找寻。 小叔区瑞年在山坡上找到一大捆柴火,柴火看似新拣的,尚未捆扎好。其他人一无所获。联想到有传言:近来岭南道连州一带,往常有人贩子出没山野田间,专绑落单小孩,异地变卖他人为僮。刘大娘急得哭了。 天全黑了,区楚良先让妇人、小孩先回家,成年男子一人或两人一路,点着火把,往岭南道方向的几条大道、小路,沿途跟踪打听…… 乱哄哄忙到第二天下午,几路人纷纷疲惫而回,无果。区瑞虎报了官,也是暂无音信。 正在发愁间,桂阳州府衙役领着桂部快差信使到了,信使一开口,一家人才算定下心来。忙着摆出酒菜,款待两位来客,悄悄的打赏每人五两碎银子…… 桂部信使道:“颜大小着小人道:请区员外莫着急,明日将亲送小公子返乡。” 桂阳府差役也道:“韩刺史听说小公子壮举,很是赞叹,道真正是将门无犬子。又知明日由桂部防御使颜大人护送,请区老将军并两位少将军,明天同去州府迎候。” …… 桂阳州府大道,午饭时分,只见一路人马,吹吹打打而来。打头的马背上,一少年郎着新袍,披红挂彩,正是区寄。 颜证下马与众官僚相见,互相客套一番。 又瞧见人群中,果然是世伯区楚良,不免过去紧紧拉着父子仨人手,寒暄几句。桂阳韩刺史等在场,不方便多言,韩刺史又极力邀请,一起接风洗尘午宴……如此种种场面套路,不必细说。席上,颜证细说区寄如何被绑,如何杀贼,如何逃脱报官,杨刺史如何断案……众人无不赞叹。 饭毕,颜证道:“鄙州杨刺史,盛赞区寄壮举,特奖励区寄银钱一百,以彰其勇。”随从奉上用红彫包裹的赏钱,区楚良也不推辞,拜谢,令区瑞虎收下。 韩刺史道:“桂部同僚匡扶正义,举止大气。我们桂阳自然不可居后,也赏银钱一百。” 颜证击掌赞叹,区楚良率瑞虎、瑞年、并区寄一齐谢过韩刺史,收下赏银。 颜证向韩刺史告罪道:“昨日公堂之上,问得区寄祖父并父亲名讳,下官疑心是故人,因自请护送。今日一见,果然。既然喜逢世伯、世兄,断无不去府上拜会之理。现公事已毕,不敢久扰,特在府君面前告罪,我自去区府一趟。” 韩刺史道:“公私兼顾,这个自然人之常情。既是故人相逢,我等不便打扰了,都回吧。” 颜证令众衙役只留三人亲随,其余人回桂部。一行人又往寒山来。 到得寒山,远远望见两行山脉如巨龙盘据,围三阙一,绕成个半环,把一座小山围在正中。小山顶上巨石,状似卧虎,作仰天长啸状。山下南面有一院落,大小房屋十几间,屋前从龙形山下到谷口,有良田几百亩,荒地更多,屋后有竹林,区家就在这里。 颜证赞道:“好个卧虎藏龙的地貌,世伯选择此地避世,好眼光!” 区楚良道:“奸臣、阉党当道,报国无门,遂举家避祸于此,令世侄见笑了。” 到得厅堂,奉茶,颜证唤儿子、女儿及李士瓒过来,重新见礼。区寄娘刘氏见颜如玉年纪虽小,出落得标致大方,满心喜欢。区楚良见李士瓒秀秀气气,眉眼间机灵异常,不由得道:“好个机巧精灵的小子!” 又见颜思之,生得一表人才,貌似书生却不失强壮,英气逼人的眉眼间,象极了颜证祖父颜杲卿、父亲颜季明两人,想起故人旧事,不由得唏嘘不已,落下两行泪水来道: “当年,颜世伯与世兄据城而守,拒安贼南下奔袭洛阳、长安,被安贼大军围困常山城。彼时,朝廷几路大军在就近,奈何阉党作梗,均不施救援以图自保!以致世伯被擒骂贼身死,世兄力战身亡!我率本部一千之众,几番冲阵,奈何贼众我寡,无功损兵而回。” “阉党因我平素不送财礼,恨极我。正好以不服军令、损兵折将之名,要治我父子三人的罪。都禁拘三、四天,我对瑞虎瑞年道:苍天无眼,我父子三人,今日必死无疑了!” 第七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区老爷子道:“幸得郭大帅闻讯赶来,力保我们无罪。我父子因此心灰意冷,辞官回乡。每思此事,犹痛恨不已。”区楚良回忆旧事,犹痛骂阉党、叛贼,大唐盛世,衰于阉党、奸臣、叛贼之手。 颜证安慰道:“往事莫再提,世伯也莫再悲愤,保重贵体要紧。”又道:“当今代宗陛下,仁孝温恭之主,世兄、世弟年纪尚轻,可以起复。” 区楚良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平安盛世,仁孝温恭可行;世风日下,当用重典。如此惯着奸党、阉人、乱贼横行,大唐危矣!瑞虎、瑞年兄弟,务农多年,就不再涉足官场了。” 颜证闻言,只得宽解几句,把话题岔开。又道:“李相奉先帝之旨,隐居南岳衡山,世伯可知道?” 区老爷子不知,颜证一一道来:原来肃宗时,两京收复,宠妃张良娣、宦官李辅国嫉妒李泌权大,欲对李泌不利,代宗当时是太子,密告李相,李泌遂请旨隐归衡山避祸。 区楚良叹息道:“李相大才,国家方才稍稍安定,正需良相经纬,以温药补之,方能中兴。岂能因妇人、阉党之言,放之山野不用,殊为可惜!” 颜证道:“此番我携儿女并同僚之子,上衡山拜李相为师。这几日,我观察区寄遇事沉着,机警敏捷,很是欢喜。想求世伯应允,一并送到李相门下,可望培养成材。” 区楚良沉思良久,道:“我因脾气暴躁耿直,奸人当道,容易因言获罪。所以举家避世寒山。想家有茅屋几间,瘠田几十亩足够了……平素细观寄儿,似乎有大志向,心思谨密胜过他父亲叔叔。特意让他牧牛、砍柴,磨砺其心志。今天,贤侄替他请求,不敢不从……” 区寄等闻言大喜,不便久听,四人走出门来,见群山环绕,田野开阔,山脚一侧还有条小溪。 李士瓒道:“区寄,附近有无好玩的地方?” 区寄道:“想起一地方。”手指小山之顶,“石老虎,想不想爬上去玩一会?夏天,我常常在那里睡觉,可凉快了!” 众人争先恐后往山上跑。到半山腰,颜如玉速度慢,落在最后,区寄不得不停下,拉着她的小手,继续往上爬。前边的人都没发现,小玉小脸忽然变得通红…… 李士瓒爬得飞快,猴子似的几跳几蹦,第一个登顶,大叫道:“近了看,就不象老虎了,是一块大石板!” 颜思之双手放身后,四平八稳走过去,一看除虎头还有几分类似,虎躯却是块大石板,无后腿无尾。见士瓒四肢展开趴伏石板上,走过去在他屁股上一拍,“天工之物岂能神形俱备?躺过去一点,后边还有人!” 爬上山,颜如玉放开区寄的手。李士瓒看见颜如玉小脸通红,戏谑道:“颜小妹,你爬小山就累成这样。听世伯说,南岳衡山有百个小山高,到时你如何爬得?” 小玉双手撑腰,眼一瞪:“要你管!” 李士瓒偷偷吐舌头、做鬼脸。 众人在石板上休息了一会,区寄突然又拍了一下脑袋,道:“忘了还有东西了。” 仨人跟着他来到虎头处,见他从左侧爬到虎爪边,往石缝中一掏,扯出个木头塞子,塞子下面吊着个小布袋,继续往上拉,下边是一竹筒。 把布袋打开,黄灿灿的十几颗酸枣,摇一摇竹筒,里面的是泉水。几人分吃酸枣,喝泉水,都说枣太酸,水很甜…… 李士瓒道:“区寄,你刚才这么一掏,我还以为是古人藏了宝哩!”众人皆笑。 颜思之望着石虎,突发奇想:“我们以石虎为证,结拜石虎兄弟如何?” 区、李俩人都说好,颜如玉却不愿意。士瓒寻根刨底,小女孩涨红了脸,少见扭捏姿态,红着脸道:“我与阿兄,本是同父同母,何必再结拜?你二人,既与我兄长结拜,也就是我义兄了,又何必再结拜?” 众人听得有理,不疑有他,遂三人结拜兄弟。 老大颜思之十四岁;老二区寄,十二岁差两个月;李士瓒十二岁尚差三个月,为老三。便学古人,脸朝虎头,撮土为香,三人齐齐跪地,颜如玉连忙折三根冬茅草梗,插在土堆上。 三人一本正经,脸色虔诚,齐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石虎为证。今我颜思之,区寄,李士瓒三人结拜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颜思之道:“二弟三弟,我们石虎兄弟,当如虎一般勇猛刚强,如石一样坚不可催。” 两人齐声道:“兄长言之有理!” 颜如玉笑脸如靥。四人复又坐到石虎上,谈及衡山学艺之事。 颜证在家提起过: 李泌隐居南岳半山南天门,房屋都是地方官奉旨特建。他们将在此学文、兵法及经略之道。 学武,在山顶严福寺。李相好友严福寺方丈,号石头和尚,精通内家功夫。其门下有很多弟子,武艺方面,有惟俨,潮州大颠,道悟,丹霞等四人,原是半道出家的武道高人,尚未开门收徒。 大师兄惟俨,俗名姓韩,河西甘州一带人,原本从军,在凉州一带驻守,外家武功了得,因事得罪监军太监,弃官不做,出家为僧四处云游。又拜石头和尚为师,学习吐纳之法,重修内家功夫,练就内外兼修。李相甚是赞赏,言他是内外兼修当世第一人。 二师兄潮州大颠,潮州人氏,俗名陈宝通,性格豪爽,平日里疯疯癫癫,却是个爱憎分明的武痴,本就内家功夫很好,带艺投师。经石头和尚点拨,功力更是精进,开碑裂石,力挽奔马都不在话下。