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者为何人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稷华山云海深处旷静宁逸,翻滚的流云在朝阳之下朦胧变幻,偶尔能露出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宛若窥见神仙居所。 忽闻一串洪亮钟声自山巅传来,响彻云海,那是太渊观掌门元玉真人出关的讯号。 一个青衣少女迎着山风奔跃上山,满心欢喜。 闭关三年,师父终于出关了! 太渊观内门弟子年满十五要下山修行,花妩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原本以为走之前也不能见上师父一面,没想到师父竟在今日提前出关,这简直是个惊喜! “师父!”花妩跑到元玉真人房门前,推开门就冲了进去,屋里一阵哗啦水声。 一片刺眼白光亮起,她赶忙遮住眼睛,同时大喊:“师父!是我呀!” “你这孩子,没规矩。”宛如天籁之声响起,如春风拂面,便是申斥,也和煦温柔得让人陶醉。 花妩再睁眼时,元玉真人已经穿好道袍束好腰带,转过了身。她素手一扬,三千青丝瞬间净干了水,垂于身后。 “师父!”当花妩看到那张风华绝代,也悲悯众生的面容时,思念像是漫过云海。 她是在十二年前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前世就是孤儿的她今生依然没有父母缘分,万幸的是,这一世有师父倾尽心力养育照顾她,在她心中,师父就像妈妈一样,为她填补了空缺两世的母爱。 穿越前不过普通人的她,如今却是天下第一道观太渊观掌门座下的关门弟子,任谁见了都要恭敬地唤一声小师叔,且她最得师父疼爱,小日子再没什么不顺遂的。 元玉真人上下打量花妩一番,走过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三年不见,师父的花妩长大了啊。” 花妩得寸进尺般抱住元玉真人的胳膊,蹭蹭她的肩膀,撒娇道:“师父,长老们要我明日下山修行,可您刚刚出关呢,我想留下陪陪您,您看……” “不行的花妩。”元玉真人慈爱地望着她,却坚定拒绝,声音中带了一丝肃然,吩咐道:“你明日就下山去,为师提前出关就是因为有件要事需要你去办。” “不要,”花妩继续蹭继续撒娇,“师父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师父身上好香! “……妩儿,师父希望你将来能继承太渊观,有些责任你迟早要担起来,莫要任性了。”元玉真人温声劝她。 “那,师父说吧。”花妩懒洋洋,心道给师父个面子。 其实她心里明镜一样,师父说她的天资百年难遇,一直有心将太渊观传给她,可她年纪尚小不能服众,此番师父安排她办事,定然是想让她做出一番成绩,将来继承太渊观时不落人口实。 元玉真人轻推开她的脑袋,正色道:“你听着,为师要你去大衍都城长安找到【祸者】,把他带回来。“ 花妩一听此话愣了愣,茫然地问:“可是师父,【祸者】是谁啊?“ —— 大衍都城,长安。 禁宫深处,天启殿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实在不似堂堂皇帝寝宫。 “殿下您看,陛下谁也不见,从早上去御花园后就如此了,连奴才们也不让靠近。”总管太监福行正小声跟一个身材高挑,穿银色华服,贵气逼人的男子回禀。 “陛下在御花园遇到过谁?”男子问,他温润的嗓音如月光淌过,华丽冰凉。 “回殿下,没遇见谁,只跟一个小宫女说过两句话。” “那宫女呢?” “奴才去御花园找了,掌事宫女说那宫女突然晕倒了,这会儿见不得人。奴才派人去瞧了,确有其事。” 男子默了默,开口道:“陛下龙体精贵,岂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那宫女别有用心,把她赶出宫去。” “是……”福行躬身应是。 阖宫皆知,槐王殿下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小皇帝只是傀儡,真正能在宫中说一不二的,是槐王南宫懿,他的话宫里没人有胆不听。 福行走后,内殿空旷安静,南宫懿向盖着层层叠叠帷幔的龙床走去,到了跟前才温声开口:“陛下,让臣看看您。” 半晌,朦胧的帷幔后才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稚童面孔,小皇帝南宫悠抽噎道:“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了。” “不行的哦,“南宫懿从容优雅地坐到龙床边,伸手替他擦干眼角,劝慰道:“怎么了?陛下是得太渊观承认过的、我大衍的新君,您往后不可以说这样的话,知道么?” 南宫悠躲过南宫懿伸来的手,小心翼翼道:“那,我把皇位传给你,可好?” “太渊观不会同意的,陛下。”南宫懿笑笑,“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有臣在呢。” 南宫悠茫然地眨着眼睛,忽然间浑身打起寒颤,眼底露出恐惧,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喃喃道:“不,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你杀了我吧!” 南宫懿温润的目光染上凝重,犹豫片刻,他伸手抓过南宫悠的胳膊,把人拖回来,另一手撩起他衣裳。 当看到南宫悠的后背时,南宫懿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白皙光滑的背上,浮出一大块丑陋的黑红色斑痕,仔细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蚯蚓一样蠕动的条纹,浮鼓着扭在一起,令人作呕,甚为可怖。 已经开始吸收了。 南宫懿心道不妙,他放开南宫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任其哭着一遍遍重复不要做皇帝,最后只将帷幔重新放好,面无表情地走出寝殿。 “吩咐下去,陛下身体不适,任何人不得打扰;取消三日早朝,把折子都送到本王府上。” “是。”福行目送南宫懿而去,回头怜悯地看了看天启殿的方向,只觉心惊胆战。 先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让已故太子的长子即位,让槐王做摄政王辅佐,这不是要害死小皇帝么? 槐王为了皇位,可是杀了太子殿下啊!一个十二岁稚童,怎么在他的手掌心活下来? —— 宫道上,除了槐王一行人再无旁人。 他身后的下属低声回禀道:“殿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太渊观有动作了。” “派了谁来?”南宫懿立即问。 “回殿下,据说是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个女冠,道号不清楚,人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奇怪的是,她没有御剑。” 南宫懿缓了脚步思忖起来。 前世直到自己死前,听说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直留在稷华山,从未下过山。重生之后,看来许多事都改变了。 关于这个没下过山的女冠,他似乎一无所知。 一个月前,他故意在长安散布了一个消息:长安有【祸者】,太渊观果然紧张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个女冠就是为了【祸者】而来的,跟着她,定能找到【祸者】。 南宫懿朝远天上翻滚的团云望了望,心情不由再度凝重。 重活一世,他一定要把那些愚弄世人的秘密给全翻出来,太渊观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等他找到【祸者】,兴许就能知道了。 “殿下,【祸者】到底是什么人,竟让太渊观这样藏着掩着?” “是啊,【祸者】到底是什么呢?”南宫懿喃喃重复。 第二章 糖葫芦挺酸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稷华山高耸入云的山门前,元玉真人满目温柔地望着花妩,送她下山。 花妩朝师父招招手,像白鹿一样一蹦一跳没入林间。 元玉真人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还以为山下是世外桃源,有无穷美妙的事等着她呢。 殊不知真正的尘世荒诞丑陋到难以想象,只会让人面目全非。 元玉真人默默想,但愿她归来时,还是我的花妩。 —— 半个多月后,一日清晨。 当花妩骑着小毛驴悠悠而来,抹一把汗,抬头看到一大面巍峨高耸的灰白色城墙矗立在面前时,不禁激动万分地挥了两下拳头。 身下的小毛驴立刻不满意地哼哼两声,花妩赶紧摸摸驴耳朵,刚止住笑的嘴角又翘了起来。 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虽然她十多年前就来到这片大陆上了,可这些年从未离开过稷华山,一直跟着师父求仙问道,就差吃花瓣喝露水了,对于繁华热闹又等级森严的古代生活还从未体验过,下山以后,才终于让她觉得自己穿越了。 花妩长舒一口气,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长安城。 接下来只要找到师父说的【祸者】,她就了无牵挂,可以尽情享受古代生活了。 然后等到修行期结束,再回太渊观准备接任掌门,迎天下道派朝拜,受各国君主尊崇;再收一波弟子,等什么时候不想干了就让弟子继任掌门,自己去云游四方。 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啊! “走上人生巅峰从找人开始。”花妩喃喃嘟囔,脑子中在想师父告诉她关于【祸者】的事。 —— 半月前,稷华山上。 花妩问:“师父,【祸者】是谁啊?” 元玉真人道:“【祸者】是我派师祖南乙真人对这世上一类人的称呼,自三百年前建观起,他就开始以控制【祸者】为己任,守护世间太平。【祸者】这类人,生来就会为祸世间,引起动荡,有他们在的地方,往往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若不加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虽然是穷凶极恶的魔头,却不是鬼魅,而是活生生的人,所以用对付鬼怪的术法对付不了他们,你要当心。“ “【祸者】虽然生来如此,但一开始他们未必知道自己跟别人有所不同,在他们的成长中,会有意识地给周围人带来不幸,一点一点作恶,最后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所以花妩,你的任务至关重要,你务必要在【祸者】祸害苍生之前把人带回太渊观,由观中出面引下天罚,进行清除。” “记住,这件事极其隐秘和危险,你要知道,我们在明,【祸者】在暗,他们若利用自己诡异的天性与世俗权贵勾结,寻求庇护,那你的处境会非常不利,所以你此行定要小心谨慎,保全自己。”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祸者】是不容于世的存在,不能被太渊观以外之人知晓,以免引起人间动荡,这个规矩是铁律,一旦你触犯,会受到观中严厉的惩戒。” …… 花妩望着城门发呆。 据师父所言,目前她所掌握的关于【祸者】的情报主要有两条:其一,所谓【祸者】,是在太平盛世专搞事情,致使鸡飞狗跳、兵荒马乱之辈。其二,凡【祸者】有一共同特征:【祸者】心口处会长出一块月牙形红斑,罪孽越多,红斑长得越圆满。 而她的任务就是在红斑长到圆满前捉到人,提回太渊观。 综上,第一条情报基本没用,【祸者】当然是能为祸世间之人,字面解释可以忽略。 所以第二条才是关键条件,她要靠这个条件筛查可疑之人。 可问题是,特征在心口这么隐蔽的地方,想要大范围排查着实困难。 毕竟这里是封建社会,总不能怀疑一个人就叫人家脱衣裳给她验看。 不过师父说了,找【祸者】这件事虽然是绝密,但她并不是孤军奋战,太渊观建观三百余年,门下弟子无数,五湖四海中依附太渊观的道观自也无数,她随时可以在不泄露任务的情况下寻求他们的帮忙,只要亮出她掌门弟子的身份,寻常观主都要敬她三分。 况且,长安城内的流云观观主还是她的同门师姐,各方面都会照应她。 这么一想,花妩觉得等见了墨容师姐,再与她谈谈计划怎么定为好,眼下倒是不急。 她跳下驴背,在城门口的集市前旋风一样买了冰糖葫芦、糖人、炸糕、鲜果子、花环等一大堆东西后才牵着小驴慢悠悠入了城。 —— 城墙之上,南宫懿带着四个手下已注目良久,他深邃锐利的目光深处满是冰冷的探究,仿佛要将花妩看穿。 那目光但凡被察觉到定会让人暗打寒颤,自南宫懿重生起,被他这样看着,然后被抹掉的人已不知有多少。 可惜花妩此刻太兴奋了,丝毫没有被盯上了的自觉,就这么进了繁华如梦的长安城。 “她就是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南宫懿微微皱眉,轻启唇瓣叹道:“这么小。” “殿下,修道之人能延缓生长,这女冠看着幼小,说不定道行更加高深。”东梧分析道。 “外貌可以伪装,性情却难,她方才在城下所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女该有的样子,如若这也是伪装,那恐怕此人不好对付。”南宫懿经历过非生即死的夺嫡之争,对任何一个对手都习惯慎重对待,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如若她道行高深,为何不御剑而来?殿下都等了她半个多月了。“西柏站在东梧身后小声嘟囔,心道殿下也真是的,对付这种黄毛丫头至于这么如临大敌么? 不过西柏所言确实也是南宫懿纳闷的地方。 太渊观既然不怕泄露这名女冠的行踪,让她大摇大摆下了稷华山,必是认为她应付得来【祸者】,试想这样的人物道行城府怎会浅薄? 可从这一路上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她确实从未御剑,身边也不带武器,目前能探查到她的修为只到结丹之境。 如此弱小,要知道,宫观中一个守门的道士修为都比她高,这怎么可能是掌门弟子的实力?元玉真人会派这样的人来找【祸者】吗? 莫非她有其他过人之处?还是说她仅是个幌子,太渊观其实暗地里还有别的安排? “东梧,让方海道长备一份厚礼送去流云观。她什么底细,我们探一探便知。”南宫懿一边吩咐,心中一边默默盘算。 “是。” “回吧,”他又朝下扫了一眼,微微叹一口气,淡漠着神情转过身欲下城楼,长风鼓起他月华般的锦袖,细长的背影傲岸清尘。 走了几步,南宫懿忽然顿住,回头道:“去城下把她刚刚买的东西都买一份回来,看看有没有特别的。” 东梧几人立刻应下。 南宫懿这才从容步下城楼,周身贵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他微微垂眼,边走边想,方才那女冠咬着糖葫芦在原地又蹦又跳,不仅动作夸张,甚至隔着这么远都能瞧见她眉毛眼睛挤成一团,一半腮像金鱼一样鼓鼓的,手上还跟小贩一直比划,像个小孩一样简直没个消停。 糖葫芦应该挺酸的。 第三章 谁故作老成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跟着地图,顺利找到了流云观。 这片大陆崇尚修道,道士的社会地位很高,甚至有着“皇帝轮坐,道统一家”的说法,因此无论城池大小,皆可看到道观林立,香火鼎盛。 而天下道观又以稷华山太渊观为首,与世界区别,称为修界。 长安城中有道观三百余座,因流云观与太渊观亲密的关系,地位之高甚至可以压过大衍的皇家宫观,可想而知身为两观子弟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而能成为其中一员又需要多高的天赋和实力。 前殿上参拜的人很多,花妩不想引起众人围观,于是在角落里拉住一名年轻女修,请她带自己去后殿见观主,那女修见花妩如此年幼,不免犹豫。 花妩温声笑笑,用与她不相符的沉稳语调道:“我是你家观主的师妹,你带我去见她便是。” 女修只好应了,一阵通传后,花妩总算见到了墨容散人。 “师姐。“花妩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道:“师父让我来投奔你,只怕要给你添麻烦了。” 墨容散人是个性子十分清冷的美人,周身好像披了一层月华般让人难以接近,是以花妩敢跟元玉真人嬉皮笑脸,可面对这位师姐时,却一向规规矩矩。 “无妨,你来了这里我自然要照顾你,”墨容抬头看看这个小师妹,心道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犹豫片刻又问:“师父她老人家……可安好?” “我下山前一天师父出关了,可惜还没有悟到飞升之道,”花妩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在路上时才想到,也许是我影响了师父闭关修炼……” “飞升讲求机缘,就算不能飞升也没什么可惋惜的,师父不会怪你。“墨容淡淡道,好像对此事无动于衷。 “师姐,我此行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我有些事想与你商量。“ 墨容忽然摆了摆手,深深看了花妩一眼,才慢慢道:“你刚到长安,此事不急,等你了解一下长安的情况再说,我让弟子们先来拜见你。“ 花妩点头,心中有些吃惊,她还以为师姐会责怪她路上耽搁了时间,毕竟找【祸者】这种事于世间如此重要,耽搁一刻似乎都是罪过,可师姐的反应倒像是此事不足挂齿。 此时,屋里走进来一男一女,墨容介绍道:“这是我两个弟子临朝和归暮,观中事差不多都是他们俩打理,你若有需要,找归暮就是。”说罢又对他们道:“快来见过你们师叔。” 叫临朝的道士看上去眉清目秀,性情老实木讷,墨容话音一落,他立刻行礼,恭敬道:“见过师叔。” 归暮看上去则有些犹疑,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花妩,这才娇笑道:“这就是小师叔呀?在观上有什么要求,找我说就是,我给师叔安排。” 花妩瞧她一眼,真是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穿一身道袍着实可惜,只不过她打量人的眼神,着实让花妩喜欢不起来。 “归暮说的是,让她给你安排个住处吧。“墨容道。 “哪里都好,清静些就行。” 花妩话音一落,归暮忽然一笑,“瞧小师叔喜欢的玩意儿,还是小孩性子,小孩哪有喜爱清静的,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见外客套,不如我给你找个人多的院子吧,热闹。“她说完瞄一眼桌上的糖葫芦和炸糕,眼中都是猜中花妩心思的得意和嘲讽,嘲讽她小小年纪故作老成。 花妩静静看她,笑意淡去。 稷华山上有的是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可见了花妩照样要毕恭毕敬神色庄重,她问一别人不敢答二,这才正常,她身为掌门弟子,无论天资、修为还是辈分,都配得上旁人尊敬,谁想刚来流云观就遇到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不由分说竟瞧不起她。 花妩不动声色拒绝:“不必了,你听吩咐办事就行,不要自作主张,我若有个弟子,还是更喜欢她听话懂事些。” 归暮的脸色一白,花妩的意思是你连做我弟子的资格都没有,一句话直接把两人的身份差别定了下来,归暮若是再用平辈甚至长一辈的姿态对待花妩,就是不敬师长。 而更让归暮难堪的是,她最近正在和临朝争抢下任观主之位,为此正百般讨好墨容,墨容原本就更偏心踏实的临朝,花妩一句话不巧正好踩到了她的痛处,她心中有鬼,更加觉得花妩让她下不来台。 “师叔数落得极是!是归暮言行无状,请师叔训诫!”归暮一甩袖子,立刻走到门外头跪下,气鼓鼓地想:这小丫头上来就让我没脸,那也别怪我不客气。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一来就罚我跪,不仅是打我的脸,更是打师父的脸,打流云观的脸,任你是太渊观的人,师父也不能这么偏向你。 花妩撇撇嘴,心道亏我先前还当你是王熙凤那般玲珑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还是师叔教教你怎么做人吧。 她转过头看墨容时,瞬间换了歉疚的神色,不好意思道:“师姐,归暮也太较真了,我不过叫她乖巧些,这孩子怎么就赌气自己跪着去了呢?哎,早知她是这样的小孩性子,我顺着她就是了。” 一句话,立刻成了归暮在耍脾气,既缓解了气氛,又把她的嘲讽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到底谁在故作老成,一目了然。 墨容明知花妩在修理归暮,却没打算管,只暗暗观察她,几年不见,越发机灵了。 墨容最终叹了口气,对归暮道:“快起来,按你师叔说得去办,她远道而来已经乏了,你快带她去休息,你也是做师父的人了,还这么冲动。” 归暮见师父竟不帮着自己,还叫临朝看了笑话,心里着实不甘。 一个黄毛丫头,仗着掌门弟子的身份就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得想法子给她个教训,不然今日受此一辱,还怎么继任观主?定要让她吃个大亏不可! —— 花妩辞别墨容,跟着归暮七拐八拐,最后走到一个偏僻空旷的院落门前。 归暮站在门口对她皮笑肉不笑道:“小师叔,这里是整个流云观最安静的地方了,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花妩望了里头一眼,院里虽然没有杂草,但看着就荒凉瘆人,归暮显然还在跟她置气。 “甚好,多谢你。” “小师叔客气。“归暮笑眯眯望着她,“日后还要小师叔多多指点,归暮这便告辞了。” 花妩跨进院中,归暮转过身冷笑起来。 任你是掌门弟子又怎样,那个院子里可住着不得了东西,看你能不能活得过今晚! 第四章 夜半遇人鬼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归暮走后,花妩跨进院中,这个院子不带厢房,只有一排正房,左右带着耳房,因此院子格外大,幽寂幽寂的。 正房有两扇门,八扇窗,门窗都是紧闭。 归暮没说这个院子有人住,但花妩环视一圈后还是看出了不同。院子中央一张圆桌上放着一只茶壶,一只茶杯和一只青色花瓶,它们被整整齐齐摆在桌子同一半,另一半则空空荡荡的。 与此相对,有东西一侧的院墙下码着一排洒扫工具,看样子只有半成新,显然,花妩有个邻居,而且这个邻居生活得很规矩克己。 她心想既然有人,那不如打个招呼,于是走到门前,敲了敲,脆声道:“这位同修,我是来流云观修行的女冠,今日起便住在隔壁,还请多多照拂!” 屋内半点动静也无,花妩便以为屋里人出去了,于是回了自己房间,想着改日再拜访,不过一直到她休息,也没见有人回来。 —— 入夜,花妩睡得正香,还梦见了元玉真人,那美人出水的一幕实在让她难忘。 不过她记得,那天她并未瞧见师父的后背,师父虽然贵为天下第一道门掌门,可生活一向简朴自然,沐浴时从不用旁人服侍,她只是恍惚间看到了背影,在水雾中泛着淡淡金色,像是云海上翻腾的霞影。 “师父,我已经到流云观了,我会尽快找到【祸者】,您放心!”花妩对着元玉真人的背影郑重道。 元玉真人束好道袍后转过身,香气扑面而来,水雾迷蒙中,那张脸却忽然变成了一只狰狞厉鬼,厉鬼狞笑着抬手掐住了花妩的脖子。 “师……父!”花妩一阵窒息,头晕目眩,猛然一睁眼,才惊觉原来是一场梦。 然而不对劲的是,自己依然呼吸不畅,花妩抬头一看,面前不远处正杵着两个漆黑的窟窿。 那是一对儿眼睛,屋里有人!花妩瞬间汗毛倒竖,入室杀人?来的是人是鬼? 对方死命掐着她脖子,花妩剧烈挣扎,抓住对方手腕,意外发现那皮肤竟然十分紧致细腻。 那应该不是鬼,花妩心道,对方力气似乎并不大,于是她迅速冷静下来,抓住机会将人掀开,自己跳下床,与对方保持距离后立刻施术。 修长的指尖燃起火苗,对方终于暴露在她面前。 花妩不禁吃惊,是一个身穿丝绸长衣的年轻女子,头发长到过膝,面容苍白,眼窝深陷,两颊消瘦,看着跟女鬼也没两样。 可花妩不曾见过她,她为何要杀自己? 那女子黝黑的眼珠转了转,迟疑着又要扑过来,花妩并未多想,伸手招来一张符咒,就要往这东西身上甩,那是缚灵咒,用来限制死尸一类东西的行动。 “道长使不得啊!”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年迈女冠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花妩手上符咒一颤,没能甩出,那苍白女子立刻扑上来,花妩骤紧眉头,心道这老太婆想害死她不成。 “公主!那是广容公主!道长手下留情!”老妇人也慌了,连忙大喊。 花妩一愣,她是公主?那还真的不能伤到她,若是个有来头的,自己可赔不起。 两人对峙间,花妩忽然空出一手往公主腰上掐了一把,公主松了力道,花妩趁机使力将她推开,又施了一个迷魂咒,公主忽然闭了眼睛倒进床褥中,顿时没了生气。 “公主!”老妇连忙跑过去,见广容公主只是晕了,这才转过身看向花妩,由衷道:“多谢道长!” 花妩虚惊一场,一身冷汗,不免不快,皱眉问:“怎么回事?你说她是公主?她为何要杀我?” 老妇赶紧福身道:“道长,婢子锦簇,是侍奉广容公主的婢女,公主是观中内门弟子,她有些…有些失心疯,常常夜半起来在附近游荡,可醒来后又全然不知,今日袭击道长也全是巧合……还请道长海涵。” 花妩想起了白日紧闭的门窗和幽寂的院子,忽然明白了,问道:“你们住在隔壁?” 锦簇道:“是。” 难怪这院子看起来如此不正常,原来住的人就精神异常,呵,归暮让她住在这里,只怕早知道这个公主会无缘由发疯,就算自己没被莫名其妙杀掉,若是不小心伤了公主,也是不小的罪过,算计得真好! 望着锦簇紧张又歉疚的神情,花妩没再说什么,帮着锦簇将广容公主搬回隔壁,这才回了自己房间迷迷糊糊睡下。 —— 一早,花妩在院中静坐时,归暮果然上门了。 她一见花妩完好无损坐在树下,先是有些吃惊,接着看到她染了血点子的衣裳,立刻张皇失措地喊:“小师叔,你都做了什么!你竟敢刺伤公主!这是大不敬!” 花妩抬起眼皮瞧了瞧,淡淡道:“昨夜确实有人袭击我。” “那人呢?” “我杀了。” “行刺公主,小师叔,就算你是太渊观掌门弟子,也吃不了兜着走!”归暮忽然硬气起来,脸上容光焕发,满是得意。 年纪小就是猖狂,广容公主好歹是皇室后裔,就这么死了,大衍非要跟太渊观讨个说法不可,她花妩就是掌门弟子也逃不掉责罚! “你怎么知道袭击我的人是谁?”花妩冷不丁问。 归暮被噎了一下,却只以为花妩事到临头在嘴硬,也不答复,冷笑着吩咐跟来的弟子,“去请观主来,她这般嚣张,只怕师父有心护她一护,她还不领情呢!” 广容公主的失心疯不是一日两日,一到夜半就发狂,常常提着剪刀或者菜刀就去砍人,之前隔壁住着的几个女修都是那样被砍死的,所以归暮丝毫没有怀疑花妩为了活命,在拼命过程中失手杀了公主。 消息传得很快,不多时门前就挤了许多人,有些人没瞧见过花妩,十分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对这里的畏惧和忌惮。 墨容快步走来,看到花妩不免一愣,问道:“你受伤了?伤势如何?” 归暮抢先道:“师父,出大事了,小师叔她……她杀了广容公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弟子看花妩的目光立刻不一样了,皆震惊于她小小年纪竟能下此狠手。 “昨夜有东西袭击我,我当然要还手。”花妩淡淡道。 “你,你还大言不惭!来人,快将她捆了见官,她一来就给我们观惹上这种弥天祸事,流云观可不能再容她!“归暮一边吩咐,一边从袖子中抽出一条缚灵锁链,往地上一甩,劈里啪啦作响。 “师父,请您下命令吧。“ 花妩翻了个白眼,漠然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心急。” 这时,身后一直紧闭着的房门兀自打开,传来锦簇沉哑的声音:“谁说我们公主被杀了!“ 第五章 坏心必有罚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锦簇身穿半旧的灰色道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神色平和地掀起帘子,让出身后一个穿白色丝绸长衣的年轻女子。 众人惊讶,只见女子面目白净姣好,身材消瘦,衣裳简净,只是目光有些呆滞茫然,看起来了无生气。 “广容公主?”墨容一愣,她已许久不见公主有这等气色了。 归暮一脸不可思议,茫然问:“你不是说公主被你杀了吗?你骗我?” 花妩轻轻一笑,高深莫测道:“暮儿师侄,我只说杀了一个袭击我的人,从头至尾,一直是你在说我杀了公主呀,我倒是奇怪了,你怎会知道公主和袭击我的人会是同一人呢?” 墨容和众弟子立刻反应过来,花妩不知道广容公主有失心疯,观中却是无人不知不晓,所以这里才会人迹罕至。归暮让不知情的花妩住在这里,又言之凿凿公主被她刺杀,谁都能猜到归暮想要借广容公主的手教训花妩。 “归暮!你到底想做什么!”墨容厉声喝问。 归暮立刻跪下,慌乱解释:“师父,弟子……师叔误会归暮了,归暮怎知师叔说的,这都是误会!” 临朝则一脸担忧地问:“师叔,您身上可受伤了?这是谁的血?” “不是血迹,只是昨夜我与公主秉烛夜谈时,被溅了两滴蜡油,不过公主今日的气色倒好,丝毫不像熬过夜。” 花妩回头看看广容公主,昨夜她给了锦簇两炷她特制的安魂香,公主果然再未发疯,睡得也好,今日这么一看广容公主生得还挺秀美。 “无事便好,”墨容犹豫片刻,道:“花妩,观上还有空的院子,你还是不要住在此处扰公主清静了。” “可这是暮儿师侄精心为我选的住处呢,我哪里舍得拂她好意。“花妩望着归暮笑笑,语调轻柔亲切,归暮却打了个寒颤。 墨容严厉地瞪了归暮一眼,冷冷问:“归暮,你师叔昨日训诫你,你可觉得她说错了?” 归暮臊得满脸通红,忙道:“没有,归暮不敢……” “那为何故意做这等安排!既不尊师长,又不敬公主,身为大师姐,被说几句就心怀报复,气量如此狭窄,太令为师失望了!自今日起,你就滚去祖师像跟前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一众弟子在后,简直羞得归暮无地自容,墨容虽然性子冷清,但从未如此不给面子地训斥过她,这绝对是归暮长这么大以来最丢脸的一天。 如此劈头盖脸的责备,还让她有什么面目跟临朝争流云观?师父也太狠心了!归暮屈辱得不行。 “弟子嘛,慢慢教就是了,师姐别动气,我看此处很是清静,我与广容公主也颇为投缘,就不费事搬来搬去了,师姐容我换身衣裳,再去前殿听您讲道法。”花妩好脾气地笑道。 墨容看她一眼,见她真心如此想,于是不再坚持,片刻后,带着临朝和归暮退出院子。 等小院门前人散差不多了,花妩刚想回屋,一个身穿青色道袍,身量娇小的少女忽然挤过人群,见着广容公主就喊:“我的天啊皇姐,你今日好生漂亮呀!” 花妩顿时惊在原地,这女孩叫广容公主皇姐,这么说,又是一位公主?这观上到底有多少皇亲国戚? 少女拉着广容看了又看,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人,回头就笑,颇为自来熟道:“哦,你不必行礼了,我是高宁公主,听说稷华山上来了一位本领了得的女冠,是你吗?” —— 高宁公主非要留下吃早饭,花妩因要陪着两位公主,墨容那边就去不了了,锦簇自告奋勇,替花妩去回了一声。 流云观中一共住着两位公主,广容公主五年前入观,因其生母身份不够显赫,入观到现在一直很低调,而高宁公主的生母比较得先帝宠爱,因为不想让女儿去和亲,这才让她进道观做修士。 高宁公主望着花妩满脸都是好奇,“听说昨夜有人袭击你,是真的吗?” 花妩看看一脸茫然的广容公主和神态紧张的锦簇,违心道:“没有的公主,说个小谎调教一下不听话的师侄而已,让公主见笑了。” 锦簇明显松了一口气,花妩偷偷看广容公主,发觉她确实不知自己都做了什么,而且锦簇显然也不想让她知道,不禁可怜这对主仆。 “归暮呀,我也不喜欢她。”高宁公主扁扁嘴,又问:“你来长安做什么呢?” 花妩半真半假道:“太渊观中及笄的女冠都要下山修行,听闻长安是天下繁华地,我当然想来看看。” 高宁公主又道:“你是元玉真人的弟子,本领一定很高,你都会些什么呀?炼丹肯定会吧,能练出驻颜丹吗?” 花妩汗颜,丹药她倒是会炼,可以她目前被封印的修为,只能练出最基础的丹药,术法也是。同时,因为修为被封印,她也不能御剑。 花妩十岁时周身灵力便已满溢,天资可谓百年难遇,随时能进入渡劫之境,可元玉真人说她太早升阶,身体承受不了天劫洗礼,于是强行封印了她的修为,如今她看起来也就到结丹之境,所以归暮才敢看不起她。 花妩叹气道:“不瞒公主,我虽然是掌门弟子,听着风光无限,可公主想呀,我才十五岁,能学会什么呢?若是我本领高强,就不用下山修行了呀。” 高宁公主顿觉很有道理,连连点头,“说的是啊,世人难免像我这么想你,你受此误解一定很辛苦吧。” 花妩心中好笑,小丫头真好糊弄。 “对了,你刚来长安,可去户部申请了暂住书?” 花妩惊讶,摇摇头。 高宁公主立刻老成起来,指点道:“长安城人每个都有户籍,在户部留有档案,外地人若要来长安居住超过十日,就要申请暂住书,不然若是被府尹衙门发现,是要重罚的。” 这户籍管理可真够先进的,花妩边听边点头。 “花道长!”一个细弱声音在院子外响起,是昨日带花妩去后殿的那个女修。 “怎么了?”花妩问。 “……观主说宫观、上音观、圣女观听说您来了长安都送了礼物来,观主请您去看看。” 花妩睁大眼睛,竟然有人给她送礼?掌门弟子的名头就是响亮啊,她什么还没做就有人上门套近乎。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她笑眯眯答道。 那女修脸色一红,这位小道长行辈那么高性情却这么温和,刚刚还冲自己笑了呢! 高宁公主拿手肘推推花妩,兴奋道:“想不到你这么受欢迎,他们给你送礼了你定是要回礼的,这样吧,明日本公主陪你去,就当是给你壮胆了!” “啊?”花妩正美滋滋地得意,听了此话立刻愣住,她还要亲自去还礼吗? 第六章 道观一日游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第二日天不亮,高宁公主就到院里等她,花妩照例与两位公主用过早饭,两人带着随从辞别墨容散人,这才出了门。 高宁公主刚要上马车,见花妩慢悠悠牵出一头小毛驴,气恼道:“你一道上车来,骑驴去宫观,本宫可丢不起这个人!” 花妩笑笑,出了门的高宁公主跟在观中有点不一样呢,还会自称本宫了。 “所以我们先去宫观?” “对。”高宁公主点头,“宫观是我们大衍地位最高的道观,里面每一个道士修为都很高,他们是专门侍奉皇亲国戚或者得宠的贵族的,据说,观主朱雀散人已经修炼到化境二境了!” 花妩跟着点头,修为通常来说分为九阶,洗髓、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境、炼虚、渡劫、飞升,每一境中又分三境,可以想见修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普通人想要结丹已经很难,能顺利结丹才能成为道士,否则只能称为修士,而过了元婴之境后才可御剑,而到化境之境,已是极少数人能达到的修为。 花妩受到封印,修为才刚到结丹,五年前她可是差点就冲破炼虚,进入渡劫之境,所以朱雀散人的修为虽然高,在她看来也不算什么。 高宁公主又小声道:“不过说起来还是我们观主厉害,听说她的修为已经达到化境一境了,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到炼虚之境了?” 花妩又跟着点头,心道这哪是那么容易的,升阶需要极大的代价和机缘,如果不能承受天劫,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宫观门口,花妩仰头望去,这里距离皇宫已经很近,能看到宫殿的翘角飞檐;大门前庄重肃穆,有禁军把守。 此时一个穿杏黄色衣裳的女子打着伞从里面走出来,那女子眉目如画,身形窈窕,行止优雅仿若步步生莲,让人颇为惊艳。 高宁公主在看到她出来时拉了花妩停下,那女子看见两人,略微一欠身就走到一旁,随手从伞骨里抽出一柄利剑悬于空中,跳上去后便御剑而去,飘飘然恍若神妃仙子。 花妩有些吃惊,什么人竟然可以让公主给她让路?而且见到公主连个招呼都不打,摆这么大谱? “她是谁呀?” 高宁公主刚要说话,里面出来人迎,两人没了窃窃私语的机会,高宁公主只小声回道:“她是朱雀散人的爱徒,叫丹鹤。” 花妩回头瞧了一眼,人已经飞走了。 —— 在宫观中坐了片刻,她们竟然见到朱雀散人亲自前来。 花妩有些惊讶,还以为不会见到这种大佬呢,显然她作为太渊观掌门弟子,大衍宫观对她很是礼遇。 朱雀散人看上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道袍上一尘不染,连身边的拂尘也没有一丝凌乱,说起话来干净利落,跟她对谈会让人不自觉紧张。 花妩表示过谢意后,朱雀散人问:“请教道长道号为何?” 花妩道:“家师不曾赠我道号,我自己也未取,观主以姓氏称我就好。” 朱雀散人微微皱眉,似乎觉得不妥。 通常来说,内门弟子有取道号的权利,可区别于外门弟子。此外,师父还会特别为内门弟子取道名,但询问别派之人道名不是很礼貌的做法,因此朱雀散人也没问。 像花妩这种明明是内门弟子却没有半个道号,依然用姓氏称呼的实在少见。 “花道长如此年纪就到结丹之境,日后修为定是了得。”朱雀散人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丹鹤十四岁过结丹之境,你们的天赋倒是差不多。” 花妩笑了笑,余光瞄到高宁公主在翻白眼,顿觉有趣。 朱雀散人没瞧见两人的小动作,自顾自道:“可惜她今日出去了,你们没能见上,不然可以让她指点指点你。” “多谢观主,”花妩客气道:“时日不早了,我与公主还有几处要拜访,便不在此叨扰过深,告辞了。” 出了宫观上马车后,高宁公主吐槽道:“朱雀散人还是老样子,逢人就夸她的爱徒丹鹤,好像别人都不如她似的。” “丹鹤道长修为快入化境了,在她这个年纪的确很了不得,朱雀散人有这么优秀的弟子当然感到很骄傲。” 高宁眨眨眼睛,奇道:“你怎知她修为如何?明明刚刚只见了她一面而已。” 修为高者能一眼看出修为低者的等级,反之却不能,是以高宁公主才奇怪。 花妩虽然修为被封印,可修炼的道行还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丹鹤周身动荡起伏的灵力,那是升阶的预兆。 “啊,方才朱雀散人说的呀,你没注意听。”花妩随口道。 两人从宫观出来后又去了另两个道观,上音观和圣女观。 长安城中道观林立,除了皇家宫观和流云观,还有不少出名的道观。 上音观是长安城中香火最盛的道观,这主要是因为百姓们都喜欢去那里祈福,一到节日祭典,上音观周围总会被城内外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两人去上音观后也受到了观主的亲自招待,不过比起在宫观还要无聊。观主是个神神叨叨的大叔,花妩坐在席间险些要睡着了,把高宁公主逗得直笑。 接着两人又去了圣女观,这座道观供奉的是诸天神女,一进去就能感觉到比起宫观的大气和上音观的热闹,这里的景致更加典雅考究。 圣女观跟其他道观最大的不同就是,观中只接纳女修士,只培养女冠,像是一座女子学院。花妩在这里受到了最妥帖周到的招待,出来后心情甚好。 不过高宁公主却不以为然,听花妩夸赞圣女观,她只耸耸肩,嘟囔道:“她们观还不如叫盘丝洞呢。” —— 上马车后,花妩揉了揉腰,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高宁公主摇摇头道:“还不行哦,有个道观你还没去。” “嗯?还有哪个?”花妩记得师姐告诉她要去的就这三个道观呀。 “净尘观。” 花妩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在一堆礼物中看到过这个名字,不过那些礼物她还没拆完,想不起来到底送了什么来。 “这个道观在长安名气并不大,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因此就小瞧了它,你可知这道观的观主是谁?” 花妩茫然地摇头。 高宁公主肃然道:“是我皇兄槐王,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就是他修的道观。” 第七章 落花空有意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槐王?他也是修士吗?”花妩问。 高宁公主摇摇头,“才不是,他可是摄政王!” 花妩忽然想起来了。 两个月前长老告诉她该下山的时候,他们正讨论大衍新君即位的问题,那时好像听过这个名号。 “我记得,你们新帝刚刚登基,他还未成年,所以先帝又给他设了摄政王辅佐朝政,是么?” “是啊。”高宁公主歪在马车壁上,随意道:“说起来你们太渊观可真奇怪,陛下如此年幼,你们却允他做了新君,梁国有位皇子听说德才兼具,你们却不承认他储君的地位,立了别人,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的标准是什么。” 花妩摸摸鼻子,干笑道:“决定这些事的是长老们,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标准是诏书吧。贵国陛下有先帝遗诏,立为新帝名正言顺,梁国那一位却拿不出,若是太渊观扶持他,难保不被说闲话,引人非议。公主细想,太渊观如何有资格衡量皇子们谁更有才能?” 太渊观作为天下道派之首,除了维持着整个修界的秩序外,还默默执行着一个被世人默认的规则,就是保护各国皇权的平稳传承。 新君即位,不仅需要遗诏,还需要得到太渊观的承认。在比较极端的情况下:倘若只有遗诏,太渊观却不承认其身份,世人就会认为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由此可见太渊观在天下间有着多高的威望。 花妩记得她小时候就听过这么一件事,南边有个小国的太子拿着立他为帝的诏书上稷华山,却被随从冒死揭露他谋害父兄的阴谋,太渊观认为他德不配位,必有大祸,没承认他的继承人身份,他回到自己国家后就被新帝以乱臣贼子的名义讨伐了。 三百年来,太渊观都是如此微妙地介入世事,虽然不做干涉,但一直无声地震慑着每个政权。 听说大衍新君只有十岁出头,却一样能安稳坐上龙椅,这和太渊观的承认扶持不无关系。 但是师父说过,这并不是太渊观的本分,之所以一直在做这件事,是因为天下人信仰道法,信赖修界,认为他们所选的君主能为世间带来祥和昌盛,当有一日时局不再时,他们就应该缄默不言,不问世事。 左右什么人做君主,天下又是如何,都与修界无关。 —— “你可要小心行事,别惹我皇兄不快,”高宁公主皱皱眉又很快松开,“不过听说他很少去观中,我们应该遇不见他。” 花妩忽然惊道:“等一下,你说槐王是观主,那么就是他送我礼物咯?” 这可是位皇子啊!还是摄政王,他送礼上门够我吹嘘一年了吧?不行,等会儿回去得好好看看他都送了什么,花妩笑眯眯盘算起来,心潮澎湃。