又有一手铁胆暗器,势大力沉,防不胜防。 三师弟道悟法师,俗家张,山南东道人氏。原本是能骑马舞刀、挽弓的书生,文武兼备,赶考未及第,出家习武,独门暗器九龙镖独步天下。经石头和尚点拔,将内力融入自创的破甲枪法之中,出枪可泣鬼神。 小师妹丹霞师太,扬州人氏,年龄才三十几岁。据说世家小姐出身,因家中父辈戴罪,出家为尼。原本学医,又善解毒,一手银针功夫,妙手回春,又能当暗器使用,轻功极好,飞檐走壁,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众人听后,不禁神往。 大唐军中武艺,无非是骑马射箭,舞枪弄刀之类的外家功夫,有几人精通内家功力呢? 心想:尚不知我等四人,有幸成为哪位大师门下弟子? 四人讨论一番,一起憧憬,心已飞往南岳衡山了。 且说桂阳市人民医院,欧阳承入院第三天。欧阳智已从广州回来,医院门口看见憔悴的温小月,问:“承哥怎么样?醒了没有?” 温小月摇了摇头,“三天了,除了皮外伤有好转,人还是昏迷未醒。CT,X光,B超都做了,右前臂、右大腿骨折,没有脑出血,没有内脏出血……依然昏迷不醒。” “医生怎么说?” 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咽哽道:“医生说,他们也是第一次碰到,只有再观察几天了。”边说边把各种检验报告给他。 欧阳智查看单子时,小月又说:“我想转院去长沙,医院我联系好了,有同学……伯父伯母那里……” “我来说。”欧阳智直接道,“转院吧。毕竟医疗条件有差别。你联系好哪家?” “德雅医院,我同学在院里读研,导师是主任医生……” “好,我去跟叔和婶子说,要花多少钱我来付。”又安慰小月说:“事已至此,你且莫心急,你身体再垮了,我就是罪人,毕竟骑摩托车是我的主意……”话到此处,他也咽哽了。 两人在走廊平复了一会,又低声讲了几句,推开病房门进去。 欧阳承昏睡在进门的病床上,情景远没有欧阳智想象的那么惨:右前臂、右大腿打着石膏绷带,脸、手、双臂、双腿涂很多紫色药水,这些只是擦伤。 欧阳拥华和陈桂花坐在窗边的病床上,听见推门声,俩人木然的抬起头。 “婶子,三叔,我回来了。”欧阳智道,并递过去一袋水果:“你俩吃饭了吗?” “小月姑娘点的外卖,已吃过了。”陈桂花接过袋子,回答:“智老板,你帮拿个主意。三天了,承伢子还这么昏迷着,如何是好……”说着,又抽啜起来。 “我刚刚同小月商量,想转院去德雅,小月有熟人,费用我来垫付。只要叔、婶同意,我就去跟医生商量……” …… 下午,一辆救护车急驶在通往长沙的路上。 温小月和陈桂花也坐在单架左边,救护车转弯时,她不由主地握住欧阳承左手,她感觉到他的中指,似乎在掌中轻轻一动,低头再看时,却没有异常。 也许是我想象的吧…… 第八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第三日晨,一行人到衡山下,舍车马登山。 沿小道两边,树木成荫,溪水汩汩,林间鸟鸣声声,或云雾缭绕,幽深不闻人声。小道弯来拐去,忽上忽下,走了半日才到南天门。 南天门有路祝融峰相连,山顶已辟为平地,尽头左侧,有一露出半边脸的院子,走过去,才发现院子似庄非庄似观非观,乃是奉旨修造的隐居之所。 一僮子迎上来道:“仙师昨日收到颜大人的信,此刻正在院内。” 各人依次进院,四个少年满脸兴奋,忍不住东张西望…… 李泌正在屋内看地图。 大唐疆域最大时,领土地图像只巨大的马蹄。东至高句丽半岛,西至里海,南至安南驩州,北含贝加尔湖。除了本土分十五道外,还有安西、安北、安东、安南、单于、北庭六大都护府。 传到代宗时,领土已大幅缩水,形状如杠铃。杠铃一头是西面,缩水的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合起来还没原来的安西都护府大。另一头是东南,本土十五道和安南、安东都护府,北方的单于都护府严重缩水,安北都护府几乎全没了。连接西面和东南的,就是河西走廊,长2500里,最窄的宽度不足20里。 区寄一进门就被墙上的大地图吸引了,忍不住走过去细看。 李泌摇了摇手中的拂尘,止住颜证和区瑞虎,示意不要阻拦区寄看地图。 看了良久,区寄长长地出了一囗气。 李泌突然问道:“小子,为何叹气?” 区寄道:“地图上看,没有安北都护府策应,西边的安西和北庭都护府,岌岌可危。河西通道如此狭窄,夹在吐蕃和回纥之间,两边都是高山地貌,易攻难守。” 李泌不置可否,问道:“你就是区寄,多大了?读过几年书?” 区瑞虎一一回答。 李泌又问颜思之等三人,还有谁会看地图。 颜思之道:“我也会一点。”小玉和李士瓒都道不会。 李泌指着从杭州起到长安,又从长安到涿州的,一个巨大的人字形,问道:“这个是什么?” 区寄道:“大唐的漕运路线,大唐钱粮道。” 李泌对颜证和区瑞虎道:“好。四个我都收下了。” 两人大喜,忙令四人行拜师之礼…… 礼毕,李泌令僮子带四人上祝融峰,由师父们挑弟子。 颜证和区瑞虎想要跟过去,李泌道:“我已与石头和尚谈妥,和尚让弟子惟俨等四人,开山收首徒,令他们自去会师父,各人自有缘份。你们不必跟去。” 四人便跟随僮子上山,来到一片小竹林,僮子问:“只可进去一人,你们四人谁进竹林去?” 小玉道:“我去吧。”三人让开道路,小玉一人孤身进林中去了。 剩余三人跟着僮子,却是一处悬崖边,石头上绑着一根绳索,李士瓒沿着绳索往下攀。 却道小玉一入竹林中,林中未见师父身影。 她朗声道:“师父,徒儿颜如玉来了。你在哪?” 一阵风吹过,竹叶籁作响,却没有人回答。继续往前七拐八拐走了约一里地,见一个山头之下,有一座庵堂,微风中隐隐有股药味传来。 庵门半掩,小玉推门进去,见一个三十多岁,面容端庄的尼姑,坐在院中,前面的桌子上,摆了满草药,正在配药。 小玉见状,不敢出声打扰,站立一旁观看,认得田三七、淮山,百步草,龙脑香,金铁锁,虫萎、披麻草等药,还有些不认识。 尼姑见她看得认真问道:“这些药可都识得?” 小玉轻声道:“认得一些,还有几味不认识。” “谁教的?” “没有人教过。自小看母亲总配这药方,给父亲军用作金疮药……” 尼姑指着院中悬挂的绳索道:“很好。小玉,你且先上绳索,走几步看看……” 小玉走过去,抬头看绳索,一端系在庵堂屋顶上,一端斜斜向下系在庵堂对面的树林里,最低处离地也有五六尺高。 小玉略一思索,院子里是上不去的,就往林子里走。 绳索另一端,系在一棵榛子树干上。树干很粗,双手抱不住,她只好搂着大半边树干往上爬。吃力的爬到一半,突然看见,师父在院中拔地飞起,足尖沿着绳索点了两三下,几个跃跳就过来了,单手凌空提着小玉,小玉如腾云驾雾般,站立在绳子上。 听见师父在身后柔声道:“什么都不要想,一心往前走,走过五步就收你为徒。” 当下心一横,尽力稳住身形,一步一步往上挪,心中计数数到七时,脚下一晃,如断了线的风筝往下掉。来不及惊叫,身子又是一轻,又被师父一把抓住,轻轻落到地上。 惊魂未定的小玉,只听见师父道:“倔强的小姑娘,你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儿了。” …… 轮到区寄时,是一处石林,石间有条小路,如蛇般蜿蜒爬入石林中,区寄大步走过去。 剩下颜思之,僮子领着他来严福寺下的松林边,林子静秘,恰似无人一般,颜思之也走了进去。 李士瓒沿着绳索,吃力往下滑了一丈多。悬崖上出现一个大洞囗,足足有三丈多宽,也不知道多深。 士瓒的脚一落地,松开绳索就往洞内走。刚走到几根石柱处,忽然一阵呼呼呼的怪叫声传来,一个旋转的圆圈,朝李士瓒飞过来。李士瓒心中一寒,低头、腰弯往石柱后一闪,圆圈就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转了向,又呼呼呼的飞回去了。 一个声音道:“士瓒,你通过了。过来拜师吧。” 李士瓒才敢从石柱后出来,看见一个约四十岁瘦瘦的的书生,负手而立,微笑着望着他:“你倒躲得机灵。我就是道悟,带发修行,从今儿起你是我徒儿了。” …… 区寄跟随小路,在石林中拐了个弯,便看见一块空旷的石底大坪,石头的地面上,踩满了浅浅的鞋印。区寄不禁望着这些石头上踩踏出来的脚印,有点发痴。要怎样的功力,才能在石头上踩出脚印来! 一个蓄着浓密的虬髯大和尚,像座钟一般坐在大坪边缘石林上,对招手区寄道:“上来吧,发什么呆!” 区寄闻言,跑过去迅速攀上石林。道:“师父,那些脚印都是你留下的?” 大和尚闻言,站起身来,身躯十分魁梧。