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高宁公主奇道:“这种礼尚往来都是交代给下属去办,礼物又不会是他亲自挑的,再说槐王对修道并不上心,他那个观主只是挂名而已,他要处理朝堂政务,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哦。”花妩的情绪顿时萎靡。 —— 净尘观后院。 穿银白色丝绸华衣的贵气男子与一身杏黄色长衣的清雅女子坐在石桌前对弈,微风浮动,吹起两人鬓边长发,两人皆是神情专注,只得听到玉石棋子落下的清脆响声,气氛静谧。 “你的棋艺太好,本王怕是追不上了。”南宫懿修长的手指捏着棋子轻轻放在一边,叹道:“这局是我输了。” 女子抬起头,露出可堪绝色的面容,一双秋水眸子更是温婉动人,惹人怜爱,她轻轻开口,音色美而不妖,温而不腻,弱而不哀,悦耳至极。 “殿下棋艺精进的速度着实让丹鹤惊讶,丹鹤不过是仗着了解殿下,才险险胜过一子罢了。” 南宫懿迎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温温笑了笑,“不错,我这一手棋艺都是你教的,我的路数你自然了然于胸。” 丹鹤默默垂下眼,有些黯然,殿下的拒绝她是听得懂的,可殿下太温柔了,让她实在无法抗拒,总盼着他有一日能接纳自己。 “殿下,再过两日就到祈雨节了,宫观已在城外的清凉山上布好阵法,殿下会去吗?”丹鹤重新看向南宫懿,满是期待。今年她终于成功央求师父让她上高台祈雨,所以迫切地想他看到。 南宫懿沉吟片刻,“若是宫中无事,去也无妨。朱雀散人一向稳重,既然把这等大事交给了你,那本王也是放心的。” 丹鹤没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心有不甘,刚想再说什么,东梧站在院门外道:“殿下,流云观有人上门回礼了,方海道长在接见。” “哦?来的什么人?” “回殿下,是高宁公主和太渊观的花道长。” 南宫懿装模做样感慨道:“元玉真人的弟子竟如此守礼,还亲自上门还礼,快请她过来一坐吧。” “是。” 丹鹤暗暗瞧了他一眼,心中讶然。 殿下从来不对修道之人感兴趣,元玉真人的弟子虽然听起来稀罕高贵,可墨容道长也是太渊观出身,殿下却并不与之来往,长安城中修为高者众多,他也只同自己稍微熟悉,这个刚来的女冠是有什么奇特之处,才让殿下对她在意的吗? —— 高宁公主和花妩受到槐王的邀请都有些茫然,两人跟着东梧穿过长廊走向后院时,花妩四下看了看,这个道观规模确实不大,很是幽寂,可见槐王应该是个性情清冷不喜热闹的人。 到了地方打开院门,花妩两人往里一瞧,一棵大榕树下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皆是衣带飘飘,挺拔秀气。 再一瞧,两人心中一同惊呼,这不是丹鹤道长吗? 花妩立刻瞄了眼周围环境,干净幽僻的小院,黑白交织的棋局,石桌旁红泥暖炉上咕咕煮着香茶,矮几上并排放着拂尘和折扇,孤男寡女,还有丹鹤探究中带些不悦的神色,都让她瞬间得出一个结论: 得,来得时候不巧,成电灯泡了…… 话说丹鹤也太高调了吧?身为女冠,大庭广众下御剑相会成年男子,被不熟悉的人瞧见也半点不尴尬,真是个性情疏旷的妹子啊!花妩乱七八糟地想。 直到高宁公主喊皇兄时,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南宫懿身上来。 啧啧,槐王殿下着实是一个俊美到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男人啊,花妩第一反应。 他周身的贵气浑然天成,便是一袭银白色素衣,也若披着皎皎月华般流泻清辉,即便如此,人却不显得清冷,既如天上明月,又如指尖流水。 他站在微风中望着你半含笑意,让你忍不住想向他走去。 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槐王吧,想不到这样皎洁无暇的人物会成为摄政王,花妩忍不住想了下他穿朝服时的模样,那将会是多么光华耀目? “道长请别拘束,能有幸邀道长前来一叙,是本王的荣幸。”南宫懿从容站起,客气地欠身让座,丹鹤也一道站了起来。 你听听这话说得多漂亮!多让人舒服!贵而不骄是多么优秀的品质,难怪人家能做摄政王呢!花妩心里深感欣慰,面上诚惶诚恐:“哪里哪里,得槐王殿下青眼才是贫道的福分,殿下请。” 丹鹤在一旁不动声色看着,也很讶异,没想到方才在门口见到的少女就是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看起来她的修为不会过……元婴期吧,在天赋上与自己倒是不相上下,只是年纪小,不成气候。 她生了一张讨人喜爱的面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目光干净纯粹,全身都散发着无忧无虑的气质,的确像是初来世界之人,半点不知世间疾苦。 丹鹤悄悄松了口气,槐王总不会看上一个孩子,在意她或许只是因为她的身份着实显赫。 四人落座后,南宫懿原本想唤东梧来上茶,丹鹤熟捻地提起茶壶,淡淡道:“还是我来吧,殿下不必麻烦了。” 高宁公主忽然问:“丹鹤道长来找皇兄,可是商议祈雨节的事?” 丹鹤忽然尴尬,顿了一下才道:“是。” “花妩,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大衍的祈雨节是什么样?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花妩一听祈雨节这三个字就觉得新奇,高宁公主刚说完,她的眼中就露出了浓浓的期待。 南宫懿隔空瞧了一眼,刚好看到她一绽笑意的模样,一派纯净无忧。 他怔了怔,才若无其事地饮尽一杯清茶。 第八章 国服跟省服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克制着自己,含蓄地点了点头,谢过公主后又礼貌地问丹鹤:“丹鹤道长可一道去?”一共就四个人,她总不会自不量力去邀请皇子,于是问了丹鹤,免得冷场。 想来丹鹤也不会答应,她是朱雀散人的爱徒,肯定要跟着宫观众人一起去。 至于槐王,花妩看出高宁公主同这位皇兄关系并不亲密,想来也不会开口邀请,这才装作天真,随口问。 丹鹤抿着唇未言,南宫懿道:“你们还不知,丹鹤道长要摆阵祈雨的,只怕不能和你们同路。” “这么说,丹鹤道长要献舞祭神?”高宁公主叹道,“真了不起。” 一番解释后,花妩才得知,祈雨节是在初春向上天求雨的重要活动,以确保农耕的顺利开始和秋收的丰饶,祈雨节上被期望的降雨要尽可能覆盖到整个长安地区,这种阵法消耗极大,一人通常很难完成,需要很多人轮番配合。 在众多环节中,最为关键的就是献舞祭神。这可不是普通的舞,舞者要穿着特制的衣裳在布满符咒和道法的阵中,以自身来引导其中庞大的力量,使它们能顺畅集中地冲入空中。 由于过程中施术者要动用身体的一切来适应莫测的阵列,随机应变,而且听高宁公主的意思,整个过程像是处在失重的环境下,因此施术者看上去总是姿态曼妙,仿佛翩翩起舞,这才被称为献舞。 花妩听完解释,不由看了看丹鹤,甚为奇怪。 她是怎么想的,不知道自己要升阶了吗?还敢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祈雨当日正好遇上升阶,引下天劫,在阵中莫测的环境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去献舞祭神?不是开玩笑吧! “花道长可是以为有何不妥?”南宫懿忽然问,他眉目温和地望过来,花妩一下子撞进那束专注的目光中,片刻失神。 总觉得槐王这话问得古怪,花妩顿时感觉阴恻恻的。 丹鹤果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花妩只好道:“我只是在想那一日定然人山人海,怕不能瞧见丹鹤道长的舞姿。” 南宫懿不信她的信口胡诌,却也顺着道:“这个不难,你们跟着槐王府的队伍,到时自然能有最好的视角。” 高宁公主一下子高兴起来,若是跟着槐王的车队而不是跟着流云观众人,那岂不是意味着……可以穿漂亮的衣裙,而不是道袍? 而丹鹤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望着花妩的方向心有涟漪:方才我恳切邀请时,殿下并不曾言明是否来,可花道长说要去观祈雨后,殿下竟然默认会来,是自己多心了吗? “花道长既然是太渊观掌门亲传弟子,丹鹤在此有个不情之请。”丹鹤忽然起身,郑重对花妩道:“请道长赏个脸,与丹鹤切磋一二,好让丹鹤领教一下太渊观的风采吧。” 花妩愣了片刻,纵然面上不显,心中已然开始疯狂吐槽:什么?你一个快要升化境的人要跟我一个刚过结丹之境的人比试?要脸吗?这是人说的话吗? “丹鹤道长想切磋什么?”花妩满面微笑地问,羞怯道:“我年纪轻,许多东西都还没学过呢。”婉言拒绝,看你有没有脸隔着等级欺负我。 “我们不比术法,只比意念,”丹鹤抬头指指天上一片团云,“以意念化形,道长以为如何?” 花妩忽然来了兴趣,点头应下。 这确实跟术法无关,意念强弱靠的是天赋,原来丹鹤想跟自己比天赋,真是个要强的人。 想来,长安少有与她天赋相当的,所以抓到自己,就想比较比较。 这像什么?游戏里省服遇上国服?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与公主做个评判。”丹鹤见她同意,露出高兴的神色,立刻对两人道。 高宁兴味盎然,托着下巴乐颠颠地,她早就想看看花妩的本领,今日果然来对了! 南宫懿也欣然应允,对两人笑笑,“你二人惺惺相惜,倒是便宜了本王与高宁瞧热闹。” 你听听这话说得多让人舒服!瞬息间就将丹鹤充满攻击的挑战说成了两人仿佛一见如故后的嬉闹,真是情商爆表。难怪人家能当摄政王呢,花妩深感欣慰。 —— 丹鹤兴致很高,当即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打坐,进入修行状态。 花妩走过去,在她对面盘膝坐下,闭眼之前瞄了一眼南宫懿。 除非她是傻子,才会看不出丹鹤有意在槐王面前表现,若是太不给面子迟早要得罪她,她是宫观观主的弟子,自己要在长安行走,得罪她就很没必要,打个平手就是了。 丹鹤的眼光是真心不错,花妩正要收回视线,突然一个机灵。 等等,槐王正盯着我看算怎么回事!? 她冷不丁与南宫懿四目相视,不慎撞入他眼眸深处,那里深邃似有漩涡,让人无端生寒,吓得她立刻把眼睛闭上。 南宫懿无声抿唇,心中诧异,这丫头偷看我作何? 很快,空中的云朵开始变化,像是有一双手把团云反复揉捏和拆分,形状也从一开始的杂乱慢慢露出端倪。 在这片大陆上,意念是一种很神奇的能力,能左右外物。意念强烈的人更适合修道,师父说因为这样的人有着强烈的想要摆脱世俗的愿望,才能克服修行中的寂寞、欲望、恐惧和痛苦,顿悟飞升。 所以意念高低决定了修行天赋的高低,意念化形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同时,意念并非万能,它创造不出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丹鹤和花妩可以从远距离上对云朵的形状进行改变,但不能凭空变出云朵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高宁公主望着天空,忽然双眼大睁,喃喃道:“皇兄,那是……龙吗?” 与此同时,丹鹤和花妩分别睁开眼,往对方头顶望去。 花妩化了一朵九瓣云莲,微风中,云莲正缓缓转动,宛如神迹。莲花是修界圣花,化这个准没错,既能表现她的身份,又不显得欺负丹鹤。 她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满意的,结果抬头一瞧,顿时愣住。 丹鹤的头顶浮动着一条如白练的云龙,龙爪尖锐,龙鳞光亮,甚至连内在的每一根骨骼都清晰可见,可谓复杂精致到了极致。 丹鹤还真是全力以赴啊,花妩见她神色都有些苍白,可见耗费了许多精力,刚想赞两句,她却摇晃着站了起来。 谁知随着她的动作,天上的云龙竟然像是缓缓苏醒,也跟着动了起来。 “龙活了?”高宁惊呼。 比柱子还长的龙须飘了飘,云龙扭动着健壮巨大的身躯,忽然张开大嘴一声咆哮,众人只感到一阵强风吹过,衣摆飞扬。 再抬头望时,便见天上除了云龙,其他云都化成了丝条状,凌乱地挂在天上各处。 “龙,龙把云莲吃掉了……”高宁一边说一边捂住嘴。 丹鹤这才吐出一口气,朝众人颔首道:“微末道行,博殿下与公主一笑。” 花妩顿时不是很开心。 这个女人有些过分吧?自己并未想与她争风头,她雕出云龙已经赢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毁掉她的云莲?合着非得踩自己一脚才能让她显得更高呗? 不过看到槐王和公主两人的脸色就知道,不高兴的不只有她。 高宁公主已经憋不住了,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皱眉道:“你,你怎能让龙吞了莲花啊!” “龙与莲都不是真物,公主不必心疼。”丹鹤挺拔地立在原地,面上清冷,言语生硬,又变成了刚刚在宫观门口瞧见她的样子,颇为高傲。 “那你也不能……“高宁公主急切地想辩驳,花妩猜测她是觉得丹鹤不该让自己如此丢脸,却不好明说。 至于槐王,他正抬头看着那条巨龙,一副又惊讶又头疼的模样,花妩心中顿时有数。 自古以来,龙是象征天子的圣物,丹鹤化的这云龙如此巨大,只怕小半个长安城都有人看见,试想在槐王的地盘上赫然弄出这么一条大龙,人们要怎么想? 他本来就是摄政王,一人之下,这条龙难保不会让人误会他野心昭昭。 丹鹤这波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腿上,这般明目张胆,只怕要给槐王惹麻烦。 第九章 飞龙口吐莲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不过令人佩服的是,槐王虽然脸色不好看,却没有粗暴地制止丹鹤,他很快恢复了从容悠闲的神色,看上去颇有风度。 丹鹤受到高宁公主的质问,毫无愧意,竟转过头问花妩:“花道长会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花妩微笑。 呵,这个人捅别人一刀,还指望别人不计较,三观不正啊。 她忽然狡黠一笑,脆声对高宁公主道:“没关系公主,我们让那条龙吐出来就行了。” “啊?” 丹鹤也是一愣。 花妩低笑一声,在一瞬间露出锐利如兽的目光,直视丹鹤,仿若勾魂摄魄一般,丹鹤片刻失神,而她回过神再看时,花妩已立刻恢复了纯真的神态,仿若刚刚都只是幻觉。 此时天上那条威风凛凛的云龙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拳,扭动着身子蜷缩起来,做出干呕的动作。 丹鹤脸色瞬间一白,没人比她更了解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花妩从她手里抢走了对云龙的控制! 一般来说,意念形成的事物想要受到驱遣已然需要很高的天赋,丹鹤能让如此庞大的云龙随她意动已然说明她的天赋足够优秀,但让别人意念化成的东西按自己的心意动起来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那需要比对方强大数倍的意念才可以做到,相当于从天赋上的限制,不,应该说是压制。 也就是说,花妩的天赋要比她强上数倍,甚至百倍,才会一招制敌,让她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倘若花妩真有如此天赋,假以时日,她的修为何愁不登峰造极?谁能胜得过她? 那么方才,她一直在有意谦让自己吗?丹鹤被自己的推论吓到了,满身冷汗。 花妩歪了歪嘴角,天上的云龙翻滚得更加剧烈,像是受到了猛烈击打,蜷缩得也更厉害。 “不要……快停下!”丹鹤忽然抱着头蹲下。龙是丹鹤的意念形成的,她赋予了它短暂的生命,所以当云龙受到创伤时,丹鹤也会感到不适,甚至意念受损。 花妩不为所动,她驱遣云龙吞掉自己的莲花时,怎么没想到可能会伤到自己?今日不妨就教教她,什么叫将心比心,免得她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见谁都不想放在眼里。 没过一会儿,云龙的肚子逐渐鼓胀,仿佛那里真有什么东西,鼓胀处从腹部往前挪动,云龙的头和前颈逐渐僵化,直到半点动弹不得,他巨大的嘴巴像是鼓起的气球,眼看着就要爆裂。 “噗!”一声,云龙忽然抽动一下,吐出一个东西,众人不无惊讶地看到,一朵九瓣云莲缓缓旋转而出,竟与刚才别无二致。 丹鹤脱力地坐到地上,神色略微狼狈。 花妩化的第一朵莲花已经在云龙嘴下被撕碎了,不可能再吐出一朵,这一朵其实是她用云龙腹中的云朵强行化出的,她竟然能修改别人意化出的东西?丹鹤忽然恐惧起来。 她到底有多强悍的天赋和意念?丹鹤只觉得心底生寒,她从未见过这种天赋的怪物。 南宫懿看着云下神色闲适的花妩,她穿着一身寻常的青灰色道袍,在束好的冠上簪一根桃木簪子,模样灵动可人,眼中纯净通透,没有敌意也没有得意,好像这惊心动魄的反击跟饮茶赏花一样平常,南宫懿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果然不同寻常,天赋这样强悍霸道,修为却马马虎虎,这其中一定有秘密。 花妩向天空伸了伸手,搅起一阵微风,瞬间,无论是云龙还是九瓣莲花,皆烟消云散,碧空下一时万里无云。 这是个最简单的术法,毕竟复杂的她也用不出来…… 做完这些,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和情绪,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方地朝南宫懿弯起眉眼,以天真的口吻惊喜道:“飞龙吐莲,殿下,是个好兆头,两日后的祈雨节一定能顺顺利利呢!” 南宫懿忽然被震了一震,既惊于她生动活泼的模样,又叹于她滴水不漏的周全。 这话乍一听只是奉承,实则所指很多。 其一,为不明所以的百姓们看到今日之景找了原由。 其二,为和丹鹤的暗中较量寻了台阶,对外可传她们并非在比试,而是合作了这样一景,给了他之前圆场的面子。 其三,也是最巧妙的,她无形中帮丹鹤圆了化出龙的祸事,也为巨龙的出现找到了更合理的理由——此龙并非预示槐王的野心,而是暗示大衍国运昌盛,替他撇清了关系。 好个聪明机灵的丫头!南宫懿顿觉心情舒畅,她竟能想到他不能明说的顾虑,还想出了妥善处理的法子,既震慑了丹鹤,又替他善后,机敏得恰到好处,真是厉害。 再一想这么聪明的孩子竟然是太渊观的人,南宫懿刚想弯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 “道长说的是,两日后本王在清凉山上恭候道长。”他欠身道。 “殿下客气。”花妩不敢拿大,客气回应,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槐王听懂了她的用意,也接受了她对这场闹剧的找补,果然跟聪明人不必多言,一点就透。 高宁公主的婢女去将神色黯然的丹鹤扶了起来,她看上去似乎受到了很大打击。 花妩心道溜了溜了,再待下去,万一槐王心疼丹鹤,找自己的麻烦岂不糟糕,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看上去不是落荒而逃的表情,拉上高宁公主,头也不回撤出了净尘观。 —— 她们走后没多久,南宫懿遣人送了丹鹤回去。 临别前他安慰她:“花道长是元玉真人的亲传弟子,天赋高于你也无可厚非,本王知道你的优秀,也看到了你的努力,回去好好准备祈雨节,莫要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可好?” 丹鹤走后,南宫懿一个人坐在院中饮茶。 玉石棋盘上黑白子依然散乱,红泥暖炉上茶还煮得咕咕响,榕树新芽抽发,嫩枝摇曳,院中的气氛却从静谧降到了让人发寒的境地。 “请方海道长进来。”南宫懿垂眸道。 伫立在外的东梧和西柏立刻推开院门,一个胡须飘飘,头发半白,别桃木簪子的道士走进来,合手行礼:“殿下。” “你全程看到了吧,这个女冠如何?” 方海道长抬起头,目中有还未消散的震撼,正色道:“假以时日,此女必成大器!” 南宫懿听到这话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沉声问:“她现在修为如何?” 方海道长犹疑道:“很奇怪,她天赋出奇之高,修为却只能算普通人,兴许是因为这位姑娘年纪尚幼,性情顽劣,受不了修行的清苦。” “可惜了。”南宫懿喃喃摇头,无论是她艰苦卓绝达到登峰造极的道行,还是荒废天赋逍遥自在,对那样一个聪明的孩子来说,都是不幸的。 倘若她不是太渊观的人就好了,他就不会伤害到她,南宫懿冷不丁想。 第十章 温柔的试探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与高宁公主坐马车回去的路上,高宁公主抚着心口道:“方才真的吓坏我了。” “都是小把戏而已,公主莫怕。”花妩见她脸色果然白白的,赶忙安慰。 高宁公主白她一眼,“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你得罪了槐王。” “殿下很忙的,我这等小人物他不会放在心上吧?”花妩干笑了笑。 “你知道什么。“高宁公主欲言又止,“我告诉你,丹鹤道长是宫观中最有望继任观主的道士,她的声望无论在修界还是在长安贵族中都很高,除开她天赋高修为了得外,你说是为何?” “公主是说槐王是她的靠山?” “有人曾传丹鹤早就是槐王的人了,可是朱雀散人不想放人,师命难违,丹鹤才一直留在宫观。”高宁公主摊开双手,靠到车壁上。 花妩抽了抽嘴角,那事情就比较严重了,这不是当着摄政王的面欺负他的女人? “哎,总之……祈雨节时你就跟着我,别再惹他,他……”高宁公主的目光中蒙上一层畏惧,怕别人听到一般,轻轻道:“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是是是,到时我一定在槐王面前猛夸丹鹤舞跳得好,花妩战战兢兢地想。 —— 很快,祈雨节到了。 南宫懿信守约定,一早就派了马车来接花妩和高宁,两人只好向墨容道长辞行,与他们分开出发。 此时归暮已经解了禁足,站在墨容身边,目光恨恨地看着花妩,花妩朝她愉快地眨眨眼睛。 墨容嘱咐道:“你是修界中人,要谨记不可与大衍皇族关系太过密切,凡事不要强出头,引人注意。” “好的师姐。”花妩乖巧。 高宁公主下了马车后原地转了一圈,炫耀起她精心挑选的衣裙,问花妩,“好看吗?” 高宁公主今日俨然一副贵女装扮,带着红宝石芙蓉金钗,身穿一套石榴红撒花齐腰襦裙,外头披着鹅黄色缎面斗篷,衬得她琉璃眸光,芙蓉面色。 花妩不免羡慕,高宁公主只是外门弟子,不是道士,再加上她公主的身份,如果不是正式场合,完全可以不穿道袍,而自己身为内门弟子,今生注定跟这些女孩子的钗环首饰,绫罗衣裙无缘。 真真是遗憾啊! 高宁公主凑过来小声道:“你是不是也很想试试?改日我把我的衣裙借给你,我们就在屋里试试,不出门去,不算破戒。” 花妩眼睛一亮,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边笑边窃窃私语。 —— 她们来到清凉山顶时,四处已然非常热闹。 山顶是一个广阔巨大的圆形广场,用白玉与青砖砌成,圆点处安置着一座高耸入天的圆形楼台,被叫做摘星台,丹鹤一会儿就要在此献舞。 摘星台下方圆百丈外有禁军围成一圈把守,百姓只可在禁军与广场边缘形成的环形区域中观祈雨,此时虽然离开阵的时间还远,但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随着人群中爆发出的如山呼般的喊声,花妩抬眸望去。 长安大大小小道观中修为在元婴之境以上的道士皆御剑而来,密密麻麻在空中挤成一片。他们的身姿如燕般轻灵,稳健优美,众道士穿着正统的黑白色道袍,由远及近仙气飘飘,真如神仙降世。 他们并不落地,在距离摘星台稍远的空中静止,按照各家道观聚在一处,花妩看到了上音观、圣女观、以及流云观的众人,她向天空招招手,临朝竟然发现了她,还跟她打了个招呼。 花妩和高宁公主没有进广场,而是上了广场外围修建的一座瞭望台。这些瞭望台分布在广场或近或远的地方,依山势,为那些不能御剑却想更清楚观景的皇亲国戚修建。 站在瞭望台顶,山风吹拂,只觉心旷神怡。 “公主,此处还能瞧见皇宫呢!”花妩兴奋地伸手指去,回头一看却茫然起来。 高宁公主呢? 花妩心道不妙,师姐还让她好好看着公主呢,山上人多眼杂,若是高宁有个闪失,自己跟师姐都有麻烦。 她慌慌张张就要下楼梯,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南宫懿步了上来。 “槐王殿下!”花妩赶紧避到一边。 “怎么了?道长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高宁公主与我一道上来,我却找不见她了。”花妩瞧见南宫懿,不知怎么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许是高宁贪玩,跑去别处了,本王派人去找就是,道长不必惊慌。”南宫懿莞尔,转身吩咐了东梧。 “多谢殿下。” 两人并肩站在瞭望台上遥看百丈外空阔的摘星台,南宫懿笑问:“这光景在大衍如此盛大,可在道长眼中,是否只是习以为常?” 花妩看看他,又看看天上无数御剑的同修,摇摇头道:“稷华山上从没有这种声势浩大的祭典。” “哦?”南宫懿悠悠一字,嗓音诱人。 “家师是崇尚自在无为之人,稷华山上的同修们总是见首不见尾,很难能找齐他们。”花妩只顾老实回答。 “原来如此,”南宫懿默了默,忽然道:“本王冒失邀道长前来,不知会不会让道长失了御剑近前一观的机会,若是如此,本王着实惭愧。” 花妩连连摆手,“殿下不必多虑,我……我不能御剑的。” “丹鹤说道长的天赋她望尘莫及,假以时日,道长定能御剑潇洒,来去自如。” 花妩干笑了笑,封印不解,她的修为不可能长进。 “道长可是有难言之隐?”南宫懿观她神色,似有不解:“即便不能御剑,也可让同门修为高者带上空中。说起来,道长来长安时也没人相送呢,千里迢迢,你就一路走来吗?” 瞭望台之上只有他们两人,他声音轻柔如月,实则步步紧逼,只是他周身气度太过醉人,寻常女子往往在不自觉中就已沉沦,察觉不出他在逼供。 “……我恐高。”花妩犹豫片刻小声道,低下头去,“殿下只知御剑潇洒,却不知,每次师父带着我,都让我腿软,我讨厌御剑。” 南宫懿一怔。 花妩耷拉着眉毛,叹气道:“我讨厌御剑,我实在不知御剑有什么好,师父总说我过了元婴之境就可以自己御剑了,弄得我根本不想修行。” 南宫懿:“……” 莫非她修为低,竟然只是因为不想御剑,怕找不到理由? “殿下,我是不是很没用?”花妩忽然抬头,睁着大眼睛期盼地望着他,诚恳道:“我跟丹鹤道长根本没法比,她已能为国祈福了,我却连御剑的勇气都没有。” 南宫懿被这乖巧自哀的小眼神一望,心脏骤停了一拍,不动声色道:“道长何必自怨自艾,是人皆有软肋弱点,没什么可丢脸的。” “是吗?多谢殿下开解!”花妩立刻绽开一个傻乎乎的灿烂笑容,把眸中那点精明气掩住。 师父说过封印修为是个秘密,不能道与外人,所以撒谎骗骗槐王什么的,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正好让他以为知道了自己一个弱点,觉得自己比不过他的丹鹤,他就不好计较之前的事了。 南宫懿收回目光,兀自思索起来,这丫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此时,花妩忽然指着远处空中一道长虹道:“看!是朱雀散人,丹鹤道长要来了!” 第十一章 突然的升阶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长虹以流星赶月之势从远天移来,速度奇快,像是九重天降下的一抹流火,到近前寻常人才能看清,那条长虹是众多身穿红袍长衣的宫观道士,他们衣袂飞扬,红如烈火。 朱雀散人御剑飞在最前,神色庄重肃穆,宫观众人所过之处,其他道观的道士们纷纷自觉有序地让开道路,肃然行礼。 朱雀散人在飞到摘星台前,率先飞到了他们这座瞭望台顶,落在南宫懿面前。 “殿下,贫道及众道长都已准备好,祈雨可以开始了。” 南宫懿欣然点头,朗声道:“去吧,为我大衍新一年的风调雨顺,向诸神祈求庇佑,为陛下祈求庇佑!” “是。”无数道士齐齐应声,广场上方传来一声巨大的回响,声震天宇。朱雀散人重新御剑,飞向摘星台。 花妩站在一边,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们俩人在说话时,天上地下无数人的目光投向这里,而南宫懿身边只有她,花妩已经感到那些目光在她身上过来过去,让她脸上发烫。 而另一方面,花妩也更深刻感受到了槐王作为摄政王的权柄——为国向上天祈愿本是天子之责,陛下不在,槐王就代天子发号施令。他一发话,天上地下无人敢违,实在威风。 “丹鹤是第一年献舞祭天,也不知能不能招来雨,能招来多大的雨。”南宫懿望着摘星台轻声自语。 花妩侧首看去,南宫懿的长睫在风中微卷,眸光坚定清澈地望着远方,干净利落的脸部轮廓精致到像工艺品,薄薄的唇瓣微抿,看得出神情很专注,专注的男人最帅了。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笃定道:“今日的风很湿润,说明水气充裕,只要丹鹤道长不犯大错,求到雨没问题。” —— 朱雀散人在摘星台上进行了一连串指示,好像是最后确认阵法的开启,紧接着她抽出一张符咒,默念道法,那符咒在她指尖烧了起来,她向天上一扬,火花飞溅之间,从空中落下一道火红色身影,宛若凤凰出世。 朱雀散人消失在摘星台上,取而代之的是缓缓落下的丹鹤,她身上披着数丈长的红衣,长袖与衣袂蜿蜒地垂挂在摘星台下,无风自摆。 花妩一眼看出,那红衣是用药淬炼过的,其上的花纹存着术法,帮助施术者提供体力和保持清醒,以便施术者稳定阵中紊乱汹涌的力量。 阵法的作用相当于一个强力场,用来增加施术者的灵力,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等级越高的阵法对施术者的要求也越高。 长安城祈雨的这个阵大概算是玄阶,但因为面积广大,朱雀散人在开阵后就无力支撑其运转了,所以需要丹鹤来献舞。 这个阵的效果最后要覆盖到整个长安城上空,因此丹鹤需要将摘星台方寸之地上涌现出的浓郁力量均匀疏导到长安各处,所以她的角色至关重要。 台下众人皆屏息敛气,要知道并不是每年都能求来雨的,若是施术者作用不当,就会将阵法中的力量散去。倘若求不来雨,会严重影响到百姓们对新一年的预期。 花妩忽然想到,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也是槐王做摄政王的第一年,难怪他会如此紧张祈雨的结果。 某个瞬间,丹鹤忽然睁开眼,仿佛有什么力量托着她,使她径直升往摘星台上的半空中,这说明阵法已经启动。 丹鹤动起来,整个人真如失重一般,在空中上下起伏,她华丽的红衣上时不时有花纹亮起,或在肩头,或在腰间,闪着如火的色泽;长长的衣袖转起来围绕她周身,衣摆张开如欲铺天盖地,她像是涅槃于火中的凤雏,优美而令人震撼。 无形的力量如水纹般从摘星台一圈一圈荡开,微风悄然变强,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聚云,天色正在变暗。 丹鹤的舞步开始时有些僵硬,随后渐入佳境,看来进展得很顺利,花妩算了算,再过半个时辰,定然落雨。 然而变故只在一瞬之间,丹鹤刚刚收回一只长袖,想将阵中力量往某处引时,忽然就不动了,整个人如卡壳一样僵在半空中。 众人或离得远看不清,或认为这是失误没有在意,都未起疑,花妩心中却咯噔一下。 不会说来什么就来什么吧。 仓促之间,丹鹤挥开另一只衣袖,却因时机差错,与一股力量迎面相撞,一股鲜血从她小臂上喷涌而出,洒落在摘星台,然而她身穿红衣,没被人发现。 “啊!”丹鹤受伤,分寸大乱,紧接着又被好几股力量击中,在半空中狼狈飞窜,像是洪流中的一叶扁舟。 与此同时,她头顶上方原本聚集的乌云忽然开始逆时针旋转,形成漩涡,当中隐隐有紫色的闪电亮起。 百姓们不知所以,还以为马上就要降雨了,开始欢呼。 花妩忽然双手抓着墙垛,失声喊道:“快停阵!她要升阶!” 然而她忘了自己离摘星台很远,这一声根本无人理会。 花妩忽然想到身边还有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立刻转头对南宫懿解释:“殿下,快下令停阵!丹鹤道长周身灵力紊乱,似有升阶之兆,眼下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不能再让她待在阵中了!” 南宫懿没有看花妩,一直望着丹鹤的方向,抿唇不言。 “殿下?” “不能停阵。”南宫懿一口回绝。 “什么?”花妩睁大眼睛,急道:“阵中凶险好比刀林火海,再待下去,她会被紊乱的力量绞死的!” 高宁不是说过丹鹤是他的女人吗?花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拒绝停阵。 南宫懿神色冷酷,沉声开口,声如月色,洒一地寒凉:“倘若此刻停阵,祈雨会彻底失败,届时引发百姓议论,于国之安稳不利,丹鹤不死,也成了罪人。” 花妩心中瞬间一片冰凉,丹鹤深陷危机,他竟然最先想到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祈雨能否顺利,他是打算为了刚上任后迎一个好兆头,赌上一个满心喜爱他的女子的性命吗? 花妩不能接受这番推辞,反驳道:“不利又能怎样?罪人又能怎样?就算今日求不来雨,收成也未必会差,至于让殿下见死不救?”她皱着眉头,越说语气越尖锐。 南宫懿转过头看她,上一刻还温润的眼眸中此刻寒芒遍布,他一言不发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降温,花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往后退了两步,却固执地盯着他不肯服软,满心讽刺地想:这人生了一副好面孔,心却是黑的,呵,有权有势就是好啊,能随意轻贱旁人性命。 “行!殿下不救就不救,别妨碍我救!”她恨恨撂下一句,再不看他,专心观起摘星台上的情况。 “朱雀散人为何也不关阵?丹鹤不是她的爱徒吗?竟也不管她的死活!”花妩简直不知该如何吐槽。 “临朝!临朝!”她忽然跳上墙垛,一边挥手一边朝着天空大声高喊。 “危险!快下来!”南宫懿脸色大变,不自觉朝她伸出手。瞭望台距离地面数十丈远,若是掉下去必会粉身碎骨。 花妩缩了一下,顺着墙垛小跑起来,南宫懿怕刺激她,更不敢追,好在临朝远远看见,立刻御剑飞来。 “师叔怎么了?” “带我过去。”花妩扯住临朝的袖子,二话不说踩上他的剑,钻到他身前,活像一只灵巧的松鼠。 南宫懿沉默地站在瞭望台上,眸色转深,越过临朝盯着她,那目光万分寒凉,却让她如被滚水烫过,不敢回视。 她不是讨厌御剑吗?为了去救丹鹤,竟不顾辈分,不在意男女,主动让临朝带着她?南宫懿心里没来由一阵恼火。 临朝见槐王一言不发,花妩又小声催促,终是决定听师叔的话,朝南宫懿匆忙行礼后带着花妩飞向摘星台。 第十二章 飞蛾引流火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丹鹤从元婴升化境,升阶过程中会消耗无数天地灵气,所以她身边的灵气会积聚得非常浓郁,而摘星台狭小的上空此时又充满了狂乱的阵法力量,就像一个气球,等到体积容不下后摘星台迟早会爆掉,身处其中的丹鹤轻则断骨,重则尸骨无存。 而巨大的余波也会波及到远处,整个广场都得被掀开。 除非丹鹤能在她升阶完成前结束祈雨阵,或者终止升阶。 后者几乎是不可能的,升阶对修者来说是极重要关键的时刻,每一次升阶,一生恐怕只有一回,丹鹤若是错过这一次,就意味着她的修为永远只能停在元婴之境,这对一个天赋颇高的道士来说,无异于杀了她。 那就只能想办法化掉阵中的力量,花妩在飞行中高速思考起来。 以她眼下的修为无法亲自关阵,想要控制丹鹤,只能进入阵中,得快点。 “师叔快看,是宫观的人!”临朝忽然一指前方。 花妩抬头猛然一瞧,数十名红衣道人从四面八方御剑而来,挡在他们面前。 这些人修为都在元婴二境以上,看来宫观是铁了心放弃丹鹤,也要求这场雨啊! “临朝,甩开他们,把我送到摘星台边。” “师叔,我们还是……回去吧。”临朝犹疑起来,师父原本是让他接师叔回观上的,师叔到底想做什么? 花妩干脆利落从他怀里掏出一摞符咒,一个一个翻起来。 临朝:“……”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再废话是想让我把你掀下去吗?” 临朝瞄了一眼地上,乖乖闭了嘴。 “开阵符,就是这个。”花妩把符攥在掌心,从临朝飞舞的袖子中探出脑袋,轻声喝道:“快走!” 临朝不再迟疑,御剑如流星划过,他性子木讷得很,修为却极高,御剑很是敏捷。 宫观的道士没有放过他们,很快就追上来,甚至在空中烧起了符咒。 花妩眼看着靠近了摘星台,再不迟疑,咬破指尖把血滴落在开阵符上,符咒上漆黑的咒印顿时闪出金色,明亮的火焰在花妩的指尖跳动起来。 她的修为被封印了,血还可以用,以她炼虚一境修为的鲜血,开一个玄阶法阵绰绰有余。 与此同时,花妩张开双臂纵身一跃,朝着摘星台飞了过去,她身上黑白色交织的道袍徐徐展开,轻盈得像一只云鸽。 广场上众人对这一幕皆大惊失色,台下一片哗然,瞭望台和空中都有些不明所以。 “那是哪个道观的道士?她想干什么?” “干扰祈雨可是重罪,会被杀头的!” 半空中归暮阴阳怪气道:“师父,小师叔也太爱出风头了吧?这丹鹤散人要升阶,自有宫观中人善后,连朱雀观主都没什么动静,小师叔就抢着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流云观要捡宫观的便宜呢。” 墨容散人一手负于身后,神色冰冷肃然,密切注视着摘星台的情况,没搭理她。 跟墨容一样一脸深沉一言难尽的还有南宫懿,他沉默地站了许久,心情颇为复杂。 凭她的修为,是怎么打开求雨阵的?而且她竟然会为了救下丹鹤而强行开阵,她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流云观让她这么做的? 关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是真不知情,还是流云观另有计划? 还有她不是讨厌御剑吗?纵身飞向摘星台不会害怕吗? 南宫懿万般不愿承认,自己心里的担心太多,甚至已经大过怀疑。 这个丫头到底有没有本事全身而退啊? “殿下,方海道长来问,是否要关阵?再这样下去,求雨阵一定会爆掉。” 南宫懿已经看到花妩像飞蛾一样扑进了摘星台无形的漩涡中,他摩梭了下手指,淡淡道:“再等等看。” 东梧满心担忧地退下,不敢再言。 —— 花妩穿过一道无形的壁垒,悬浮在半空中,那感觉像是漂浮在一个巨大透明的水缸里,四面八方是穿梭不定的水流。 那是阵中变幻莫测的力量,不过令花妩惊讶得是,这些气流虽然流速很快,但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锋利如刀。 她朝丹鹤看去,此时的丹鹤奄奄一息,身上多处都被割伤,露出雪白的皮肤。 她神色苍白如纸,半闭着眼睛,看到花妩的时候,嘴唇勉强动了动。 “快、走。”她朝花妩轻声念。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快控制不住这个阵了,花妩拽着她漂浮在眼前的袖子“游”过去,轻声道:“把你的修为借给我,我替你祈雨,你准备升阶。” 丹鹤本想摇头,花妩扯了她一下,正色道:“别啰嗦,你想让这许多人跟着丧命吗?” 丹鹤总算有了反应,她身上的红衣又亮起来,斑斓的花纹燃起火光,沿着袖子像岩浆一样流淌到花妩手上,与此同时,阵阵灵力朝花妩袭来。 花妩将袖子的末端束到腰上,两人之间像是连了一根脐带,她缓缓睁开眼,踏着轻盈的步调动起来。 许久没有这样灵力充盈过,这美妙的感觉令花妩陶醉不已,她迅速进入状态,芊芊玉手一举一落间,随意优雅地指引着力量的去向,仿佛她一直以来就在做这件事,早已烂熟于心。 道袍上下飞舞,她在慢慢变暗的漩涡之下,弱小得如一只飞蛾,唯有那一抹发红光的长袖告诉众人她还没有被吞没。 “她借了丹鹤道长的修为!”归暮惊讶起来,旋即大喜。 花妩自己的修为只到结丹,经脉却要承受元婴甚至化境的修为,就好比溪流承受不起江海的涌入一样,迟早要被冲毁。 她这是自寻死路。 “师父,小师叔要是为出风头有了个好歹,咱们不好向太渊观交代啊,是否要弟子去将她带回来?”归暮问。 “闭嘴!”墨容冷冷喝道。 归暮再次被当众斥责,又羞红了脸,心里更将花妩恨了一遍。 此时丹鹤的升阶还在继续,她落到摘星台上打坐进入修行状态,花妩头上乌云漩涡越发漆黑,云层间紫青色的闪电翻腾如兽,慢慢团成一个球形,看上去光怪骇人。 “殿下,”方海道长跑上瞭望台,神色仓促,恳求道:“再不停阵就晚了!” 有那么一刻,南宫懿竟忽然失了主意。 花妩愤愤然让临朝带她御剑离开时的模样在眼前闪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写满了焦急和对他的失望。她言之凿凿要救下丹鹤,用行动表示绝不为大局而牺牲某个人的决心,令他大吃一惊。 倘若此时停阵,她没了力量支撑,从半空径直摔下来,连御剑都不会,她如何自保? “不停阵。”南宫懿开口道。 “可是……” “她一定有办法。” 方海道长看向远处翩然纷飞的白色身影,心中万分讶异,殿下竟然把赌注放到她身上?太渊观那个女冠? 球形闪电在空中越滚越大,发出劈里啪啦的可怕巨响,广场上的百姓再不明所以也觉得情况不对,人群骚动起来。 就在众人吵闹着要涌下山时,花妩归顺了最后一丝力量,调度起全部修为四散开去。 无形的波纹向四面八方荡开,天上的乌云漩涡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道瞬间撕碎,成了棉花团一样的小块,四分五裂往周围散开。 紫青色的球形闪电逐渐上升到更高处,淹没在层云中,天地之间静了几息后,从九重天上赫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林间沙沙,雨滴打在嫩叶上清脆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百姓们愣怔片刻,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下雨了,大家纷纷接上,摘星台下方忽然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无数人高声呐喊,像是要震过天上惊雷。 雨势逐渐变大,最后天地间似乎只能听到这雨声,可在这大雨里载歌载舞的人群却让这泼墨一样的空间里满怀喜悦和放松。 居然在这种条件下祈到了雨啊,广场上对这场危机心知肚明的人此刻都默默想。 花妩打开祈雨阵,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借丹鹤的修为,把阵法中积聚的灵力散掉,但在这过程中,她发现如果按照丹鹤之前完成的继续下去,不仅可以疏导气流,甚至真的能求来雨,于是她就大胆尝试了一波。 只是如此一来对灵力的消耗成倍放大,哪怕借了丹鹤的修为,还是让她感到力不从心。 随着阵中力量逐渐散去,花妩慢悠悠落到丹鹤身边,她望着远处这些原本该是劫后余生却不自知的百姓,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接着便天眩地转,一头栽倒在丹鹤身边。 