身下石头上呈现一幅圆圆的荷叶图,不等区寄出声,用右脚鞋底一抹,石屑飞扬,又是平整光滑的石头了。化掌为刀,在石尖上一削,石尖应声而落。和尚道:“我大颠练了三十几年,方才有此小成。你想不想学?” 区寄连声道:“想,想,想学。” 潮州大颠哈哈大笑,单手拎着区寄一跃而下,身后的石头传出崩裂倒塌的声音。 “好徒儿,快过来叩头,我潮州大颠开张收徒了!你若练上二三十年,也能如此!” 区寄规规矩矩走过去叩头。 潮州大颠却道:“做我徒弟,先练吐纳之法,此为内功心法。再传你拳脚、兵刃、铁胆,苦练几十年,可望成材。” …… 颜思之走入松林中,惟俨师父就站在树下,听到师弟潮州大颠的笑声传来,惊起一群飞鸟,不禁微笑道:“你就是颜思之?四人中你最大?” “是的,师父。” “跟我走。”惟俨径直走出松林,林外有条下山的小道往通后山。 原来后山另有一个小寺院,惟俨道“以后五年的每天,你们师兄弟四人,都在今日之地练功。晚间,下山去南天门李相居所习文,学习治世之道和阵法、兵法。” 颜思之道:“知道了,师父。”规规矩矩跪下去叩头拜师。叩完头,颜思之见师父双手虚扶,只觉得两股力量在两腋间一托,不由自主就起来了。顿时,心里又惊又喜。 惟俨道:“师祖创立吐纳之内功心法,师祖本不习武,坐禅偶得。我和你三个师叔,都是武人出身,带艺投师学了心法,第三代传人也只是你们四个。今日传给你们,当勤加练习,互相促进,切莫辜负了!” 颜思之又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 惟俨道:“今日教你先背口诀。”把囗诀反复教读几遍,不懂之处又一一示范解释。 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方把这篇心法记牢。 惟俨道:“今日先到这里。明日开始,教你们拳脚兵刃。且跟我去他三人习武处……” 第九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一晃六个月过去了,又是一年春来到。 学艺的四人,白天习武,晚上学文,临睡前练心法,每天时间都排得很紧密。 四位师父遵照李相的提议,在李相教习《大唐律》和《三国志》的期间,三个月之内传授了马战、步战的兵刃功夫。只有这样,未来的将军才能更好的融入军队中。 惟俨师父教了颜思之七十二路长槊和流星锤。 潮州大颠教区寄朴刀和横刀刀法,还把铁胆暗器传给了他。 道悟师父教了李士瓒三十六路破甲枪和独门暗器九龙镖。 小玉最辛苦,丹霞师父的子母双剑,飞针暗器,没有内力,轻功身法也要先学。更难的是一本《素女医经》,一本《百毒诸解》,一本《草药大全》,都得牢牢记住。 李士瓒对区寄道:“我们四人各自苦学了半年,学文学到了《左传》、《战国策》,习武学了拳脚兵刃,总算摸到门槛了。” 区道笑着说:“离摸门槛还早呢。你体内有内力了吗?只是一点气息,没有内力,轻功尚未开始。破甲枪和九飞镖是否收放自如了?小玉的用药、针炙和解毒都才刚刚开始……” 众人一听,都觉得紧迫,内力就是一颗早早种下,迟迟不发芽的种子…… 上山后,第二个冬天。这天,大雪封山,天空低垂,天空阴沉沉的。 四人难得休息一天,便在南天门的外坪里互相喂起招来。 小玉一长一短母子剑,对仗士瓒的破甲枪,一把破甲枪犹如蛟龙出水,围着小玉的脖子窜来窜去。小玉把双剑舞成一团银花,每一枪都被挡在圈外。 颜思之手执流星锤对阵区寄的横刀,一招一式,四人正斗得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这时,从山下过来两个红衣喇嘛,一老一少,都是吐蕃人。 老者看到颜思之手中的流星锤,忽然脸色激动,“咦~”一声,对小喇嘛说了几句吐蕃语。 小喇嘛上前,指着颜思之道:“小孩,我师父问,韩仪是你什么人?” 颜思之见小喇嘛也不过十五六岁,年龄与自己相仿,叫自己小孩,心中不爽。想要不理他,又见他貌似认得师父的流星锤,知道师父俗家姓韩,又问起韩仪,估计是找师父的。 正欲答话,区寄却上前一步道:“小喇嘛,你们找韩师父干什么?”当下低声对三人道:“两人来者不善,小心点!” 听见小喇嘛以手指颜思之,道:“你先回答我,是我先问的。” 然后又指着区寄道:“我没问你,所以不回答你。” 颜思之学着小喇嘛的讲法,也道:“他是我弟弟,他问你,就是我问的,你先回答。” 小喇嘛道:“就算是你问的,也该你先答,我才回答你。” 老喇嘛等得不耐烦,大声训斥小喇嘛,叽里咕噜的,四人也听不懂。小喇嘛听了,刷的一声,从身上抽出腰带,手一抖,挽了个剑花,朝颜思之疾刺过去。原来,他是拿软剑当腰带使用。 颜思之见小喇嘛来势汹汹,右腿横跨一步,闪开刺来的软剑。小喇嘛手一抖,软剑空中向右转弯,尾随而来。颜思之左手提后锤往上一扬,荡开软剑,右手一甩,前锤直追小喇嘛左腋。两人叮叮当当打成一团,霎时斗了五六合。 区寄三人,手执兵刃在一旁掠阵,提防着老喇嘛暴起。 场上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老喇嘛不耐烦了,身形暴起,正要向颜思之扑去。区寄执刀长啸一声,拦在老喇嘛身前。 老喇嘛见一个少年也敢持刀挡路,气得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左掌竖在身前,伸出右手向横刀抓过来。区寄见老喇嘛伸手夺刀,便把手腕一翻,一刀砍向手腕。老喇嘛右手疾收,左掌便向刀背压下,还是想空手夺刀。 李士瓒、小玉在一旁看得分明,破甲枪疾刺老喇嘛左肋,小玉舞动双剑,杀向老喇嘛右侧。老喇嘛纵身后撤,刚好躲开破甲枪。区寄横刀斩下盘,小玉长剑刺右肋,士瓒化枪为棒,凌空砸下。老喇嘛一时托大,被三个少年弄得手忙脚乱,只得又后辙两步避过。 老喇嘛一声怒吼,也扯下腰带软剑,比小喇嘛的长了一倍还不止。软剑一抖,想要卷住凌空砸下的长枪,夺过来…… 只见凌空落下一人,僧袍飘飘,宛如大鸟降落,大喝一声:“好个不要脸的喇嘛,敢欺负我徒弟!” 是潮州大颠听见区寄的长啸声,知道有异,赶过来了。区寄等三人见师父到,收起兵刃,跳出圈外。老喇嘛想必是想解释几句,发现语言不通,想叫小喇嘛,小喇嘛已被颜思之逼得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潮州大颠的性格,更是不愿废话。又腾空而起,扑向老喇嘛头顶。老喇嘛无奈,只得飞舞着软剑,护住自己头顶。 潮州大颠视其软剑如无物一般,只是伸手一探,抓住老喇嘛舞剑的右手,凌空一扯,老喇嘛立足不稳,被扯了一个大趔趄,收不住脚,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又被潮州大颠单手扯住僧袍后领,就势一提再往地上一摔,老喇嘛被摔得七晕八素…… 那边小喇嘛见状也乱了阵脚,足下一滞。早被颜思之抓住破绽,一脚踢倒在地。小喇嘛手中软剑,也摔出去了。小喇嘛刚想爬起来,一个十多斤的瓜棱铜锤,就在他面前停住,只能躺在雪地上,不敢爬起来。 “好!”是道悟大声叫好,惟俨和丹霞师太都来了。 李泌手持拂尘,也匆匆赶来,问道:“怎么回事?这俩喇嘛是谁?” 区寄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惟俨大步走过去,单手提起老喇嘛一看,却是不识。 惟俨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就是韩议!在吐蕃,我只有仇人,没有朋友。你说,你是韩议哪路仇人?” 小喇嘛才爬起来,跟老喇嘛讲了几句,然后道:“韩议,还记得被你杀死的,穆赤赞普一家十六口不?” 惟俨一瞬间,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穆赤赞普是你什么人?” 小喇嘛道:“他是穆赤赞普的阿爸,在中原找了你很久,替儿子一家十六口报仇来了。” 惟俨怒极:“二十年前,你儿子一家十六口,是被我杀尽的不假!二十一年前,我家十一条人命,都是拜你儿子所赐,你不知道?” 小喇嘛说:“那是两国相争,唐军中了他儿子的反间计,是唐军杀你家人。又不是穆赤赞普亲手杀的!他儿子家十六口,个个都是你亲手杀的!” “好个不要脸的老喇嘛!” “穆赤赞普是条阴险的毒蛇,他先是假扮商人,接近我的家人。获得信任后,又偷了我写给家里的书信,模仿我的笔迹,伪造书信故意送错给唐军。监军太监在我和家人的头上安上通敌罪名,害我一家老少十一人被斩!” “我幸得人暗中帮助,才只身逃脱。乔装打扮,带着这对流星锤,混入吐蕃穆赤赞盖家中。杀了毒蛇一家,回来到河西,又杀了和穆赤赞普私通的太监报仇。大报得报后,索性剃度出家,云游四海,才来南岳山落脚。” “既然你们敢万里寻仇。今天我可以满足你,你们是一人上,还是跟小喇嘛一起上?我只一人应对就是!” 老喇嘛和虬髯和尚交过手,两合就被赤手空拳打倒在地,自知师徒两人合力也不是对手,就道:“我报我的家仇,跟徒弟无关。我就一人对你,那怕不敌,被你杀死,便去极乐世界与家人做伴,也好过苟活在世间!” 老喇嘛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一般舞动软剑,朝惟俨杀来。 惟俨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半步。待软剑堪堪指到胸前,闪电般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只轻轻一夹,软剑便被二指夹住,动弹不得。只听见惟俨一声低喝,两指用力,咔嚓一声,软剑便被二指生生剪断一截,掉落地上。 老喇嘛依旧不管不顾,状如疯狗,又舞动断剑拼命。惟俨又是二指一夹,软剑又断了一截。惟俨喝道:“你也看到了,我的武功,已非二十年前可比。出家之后,也未曾杀过人。今日你识相,回吐蕃去也就罢了,若再纠缠,定然讨不了好!” 小喇嘛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老喇嘛一心求死,那里敢听。软剑又一次被剪断一截后,只剩下半截,舞动不得了,便把剑朝惟俨一摔,张牙舞爪扑过来。 惟俨脸上满是厌恶之色,抬起腿一脚踢出,正中老喇嘛胸囗。老喇嘛如断线风筝,一下落到两丈开外,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了。惟俨过转身,朝眷山顶慢慢走了。 颜思之看见师父的脸色,一半是恼怒,一半是释然,看都没看老喇嘛一眼…… 第十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小喇嘛哭着朝师父跑过去,扶起老喇嘛,将师父的手搭在肩上搀扶着,临下山时,转过头来对颜思之道:“我叫次仁旺杰,你是谁?” “颜思之。” “好,我记住了!”小喇嘛恨恨道,搀扶着老喇嘛,满怀怨毒的走了…… 李士瓒见状,挺枪欲追。颜思之:“随他们去吧。树一两个死敌,也非全是坏事。” 李泌道:“思之想法很对。国无外敌,国恒亡,忧患则生嘛。” 丹霞师太道:“老喇嘛一心求死,怨不得旁人!他能坚持到山下,就不错了。”又考颜如玉:“小玉,老喇嘛为何活不到下山?” “大师父一脚用上了内力,他口吐鲜血,红中带黑,是心脉尽断的症状。” 冬去春来,寒署三易,四人上衡山,一晃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间,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几乎可以是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先说外表上,由于都在发育期,身高体型就不必说了。 就连变化较小的李士瓒,某日李佐受颜证之托,带着衣物、吃食来探访,发现往日瘦小的孩子,已长成和自己一般高矮,体魄强壮,嘴唇上都隐约着长出了浅黑的茸毛来瘦。 李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搂住儿子,喜极而泣。在另外三个青年男女,面带微笑的注视下,青年李士瓒略显羞涩,轻轻挣一挣,武官出身的李佐竟然没有搂住。他回桂部兴奋的同颜证细说此事,颜证问:“思之和如玉如何?” 尽管每年都有衙役送物上山,今年山上给衣物尺寸,都已是成年男女的尺码。没有亲眼看到人,颜证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当年的少男少女,今年一个十八岁,一个不到十六岁,都长成成年人的身体了! 李佐回答,“比士瓒变化还大,若是路上偶遇,完全不敢相认。” “思之上唇已经留须了,身材比大人你还魁梧。惯使三十斤重的长槊,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又使得一手好流星锤,一丈有余的铁链系着,锤头带刺如铁骨朵。” “小姐,出落婷婷玉立,手执一对子母阴阳剑,一身好轻功,飞檐走壁,来去身如。据说丹霞师太把医学、银针暗功夫,已尽授于她了。” “我家那小子,他使长枪、九龙回旋镖……我竟然搂他不住了,就这么轻轻一挣竟然脱手而去……”他连比带划地演示着。 说到区寄就更搞笑了。刘氏收到衣物尺码后,跟区瑞虎道:去年才做的新衣,今年尺码又大这么多?不会是量错了吧? 仍依照足尺码做了,因有事迟了两个月,欧瑞虎才上山。一穿衣,竟发现衣服肩宽窄了!无奈只得下山另做。害得区寄,不得不继续穿着潮州大颠法师的僧袍。山上的香客,偶然遇到一个身着僧袍的留髻汉子,不由得满脑子疑问…… 李佐又道:“区寄长兵刃惯使朴刀,短兵刃惯使横刀,还有一手铁蛋暗器,其大如鸡卵,让人防不胜防。四人之中,当属他武力最高。” 颜证想起初见潮州大颠的巨大身型,也忍不住笑了…… 又问:“他们习文又如何了?李相作何评价?” 李佐笑着回答道:“李相只得两句。” “第一句:若今年开科,四人皆进士,思之可列三甲。可惜非女皇时期,如玉无此机会。” “第二句:若领兵,思之、区寄均可独当一面为大将。” 颜证闻言,大笑不已。当晚,颜证与李佐共饮,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颜夫人一面苦笑,一面令人扶颜证上床歇息,还不得不差了两个衙役,一路扶着李佐回家去…… 这日晚上,僮子来唤四人至李泌书房。李泌正望着地图出神,见四人鱼贯而入,示意都上前看地图。 李泌将手中拂尘反转,用手柄指着涿州以北的一大片,道:“河北道近年失却大幅北方领土。自高句丽以北,尽数被契丹、渤海国复占,契丹隐隐有复国倾向。朝中大臣多以北方极寒,乃不毛之地,得之无益,需要费大量人力财力驻守,不如放弃算了。你们如何看待?” 李士瓒道:“迂腐、怯懦之见!我大唐疆土,寸土必争,怎可放弃算了?” 小玉道:“话虽怯懦。守土需要军队长期驻守,要看朝廷财政,是否能支撑军饷、粮草消耗。若财力不济,想守只是一句空话。” 李泌点了点头,又望向颜思之和区寄。 颜思之道:“安北都护府、单于都护府、河北道以北强盛时,呈三足鼎立互相呼应之势。自安北失守,单于萎缩,河北道以北在契丹和渤海国的夹击之下,独木难支。涿州西北,燕山以外无险可据,若失守,涿州至高句丽一带就危险了。” 几人看地图,涿州西北燕山一带和渤海之间,又出现一个比河西还狭窄的走廊来。 区寄看着地图,良久未说话。 李泌道:“区寄,你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区寄道:“他们三人说的都有道理。但分析局势,光看一城一地,难免偏颇。纵观全局,才能说清楚。” 几人都未插话,等他说下去。 “大唐国力强盛时,可称之为前线的,自北向西再到南,有多少个?” 颜思之一个一个数:“河北道,安北都护府,北庭都护府,安西都护府,陇右道,剑南道,岭南道。” “如今可称之为前线的,又有多少个?平卢、范阳、朔方、单于、安北、河西、北庭、安西、陇右、剑南、黔中、岭南等……皆为前线。虽说之前疆域更广,边境线更长,那时是进攻态势,处于主动。现在是防守,是被动的。攻可择时择日,守是每年每日每时。攻和守,消耗的财力不可相比。” “外有新罗、渤海、契丹、回鹘、突厥施、吐蕃、南诏、占婆等国环绕。强敌环绕窥视,此为其一。” “其二,内忧未平。安史叛乱后,全国三十六个节度使,一半是先叛而降之将!以致幽州、成德、卢龙魏博、淄青、山南等地一直难以安定,隐若威胁江淮富庶之地。京畿、东都、凤翔、泾原等地,也一直未平息。” “其三,财政艰难。全国财政,江淮、东南占了大半,运输西北、东北,都靠漕运。但国内战事一起,漕运必受影响。” “眼下之计,要攘外,必先安内;要安内,必先明政。” “官场和富贵人家,还是一味追崇奢侈享乐之风,上行下效。朝廷之上,宠信宦官,放任贪官、降将为所欲为,一味杀鸡取卵,民生动荡则内政难安。攘外就成一纸空谈!” 李泌闻言,心中暗暗赞赏。