第十三章 祈雨节背后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再度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卧房中,空中飘着安魂香,她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你可算醒了!”墨容散人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花妩坐起来,顿觉全身软软的,无精打采地问,“师姐,祈雨节没出事吧?” 墨容散人坐在床边看她,叹了口气,“没出大事,丹鹤也顺利升阶了,不过你的麻烦却不小。” 花妩想到那日宫观中数人前来阻她,忍不住问:“是宫观要寻我麻烦?可就算他们看不出我在帮丹鹤,难道朱雀散人也看不出?那个时候若是没人帮她,她会死在阵里的。” 墨容散人皱眉,幽幽道:“你真以为,我们都看不出丹鹤要升阶,法阵会爆掉,届时死伤无数吗?” 花妩一怔,忽然想到一个非常不合情理的地方:倘若当天情形真的紧急,牵扯广场上数万认性命,流云观以及长安其他道观为何也会作壁上观,不予理会?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却不敢深想。 “为,为何?” “因为祈雨阵不会爆掉,最多只是求不来雨而已,丹鹤最差的结果也只是被迫终止升阶,不会有性命之忧。”墨容看她的目光里隐隐心疼,语气缓了缓。 “当天那一切,都不过是做戏而已。” 花妩目瞪口呆。 墨容无奈。 救人的确没错,可着实莽撞,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平白被人利用。 如此看来,下山修行果然是必要的,修得就是人情练达,人心多面。 世界的生存法则可远远比修炼道法复杂多了。 … 花妩震惊半晌,才回过神。 她回想起刚入阵时的感觉——的确比她想象中要温和,那时还以为是丹鹤舞衣伤加持的咒印在发挥作用,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墨容道:“这场祈雨说白了其实是宫观和槐王之间的一场博弈,朱雀散人明知道丹鹤要升阶,却同意她去献舞祭神,为的就是求不来雨。” 花妩思忖片刻,这才想明白,如果求不来雨,世人不会认为是丹鹤的错,只会认为是新君和摄政王触怒天神,才不肯给大衍风调雨顺,宫观的目的是把矛头指向槐王这个当权者,而不管槐王怎么做,都会被人诟病。 因为坊间都传,丹鹤散人是槐王殿下的心上人。 倘若槐王为了丹鹤一人关阵,必要失了民心,他刚刚掌权,如此一来等于动摇根本;可倘若不关阵,就是不顾丹鹤性命的自私小人,皇权面前,连心上人死活都可不顾,还有谁敢死心塌地跟着他做事? 这是专给槐王设的一个死局。 真是一场明目张胆的阴谋啊,花妩恍然大悟。 “这么说,朱雀散人是算准了槐王会为了丹鹤关阵吗?假如槐王坚决不关阵,当时我不曾出手,丹鹤在阵中引下天劫,那可如何是好?”花妩极为困惑。 墨容耐心给她解释:“祈雨节的事是宫观负责,法阵若是真爆了,朱雀散人也要担责任,所以宫观不会眼睁睁看着法阵爆掉。祈雨当天,宫观和槐王双方其实是在赌,谁会先抗不住压力,下令关阵。” 花妩心里震了震,谁先关阵,罪责就落在谁身上。 所以当时她求槐王关阵的时候,他眸中尽是寒凉,他是想到有人在害他了吗? 花妩大为不解,“朱雀散人为何要如此针对槐王?”不惜用爱徒的性命和前途做赌注。 “新君即位,槐王摄政,这大衍的江山未来还不定是谁的,自然人人想要分一杯羹。”墨容神色冷淡,显然对他们颇为不齿。 “也就是说他们不同意槐王总揽大权,如此看来,是另有支持的皇子?”花妩挑眉问。 墨容感慨:“看着挺聪明,做事却那么冲动,原本宫观只是给槐王一个下马威,求不来雨对槐王来说也不会真的怎么样,谁想到你会突然冲出来。” 花妩无言以对。 “宫观和他背后的势力定然以为,你与槐王是一条心的,他们不敢动槐王,只怕要跟你过不去。”墨容又一叹,“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刚来长安不过数日,就卷入了党争之中。” 花妩:“……” “那,宫观支持谁?”花妩小心翼翼问,“槐王敌得过吗?” 墨容冷冷瞧她一眼,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先前也不知有多大的胆子,徒手就敢闯阵。 “眼下还不清楚,长安形势复杂,你要多加小心。你是来长安找【祸者】的,莫要卷入大衍皇族的争夺中,徒惹是非。” “是……师姐。”花妩蔫掉。 “你的暂住书是不是还没领到?不然你还是回去吧。”墨容上下打量她,忽然道。 花妩:“……” 来长安的第十日,已经被师姐嫌弃到想扫地出门了可还行??? —— 多亏师姐提醒,她起来略吃了点东西就出门去了户部。 亮出太渊观的身份后,这暂住书办得十分顺利,户部的衙役点头哈腰将她送走,花妩受宠若惊。 刚拐到街角,她忽然瞧见一个熟悉面孔,再抬头一瞧,果然不远处停着一辆宽大马车。 花妩就瞄了两眼,东梧大步走过来拦住她的去路,行礼道:“花道长,我家殿下请您赏脸去喝杯茶。” 槐王请喝茶?根据两辈子积攒的经验,被请去喝茶通常不是个好事。 花妩想起师姐的话原本不想去,可见东梧态度坚定挡在她面前,又不敢不从,只好苦哈哈应了。 东梧像是赶鸭子一样把她赶上街对面一座茶楼,随后就悄无声息不见了。 花妩硬着头皮推开门,心道槐王不会还在气祈雨节当日自己出言不逊忤逆他的事吧? —— 雅致的房间内,南宫懿抬起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一笑,“花道长气色不错,本王便放心了。” 花妩受此待遇不免惊诧,只会愣怔地眨眼睛。 南宫懿请她坐下,语带笑意,“本王冒昧相邀,可是吓着了道长?” “不,只是怕扰了殿下闲情逸致。” 吓死了好吗?花妩心中咆哮。 “那日你在摘星台上晕过去,本王和众位大人都很担忧,这几日一直在跟流云观打探消息,听说你醒来了,本王还是想亲自来看一眼,才能安心。” “……”花妩如坐针毡,槐王这深情款款的表情跟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实在吃不消啊。 “祈雨节那天……是我莽撞了……多谢殿下关心。”她错开目光不敢瞧他。 “花道长太客气,说起来,本王还要多谢你呢。” 花妩一阵心惊肉跳,他果然知道宫观想害他! 糟了,自己误打误撞求来了雨,这槐王不会是觉得,自己能做他的帮手,想威逼利诱自己给他做事吧? 不行啊,可万一他真提了,怎么拒绝? 谁也不知道我在槐王这里,万一惹怒他,身边都没个帮手,花妩估量一下敌我实力,感觉自己处境不妙。 南宫懿看她不知所措的神情,心中突然愉悦起来,当日在瞭望台上她执意要让临朝带她飞走,嚣张得很,如今总算知道害怕他了。 “举手之劳罢了……丹鹤道长天赋那般高,我想着,若是一辈子停在元婴境,有些可惜,这才出手相助。”花妩装作听不懂,直打哈哈。 “道长仁心,请用茶。”南宫懿莞尔。 花妩捧着茶杯不看他,而南宫懿也没有再跟她搭话,两人沉默下来,但花妩一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大为头疼。 片刻后,南宫懿终于道:“丹鹤那边不需道长担心,好生休息吧,本王让东梧送你回去。” 花妩心里一松,接着茫然,仿佛他叫自己来一趟,真的只是为了看看她恢复得如何罢了。 没有翻旧账,也没有趁机提条件,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 宫观。 丹鹤盘膝坐于地上,吐出一口浊气,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打开,朱雀散人走进来。 “为师要你在此反省,你可想通了?” 丹鹤低声唤了一声师父,隐隐带着哀求。 朱雀散人叹了叹,在她对面坐下,正色道:“为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可你得明白,槐王并非你的良人。” 丹鹤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这次祈雨,师父固然利用了你,却也借此试探了他,倘若他真心在意你,怎会将你置于险境,迟迟不肯关阵?你还看不明白,在他心中你根本比不上他的名声地位,现在如此,将来更是。” “别说了师父!” “宫观从未扶持过他,他必定心怀怨愤,将来若是继承大统,迟早要报复我们。” 朱雀散人直视她,严厉道:“丹鹤,若你在他心中有些分量,为师也不担心把这宫观交给你,可他残酷无情,你一味痴迷他,只有飞蛾扑火的下场,你素来聪颖,怎么对这事竟这般拎不清!” 丹鹤眼睛发红,倔强道:“殿下待我很好,我臣服于他,他不会不念情分毁了宫观!” “真是个傻的,”朱雀散人冷笑,“从祈雨节到现在已有五日,你刚升阶气息不稳,他可曾派人来问过你的安危?可为师却得知,太渊观那个小丫头刚醒,他就找机会去见过了,他不喜修道之人,只怕你费尽心思让他了解修界,到头来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丹鹤脸上瞬间一片苍白。 朱雀散人起身往外走,面无表情道:“为师已经纵容你许久了,莫要任性下去,早日收心,想想怎么能帮那一位除掉他才是正理。” 第十四章 报复是一定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回了流云观,先去找高宁公主打探情况。 “公主,为何我觉得观中上下看我的目光都怪怪的?” 高宁公主兴奋道:“你凭一己之力求来了雨,别说流云观了,整个长安城都在称颂你呢!” 花妩抽了抽嘴角,这岂不是在说全长安都知道我帮了槐王? “丹鹤道长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要升阶了,还非要去献舞祭神,她为了出风头,连命也不顾!花妩,幸好有你在,才没出大乱子,要我说,丹鹤不仅天资比不过你,品行也跟你差远了!”高宁公主愤愤道。 花妩叹了口气,寻常人只怕都会这么想吧,朱雀散人真够狠的,为了对付槐王,不惜利用徒弟的性命跟声誉,这种师父简直可怕。 还是自家师父好啊,又貌美又心慈。 “话说公主,祈雨节那天你去哪了?我怎么一回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高宁公主顿了顿,笑道:“哦,遇到了一位皇姐,就跟她去了别的瞭望台,对了,你那天飞去摘星台的模样潇洒极了!可是我皇兄托你去救丹鹤的?” 高宁公主显然不知情,花妩不想多言,于是草草结束了话题。 —— 晚上她刚要睡下,临朝说墨容请她过去。 “师姐,你找我?” 墨容让她坐下,问:“关于【祸者】,你有何想法吗?” 花妩微微坐直身子道:“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师父说【祸者】在长安,却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信息,只让我来投奔师姐,想必师姐掌握的消息更多吧?” 墨容看她一眼,摇头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不然也不会派你来找人。我知道【祸者】出现,是因为有人传言见过【祸者】,而且非常准确地说出了这个词。” “师姐的意思是,这个秘密流传了出去?”花妩一惊。 下山前,师父严厉叮嘱过她,【祸者】是不容于世的存在,不能被外人知晓,太渊观以外的人怎么会知道【祸者】? “恐怕是的。” “可知道是谁说见过【祸者】?” “一个外乡人,现在已经消失了,”墨容皱眉,“我收到消息后立刻卜卦,发现长安确实将有一场祸事,这说明【祸者】极有可能就藏在长安或者附近。” “可是人海茫茫,单凭胸口有红色印记这一点怎么找啊?” “【祸者】生性好恶,这种人不光会吸引恶人,也会吸引恶鬼,我且问你,你是不是非要找到【祸者】不可?” 静谧的小屋内,烛火微弱,墨容散人定定望她,像是在判断她是否值得托付。 花妩认真道:“自然是。我既是太渊观弟子,就要承起重任,不管此事有多凶险,【祸者】有多凶恶,我都要完成师父给的任务。” 若连一个任务都完不成,还有什么脸面回去继任掌门啊。 墨容良久不曾言语,许久后才低声道:“凶险倒是未必,我只怕你……罢了,你瞧瞧这个吧。” 花妩接过一张精致帖子,打开一看,愣住。 “宫观请我去洛州除煞?洛州是哪里?远吗?” “就在长安附近,两三个时辰就能到。”墨容心道这丫头的重点是不是放错了。 “为何让我去啊?我可以不去吗?” 墨容古怪地看她一眼,语调毫无情绪:“因为如今人人都知道你为长安求来了一场大雨,简直是福星临世,有你去除煞,多半也会事半功倍。” 花妩:“……” “师姐,他们明明不怀好意啊。”花妩央求道:“我刚搅黄了他们对付槐王的计划,他们就邀我去人生地不熟的洛州,万一他们要报复我怎么办!” 宫观连堂堂摄政王都敢算计,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花妩心道师姐一定会帮我拒绝的吧!不会眼睁睁看我被宫观拿捏的吧! 墨容淡淡道:“要报复你是一定的,但此事也许跟【祸者】有关,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非要找到【祸者】不可,你可要去?” “……” 花妩认命点头:“要去。” “那我替你回了宫观,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花妩抹着眼泪出门,这是亲师姐吗?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小命啊。 —— 第二日,宫观来人大张旗鼓地道谢,于是整个观上都知道,花妩要去洛州了。 趁广容公主修道法的时候,花妩拉住锦簇,小声道:“我这里的安魂香不多了,都留下给你,等我回来再想法子炼一些。” 锦簇万分感激,这阵子有了安魂香,公主的失心疯好了许多,夜里也能安眠。 花妩道:“广容公主身体并无大碍,这失心疯恐怕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光靠丹药未必长久。” “婢子明白。”锦簇犹豫片刻,似有难言之隐。 花妩也不催她,广容公主这般应该是受过什么刺激,锦簇不想说多半是觉得,还没有跟花妩熟到能告诉她内幕的程度。 等她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眼下应付洛州的事要紧。 —— 槐王府。 “殿下,徐大人来了。”西柏回禀。 一个身披铠甲,身材挺拔的年轻将领抱拳道:“见过殿下。” “坐。”南宫懿随口道,又问:“陛下这几日如何?” 徐青卫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念叨起来:“早上胃口很好,能吃下微臣一半的饭量;上午偶尔去御花园逛逛,可是谁也不理;中午回来用膳,只让福行在旁伺候,午后睡一觉,起来也不看太傅留的功课,只看些话本子,讲的是……” 南宫懿扶额,打断他,“太傅大人他也不见?” “不见。”徐青卫干脆道:“陛下想见你。” “不见。”南宫懿头也不抬。 徐青卫:“……”摄政王就是了不起哦,陛下传召也敢违抗。 “他这几日还算安稳,你别守着他了,替本王去一趟洛州吧。” “难不成我堂堂禁军统领,还要去护送宫观那些臭道士?”徐青卫立刻扬起浓密的眉毛。 南宫懿道:“不,你的任务是去保护太渊观那个女冠。” 徐青卫沉默片刻,忽然炸毛:“为什么我得去做这种事啊!” “祈雨节上她好歹帮了我,宫观必定认为她是我的人,要趁机对付她,你替我去看着,别叫她伤着。” “槐王殿下当真怜香惜玉。”徐青卫阴阳怪气道。 “她很有用。”南宫懿淡淡道:“而且她既然阴差阳错投靠了我,那就不能再把她推给别人。” “好吧,那微臣就亲自跟去,这个小丫头就尽管感恩戴德吧!” 第十五章 去洛州除煞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一清早,花妩骑上小花驴来到城门口,一眼就见徐青卫带着一队禁军守在路边。 徐大人腰佩长刀,身着官袍,脚踩黑靴,面目冷峻,帅气得不行。 “可是花道长?末将奉旨护送道长前去洛州。”徐青卫抿唇打量着花妩,似乎还在为被叫出差而不满意。 花妩忍住哈欠,礼貌道:“多谢大人,可以走了。” 走出一炷香,她才恍然回神,问徐青卫:“不对啊大人,宫观的人呢?” 徐青卫面无表情指了指天上。 花妩仰头,碧空下,一行约莫五人御剑飞过,身姿如雁,气势如虹。 “……”合着这一队禁卫军护送的只有她一人啊! 花妩举目望去,整齐肃穆的禁军之中,所见都是高头黑马,唯有一只小花驴悠哉游哉,时不时甩尾巴碰瓷别人,花妩忍不住捂脸。 到底谁让禁军来的啊!太丢脸了。 徐青卫满心嫌弃,连御剑都不会的小丫头,能除什么煞,宫观也太能折腾了,平白让本大爷跟着受一回累,这笔帐得记下。 —— 他们到洛州时,宫观派去的五人已经在吃晚饭。 “呦,太渊观的贵客终于来了,我们该做的已经做完了,贵客可以歇歇了。”一名修为在元婴二境的道长笑道。 “人家年纪小,不会御剑,当然来得晚,你少说两句。”另一个起哄,其余三人跟着笑。 花妩突然转头对徐青卫大声道:“徐大人,他们嫌弃你带着部下走得慢!” 徐青卫愣怔一下,立刻转头瞪着那五人,将腰上长刀哐当一声放上桌,满脸不高兴。 那五人识趣地闭上嘴。 徐青卫心道小丫头鬼精鬼精的,还知道拿他当挡箭牌。 —— 听说皇家宫观来了人,府衙门口围着很多百姓,花妩跟着宫观众人去驿馆时,受到了夹道欢迎。 只是这些宫观的道长们一个个眼高于顶,看也不看周围一眼。 花妩走在最后,忽然衣袖就被一个青年拉住。 “道长!道长听我说,请您行行好,去为我们村枉死的人超度吧,求您了!” 花妩被拽得一个趔趄,徐青卫两步赶上来将他推到一边,喝道:“不许无礼!” 青年被一群衙役围住。 “等等,大人,”花妩喝住衙役,温声问:“你方才说什么?” 这边骚动,宫观那五人回头瞧瞧,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显然不想管,徐青卫不知她为何要多管闲事,抱臂站在一边。 青年忙道:“我家住西边柳沟村,就是道长们除煞的地方,那些人让我们把因煞气死掉的人直接烧掉,求道长行行好吧,去为死者超度,这样他们就能入土为安了!” “那些人”说的自然是宫观五人,这青年想必知道求他们不成,才来拦没见过的花妩。 沾上煞气的尸体容易发生尸变,所以要烧掉,但若是道行高超的道士为其净灵,就可以正常下葬,所以青年才如此请求。 花妩问:“去除煞的道长们没有净灵?” 青年往远处看了一眼,怒不敢言。 花妩了然,只怕是宫观那些人嫌麻烦,不肯施法。 “你别在此闹了,回去吧,我会去处理的。”她点头应下,趁人不注意,小声让他去街角等着。 青年闻言大为惊喜,“多谢道长,道长真是活菩萨转世!” 他走后,徐青卫站到花妩身边,故意板着脸道:“道长又想多管闲事了?你要去,本官可不负责护送你。” “今日天晚了,当然不能再劳烦大人,明日可好?”花妩好脾气地商量。 “明日也不行,本官还有要务在身。” “那大人借我两人就行了,谢谢大人!”花妩展颜一笑。 徐青卫一阵恶寒,这个丫头的脸皮厚得很呐,好难对付。 —— 当晚,花妩跟着青年来到柳沟村。 她此行还有另外的目的,当然不能让禁军跟着,跟徐青卫约了第二天也是为了摆脱他。 这个村子规模不小,有百来户人家,阡陌交通,田地遍野,只是格外寂静。 青年在路上对她说,这里受邪煞困扰已有近一年,起初村上一些老人无故卧病,众人并未在意,渐渐的一些青年人也染了病,慢慢变得形消骨瘦,意识昏沉,死后又发生尸变,后来经云游的道士提点,才知道是招了邪煞之物。 “道长,我们现在去净灵吗?”青年犹豫着问。 “怎么,不行?” 青年望着花妩略带稚气的脸,小声问:“今天这么晚了,你不怕么?不然我们还是明日再来……” “无妨,你若不想去,给我指路后回去就是。”花妩又问:“是所有尸体都放在一处吗?” “是,宫观的道长们为了除煞,把一年内已经下葬了的人都挖了出来。”青年别过脸,深觉不敬。 “这也没办法,朝廷重视此事,特地派了宫观的道长来,他们自然不愿留下任何纰漏。” “若是他们早些来就好了,死了好多人。”青年叹气,“连村上的神医也未逃过这一劫。” “神医?” “是一位姓许的大夫,治病救人很受乡里爱戴,他为了救治一个孩子,自己也染了煞,前些日子刚去世。现在这个村上许多人家都搬走了,大家只顾着逃命,许神医的女儿最后也不知去向。”青年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花妩瞧他哭得瘆人,于是道:“放尸首的地方阴气太重,不适合普通人去,你回家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青年泪眼汪汪道:“道长真是好人,尸首就放在前面那栋白房子里,道长你慢慢来,明日我带全村人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花妩目送他跟阵风一样溜了,这才往白房子走去。 刚要跨进院子,她猛然皱起眉毛,闪身躲到一侧。 院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怪响,像是一群什么东西在地上缓慢挪动,摩擦声让人头皮发麻。 花妩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心说难道尸变了? 很快,她听到一个响亮且不可描述的声音。 短暂沉默后…… “奶奶的,放什么屁,你要吓死老子!”一个中气十足的吼声划过长空,接着就像破功了一样,院子里忽然热闹,杂七杂八的说话声和笑骂声一同响起。 “九爷消消气,快坐快坐。” “栓子过来,”叫九爷那人懒懒开口,“你不是想入帮吗?这样,你去屋里提一条死人的胳膊出来,爷就让你加入。” 众人跟着起哄。 一群乌合之众,花妩绕到房子后头,这群人不是善茬,她不敢贸然露面。 叫栓子那个倒霉蛋在众人的怂恿下进了屋子,没过一会儿,屋里就传来斧头劈砍声。 “栓子!你怎么这么慢——”一个醉鬼见他出来,嬉笑着去门边迎他,却被栓子一斧子砍进墙里,血浆喷了半面墙。 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栓子拔出斧头,朝九爷和其他人走去。 花妩跑进院中时,正好看见栓子高举着斧头,一个穿褐色粗布衣裳的男人正勉强拦着他染血的斧刃。 “保护九爷!”边上的人哆哆嗦嗦地喊。 那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花妩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满心只被一个念头占满。 呀,这个人好生白净秀气呀! “快滚!”秀气的男人一开口,粗犷骂道:“奶奶的,老子用你们保护早死了,走!” 花妩手上的符咒烧起来,朝栓子脑门落去,他在被命中的下一瞬,丢了斧子,直挺挺躺下,脑袋上烧出一个大洞。 第十六章 一会跟我走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九爷粗粗喘了一口气,回头看花妩,半晌没说话。 花妩指着身后道:“还没完。” 破旧的屋门被从里面撞开,一具尸体直挺挺立在门前,头发和指甲长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九爷指挥了他的手下退出院子,从地上捡起斧头,站到花妩身前,骂道:“不想死就出去,一个女娃娃跑来这种地方!” 花妩面无表情甩出一张缚灵咒,尸体还没等冲过来就倒在了两人跟前。 九爷:“……” “小姑娘,你是道士?”身后有人反应上来,凑过来问。 “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花妩冷冷道:“虽说这里煞气重才会尸变,可倘若你们能对已逝之人心怀敬畏,也未必能染上这等祸事。” “嘿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有人不满,要冲过来理论。 九爷拦住手下,看看花妩,挑眉道:“小道长修为了得呀,多谢了。” 花妩看他一眼,迈步往屋里走。 “你做什么?”九爷拉住她,皱眉道:“屋里都是死人,脏得很。” “我是来净灵的。”花妩认真道:“净灵以后人就可以下葬,遗体不用平白被你们羞辱。” “人死万事空,管他们做什么,跟我走。” “放开我!”花妩挣了一下,发现对方力气超大,她不免发慌,这人怎么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脚。 “你再不放开我不客气了!”她警告。 “挺凶呀,够劲。”九爷笑了笑,“你们道士不能对普通人用术法吧?” 花妩噎了一下,他竟然知道这个规则,看来不是个纯文盲。 修界中人因为修炼,可以做到普通人想不到的事,比如御剑、使用术法,但是修界有规定,不能对普通人用术法,一旦发现,会受惩戒。 她缓了语气,商量道:“这些尸体不能放着不管,你先放开我,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九爷晦暗一笑,松开手,盯着她,“一会儿跟我走,别想跑。” 花妩咬牙,方才就不该救他。 她指尖燃起火苗,步入屋内,强忍着异味翻看了每一具尸体,并没瞧见谁胸口有红痕,出来后,就盯着门口倒下的那具尸体若有所思。 “来人,去把那个死人翻过来。”九爷懒洋洋吩咐。 花妩抬头,见他笑得痞气,顿时不想谢他,走过去看了又看,也没有。 这具尸体怀里有半本医书,身上还有药香,生前应是个大夫。 奇怪,这么多尸体,怎么只有这一具尸变了呢? “你在找什么?”九爷忽然靠近她问。 “找财宝。” “撒谎。”他拈起她耳边一缕头发,蛊惑道:“你想找什么跟九爷说,九爷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花妩一阵恶寒,此时,九爷的手下忽然冲过来道:“爷,村口来了好多人,好像是官兵!” 九爷脸色果然一变。 花妩慢慢道:“我是宫观的道士,你若再敢无礼,今日你们这伙人就把命都留下吧。” 九爷顿了顿,凑近她小声笑道:“留下又如何?这条命左右也是你救的,想要你就来拿嘛,我不还手。” “……” “爷先走了,小道长,下次你可别想跑,爷要定你了。”他低笑。 !!!这个人是土匪吗? 九爷带人前脚刚走,徐青卫后脚就骑马赶到,他吩咐禁军在远处待命,一个人大步进了院子,劈头盖脸数落起来。 “你,说你什么好?啊?不是约了明日再来吗?大晚上你一个小姑娘跑来这种地方想做什么?还遇上了流氓恶霸,我要是没赶来,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花妩掏掏耳朵,无辜道:“大人并没有答应我明日来啊,所以我想着今日或者明日都一样,就来了。” 徐青卫脸色铁青,满心不悦。没拒绝就是答应了啊,这都听不出来,真笨。 “好好,是我错了,没能领会大人的意思,大人别同我计较,”花妩见他要炸毛,立刻告饶,又问,“大人怎知我提前来了柳沟村?” “给你领路那个青年来府衙报信,说你遇上了麻烦。”徐青卫没好气道,“一个男子都不敢半夜过来,你敢,花道长,你可真厉害。” “……那我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不然大人为我护法,我现在净灵吧?”花妩好言相商。 徐青卫感觉自己要炸了,这丫头是不是少根筋啊? 他可终于知道为何槐王要他亲自跟来了,她简直不要命。 半个时辰后,花妩完成净灵,脸色有点苍白,徐青卫作主在附近寻了个空房子,让花妩就地歇下,明日一早再回去。 —— 次日,他们从柳沟村回到驿馆时,宫观那五人又是一副不满神色。 “我说花道长,您真以为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么?”一名女冠问。 “净灵也是你口中的游山玩水?”花妩不客气怼了回去。 那女冠笑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既然道长这么体恤我大衍百姓,我们正好有一难题,想请道长出手。” 花妩戒备地问:“何事?” “我们追查到柳沟村的邪煞源自村后山上的一片密林,那里被当地人称为禁地,危险重重,道长可愿一道前往?” 花妩思忖,倘若这邪煞都出自某个人,兴许此人就是【祸者】,有必要去追查。 于是她转身往外走,道:“我自己去就是了,你们不用跟着。” 五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师兄,她,她也太狂妄自大了!” “是啊,柳沟村风水本就容易聚煞,密林中的凶物定然非比寻常,连丹鹤也未必敢单枪匹马就闯,现如今她这么逞能,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不错,原本也是要让她死在那里的。”另一人道。 徐青卫躲在屋外一听,心道果然不妙,赶紧集合了人跟上花妩。 他们找到昨晚的青年,请他带上山,那青年开始不肯,徐青卫便冷着脸道:“那你就帮府衙的人挖坟去吧。” “我去。”青年泪流满面。 走了一个多时辰山路,花妩神色忽然警惕。 一阵浓郁煞气从深山中飘出来,禁军们虽然看不出煞气,但多年习武的敏锐感知也让他们察觉到危险。 第十七章 邪煞的源头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煞气是由不好的意念形成的,一个人的怨恨也许不足以撼动什么,但一百个一千个人的恶念汇集在一起,效果往往惊人。 “你们不要往前走了。”花妩牵着小花驴拦住众人,“前面煞气重,在这里等着我。” “道长,山里真的很危险,你还是找找帮手吧。” 花妩跟徐青卫对视,两人心道若是能找到帮手就找了。 “小道长,你是太渊观的道士,若在我大衍境内出事,我们可赔不起,你谨慎些。”徐青卫冷着脸道。 “我明白,贫道也不愿给大衍惹麻烦。”花妩笑了笑,这个人还挺担心她,带着禁军丝毫不懈怠。 —— 林间潮湿死寂,气氛诡秘。 花妩爬上一条羊肠小路,邪煞的源头就在那里。 那个位置正好在柳沟村的上方,村子常年被山上飘来的煞气笼罩,难怪会出事。 花妩走上去一瞧,愣了愣。 山顶有一座简净的竹房子,周围用篱笆围着,四周清幽美丽,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骇人场面。 她聚精会神,掏出缚灵咒,随时防备。 可惜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尸变的尸首,四下静悄悄的。 小花驴也很安静,这说明周围没有危险。 那么浓郁的煞气,竟然是从一座空房子里飘出的?这屋子的主人又是谁? 花妩从门前走了进去,院子里的地被犁过,两侧分别种着东西,看着都像草。 “是药草。”花妩惊讶。 进屋后,她更发现里面干净整齐,锅碗瓢盆都摆得规矩,而且她在架子上看到了医书和各种瓶瓶罐罐。 看来这里住着一个大夫,而且一定还住着一个女人,架子角落里有一小盒胭脂。 她一下子想起了青年所说的,不幸惨死的许神医和他失踪的女儿。 神医的住所,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煞气?花妩不解。 她随手薅一把药草,掐着叶思量,小花驴忽然躁动起来,鼻孔直哼哼。 花妩一把甩出一叠缚灵咒,金色的咒印在空中融化,不多时,数十条黑漆漆的魂魄在半空中浮现,张牙舞爪,极为骇人。 他们张着血盆大口冲花妩发狂,缚灵咒的金色纹路阵阵发光。 花妩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又无声息钻出数十条恶灵,阴恻恻袭来,花妩手上的缚灵咒已然不够,再加上她昨日净灵,耗损过多,情急之下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直发黑。 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握住她的手腕,在恶灵扑过来的前一刻把她甩出了院子。 花妩坐在地上,回头一瞧,竟是昨日刚见过的混混头子九爷。 九爷晚了一步出去,被追来的恶灵扑中后心,瞬间就被啃食了一块皮肉,鲜血淋漓。 “你怎么在这?”花妩极为惊愕。 九爷微微呲牙,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意,回头就骂:“你不要命啊,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是道士,除煞是我的职责。”花妩皱眉,怎么哪都有他。 “呸,怎么不见宫观其他人来?都知道这里不好惹,就你他娘的不怕死。” 花妩警惕地往院子里看,只见那些恶灵疯狂地在半空中窜来窜去,像是一群食人鱼,连缚灵咒都被他们咬食殆尽,凶恶得很。 “咦?他们不能离开那个院子吗?” “不然咱俩早没命了。”九爷坐到一旁喘气,“那个院子下边埋着他们的尸体,所以他们出不来。” 花妩坐到他面前,细细看他,问:“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这家主人?” 九爷痞气一笑,笑意绽放在他秀气的面孔上,奇异地诱人,“想知道?求求爷,爷就告诉你。” “是不是一位姓许的神医,前些日子刚去世,他还有个女儿,如今下落不明?” 九爷笑意散去,无聊起来,“切,这不是都知道。” “他为何要圈养这成群的恶灵?” “不圈着他们,让他们下山去吃百姓?” 花妩被噎了一下,又问:“那你来这做什么?” “那老头生前把这地方看得极重,谁也不告诉,老子还以为这儿有财宝呢,后来才知道,关着一群鬼!” “你之前认识许神医吗?” “老子身上许多伤都是他治好的,想不想看看?”九爷朝花妩暧昧不明地笑。 “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花妩面无表情,绕到他身后,就着被烧焦的后心一扯,衣衫尽裂。 九爷:“……” 伤口狰狞,被煞气沾染的地方黑乎乎一片,花妩找出一瓶太渊观特制的伤药,三下五除二给他抹上,空气中顿时漂浮着清甜香气。 九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挑衅地笑起来。 花妩冷冷瞧他一眼,“我的确不能用术法伤你,可若是想杀了你,根本用不上术法。” “哈哈哈,”九爷大笑,“是个狠劲的丫头,不愧是爷我看上的女人!” 花妩扯下他的上衣,露出雪白平整的胸口。 她心中不由一阵失望,没有红痕,这人不是祸者。 “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回来了,我们扯平,你莫要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快快下山去吧。”她神色正经道。 九爷眉目一立,立刻问:“你还想进去?” “这里就是聚煞的原因所在,定要破了这处煞气才行。” 九爷阴暗地盯着她,半晌后冷漠道:“你想送死,随便你,老子不管了。” 花妩站起身,自顾自道:“其实想破了这处煞气也不难,我问你,许神医生前是不是经常医治像你这样的凶恶之人?” “老子很凶???”九爷瞪圆了一双杏眼。 “那么九爷您温婉若水,柔情万千?” “……他是治过我一些兄弟,有时候抬过来就剩一口气了,他也不嫌弃,一样救,救不活爷我不会怪他,人死了就埋在他这院里,养药草。” 所以他是来看死去的弟兄吗?花妩心道,原来还挺有情有义。 “许神医身为医者不得不对病患一视同仁,可他也知道有些人恶贯满盈,罪不容诛,所以布了个阵把他们都困在此,让他们不得往生,不把罪孽带去下一世。” “什么意思?” 花妩大步走到院门口,院内一群恶灵蜂拥挤在她面前,就像是鱼缸里的鱼,她回头道:“许神医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些魂魄之所以会变成恶灵,就是因为被困在这里,不能轮回。” 她素手搭在篱笆上,轻声道:“所以只要拆掉这圈篱笆,毁了阵,让他们自然离开就是了。” 九爷想过来拦着已经来不及,眼看着花妩拆开一块院墙。 奇迹出现了,原本凶恶地想往外钻,疯狂食人血肉的恶灵在将要触碰到花妩的下一刻停住,他们在半空中静止,像是忽然失去了进攻目标,茫然地从那处缺口一个一个飘了出来。 九爷震惊地走过来,看着那些黑乎乎的鬼魂颜色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四周,满脸不可思议。 “许神医靠道法强行留下他们的魂魄,乃逆天而行,最后他自己也死于这场恶果中,家破人亡,可见天地无情,人不可逆天。”花妩轻声叹气。 九爷端详她片刻,忽然大声笑道:“逆天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你个小丫头才多大就在这儿叽歪,爷我都看不下去了。” 花妩眯起眼睛,像一只要炸毛的猫。 这里就他们俩,可以毁尸灭迹吧? “你是宫观的道士?有趣,”九爷绕着她走,“宫观还能出你这样的笨人?往后若有麻烦,派人来洛州的无望楼寻我,爷看上你,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花妩随意接道:“提九爷的名号好使么?” 九爷冷笑一声,“你可以去洛州问问,除了我谁敢自称一声九爷。” 花妩撇撇嘴,提醒他:“禁军在下山的地方等着我,等我走了你再回去吧。” “去吧。”九爷朝她笑了笑,格外迷人。 他不胡搅蛮缠,令花妩分外诧异,她糊里糊涂往山下走,还往回看了两眼。 这个人可真奇怪,他说看上了自己,却连自己叫什么都没问过。 果然是个大猪蹄子! 第十八章 锁定新目标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一行人回到长安没多久,消息就传开了。 是这么传的:宫观众位道士联手镇压了邪煞,历经一日彻底清除,又调了柳沟村的风水,此行甚为辛苦,而随行的太渊观道长却只知游山玩水,成日不知所踪。 几日后,槐王府。 徐大人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立刻抱怨起来,大有一副受了冤屈不吐不快的模样。 “宫观那些臭道士能不能要点脸?他们也就去村子里走了一趟罢了,净灵是人家小道长做的,除煞也是小道长做的,殿下说说她是不是傻,宫观如此诋毁她,还抢她功劳,她竟也忍得下?” 南宫懿抬眼瞧他,心中奇怪,这一口一个小道长,叫得可好听。 “不忍下又如何?跟宫观作对,她还想不想留在长安了。” 徐青卫想到那日自己听到的,对宫观更加不齿。就因为她帮了殿下,宫观便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把戏对付她,他们也下得去手! “对了,我且问你,她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南宫懿忽然问。 “不要命算么?”徐青卫讲了花妩一个人大半夜去净灵的事,总结道:“啧啧,说好听点是艺高人胆大,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南宫懿皱眉,下意识觉得她是有意避开徐青卫和禁军。 她想一个人去找什么?跟【祸者】有关吗? 结果又如何呢?得找个法子试探一下。 —— 流云观,花妩正在汇报出差结果。 “师姐,柳沟村的邪煞跟【祸者】没关系,不过有件事倒是蹊跷。” “你说。” “那神医困住魂魄的阵法很是罕见,他不是道士,所以阵法必然是有人告诉他的,我怀疑这个人居心不良。” 墨容道:“修界百家,有些道观的术法邪门古怪,代价极大,布阵之人或许是哄骗了那位神医,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妩叹了口气,道:“可惜许神医已经辞世,不过他还有个女儿,或许找到这位姑娘,我们就能知道是谁教许神医布下这个阵,就算此人跟【祸者】无关,我们清除了修界一个败类,也是功德一件。” “此事我派人去查。”墨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你回来得正好,长安出了一桩大事,只怕此事才是【祸者】作乱。” 花妩心道她来长安才几日啊,发生的都是大事。 墨容道:“近几日坊间盛传,北戎王在拿年轻女子做药引炼丹,以求长生不老,他位高权重,若真成了【祸者】残害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花妩皱眉,问:“北戎王是什么王?” “他是先帝的弟弟,替先帝征战立过许多战功,最近几年才开始修道,时常花重金去请云游的道人,痴迷于古书中记载的药方和风水。” “那北戎王再尊贵,也不会名目张胆害人性命吧?这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 “就在你离开长安的第二日,有个青年去府衙状告,说自己的妹妹被人掳走,他一路跟着,跟到一处庄子上,又眼见妹妹被送去了北戎王府,他不敢去要人,就在王府做雇工,终于见到了他妹妹。” “见到了?”花妩松了口气。 “五脏六腑被拿去炼了丹,只剩下一张人皮。”墨容叹气,“那青年发誓要为妹妹报仇,把人皮偷了出来,这件事才大白于天下。” “丧心病狂!”花妩骂道:“那,官府去调查了吗?” “北戎王地位尊贵,新帝又弱势,只怕这事拖到最后,只是不痛不痒地惩治一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他若是【祸者】……”花妩攥紧了拳头,她就可以把他带回太渊观,天罚处理。 看来恶人还要天收。 墨容郑重道:“花妩,长安没多少人知道你的底细,所以你行事可以更灵活,若你能早些查出北戎王的身份,也许就能多救一条性命。” “师姐放心,我这就想办法,绝不能让这种人留在世上祸害别人!”花妩愤愤出了屋子,去见高宁公主。 —— “公主听说那件事了吗?北戎王是个怎样的人呢?”花妩问。 “王叔早些年一直在边关带兵,我所见不多,不过他府上确实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去年他做寿时我去了,总觉得不大舒服。”高宁公主下意识抱住胳膊。 “他得先帝器重,在长安是不是很有地位?就像……摄政王一样?”花妩试探着问。 “这个……我同你说你可不能告诉旁人,王叔对槐王兄做摄政王一直很不服气,我听母妃说,他甚至曾经扬言要抢下槐王摄政王的地位,他脾气大辈分又高,很多时候槐王也拿他没办法。” “他现在对朝廷之事也有参与吗?” “这我不清楚,你问这些作甚?”高宁公主奇道:“难不成你想调查王叔?” 花妩忙道:“不是不是,广容公主的安魂香用完了,我想给她再炼制一些,听闻北戎王府一年前修了一座极气派的丹房,便想着,若那事是假的,能找到机会借一借那座丹房用就好了。” 高宁公主果然高兴起来,拉着花妩笑道:“你有心了,我替皇姐多谢你,往后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公主客气。” ——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与广容公主说了会儿话,见她气色不错,花妩这才回了屋子,一个人思忖起来。 北戎王既然是能跟槐王地位相当的人,那就很难近身,他身边的护卫一定很多。 想要从外界接近他的风险很高,北戎王与槐王关系不睦,只怕不会待见她。 那么就只能找机会混进北戎王府,先了解情况,再试图接近他。 “拿年轻女子做药引炼丹么?”花妩边想边嘟囔,心里有了计划。 —— “殿下,南边回信了,说是……没有找到您说的人。”东梧回话。 南宫懿放下折子,面上没有多余表情,意料之中罢了。 隔了一世,许多事都已改变,再想找到一个人的线索,难如登天。 “继续找,扩大范围,她会医术,也许是出去云游行医了。” “是。” “流云观有什么动静?” 东梧心中默认南宫懿问的是花妩的情况,于是也就没提有人打听柳沟村走失一个姑娘的事,只道:“花道长好像对北戎王府的事很感兴趣,在找北戎王藏人的庄子。” 南宫懿抬起头,“哦?她要管这桩事?”转念就想起祈雨节上她不肯放弃丹鹤的模样。 “心有良善,或许是个好孩子。”他淡淡道:“查到王叔把那些女孩转移到哪处去了吧,你找个机会透露给她,别叫她发现了。” “属下明白。” 第十九章 大闹戎王府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三日后黄昏,花妩躲在一座破烂宅子的耳房里,眼看着一只油乎乎的大老鼠从脚边嗖一声窜过去,险些没吐出来。 “呜呜呜!”隔壁正方中传出一小段呜咽,厢房里则是热闹的笑骂声。 花妩溜去正房,屋里空空一片,地上坐着个麻袋,哦不,坐着个身材娇小的人,套着麻袋。 花妩把麻袋解开,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惊恐地瞪她。 “别怕别怕,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花妩赶忙说明来意,等她安静下来,取下她嘴里的布条和绑手脚的绳子。 “你听我说,”花妩快速道:“把你的衣裳脱下来给我,你穿着我的衣裳躲到右边耳房里,等他们把我送走你再找机会逃跑,不许去报官,可听明白了?” 女孩吓坏了,连连点头。 于是两人换了衣裳,花妩代替她套上麻袋,静静等着这伙人送她去北戎王府。 —— 夜半,她被扛着丢进了一个正常的房间,地上铺着地板,空气中有花梨木的香气。 一个人替她解开麻袋,花妩伸头一瞧,是个长相清甜可人的女孩,像带着露珠的花朵一样。 “别怕,没事了。”女孩笑着安慰她,扶她坐到椅子上。 花妩上下一扫,她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裙,脚上拴着镣铐,肤色却红润正常,一点不像是被掳来的,花妩心中警铃大作。 女孩瞧她戒备,笑得越发温暖,“跟你一样被抓进这里的女孩还有很多,都关在这附近,我也是,你不用怕,你暂时没有危险。” 花妩看到她面前摆着一盘精致糕点,冷冷问:“你也是被抓来的?待遇这么好?” “有的人来到这后不计后果地逃跑,被抓回来自然要挨一顿毒打,绑上手脚,可我从来的第一日就认命了,反倒舒舒服服活到了今日。”女孩笑道:“对了,我叫灵霄。” “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抓你来做什么的?”花妩挑眉问,若是知道,你可还会这么随遇而安? 灵霄平静一笑,“我岂会不知?这个房间里原本有十多个女孩,她们每一个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我是最后一个。” 花妩这才注意到,她温暖的笑意深处是一片死寂,仿佛早已对处境绝望麻木,才能如此镇静。 “我明日被带走后,你也许还有几天时间,我劝你不要反抗了,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你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吧?快尝尝这块糕点,估计你一辈子也未必会吃上呢。” “灵霄,我是来救你的,”花妩淡淡拂开她的手,站起来道:“你真的只想等死吗?若你还想活着出去,就按我说的做。” 灵霄仰望她,微微一愣,平静的目光里终于裂开一丝情绪。 —— 第二日夜里,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婆子带走了灵霄,花妩还被捂在麻袋里,丢在墙角。 灵霄被带去一个宽敞安静的房间中,地中央摆着一扇屏风,屏风后头坐着三四个管家模样的人,婆子带着她走到那些人面前。 “姑娘,把衣裳脱了。” 灵霄发愣,随即羞恼起来,她以为只是一死,没想到死前还要受此羞辱。 婆子见她不动,面无表情上前半步:“你是想自己来,还是想让我帮你?” 灵霄畏惧,生出了一头撞死了事的念头,但又想起花妩嘱咐她要尽可能拖延时间,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背过身,在一群人面前,缓缓解下腰带。 她脱得慢,婆子和管家们倒也不催她,等她脱完最后一件,其中一个人才开口,“转过身。” 灵霄死死咬住嘴唇,闭着眼睛,身体僵硬麻木,像个木偶。 半晌,就在她以为这是一场噩梦的时候,那群人忽然出声。 “切,又是个光面儿的,没多大用。” “怎么这样的都能被选中啊?”另一人抱怨。 “想必觉得这丫头生得俊俏,有些前途呢,结果是个穷酸命。” “殿下那边要怎么交代?她身上可是一点儿‘福气‘都没有。” “没事,往火里一扔,殿下也不知道,左右这次出的丹药效果差一些,下次补上就是了。” 灵霄起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后来见他们毫不避讳地讨论要拿她炼丹,不免更加恐惧,心中一遍一遍祈祷花妩快点回来救她。 —— 此时的花妩已经到了丹房。 这座新修的丹房果然气派精致,足有三层楼高,门口的柱子上雕梁画栋,鎏金牌匾上三个大字:天丹阁。 从门缝里隐隐能看到里面金光阵阵,想来是丹炉开着。 花妩划破手掌摁到墙上,施了一个穿墙术,进了丹房里头。 里面人不多,想来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能被打扰,所以周围连把守都没有。 花妩小心翼翼躲过两拨下人,在二楼找到了通往丹炉的房间,一闪身钻了进去。 丹炉本身超过了两层楼,花妩还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的丹炉,有一条两人宽的栈道通往炉子口,另一端地上是一个八卦阵,背后浮着北斗七星。 此刻丹炉中正燃着熊熊大火,金色的火焰在透明的琉璃门后头上下翻腾,看到花妩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火舌越发肆意。 妖火。花妩皱眉,这火怕是北戎王故意养的,吞噬了太多活物后,成了妖物,就算短时间内没什么可烧的,也不会熄灭。 她目光一扫,忽然看到墙角地上一卷白花花的东西,瞳孔猛然一缩。 她立刻从二楼的楼梯上翻下去,跑过去求证。 哪怕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真看到时还是满心震惊愤怒。 那是好几张人皮卷在一起,长长的头发被拨拉在外面,又恶心又吓人。 花妩深吸一口气才防止自己吐出来,北戎王真不是个东西,竟要先将少女剥皮拆骨后再拿去炼丹,世上怎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花妩又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木凳子,上面血迹斑斑,她走过去时,丹炉里的妖火忽然高高卷起,撞得丹炉轰轰作响,像是兴奋的野兽。 能养出这样的妖火,他的恶行只怕不是一日两日,究竟有多少人在他手下丧命? 花妩冷笑一声,头顶传出动静,一群人从二楼走了进来,灵霄也在其中。 她赶忙躲到丹炉后头。 灵霄在看到这么大的炉子时,彻底吓傻了,哭喊着往回跑。 婆子揪着她的脖子把她摁到凳子上,与此同时,四个管家一样的人在八卦阵四角坐下,若无其事地闲聊,似乎在等灵霄被剥皮。 原来他们是四个道士。 从一楼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帮忙摁住她,婆子从身上掏出一把剪子。 花妩简直忍无可忍,她用还流血的手掌按在丹炉上,默念口诀,冷笑道:“让你烧,再给你加点温吧。” 金色的妖火忽然疯狂扭动,巨大的透明炉子门上蒸气升腾,白色蒸气不停顺着周围缝隙逃逸,很快,一楼就被四溢的蒸气包裹,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 “快把炉子关了,丹炉好像漏了。”婆子高声骂道,可眼前白茫茫一片,根本不知该使唤谁。 花妩的手掌在水汽中冒着淡淡金色,她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稳稳按在丹炉上,就像是从背后抓着野兽的脖子,妖火在炉中疯狂挣扎。 二楼上的四人意识到不对,以为妖火暴走,忙坐下结阵,想要镇住它。 花妩在丹炉上留下一个血手印,趁众人反应不上来的空隙,拉起瘫坐在地的灵霄就往屋外奔,一直跑到天丹阁的牌匾下,两人才停下喘气。 回头一看,丹炉的屋顶上方也在飘着热气,像是一只烧着沸水的茶壶,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沉睡的王府,远处亮起火把。 丹房中越来越热,墙壁开始融化,四个道士撑不住,捂着袖子仓皇道:“快跑,丹炉要炸了!” 花妩在皎皎月色下露出一个笑来,轻声道:“想跑?给我炸!” 第二十章 要重建丹房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话音一落,丹房顶上迸出一片金光,花妩拉着灵霄扑倒在地,无形的巨浪如水纹一样散开,三层高的坚固丹房瞬间炸开了花,巨响在深夜里犹如九天惊雷,吵醒了一整个街区的人。 “丹房走水啦!快来人!”四周吵闹起来。 “灵霄,还能动吗?”花妩小声问。 灵霄咬牙点点头,两人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着躲进夜色里,花妩不敢大意,捡了一面外墙,施了穿墙术溜出王府。 两人在街上东躲西藏,总算是跑出了那片街区,安全下来。 “没想到姑娘原来是位道士,多谢道长救命,灵霄必会报答您的恩情!” 花妩将她扶起来,摇头道:“救你是应当的,这些人滥用术法罪不容诛,早该遭报应了,你身上可有受伤?他们有没有虐待你?” 灵霄想起被带去丹房前的诡异一幕,低头不无心酸道:“无妨,跟命比起来,都不算什么,道长不用担心。” “那,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灵霄双手直摇,歉疚道:“道长大恩,原本是该请您去家中坐坐,可我是卑贱之人,道长还是别同我去了。” 人家有难言之隐,花妩就没有坚持,笑道:“你我相识就是缘分,别这么客气,我叫花妩,咱们有缘再见吧。” 两人在月色下分别,花妩又看了一眼天边的火光,这才回了流云观。 —— 翌日一早。 “殿下昨夜睡得不好?”封管家瞧见南宫懿眼下明显的黑眼圈,小心着问。 南宫懿揉揉眉心,“昨夜怎么打了那么大一个雷,那一声巨响惊得本王再未睡着。” “殿下,不是打雷,是北戎王府的丹炉炸了。”东梧道。 南宫懿惊讶,“丹炉炸了?怎么回事?” “属下派人打探过,据传是有人溜进了丹房,故意炸毁了丹炉,王府那边消息封得很严,好像在排查可疑之人。” 南宫懿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花妩,照她那不管不顾的脾气,看见北戎王拿活人炼丹,炸了他的丹炉是意料之中。 “流云观那边有什么动静?” “花道长一早跟着墨容观主去上音观了,只怕还不知这件事。” “更衣,叫方海道长来,随本王去一趟北戎王府。” “是。” —— 北戎王府。 南宫懿静静坐在厅堂上吃茶,他已经吃了三杯,鲜少有人能让堂堂摄政王等这么久的。 北戎王姗姗来迟。 “王叔,我今早才听说您府上出了事,损失可大?需不需要我调禁军来帮你清理?”南宫懿关切地问。 南宫无且明知他不怀好意,还要装作好脾气道:“不用贤侄如此麻烦,本王手下的人难道连个丹房都收拾不好么?” “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记得那座丹炉是去年刚砌的吧?好端端的,怎会炸了?” “必然是工匠们马虎大意,哼,敢糊弄本王,绝不能轻饶了他们!”南宫无且眼中划过厉色,若是被他抓到是谁干的,必要剥皮抽骨扔去炼丹! “王叔先别急,之前看王叔在兴头上,我就没提,如今想来,有个事也许该早些告知王叔。” “何事?”南宫无且戒备。 “方海,你来说。”南宫懿歪头示意。 “是,两位殿下,贫道也曾有幸见过那座丹房,当时贫道是有些奇怪的,那里的风水在府上并不是最佳,而且极易聚风,丹炉建在风泉之上,易让炉火失控,实在不是上上之选。” 南宫懿道:“既然如此,之前你为何不说?” 方海行礼道:“那时丹炉已经建成,贫道不忍败殿下兴致,以为如此做必有殿下的深意在,再者贫道曾跟朱雀散人聊过此事,贫道还以为她会提醒殿下……” 南宫懿叹了口气,满怀诚恳对北戎王道:“王叔,方海道长如此愚蠢,竟然险些让您置身险境,简直不可饶恕,说到底这都是我没教好的缘故,您有什么火,就训斥懿吧。” 北戎王心中直咬牙,这人带着副笑脸上门讨骂,所言却句句找不出破绽,根本就是来添堵的! “贤侄不必自责,是本王手下的道士没有方海道长如此能干,竟给本王选了这么个晦气地方建丹房,不过,”他晦暗一笑,“一座丹房而已,没了就没了,本王再建一座更大的就是了。” 南宫懿捧场道:“王叔能这样想是极好的,王叔缺了什么可要告诉懿,懿定然全力相助,若是需要另选风水,懿也可以让方海留下。” 北戎王忙客气道:“贤侄有心了,本王手下还有能人,放心。” —— 南宫懿很快被客气地请了出来,西柏大咧咧问:“殿下,戎王殿下是不是又对您不敬了?他就仗着自己辈分高,作威作福。” “轮得到你抱怨?”南宫懿瞥他一眼,“有个事交代你去做,一会儿你进宫一趟,想办法把戎王要重新修丹房的事传出去,记住,务必要让西苑那些太妃们知道。” “为何呀?”西柏大为不解。 “太妃们知道这事,高宁公主也就知道了,高宁一知道,她也会知道。”南宫懿淡淡道。 炸一座丹炉虽然解气,可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北戎王依旧权势滔天,依旧可以草菅人命,她若是知道丹房要重建,会怎么做呢? —— 流云观。 “可恶!”花妩一拳砸在桌子上,气呼呼地无处发泄。 那个疯子嫌教训不够,立刻就要再修一座?真是不该只炸了他的丹房,应该把北戎王府都炸了! 花妩冷静下来后有些后悔,炸毁丹房并非是她计划之中的,只因当时太过气愤,如今想来,除了能泄愤,她好像什么事也没办成。 既没见到北戎王,又没探查到死去那些道士的身份。 她正反思着,墨容忽然叫她过去,事情有了转机。 静室内,墨容问:“北戎王府的丹炉炸了,同你有没有关系?” 花妩乖乖站着,背着手藏起手掌,茫然地摇头,“师姐知道的,我这几日在教临朝炼制安魂香,不曾离开过流云观,我还以为那件事是师姐……” 墨容的神色松了松,道:“不是你做的就好,北戎王地位非常,你做事不要冒险,只调查他是不是【祸者】就好,其余的事我来处理。” “知道了师姐。” “北戎王写了一张请帖,”墨容拿出一只烫金的信封,“他说想请我去给新丹房看风水,你要不要去?” 花妩愣怔,接着狂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成功接近他! 第二十一章 得戎王信任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第二日,花妩穿戴整齐,手持拂尘,跟着墨容前去北戎王府。 她前脚刚到,消息后脚就传进了南宫懿的耳朵。 南宫懿抿唇一笑,她果然掺和了这件事。 “你要如何做呢?”他喃喃自语。 “殿下,北戎王为何会请墨容道长上门看风水?之前他可从未跟流云观有过来往呀。”封管家疑惑。 “那日本王带着方海去北戎王府做客曾提到过,朱雀散人也知道他那儿的风水有问题,王叔就算不相信我说的,可他重视炼丹,经此一事想必不愿意多加冒险,所以在重修这件事上,他必然不愿信任宫观的人,至于方海道长,是本王的人,他更加不愿意用,如此一来,对各方中立的流云观就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封管家恍然。 “坊间都在传他的丹炉被炸是作孽过多的下场,流云观归属太渊观门下,若是墨容散人肯为他看风水,重建丹房,多少会平息一些谣传。” “殿下说得极是。” 南宫懿不语,心中想到花妩,自己已经帮她争取到了进王府的机会,接下来就看她要怎么做。 —— 北戎王府。 南宫无且看到花妩时,眸中瞬间划过阴狠之色。 这个从太渊观来的丫头好像跟槐王关系匪浅,她会不会是槐王派来刺探消息的?会不会就是槐王派她炸了丹房? 花妩身上一阵僵硬,北戎王征战沙场杀人无数,无形中就会给人压力,被他阴森森地瞧上一眼,就像被毒蛇贴了一下一样,她心里砰砰乱跳,心道难道他知道是我炸了丹炉? 她不着痕迹地躲过南宫无且的审视,低眉顺眼地站在墨容身侧。 南宫无且跟墨容闲聊片刻,大概就是说之前他听信了野道士的谗言,选错了地方,大为后悔,想请墨容为他的新丹房多费心。 “本王只懂些皮毛,不然也不会被人欺骗,不知两位道长愿不愿意随本王去那处丹房看一眼,好叫本王知道这风水究竟哪里有问题,只不过,那里还脏乱得很,请道长们别嫌弃。” 墨容知他邀请是假,命令是真,点头道:“应该的,烦请殿下指路。” 北戎王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花妩,看看这丫头待会儿会如何反应,总觉得她嫌疑很大。 花妩顺了顺拂尘,跟着站起来。 —— 一行人站在被夷为平地的丹房外,深深震撼于这惊人的破坏力。 花妩也震惊,白日里看到的跟夜里不同,更加清晰真实,曾经高大精致的丹房像是被神力捏个粉碎,残渣到处都是,空中还残留着大火烧焦的气味,惨烈非常。 她愣愣地欣赏自己的手笔,默默想:干得漂亮! 南宫无且盯着她,有点奇怪。 如果真是她干的,应该不会对这结果如此震惊吧——怀疑度下降至90%。 “道长请看,”南宫无且走到一边,地上放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面露出两只焦黑变形的脚,他命人将白布揭开。 “这就是那四个欺骗本王的妖道,就是他们让本王把丹房建在此处的,呵呵,最后他们自己也被烧死在此,可见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说完,带着莫名快感环视众人,最后笑看花妩。 那被妖火蚕食的尸首不仅被烧焦,更是形状不全,死状极其可怖,南宫无且心想,她若做贼心虚,定会露出马脚来。 花妩迎着他的目光,连呼吸都没乱。 感谢两辈子加起来的心理素质和沉淀的演技,她远远瞄一眼尸首,立刻做大惊状,往墨容身后躲了躲,小声哀喊:“师姐……” “别怕,殿下还在呢,不可失礼。”墨容虽说在提醒她,却说得很温和。 “嗯,”花妩做努力状又朝那边瞧了一眼,小心问南宫无且,“殿下,他们虽然骗了您,可也付出代价了,我能不能为他们净灵,好让他们来世不再害人害己?” 南宫无且:如此心软之人难做大事,她能干脆果断炸了丹房? 怀疑度降至50%。 两人陪着北戎王在四周走了走,墨容一一指出各处风水的错处,将很精深的道法讲得浅淡直白,而南宫无且也能跟上她的思路,两人相谈甚欢。 花妩跟在后头,无聊得很。 风水和卜卦,她所学不多,因为没有兴趣,元玉真人也不强迫她学,只教她术法和炼丹,所以对他们两人的对谈,花妩基本是一头雾水。 南宫无且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花道长觉得,我们说得可对?”他忽然停下,笑问。 花妩惊讶地转过头,想了想,直接道:“殿下,贫道其实早就想问了,您为何认为这处丹房的风水有问题啊?” 南宫无且愣了愣,反问:“哦?花道长觉得没问题?” “回殿下,我对风水并不通,自然不敢反驳师姐与您所言,可我想,殿下在建丹房之前,定然是深思熟虑过,觉得没问题才动工修建的,难道只因为出了意外,您就要推翻自己先前的判断吗?” 南宫无且没言语。 “师姐在这方面的造诣是我无法企及的,她所言我相信都有道理,可是殿下,我们是在已经知道丹房被毁这一后果的前提下才推导错因,那必然是看什么什么错,倘若换个情境,这处丹房还好端端立着,想必您请任何一个风水大师来,只怕他都不会认为这里有什么问题吧?” “所以你觉得,这里被炸毁,并非出自风水问题?” 花妩点头,“殿下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才坚信问题一定出在风水上呢?您自己也钻研这些,想必先前做过不少功课吧?风水之术重在变化与融通,跟随天地变化,与万物融通,百家说可说百家理,您为何相信了别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当初的判断呢?” 南宫无且神色古怪,慢慢笑道:“想不到花道长年纪虽小,见解却高于众人,本王呀,确实是受人点拨,是槐王带着他观上的道长来,说本王的丹房风水不对,本王这才慌了神。” 花妩当即愣住,这次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愣,“啊?槐王?” “是啊,就是槐王。”南宫无且饶有兴趣,花妩若是他的人,那岂不是自己人拆了自己人的台? 花妩心道,完了,她以为是哪个道士跟北戎王说风水有问题,她才大胆反驳,反正没几个人敢跟她堂堂太渊观掌门弟子叫板,万万没想到这话是槐王说的,那她不等于大刺刺说槐王不懂风水,瞎指挥? 若是这话传到槐王耳朵里,被他记恨可如何是好?她才刚得罪了宫观,再得罪槐王,那还能在长安混下去吗? “啊……”花妩卡壳,艰难地找补,“那个,戎王殿下,我只是说有这么一种可能,不是真觉得槐王殿下说得不对,您能不能……别把我说的告诉他?” 南宫无且又问,“那依道长的意思,本王的丹房为何会被毁?” “无非就是两种情况,天灾或是人祸。”花妩脆声道:“殿下一直在往天灾考虑,我只是希望,您也别忘了还有另种方面,倘若是人为,您在此浪费功夫,岂不是平白让罪人逍遥法外了?” 南宫无且哈哈笑起来,心里的怀疑基本消散。 若真是她干的,她不可能主动把怀疑往不是意外上引,没有这个必要,更加没必要拆槐王的台,得罪他。 演戏倒是有可能。他瞄了瞄花妩,再次自我打消疑虑,一个女娃娃,不可能这么会装。 花妩谦虚地垂下眼,不好意思,在下就是这么戏精,说演就演。 两人在北戎王府受到了很郑重尊贵的对待,花妩心想若是被北戎王知道炸了他丹房的人就在他面前晃悠,只怕要气到吐血。 北戎王言,新丹房上梁之日要请墨容来主持礼仪,墨容为难道:“殿下相邀原本不该推辞,可家师命我下月回稷华山,恐怕不能回来。” 南宫无且大手一挥,“无妨,道长若是回不来,让花道长来也是一样,本王觉得花道长与本王颇为投缘呢。” 花妩自席间站起,颇为老道地回礼,拂尘一扬,自有仙风道骨,肃然道:“贫道亦觉如此。” 第二十二章 莲阁会崔郎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墨容说要回稷华山并非推脱,没过几日,她确实御剑离开了长安,把观中交给了临朝和归暮。 高宁公主格外兴奋,花妩看她就像父母不在家的熊孩子一样,不免担心她精力过度旺盛惹出事来。 “花妩,我们去街上逛逛吧,成日闷在观上读书要闷死了。” 花妩和广容公主各自捏着一本书坐在石桌旁,双双不为所动。 “求你了花妩。”高宁公主蹭过来,小声道:“观主走时候说了,我若出门必要有人陪着,临朝是男子不方便,你总不能让我去找归暮吧?” “公主想去哪?”花妩奇怪,她想出去玩的频率也有些太高了,而且经常拉着自己出门后就莫名其妙走散了,感觉非常可疑。 “其实是这样,我约了几位朋友,都是名门之后,他们总说很想见见祈雨节上的英雄,我便答应了,你看,你总不能让我堂堂公主食言吧?陪我去见见他们,可好?花妩你最好了!” 广容公主放下书,无奈道:“都没问过道长就擅自答应,你也太无礼了。” 高宁公主扁嘴,颇为委屈。 花妩只好叹气,站起身,“容我换身衣裳,公主请等等。” 高宁公主眼睛立刻亮起来,笑得像只小狐狸。 —— 两人坐马车去了长安最繁华热闹的街区,那里酒肆茶楼到处都是,商铺林立,商品琳琅,甚至能瞧见各地以及别国的商人。 高宁没有打公主的仪仗,她们俩都身穿灰色宽摆的道袍,混在人群里毫不显眼,但也绝对安全。 在这片大陆上,道士是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成为道士必要能过结丹之境,受天恒山圣水之戒,才能佩戴道士专门的发簪和用具。 花妩发间绕着的九瓣青莲白玉簪和中间那一点朱砂印已经很能证明她的身份,路过的行人常常会客气道一句道长安好。 她们来到一座别致高大的竹楼下,此处名叫莲阁,里面有丝竹声隐隐飘出。 花妩看到前面走着的两个女修,都依次进了莲阁中,笑道:“这家老板很会做生意呀,莲是修界圣花,如此起名一定很讨修界人喜欢。” “世界的人也很喜欢啦,”高宁公主推着她往里走,“我们也去这里。” —— 两人上了楼上找位置坐下,高宁公主说茶水苦涩,花妩替她去柜台要糖饯。 一个身穿青蓝色缎面衣裳的男子与她一同走到,摇着折扇笑问:“道长想要什么?在下也许可以代劳。” 花妩讶异地瞧他,这人生得不丑,眉目间都是温情,摇起扇子风流得真像那么回事,可花妩还是很想说,睁大你的眼睛瞧瞧行吗?我是个道士,撩错人了呀小哥哥。 “我问掌柜的要点甜的,恐怕公子帮不上忙。” “我这里有果蜜,如何?”公子转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 “多谢,不必。”花妩淡淡回应。 “那……是在下唐突了,道长见谅。”公子收起折扇略略作揖,很快施施然飘走。 花妩心道不纠缠,是个明白人。 往回走时她看见一位头戴钗环的小姐,后面跟着个丫鬟,正与一青衣道士相聊甚欢,满面春色,她忍不住疑惑,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落座后,她问:“公主的朋友们还没来吗?” 高宁公主道:“他们今日没出来呀,我不那么说,你不会陪我出门嘛。” 花妩瞪圆了眼睛,“那你今日非要出门作甚?” 高宁公主一手支着下巴,往远处某个地方瞧得认真,边瞧边笑,“散心嘛,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花妩疑惑中回头望去,只见那处角落的桌上坐着一个俊俏公子,面容白净,笑容满面,正举杯遥遥相对,说不出的缱绻之意。 她瞬间明白了,不可思议道:“你让我给你打掩护,相会情郎?” “聪明!” 花妩:“……”咱承认得是不是有点干脆啊,公主? “他是谁啊?” “荣安侯府家的公子,怎么样,俊不俊俏?”高宁说话时连目光都收不回来。 “嗯……” “知道荣安侯府是哪家嘛?四大家族之一的崔家,他家的公子一个赛一个的俊俏。” 花妩像是第一次认识高宁公主般,上下打量她,斟酌问:“他家公子你都见过?” “自然,黎郎最好看。” 原来这个人叫崔黎,花妩默默接受,高宁公主继续语出惊人,“他身段也很好呢,腰上还长了一颗红痣。” 花妩:“!!!”这是怎么知道的? “公主,这你也见过?” “小声些!”高宁公主打断她,不满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那又怎样啊?” 花妩一顿,是不能怎样,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人家不愁嫁。 “那你一直这样偷偷溜出来见他吗?”花妩忽然想起一事,惊觉回神,“莫非祈雨节那日,你也是去找他了?” 高宁公主嘻嘻笑。 花妩端起茶杯,表示需要冷静。 高宁再次语出惊人,“花妩,你不用如此惊讶,这在长安都是正常的,你看见这里这么多公子少爷了吗?你喜欢哪一个都可引为知己,他们个个都身份显赫着呢,刚才与你攀谈那一位,就是位伯爵家的公子。” 花妩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京城风气是如此开放的吗? “莲阁本就是让大家相识结缘的地方,只要你情我愿,便可结一段善缘。” “多谢公主好意,可我是道士,还是算了吧。”花妩笑笑。 “道士也没关系啊,”高宁公主不在意道:“算了,你在长安待久就知道了,我只告诉你,这里并非污垢之地,你若心仪哪位公子自可大胆结交,不喜爱也可痛快拒绝,切莫吊人胃口,欲擒故纵,这里可不是那些声色之所。” 花妩由衷道:“好的公主,我一定不坏规矩。” 高宁公主于是又继续痴迷地望向崔黎,不再理她。 —— 黄昏时分,槐王府。 东梧道:“殿下,墨容观主的确往稷华山方向去了,但我们的人没能跟上。” “还有呢?” “还有就是,高宁公主和花道长今日去了莲阁。” 南宫懿皱眉,“去那做什么?” “崔黎也去了……”东梧有些为难,他一个下人不能乱说公主的事。 南宫懿顿了半晌,才轻轻评道:“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你下去吧。” 东梧告退,南宫懿继续低头翻看折子,却是心烦意乱,一个字再没看进去。 第二十三章 上梁日当日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上了贼船就很难下,为了给高宁公主打掩护,她隔三岔五就要出去一趟,日子过得也快。 一个月过去,新丹房建好,墨容还没回来,花妩择了个吉日去举行上梁仪式。 丹房建好很容易,丹炉却要重置,妖火也要重新养,南宫无且腾不出那么多精神和人手,所以花妩没再动手脚,再说这个新丹房是墨容认可的,她不能打流云观和师姐的脸面。 她被管家一路请进后宅,奉为上宾,见过王妃后,便问:“先前让殿下斋戒三日,用香料沐浴更衣,殿下可照做了?” “是,殿下还夸道长给的香很能让人放松。” “甚好,”花妩老成道:“待我去瞧瞧戎王殿下,这最后一步,我要施些术法,免得殿下被邪祟冲撞。” 王妃和管家不疑有他,立刻就送她过去,那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里面有一方泉眼,是南宫无且专门打坐修行的地方。 花妩站在外面等,等浴中药液发作,南宫无且暂时昏睡过去时就进去。 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南宫懿带着方海道长来了。 “槐王殿下?”花妩一怔,下意识觉得不妙。 “王叔还在沐浴吗?本王想着,道长到底是女儿身,在此做法多有不便,于是带了方海来帮你。”南宫懿温和地笑。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华服,袖口与衣襟上绘着片片竹叶,金色暗纹层层叠叠,又雅致又雍容,像是同时披了日月光辉一般耀眼。 试问美人帮了倒忙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啊。 花妩只好无奈宣布,苦苦等待一月的机会就这么飞了。 她笑笑,盘膝坐下,催起符咒。 南宫懿朝方海使了个眼色,方海摇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等到她施法结束,药浴中安魂香的效果也过去了,南宫无且披着衣裳走了出来。 —— 上梁结束后,花妩及众宾客留在北戎王府吃酒,因她身为道士,不受世界规矩限制,北戎王府出于尊重,将她请在前院男客一席。 她今日身穿正式的白道袍,墨发间簪白玉带冠,手边拂尘清扬,面上不施粉黛,素净如明月,偏偏两盏酒下肚,肤色晶莹粉嫩,格外诱人。 北戎王隔着无数宾客,频频打量她,目光开始掺杂其他。 花妩装没瞧见,暗自思量,春日衣衫单薄,若是把酒洒在他胸前,是不是也能借机看清他胸口有没有红痕? 一番心理建设后,她端着酒杯就往上首走,却突然被南宫懿拦住去路。 “道长原来在此,方才我瞧见了高宁,她说正要派人找你呢,她在后院女客那边,道长快去吧。”他温声说话,像是泉水流过月影。 花妩道:“多谢殿下相告,我敬了戎王殿下就过去。” 南宫懿身上气势陡然拔起,他伸手抽走了她的酒杯,高深莫测地笑,“道长还是快去吧,公主等得急呢,王叔那里,本王去替你说。” 花妩愣怔,这才反应过来,他故意的,故意不让她接近南宫无且,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他第一次站得这么近,花妩仰起头才能看进他目光中,这才惊觉他是这般高大,周身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用殿下替我说,烦请将酒还我。”花妩鼓足勇气拒绝他。 南宫懿也不恼怒,以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有什么话可以之后再与本王理论,现在,去后院找公主。” 她再不走,就要引人注意了,南宫懿在威胁她,语气不容置喙。 花妩无法,深深看他一眼,调头去了后院。 南宫无且面上不悦,等南宫懿走过来,就问道:“贤侄与花道长看上去相聊甚欢啊,你不是一向对修道不感兴趣嘛。” 南宫懿从容笑道:“是不感兴趣,这不拒绝了花道长的高谈阔论,结果把人气走了。” 众宾客一阵轰笑,纷纷责他不够怜香惜玉,这段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 宴饮结束,花妩拒绝了高宁公主一起回去的邀请,一个人在街上慢慢晃悠,她猜测槐王定会派人来找她。 他为什么要拦着她不让接近北戎王?是知道她的目的还是有别的原因?花妩大为不解。 她转悠了好几条街,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了,东梧才从后头跟上来。 彼时花妩已经饿到快扶墙了,脾气暴躁,没好气瞪了东梧一眼。 ...... 南宫懿在一间极雅致的茶楼等她,花妩原本想冷冷坐下,谈判最忌输掉气场,不能上来就失了气势。 谁料腹中忽然传出一连串咕咕声,像是七八只鸽子在叫嚣自己快饿死了。 花妩很想捂脸。 南宫懿诧异,不由问:“道长从王府出来后没再吃过东西吗?” 花妩简直气急败坏,羞恼道:“这身道袍没地方揣银子。”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啊,他怎知她路过小吃摊时那种丧心病狂想打劫的心情! 南宫懿看看东梧,后者立刻知道办错了事,赶紧溜出去,去隔壁酒楼打包了饭菜回来。 花妩在一桌子香气扑鼻的美味和秀色可餐的美男面前,痛快决定先吃,再议事。 南宫懿优雅坐着,一筷子未动,默默看着她吃。 从来都是旁人服侍他用饭,等着他吃完请他示下,还没有他等别人吃完再说事的时候,感觉真新奇。 瞧她旁若无人吃得香,他看了一眼窗外夕阳之景,心中竟然不急不躁,分外安宁,他自己也十分诧异。 吃了半桌子菜,花妩这才缓和了神色,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道长可吃好了?”南宫懿问,“要不要再来点?” 花妩心道,哼,不要试图用好吃的来麻痹我,她冷静道:“我们来谈正事吧,殿下。” 南宫懿于是吩咐人将吃食撤了,上了清茶,等着她说话。 花妩吸一口气问:“殿下今日在王府的行径,我想到此时,也依旧不明白,还请您明示。” 南宫懿问:“道长有何事不明白?” 花妩默默看他。 南宫懿莞尔,忽然来了气势,径直盯着她,单刀直入:“理由很简单,本王想知道你为何会盯上王叔。” 花妩陡然心惊,“殿下误会了,我只是……”他知道多少? 南宫懿诈她,“北戎王府的丹炉是你炸的吧?你利用重修丹房的机会接近王叔,这是你来长安后主动做的第一件事,本王想知道你的目的何在。” 花妩原本很慌张,但是猛然想到他话里的漏洞,慢慢冷静下来。 他不应该知道丹炉是她炸的,因为封印是个秘密,他不是修界人,绝对猜不到这一点,以她表面能看出来的实力,做不到那么大规模的破坏,他不可能一上来就肯定丹炉被炸是她的手笔,这应该只是试探她。 “殿下莫要血口喷人,北戎王府出事那天我从未离开过流云观,广容公主可以为我作证。” “那么你给王叔斋戒的药浴中混了安魂香,准备敬他的酒里也有迷药,这如何解释?” 花妩无语,心道这都被他发现了?她原本计划着若是敬酒失败就把南宫无且迷晕的。 “道长,本王对你并不恶意,只是想弄明白你的用意,还请道长据实以告。”南宫懿静静直视她,目光融着浅浅月色,让人无法拒绝。 花妩默然许久,一颗心像是沉入月色中,一瞬间,她想了许多,包括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 “殿下,我在调查北戎王拿女子炼丹一事。”最后,她轻声道,目光盯着桌面,“我且问您,倘若这件事是真的,您会不会让北戎王伏法?” 第二十四章 赠信物结约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雅室静谧,茶香袅袅,花妩认真地望着南宫懿,字字落珠般清脆,连在一起却沉重到让人无法回答。 权贵之所以让人趋之若鹜,就是因为能够让人触及方圆外的领域而不必付出代价,朝中不是不知道北戎王这些年做了什么,只是没人敢深究。 摄政王也不能贸然拿此事动刀,显得针对肱骨老臣,引人诟病。 所以花妩在他平静毫无波澜的目光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意思——他不是不能管,他不想管。 花妩在桌下握住拳头,又是这样吗?祈雨节上也是,他确实有不得已,却为了自己的不得已,对别人见死不救。 果真不该指望他吧? “北戎王府有先帝的丹书铁券在手,只要不是通敌叛国的重罪,什么指控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痛痒,你确定要以卵击石?”南宫懿的声音华丽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纵容这颗毒瘤在长安一味长大,我看不出这对您有什么好处,殿下。”花妩的声线也变冷。 “他并未惹到我,真惹到我的那一日,本王也有法子应对,道长以此为由要求本王出手,恐怕还说服不了我。” 这个人果然是没有心肝的冷血怪物啊,白长了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花妩挑了挑眉毛。 “那贫道与殿下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殿下不想管没关系,别拦着我管就是了。”她站起身。 南宫懿突然道:“那些被送进王府的女子,很多是自愿去的,或者被家里卖去,北戎王在江南一带养着一大批为他物色女子的狼犬,他们以此为营生,甚至养家糊口,朝廷出手调查,这些人必会百般遮掩,那些受害的女孩家中收了银子,也不会配合,等此事风头一过,北戎王就会杀鸡儆猴,他动不了本王和刑部的大人们,可手底下那些去探访的衙役、地方官员、透露消息的平民百姓,通通都要遭殃,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那些可怜女子的命是命,难道这些人的命,在道长看来就不是命吗?” 花妩眯起眼睛看他,犹豫一下,才问:“我只问一句,殿下到底管,还是不管?” 南宫懿神色平淡,“倘若你能找到一个让他必死无疑的罪由,本王就可以让你炸了北戎王府。” 花妩闻言一阵吃惊,这个意思是……他要管了? “道长能做到吗?若是做不到,奉劝道长不要多管闲事,你有太渊观撑腰可以一走了之,却多的是人要为此搭上性命。” 花妩当即拍桌:“当然能,殿下要言而有信。” “本王言出必行。” 花妩很想跟他签一纸合同,可这里不流行这个,她上下打量南宫懿,伸手到他面前,认真道:“口说无凭,贫道斗胆,想跟殿下要个信物。” 南宫懿微微一愣,见她目光坚定,只好从食指上退下一只翡翠扳指,轻放在她掌心,提醒道:“此乃皇室贡品,别丢了。” 花妩撇撇嘴,把扳指顺手套在自己大拇指上,粗细刚好,这才心满意足,抬头随口问:“当真只有这一个条件?我可以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南宫懿只回了一句:“可以不择手段。” 花妩忽然感到握住冰棱般的冷意,而南宫懿自始至终只是平静地同她说话而已,她没敢再多言,匆匆告辞。 —— 回了流云观,她躺到床上开始发愁。 在槐王面前说了大话呀,连摄政王都找不到理由制裁的人,她能怎么办? 槐王已经明确告诉了她,就算拿活人炼丹的罪名被公之于众,也奈何不了北戎王,而且极易遭到他的反击,也就是说,常规世俗的方式根本动摇不了他。 但花妩所擅长的,原本就不是这些。 她忽然想到他最后的那句:可以不择手段,那时候,他目光中隐藏的狠色像是月下刀刃,仿佛悄无声息就能夺人性命。 他可是摄政王啊,不能以普通人相待,花妩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上的玉扳指。 不择手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 稷华山,太渊观。 莲池中央,盘膝坐着一个背影出尘的道人,三千墨发蜿蜒而下,飘在水面上,四周朵朵荷花漂浮围绕,真若仙子降世。 墨容散人御剑凌空而来,在莲池旁就停下,恭敬行礼,“师父,弟子来了。” 元玉真人坐在一张大荷叶上,转过身,眉目间都是庄重悲悯的笑意,她的声音像是从天上而来,雌雄莫辨,“容儿辛苦了,让你特地跑回来一趟。” 墨容低下头,“为师父分忧是应该的。” 元玉真人笑起来,声音极为空灵,她周身飘荡着起伏的灵力,稍微靠近就让人觉得浩瀚无边,仿若置身汪洋大海,可见她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只等一个契机,就能飞升。 墨容规矩地立着,同样是弟子,花妩敢跟元玉真人亲昵嬉闹,墨容却从不挑战师父的威严。 “说起来,妩儿去长安有一月了吧?她可有好好修行,认真完成任务?” 墨容忙道,“是,她可以说很拼命了,您交代她去找【祸者】,她便绝不假借他人之手,一定要自己验看过,才算放心。” “她是个认真负责的孩子。”元玉真人笑笑,“而且满怀正义,为师想好好栽培她,你们也要多多扶持她,这样她才能走得更远。” “弟子明白。” “你可知,为师为何要她去找【祸者】?” “为了锻炼她?” “不,”元玉真人摇头,“【祸者】出世有多严重你也知道,为师不能为历练她耽误大事,是因为她身上的封印能刺激【祸者】的特征显现,从而更快找到目标,事半功倍。” 墨容第一次听说此事,不免惊讶,思忖着问:“她自己知道吗?” “正因她不知道,尚能如此克己守责,才值得托付大任。”元玉真人赞许道。 墨容点头,可心中却在想,花妩确实值得托付,可有谁问过她是否愿意? “你回去后就把这事告诉她吧,她虽然懂事,可到底年纪小,经不起什么考验,你要守着她,别让世界的浊气把她污染了。” “是,弟子谨记在心。” —— 长安。 高宁公主又借口跟花妩出去吃茶,会崔郎去了。 花妩在一个个铺子之间游荡,路过一家首饰铺子,迎面撞上一个穿杏色纱衣的姑娘,她抬头一瞧,不免惊喜。 “灵霄?是你!” “啊,花道长!”灵霄也万分惊讶,随即兴奋。 “你这是……”花妩见她手里抱着一只琵琶,浓施粉黛,一身明快色泽,不太敢往下说。 “我一直没告诉道长,我是个歌女,只身来到长安,只有这样才能养活自己。”灵霄连忙垂下头,小手摆弄着琵琶,颇为拘束紧张。 “上次没请道长去我那里,也是怕道长嫌弃我身份卑贱。” 花妩拉住她,温声笑道:“我不会的,你现在过得可好?今日我约了人走不开,改日去找你听曲儿吧。” 灵霄抬头笑起来,一双石榴耳坠前后摇晃,显得俏皮又风情,“嗯!那我在清江阁恭候道长。” 与灵霄分别,花妩一个人走在路上,心情却飞扬起来,她之前就担心灵霄后来怎样了,现在看到她好好的,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自己的努力还是有结果的。 连曾经只想等死的灵霄如今都在努力生存,其他的女孩子更加不该死。 所以,就像槐王说的,即便不择手段也要扳倒北戎王,不能再有人死在丹炉妖火之下。 第二十五章 大胆的算计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墨容回来后,又带着花妩去了一趟北戎王府,两人被奉为上宾。 花妩天真地问:“殿下,还没查出丹房被炸的原因吗?” 