但脸上不露声色,正色道:“你的这些想法,在我等面前谈论尚可。将来若在朝为官为将,不可轻易妄言,易招祸事!切记!” 又道:“安史降将封节度使一事,当时我也极力反对。主张暂缓收复两京,把兵力投向河北、淮南,清理顿整之后,再回军收复两京。肃宗陛下不听,急于收复京城,和诸多降将达成妥协。付出巨大代价,只收复两座空城。以致叛将遗祸至今,尾大不掉!”言毕,叹息一声。 临睡之前,照例练习吐纳之法。 三人在床上盘腿打坐,闭目运气。 区寄感觉到,丹田中有股拳头般大小的气团,跟随意念,在身上游走。试着将它引向右掌,对着几尺远的油灯,轻轻一掌,一股风拂过去,油灯的火光闪烁了几下,竟灭了。 他心中暗喜,便引着气团周身四处游走,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很舒服,几日的疲劳一扫而光。便尝试着把它分成四股,引向四肢,试了几次,也成了。正欲站起来舒展四肢,想试试威力如何。 一睁开双眼,却看见颜、李两人站在眼前,惊喜的望着他:“二弟,你的内力可以熄灭油灯了?” 区寄便将自己的感受细细说了一遍。然后朝着油灯,用力一掌打去,只听见啪的一声,屋子一遍黑暗。李士瓒忙跑过去,油灯只是倒了,尚未打碎,又点燃跑回来,自己乜学区寄打了一掌,油灯一点反应也没有。颜思之也试了一次,也不行。 两个人都有点沮丧,区寄安慰道:“我都练出来了,你们还会远吗?”两人方觉得好受一点,相约去小玉的房子,看看她的进展如何了。 来到小玉门前,刚要敲门,忽然听见咔嚓一声大响,三人慌忙推门而入…… 第十一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三人以为小玉出事了,慌忙推门而入。 却看见小玉也盘腿坐在床上,把右掌竖在眼前,看着自己的右掌发怔。床边上一张木椅子,碎成几大块散落在地上…… 看到三人进门,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朝椅子拍了一掌,它就碎成这样了。” 区寄兴奋道:“你也有内力了!”两个人细细交流感受。 区寄又提醒道:“你可以用意念操纵它,周身游走,能消除疲劳。也可以分成几股,分别驾驭。” 小玉依言一试,果然如此。 李士瓒见状,似是十分羡慕。赶紧拉上颜思之,一起回屋练功去。 开玩笑,哥哥们落在妹妹身后,面子往哪搁…… 第五年冬末春初,一日,天将欲雪。 五位师父齐聚南天门,李泌吩咐童子上茶,五人聊了很久,才令童子唤来四徒。 李泌请四徒都入座,四徒儿都叉手而立,站在一旁,不敢坐。 惟俨道:“今日,李相有大事要宣布。既然李相有令,你们就都坐下吧。” 李泌道:“昨日有圣旨到,德宗皇上,召我速去长安附近的奉天。明日,我就下山北上。” 李泌略带伤感,感叹道:“想我这一生,已历玄宗、肃宗、代宗三朝为官,德宗再召,已是四朝老臣了。想当年儿时被人称为神童,青壮年时又逢安史之乱。想施展抱负,屡被奸佞排斥。不得已,三番隐居修道,归隐南岳衡山这几年,是我一辈子最舒心的几年!” “这次北上奉天,当今朝廷局面,比以往更坏。” “河北三镇范阳、成德、魏博,加上山南道、淮南西道五节度使皆反叛。” “距长安仅二百余里泾原,德宗欲调原本驻守泾原的泾原军,去河北前线,因赏赐之事发生哗变。德宗陛下仓促之间,只带几百人,出走长安,暂守奉天。群臣和勤王之军,正在赶往奉天护驾,长安被叛军所占。” “大唐又逢危难之际,我不得不再次复出。” “我已老矣,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回南岳。石头和尚年事已高,腿疾难愈,就不要惊扰他了。老和尚曾向老朽求字,一直未写成。既然将要离别,今日就写几个字权当留念吧。” 李泌唤僮子备笔墨纸砚。 僮子闻言,忙取齐东西过来。 李泌略一思索,便大笔一挥,写了“极高明”三个大字。令人下山请石匠,刻到严福寺拜经台上去。 安排妥当后。李泌道:“此三字有几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老朽初到南岳山,曾三天三夜与石头老和尚论禅,老和尚佛法令老朽拜服。南岳佛法极高明。” “第二层意思是,隐居南岳几年,四位法师的武艺令我大开眼界。教授这四个徒儿,尽心尽力。授业极高明。” “第三层,老朽棋艺,当世未逢敌手。老朽棋道极高明。” “第四层,希望四个徒儿,未来长进,胜过老朽与各位师父,步入极高明。哈哈哈……” 众人听罢,又是高兴,又是伤感。 李沁又对四徒道:“我已同四位师父商量过了。明日,就是你们出师、出山的好日子!” 四人听了,面面相觑,都心感突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好的学艺五年,才四年多一点,就要告别几位师父了。 “明日,你们出师,我再度出山,我们一同下山去,我向北,你们向南。四位师父和我,备好了出师之礼,都存放在山下驿站。你们尚有时间同各位师父话别、收拾行妆。明天一早,我们一同下山。” 四个人心里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相互看了一眼,颜思之领头,一齐走到李泌跟前,跪下道别。 李泌强笑道:“不必太感伤!我出山后,最多两年,长安即可收复。你们正好利用这两年,多加历练。两年之后,可来长安找我相会。大唐需要青年才俊,才能有活力有希望。” 四人都齐声答应。起身,又分别走到师父跟前,也行礼道别。 丹霞师太的眼圈都红了,惟俨板着一张脸,转过头去缓缓道: “都起来吧……明日,我们四人会下山送李相,到时再与我们告别不迟!且先去吧……让我们和李相再坐一会。” 四人怏怏而出,只听见惟俨道:“李相,方丈师父令人带信说:‘腿脚不便,自感西行极乐不远矣。送离客徒增伤感,明日恕不送行。请李相一路珍重’……” 四人一齐出门,并未去打点行妆。 李士瓒提议道:“我们在南岳待了快五年。除了南天门、上山顶的小道、练武的场所,比较熟知外,其它地方都不一游过。不如四处走走看看,一补五年的遗憾。” 众人都赞成,相约往峰顶上走。 颜思之和李士瓒走在前头,区寄和颜如玉被远远的落在后面。 颜如玉道:“师兄,下山之后这两年,你打算如何安排?” 区寄道:“事情来得仓促,尚未来得及想。” 颜如玉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道:“不如……不如我们……一起……我们四人一起,回桂部去……” 区寄沉吟着,缓缓道:“快五年了,我都未回过家里,我想先回去看看爷爷、阿娘和我爹……” “我们跟你一起先回寒山去,再一起回桂部吧……”颜如玉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蚋。 有点后知后觉的区寄,心里颇觉奇怪。转头一看,看到小玉一张鲜红欲滴的脸,和一双躲躲闪闪欲语还休大眼睛。 区寄心里突然间开窍了。他站在路边,轻轻拉起小师妹的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怦怦怦怦怦,声音大得估计小师妹都听得见! 然后,他柔声说:“那么,好。一起先回寒山,我跟你再去桂部……” 他看见小师妹低着头,都要埋到胸膛里去了,胸膛……真好!他刚刚发现,小师妹原来早已经是大人了,不由得痴痴地望着她…… 小师妹却摔开了这个呆子的手,快速越过他,去追赶前面远去了的两个人。 在山顶上,他们四人先去看了石头寺。叩拜菩萨时,区寄有意无意的跟小玉并排而跪,一齐磕头。他偷偷的望了她一眼,见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口中喃喃,脸色极度虔诚。心中一凛,赶紧收起心马意猿,也一本正经磕下头去。等他再抬头时,发现三个人都已经起身,李士瓒奇怪地问他:“二哥,你为何要多磕两个头?” 区寄尚未答话,小玉却是双颊鲜红。 颜思之道:“抓紧时间,先去看拜经台。然后去各自练武场,然后下山,好收拾行妆去……” 从庙里出来,左转,走廊下就是拜经台。拜经台下另有一条小道,走廊上无路可通,拜经台高仅两丈左右。李士瓒瞄了瞄四周,不见有外人,纵身一跃轻轻落下。其他三人,也一齐飞跃下来。 下面小道极窄,脚边就是悬崖。他们展开双臂,任山风吹拂,北风象刀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或许是终于学艺有成,是即对即将下山,步入尘世的憧憬吧? 