北戎王已经将这事归集为妖火的暴走,新丹房的顺利建成让他不再把找原因放在心上,他摆手道:“不过是一场意外,是那几个野道士道法不精,害人害己罢了。” “那殿下日后可要好好擦亮眼睛,不要被那些不靠谱的道人忽悠了。”花妩弯起眼睛,半开玩笑道。 北戎王于是笑问:“本王如此信赖花道长,道长能否赐我一张长生不老之方?” 花妩摇头道:“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不过,我倒是见过一张有趣的方子。”她伸手打了个响指,一张泛黄的纸张凭空飘出,落在她手上。 南宫无且目光中露出惊艳,然后隔空牢牢锁住那方子。 “这是我在太渊观的书房中瞧见的古方,上面说,此方运用得当,延个十几年寿命不成问题。” 北戎王眼中迸出显而易见的贪婪,立刻追问:“哦?那花道长按照方子炼过丹药吗?” 花妩知他怀疑自己,将方子递给墨容看,又道:“殿下太看得起我了,我修为太低,这张方子至少要有化境修为的道人才能炼,而且,必须是男子。” 南宫无且去看墨容,等着她印证。 墨容瞧了瞧,点头道:“这张方子我曾经也见过,只是师兄们说成功率太低,他们都不曾炼过。” 花妩惋惜道:“我何时修为也能像师兄们一样高啊,好想试一试这方子。” “莫要胡闹,这种东西你也敢拿出来,小心师父说你,快收起来。” 花妩扁嘴,小声辩驳,“师父又没说我不能拿。” 墨容向南宫无且行礼:“师妹只知顽皮,不懂这其中有多少凶险,家师未曾用过这方子,想来一定有原因,还请殿下莫要把师妹说的放在心上。” “哈哈,本王也不过跟花道长玩笑一番。” —— 没过一会儿,墨容被王妃叫去内院,把花妩独自留在前厅。 南宫无且忽然问:“花道长,您那张方子,能不能给本王瞧瞧?” 花妩惊讶看他,“殿下有兴趣吗?可连我师兄们都说成功率很低啊。” 南宫无且哈哈一笑,“本王对炼丹感兴趣,不一定非要炼出成丹,只是遇到新奇的方子,就想试一试,成功与否只看天意。” “这么说殿下手下有能人能炼咯?”花妩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那殿下,炼丹时我能不能来府上旁观呀?我也感兴趣得很。” 南宫无且听她肯交出方子,大方道:“自然,道长想来,随时欢迎!” 花妩把方子变出来,让他抄了一份去,嘱咐道:“殿下可别跟别人说呀,师姐会骂我的。” 南宫无且心道长生的秘密谁会轻易告诉别人?这丫头莫不是个傻的。 —— 槐王府。 东梧打听到,花妩常常被邀请去北戎王府做客,南宫懿知她开始动作,他有心想跟去看看,无奈丹鹤最近来净尘观的次数频繁,他不得空。 “好像是,花道长给了北戎王一张古方,他们在研究怎么炼丹。”西柏有次拼了命跟去,险些被发现。 莫非她想用这张方子转移北戎王的注意力?南宫懿忍不住琢磨,花妩任何一个举动在他看来都别有深意,让他不自觉紧张。 “殿下,丹鹤散人来请您去净尘观,说是得了本好书,请您一同赏赏。”封管家进来问。 东梧和西柏立在一侧,西柏忍不住毒舌起来,“呵呵,把书直接送到府上不就好了,都是要继任观主的人了,还这么闲,成日往咱们殿下跟前凑,醉仙楼的姑娘都比她委婉些。” “西柏!”东梧简直想给他一巴掌,“你别乱说话给殿下惹麻烦,再说,淮阳侯病了,丹鹤道长定然心中难受。” “既然想跟着咱们殿下,就得尽忠心,她表面上痴心一片,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做她师父手下的刀子,净往殿下心口上扎。” “别说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南宫懿叹了口气,打断他,对封管家道:“就说我不在,让方海好生招待她。” 封管家走后。 “殿下,您不是一直说收拾北戎王还不是时候么?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西柏显然对北戎王府的事更感兴趣,追着问:“您真相信那个花道长能成事啊?” “祈雨节上她不就很能干么?”南宫懿淡淡道:“她接近王叔,目的未必如她自己所言,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能耐圆上自己说的话。” “那万一她捅了篓子,打草惊蛇怎么办?” 南宫懿轻笑一声,“她一个丫头都不怕北戎王,本王有何可怕的。” —— 北戎王府。 新建的丹房更加高大,内壁与地面都贴着白玉砖,一踏入其中就觉清凉,正中地上立着一口鎏金铜炉,正噗噗冒火。 铜炉底下围着一群人,正在给丹炉加火,他们是南宫无且召集来的道士,还负担着给丹炉护法的重任。 火焰熊熊,就是在这么阴凉的殿中,一圈人还是被烤得衣裳湿透。 花妩就不一样了,她远远坐在高处的太师椅上,身边有人打着扇子,手边摆着一盘子新鲜瓜果,惬意地昏昏欲睡。 “花道长,殿下到了。” 花妩清醒些,装模做样捋捋拂尘,迎上南宫无且,清脆道:“殿下,贫道方才仔细检查过,原料都没有问题,可以开炉炼丹了。” 南宫无且道一声好,立刻下令,金色巨大的炉子盖缓缓打开,足足三百六十种药材一齐被倾倒进火中。 他望着这壮观景象颇为激动,“倘若炼成了丹药,花道长功不可没呀!” “那是戎王殿下道缘深厚的缘故,贫道不敢居功。”花妩客气行礼,叮嘱道:“大火要烧满九日,不能停,炼丹那位道长一定要撑住才是。” —— 九日后。 主持炼丹的道士灵力耗尽,好在丹药已经炼成,南宫无且兴奋地捧着一颗金丹让花妩验看。 “哎呀,啧啧啧,可惜了。”花妩一拍大腿,为难地摇头。 “失败了?”南宫无且不可思议。 “虽然成了丹,殿下却不能服食,还要再炼。”花妩遗憾道。 “这是为何啊花道长?” “炼丹那道士没告诉殿下吗?” “他晕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南宫无且神色焦急,紧紧盯着花妩。 花妩道:“是这样,炼丹最难的是平衡各种药材的药性,这颗丹药呈如此亮的金黄色,说明其五行属土,有非常强的偏药性,简单来说就是当中某种药材的药性超出了正常范围,使这颗丹药的某一属性极强,打破了丹药内里的五行平衡,殿下可明白?” “那又如何?” “这于其他丹药未必是大问题,但这颗丹药的作用是让人延年益寿,它的原理是服食后,使身体的各种活动速度下降,减少不必要消耗,殿下见过乌龟吗?乌龟就是因为长年不动,才能长寿,殿下也要像乌龟一样,各种活动都慢慢的,才能活得长。”花妩一脸认真。 南宫无且脸色古怪地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花妩一本正经道:“但现在它的土属性太强,而土克水,人服食后,土属性的偏药性会盖住其他药材的作用,强行让血液的流速下降到非常低的水平,这种过度缓慢的后果,已经不是延年益寿了,直接会让身体衰弱下去,这种险,殿下不能冒!” 南宫无且震惊地接受了这套理论,脸上有失望的神色。 花妩安慰道:“殿下别气馁,三百六十种药材相融呢,竟然真炼出了成丹,已经非常厉害了!这丹药殿下自己不能用,兴许可以留着送人呢,这也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呀。” 南宫无且挑眉,困惑道:“道长不是说这颗丹药不能服食么?如何送人?” 花妩随意道:“以殿下这个年纪,服食此丹一定会有危险,但假如年轻些或者身强体健的人,能抗得过偏药性也说不定呢。” “哦?那抗不过会如何?” “抗不过人就死了呀,抗得过兴许能多活几年哩!殿下若是疼爱哪个晚辈,送了这丹药,没准是那人的福气呢。”花妩说得极为轻松,语气中都是她这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花妩的一再提示下,南宫无且果然露出一抹凉凉笑意。 “花道长真是懂得物尽其用。” 第二十六章 真不择手段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当南宫懿知道她的计划时,已经没时间用来震惊和思考了。 南宫无且就站在面前,他身后的随从捧着一个玉质宝盒,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住去路。 今日是南宫懿的生辰,槐王府宴请八方,长安城中有头脸的人物都来了,争先恐后向摄政王献礼。 “贤侄呀,本王送你一样好东西,你可要好生宝贝着,快呈上来。” 南宫懿微笑着道谢,举手投足尽是风雅。 玉盒打开的刹那,金丹的光芒和清香一同扩散,宾客中有人也好炼制丹药,当下便吃惊道:“这是金丹?” “上乘金丹。”南宫无且得意非常,捋着胡子道:“本王找来八十一个道人一同炼制了整整九日,耗费无数灵药,才得了这么一颗成丹,送与贤侄,也是王叔我的一份心意。” 众人都知北戎王醉心求仙问药,送丹药很正常,且这丹药一瞧就是上品,大家不免心里羡慕南宫懿。 有人问:“不知,戎王殿下这颗丹药有什么神奇功效?” 北戎王沉默片刻,直到吊足所有人胃口,才慢慢道:“这丹可不是俗物,是我寻遍能人异士于古法中反复推导才炼出来的,能消除病痛,长生不老。” 众人震惊,接着纷纷恭喜槐王得此宝贝,实乃天意。 南宫懿神色从容,并未将目光落在那颗让众人心动的金丹上,而是在不经意间穿过人群,看往月形拱门处,那有一道绝尘身影。 花妩隔着人群与他对视,嘴角勾起客气礼貌的笑意,一双杏眼中的神色却生动非常。 快收下啊,愣着干嘛! 大戏已经开场,轮到你,你却不演?万万不能够啊。 花妩把拂尘从右手臂弯甩到左手臂弯,端起茶杯做了个请的动作,暗示满满。 南宫懿默默叹气,认命般收回目光,感激道:“多谢王叔重礼,懿这般收下,着实心中不安。” “诶,不必不安,你是我大衍的摄政王,难道还不配一颗丹药?陛下年幼,江山还要你看顾呢,你这身板如此虚弱,本王已忧心了几年,有了这颗金丹,定能好起来,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啊!”南宫无且哈哈一笑,大家也跟着笑。 槐王虽然位高权重,但自小就身子虚弱,是以过了及冠之年还未娶纳妾,众人嘴上不敢提,心中却都在想槐王是不是真有什么恶疾。 北戎王这般似意有所指,当中意思到底是嘲讽还是担忧,众人心知肚明。 他连这种理由都搬出来了,南宫懿“盛情难却”,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只好取出金丹,就着水服了下去。 南宫无且一脸欣慰,心中则满是激动。 槐王一向谨慎,南宫无且不是没想过他不肯吃该如何,所以才等到生辰当日,众宾客围坐时,借着气氛逼上一逼,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看来长生的诱惑对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抵抗的,尤其是南宫懿这种病秧子。 就他那虚弱的身子,根本不可能抗住偏药性,迟早得死。 散宴后,南宫无且心满意足回了北戎王府。 —— 当夜,槐王府一片灯火通明,据说槐王殿下忽然就不行了,气若游丝,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往槐王府赶。 花妩穿得整整齐齐坐在院子里望星星,往常这个时间她都已经睡下了。 一个黑色身影翻进院子,一剑架在她脖子上,凌厉的剑风扑面而来。 “别说话,跟我走。”黑衣人道。 花妩顺从地站起来,举着双手,连道:“好好好,咱们走吧,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的。” 东梧冷冷盯着她,怕她耍花招,要不是殿下还晕着生死未卜,他恨不得在这儿就剐了她! 花妩被东梧一路提到槐王府,又一路提到房间中,险些被勒断脖子,才被不客气地扔到南宫懿床前。 昏暗的室内,她看清屋里有封管家、东梧、西柏,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侍卫,个个佩刀,凶神恶煞地瞪她。 花妩缩了缩脖子,心说献丹的不是我,让他吃丹药的也不是我,凶什么凶。 “殿下昏迷之前特地嘱咐我等请道长过来,想必花道长有办法的吧?”东梧说话冷飕飕的,字字都是杀气,句句都冒冰碴儿。 花妩忙忙点头,从地上爬起来,“有的有的,只要给他服了相应的丹药解了丹毒便好。” 她从怀中取出一颗碧色丹药,室中顿时清香满溢,一看也是上品之物。 封管家端来水递给她,她真心实意地道谢,心道这位管家人真好,礼数周全,还知道给她这个客人上杯水。 赶紧喝一口,压压惊。 东梧额上青筋暴起,压着嗓子咬牙切齿:“那是让你喂给殿下喝的!” 花妩:“……” “咳咳,我就试试水温。”她满心悲苦,诺大一个王府连个侍女都没有吗?服侍主子吃药的活也要她来做? 她乖乖坐到床边,轻轻把南宫懿扶起来,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将丹药化在水中,慢慢喂给他。 居高临下看去,他细长浓密的睫毛覆在眼上,肤色略微苍白,红唇无力微张,这大衍第一位高权重的人物,此刻虚弱地躺在自己怀中任人揉捏,毫无意识地露出这样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实在有点诱人啊。 “殿下什么时候会醒?”西柏问。 “半个时辰定能醒了,他的身体需要调节两种药性。”花妩自信满满,她在太渊观就主攻炼丹术,这颗碧绿丹药是她炼过的最高等级的解毒丹,一直留着不舍得用,解一颗假金丹的毒简直绰绰有余,南宫懿也不算吃亏。 —— 一个时辰后。 “叫太医进来看看,殿下的脉象怎么好像又虚弱了?”东梧急着大喊。 花妩被他吵醒,走到床前摸了摸南宫懿手腕,顿时愣住,变了脸色。 “脉象凝涩,气息若有似无,怎么会这样?” “你到底给殿下吃了什么!”东梧狠狠瞪她,若没有西柏拉着,早就冲到她跟前了。 花妩往后一缩,手足无措,喃喃道:“解毒丹啊,应该可以解他的丹毒的,为何他的病情加重了?” “你到底有何目的,要害死我们殿下!” “我没有!”花妩苍白着脸摇头,突然慌张,她是引诱了北戎王把金丹送给槐王,让槐王中丹毒把事情闹大,可并没想真的不择手段害死他啊! “你还有办法吗?花道长。”封管家问。 花妩局促地站着,看到南宫懿睡得极不安稳,满脸冒汗的模样,脑中一团浆糊。 他为何不醒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就是杀了她也没用,先把她关起来,再找别人想办法吧,封管家,派人去请方海道长和丹鹤道长来,看来殿下的身子还是不能托付别人之手。”西柏冷静地安排。 “好,我这就去!” 花妩被另外两个侍卫架出屋子时,回头又瞧了南宫懿一眼,心中漫上愧疚。 “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东梧冲着她的背影恶狠狠道。 第二十七章 殿下的安慰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被扔进了一个冷冰冰的屋里,两个侍卫毫不客气地关上门,还上了锁。 她抱膝坐在地上,心中也跟周围一样漆黑,只有那一日两人结约时南宫懿眼中的温润成了唯一一点光亮,在黑暗里,她把翠玉扳指摘下来又带回去,不自觉发呆。 南宫懿卧房中。 方海道长和丹鹤几乎是同时赶来。 两人分别查看了情况,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南宫懿身上的丹毒没有解。 “丹鹤道长有何好主意吗?我手边暂时没有特别高级的解毒丹。”方海道长叹气。 东梧想说之前花妩给殿下喂过一颗解毒丹了,被西柏拉住摇了摇头。 丹鹤还在呢,她是外人,不能让她知道殿下和花道长的结约之事。 “我有办法。”丹鹤红了眼圈,对东梧道:“把殿下扶起来,我帮他把丹毒逼出来。” 方海道长大为吃惊,“你要用元丹给殿下解毒?” 元丹是修者达到结丹之境后结在丹田中的灵核,从元丹中抽取灵力运转术法,耗损的修为可能再也补不回来。 “他身上的丹毒已经游走扩散,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按我说得做。”丹鹤在床边坐下,运起气息,不多时,她的手心中闪出红光,一团小小的火苗从手印中翻出,室中出现可见的灵纹波动,颇为震撼。 —— 槐王府一直折腾到天亮,所有人都没睡着,南宫懿的心脉反应非常微弱,脉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每个人都紧张到大气不敢出。 丹鹤用元丹中的灵力为南宫懿解毒,离开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别说御剑,连手臂都举不起来。 “殿下若是醒了,还请道长派人告诉我一声。”丹鹤临走时说,神情有些犹豫。 方海道长点头,她今夜来定是避着她师父朱雀散人,这一片痴心,也是不易。 好在她走后没多久,南宫懿竟然悠悠转醒了。 —— 花妩倚靠着一面墙昏昏欲睡时,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西柏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站在门口叫醒花妩,口气漠然:“道长,殿下要见你。” 花妩适应了光线,从地上站起来,木偶一样跟着出去,一路上脑中空空如也。 西柏边走边偷偷打量她,觉得她是被吓着了,有些可怜她小小年纪却卷入这些你死我活的阴谋中来,可一想到殿下遭的罪,又狠下心肠,一路都不理她。 到了卧房门口,他停下步子,面无表情叮嘱道:“进去吧,殿下身子虚弱,道长多看顾些。” 清晨的光线分外柔和,花妩身披清凉的日光和清新的空气步入屋中,屋里静悄悄的,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花妩一步步往床边走,在南宫懿抬头看她的时候轻轻停住。 他一副刚醒的模样,半躺着,墨发散开,白衣如雪,周身没有一丝华贵装饰,一双温润眼眸中只有淡淡光彩,看起来苍白憔悴。 花妩直愣愣地望他,一动不动。 南宫懿虽然醒了,却很不舒服,浑身没劲又头疼欲裂,还要安排对付北戎王的事宜,越发觉得气血亏虚,眼前模糊。 半晌后,他才叹一口气,轻笑道:“呵,好个不择手段的算计啊,本王真没看走眼,你是个能做大事的。” 花妩没有辩驳,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 “不妨事,”南宫懿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摆了摆,不在意地打断她:“这是本王同意了的,你听吩咐办事而已,本没什么错,更何况本王也知道你并非有心害我。” 封管家和东梧几个已经在他刚醒时说了来龙去脉,他已经知道花妩束手无策,最后是丹鹤以元丹相救,自己才活了过来。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他也看得明白。 花妩猛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轻声问:“殿下相信我不是有意的吗?” 南宫懿此时虚弱难受,见她一副快哭了的可怜模样,只觉得好笑,气若游丝还笑,慢慢道:“自然,那日在净尘观,丹鹤那样欺负你,祈雨节上你也肯舍命救她,你这样善良的一个孩子,难道真会靠害死本王来达到目的?本王可一万个不信。” 他话音刚落,就见花妩直溜溜立着,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大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落。 “怎么还哭了……”南宫懿为难起来,原本是想安慰安慰她,怎生真的哭了。 果然是个孩子,一点不好哄。 花妩的眼泪越发收不住,越抹越多,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被东梧他们那样恐吓威胁,被关起来都没想哭,可偏偏南宫懿两句话,就让她又委屈又难过,止不住想发泄。 南宫懿又叹一口气,拍了拍床边,温声道:“过来坐吧,本王还有事问你。” “殿下问吧,我在这儿站着。”花妩一边抽噎一边嘟囔。 “你教北戎王炼丹,难道就不怕他攀咬你,把谋害本王的罪名扣到你头上去?” 花妩吸溜着道:“我给他的方子不管能不能炼出上品丹药,只要他想害人都可以拿来害人,他心术不正,与方子无关。” 南宫懿点头,再次叹道:“花道长的赌局如此大,着实吓了本王一跳呢。” 花妩心中惭愧,小心翼翼瞧他,不敢说话。 南宫懿又道:“不过你做得很好,你确实给了本王一个不得不杀王叔的理由。” 谋害摄政王,于公于私,南宫懿都没道理再放过他,就算强行定罪有风险,也不得不动手。 这一局筹谋,花妩所图的确冒险,可已几乎等于把刀柄递到他手里,这机会他若是还把握不住,这摄政王也不必做下去了。 花妩见他真没生气还夸了自己,心中熨帖,心情一下子云消雨霁,想了想道:“那,我给殿下把把脉吧,北戎王的事再急,还是身体更重要。” 南宫懿默许,将右手翻过来放在床边。 花妩在床边矮榻上坐下,伸出三指搭在他脉上,微微凝神。 指尖下是南宫懿细白的手腕和小臂,皮肤紧致骨骼纤长,一动不动却散发着成年男子独特的诱惑力,让人血脉喷张。 不过他好像确实比一般男子消瘦些,看着没那么健壮。 南宫懿则不动声色瞧她。 一双眼睛哭得跟兔子一样,鼻尖也红红的,哭这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了她呢,南宫懿自个儿暗暗叹气。 说她傻吧,关键大事上样样办得漂亮,叫人刮目,可要说聪明吧,方才一进来像块木头,借口都不会找一个,看起来真像是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空有一身本事和小聪明,没有处世的经验,又心软,很容易就被拿捏了。 “没有丹毒了,殿下。”花妩缩回手,抬头老实道。 南宫懿回神,故意面无表情道:“本王无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花道长是不是该想想,如何补偿本王?” 花妩怔了怔,隔了一会儿慢吞吞道:“金银财宝什么的,想必殿下不缺,丹药术法殿下也不感兴趣,我倒是能帮你调理身体,弥补亏虚,就怕殿下信不过我……” 南宫懿笑了笑,“哦?花道长还会世界的技能?” “不管世界还是修界,是人都一样,身体好才能有前途,殿下殚精竭虑又不能好好休息,身体才这般虚弱。” “这样吗?那本王这副身子今后可要托付给花道长了,还请道长好生调理照料。” 花妩惊讶地看他,水洗过的眼眸中倒影着他的身影,诧异地问:“殿下信得过我?” 我可险些害死你啊。 “为何信不过?花道长可是元玉真人的弟子,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才是,莫要因为一个失误就否定自己啊。”南宫懿笑笑。 “……谢谢殿下。”花妩躲开他的目光,小声道。 怎么办,鼻子又酸起来了,还想哭。 第二十八章 戎王的身份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日头逐渐升高,到了用早饭的时间,南宫懿却精神不振,只想昏睡。 花妩起身想告辞时,肚子又适时传出咕咕声。 被困了一整夜,担惊受怕,她的脸色也很不好,放松下来后身体就开始抗议。 南宫懿叫来封管家,吩咐道:“传膳吧,本王饿了。” 封管家躬身应是,出去时偷偷看了花妩一眼。 这位道长好像颇得殿下青眼,就连丹鹤道长也未曾与殿下一道用过饭呢。 “殿下,没我什么事的话,我就……” “道长吃了饭再走吧。”南宫懿一边说一边面朝里躺下,“本王着实有些困倦,还想睡会儿,就不陪道长了,道长请自便。” 花妩刚想推辞,南宫懿已经一副沉沉睡去的模样,她眨巴眨巴眼睛,不太忍心吵醒一个被困意席卷的人,甚至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很快,封管家带着几个婢女进来放吃食,花妩立刻把食指放在嘴边,小声叮嘱:“嘘,殿下睡了,轻些放。” 封管家恍然,原来早膳是专门为花道长叫的啊,殿下虽然嘴上总说她是太渊观的人,让大家不可掉以轻心,自己却格外心软呢。 这小姑娘也是个心肠好的,萍水相逢却一直愿意维护殿下。 封管家带着人悄声退下,仿佛留花妩一个外人在槐王卧房并无任何不妥。 花妩直到坐到桌边,还有些犹豫,回身频频看了南宫懿几眼,见他果真没有要起的意思,自己又实在饿,这才动了筷子。 王府的厨子真的很不错啊,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花妩把一桌早饭吃了个七七八八。 南宫懿一开始还勉强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后来听她吃得香,听着听着竟真的睡着了,睡得极踏实。 —— 此时王府外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一早,大理寺与刑部高官便上门,请北戎王移步府衙,配合调查金丹一事。 南宫无且纵然手握兵权,在边关叱咤多年,在智计与果断狠辣上,还是落了后辈一成。 彼时,他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和行辈,有恃无恐,带着上百府兵,招摇浩荡地过了东西市,进了大理寺,脸上妥妥的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结果他前脚刚进门,大理寺的玄铁黑门就立刻关紧,无数弓箭手出现在墙头,冰冷的箭羽漫天落下,大理寺内瞬间成了修罗场,南宫姑且带的府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唯有任人宰割。 而大理寺外,禁军统领徐青卫火速率领禁军围了北戎王府,持陛下谕旨闯入府内,查封丹房及王府各处,速度之快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等南宫无且的下属想去通风报信时,已经太晚了。 那时北戎王已被孤身软禁在大理寺监牢深处,他的部下们被禁军逐个控制,群龙无首之际,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做了出头鸟,被扣上谋反的罪名,株连了九族。 要知道,槐王连北戎王都敢说关起门吊打就关起门吊打,他这次是铁了心要除掉南宫无且,放眼朝堂,谁能跟摄政王,跟皇权正面抗衡? 结果就是,长安城中一度风光尊贵,看似不可动摇的北戎王,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被摄政王以铁血手腕镇压,他连庆祝南宫懿中毒都没来得及,人就下了牢狱。 等到这事在长安各个角落传开时,朝臣或多或少要在背后议论。 槐王的手段其实并不多高明,却胜在神速。北戎王做梦都不会想到,槐王早就对他下了杀心,以至于人还昏迷着,就部署好了一切,放手一搏到敢把他诓骗进大理寺,切断一切后路后进行屠杀。 单论南宫懿这番干净利落到令人发指的操作,就已深深让朝堂众人见识了他温润风雅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何种冷酷凶狠的面目,倘若他们知道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众人只怕会毛骨悚然。 —— 且说花妩回流云观后,不出所料,傍晚就被墨容请去书房。 “我嘱咐你的话,你是半点也没听进去啊。”墨容直叹。 “师姐,我错了。”花妩立刻认错,态度超好。 墨容颇为头疼,道:“你就是不肯听话,你可知与虎谋皮是何种下场?为何非要跟槐王走得那么近?你那张方子,根本就是在诱导北戎王去下毒,你如此利用槐王,若是他因此记恨你,你要怎么办?北戎王的下场不够你心惊吗?” “师姐……”花妩无话反驳,只默默将手背到身后,去摸那只翡翠扳指。 “你是修界人,是将来要继承太渊观的人,要懂得跟世界划清界限,槐王就算再有能耐,他只是摄政王,就算他能登基称帝,也不过是一国之君,但是花妩,你来日是要守护天下的,眼界要放长远,别辜负了师父一番心意,你可明白?” “我明白的,师姐。”花妩立刻点头,其实心里并不明白。 师姐让她不要理槐王,可不借助他的力量,猴年马月能扳倒南宫无且?她理解师姐、流云观在世界多有限制,也理解槐王迟迟不动北戎王有他的考量和顾虑,可她花妩没有,他们不方便做的事,她不怕,反正她找到【祸者】就离开长安,槐王又不可能到稷华山要挟她去。 墨容道:“北戎王也不知会活多久了,你若要去调查他的身份,就尽快动身吧,大理寺那边,我先派人替你去探听消息。” “我这就去准备。”花妩转身欲走。 “等等!”墨容叫住她。 “怎么了师姐?” 墨容沉吟片刻,道:“花妩你记住,倘若北戎王就是【祸者】,你要不惜代价把他救出大理寺。” “什么?”花妩皱眉,她跟槐王舍下多大代价才让他下狱的,师姐竟然要自己救他出来? “你忘了师父说的,你要把【祸者】带回太渊观,【祸者】只能由天罚处置,他若提前死了,你的任务就失败了,师父纵然宠着你,可一样会因此罚你的。” 花妩哦了一声,想起师父确实如此说过。 “所以,槐王不是你的盟友,他不会让南宫无且有机会活着离开大理寺的,这一点你要牢记,花妩。”墨容轻微训斥且提点她。 —— 当晚,花妩身穿夜行衣,来到被一片肃杀气笼罩的大理寺外。 此时夜已深,可四周仍有禁军走动,南宫懿虽然暂时囚禁了南宫无且,却没立即杀了他。 毕竟花妩心猜,杀掉一个王爷可以找个荒唐残缺的理由,但是不能没有理由。 朝堂例律中该走的程序还会走,只是谋杀摄政王的结果不会变罢了。 花妩用穿墙术轻松进了里面,如过无人之境一样步入地牢。这里虽然戒备森严,但到底是世界的地盘,没有修界高人把守。 她一步步往地下走,周身飘着蓝幽幽的安魂香,像是暗夜里勾人摄魄的鬼魅。 尽头单独的一间牢房里,精铁砌墙,密不透风,南宫无且就被拴着铁链囚在此处。 花妩冷眼在外头站了站,才穿过铁栏杆。 南宫无且一动不动坐在原地,耷拉着脑袋,身上到处是血迹,右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红色丹药。 “只怕人真的死到临头时,不是一颗神丹就能救活的。”花妩轻声嘲讽。 南宫无且像是没听见。 花妩疑惑,紧接着神色凝重起来,不敢置信地伸手探了探南宫无且的鼻息。 人已经死了。 竟然来晚了?花妩很吃惊,看来自己这回是自作聪明了。 她以为槐王要杀南宫无且,多少要走些表面程序,推迟个一两日,没想到他这么等不及,连被人诟病也不怕,不定罪就动手。 这下子……任务真要凉了。 花妩一面叹气,一面蹲下身,用匕首划开南宫无且染血的衣襟,最后确认一下吧,顺便看看【祸者】的标志长什么样。 就着暗淡发红的月光,花妩细细看去,半晌后,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没有红痕,南宫无且不是【祸者】。 看来任务还要继续。 第二十九章 心口不一致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无且不是【祸者】,这让花妩有些意外,此时正好赶上大理寺守卫交班,她来不及多失望,赶紧趁夜色离开。 她以为自己行迹无踪,行动天衣无缝,却不知南宫懿早就派人把大理寺监视得密不透风,之所以其中没有修为高深的道人镇守,就是为了等她上钩。 此时南宫懿就坐卧在床上,端着一碗药,垂眼等着西柏打探消息回来。 东梧和封管家见他半晌也没喝一口,忍不住劝道:“殿下,您已等了许久,身体要紧啊,也许花道长不会夜探大理寺呢,西柏未必能带回来什么消息。” 南宫懿神色苍白,却笃定道:“她一定会去。” “大理寺向来关押的是朝廷重犯,地牢中阴暗寒冷,她小小年纪会自己去那种地方么?”东梧疑惑。 南宫懿幽幽道:“徐青卫说,她可是敢大半夜独自一人去荒郊野岭净灵的人,要么,她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心里有鬼,不敢道于人前。” “花道长虽说有些冒失,不过老奴瞧着,是个好姑娘。”封管家突然乐呵呵道。 而且还是个福星,回回都能帮殿下大忙呢。 南宫懿微微歪着头,一副文弱公子模样,看着将他带大的老管家,困惑地问:“封叔喜欢她?那孩子的底细我们全然不知,而且谎话连篇,反应又快,实在不得不防。” 封管家不以为意,坚持道:“殿下,请恕老奴多嘴,您对花道长的偏见都是因为她来自太渊观,也许她身上并没有殿下想知道的秘密呢?老奴反而觉得,花道长心眼挺实的,不像是会做阴险事的人。” 东梧哼了一声,提醒道:“她为了扳倒北戎王,不惜以殿下的性命为筹码,这还不够阴险?殿下现在这般虚弱,可都是因为她!” 封管家摇摇头,这事肯定是两人之前约好的,既然殿下自己都同意了,那出了岔子,怎能都怪花道长一人? 殿下就是嘴硬,明明信任到肯把命交给花道长,还要想尽办法怀疑人家。 两人辩驳间,西柏一溜烟跑回来,进了门就嚷嚷,“殿下,花道长果真去了!” 三人齐齐抬头,南宫懿目中幽深,沉声慢问:“她去做了什么?” “回殿下,花道长走后我才潜进地牢,等属下到时,北戎王已经死了,死于砒霜,他的衣襟被人强行扯开了,但身上没有伤痕。” 东梧万分吃惊,“她杀了北戎王?她潜入地牢就是为了灭口?” 南宫懿思忖片刻,缓缓摇头,“不,她知道南宫无且必死无疑,没有必要亲自去杀他,杀人的应该另有其人,至于她……”他想到西柏的话,又困惑起来。 她剥了南宫无且的衣裳? 北戎王将近花甲,身上能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难不成她有特殊癖好?南宫懿的想法逐渐不可描述…… “殿下说,她是为【祸者】来的长安,她会不会是觉得,北戎王是她要找的人,所以宁愿夜探大理寺,也要去验证一番?”封管家说到了关键之处。 南宫懿的思绪好歹被扯了回来,重新思索,“莫非【祸者】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西柏托着下巴回忆:“属下检查过了,北戎王身上什么也没有,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那是不是说明,她接近王叔时,其实不知道王叔跟【祸者】到底有没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么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尽快调查清楚何人是【祸者】,岂不更好? 又或者她已经从王叔身上拿走了某样东西?南宫懿快速盘算。 东梧突然道:“殿下,眼下是不是先考虑一下北戎王的事为好?他这一死,恐怕又要有人往您身上泼脏水了。” 说到这个,南宫懿竟然缓了脸色,只淡淡道:“不错,有人先下手为强,恐怕早就有心栽赃本王。能在戒备森严的大理寺,本王眼皮子底下杀了王叔的人,实力当真不能小觑,这长安城里,野心跟胃口大的人也忒多了。” 东梧又问:“殿下觉得,会不会是崔、李两家在暗中捣鬼?可要属下前去密探一番?” “那两个府邸当真讨嫌,总跟殿下对着干!”西柏恶狠狠啐了一口,“真想一把火烧了他们府上了事!” 他话音一落,几人都往他脸上瞧去,一副被惊到的模样,西柏虽然不如东梧稳重,可也不是焦躁冒失的人。 东梧古怪道:“你怎么跟花道长一样,竟想做些胆大包天的事。” 西柏一愣,赶忙改口,“殿下恕罪,属下只是觉得花道长所为痛快,随口说说而已。” 南宫懿无声叹了叹,花妩那丫头人不大,倒是挺有影响力,他身边一个两个都能让她糊弄跑了。 “殿下,您这药要不再热一热吧?”封管家问。 “不喝了,”南宫懿瞥一眼黑黝黝的药汁,一阵反胃,随手递给封管家,“往后这种东西就别往本王跟前送了,难喝到要人命的东西,喝它作甚!” —— 几日后,北戎王畏罪自尽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他祸害人命炼丹的真相被公之于众,北戎王府被怒不可遏的百姓层层围困,书生文人纷纷执笔,要求向朝廷讨个说法。 重重压力下,摄政王在被丹炉下惨死的亡灵诅咒过的金丹毒害,虚弱到不能处理朝政的情形下,依然挣扎着写了批示,对此事下了最后判决。 撤去北戎王府丹书铁券,府上男子一律斩首示众,女子赐自缢,以示国法昭昭,贵族犯法也无有例外。 摄政王雷霆手段,威慑力十足,直叫百姓大呼痛快。 花妩站在被查封的北戎王府门前,看尽萧条,闻了满鼻子血腥后,心情尤为复杂。 就算南宫无且不是【祸者】,也是个祸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这府上未必人人都是黑心,如此株连,也是造孽。 槐王不愧能在手握重权的皇族长辈、与他异心的道统宫观下,稳坐摄政王之位,人家是真有两把刷子的,狠起来也是真的狠! 这样的人不能得罪,花妩谨慎地告诫自己。想来师姐说得没错,往后还是尽量离他远点吧。 她一边想一边往槐王府去,寻思着探望一下他,找个借口推辞了给他调养身体的事。 —— 封管家见到她似乎十分高兴,礼貌地请她往后院走,东梧则一脸戒备地在她身后跟着。 花妩有些尴尬,她差点害死了南宫懿,东梧对她有戒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也只这一回了,往后她绝不踏进槐王府了还不行?肯定离你家槐王远远的。 ...... 且说封管家将花妩一路领往南宫懿的卧房,快到了门前她才反应过来,诧异地问:“封管家,殿下竟还卧床不起吗?” 说起这个,封管家一阵叹气,“哎,殿下不肯用药,自然好不起来,可是殿下脾气强硬,我们不敢硬劝,这样下去……道长,殿下的身子原本就弱。” 花妩眨眨眼睛,槐王的脾气不好吗?自己几次挑战他的权威,也没见他追究过啊。 封管家说着,不知从哪就端出了一碗碧绿碧绿的汤汁,杵到花妩面前,笑出了一脸褶子:“花道长既然来了,不妨劝劝殿下喝点吧?老奴想,道长既然来看望我家殿下,定然也希望他早日好起来吧?” 花妩瞅着老人家一脸抓到救命稻草的神情,简直为难。 就这卖相的汤药,让我去劝你家殿下喝?他敢喝我都不敢劝啊! 第三十章 居然脸红了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在封管家的殷切期盼下,她只好端了药汁,勉强笑道:“封管家未免太高看我,贫道只能尽力而为。” “啊,自然自然,花道长请。”封管家见她应了,格外高兴,赶紧请她进去。 南宫懿的床边有扇窗子,他坐在床上竖着耳朵听了两人对话,不由好奇,她一会儿要怎么劝。 花妩一步步走向屋内,一边走一边想,诺大的槐王府,尊贵的摄政王,怎么屋里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么冷清。 “殿下。”她瞧见南宫懿正专注地看书,犹豫着出声。 南宫懿抬头,朝她淡笑一下,“道长来了。” 花妩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个人简直帅到犯规啊,一个病人还能叫人颠倒神魂,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静静倚靠在床上,发顶盘着青玉冠,一头黑发拢在肩前,黑眸染笑,神情从容,双手交叠藏于袖中,只露出一截修长指尖,一身掩不住的儒雅华贵。 他生得英俊,不像九爷长得女气,多年养尊处优之下举手投足都尊贵优雅,原本贵气到只能让人仰视,奈何身在病中,脸色略显苍白,微微皱眉就叫人心碎,俨然一个弱质文雅的翩翩公子,看上去简直人畜无害。 只一笑,瞬间扰乱了花妩的思绪,让她险些连招呼都忘了打。 南宫懿不动声色观察她的反应,不禁暗笑,眼睛都发直了,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居然脸红了。 花妩咳了咳,一本正经道:“贫道来瞧瞧殿下,殿下的气色比几日前好了许多。“ 南宫懿没有拆穿她,目光落到她手上,挑眉问:“封管家让端进来的?道长答应做他的说客了?” 花妩:“......“ 南宫懿抿着唇,满脸不可思议,叹道:“这东西也能喝?” 花妩很想赞同他,可想起封管家殷切望着她的模样,一狠心,端起碗咕咚了一口。 南宫懿睁大了眼睛。 花妩吞下药,面无表情,评价道:“没毒,殿下。” 南宫懿又问:“好喝吗?” 花妩眨巴眨巴眼睛,缓慢点了点头,接着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放下碗转身就冲到桌上倒了杯水一口灌下,捂着喉咙直咳嗽。 南宫懿不客气地哈哈笑起来,声音温润轻柔,像羽毛刮过,显得心情极好。 咳够了,花妩整个人都快蔫掉,摆摆手妥协道:“确实没法喝。” 南宫懿收回笑意,眼底颇为复杂。 原本想趁机试探她为何要去大理寺见南宫无且,可看她现在直冒傻气的模样,又问不出口。 生平第一次,擅于抓住各种机会套取情报的槐王殿下竟然觉得,趁人不防加以利用的行为不大光彩。 “殿下,我再给你把把脉吧。”花妩道,“兴许能换个方子呢。” 南宫懿顺从地卷起自己袖口,露出一截小臂,抬眸示意她过来。 花妩深吸一口气,等一会儿把完脉,就说他没什么大问题,或者他的病自己治不了,然后赶紧告辞。 她坐下,指尖扣在他腕上,能清晰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生命力,像是禁封千里的冰河,流得缓慢安静。 她垂眸凝思了许久,这次号脉几乎是正常人的三倍时长,南宫懿微微疑惑,出声问:“道长?” 花妩抬头,收回手,淡淡道:“殿下,您的身子没有大碍了。” “可本王吃不下东西。” “许是吃食和汤药不合殿下的胃口,不过,药可以不吃,饭还是要吃的。” 南宫懿笑道:“道长精通炼丹术,可知道服用什么丹药能免了每天吃饭喝水?” “殿下还敢服食丹药啊?”花妩开个玩笑。 南宫懿不答反问:“道长给王叔的那张方子,果真能炼出长生不老丹么?” 花妩摇头,“怎么可能,那丹药就是让人保持最低的生命体征,像活死人一样昏睡不醒,人要真成了那样,长生不老有何用?” “原来如此,本王孤陋寡闻,惭愧了。” “殿下身上没有丹毒,只是虚弱,多休养少劳累便好,我毕竟不是大夫,往后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还请殿下见谅。”花妩说着站起来,朝南宫懿欠了欠身。 南宫懿微微凝眉,想跑? “上次道长可不是这般说的,本王做了什么让你不快之事吗?”他脸上没有半分怒气,连质问也是从容不迫,彬彬有礼的。 花妩想了想,不如直说,于是抬头道:“上次我感激殿下的信任,冲动之下说了大话,回去细想觉得颇为不安,殿下金尊玉贵,身边定然能人无数,我只是半吊子水平,若是胡言了什么耽误殿下治伤,既辜负了殿下的重托,又伤我师父的颜面,还会给师姐惹麻烦,所以特来给殿下道歉。” 她搬出了流云观甚至还有元玉真人,槐王应该不会为难她。 南宫懿听后果然点点头,叹道:“也罢,道长心有诸多顾虑,本王不便勉强。北戎王的事还请道长放宽心,本王不会让它牵扯上你与流云观,没人能知道那方子出自道长之手。” 花妩松了口气,槐王到底是讲道理的,他们临时结约,扳倒北戎王后一拍两散,这再好不过。 “多谢殿下。”花妩略坐了坐,起身告辞,南宫懿让封管家将她好生送出去。 —— 封管家进屋时瞧见碗里的药少了一些,还以为是南宫懿喝的,看向花妩的目光更加亲切慈爱了,花妩万分尴尬。 路上,花妩突然道:“封管家,有件事想麻烦你。” “花道长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我想去一下府上的厨房,殿下说他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贫道想着,许是厨子做菜不合殿下心意,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 封管家听了自然无有不应,立刻就把花妩请去大厨房。 