转过头来观看拜经台,正中刻一个大“佛”字,李士瓒问三人,估计李相的极高明三个字会刻在何处? 区寄道:“应该刻在中上方,在佛字的上头。” 三人见旁边又有一石,雕凿有“慧思一生岩”。 传说严福寺的首任方丈,六朝时代的慧思大师,前后活过三世,共二百四十余年。第一世修禅处便是一生岩,二生岩、三生岩也在山上,他们不知在何处。 李士瓒问颜思之:“大哥,人真的可以活三世吗?” 颜思之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姑妄言之,姑且信之吧……” 第十二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傍晚,刮起了大北风,夜半,鹅毛大雪,悄然而至。 第二日早晨,白雪覆盖仿佛覆盖了一切。 大雪飘飘停停,天空灰暗,愁云惨淡,北风已经停了。 山上银妆素裹,几乎不辨道路。虽然已冬末春初,这场春雪,不输年前的任何一场冬雪。在山上几年,他们早就习惯了山间天气的反复无常。 李泌已准备停当,出门,两个随行的僮子,仅背着简单的包袱。 山高、天雪、路滑,备了一顶小轿,四个轿夫,轮流抬着李泌下山。 道悟和潮州大颠在轿前探路,惟俨和师太护轿而行,师太肩上背着小包袱。身后是两个轮班的轿夫,两个僮子和他们四人走在最后。 中午时分,才到山下驿站,驿卒早早在路边等候。 李泌素来不喜官场上迎来送往之风。衡州官场,并无人到场。 驿卒迎众人进驿站,备了简单的饭菜。 饭后,李泌示意驿卒,把东西拿出来。 只见几个驿卒鱼贯而入,肩扛手提,长槊、朴刀、长枪、子母剑、横刀、流星锤等,都是崭新的兵刃。 李泌道:“这些新兵刃,早在一年之前,你们的四位师父就画好了图样,送去衡州府将作监,按图打造。直到上个月才完备。你们各自试试,看看是否趁手?” 四人大喜,一齐谢过师父们,纷纷出去试兵刃。 良久,各人面露喜色,重返屋内。 道悟拿出随身带的三只九龙镖,郑重递到徒弟手上,小声叮嘱了几句,士瓒小心接过了。 丹霞师太拿过随身小包袱,拆开,露出一个漆红的小匣子。抽开匣子,里面是两本书和一套银针。《素女医经》、巜百毒诸解》,颜如玉早已见过的。 师太唤如玉过来,不免又细细嘱咐一番,说到最后,不觉眼框发红,掉下一行泪珠来。颜如玉一声师父,扑向师父紧紧搂抱。 潮州大颠大声道:“师妹,徒儿出师是大喜之事,别弄得如此伤感!”边说边从衣袖里掏了三颗铁胆给区寄:“徒儿,你照此尺寸,将来自己去打造吧。” 李泌也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日山水又重逢。他们今日是如雏鸟离巢,展翅试飞,日后方能鹏程万里!” 又道:“一年前,我与你们聊战马,便知各人所好。南方无好马,托人去北方寻找,在关内道军马场,依照各人喜爱,找到四匹良驹,送给你们。跟我来。” 驿站马厩里,有十几匹马。十来匹成年健马,躲在角落里,挤成一团,远远的躲着这四匹马驹,一点都不敢靠拢。 驿卒苦笑道:“大人存寄的四匹马驹,马龄虽不足三年龄,看外表、身躯却似成年。平日里,都十分凶恶,驿站的其它马,都被踢打、撕咬得不敢靠前……” 众人看时,只见: 第一匹是黑马,浑身毛色乌黑发亮,只有额前中央,有一撮月牙状白毛。 这是区寄所喜之马,接过马夫递来的一根萝卜。区寄走上前去,一手抚摸马头,一手喂萝卜。黑马竟不避、不躲、不反抗,似乎十分熟悉一般,低头啃着萝卜。 马夫道:“奇事一桩。四匹马之中,黑马最凶,脾气最暴,枣红马次之。今早喂食时,两马都差一点咬到我……” 第二匹是枣红马,通体枣红色,只有四蹄之上是黑色。 颜思之也拿了萝卜,上前喂马,马也无异常,表现得十分温顺听话。 马夫嘟哝怪事怪事,不由得多看了两人几眼。 第三匹是黄膘马,身体皮毛黄褐色,马鬃马尾为灰白色,身躯不如另外三匹肥大。 李士瓒爱听评书,自小崇拜开国功臣翼国公秦琼、秦叔宝,偶像的座骑就是黄膘马。 颜如玉见第四匹马,全身雪白,毛皮如缎面一般光泽滑溜,马嘴、鼻孔、肚皮均为淡淡的桃红色。喜不自禁,拉着师父去一同喂马,商量取个什么名字好。 丹霞师太宠溺道:“你的马,任由你起名,你喜欢的就是好的。” “那就叫玉狮子吧。”颜如玉道。 李士瓒道:“我的马无须起名,就叫黄膘马。” 颜思之给枣红马取名叫“踏乌”。黑马因额头白色月牙,区寄遂名为“弯月”。 各人正在欢喜间。 只听李泌道:“好,此间事了,天色将晚,我也该启程了。” 李泌率两僮,一齐走上等候已久的马车。 一队护送的骑兵,也纷纷上马。马车里传来一句:“记住两年之约啊。” 四徒上前,躬身相送,四位师父,双手合十…… 马队缓缓向北,远去,最后,慢慢变成白雪上一串小黑点……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众人依旧站在雪地中。区寄忽然想起,李泌给他们读过的一首诗:峰回转峰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此情此景,十分契合。 想到马上就要与师父们分离,心里又不是滋味。 惟俨却潇洒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也走吧。牢记江湖险恶,遇事多动脑,切勿冲动!” 潮州大颠大步走到区寄身边,张开双臂一搂,在区寄耳边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闯吧……上马,走吧,走吧,快上马……” 四人在大颠师父的催促声中,纷纷上马。大颠依次在每人马屁股上拍了一掌,四匹马撒开马蹄,一字纵行而去…… 德雅医院病房,第一天。陈桂花、温小月、欧阳智守在欧阳承的病床前。 欧阳智道:“他真的手指头动了一下?要不要跟医生讲?” 温小月回答:“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就……就是感觉到,突然他中指一动,仔细再看时,又没有动静了……所以,我也拿不准了。” “检查结果快出来了,等会一起去找郝主任聊一下吧。”欧阳智放开欧阳承毫无反应的手掌。 …… 郝主任盯着电脑,仔细查看了所有的检查结果。思考了片刻,又拿起桌上桂阳医院的病历,翻看完。然后清了一下嗓子,斟酌道:“桂阳医院检查结果和我们复查结果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之前的诊断结果正确。一般情况下,中度脑震荡较轻时,病人只会出现短暂性意识障碍,持续时间不会很久,几十分钟或几个小时……”郝医生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囗,看了一眼温小月和欧阳智,继续道: “严重一点的中度脑震荡,会昏迷数小时到几天。一般会硬脑膜外血肿、硬脑膜下血肿或者脑挫裂伤。患者所有的检查结果显示,他头部没有这类伤。至于其他部位的重要器官,均正常,也未发现能导致病人昏迷的伤痕或者病灶。” “谨慎起见,建议再做一个核磁共振检查,看看有什么新发现。如果检查结果还是一样,暂时就只能再观察几天,毕竟颅内没有什么伤情,病人大概率应该会在几天之内醒来……” 看见温小月欲言又止,郝医生道:“小温,你和杨洁是同学吧?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小月说了在救护车上,欧阳承手指头动了一下的事。 郝主任道:“你能确定是真动了一下,还是车上颠簸震动造成的错觉?” 小月又含糊了。 欧阳承插话:“那么,我们就听医生的,做核磁共振,再查一次。” …… 唐朝,衡州城下,傍晚。天已晴,雪停,白雪覆盖的原野上,行人稀疏。 大道上,四骑飞驰,踏雪而来,几乎不闻马蹄声。 李士瓒道:“天色已晚,就不再赶路了吧。久闻衡州城繁华过桂部诸城,我想见识见识,不如找个客栈住一宿,明早再往桂阳。” 其余三人纷纷赞同。于是放慢速度,穿城而过,在城南找到一家大客栈。几人方下马,伙计们早就迎上来牵马。区寄吩咐伙计饮马,从怀中顺手掏了几枚铜钱打赏。 伙计们牵马卸鞍,一人领着客人入大堂。余下几人低声议论,一年轻的道: “我的爷,这几位年纪轻轻,穿戴不似官军,却骑着军马,随身长兵短刃;说是富家公子,却无一个扈从。枉我做了几年知客,阅人无数,却瞧不准路数。” 一年龄稍大的道:“嗤,你才吃几天干饭?嘴上没有几根毛,就敢说阅人无数……三位公子,举止得体,脸上毫无骄横放纵之色,小姐也手足矫健,无一点娇气。我猜应是哪个大镖局或大门派的少爷、小姐……” 三人跟掌柜的要了两间上房,一酒饭菜,选张桌子坐下。 只见偌大的大堂中,也没有几桌客人,天寒的缘故,桌下都有火盆。看邻桌桌上温着酒,李士瓒眼馋,也提议喝点。于是叫了一壶酒,四个就着热菜,喝酒吃饭。许是五年来第一次自由出行,无人监管,尽管酒菜一般,也觉得十分美味…… 正吃得火热间,面门而坐的颜思之,忽然放下酒杯、筷子,朝门囗的两个军官,大步走了过去…… 第十三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颜思之朝门口的两个将官,大步走去,长揖到地,道:“十八叔,你几时来了衡州?十年不见,一切可好?” 两人中较白静儒雅的,约三十多岁,迷惑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你是……你是思之?你下山了?十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小玉呢?”边说拍着颜思之的双臂。 思之转头唤小玉,看见小玉对颜十八完全没印象,便道:“这位是叔太祖家十八叔,父亲堂弟,你四、五岁时见过的……” 颜十八,名颜诲,兄弟间排行第十八,大笑道:“思之,你就别为难小玉了!我若不是刚从桂部返回,已得知你们在衡山,一个陌生人,突然间喊声十八叔,我也断然不敢相认……那么,这两位,便是区寄、李士瓒了?” 众人纷纷起立,对颜诲两人行叉手礼。颜诲道: “这位陈将军,便是淮南道副节度陈仙奇旗下,曹参军陈敬芝。” 众人不识陈仙奇何许人,也不知陈敬芝和颜诲有何渊源,何事到衡州、桂部。颜思之虽然知,叔太祖颜真卿守平原,平原隶属淮南西道,陈、颜两人同地为官,应相识;其它的也是一根不知。 颜诲见众人不解,道:“五年前,我已随祖父调离平原。祖父先调凤翔节度使,去年中,又召回长安,任吏部尚书、太子太师,遂命我赴桂部三哥处探望,带来亲笔书信。同三哥见面后,回长安,衡州偶遇陈将军欲归淮南,相约吃饭、喝酒……” 众人恍然大悟。颜氏兄妹才知道,太叔祖早已不在平原,回京任太子太师了。 但十八叔出来日久,想必不知长安已被叛军占据。便将李泌所说之事,泾原兵变,天子出走奉天,山南、淮南西及河北三镇均已反叛,一一告之。 两人皆大惊,颜诲北上只得去奉天,淮南李希然已反,不知陈仙奇可否安好,当何处之?当下两人坐立不宁。想要速归,天黑路雪夜行不得,又兼肚饿。只得依了颜思之的劝说,安心坐下喝酒吃饭,明日一早赶路。 遂合坐一桌,叫店家添碗、筷,加几个菜、又温了两壶酒。 陈敬芝将军,脸膛较黑,为人豪爽,饮酒极快。几杯酒下肚,打开话匣,对颜诲道: “颜将军是否也是首次到衡州?”见颜诲点头,继续道:“世人皆道:南方诸州皆蛮荒之地。近几日,在衡州见闻,只觉江南西道犹胜北方。淮南淮北,名为天下粮仓,本富足之地。然久经战乱,民众十去二、三,市井凄凉,荒了许多田地,已远逊于衡州、潭州等地……”言毕,一声叹息,仰头喝了一杯。 颜诲道:“长安附近凤翔、关内、京畿等地,也是如此。更有甚者,去年青黄不接之时,军队口粮都难以为继。当今德宗圣上圣德贤明,励精图治,可望慢慢好转。” 陈敬芝叹息道:“如果不出奇迹,淮南西道局面将更糟糕。李希烈早已反心显露,人言他有称帝之心……” 颜诲怒道:“他乃反贼李忠臣螟蛉之子,安敢如此!” 陈敬芝道:“自驱离逆贼李忠臣后,自封节度使,每日东征西讨,反叛僭越之心昭然若揭!陈老将军为自保,不得不虚与委蛇……” 两人又聊了些征战平叛的旧事,四少年听后十分神往…… 第二日清晨,六人出客栈,陈将军见四少年座骑、兵刃,啧啧称奇,十分羡慕道:“古人云: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见四少年,古人诚不欺我也!”言毕,急急往东去了。 颜诲对颜思之道:“我同三哥谈起,你们出师后,宜去长安科举,文举武举皆可。且不说为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前程,天下局势糜烂如此,为今天苍生,为大唐盛世罢。”又想到长安已失,不禁长叹一声。 颜思之谈及与李泌两年之约,李相言两年必收复长安。 颜诲沉吟了一下,道:“李相之言,自然可信。”又道:“桂部虽处岭南之地,我听你爹说,安南都护府近来也不太平,桂部不日将援安南,占婆军侵犯……” 然后上马告别,匹马往北而去。 四人遂纵马南行。 桂阳寒山,天晴。雪比衡州一带小得多,薄薄的一层,连地表的枯茅草都未遮住,看上去仿佛是老头斑秃的头,东一团西一团的,有点难看。 区瑞虎正在清扫房前的积雪,看见四匹健马在谷口飞奔而来。 第一匹黑马背上那个青年,仿佛离家快五年的臭小子。他忙唤了刘氏出来,指着问:“是不是他?衣服上能看出来不?” 刘氏却不敢确定。把屋子里的人都惊动了,区楚良等人都走了出来,只一眼,区楚良便兴奋起来:“瑞虎儿,我家千里驹回来了!” 刘氏道:“阿爷平日里都怨自己眼神差,今日怎么看得这分明?” 区楚良道:“不需要看,我推算便知:白马上有个女娃娃,人数为三男一女;入了寒山罾谷,只有我区家,并无其他人家。不就只能是他们四个吗?” 众人才恍然大悟,一家人都迎了上去。 …… 相见礼毕,欧楚良同四少年聊五年学艺之事,儿子儿媳四个坐身旁听着。 区寄又说起李泌已回长安,长安失守,天子奔守奉天,并约两年后长安相见。 颜思之也讲起衡州遇到颜诲,颜真卿迁太子太师,及听说的凤翔、关内道、京畿、河北三镇、山南道、淮南西道近况。 区老爷子等人听了,均默默无言。世道已糜烂至此,多说无益。 良久,老爷子才道:“你们学艺五年,习文和排兵布阵,李相教授;习武,四位大师倾囊相授。师父们都极高明,不用我赘言。五年习武,虽说苦了些,你们刚才说的辛苦、艰难,在人生中,实际也算平常。” “我在军中三十余年,见过许多官宦子弟出身做军官的,平日饮食衣物,都得有人打理,身边少不得亲随、扈从、护卫一大堆人。虽然从别驾、长史、参将、中郎将做到将军,平日里满腹才华,兵法、战阵,也趾高气昂、意气风发;遇到战事不利、战斗极残酷的,亲随护卫死尽,将军们便连吃喝都无法自理,只能等死就擒或自杀、投降的,何其无能也!” “我出身农家,一生从军,自伍长做起,累积战功升什长、哨长、都头,一直升至旅长、参将。历经几十次大战,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不为过。自诩还有点东西,可说予你四人听。”区老爷子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开元年间,我在沙州军当都头,率八十二人将守峰火台,防备回鹘部入侵。 我们戍守的峰火台,是方圆三百里三十个烽火台的总枢,规模较大,人员较多,其它三百个都是伍长率几人据守。 总枢烽火台,南端有暸望台,可观察敌情和点燃烽火,台高七丈余,用石头砌成,台有石门,石门后又有厚木门,可供一人一马进出;北面、西面敌台各一个,都是台高五丈石、头砌成;三台呈品字形,互有石砌城墙相连,墙宽四人可同行,长八丈余,高四丈余,将三台相连通;中央空地有房屋、仓库及羊圈二十余间……只比我家的院子小一点。 西北干燥少雨,院子中虽有打一口井,平日里水量不足,每逢井中无水时,需牛马车从一百余地里的月牙泉绿州取水。因此羊圈中无羊,战马只有三匹。粮道在沙州城,约五百里外。 烽火台当值三月一轮换,戍守八十七天,都平安无事,粮草也将尽只余七日左右。想着轮值军和粮草将一齐到达,又查看饮水,尚有十天左右我也不以为意。 归期将至,众人都已归心似箭,急性子的,开始打理行装了。我的副手,副都头李涯…… 区瑞虎听到此处,忍不住插话道:“爹,副都头李涯?可是战死常山城下的副参将李涯叔父?” 老爷子一脸沉浸在往事中,道:“正是他。他本是河东道一县丞之子,县丞望子成龙,送来边军中历练。那时他年方十九,长得高大威猛,也习过武艺,河东大汉,仪表堂堂,随身带两个军户子弟当亲随,起食饮居,都是他俩人照顾……” 第八十八日,闲来无事,我正在院中练箭。 只见李涯带着两个亲随,其中一个还连滚带爬。李涯跑下瞭望台,边跑边喊:“都头,都头,不好了……北边有大队骑兵过来了!” 我赶紧吹响军哨,召集全队,一面吩咐李涯返回瞭望台举烽火,一面令人合力关上石门,合上木门,再用沙袋堵死门洞。剩余人手分三哨,一哨跟我上敌台、城墙,另一哨在院中准备兵器箭矢,随时增援,余下一哨在营中歇息,晚上轮换值更。 