花妩在各种菜肴间逛了一圈,每种菜都尝了一口,最后亲自挽起袖子炒了一盘肉沫笋丝,叮嘱道:“殿下病中,虽然口味要清淡,可该补还是要补,菜肴也别太素了。” 封管家见她颇为上心,高兴得合不拢嘴,立刻就要派人端给殿下尝尝,东梧拦在门口,自己先尝一口,才冷着脸放行。 花妩没理他,告辞封管家就大步出了槐王府。 —— 直到站在府外,她才觉得暖融融的阳光照到自己身上,没了冰冷诡异的恐惧感。 她回头看了看槐王府的大门,好不容易压下的震惊和疑惑重新爬上心头。 槐王身重剧毒,可是整个府上竟然没人知道!? 第四十二章 废丹的下落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稷华山云海深处旷静宁逸,翻滚的流云在朝阳之下朦胧变幻,偶尔能露出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宛若窥见神仙居所。 忽闻一串洪亮钟声自山巅传来,响彻云海,那是太渊观掌门元玉真人出关的讯号。 一个青衣少女迎着山风奔跃上山,满心欢喜。 闭关三年,师父终于出关了! 太渊观内门弟子年满十五要下山修行,花妩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原本以为走之前也不能见上师父一面,没想到师父竟在今日提前出关,这简直是个惊喜! “师父!”花妩跑到元玉真人房门前,推开门就冲了进去,屋里一阵哗啦水声。 一片刺眼白光亮起,她赶忙遮住眼睛,同时大喊:“师父!是我呀!” “你这孩子,没规矩。”宛如天籁之声响起,如春风拂面,便是申斥,也和煦温柔得让人陶醉。 花妩再睁眼时,元玉真人已经穿好道袍束好腰带,转过了身。她素手一扬,三千青丝瞬间净干了水,垂于身后。 “师父!”当花妩看到那张风华绝代,也悲悯众生的面容时,思念像是漫过云海。 她是在十二年前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前世就是孤儿的她今生依然没有父母缘分,万幸的是,这一世有师父倾尽心力养育照顾她,在她心中,师父就像妈妈一样,为她填补了空缺两世的母爱。 穿越前不过普通人的她,如今却是天下第一道观太渊观掌门座下的关门弟子,任谁见了都要恭敬地唤一声小师叔,且她最得师父疼爱,小日子再没什么不顺遂的。 元玉真人上下打量花妩一番,走过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三年不见,师父的花妩长大了啊。” 花妩得寸进尺般抱住元玉真人的胳膊,蹭蹭她的肩膀,撒娇道:“师父,长老们要我明日下山修行,可您刚刚出关呢,我想留下陪陪您,您看……” “不行的花妩。”元玉真人慈爱地望着她,却坚定拒绝,声音中带了一丝肃然,吩咐道:“你明日就下山去,为师提前出关就是因为有件要事需要你去办。” “不要,”花妩继续蹭继续撒娇,“师父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师父身上好香! “……妩儿,师父希望你将来能继承太渊观,有些责任你迟早要担起来,莫要任性了。”元玉真人温声劝她。 “那,师父说吧。”花妩懒洋洋,心道给师父个面子。 其实她心里明镜一样,师父说她的天资百年难遇,一直有心将太渊观传给她,可她年纪尚小不能服众,此番师父安排她办事,定然是想让她做出一番成绩,将来继承太渊观时不落人口实。 元玉真人轻推开她的脑袋,正色道:“你听着,为师要你去大衍都城长安找到【祸者】,把他带回来。“ 花妩一听此话愣了愣,茫然地问:“可是师父,【祸者】是谁啊?“ —— 大衍都城,长安。 禁宫深处,天启殿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实在不似堂堂皇帝寝宫。 “殿下您看,陛下谁也不见,从早上去御花园后就如此了,连奴才们也不让靠近。”总管太监福行正小声跟一个身材高挑,穿银色华服,贵气逼人的男子回禀。 “陛下在御花园遇到过谁?”男子问,他温润的嗓音如月光淌过,华丽冰凉。 “回殿下,没遇见谁,只跟一个小宫女说过两句话。” “那宫女呢?” “奴才去御花园找了,掌事宫女说那宫女突然晕倒了,这会儿见不得人。奴才派人去瞧了,确有其事。” 男子默了默,开口道:“陛下龙体精贵,岂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那宫女别有用心,把她赶出宫去。” “是……”福行躬身应是。 阖宫皆知,槐王殿下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小皇帝只是傀儡,真正能在宫中说一不二的,是槐王南宫懿,他的话宫里没人有胆不听。 福行走后,内殿空旷安静,南宫懿向盖着层层叠叠帷幔的龙床走去,到了跟前才温声开口:“陛下,让臣看看您。” 半晌,朦胧的帷幔后才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稚童面孔,小皇帝南宫悠抽噎道:“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了。” “不行的哦,“南宫懿从容优雅地坐到龙床边,伸手替他擦干眼角,劝慰道:“怎么了?陛下是得太渊观承认过的、我大衍的新君,您往后不可以说这样的话,知道么?” 南宫悠躲过南宫懿伸来的手,小心翼翼道:“那,我把皇位传给你,可好?” “太渊观不会同意的,陛下。”南宫懿笑笑,“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有臣在呢。” 南宫悠茫然地眨着眼睛,忽然间浑身打起寒颤,眼底露出恐惧,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喃喃道:“不,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你杀了我吧!” 南宫懿温润的目光染上凝重,犹豫片刻,他伸手抓过南宫悠的胳膊,把人拖回来,另一手撩起他衣裳。 当看到南宫悠的后背时,南宫懿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白皙光滑的背上,浮出一大块丑陋的黑红色斑痕,仔细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蚯蚓一样蠕动的条纹,浮鼓着扭在一起,令人作呕,甚为可怖。 已经开始吸收了。 南宫懿心道不妙,他放开南宫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任其哭着一遍遍重复不要做皇帝,最后只将帷幔重新放好,面无表情地走出寝殿。 “吩咐下去,陛下身体不适,任何人不得打扰;取消三日早朝,把折子都送到本王府上。” “是。”福行目送南宫懿而去,回头怜悯地看了看天启殿的方向,只觉心惊胆战。 先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让已故太子的长子即位,让槐王做摄政王辅佐,这不是要害死小皇帝么? 槐王为了皇位,可是杀了太子殿下啊!一个十二岁稚童,怎么在他的手掌心活下来? —— 宫道上,除了槐王一行人再无旁人。 他身后的下属低声回禀道:“殿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太渊观有动作了。” “派了谁来?”南宫懿立即问。 “回殿下,据说是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个女冠,道号不清楚,人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奇怪的是,她没有御剑。” 南宫懿缓了脚步思忖起来。 前世直到自己死前,听说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直留在稷华山,从未下过山。重生之后,看来许多事都改变了。 关于这个没下过山的女冠,他似乎一无所知。 一个月前,他故意在长安散布了一个消息:长安有【祸者】,太渊观果然紧张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个女冠就是为了【祸者】而来的,跟着她,定能找到【祸者】。 南宫懿朝远天上翻滚的团云望了望,心情不由再度凝重。 重活一世,他一定要把那些愚弄世人的秘密给全翻出来,太渊观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等他找到【祸者】,兴许就能知道了。 “殿下,【祸者】到底是什么人,竟让太渊观这样藏着掩着?” “是啊,【祸者】到底是什么呢?”南宫懿喃喃重复。 第三十一章 救还是不救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稷华山云海深处旷静宁逸,翻滚的流云在朝阳之下朦胧变幻,偶尔能露出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宛若窥见神仙居所。 忽闻一串洪亮钟声自山巅传来,响彻云海,那是太渊观掌门元玉真人出关的讯号。 一个青衣少女迎着山风奔跃上山,满心欢喜。 闭关三年,师父终于出关了! 太渊观内门弟子年满十五要下山修行,花妩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原本以为走之前也不能见上师父一面,没想到师父竟在今日提前出关,这简直是个惊喜! “师父!”花妩跑到元玉真人房门前,推开门就冲了进去,屋里一阵哗啦水声。 一片刺眼白光亮起,她赶忙遮住眼睛,同时大喊:“师父!是我呀!” “你这孩子,没规矩。”宛如天籁之声响起,如春风拂面,便是申斥,也和煦温柔得让人陶醉。 花妩再睁眼时,元玉真人已经穿好道袍束好腰带,转过了身。她素手一扬,三千青丝瞬间净干了水,垂于身后。 “师父!”当花妩看到那张风华绝代,也悲悯众生的面容时,思念像是漫过云海。 她是在十二年前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前世就是孤儿的她今生依然没有父母缘分,万幸的是,这一世有师父倾尽心力养育照顾她,在她心中,师父就像妈妈一样,为她填补了空缺两世的母爱。 穿越前不过普通人的她,如今却是天下第一道观太渊观掌门座下的关门弟子,任谁见了都要恭敬地唤一声小师叔,且她最得师父疼爱,小日子再没什么不顺遂的。 元玉真人上下打量花妩一番,走过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三年不见,师父的花妩长大了啊。” 花妩得寸进尺般抱住元玉真人的胳膊,蹭蹭她的肩膀,撒娇道:“师父,长老们要我明日下山修行,可您刚刚出关呢,我想留下陪陪您,您看……” “不行的花妩。”元玉真人慈爱地望着她,却坚定拒绝,声音中带了一丝肃然,吩咐道:“你明日就下山去,为师提前出关就是因为有件要事需要你去办。” “不要,”花妩继续蹭继续撒娇,“师父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师父身上好香! “……妩儿,师父希望你将来能继承太渊观,有些责任你迟早要担起来,莫要任性了。”元玉真人温声劝她。 “那,师父说吧。”花妩懒洋洋,心道给师父个面子。 其实她心里明镜一样,师父说她的天资百年难遇,一直有心将太渊观传给她,可她年纪尚小不能服众,此番师父安排她办事,定然是想让她做出一番成绩,将来继承太渊观时不落人口实。 元玉真人轻推开她的脑袋,正色道:“你听着,为师要你去大衍都城长安找到【祸者】,把他带回来。“ 花妩一听此话愣了愣,茫然地问:“可是师父,【祸者】是谁啊?“ —— 大衍都城,长安。 禁宫深处,天启殿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实在不似堂堂皇帝寝宫。 “殿下您看,陛下谁也不见,从早上去御花园后就如此了,连奴才们也不让靠近。”总管太监福行正小声跟一个身材高挑,穿银色华服,贵气逼人的男子回禀。 “陛下在御花园遇到过谁?”男子问,他温润的嗓音如月光淌过,华丽冰凉。 “回殿下,没遇见谁,只跟一个小宫女说过两句话。” “那宫女呢?” “奴才去御花园找了,掌事宫女说那宫女突然晕倒了,这会儿见不得人。奴才派人去瞧了,确有其事。” 男子默了默,开口道:“陛下龙体精贵,岂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那宫女别有用心,把她赶出宫去。” “是……”福行躬身应是。 阖宫皆知,槐王殿下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小皇帝只是傀儡,真正能在宫中说一不二的,是槐王南宫懿,他的话宫里没人有胆不听。 福行走后,内殿空旷安静,南宫懿向盖着层层叠叠帷幔的龙床走去,到了跟前才温声开口:“陛下,让臣看看您。” 半晌,朦胧的帷幔后才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稚童面孔,小皇帝南宫悠抽噎道:“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了。” “不行的哦,“南宫懿从容优雅地坐到龙床边,伸手替他擦干眼角,劝慰道:“怎么了?陛下是得太渊观承认过的、我大衍的新君,您往后不可以说这样的话,知道么?” 南宫悠躲过南宫懿伸来的手,小心翼翼道:“那,我把皇位传给你,可好?” “太渊观不会同意的,陛下。”南宫懿笑笑,“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有臣在呢。” 南宫悠茫然地眨着眼睛,忽然间浑身打起寒颤,眼底露出恐惧,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喃喃道:“不,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你杀了我吧!” 南宫懿温润的目光染上凝重,犹豫片刻,他伸手抓过南宫悠的胳膊,把人拖回来,另一手撩起他衣裳。 当看到南宫悠的后背时,南宫懿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白皙光滑的背上,浮出一大块丑陋的黑红色斑痕,仔细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蚯蚓一样蠕动的条纹,浮鼓着扭在一起,令人作呕,甚为可怖。 已经开始吸收了。 南宫懿心道不妙,他放开南宫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任其哭着一遍遍重复不要做皇帝,最后只将帷幔重新放好,面无表情地走出寝殿。 “吩咐下去,陛下身体不适,任何人不得打扰;取消三日早朝,把折子都送到本王府上。” “是。”福行目送南宫懿而去,回头怜悯地看了看天启殿的方向,只觉心惊胆战。 先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让已故太子的长子即位,让槐王做摄政王辅佐,这不是要害死小皇帝么? 槐王为了皇位,可是杀了太子殿下啊!一个十二岁稚童,怎么在他的手掌心活下来? —— 宫道上,除了槐王一行人再无旁人。 他身后的下属低声回禀道:“殿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太渊观有动作了。” “派了谁来?”南宫懿立即问。 “回殿下,据说是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个女冠,道号不清楚,人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奇怪的是,她没有御剑。” 南宫懿缓了脚步思忖起来。 前世直到自己死前,听说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直留在稷华山,从未下过山。重生之后,看来许多事都改变了。 关于这个没下过山的女冠,他似乎一无所知。 一个月前,他故意在长安散布了一个消息:长安有【祸者】,太渊观果然紧张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个女冠就是为了【祸者】而来的,跟着她,定能找到【祸者】。 南宫懿朝远天上翻滚的团云望了望,心情不由再度凝重。 重活一世,他一定要把那些愚弄世人的秘密给全翻出来,太渊观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等他找到【祸者】,兴许就能知道了。 “殿下,【祸者】到底是什么人,竟让太渊观这样藏着掩着?” “是啊,【祸者】到底是什么呢?”南宫懿喃喃重复。 第三十二章 准备炼丹药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次日黄昏,徐青卫从宫中回来,打马路过莲阁,意外被高宁公主的车驾拦住了去路。 “给公主请安。”徐青卫有些诧异,高宁公主拦他作甚。 车帘子忽然被掀开,后面的人却不是高宁,而是花妩,她笑道:“徐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小道长?有什么事吗?” “想请教大人点事情,能耽误大人一会儿时间吗?”花妩眨巴眨巴眼睛,可爱地问。 徐青卫没说什么,下了马。 花妩把他请进莲阁,要了壶清茶,徐青卫左看看右看看,谨慎地想,她将我带来此处,不会是对我有何想法吧? 她是不是因为上次我细心且耐心地护送她去洛州,从此对我芳心暗许了? 不得了不得了。 此时,徐青卫的滤镜之下,花妩白衣仙气,明眸含光,双颊透着粉嫩,软软糯糯唤了一声大人,慢慢说话的样子,一副小女孩的娇羞紧张。 徐青卫忽然也紧张起来,双手握拳藏于桌下,心中已然天人交战。 这丫头一会儿若真向我倾诉衷肠,我到底应不应她? 小是小了点,不过是个美人胚子,发展一段露水情缘确实不错,可殿下说她是太渊观派来的,要防着,没准儿她是故意勾引我……. 而实际上,花妩在马车上蹲了他许久,夏季里车厢过闷,把她捂得脸直发红,再加上好饿,她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大人?”花妩说到一半,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奇怪,这事能不能应她,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容本官再想想。”徐青卫一本正经道:“小道长年纪还轻,做这等决定还是慎重些为好。” 花妩一怔,可怜兮兮地请求道:“徐大人,我是认真的,你不能帮帮我吗?” 徐青卫瞬间心跳漏了一拍,这丫头胆子就是大啊,连自己这个禁军统领也敢说调戏就调戏。 “那……你,想让我怎样?”他老脸一红,心中忽然有点小期待。 花妩立刻道:“也不须大人做什么,贫道只想知道,从太医院能不能买到一种叫仙翁醉的药材?” 徐青卫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仙翁醉很是稀有,据我所知,长安城都没有这种药材,不过我听说,洛州好像有人手里有,你要买它作甚?” “洛州?”花妩有些失望,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 仙翁醉是少数能拿来炼丹的药材,能炼出忘忧丹,而忘忧丹能解神仙露的毒。 “大人何时听说的?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 “好像是一位官员家里,据说养了许多年,是祖传的宝贝。” 花妩思忖片刻,起身道:“多谢徐大人,我先告辞了。” 徐青卫伸手拦了一下,忙问:“你……这便走了?” “大人还有什么事吗?”花妩诧异回头,笑道:“茶水钱我已经结了,一会儿还有糕点,谢谢大人上次护送我去洛州。” 徐青卫看她消失在楼梯处,心中忽然一阵失望。 莫非她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 花妩搭高宁公主的马车来见徐青卫,所以不能久留,怕一会儿公主相会崔黎回来,瞧见他们。 她原本想跟墨容打声招呼,亲自去洛州一趟,可想了想,自己未必能顺利找到仙翁醉的下落,况且自己真要去,师姐说不准会让归暮跟着,只好改想别的办法。 此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 洛州,无望楼。 布置精巧的房间内,一个面目秀气白净的男子歪坐在上首,微微敞着胸口,边喝酒,边看舞姬起舞,满脸无聊。 “九爷,从长安寄来了一封信,是找您的。”手下递上来一只信封。 “长安?老子在长安没有熟人,谁寄来的?” “此人自称是宫观的道士,九爷看……” 九爷的眉毛忽然挑起,整个人来了兴致,一把抽走信封,展开信。 “是她啊……”他痞气地笑起来,“她问哪儿有卖仙翁醉,真是问对了人。” “那不是……”手下欲言又止。 九爷瞥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一株破草而已,老子早瞧它不顺眼了,收拾收拾,今晚给拔了去。” “是是。” 当晚,九爷带着两个手下从一大户人家的院墙翻进去,趁守卫不注意,偷走了藏在后宅的仙翁醉,不料撤退时,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女子,看起来像是小妾领着丫头。 “是你!”小妾似乎认出了九爷,神色慌张,眼底还有惧意,“仙翁醉?你来偷东西?” 九爷缓缓转过身,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残忍的笑意,无奈道:“我原本不想杀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吧。” ....... 空旷的房间内,他把两个女人的尸首踢到一边,略坐了坐,躲过巡逻的下人才离开,边走边愉快地想:那丫头那么死心眼,要是知道这仙翁醉上头还染了两条人命,不知还肯不肯用呢? —— 三日后,花妩收到了九爷的回信和一个木盒,她打开一看,正是仙翁醉。 “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徐大人不是说这东西很稀有吗?”花妩着实惊喜,又展开信。 九爷在信中道:“东西送你,下次爷我去长安时,你可得来见我。” 又是这等轻浮语气,花妩重重合上信,气鼓鼓的,气过了又笑了笑,能找到仙翁醉,还算他靠谱。 仙翁醉看上去像是人参,有着长长的根须,只是通体碧绿,很有玉的质感,这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来自世界。 她将仙翁醉摆上桌,放在准备的其他药材旁边,思忖起来。 东西都准备齐了,接下来就是炼出忘忧丹,她需要一个能炼此丹的人。 忘忧丹是等级很高的丹药,以花妩目前的修为,根本炼不出来。 去找方海道长? 不行,现在还不知道神仙露是谁下的,槐王身边谁都很可疑,方海道长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什么都没发现,他最可疑,保险起见,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炼忘忧丹。 “师叔,您现在忙吗?我新炼制了一批安魂香,您要不要来看看?”临朝在房门外恭敬地问。 花妩抬头,突然忍不住一笑,是了,这不是有人送上了门? 第三十三章 被师姐禁足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打开门,见临朝端着一个木盒站在门口,她赶忙小声比划:“别叫隔壁听见了,你进来。” 临朝乖乖闭嘴,跟着花妩进屋,把门带好。 花妩检查了他制的安魂香,点头道:“不错,看来你的基础很扎实。” 临朝坐下后有些拘束,他实在没想过师叔会指点他炼丹,而且师叔的炼丹术修为极高,何种丹药只要按她说的炼,都能轻而易举成形。 “临朝,你现在的修为可能达到化境二境?” 临朝不好意思道:“还不能,师叔,我迟迟没有等来升阶的预兆。” 花妩点点头,化境三境,修为有些低了,不过倘若能操控好灵火强弱,也应该能炼出忘忧丹。 只是仙翁醉唯有这一株,不能浪费了。 “明日起,听师姐讲完道法,你就去丹房候着,我教你炼一种上品丹药。”花妩淡淡道。 临朝立刻应下,末了又问:“师叔为何只教我,而不教归暮师妹呢?” 花妩淡淡道:“你于炼丹更有天赋,好好学,若你能炼成忘忧丹,只怕去任何一个国家都能横着走了,也不用跟归暮在这方寸之地抢夺观主之位。” 临朝恍然大悟,原来师叔器重我,是不想让我与师妹因竞争生了嫌隙啊,师叔果然也是心疼师妹的。 —— 然而归暮听说花妩在偷偷教临朝炼丹后,显然不这么想,她既满心嫉妒,又不肯向花妩认错,去讨教,只不动声色暗中监视自己的师兄。 一日,两人刚好碰了个对头,归暮拦住临朝的去路,笑问:“师兄,花师叔最近在教你炼什么丹药啊?我瞧着你很辛苦呢。” “没什么,还是从前那些,炼丹并非一日之功,师叔让我好生打基础。”花妩强调过,不许他跟别人说在炼什么丹药,临朝不敢说。 归暮自然不信,眼睛一转,抽走他手上的书,好奇道:“这是什么呀?借师妹学学呗。” 临朝顿了一下,点点头,“好。” 归暮回到自己屋子,将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这就是本记载从古至今各种丹药功效的合集,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有一页,临朝特别折了一下。 “忘忧丹,高品丹药,能解神仙露……需要仙翁醉、金银草等三十六种药材调配……“归暮看了一遍,疑惑起来,“师兄在炼忘忧丹,这一定是花师叔要求的,他们炼这个作甚?” 不管原因为何,反正她不会让花妩称心如意,归暮脑海中立刻就想出了许多主意。 —— 槐王府。 南宫懿的胃口这几日非常差,封管家很是担心,不过殿下每年夏季都会消瘦,他们虽然心急,却没什么好办法。 “要不再给花道长下个帖子,请她来瞧瞧吧?”封管家商量众人。 东梧哼了一声,“她上次来说过了,要跟殿下划清界限,她瞧不上咱们府上,何必再请她。” “可是她做的吃的,殿下好像很喜欢呢,这段时间再没吃过那么多东西。” “殿下也没让请她啊。” “唉。”封管家心想,等殿下主动请人,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 且说花妩教了临朝七八日,总算让他掌握了炼制忘忧丹的步骤,这天,他们开始正式升炉炼丹。 前五日一直风平浪静,花妩给临朝护法,临朝端坐在丹炉前,周身一片淡淡红光,以灵力默默温养丹药。 最后一日,丹药基本成型,只需将仙翁醉放入其中,大火淬炼一时辰就好。 谁知最后一时辰,安静的丹房外头忽然传来喊声:“不好了,丹房走水了!” 花妩睁开眼,四下看了看,一条火舌沿着房梁舔来,速度极快,她连忙站起来躲过,可临朝不能躲,霎时间就被火球烫伤了半边身子。 花妩大惊,“临朝,你怎样?” “我没事,师叔。”临朝咬了咬牙,“再过一刻钟就可以开炉了,我再坚持坚持,师叔先出去吧。” 花妩皱眉,“把你的修为借我,我留下。” 临朝不肯,两人推诿间,一根横梁被烧断,正正砸在他们面前,花妩大急,忙喊:“撤火,停炉,不要炼了!” 一向温顺的临朝竟然没有听她的,一味往丹炉输送灵力,丹房的温度进一步升高。 花妩划破手掌摁到丹炉上,仗着天赋优势,强行从临朝手上抢下对炉火和丹药的控制权。 临朝被挤走,咳出了一口鲜血,大骇,“师叔!” “出去!”花妩一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的修为不够直接控制灵火,只觉得被烧得全身疼痛,赶忙将仙翁醉扔进丹炉,草草结束最后的步骤。 等到丹炉停火后,外面的火势也得到控制,墨容赶来时,就见两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哎呀,小师叔,师兄你们怎么样?”归暮显得颇为关心,“你们到底在炼什么丹药啊,竟然把丹房毁成这样。” 花妩气血翻涌,说不出话,只瞪了她一眼。 此时,丹炉缓缓打开,一颗圆溜溜的黄色丹药升上半空,表面有白色烟雾般的纹路。 “忘忧丹?”墨容大为吃惊,“你怎么教临朝炼如此高品的丹药?” 花妩镇定道:“我得了一株仙翁醉,就想试试。”可惜了,看那成色,只怕连中品都算不上,也就比废丹强上一点。 墨容盯了她半晌,吩咐人进来带临朝去休息,却叫她去书房说话。 —— “你炼忘忧丹做什么?”墨容质问,语气颇为严厉,“你少拿糊弄归暮和临朝的话糊弄我,你想让我把你的所为告诉师父吗?” 花妩叹了口气,坦白道:“上次我给槐王把脉,发现他中了神仙露,正好我找到了一株仙翁醉,就想炼一颗丹药给他解毒。” 墨容好半晌没有言语,直到花妩快被屋里的沉默逼到窒息时,墨容才问:“你为何要对槐王如此上心?你喜欢他?” 花妩:“……”师姐说的什么啊。 她有些气恼,“我明明知道他中毒,也知道怎么解毒,师姐要我见死不救么?” “你以为槐王这么弱吗?区区一个神仙露就要让你想尽办法去救他?你了解他的为人吗?倘若我告诉你,他是跟北戎王一样不光彩的人,做尽不光彩之事,你可还愿意救他?” 花妩被噎了一下,忍不住问:“他跟北戎王一样?” 墨容冷冷道:“先帝性命垂危之时,他亲手杀了太子,要挟先帝立他做摄政王,这才有了如今挟天子控朝堂的局面,话说到这里,你还觉得他文弱到需要你救他吗?” “那师姐觉得,让他被躲在暗处下毒的人毒死,就是天道公正,天理昭昭了么?给槐王下神仙露的人,阴险又狡诈,纵容他们活着,难道就正确了?” “伶牙俐齿的丫头,”墨容冷冷瞪她一眼,“没了这颗忘忧丹,我就不信他真的会死,从今日起,你跟临朝面壁思过去,不许出流云观。” 花妩扁嘴,一张小脸上全是不满,无声表达抗议。 墨容一副清冷面孔,不为所动。 花妩鼓起两腮,目光幽怨。 “……他若是真的不行了,我就派人把这丹药送去,你不用担心。”墨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颇为生气,数落道:“你不许再强行冲毁封印使用灵力,你知道这样师父要多心疼么?” 花妩心说,不光师父心疼我,你也很心疼我呢,这不,果然妥协了。 她立刻见好就收,笑嘻嘻道:“师姐教训得极是,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去面壁,面壁哈。” 墨容见她一溜烟跑了出去,忍不住头疼。 她跟槐王的孽缘,是真的躲不了么? 第三十四章 跑去见槐王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跟临朝说是被禁足,但其实墨容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让两人回自己的院子安静养伤,谢绝旁人打扰。 不过旁人不敢打扰,高宁公主却总会来,多少能给她带点外面的消息。 “今日上音观的乾一道长来找观主论道法,聊到了你,观主直说你被禁足了,看来她是真的很生气呢。” 花妩倚在石桌边托着下巴,悠哉游哉,无聊道:“是啊,当时便把我骂了一顿。” “你说,丹房好好的,为何会忽然走水?” 花妩想到烟熏火燎里,归暮冲进来时的样子,面上一阵冷笑,炸丹房这种把戏都是她自己玩剩下的,归暮还敢耍这种花样。 “哎,可惜你一被禁足啊,都没人能给我打掩护了,我的崔郎啊!”高宁公主忽然一阵叹气,语气颇为幽怨。 花妩扑哧一笑,思春的少女简直太美好了,光是想着一个人,连目光都是亮的。 “对了花妩!”高宁忽然一把拉住她,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道:“我们偷着出去吧!” 花妩扬了扬眉毛,“公主偷着跑出去没什么,我若是被师姐发现,可真要挨挂落。” “哎呀观主那么忙,不会特地来瞧你的。” “可是莲阁中那么多道士,若是遇上熟人瞧见我在外面晃悠,回头告诉师姐怎么办?” “这容易啊!”高宁公主高深莫测地笑起来。 —— 高宁公主坐在外间喝茶,当花妩从内室慢慢走出来时,她顿了顿,突然睁大眼睛。 “花妩你别做道士了,你这等姿容样貌说是我大衍第一美人儿也不过分,合该进宫当娘娘去!” 花妩忍住笑,端着手臂行了个福礼,柔着语气说话:“民女给公主请安。” 高宁公主和一屋子婢女笑得前仰后合,她拍手大笑:“瞧瞧这礼数多标准,无师自通啊,不得了了,咱流云观要出一位皇妃,花妩,你这般姿色,我可不敢带你出门了。” 花妩无奈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公主非要借我这么华丽的衣裙,人靠衣装,乍一换上这么亮眼的颜色,可不惊人嘛。” 高宁公主饱了眼福,不再调笑她,让丫头给她拿了一条鹅黄色襦裙,一件淡粉色外衫换上,卸了珍珠宝石首饰,发间只钗两朵绢花,一身素淡,这才敛了她那让人惊心动魄的丽色。 高宁公主以皇姐相邀为由出了门,花妩混在婢女中,丝毫没被察觉——谁也想不到,行辈颇高的花道长竟肯脱下引以为傲的道袍,也要出去玩耍。 —— 到了莲阁,花妩却被高宁公主拦在了外头。 “我想了想,你还是别进去了。” “啊?”花妩万分诧异,以往见两人撒狗粮也就罢了,好歹还有壶茶水喝喝,怎么今日连门也不让进了? 高宁公主却非常有道理,一本正经道:“你这样好看,可不能叫崔郎瞧见。” 花妩哭笑不得,连忙止步,行礼道:“婢子遵命,公主请。”颇为规矩。 高宁公主满意地转身离去,把花妩放羊。 花妩扯了扯裙子,在原地转了转,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总算也体验了一下古代闺秀的打扮。 不过穿成这样,她不好去清江阁找灵霄,只能自己在外头闲逛。 路过上次遇见灵霄的首饰铺子时,从里面又走出一个打扮艳丽风情的女子,花妩顿住步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因为那风尘女子有多美,而是因为她身旁走着一个正逗她咯咯直笑的男子,那人是西柏! 一瞬间,花妩有点犹豫,要不要上去问问他家殿下这几日如何了。 可是他会告诉我吗?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吧?她一面打退堂鼓,一面又想问问南宫懿到底如何了,站在大街上不知怎么办好。 没想到西柏像是有所感应,猛然回过头,吓得花妩立刻闪身到墙边,俨然一副做贼心虚模样。 西柏嘴角勾起,轻轻揽住那女子哄道:“你先回去吧,爷改日去瞧你。”得先去看看哪只猫儿这般大胆,敢跟着他西柏大爷。 于是花妩摸着巷子走了一路后,就在尽头瞧见了一早等在那的西柏。 花妩:“……” 西柏:“……” 西柏:“!!!” “花,花道长?”西柏使劲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这副打扮?” 花妩无语望天,不答反问:“你家殿下近几日可好?” 西柏皱皱眉头,将她引到一处小巷中,压低了嗓音道:“道长真想知道?殿下一到夏日尤为难过,已经连着两日吃不下半口东西了。” 花妩心下了然,中了神仙露就是这样,不吃不喝最后生生把自己熬死。 原本若能炼出忘忧丹,今日出门给了西柏,岂不两全?都怪归暮从中作梗。 “花道长,今日既然遇上了你,就恕属下不能轻易放你走了。”西柏忽然朝她抱拳,沉声道。 花妩睁大眼睛,双手交叉挡于身前,警惕问:“你,你想怎样?” “还请道长去王府看看殿下吧,殿下的情形真的不太好。”西柏忧虑道。 花妩一顿,迟疑片刻才慢慢道:“西柏,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很抱歉了,你家殿下的身子,我实在无能为力。”她满心困惑,他为何不去找方海或者丹鹤,偏偏来求她? “花道长,属下不信您是铁石心肠之人。” “……”这帽子扣的,没毛病。 花妩委婉道:“要我说,你家殿下合该找个大夫好生瞧瞧,他根本就没中丹毒,身子虚弱用丹药是调理不好的。” 西柏皱眉,怀疑道:“怎么可能?那晚殿下丹毒发作,后来是丹鹤道长耗费元丹中的灵力才解毒的,” “你说什么?”花妩忽然抬高音量。 槐王连中丹毒都不曾中,丹鹤是怎么给他解的毒?这不是等于无病乱吃药么? “有什么问题么?”西柏立刻紧张。 有什么问题?简直大有问题! 丹鹤把元丹中精纯的灵力输给槐王,按理说他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了,这就好比植物不能直接栽在化肥中一样,过量的营养会将其烧死,槐王在没中丹毒的情况下接受了丹鹤那么多灵力,那些灵力到哪儿去了? 花妩紧接着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槐王这阵子见过丹鹤道长吗?” 西柏摇头,“没有,不过今日我出门时,丹鹤道长刚来府上,殿下有没有见属下不知。” 花妩忽然变了脸色,转身就走,急道:“快回去,别叫他见丹鹤!” 西柏赶忙追上,追问:“为何啊?” 花妩没理他,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给槐王下毒的人,可能不是别人,就是丹鹤。 丹鹤下毒,才能解毒,才能在槐王垂危之际把他救回来,又在槐王不见她之际,让他生不如死。 槐王所中神仙露时间至少有五年,这五年来,丹鹤定是在反复接触他中反复下毒,才会让他时好时坏,最后彻底被毒药掏空。 两人急急忙忙往王府赶,花妩亏空的灵力还没补回来,跑一会儿就直喘气,西柏在后面手一伸,把她捞上马背,驾马就跑,一口气骑到王府后门才停下。 花妩自己跳下来,没理西柏伸过来的手,这时正好后门开了,洒扫院子的张婆子瞧见个漂亮姑娘往里冲,愣神中都忘了拦。 “烦请让让。”花妩挡着半边脸,侧身溜过张婆子身边。 这也太丢人了,穿成这样还要偷偷摸摸进王府,要是被认出来,让师姐知道,只怕要被赶回太渊观去。 张婆子回过神拉住跟着的西柏,笑眯眯问:“呦,这是你新认识的姑娘?真水灵,这就跟着你回王府了?” 西柏满脸尴尬,“她不是我……” “哦,明白了,那是你给殿下找的姑娘吧?”张婆子挤眉弄眼,欣慰道:“咱殿下总算开窍了,放心,老婆子绝不会说出去。” 张婆子见花妩一个姑娘家从后门进来,还遮遮掩掩,想当然便误会了。 西柏翻了个白眼,也没空解释,匆匆嗯了一声就去追花妩。 “小姑娘很主动嘛,殿下肯定会喜欢的,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啊。”张婆子嘟嘟囔囔,一脸欣慰。 第三十五章 她不是花神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西柏见她慌不择路,施展轻功翻到她前头,一歪头,“这边。” 花妩举着袖子掩面,小声道:“挑一条人少的路呗?贫道……有点不便。” 西柏打量她片刻,没说话,却在路口拐了一下,带着她顺势躲过了不远处走来的几个婢女。 两人到了南宫懿的院子外头,西柏顿住步子,回头看她。 花妩诧异地回望,什么意思?让我进去?万一遇到丹鹤在里头,那多尴尬。 “道长站在这里太显眼了,不合适……”西柏犹豫道。 花妩四处一看,呵,好像哪个角落都有两个探头探脑的,跟地鼠一样,她一眼望过去立马就躲起来。 主要是槐王府鲜少有女子出没,花妩站在南宫懿院门外,身份不明,太让下人们意外了。 “那你去通禀,我到厢房候着。”她一闪身进了院子。 西柏担忧南宫懿,没多说什么,三两步就走到正屋门口求见,院子里的下人见到花妩原本极为吃惊,可一见人是西柏侍卫带回来的,也不多做理会,就像没瞧见她一样。 “殿下,属下有要事回禀!” “进来。”从屋里传来慢悠悠的两个字,好像声音的主人此刻颇为虚弱,力不从心。 西柏打开门,花妩听见院子门口有脚步声,一回头,发现是封管家正带着人远远过来。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知此时屋里突然传来西柏失控的喊声,“殿下!殿下!快来人!” 花妩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冲到屋前,推门就进。 南宫懿坐在床边,一手捂住心口,冷汗连连,听见门口动静,勉强抬头看去。 他身上披一件青色长衣,雪白的里衣领口微敞,面色苍白地倚在架子床边,温润的眉目中划过显而易见的慌乱,不似往日气定神闲的矜贵,倒像是走下了神坛,格外惹人怜惜。 花妩心想,可不是她心软,他这副样子,是个人瞧见都要心碎。 南宫懿抬头就见花妩推门而入,她还穿着一身罗裙,衣衫飞扬,簪花凝脂,像一只蝴蝶扇翅而来,震惊之情可想一般。 “你……”他话一出口,立刻咳嗽起来,声音沉哑,喉咙里都是腥甜。 “殿下慢些。”西柏在侧扶着他。 花妩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轻声温柔道:“喝点水再说。” 南宫懿摇摇头,虚推开她的手,他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喝不下,只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西柏将希望放到花妩身上,求救一般看她。 花妩把杯子里的水倒在自己手上,用湿润的指尖轻轻去点南宫懿干裂的嘴唇。 一阵久违的甘凉直入心扉,让他昏沉多日的神智终于有了一丝清醒。 她的指尖柔嫩,动作极轻,蜻蜓点水般落下,很快就没了触碰的温度,南宫懿下意识抿了抿唇。 花妩让西柏把人放躺下,自己坐在床边开始把脉。 后头跟进来的封管家骤然看见一个身材袅袅的女子坐在殿下床前,使劲眨了眨眼睛。 “西柏,这怎么回事?” 西柏拉着封管家走远几步,用口型道:“小声,那是花道长。” “谁?”封管家年纪大了,没明白。 “花道长!” “哦!张婆子说你带进来一个姑娘,就是她吧?可殿下这样……也吃不消啊。”封管家颇为疑惑。 西柏:“……” 此时,花妩已经诊完脉,她动手把南宫懿的衣袖放下来,神色略微凝重。 南宫懿追着她的身影,精致到无双的眉目中还是颇为震撼。 她怎么会来?她不是已经表明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吗? 如何?他用眼神询问花妩诊脉的结果。 “你太久没吃东西,身体扛不住而已,不是什么大病,殿下宽心些。” 封管家赶紧问:“可殿下吃不下,这如何是好?” 花妩思忖片刻,站起来转身道:“封管家带我去大厨房,我来做一道吃的。” 封管家大为吃惊,半晌才问:“这不是花道长么?” 花妩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一身奇怪打扮,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勉强笑了笑,“快走吧,殿下的身子要紧。” “是是是,花道长,哦不,花姑娘请。” 花妩:“……!!!” 以后再也不穿裙子见人了,花姑娘是什么鬼啊…… 她刚要迈步出去,袖子被拉住,回头一瞧,南宫懿静静望她,因为说不出话,他缓慢摇了摇头。 花妩轻声道:“你不吃东西,神仙也救不活,放心,我能让你吃得下,你等一会儿。” 她微微俯身,顺手替他撩走颊边一缕墨发,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暖暖笑意,像春日的花朵一般烂漫明媚,带着光亮瞬息间劈进他被阴云笼罩多年的心里,让他第一次从心底生出动摇来。 灼若芙蕖,心明皓质,可是花神临世? 不,她不是花神,她是太渊观的女冠花妩。 南宫懿慢慢松开了手,修长手指落回床上。 