安排停当,我爬上西面敌台一看:离烽台约三里左右,烟尘滚滚,一队回鹘骑兵,看不清多少人马,纵马狂奔而来……很快,骑兵在距离不到一里分兵三路,一路直扑而来,一路斜扑北敌台,一路迂回到南瞭望台,把总枢团团围住。 瞭望台上的烽火点燃了,一股巨大的浓烟象一根灰白色的柱子,竖立在空中…… 第十四章 - 失落的安西 - 老二靓汤 一队千人回鹘骑兵,离城墙六百步,就停止前行,扎住阵脚,将四周团团围住。见烽火台石门已经关闭,也不急于进攻,应该是在等待辎重后队,送攻城器械。我在敌楼看得分明,回鹘㇏骑兵都是轻骑,未带任何攻城器械。轻骑兵攻堡垒,就是送马、送人头,心思稍定。 再看附近几个烽火台,西边无起烟,应该是都被攻破了,以回鹘待唐军的赶尽杀绝的习惯,里面的人都活不成了;往东看,几股浓烟升起,向沙州报警。 离烽火台五里开外,回骰大批人马,正直扑沙州城,军队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还未看见后队粮草辎重,估计前锋人数就不下万人。 李涯、几个哨长、什长都过来问我,怎么办。 我沉思片刻,道: 这是敌军前锋的分兵,目的就是拔掉烽′火台,阻止烽火示警,以便大军突袭沙州城。现在烽火已传递,突袭暴露,我们的任务已完成了三份一。 接下来,还有两个任务更难: 一是,固守待援。敌众我寡,应当有一场恶战。好在堡垒坚固,城墙高大,武库箭矢也多,只要坚持,固守不是难事,待援军一到,围城自解。 二是,先保证让兄弟们都活下去,再考虑尽量杀伤敌人…… 话未及讲完,敌军已动,在两排盾牌的保护下,十几个人推着破门槌,朝南暸望台大门冲过来,其它三面城墙下,各有几把梯子,也在盾牌保护下一齐涌了过来…… 我先上南台指挥,敌军破门槌刚到城下,正要推车撞门,两三盆火油浇下,又扔下一个火把,破门槌的车呀人呀一齐着了火,燃着的人地上打滚,哀嚎不止。 城墙边,一把梯子下,躲着十几个敌军,慢慢靠近。令众军先不动,待敌到城墙之下,即将竖梯、盾牌松动之际,一齐放箭,敌军纷纷中箭,梯子都掉地上了,没中箭的纷纷龟缩到盾牌下,又慢慢的退了回去…… 第一轮试探攻击,敌军在南台就丟下十几具尸体,烧了破门槌。西台、北台也各有杀敌几人。趁兵退走间,又召集众军官叮嘱道:首轮敌军轻敌了,下一轮必有骑兵射箭助攻。只要骑兵不靠近,我们只用盾牌护住弓手,不必理会骑兵,专射抬梯子的敌军。只要梯子靠不上城墙,敌军就无法近战。 果不其然,第二轮敌军骑兵缓缓靠拢,一千人弓弦齐响,一时之间,满天箭矢雨点般飞来,噼噼啪啪射得人抬不起头来,有的木盾瞬间就插满了箭羽,象刺猬一样。 敌军趁此空隙,十几把梯子呈十几路纵队,又上来了,看着就宛如千脚虫在爬行。只要梯子一靠拢城墙,弓手、驽手齐射,冒着敌军如蝗箭矢,也不能让梯子立起来。城墙之上有人倒下,立马又有人补上,反反复复,敌军始终无法把梯子立起来…… 第二轮我军伤了好几人,所幸无均无大碍;敌军伤亡更惨,中箭驽死亡的就有一百余人,伤者更多。我让盾牌兵拔出箭矢,收集起来交给三哨长的人修复,能再用的,也有十之三、四。又令众军救助伤员,余者抓紧时间,和衣躺城墙上休息。 我在西台城墙之上,远远望见,敌军南边、北边均有几骑飞奔中军。 便叮嘱南台李涯和三哨哨长道:敌军两攻不利,在商议应对之法。我猜他们所带梯子有限,附近又无树林,一时之间无法多造梯增兵,只有集中梯子,攻我某一面。李涯你上南台观察,摇红旗,敌在南面,白旗在西面,黄旗在北面。第三哨全员备战,见旗号立即施援。 安排妥当,带将官们下城墙。入厨房,见厨房备食比平日更多,叫了粮官过来,再三叮嘱众人道: 今日可明白告知你们,此次被围,敌军势大。沙州守军才三千人马,尚自暇不顾;肃州路远,援军至少半月方到。事已至此,唯有死战!能坚守半月以上,敌退围自解,坚持不住,城破人亡,无一会幸免。宣布几条特别注意事项: 一,即时起,口粮、饮水统一管理,不可浪费! 二,院里柴、草等易燃之物,搬入室内,提防火攻。 三,准备火油、沥青等物,情况危急时用来杀敌。 四,医、药及绑布准备停当,随时救护伤员…… 我军存粮只有七日许,水窖存水不过十天,如不及早应对,戮力同心,届时城未破,我们就渴死饿死了!自今日起,水,口粮等物,应限制供应,吃食只供七八分饱,洗漱俱停。军马三匹,只喂粗料,马料中黑豆等精料,慢慢掺入军粮中。如果各位还有其它好的筹粮、增水之法,当提出来,早作准备! 众人刚要作答,只听见南台那边,哨声大作。急忙奔上城墙,南台顶上白旗急摇。一看,南、北两边敌阵大动,只留一两百骑在原地,其他的人马都集中到西边,城墙下丟下的梯子,不知何时都被偷偷拖走了…… 问瞭望小兵,几个小兵皆道:“我等见敌军不是进攻,而是用战马拖着梯子后撤,众人都在休息,就没敢报告……”我只好又重申,任何敌情,哪怕是风吹草动,都要报上来。 第三哨都上了西墙,他们等了两仗,一箭未放,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又急调北、南台盾牌兵过来防护,并西墙脚下准备了火油、沥青。 这边刚刚准备妥当,敌军已到西面城下。 敌骑未曾受过攻击,见我军人少,心中骄纵大意,行至距离城墙不足两百步,尚继续往前。我见状,吩咐长弓手,趁敌军不备,一阵长弓急射。几十只箭忽然杀到敌军眼前,霎那间几十人同时中箭坠马,战马也射倒了十几匹。敌阵脚大乱,乱哄哄的拥挤退到射程之外,第二轮箭刚好杀到,可惜大部分射落到了地上。 敌军乱了一阵,才重新布阵。这次,一边射箭压住我军反击,一边往前冲,我军又只能躲进盾牌下避箭。十几条千脚虫拥挤在西边,可惜,烽火台未备巨石、擂木,不然又会杀伤一大片! 长梯离城墙越来越近,到了墙下,敌军全舍了盾牌,不顾伤亡也要把梯子竖起来,助攻的骑军,射箭愈急,离墙越来越近。一时,墙下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三哨长大喝一声:“是时候了!”城下火油、沥青急速递上,一阵咣当咣当声,连罐带油往下砸,又接连丟了几十个火把。只听见墙下一阵叫喊声,接着一股浓浓的皮肉焦糊味直冲鼻子,闻之令人带呕…… 我用盾牌护着头,偷偷一看,原本几十团火焰,变成一两百团活着火团,在地上翻滚哀嚎,立起来的梯子,也有几把被点燃,梯子下的敌军正在不管不顾扑火。见状,我大喊: 继续扔火油,沿着梯子浇下去! 已经靠上墙的五、六把梯子,瞬间被点燃,自上而下燃烧起来了。梯子底下的敌军,也好些被点燃了,剩余的敌军全部逃开了。 敌军中军中响起了牛角号声,随着号声,骑兵拉出一个缺口,攻城梯的敌军,拖着伤员往后撤了。这是退军的号角,步矣撤后,骑兵们也停止了射箭,缓缓后撤了。 敌军全部撤到六、七百步的大营里。我见一把梯子只下头在燃烧,上头并未点着,吩咐哨官安排几个人,用绳子慢慢拉上墙来,用沙土灭了火。一看,如果上梯的人少,还能安全使用。其它几把都烧成炭火了! 天色已晚,我和第三哨,留城墙上当值,其他人都下城吃饭。 李涯默默来到我旁边,我瞄了他一眼:脸上颧骨处一片潮红,两眼赤红,嘴唇却是灰白色,只有被牙咬破的几处,才露出一点血色来。他初次经历战场,身体还在激动、发抖。这是新兵正常反应,大战之后,有点后怕。我把馍一掰两半,分一半给他,他摇了摇头,道:我不饿,区都头,我有点想吐…… 我安慰他:第一次打仗,都是这样的。你表现已经很好了,很多人第一次都不如你!我第一次杀人,杀的是个吐番兵。由于没有经验,用力一刀,将他的头颅都砍飞了,却忘了要在他身子上踢上一脚。结果没头的身子往前一扑,一腔子血全喷在我脸上、嘴里、身上……又咸又腥,呕了三天,洗了几十次澡,差点没洗掉一层皮…… 李涯闻言,也笑了:都头,这些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拿出水囊递给他,他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其实,今天……我一个敌军也没有杀。 我道:不急,你小子,是当将军的料,手上迟早都会沾满敌人血的…… “每每想起这个场景,恍如就在昨天。”区老爷子叹息道。 小玉听得传神,心里头是又担心又害怕,紧紧抓住区寄的手臂,指甲都抠到他肉里去了。 “后来呢?区爷爷。”李士瓒问道。 “后来?后来该吃中午饭了……我们吃完继续讲,好不?”区老爷子长出了一口气,“我也得缓一下,毕竟岁月不饶人啊……”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