花妩还以为他听懂自己的话才这么乖巧,忍不住觉得有趣,没想到摄政王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走到门边时,才忽然想起正事,回头叮嘱道:“殿下的精神不好,要静养,谁来也不见。” “花姑娘放心,我们省得的。” “!!!” —— 两柱香过去,花妩自己端着一只琉璃玉盏袅袅而来,此时,封管家、东梧西柏还有其他下人都齐齐看她。 花妩进了屋,打开碗盖,碧色花形浅碗中盛着淡淡粉色的清粥,两片花瓣轻轻漂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南宫懿却觉得没胃口,以目光拒绝花妩。 “就一口,殿下。”花妩睁着大眼睛看他,劝道:“我喝过了,比那碗汤药好喝许多呢。” 南宫懿:“……” 东梧微微冷哼,殿下都说不喝了,还不死心。 “你不想知道你的身子为何这般差么?”花妩淡淡道,“新帝势弱,若是连摄政王也一病不起,这大好河山也不知会落到谁的口袋里。” 屋里几人闻言纷纷色变,都没想到花妩敢如此说话。 花妩重新看向南宫懿,语气干脆且带着蛊惑,“喝了这碗粥,我就告诉你。” 第三十六章 为何要救他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挑了挑眉毛,这丫头竟跟自己谈条件。 他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勺子,放到唇边抿了抿。 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只有极淡的花瓣香气,清润的口感在唇齿间蔓延,他不知不觉就咽下了一口。 “果真吃下了!”封管家简直觉得花妩跟神女一样,差点想扑上前拜一拜。 花妩的神色很镇定,仿佛早知如此,继续劝道:“盛得不多,殿下都喝了吧。” 南宫懿沉默着又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心中奇怪,怎么就能吃下了呢?突然就觉得开了胃口,没有了之前进食的艰难。他慢慢吃起来,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花妩的心总算定了定,能吃东西,说明还有救。 要解神仙露就要有忘忧丹,忘忧丹中最重要的成分是仙翁醉,还好她把仙翁醉下炉前,剪掉了上面两根幼小的须子。 她把其中一根碾碎兑在粥里,虽然没有丹药的功效,但可以适当缓解神仙露的毒性,药性起作用,槐王就能吃下东西。 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想救活他,就必须得有忘忧丹。 花妩把空碗递给封管家,封管家立刻端了杯水请南宫懿润喉,他只喝了一小口,不适的感觉便再度袭来,只觉心口阵阵恶心。 “可以了,我与你们殿下有些要紧话说,还请诸位回避。”花妩不让封管家再劝,出声阻止。 封管家几人都看南宫懿,见他没反对,这才一个跟着一个出去,守在门口。 —— 屋内无人,两人对视。 南宫懿在喉间酝酿半晌,第一句开口,问的却是:“你是溜出来的吗?” 花妩“……”感觉自己好半天积攒出的严肃神情瞬间破功,槐王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南宫懿打量她一番,心里已经明了,也不指望她回答,又问:“道长想必有急事吧,可是遇到了麻烦?” 这总算还像句人话,可花妩也不能说自己这么出来原是给公主打掩护来着。 她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殿下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道长也没有办法么?” 花妩竖起一根手指,认真道:“只有一个办法,再找一株仙翁醉,炼出忘忧丹,不然这毒没法解。” 南宫懿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像是在消化其中的种种,半晌过去,他却突然困惑地问:“再找一株?” 花妩怔了怔,万万没想到前后几句话,他偏偏把重点放在了这里。 “……我原本有一株,可现在没有了,所以要再找。”花妩半真半假道。 “看来是天要亡我。”南宫懿从容笑了笑,神色温和。 “……也不尽然,有个人手上也许有仙翁醉,不过她肯不肯给你我就不知了。” “花道长直说就是。” 花妩深吸一口气,“那贫道就直说了,殿下中的是一种叫神仙露的毒药,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毒是丹鹤道长下的,我曾检查过府上的吃食,没有问题,她另有办法投毒。” 谁知南宫懿半点也没露出多余的神色,反而笑道:“多谢花道长告知,辛苦你了。” 花妩愣怔片刻,这不是她想象的反应啊? “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如今毒入内脏,已经很严重了,要尽快找到仙翁醉,才能救命!” “好。”南宫懿点头。 “仙翁醉是很稀有的药材,我之前跟徐大人打听过,他说长安没有这东西,我是托了人,好不容易才找来一株的。” 他为何一点都不急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南宫懿终于探到想听的,不动声色地问:“哦?花道长特地去找过这稀有药材吗?你想用来做什么?” 花妩默默崩溃,这位大哥重点都放在哪啊! 她微微坐正,认真道:“殿下,我在同你说很重要的事!” 南宫懿立刻问:“听说道长这几日被墨容散人禁足在流云观,难道是因为在炼忘忧丹?” “你怎会知道我被禁足?你找人打听我?”花妩皱眉,声音不自觉高了些。 南宫懿挪开目光,似乎有些尴尬,“……本王这阵子没胃口,吓坏了封叔,他去流云观问过……” 花妩闻言惊诧,师姐可没说封管家来过,如此一来,幸亏她今日跟着高宁乔装出了门,幸亏半路遇上西柏,否则他岂不是危险了? 既然他都猜到了,花妩也没什么可瞒的,摊手道:“我失败了,没能炼出成丹,所以仙翁醉还要从丹鹤道长身上想办法。” “你知我中了毒,为何不说?反而要自己回去炼丹?”南宫懿的声音有些低,语气更加如月色轻柔,眼中遍布花妩看不懂的复杂。。 花妩摇头,“因为贫道那时还不确定下毒的人是谁,保险起见,不能说。” “今日确定了,才穿成这样,慌慌张张来府上拦着本王见丹鹤?”南宫懿淡淡笑着,仿佛心情极好。 花妩:“……”也可以这么说吧。 南宫懿将目光落在她脸上,想看出一丝伪装来,可她眼底没有半分杂质,目光坦荡形容天真,实在让他不知该如何想。 她并不知道他在暗中监视她,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心思,可为何还要三番两次帮他,甚至救他? “你的手掌怎么了?”他低头一瞧,看见一条横贯掌心的伤口。 花妩把手缩回袖子里,慢慢道:“虽然殿下早就中了神仙露,可是如果没有北戎王那颗毒丹的毒性引诱,不至于这么快就发作,这也有我的错,我原本想炼出忘忧丹送给殿下聊表歉意,可惜我修为不够,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她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吗?南宫懿心底有某种触动。 “你往后若要炼丹,就去净尘观找方海吧,本王记得,去年齐国使者来时送了一株仙翁醉,在他那里。” 花妩万分惊讶,“殿下有仙翁醉?” “方海是可以信任的,”南宫懿知她在想什么,轻声道:“道长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商量,我毒发并不是道长的错,你不要把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惹墨容道长不快。” 定是因为墨容不许她管这事,她才要偷偷炼忘忧丹,才会被禁足。 “那丹鹤道长……”花妩欲言又止,虽然她能确定毒是丹鹤下的,可是不是丹鹤主动为之也很难说,她背后还有一个宫观,没准就是被利用的,花妩既觉得她手段阴狠,又隐隐可怜她。 “本王身子不适,不会见她。”南宫懿摇摇头,叹道:“难为道长千辛万苦来拦我,可道长细想,本王一副病容,岂会衣衫不整会见一位姑娘家?” 花妩想了想,也对哈,看来这一次又冲动了…… 不对等等!什么叫病中不会见一位姑娘家?合着我就不是姑娘家,可以随便见了呗?花妩满心吐槽。 南宫懿见她忽然浮现出颇为纠结的神色,大感有趣,心情顷刻间好了起来。她若是一直这样一团孩子气就好了啊。 屋外的喜鹊啼鸣一声,花妩突然回神,想起这个时辰,高宁公主的约会该结束了,于是立刻起身告辞。 “那下次我就直接去净尘观寻方海道长了,以他的修为,应该可以炼出成丹,殿下再忍忍。” “好。”南宫懿再次乖乖应下。 花妩想了想,把另一根仙翁醉的根须也留下,这才出门。 与高宁公主顺利会师后,她们回到流云观。 两人将将手忙脚乱换下衣裙,穿回道袍,有一个女修来找花妩,红着脸道:“清江阁有位姑娘派人给花师叔送了一封信,在这儿。” 花妩一愣,谢过她后笑着接过信。 灵霄找她?不知有什么事呢。 第三十七章 灵霄被暗算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晚饭后,花妩去墨容的书房,临朝和归暮正在听墨容训诫。 “师姐。”花妩小心翼翼溜进来。 墨容瞧她一眼,对临朝道:“你回去歇着吧,对自己的修为要心中有数,幸亏这次没有伤及根本,若是影响了升阶,止步于化境,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花妩惭愧地低下头,她是很想救槐王,但也没想过为此伤害别人,让修为不够的临朝炼制忘忧丹,确实坑了他,师姐生她的气也无可厚非。 临朝恭敬地回应墨容,说都是自己的错,退出房间时还冲花妩笑了一下,让她别有压力,唉,真是大好青年啊。 墨容对归暮道:“你也回去吧,我与你师叔说几句话。” “是,师父,那弟子就去看着丹房修缮了。”她利索起身,因花妩和临朝烧了丹房,归暮得到了掌管观上大部分事务的权限,还在得意中,没时间再针对花妩。 两人走后,花妩慢慢挪到墨容跟前,小声道:“师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我想出去一趟。” 墨容问:“去哪?” 花妩小心道:“去清江阁,我有位朋友身子不适,我想去看看她。” “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花妩连忙举起手掌,“都好了,而且,我不会再乱用灵力了,师姐。” 墨容顿了顿,道:“今日有些晚了,你到底是女儿家,晚上去清江阁多有不便,明日再去吧。” 花妩很惊喜,师姐准许她去,那就是解了她的禁足啊! 墨容见她显而易见开心起来,轻微弯了一下嘴角,叹道:“师姐不是不许你救人,或者交朋友,你对别人好无可厚非,但也要知道保护自己。” 言外之意,还是接近槐王会让花妩陷入危险境地,而去见清江阁的姑娘,反倒没什么。 花妩心中有点奇怪,师姐允许她跟广容、高宁两位公主往来,允许她跟灵霄往来,甚至没说不能跟宫观往来,却独独不让她跟槐王往来,如此视槐王为洪水猛兽,至于吗? 墨容又叮嘱了她手掌不要碰水等小事,就让她退下了,看起来也不准备再追究忘忧丹一事,花妩松了口气。 —— 第二日,花妩穿戴好衣裳,手持拂尘,发绾玉簪,施施然去了清江阁。 “妈妈,我找槐兮姑娘。”她笑道,这次说得很清楚。 “哎呦,您可来了!道长这边请,槐兮姑娘等您多时了。”妈妈痛快派人将她引上楼,态度颇为谄媚。 花妩推开门,直到进了内室,才瞧见躺在床上的灵霄。 “你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就病这么重?”花妩吃了一大惊。 上次来瞧她,人还是好好的,双颊丰润,眸光潋滟,而眼下的灵霄披头散发,眼圈红肿,形容憔悴,肤色暗淡,仿佛被病痛缠身许久。 连当初被掳去北戎王府,她也没衰弱成这副样子啊。 灵霄看见花妩,立刻伸出细弱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哭道:“花道长,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花妩握住她的手,颇为心疼。她昨日寄信来说自己不大痛快,花妩只当普通风寒,没想到她病得这么重。 “请过大夫了没有?”花妩轻声问。 灵霄让服侍的小丫头出去,关好房门,才迎上花妩的目光,说了一番让她颇为震惊的话:“请过了,那大夫心慈,他避开众人告诉我,我不是生病,我是中了丹毒,花妩,有人给我下丹毒!” 花妩的神色变得凝重,细观她的脸色。 灵霄崩溃起来,拉着她害怕得直哭,“我,我也不知自己得罪了谁,竟被下毒,我做错了什么?” “灵霄,你先冷静一下。” “道长,你说,会不会是北戎王?他来报复我了!”灵霄忽然睁着大眼睛,眼中全是恐惧和泪花,一双细瘦的手紧紧抓着花妩不放。 “不可能!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花妩斩钉截铁,正色说道:“北戎王已经伏法,北戎王府都被抄了,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不会有事的。” 其实花妩被她说得非常瘆得慌,可自己亲眼见到南宫无且死透了,不可能是他。 “你别急,你忘了,我可是道士呢,我会解丹毒,让我帮你看看。”花妩劝她平躺下,自己坐在床边,给她把脉。 足足过去一盏茶时间,花妩才把手从灵霄手腕上撤回来。 灵霄问:“怎么样?我还有救吗?” 花妩走了一会儿神,才道:“啊,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你要安心休养,这段日子就不要见客人了,妈妈会同意的吧?” 灵霄的眼泪流了下来,“花妩你不要安慰我,我还能解毒吗?我是不是中了什么不解之毒?” 花妩递给她一块帕子,又倒了一杯水给她,被她淡淡拂开,“我喝不下。” 花妩将水放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灵霄难过道:“在北戎王府的时候,我本想一死了之的,可是你救了我,让我重新想要活下去,花妩,我不想死,我怕你担心,也请其他道士瞧过,他们说这毒解不了。” 花妩安慰了她一会儿,出了屋子,去找妈妈要一碗清粥。 清江阁的妈妈趁机打听灵霄的病情。 “妈妈不用担心,槐兮姑娘的胃口不大好,出了炎症,许是夏日太热,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花妩微笑着解释。 妈妈听了她的话,心里安定下来,爽快道:“那便好,那就让她休息着,总不能叫她一身病痛还见客人,我们又不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地方。” 花妩对她的态度很满意,秦楼楚馆不会养闲人,如果清江阁借灵霄生病为难她,更加糟糕,自己站在这儿,除了能给她治病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给她撑腰。 这位妈妈很识时务,知道花妩是流云观的女冠,肯卖她面子。 花妩谢过妈妈,端着盘子往回走,在外间的桌上,她取出一根银针,刺中指尖,往清粥里滴了一滴血。 还好师姐不知道,她叹了叹气,不然一定又要被骂。 她来到内室,把粥端给灵霄,“尝尝这个。” 灵霄低头尝了一口,深深皱眉,捂着帕子要吐,怎么一股血腥气? 花妩立刻道:“别吐,喝下去,病才能好。” 灵霄依言,吞下去的时候简直苦不堪言,不过到底没再吐出来。 隔了半个时辰,花妩再次试她脉象,发现比方才只是稍微有些起色。 她心下了然,却也惊奇不已,进而大为头疼。 “我已经知道你中了什么毒,放心,没有大问题,我要出去找找药材,回去炼丹了,你不要胡思乱想。”花妩替她盖好被子。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灵霄可怜巴巴地问。 花妩想了想,劝道:“我要炼丹,开炉以后就走不开了,不过炼丹前会告诉你的,你一定要强迫自己吃点东西,知道吗?不然人就垮了。” 灵霄痛苦地点头,花妩的话还是安了她的心。 花妩出门前犹豫地问了一句,“灵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丹鹤的女冠?” 灵霄思索一圈,摇摇头,“不曾听闻,怎么了?” 花妩笑笑,“没什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轻轻带上房门,走出清江阁。夏季里,镜湖的水面上莲叶点点,偶有扁舟,晴空之下美景处处清晰。 花妩眼前却像迷了一团大雾,让她困惑不已。 灵霄中的竟然根本不是丹毒,而是神仙露! 奇怪了,一个漂泊无依的歌女,竟然被人下了跟尊贵无双的摄政王一样的毒?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八章 找槐王帮忙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原本想去槐王府,可灵霄说她不认识丹鹤,那么也许她中神仙露只是个巧合。 回到流云观,花妩将自己关进书阁,翻起医书药书。 可以进一步确定的是,神仙露就是毒药,跟修界没有半点关系,否则,花妩给灵霄喂过自己的血以后,灵霄不应该一点起色也没有。 花妩的血中藏着炼虚之境的精纯灵力,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可以缓解大部分丹毒,由此可见,灵霄中得绝对是神仙露,根本不是什么丹毒。 好在她毒素入体没多久,没有槐王那么麻烦,上次炼的那颗丹药应该能用,总算没有浪费,只是要快些解毒。 她从书阁出来就去了丹库,找之前那颗忘忧丹。 消息很快传到了归暮耳里,归暮疑道:“她找那个做什么?” 弟子回道:“这不知道,不过花前辈似乎很急。” 归暮露出一丝笑意,“走,瞧瞧去。” 她们进到丹库中,花妩还在翻箱倒柜,归暮笑道:“小师叔在找忘忧丹?” 花妩冷着脸转过身,毫不废话,问:“在哪?” “那就是一颗废丹,怎会放在丹库中?” 花妩上前一步,皱眉道:“那不是废丹,只是成色不太好。” 归暮哈哈一笑,“好吧好吧,师叔说不是就不是,不过,清理丹房的时候,已经被烧了。” “你说什么?” “我说被烧掉了,大家都以为那是废丹,没用了自然要烧掉。” 花妩眼中浮起怒意,“就算是废丹,上品丹药的废丹也价值不菲,归暮,你撒谎能不能着点边?” 归暮目光闪烁了一下,站直了道:“反正观上没有,小师叔不用白费力气了。” “你把它拿出去了?”花妩往她面前走。 归暮咯咯笑起来,摇头道:“师叔呀,我可没这么说哦,再说您有证据吗?” 花妩内心万分懊悔,怎么让她钻了空子,那东西虽然成色很差,但好歹是一颗成丹,如果卖的话,也能卖个好价钱…… 对了,归暮不会是把它给卖了吧? “你就不怕我师姐知道你偷偷把它卖了,会罚你?”花妩诈她。 归暮脸上果然露出破绽,微微拔高声音,“师叔可别血口喷人,我可没动那东西!” “我与临朝被禁足后,丹房的事都是你在管,你敢说你不知道?” “就是不知,小师叔能耐我何?”归暮缓缓露出得意的神情。 花妩面无表情往外走,路过她时轻轻道:“最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若是让我找到那颗丹药,归暮,你就给我等着吧!” 归暮心里紧了一下,强装镇定。 花妩走后,她的弟子小声问:“师父,她不会真的找到吧?” “闭嘴!买主出手那般大方,定不会轻易将这东西示人,她就是能找到,也拿不回来。” —— 花妩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一趟槐王府,眼下来看,只有槐王能帮她找到这颗丹药的下落。师姐虽然严厉,可归暮太狡猾,大概问不出什么。 她出门时想了想,自己一身道袍走大门去槐王府也太惹眼了,纠结再三,她决定跟高宁公主要了一身衣裳。 “花妩你要去哪儿呀?”高宁公主用颇为暧昧的目光打量她,“还要特地梳妆打扮。” 花妩颇为尴尬,却也不能解释得太明白,含糊道:“要见一个朋友,穿道袍去多有不便。” 高宁公主很欣慰,提醒婢女:“快给我们花道长收拾漂亮些,务必要叫那人挪不开眼睛才行。” 花妩:“……” —— 槐王府后门,花妩鼓起勇气敲门。 张婆子来开门,愣了片刻。 “咳咳,”花妩尽量让自己自然些,“张婶儿,我想见一下西柏侍卫。” 张婆子的脸上忽然绽出一朵大大笑意,一把就把花妩拉进府中,关上了门。 “姑娘,你是来见我们殿下的吧?” “是……”花妩瞧着张婆子一脸误会的模样,简直万般不想承认。 张婆子倒是乐呵呵地,“好好好,张婶呀带你去找封管家,让他给你通禀。” “……多谢。” “姑娘,你家住哪里?怎么称呼?” “我……我是清江阁的歌女……单名一个妩字。”花妩一想到花姑娘这个称呼,实在说不出口。 “哦,五姑娘呀。”张婶儿打量她,俊得跟朵花一样,怎么不取个带花的名儿呢。 “自从五姑娘上回来过,殿下好了许多呢,封管家还念叨你来着。”张婶拉着她聊得起劲,压低声音道:“孩子,婶儿多说一句,殿下这么喜欢你,你不如求求殿下将你从清江阁赎回来吧!” 花妩:“……” “你瞧瞧我们府上,地方这么大,后院一个人都没有,你来得早,那就是优势呀,往后人多了,殿下也会记得你,我们殿下可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话说到此处,花妩不免跟着八卦起来,小声问:“张婶儿,槐王殿下为何不娶妻呀?” “唉,殿下早年身子不好,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主动向先帝提出再等等,说是怕连累了人家姑娘家,不过我总瞧着,这只是殿下的说辞。” “那……他与丹鹤道长呢?” “哎呦,那都是谣传,我们殿下不喜与修界来往,都是丹鹤道长缠着他……” 花妩一边听一边心想,原来是这样,丹鹤也太不容易了,身处宫观,却喜欢上政敌,啧啧,有意思。 槐王就更有意思了,明知道丹鹤跟自己不是一条心,还中了她下的毒,他是不是傻呀? 两人正窃窃私语,万万没想到竟迎面碰上了南宫懿。 南宫懿身穿家常的月白色长衣,半散着发,缓缓走动之间,优雅中透着疏离的贵气,他停下步子凝神看两人,眉宇间颇有些诧异,不怒自威。 “殿下?你怎么出了房间啊?”花妩做贼心虚,立马站好。 南宫懿无言打量了她许久,才慢慢道:“出来晒晒太阳。” 他这人一向自诩处变不惊,可感觉自从遇见这丫头,前二十年的惊讶都用完了。 她怎么穿成这样出现在我府上? 花妩两手揪着裙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钻,心里一阵懊恼,花妩啊花妩,让你八卦人家,被抓到了吧! 第三十九章 他是祸者吗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见她这反应,挑了一下眉毛,唇边化开一丝笑。 张婶儿一见,立刻行礼,笑道:“殿下与五姑娘慢聊,婢子告退。” 花妩看她走远,才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气势,正色道:“殿下,我贸然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南宫懿看看她,悠然走到六角亭子里坐下,比了一个请,“道长不妨坐下说。” 花妩点头,提着裙子拾阶而上,步伐轻盈如蜻蜓点水。 南宫懿眯起眼睛,她往阳光下一站,一身翠色罗裙,头戴白银流苏,腰佩湖蓝佩饰,俏脸含笑,神色无忧,就像从深山里无意走出的精灵一样,他扪心自问,确实很好看。 打扮得这般好看出门来? 此时花妩已行至桌边,一本正经道:“殿下,上次我不是说炼了一颗废丹么?其实不是真的废丹,只是成色太差解不了殿下的毒,可我今日去找,已经不在观上了,我想请殿下帮忙查查,是不是被谁买了去。” “被谁买了去?还有别人中了神仙露吗?”南宫懿闻言诧异。 花妩也一怔,心说槐王也太敏锐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如果忘忧丹被归暮卖了,买家很可能是中了神仙露,急着解毒。 南宫懿又提了一个问题,“道长着急把那颗丹药找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花妩点点头,又摇摇头,“哦,这事倒不妨碍殿下,是我一个朋友也中了神仙露,只是她的毒性浅,那颗丹药足以救她,我这才着急把它找回来。” 南宫懿立刻道:“本王这就让西柏去问问,能买得起忘忧丹的应该不是普通人家,道长静候消息就是。” 花妩道了谢,心里暂时安稳些,这才仔细看他:“看殿下的精神好了许多,不过,仙翁醉的根须快吃完了吧,我会尽快与方海道长一起给殿下炼丹。” “原本以为没救了,这才沉郁,幸好道长及时施以援手,找出病由,道长这份情义,本王感激不尽。”南宫懿眉目温和地望她。 花妩被望得有点不好意思,别过脸,喃喃道:“殿下不用这样,我若见死不救……总觉得不太对。” 南宫懿不免失笑,叹道:“道长心慈,救人竟可不问身份,不问缘由,不问利弊,本王佩服。” 花妩忽然一顿,淡淡道:“没什么,我师父便是这样教我的。” “可世间事,许多都是不能以对错衡量的,救人一命,未必终成善果,道长可否想过,倘若救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是对是错呢?又是否值得呢?” 南宫懿的嗓音很轻柔,两人之间的谈话也颇为随意,凉亭之中,男子风雅女子娇俏,远远一望,宛若一对璧人。 亭外花草摇摆,清风拂动。 花妩却觉得周身凉飕飕的,耳畔回想起墨容对她说的话:槐王是杀了太子,逼迫先帝才得到了如今摄政王的地位。 …… 祈雨节上,他说一不二,宁可拿摘星台上下数万人命与宫观对赌,也不肯退让半步。 北戎王事发,他下令北戎王府抄家灭门,无论好坏,一律株连,甚至不经审问就杀人灭口,北戎王府数百人命消失于朝夕间,雷霆手段,令人丧胆。 他有先帝遗诏,被立为摄政王辅佐幼主,太渊观从未对此有过任何质疑,可为何还会谣言四起呢? 宫观不满他的上位、北戎王也说他德不配位,高宁公主每每谈及他便讳莫如深,就连师姐都颇为忌惮他,他一个风度翩然,常年病怏怏的人,怎么会这么招人恨呢? 在南宫懿淡漠地说出那番话时,电光火石之间,花妩脑海里劈进一个可怕念头: 如果,如果他就是【祸者】呢? …… “道长?怎么了?”南宫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花妩倏然回神,才发现他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前。 饶是槐王常年体弱,也生得颇为挺拔修长,他往面前一站,挡住了大半阳光,半边面容隐在日光下,让人瞧不真切,只能看到他薄唇微抿,不含半分感情。 南宫懿满心狐疑,是我说得直接,吓到她了么? 这孩子终年生活在山上,求仙问道,大概是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矛盾到无法取舍的事吧? 她做派天真,心有良善,纵然另有目的,可到底是件好事,何必非要教她变得复杂呢? 南宫懿心思转了一圈,转回花妩面前时已经感慨良多,顷刻间换上了一副温和慈祥的神色,微微笑问:“道长饿不饿,用了膳再回去吧?” “啊?嗯……”花妩听到吃饭,拔凉的心才终于缓过劲来,又一想王府的厨子,转眼间跳得颇为欢快,她拎着裙子跟上南宫懿。 —— 席间,花妩边偷偷多吃,边偷偷打量他。 槐王吃相斯文,举止优雅,一身贵气,这样一个如皎皎明月的男子,竟然可能是个衣冠禽兽? 她手指点了点桌子,心里又开始犹豫,槐王要是【祸者】,那还给他炼什么忘忧丹? 可是不给他炼他就会死,师父说要把【祸者】活着带回太渊观,天罚处置,所以不能让他死。 可兴许人家不是【祸者】呢? 得尽快验证一下,她吃到一半抬头就道:“殿下——” 南宫懿神色清淡,并未瞧她,慢条斯理道:“食不言,有什么事饭后再说。” “……”花妩睁圆眼睛,呵,这位疑似反派还挺养生,难怪能跟毒药斗争这么多年。 她默默咽下嘴边的话,往碗里夹了一筷子火腿,扒拉出一片青笋。 南宫懿不动声色,将一碟子青笋一扫而空。 —— 饭毕,南宫懿漱过口,才问:“道长方才想说什么?” “哦,贫道在想,从现在开始,炼好忘忧丹至少也要九、十日,殿下光靠几条根须未必撑得住,不如将其制成药液,沐浴时用,以皮肤渗入全身,药效会更显著。”花妩一本正经道。 槐王不懂医理,方海道长也不在身边,尊贵的摄政王就跟婴孩一样好糊弄,这是忽悠他最好的机会。 南宫懿果然没有异议,点头道:“按花道长所言就是,本王信任你。” 花妩客气回礼,唇边含了半朵笑意,“那么明日,贫道再来府上叨扰殿下。” 花妩走后,南宫懿眼中才流露出一抹不解神色。 这丫头刻意接近我,她想做什么? 第四十章 借修为说辞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第二日,花妩跟墨容打好招呼出门,去了净尘观。 方海道长收到南宫懿的消息,一早就在观上等着她。 花妩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带着两朵芙蓉绢花,拎着百花裙子,跟着无数来上香祈愿的年轻女孩一起进来,方海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道……姑娘这边请。”方海心里悄悄想,花道长为殿下竟可牺牲至此,也是个用情至深的,只是殿下不喜修道之人,她跟丹鹤迟早都要愿望落空,也是孽缘。 花妩跟着他去后院,两人在丹房之中打坐,她将炼丹的方子、步骤、注意事项娓娓道来,方海边听心中边诧异。 这就是元玉真人亲传弟子的实力吗?确实了得,她的天赋、基础、对炼丹的理解无一不精,即便很微小的细节也如数家珍,这样的熟悉没有天长日久的观察和长年累月的亲手炼制是不可能积攒下来的。 可是她修为这样低,怎么可能亲手炼过忘忧丹这样的上品丹药? 过了一个时辰,花妩停下,轻声问:“道长可都记下了?” 方海微微抹汗,自他修为跨入化境以来,与人座谈已鲜少如此被压制了,看来殿下对她的怀疑和戒备的确不无道理,这个少女确实有让人忌惮的资本,她若是敌非友,只怕会对殿下形成关键掣肘。 “多谢花道长倾囊相授,贫道先谢过道长对殿下的救命之情。”方海犹疑片刻问:“只是忘忧丹乃上品丹药,花道长将此方传给贫道,不知太渊观可会追究?” “不会的,道长安心,忘忧丹虽是上品丹药,可功效单一,只能用来解神仙露,这世上哪有多少人会中这种毒药啊,更何况仙翁醉重金难求,又不是知道方子就能炼出来,不会对世界有什么太大影响的。” 方海道长听她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抬头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淡淡,心中忽然生出惭愧。 方海本以为如若她受到太渊观惩戒,必是因为泄露上品丹药秘方,给观上造成损失,而花妩却相信只要忘忧丹不扰乱世界秩序,太渊观就不会管,两人寥寥几句,便能体现双方所思已全然不在一个层面,格局大小,一眼便知。 方海暗叹,自己还是太狭隘了啊。 “有件事,贫道颇为好奇,忍不住想讨教一二,还请花道长莫要嫌弃我无礼。”方海道长作了一揖,言语态度越发恭敬。 花妩莫名其妙,“道长直说?” “这……以花道长的修为,是如何做到对炼丹术如此精熟的呢?”要知道,如若不得法门,一个修炼数十年的道士也未必能炼出一颗上品丹药,更何况花妩的修为,根本不够炼制上品丹药的资格。 花妩莞尔一笑,神色颇为自然,“这个呀,道长别看我年纪小,我也是炼过高品丹药的人呀。” 方海道长默默坐直,竖起耳朵。 “我自幼便对炼丹和术法颇有兴趣,家师纵容,即便我不到学炼丹的年纪,也准我在丹房旁观,过元婴之境后,甚至时常借修为与我练习,我这才略通一二。” 方海恍然大悟,大悟得不光是这个,还有之前祈雨节上她借丹鹤修为施术,却得以安然无恙的缘由。 正常来说,一个道士体内受到高出自身两境以上的修为输入,经脉就会因承受不住而受损,倘若急功近利,甚至会将经脉震断,是以当时归暮瞧见花妩借了丹鹤的修为时,才那样幸灾乐祸。 原来她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她的经脉早就被元玉真人用自己的修为温养拓宽过,如此一来,容纳丹鹤的修为,自然不在话下。 方海暗想,元玉真人当真颇为看重这个关门弟子啊,竟如此肯花修为培养她。 ...... 花妩淡淡笑着,目光天真。 如此一来,祈雨节上的出格举动总算能说得过去了,她如此告诉方海道长,他一定会转达给槐王。 花妩心里有些奇怪,上次对谈她便发现,槐王好像颇为留意她的行动,这是为何? 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来长安另有目的? 花妩左思右想,唯有一个解释比较合情理:他就是【祸者】。 如果他是【祸者】,一定会格外担心太渊观来抓他,所以才对她处处留心戒备,就像老鼠天生怕猫一样。 ....... 且说花妩心里还惦记着找另一颗忘忧丹的事,于是起身辞别了方海道长。 方海客气地问:“花道长一早辛苦,要不要留在观上用饭?” 花妩礼貌摇头,淡笑道:“不了,我不饿。”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净尘观能有什么好吃的,赶去槐王府蹭一顿才是正经! —— 槐王府。 南宫懿派了封管家接待她,说是自己形容不佳不便见客,请她独自在前院用膳,正和花妩心意。 饭毕,她把药液交给西柏,催促南宫懿去沐浴,自己坐在前院吃茶。 以药效来算,南宫懿少说要泡上一个时辰,她又嘱咐了用热水,人这么泡法,定要晕一晕,她就趁这个机会进去偷偷瞄一眼。 半个时辰后,花妩放下茶杯,施施然往他院子里走。 行至回廊,抬头就见张婆子带个婢女也往这边走,手上端着换洗衣物。 花妩迎面上前,笑道:“张婶,这衣裳给我吧?我给殿下送进去。” 张婆子立刻答应,“五姑娘呦,殿下身边有人知冷知热伺候着,我们做下人的就放心啦!” 花妩也不解释,端着衣裳跨进院里,如入无人之境。 这第一步,简单! 不过还要过西柏这一关才能进屋,花妩目不斜视,大步往净房行去。 果然,西柏拉住她,“花道长!殿下还没起身呢,您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你家殿下穿什么起身?” 西柏道:“那我送进去。” 花妩躲过他的手,“不用,你留在这儿,我还要进去给他兑点别的药液。” 西柏瞪眼,“那,可我们殿下没穿衣裳,道长——不,姑娘进去不合适!” “怕什么?”花妩一本正经,肃然道:“贫道是世外之人,早已跳出世俗尘规之外,更何况救人最重,何来那么多讲究?我又不用你家殿下为我负责。” 西柏:“……” “那我走了,你家殿下这病我瞧不了,都不让见人,如何瞧!”花妩做生气状,干脆转身,往外走。 “唉不不,道长留步!”西柏赶紧把人拦下,左右瞧瞧,小声道:“那花道长快进去吧,一会儿我大哥回来,瞧见我将你单独放进去,定要骂我的。” 花妩松了一口气,今日幸亏是西柏守着门,若是东梧,没准真不让她进。 第四十一章 就想摸一下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为了显得不做贼心虚,花妩绷着脸站在门前,对西柏道:“我这手占着呢,西柏侍卫帮忙开下门?” 西柏叹了口气,认命上前,心里忍不住感叹,自己明明是殿下的直属侍卫,怎么就沦落到听一个小姑娘话的地步了呢。 两扇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花妩凝神听去,屋内静谧仿若无人。 她吸一口气,轻手轻脚穿过帘幕。 净房地上放着一只半人高木桶,南宫懿正坐在其中,整个人靠着桶壁,睡得香沉。 花妩往那桶中瞧了一眼,人睡了许久,而且睡得纹丝不动,这水面上连个波纹都没有。 她走到一边,轻轻将托盘放下,又回到桶边,静静端详南宫懿。 俊美无涛的面孔上露出放松到毫无戒备的神色,这也说明,他的身体颇为疲惫,急需要这样安逸的休息。 他都病了这么多日,不上早朝,听说也不处理政务,为何还会这么的累? 花妩过惯了稷华山上逍遥随意的日子,想象不到南宫懿是如何在这方寸之地内步步筹谋、殚精竭虑的,也想象不到他手握大权的生活有多伤身劳心。 他的长发自两边垂下,蜿蜒在浴桶和身前,乌黑柔软,遮住了袒露的大面皮肤,盛了星辰的双眼安静闭着,像一尊古神雕像。 花妩心中一动,忍不住想,他真是从头到脚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多亏自己活了两世见过无数世面,不然瞧着这样一副年轻美好的异性身体,如何不心猿意马,忘了来意? 她无声笑了笑,朝南宫懿极慢、极慢地伸出手。 这一刻,她脑中似是什么也没想,又一下子有无数想法一齐涌出,短短一瞬,仿佛时间被拉长。 花妩,倘若他真是【祸者】该怎么办? 花妩,你希望他是【祸者】吗? 花妩,你可以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殿下啊殿下,你再不醒我就要碰到你了! 南宫懿,你可别是【祸者】呀! 花妩的手摸到他颊边发丝,她轻一提腕,往一旁撩去,露出南宫懿光滑苍白的胸口。 ——镜头切换,以下为南宫懿视角。 花妩在外头跟西柏说话时,南宫懿便听见了。 西柏的声音微微提高,以作警示,这是他们主仆间的默契,花妩自然看不出,当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南宫懿默默合上眼。 耳听她一步一步走进来,脚步轻慢,却步步踩在他心上。 直到她一动不动沉默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想做什么?南宫懿轻微呼吸,大脑却在高速思考。 他是不怕被看光的,花妩也不可能是为占他便宜而来,只是他纵横长安多年,看遍各种目光,可对于花妩的目光,他看不透。 明明很专注,可又清淡如水,投在他身上若有似无,南宫懿闭着眼睛,集中全部的注意力,也只能细微地捕捉到她目光的温度。 没有杀意,但也不温暖。 她是为何要盯上自己? 莫非她已经知道关于【祸者】的消息是自己散出去的? 太渊观要她动手吗?还是她主动要采取行动? 她站了许久,是不是在犹豫? 南宫懿承认,从她踏入长安的第一日,就让他心里颇为不安,这个他从来就没看透过的丫头,让他从心里生出戒备和恐惧,甚至一度叫他提心吊胆。 她身披太渊观尊贵庄重的光芒而来,他看到的却是她身后大面的阴影。 倘若她真要动手,这么近的距离,西柏根本来不及进来救驾,他是在拿命赌她的来意。 南宫懿心里再清楚不过,太渊观不可信,可明知道她也是太渊观人,却还是想试试相信她。 再等等,她……与旁人不同。 就在花妩默默向南宫懿伸出手的短暂又漫长时间里,她不会想到,他熟睡的外表下,灵魂已做了颇多挣扎。 甚至在花妩将要触到他时,南宫懿全身的血液都疯狂流窜起来,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他极度想要抵抗那只陌生的小手,想要苏醒过来。 而脑海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催眠:没关系,她不会伤害你。 …… 最终,南宫懿靠在木桶上,一动未动,任由花妩“轻佻”地撩开他的长发,露出心口。 —— 南宫懿感觉到一丝冷意顺着前胸蔓延至全身,身体的冷让他心里慌了慌。 赌输了吗?下一刻弥漫的是否就是冰冷的杀意? 那双充满天真活泼的眼眸里,满溢杀机是什么模样?要不,睁眼看看吧——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南宫懿竟然开始走神。。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颊边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掌摸了一下,肌肤相接的触感那么的突如其来,轻轻的痒痒的,让他心里狠狠一震。 他点点滴滴铸就的紧张防备碎了一地,脑海中像是有根弦轰然绷断。 花妩将他垂下的长发别到耳后,擦了他脸上沾的水珠。 南宫懿再不能装睡了,这样温柔的触碰比伤害更能刺激到他,有什么在悄悄变化。 他幽幽苏醒,略微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抬眸,眼中星云弥漫,鼻音微重,“道长?” “嗯,进来给殿下加药。”花妩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芳香的液体兑进桶中,“这是化了的解毒丹,虽说没多大用,总能温补些。” “这……有劳道长。”他面对花妩,忽然一阵难为情,在木桶中微微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借机悄悄观察自己。 哪里被动过手脚吗? 花妩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大方道:“衣物也顺手给殿下带了进来,再泡上一炷香,殿下便更衣出来吧,贫道先告辞。” “嗯……” 花妩转身出去,动作颇为干脆利落。 西柏守在门口,听到南宫懿说话,这才松了口气。 “花道长,殿下他没事吧?” “没事,好得很!”花妩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救活他。” “哦……”西柏闻言愣了愣。 他总觉得花妩答应救殿下一直很勉强,还没见过她这般斗志昂扬的模样,就像是……遇上了什么高兴事儿一样。 此时,封管家打发人来回:东梧侍卫回来了,带回了重要消息,想求见殿下。 “太好了,大哥定是打听到了忘忧丹的下落!” 花妩也颇为激动,提着裙子就往外走,叮嘱道:“你留在这儿照顾你家殿下,我先过去。” “好。” “他泡得久了会腿软,你记得扶着他。” 西柏忙道:“是。”应过后才回神,怎么又听了她的话? 第四十二章 废丹的下落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稷华山云海深处旷静宁逸,翻滚的流云在朝阳之下朦胧变幻,偶尔能露出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宛若窥见神仙居所。 忽闻一串洪亮钟声自山巅传来,响彻云海,那是太渊观掌门元玉真人出关的讯号。 一个青衣少女迎着山风奔跃上山,满心欢喜。 闭关三年,师父终于出关了! 太渊观内门弟子年满十五要下山修行,花妩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原本以为走之前也不能见上师父一面,没想到师父竟在今日提前出关,这简直是个惊喜! “师父!”花妩跑到元玉真人房门前,推开门就冲了进去,屋里一阵哗啦水声。 一片刺眼白光亮起,她赶忙遮住眼睛,同时大喊:“师父!是我呀!” “你这孩子,没规矩。”宛如天籁之声响起,如春风拂面,便是申斥,也和煦温柔得让人陶醉。 花妩再睁眼时,元玉真人已经穿好道袍束好腰带,转过了身。她素手一扬,三千青丝瞬间净干了水,垂于身后。 “师父!”当花妩看到那张风华绝代,也悲悯众生的面容时,思念像是漫过云海。 她是在十二年前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前世就是孤儿的她今生依然没有父母缘分,万幸的是,这一世有师父倾尽心力养育照顾她,在她心中,师父就像妈妈一样,为她填补了空缺两世的母爱。 穿越前不过普通人的她,如今却是天下第一道观太渊观掌门座下的关门弟子,任谁见了都要恭敬地唤一声小师叔,且她最得师父疼爱,小日子再没什么不顺遂的。 元玉真人上下打量花妩一番,走过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三年不见,师父的花妩长大了啊。” 花妩得寸进尺般抱住元玉真人的胳膊,蹭蹭她的肩膀,撒娇道:“师父,长老们要我明日下山修行,可您刚刚出关呢,我想留下陪陪您,您看……” “不行的花妩。”元玉真人慈爱地望着她,却坚定拒绝,声音中带了一丝肃然,吩咐道:“你明日就下山去,为师提前出关就是因为有件要事需要你去办。” “不要,”花妩继续蹭继续撒娇,“师父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师父身上好香! “……妩儿,师父希望你将来能继承太渊观,有些责任你迟早要担起来,莫要任性了。”元玉真人温声劝她。 “那,师父说吧。”花妩懒洋洋,心道给师父个面子。 其实她心里明镜一样,师父说她的天资百年难遇,一直有心将太渊观传给她,可她年纪尚小不能服众,此番师父安排她办事,定然是想让她做出一番成绩,将来继承太渊观时不落人口实。 元玉真人轻推开她的脑袋,正色道:“你听着,为师要你去大衍都城长安找到【祸者】,把他带回来。“ 花妩一听此话愣了愣,茫然地问:“可是师父,【祸者】是谁啊?“ —— 大衍都城,长安。 禁宫深处,天启殿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实在不似堂堂皇帝寝宫。 “殿下您看,陛下谁也不见,从早上去御花园后就如此了,连奴才们也不让靠近。”总管太监福行正小声跟一个身材高挑,穿银色华服,贵气逼人的男子回禀。 “陛下在御花园遇到过谁?”男子问,他温润的嗓音如月光淌过,华丽冰凉。 “回殿下,没遇见谁,只跟一个小宫女说过两句话。” “那宫女呢?” “奴才去御花园找了,掌事宫女说那宫女突然晕倒了,这会儿见不得人。奴才派人去瞧了,确有其事。” 男子默了默,开口道:“陛下龙体精贵,岂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那宫女别有用心,把她赶出宫去。” “是……”福行躬身应是。 阖宫皆知,槐王殿下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小皇帝只是傀儡,真正能在宫中说一不二的,是槐王南宫懿,他的话宫里没人有胆不听。 福行走后,内殿空旷安静,南宫懿向盖着层层叠叠帷幔的龙床走去,到了跟前才温声开口:“陛下,让臣看看您。” 半晌,朦胧的帷幔后才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稚童面孔,小皇帝南宫悠抽噎道:“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了。” “不行的哦,“南宫懿从容优雅地坐到龙床边,伸手替他擦干眼角,劝慰道:“怎么了?陛下是得太渊观承认过的、我大衍的新君,您往后不可以说这样的话,知道么?” 南宫悠躲过南宫懿伸来的手,小心翼翼道:“那,我把皇位传给你,可好?” “太渊观不会同意的,陛下。”南宫懿笑笑,“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有臣在呢。” 南宫悠茫然地眨着眼睛,忽然间浑身打起寒颤,眼底露出恐惧,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喃喃道:“不,皇叔,我不想做皇帝!你杀了我吧!” 南宫懿温润的目光染上凝重,犹豫片刻,他伸手抓过南宫悠的胳膊,把人拖回来,另一手撩起他衣裳。 当看到南宫悠的后背时,南宫懿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白皙光滑的背上,浮出一大块丑陋的黑红色斑痕,仔细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蚯蚓一样蠕动的条纹,浮鼓着扭在一起,令人作呕,甚为可怖。 已经开始吸收了。 南宫懿心道不妙,他放开南宫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任其哭着一遍遍重复不要做皇帝,最后只将帷幔重新放好,面无表情地走出寝殿。 “吩咐下去,陛下身体不适,任何人不得打扰;取消三日早朝,把折子都送到本王府上。” “是。”福行目送南宫懿而去,回头怜悯地看了看天启殿的方向,只觉心惊胆战。 先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让已故太子的长子即位,让槐王做摄政王辅佐,这不是要害死小皇帝么? 槐王为了皇位,可是杀了太子殿下啊!一个十二岁稚童,怎么在他的手掌心活下来? —— 宫道上,除了槐王一行人再无旁人。 他身后的下属低声回禀道:“殿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太渊观有动作了。” “派了谁来?”南宫懿立即问。 “回殿下,据说是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个女冠,道号不清楚,人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奇怪的是,她没有御剑。” 南宫懿缓了脚步思忖起来。 前世直到自己死前,听说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一直留在稷华山,从未下过山。重生之后,看来许多事都改变了。 关于这个没下过山的女冠,他似乎一无所知。 一个月前,他故意在长安散布了一个消息:长安有【祸者】,太渊观果然紧张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个女冠就是为了【祸者】而来的,跟着她,定能找到【祸者】。 南宫懿朝远天上翻滚的团云望了望,心情不由再度凝重。 重活一世,他一定要把那些愚弄世人的秘密给全翻出来,太渊观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等他找到【祸者】,兴许就能知道了。 “殿下,【祸者】到底是什么人,竟让太渊观这样藏着掩着?” “是啊,【祸者】到底是什么呢?”南宫懿喃喃重复。 第四十三章 试问买药人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闻言,果然顿了步子,微微一琢磨,试探着问:“我认识的人?” 南宫懿点头,道:“道长一定知道,是位姓崔的公子。” 花妩:“哦。” 花妩:“啊?” 姓崔的公子?她就认识一个呀——荣安侯府崔黎,高宁公主的心上人! “他买忘忧丹做什么——不对!”花妩说到一半忽然捂住嘴巴,瞪着南宫懿险些惊呼,“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她帮高宁公主打掩护相会情郎,这事儿连广容公主都不知道,槐王怎么会知道! 南宫懿瞧着她惊讶的神色,目露怜悯,无奈摇了摇头,叹道:“高宁那丫头还以为自己行事天衣无缝,岂不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长安就这么大,她一个公主日日跑去莲阁,总会引人注目,也就道长听她的忽悠,肯陪着她胡闹。” 花妩脸红起来,听槐王的意思,合着许多人都知道高宁公主跟崔黎的事,只是流云观众人还被蒙在鼓里而已。 “那,那殿下就由着她……这般?” “本王每日有多少事要盯着,哪有心思管她的桃花事。”南宫懿淡淡道:“更何况于公主而言,高宁还不算出格。” 花妩:“……” “那崔黎为何要忘忧丹?”她喃喃思索,他又是怎么和归暮联系上的呢? 屋里几人一同陷入沉思。 “因为灵——” “是他给丹鹤道长的神仙露!” 花妩与西柏几乎同时开口。 花妩听后一愣,也对啊,如果是崔黎投毒,现在有两个人都中了毒,不一定能判断他到底是要毒给谁。 南宫懿听她说了一半,缓缓问:“道长想说什么?” 花妩摇摇头,“没有,只是想问这个崔黎可是修士?身有灵力吗?” 西柏快人快语,“他不是修士,像他那样沉迷酒色的人怎能受得了修行之苦。” 花妩看向南宫懿,迟疑道:“我朋友中毒时,崔家公子还与高宁公主见过,我不明白,他明明人在长安,归暮为何要把忘忧丹送到洛州交易,这不合常理呀。” 南宫懿看向东梧,东梧赶忙回话:“我们只查到买手是荣安侯府六公子崔黎,可荣安侯府大得很,真正需要这颗丹药的人,未必是他。” 花妩心想,是时候回去逼问一下归暮了,她在长安行走,肯定认识崔黎,既然跟她交易的另有其人,她多少应该知道。 “丹药被窃,原本是我流云观的私事,观中弟子行为不端,让殿下见笑了,还请殿下看在我师姐的颜面上,莫要把这事说出去。”花妩诚恳地向南宫懿行了一礼。 “道长且放心,本王自然不会多言,只是本王也对买主颇为好奇,道长倘若能知晓其他信息,还请派人前去净尘观告知一二,若能有帮得上的,本王也不会推辞。” 花妩静静看他,心想这人可真厉害,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总是那么熨帖,听了叫人如沐月华般舒服,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要同他作对的人,简直莫名其妙。 —— 告辞南宫懿后,花妩赶回流云观,琢磨着趁夜色摸到归暮房里,吓唬吓唬她。 她抓着一条毛巾,直直扯着两头缠在手上,眉飞色舞地算计:死孩子,敢阴你师叔,你可是修界的人,真以为我不敢动手修理你吗? 她夜半出洞,去了归暮的院子。 不过让她颇为诧异的是,归暮当晚没有回来,房间是空的。 花妩细想,这几日她忙着避开师姐偷偷出观,所以没太注意归暮每日都在做什么,原来她也这么忙,需要昼伏夜出吗? 翌日清早,花妩去前殿听墨容讲道法和训话,只有临朝跟在一旁侍候,她便问:“师姐,归暮呢?” “除煞去了,长安城外十里处有个庄园,管家来观上说最近似有邪物活动,我便把归暮派去了,她还没有回来吗?” 临朝摇头道:“回师父,按理说师妹昨日该回来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要不弟子去看看?” 花妩想了想,抢下话头,“师姐,要不我去吧,临朝的身体还没恢复利索呢。” 墨容淡淡瞥她一眼,不客气戳穿,“我看你就是不愿在观上好生待着。” 花妩小声嘟囔,“可我近日来一直很乖呀。” “归暮御剑回来,你去城门口等她就行了,别出城太远。” “哦!”花妩说着站起来往外走,心想等会儿归暮飞回来,就施个术法震断她的剑,让她从半空摔下来,在城门口人来人往处摔个狗吃屎!哼! 谁知,她在城门口的山坡上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归暮飞过,花妩感觉自己都快成望夫石了。 到了中午,她肚子饿扁,在城门口的茶棚里随便吃了一口,昏昏欲睡。 茶棚是各路人来往落脚的地方,往里一坐,所闻既丰富又夸张,花妩闲着也是闲着,随便听这些人吹牛瞎聊。 有个刚支起摊子的小贩说起,他刚从城西门那边过来,说是那边的生意没法做。 大家凑过去问怎么个没法做,他便不卖关子,笑呵呵道:“哎呦,那边城门口从天而降好大一滩血,晦气。” “瞎说吧你,别开玩笑了,要真是那样,衙门早派人去瞧了。”有人不服气反驳,大家一哄而散。 小贩脸红起来,“唉不是,没有好大一滩,可也不少啊,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你们也不想想。” “你咋知道是人血?” “动动脑子啊,一滩血从天而落,却没有半个东西掉下来,你说能是什么?天上飞的除了鸟,还有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士!” 花妩顿了茶杯,与此同时,她忽然感到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的确,道士御剑飞行,受伤的话也有可能,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喂,那当时你瞧见人了吗?”有人问那小贩。 “没有,看那出血量,我估计也飞不起来了吧,应该是在哪落下了。” 花妩起身离开茶棚,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见临朝从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 “师叔,快回去吧,观上出事了。” 花妩心里一凛,沉声问:“怎么了?” 临朝皱眉道:“归暮师妹回来了,却身中重伤,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师妹说,是你将她打成重伤的,你要杀了她。” 花妩微微眯起眼眸,眸色转深,像一只猫儿。 第四十四章 锅从天上来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和临朝回到流云观的时候,观上气氛很不对劲,人人神色匆匆,噤若寒蝉。 众人瞧见花妩,远远就避开她的目光,也不敢靠近,仿佛她带着邪煞气进来一样。 临朝低声道:“师妹在她的院子里,师父在看顾。” 花妩抬脚就去,气势汹汹。 临朝原本想劝,可看她一路目光深沉的模样,愣是没敢开口。 —— 归暮院中,正站着许多人,清一色的道袍,却个个安静,花妩一进门,数道目光投来,每道都是谴责和厌恶。 花妩没理他们,直直往屋里去。 “等一下!观主在里面,你不能进!”说话的是归暮的弟子之一,很得她爱重,叫思由,平日也是跟归暮一样趾高气昂的样子。 “师姐在里面,我怎么不能进?思由你退下。”花妩面无表情命令。 思由拦在门口,大声道:“你害我师父重伤不起,你还敢进去!纵使你是长辈,出身高贵也不能这样残害后辈吧!你把我们观主置于何地!” “我重伤她?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们凭什么红口白牙诬陷我?我倒要看看,她归暮是伤成了什么样,说是我干的!”花妩冷笑,一把拉开思由,抬脚就踹开了房门。 思由没比她大几岁,更没想到花妩说动手就动手,一下子就被扯到一边,临朝出手扶了一把。 “花前辈你!”思由满脸气恼,却惧怕花妩身上的寒气,不敢再上前。 花妩带着气进屋,便闻见一阵刺鼻血腥,很快屋里的场景就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地上一路都是血淋淋的,一直蔓延到床铺,归暮身上都是血迹,气息奄奄躺在墨容怀里,墨容在给她输送灵力。 这样的出血量,确实是重伤了,看来茶棚中那小贩说的不是夸张,也不作假。 谁能把归暮,化境三境的道士伤成这副模样?此人总要有朱雀散人或者师姐这样的修为才能够,可这样的人又岂会跟归暮过不去?尤其是他动完手还要嫁祸给自己,谁要盯上自己?花妩心里遍生寒意。 归暮听到动静,虚弱地睁开眼,喃喃喊,“师父救我。” 她的眼里落满恐惧,花妩都不由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我也跟广容公主一样得了失心疯,无意识下去砍了她? 墨容皱眉,轻声斥她,“别说话了。” “师叔……我错了,求你……饶了我。” 花妩:“……” 她轻声问:“你伤成这样,还要攀咬我?你一个化境道士,被我一个刚过结丹境的人打成重伤?谁会信?” “师父……” “花妩你住口!”墨容冷冷出声,“出去!” “师姐,我没有伤她!”花妩坚定认真道。 “归暮是被强行夺走修为,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伤,放眼整个长安,只有你有如此优越的天赋,能在一瞬间对对手形成绝对制压,夺取灵力为己用。”墨容抬眸看她,说话声音都在抖。 花妩能清晰所见,她眼眸深处隐有痛楚。 一个是心疼爱护的师妹,一个是精心培养的弟子,墨容也不愿意相信此事乃花妩所为。 可事实摆在面前,归暮身上的伤道道见骨,是她日常所用缚灵鞭所伤,花妩夺下她的灵力和武器反伤她,这很有可能。 “师姐,我不信你这样黑白不分,这罪名我不会认,归暮,”花妩冷冷看她,“你最好坚持住挺过这一劫,你总不会为了污蔑我真的去死吧?” 归暮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双唇哆嗦,手指紧紧抓着墨容,像是怕极了。 墨容狠了狠心,喝一声:“花妩,还不出去!” 花妩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出了屋子,这个节骨眼上,她总不能跟一个快死之人对峙。 院子里众人原本在听墙角,瞧见花妩出来个个垂着头不说话。 花妩环视一圈,沉声问:“今日是谁最先瞧见归暮回来的?” 良久,一个细瘦身影动了一下,是个年纪小的女修,时常来花妩院子传话,叫红嫣。 “你把当时所见说一遍听听。” 红嫣瑟缩了一下,看看花妩,断续道:“今日辰正以后,我从后门出去,想去买些瓜果,刚进了巷子,就瞧见归暮师叔奄奄一息倒在一边,我便喊人一起给她搀回来。” 花妩心想,从师姐说的庄园除煞回来,原本应该路过自己等的城门,可归暮是从西城门回来的,又是走了观上后门,奇怪,她在躲什么? 红嫣又道:“当时师叔便一身的血,我吓坏了,她让我不要声张,还,还问我花前辈人在哪里……” 花妩道:“她身上的伤不是今日受的,从受伤程度来看,归暮昨夜就遇到凶手了,昨天晚上我没有出过流云观,如何伤得了她?” 思由嗤笑一声,恨恨道:“前辈自觉天衣无缝,岂不知你的行迹都被我看到了!” 花妩皱眉。 “前辈还有话说么?昨夜你偷偷来过师父的院子,本想加害于她,可她没有回来,你就趁着夜色到观外行凶,我可都看见了!” “你胡说八道!”花妩气急,思由可能真看到她去归暮的院子,可后边绝对是瞎说的,她们主仆合起伙来诬陷她! “我师父就在屋里躺着,她流了那么多血,伤那么重,花前辈,你是有多恨她,才下这样的毒手!你好狠的心啊!” “我没有伤她!”花妩一字一顿,冷笑道:“我倒也奇怪,她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值得让我这样不给她留活路?莫不是真坑害了我怕我报复,才先下手为强吧!” “啊!”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喊叫声,众人心里跟着一紧。 一波霸道迅速的灵力波动自里面传来,如海浪一样气势磅礴,冲击顷刻间就将外头众人掀得倒退两步,红嫣甚至滚到了地上。 如此磅礴的灵力释放,定是墨容发怒了,她在撵众人出去。 大家不敢忤逆观主的意思,思由和花妩也不好再吵,花妩冷哼一声,看也未看旁人,挺胸昂头走出院子,心想一定要调查出凶手是谁,洗清自己的冤屈。 好奇怪,归暮不过背着自己卖了一颗丹药,事发之后,至于这么害怕吗?她重伤至此也要污蔑自己,简直像是背水一战,就算真让自己声誉扫地,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 花妩从最初的慌张中镇定下来,想先调查归暮跟崔黎的关系,可没想到,她想得很好,时间却不等人,事情开始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归暮伤得实在太重,又没能得到及时救治,墨容倾尽全力也未能救她一命,只隔了一晚,她便咽气了。 这下当真死无对证,整个流云观中,多数人都开始怀疑花妩,就像她自己说的:归暮总不会真不惜性命诬蔑她吧? 人真死了,那归暮说得多半也是真的——花妩以极端残忍的手段,在长安,在墨容的眼皮子底下,排除异己,戕害人命。 第四十五章 有冤无处诉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听到归暮死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懵,红嫣揪着袖子怯怯看她,大气都不敢喘。 她见过归暮伤得有多重,如果真的是花前辈动手,那她是有多心狠啊! 高宁公主瞪了红嫣一眼,嚷嚷道:“行了知道了,出去出去,还在这儿碍什么眼!” 红嫣扭头就跑,像有什么猛兽追她一样,往常她都红着脸磨蹭一会儿,甚至肯说两句好话让高宁赏她点东西。 “白眼狼!”高宁公主啐了一口,“听风就是雨,瞧那点出息!” “她真死了。”花妩轻声呢喃,“怎么会这样,昨晚我根本没有出门,我是气不过她坏我炼丹,偷卖了我的丹药,是,我还去了她的院子,可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啊,她就这么死了?” “花妩你别着急呀,我是不信你杀了她的。”高宁公主在她身边坐下。 广容公主轻轻问:“既然如此,归暮为何要这样说?” “要么,她受伤是为了陷害我,要么,是她自知重伤无药可救,临死了恶心我一把。”花妩有些吃不准,归暮这一出是有所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哼,她那样捧高踩低的人,死了也好。” “先不说这个,有件事我要拜托公主。”花妩凝神看向高宁。 “你说。” “公主能不能安排我见一见崔黎公子。” 高宁公主一愣,愣后立刻点头,“能,能,我去安排。” 花妩这才吐出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一些。 高宁公主心里也高兴了一点,虽然总说不能让崔黎瞧见花妩的美貌,可那不过是戏言,方才瞧见她一脸要哭了的模样,哪有不依她的道理。 广容公主问:“崔黎可是荣安侯府家的公子?高宁你认识?” 高宁公主打了个哈哈,眼看着敷衍不过去。 花妩道:“归暮在我跟临朝炼制忘忧丹的关键时刻,放火烧了丹房,之后又把那颗废丹偷出观中卖到了洛州,听说买家就是这位崔公子,我想知道他是怎么跟归暮交易的。” 高宁公主睁大眼睛,刚要说话,花妩轻咳了一声。 广容公主叹,“原来是这样,可惜流言一起,最难平息,归暮这样去了,你就是浑身是嘴多半也说不清。” 花妩站起身,欲往前院去,“说不清也得说,我就不信只有我有杀人动机,旁人就没有。” 高宁公主赶忙跟上,等拐出了院子,她才小声问:“崔郎怎么会认识归暮呢?他们不认识的呀。” “你确定吗?” 高宁公主点头,乖乖道:“归暮长得那么狐狸精,我怎么可能让他接近她?” 花妩:“……”这样看来就是槐王所说的情况,买忘忧丹的人借了崔黎的名义与归暮交易。 “我们现在去哪?” “去归暮除煞的庄园,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得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门口,两个元婴境女冠拦在路上,“花前辈,您现在不能出去,还是请回吧。” “让开,我要去调查事情。”花妩面色不善。 两人守着门口,分毫未动,眼底颇为漠然。 “我师姐并未将我禁足,归暮的死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所为,你们现在就视我为囚犯,未免太心急了吧!” 两个女冠听了有些犹豫。 身后一道清冷声音忽然响起:“花妩,你先回去吧。” 花妩和高宁回头,来人是墨容。 “师姐。”花妩缓和了脸色。墨容眼角红红的,面色紧绷,花妩忍不住心疼她。 不管归暮有多过分,师姐痛失爱徒定是伤心至极,就像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师父也会担惊受怕一样,花妩纵然觉得自己跟此事无关,可对墨容一样有抱歉之情,一度觉得自己不该对归暮有那么深的成见。 “我知道你出去想做什么,交给我吧。归暮不能就这么死了,事情我来调查,你不必插手。”墨容边说边走过她身边,两个女修立刻给开门,态度恭敬。 花妩呆呆站在原地,从身体到心一点一点僵硬,墨容一句都没说她的不是,却比指着鼻子骂她更叫她难受。 师姐不让她插手调查,就是不相信她是清白的,倘若连师姐都不信她,这观上还有谁会相信她? 她转身往回走,众修士纷纷为她避让,可他们都在悄悄戳她的脊梁骨,花妩这十五年来,身为掌门弟子,何时受过这种冤屈羞辱,一时间竟只觉心灰意冷。 随便吧,她心想,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自己知道就好了,师姐总会调查清楚,我不与你们争一时长短。 —— 槐王府。 “殿下,出大事了。”西柏从街上回来,进门一脸凝重。 南宫懿在书桌后抬起头,问:“何事?” “墨容道长的弟子归暮道长死了。” “怎么死的?” “我听修士们议论,说是花道长杀的!” 南宫懿原本垂下的脑袋重又抬起来,颇为诧异,“她?怎么回事?” “好像自从花道长来长安,两人就不大对付,于是,花道长就怀恨在心,趁归暮出去除煞受伤之际,动手除掉了她,手段极其残忍。”西柏答道。 南宫懿放下折子沉思起来,她不是没杀过人,可她跟师侄能有什么仇怨,必须痛下杀手? 西柏问:“殿下,要不要属下去问问花道长到底发生何事了?” 南宫懿问:“你觉得此事有内幕?” 西柏诧异,“难道殿下相信这是真的?” 南宫懿一时语塞,转问:“墨容道长有什么反应?” “说是病了,不见客。” “让方海道长去问候一下,别的不必多管。归暮是修界中人,便是死了,官府也是不便插手的,她遇上的麻烦只能她自己解决。”南宫懿淡淡道。 “是……” 过了两日,消息竟传开了,毕竟归暮是墨容的亲传弟子,素日也是爱护倚重,骤然离世,在长安修界算是一桩大事,震动两界,于是关于花妩除掉归暮的流言也被传得越来越广,令人津津乐道。 一日早膳后,东梧和西柏随侍左右,封管家也说起了这桩事。 “流云观也不知出来辟谣,瞧瞧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一个比一个说得离谱,也不知花道长能不能受得住这委屈。” 东梧道:“师叔侄之间相互倾轧不是挺正常的,您以为道观之中就没有争权夺利吗?花道长手段和心机都颇为厉害,归暮道长不是对手倒也不奇怪,只是被传成这样,实在是失误一桩。” 西柏问:“不对啊,花道长是太渊观人,将来肯定是要回去的,她跟归暮道长能有什么冲突,非要杀了她?” “这你都瞧不出?”东梧瞥了他一眼,“花道长更喜爱墨容散人的另一个弟子临朝,自然希望他将来做观主,为了帮他,杀掉归暮合情合理。” “就算想扶持临朝道长,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还是要回太渊观。” 两人竟就势争论起来,南宫懿边吃边听他们聒噪,一大早颇为难受。 不过两人说得倒提醒了他,那丫头似乎的确偏爱临朝多一些,祈雨节上也是叫他带着她飞去摘星台。 而且临朝好像会炼丹药,她说之前炼过一颗废丹,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炼出来,不会故意糟蹋仙翁醉,那么是谁给她炼的?那颗丹药又是怎么被偷偷卖出去的? 而且上次她辞行时,似乎认为是归暮在跟崔黎交易,怎么偏偏她要调查这事的时候,归暮就死了? “殿下?殿下?”封管家突然唤他,“您想什么呢?这水都端了多时了。” 南宫懿微皱眉头,“你二人闭嘴,再聒噪就出去。” 东梧和西柏只好停下,封管家忧心忡忡地问:“殿下,花道长会不会有事啊?” “这我怎知,这是他们修界的事,与我们无关,而且,就算她有麻烦也得她自己解决。” 西柏冲封管家微微扬眉,心说看吧,我都问过了,殿下是铁了心不管的。 封管家不死心地问:“那如果花道长来求殿下帮忙呢?” 南宫懿淡淡道:“那便听听她怎么说。” 第四十六章 逼急了兔子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心灰意懒了几个时辰,又重新振奋起来,她的声誉不能白白败在归暮手上呀! 可惜她还没想好归暮的事儿怎么办,很快就又摊上了一件更棘手的。 日落黄昏,正是萧条之时,高宁公主急匆匆而来,一见面就抱住花妩大哭。 “花妩,花妩,我被骗了!” “公主被谁骗了?”花妩拍拍她后背,柔声问。 “崔黎!那个负心汉,他居然背着我在外头跟别的女子相好!”高宁公主大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嚎啕大哭。 花妩瞧了一眼隔壁,赶紧把她带进屋里,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高宁哭得伤心,前言不搭后语,花妩听了半晌才明白。 一句话:那崔黎对她本不是真心,高宁当场捉奸,他便承认了,然后甩了她。 “一个渣男而已,不配让公主为他难过至此,快别哭了。”花妩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可他不仅欺骗我的感情,他,他还骗了我不少钱银去呐!”高宁公主红着眼睛绞着帕子,骂道:“拿着本公主的银子养着贱人!呸!” “那贱人是谁?”花妩轻声问。 “呵,你还记得我们去过的圣女观吗?就是那的一个女冠,她们观看着圣洁,其实藏污纳垢最为恶心,时常寻些世家子弟寻欢作乐,比之秦楼楚馆有过之无不及!气死我了,崔黎竟然跟那样的人勾搭在一处,还要与我一刀两断!” 花妩微微怔住。 “花妩,你说怎么办呀?这个混蛋,我要他付出代价!花妩你帮帮我吧!”高宁公主哭得越发伤心,怎么劝也劝不住。 花妩轻放下帕子,苦笑道:“公主太高看我了,我怎么帮你?我自己还陷在人命官司里呢。” 没想到这句话最好用,高宁听了竟真的收了声,握住花妩的手吸溜着道:“是我疏忽了,你烦心事一大堆,我原本不该来吵你。” “没事,如今整个流云观上,肯来找我的只有公主了。” “对了!”高宁抹一把眼泪,问:“明日是大衍一年一度的法会,上音观给你发帖子了吧?你……可要去?” 上音法会是大衍极为隆重的盛会,整个大衍有名望的道士、修士会在这一日齐聚上音观辩论道法,同时,上音观也会邀请长安的名门世家,皇族贵胄来观礼,场面将颇为壮观奢华。 花妩作为天下第一道观太渊观掌门弟子,当然早早就收到邀请,不过眼下出了这种事,高宁以为花妩不会去了。 花妩却道:“当然去,为何不去?不去岂不是显得我做亏心事,心虚了?”她挑了挑眉毛,语气随意。 她其实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可是她是师父的弟子,不能认怂给师父丢脸,所以越是这样的大场合,她越是不能缺席。 “可……万一观主不让你出门?” “师姐只叫我不要插手归暮的事,又没说要我禁足,我凭什么不能去?”花妩冷笑了一声。 —— 翌日,上音观。 上音法会的确壮观,上千人围坐,自由辩法,场面却秩序井然,气氛肃穆顺畅,令人震惊。 就连在世界高高在上的皇族世家都庄重守礼,从面上到行径,不敢有丝毫懈怠。 花妩默默坐在席间,不经意瞧见南宫懿,只淡淡挪开了目光,就好像不认识他。 他不是不喜修界吗?竟然也会来,是身为摄政王的职责所在吗?她心想。 南宫懿隔着众人,多看了她两眼,她脸色似乎不太好,估计这两日都没休息好吧,也是可怜。 可这是她的事,而且跟【祸者】无关,南宫懿觉得自己作壁上观得心安理得。 中场休息时,花妩去取水喝。 刚走出大殿,便听见身后有人小声道:“瞧,那就是元玉真人的弟子呀,就是她杀人了。” “啊?那她杀的岂不是自己的师侄?” “哼,不错,也是我的师父!” “你们观主为何不惩治她?” “人家是元玉真人的爱徒!靠山那么大,能有什么办法?我家观主就算没了徒弟,也不敢对这个小师妹怎么样,呵,狗仗人势!” 花妩顿住步子,握紧拳头,她已经听出来了,说话的有思由。 思由的同伴见花妩停下,小心止了话头,思由却不想闭嘴,高声刻薄道:“今日这样的盛会,论得是何等高深道法,有些人也配来?元玉师祖的眼怕是瞎了,才养出这样的祸害!还放任她在外作恶多端,只怕连心也瞎了!” 花妩眯起眼睛,转身大步朝思由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数百人的院子里,抬手狠狠甩了思由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让天上御剑的,地上静坐的,无一不愣住,往花妩身上瞧去,偌大的庭院中顿时安静得诡异。 思由被扇懵了,捂着脸坐在地上,白皙的小脸上瞬间浮起一个手掌印,可见花妩下手多狠。 花妩满面寒霜,一身寒气,居高临下道:“说够了吗?在观中说也就罢了,我谅你痛失师父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在外面还要败坏我名声!观上遭难,你还胳膊肘往外拐,你是何居心!?” 思由缩了缩,她还第一次见花妩生气,没想到花妩年纪不大,板起脸竟如此吓人,下手也是真狠。 “你,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思由慌张大喊,“就因为我师父无意冒犯,你便杀了她,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有本事你就在此杀了我呀!” 花妩冷冷一笑,“你真以为我不敢么?” 思由恍惚了一下,下一瞬就觉得自己面前晃过光亮,一柄银白色长剑剑尖直直指着她的喉咙,再往前一寸就要戳破皮肤。 思由的瞳孔猛缩,让她恐惧得不仅仅是花妩快如闪电的出招,还有那柄长剑是她自己的兵器! 花妩利用天赋压制强行抽走了她的武器,而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众人见这意外的一幕无不震惊,连出手相救都没机会,花妩的天赋压制太过可怕,在场虽然有修为远胜于她之人,可也没人敢轻易出手。 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花妩想杀人,根本不会给你出手的机会。 “你,你不能动手!”思由依旧梗着脖子,她在赌花妩不敢真下手,毕竟这里有上百双眼睛,自己万一有个好歹,花妩得被唾沫星子活埋了。 “为何不能?”花妩自始至终连神色都未变,催动长剑往前一送,在思由纤嫩的脖子上戳出一个血洞。 思由在死亡的威压下终于感到恐惧难抑,尖叫着往后缩。 花妩面无表情隔空推着剑前行,始终让它保持在刺破思由皮肤一指的位置,鲜血顺着她脖子往下淌,她慌乱之中大呼饶命,随后下身一凉,竟然被吓失禁了。 花妩残酷轻蔑道:“贱命一条,杀你都脏了我的手。” 南宫懿带着方海远远旁观,两人均是摇头,花妩这一闹,是教训了思由,痛快是痛快,可这不是坐实了她利用天赋优势杀死归暮?还是太冲动了。 花妩冷笑道:“都瞧见了吗?我想杀人根本不惧人看,还趁着夜色出去行凶?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们也配!来呀?还有哪个不服,想跟我理论的?有种当面说呀!” 南宫懿弯起嘴角,小丫头炸毛了,还以为是个软糯脾气,被逼急了没想到也能亮出爪子来,张牙舞爪的,还挺有趣儿。 花妩手一松,长剑跌落到地上,她冷冷环视众人,以冰冷对上那些不善的目光,沉声宣布:“你们强加我的罪名,我不认!我自愿要求降天罚评判,力证清白,倘若上天判我有罪,花妩自当以命抵命,绝不食言!” 南宫懿的神色陡然凝重,望着花妩心中一沉。 天罚评判,那岂不是说,元玉真人要来了? 第四十七章 本能的判断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自请天罚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遍了长安和周边各处,两界对此事都十分关注感兴趣,以至于上音法会结束后,长安城中还是人满为患,许多道士都在此期待着亲眼见到天罚的结果。 所谓天罚,是修界裁决有罪之人的最终办法,就像世界中犯人要交由衙门审问一样,修界认为天道是最公正的,当一件事或一个人的罪行人为无法确定时,就让天道评判。 施阵从天上引下雷电劈在人身上,劈死了就是罪有应得,劈不死就认其无罪。 只是如果真的被天雷劈死,就是神魂俱灭,不得往生,人们通常认为生命轮回生生不息,神魂俱灭代价太大,是以不到万不得以,不愿意用这种极端方式证明清白。 花妩说出此话时,整个上音观都惊了惊,要知道天雷劈在肉体凡胎上,不死也要吃常人难以忍受的苦头,太渊观这个女冠人不大,倒是硬气得很。 花妩撂完狠话,又瞪了思由一眼,扭头便走,临朝想去追她,又要看顾师侄,左右为难。 她从南宫懿身旁路过,目不斜视,神情漠然如一块冰,显然还在气头上。 等她走了,南宫懿抄着手背过身,淡淡道:“我们也走吧。” 上马车前,他吩咐东梧,“等法会散了,去把刚才那个女冠请到莲阁来,本王要见她。” “是。” 西柏疑惑地嘀咕,殿下见她做什么啊。 后来他便知道南宫懿要做什么了。 思由更衣后听说摄政王请她去莲阁,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心想摄政王必是怜惜她被花妩无端恐吓,安抚于她,如若能攀上摄政王的高枝,那往后自己在长安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于是欣然前往。 可等到了莲阁,去给摄政王请安时,南宫懿又不见她,思由当然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在南宫懿门外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终于触怒了摄政王,被拖出去打了二十个板子,扔回了流云观。 于是当天又传出了一件大事:流云观女冠思由勾引摄政王未果,反被狠狠训诫。 人们对这种桃色消息得反应更加激烈,听了此事人人唾骂思由活该。 摄政王是什么人物,岂是人人都能觊觎?他成年以来,从不与女修女冠不清不楚,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一个丹鹤散人,思由打他的主意,岂不是公开跟丹鹤作对? “殿下是在修理思由?”西柏恍然大悟。 “搬弄口舌是非,扰乱我大衍盛会,自然该罚,打二十个板子已经是本王宽宥了。” 明明就是在替花道长出气,还不承认,西柏默默想,否则何必寻个由头把思由诱出来,还不是因为不想当场以这个理由罚,免得牵连花道长。 南宫懿原本的确不想管这桩事,可花妩路过时,他瞧见了她的神色。 看似面无表情寒如坚冰,其实那张脸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委屈死了,不想跟你们多废话。 几乎在一瞬间,南宫懿就能肯定,人不是她杀的。仿佛本能,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殿下,花道长要求天罚评判,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做些准备?” 南宫懿心事重重地点头,他对思由动气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的逼迫,让花妩自请天罚,如此一来,太渊观必会派人来大衍,他可能要在没准备妥当的情况下,跟元玉真人正面交锋。 “殿下,丹鹤道长求见。”封管家来禀。 “请她稍坐,本王这就来。”南宫懿神色淡漠。 西柏急道:“殿下,花道长不是说……” “无妨,我知道她在何处下毒,府上没事。” “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走吧,瞧瞧去。” —— 书房。 丹鹤站起来行礼,眼中积淀了多日思念,轻柔道:“今日一见殿下,风采依旧,我便放心了。” “有劳道长挂念,你的灵力亏虚可补回来了?” 丹鹤听他关心自己,心里颇为受用,垂眼道:“是,殿下不必担心,您送我的天才地宝那样多,我都用不过来。” “缺什么就派人同我说,不用见外。今日在上音法会上,你的表现卓然,本王瞧着,大衍修界来日无人能出你右。” 丹鹤脸上升起两朵红霞,又很快失落下去,“可惜同花道长相比,还是相距甚远。” “她下山修行,将来总要回去的,你同她攀比作甚。” 丹鹤的目光中露出震动,“她的天赋那样恐怖,根本就不用修炼,便能杀人于无形,这样的人长期留在长安……” 南宫懿淡淡问:“你也相信,归暮的死是她所为?” “显而易见之事,殿下难道还对此怀疑吗?” 南宫懿抬头与她对视,半晌才才幽幽道:“她救过你,丹鹤。” “是,我如此戒备恩人确实狭隘,”丹鹤心里有一丝酸意,但总算强行忍住,说明来意,“可既然要天罚评判,就要保证公正,殿下觉得,倘若来的是元玉真人,她会否偏袒自己的爱徒?” “那依你的意思?” 丹鹤道:“天罚通常会在稷华山上举行,因为天雷很容易对方圆环境造成破坏,需要足够大的场地布设结界和阵法,这样的条件清凉山也可以达到,丹鹤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到时准我为其监刑,我相信,以大衍宫观亲自监刑,结果更能令人信服,于花道长也有好处。” 南宫懿不大喜欢监刑这个词,不过却没说什么,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就如此吧。” 丹鹤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准允。” 还以为他不会同意呢,看来他也没有多想护着那女冠的心思,许是自己想多了。 —— 花妩回到流云观时,墨容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但她推说自己病了谁也不见,花妩也没去探望她,径自回了自己院子。 两日后,她便听说墨容从屋里出来了,还穿戴整齐出了流云观,因为元玉真人来了。 临朝告诉她,元玉真人说,要亲自为她行天罚仪式,由宫观监刑。 花妩根本没听到后半句,只听到元玉真人来了,这些日子堆积的委屈就跟暴雨一样往外涌,心却像落到水底一样安稳踏实起来。 她在自己房间来回走,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想见见师父呀,三年闭关后匆匆见了一面就被赶下山,她好想好想师父,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找师父。 可是她心里也明白,天罚仪式之前是不能见师父的,要避嫌,师父亲自来给她镇场子,她更加不能让师父在两界面前被人说成包庇徒弟,徇私舞弊。 “师父,您就瞧着吧,弟子就是被天雷劈散一身修为,也断不会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堕您的威名!”花妩清澈的目光中落下一抹坚定。 第四十八章 元玉真人来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七月初五这一日,风轻云淡,长安城外清凉山上,举行天罚仪式。 天不亮,就有无数百姓抹黑上山,只为在广场上抢一个能看清摘星台的位置。 当然除了看天罚,大家还想看看传说中的元玉真人。 这个立于修界权力与修为双重巅峰的女人,她的道行已经超过了历代掌门和各方名士,随时都可能迈入飞升之境,摆脱肉身束缚,悟得天机。 她近年来多在闭关,极少在大陆上行走,一心清修,这次能从稷华山来大衍,足以见得花妩在她心中的分量。 天明后,广场上已是乌泱泱的人海,连天上也被占得密密麻麻,大家都在遥望,等着那抹庄重圣洁的身影,在众人心中,元玉真人已与神没什么分别。 很快,沉雄的号角声吹响,一群衣饰华美的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声势浩大,随行浩浩汤汤,他们所过之处,虔诚的百姓们如海潮一般,跪了一地。 为首是两个颇为耀眼的人物,被众人拥簇着,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南宫懿与元玉真人并肩而来,前者一身玄底金线绘绣的华裳,其威严尊贵与生俱来,实如天生的帝者;后者身披天蚕丝青羽织缎的道袍,墨发飞扬,仙风道骨,眉目间如神悲悯。 两人站在一处,像是阴阳鱼化成的一双璧人。 元玉真人遥遥望着摘星台,率先开口,轻柔似风,“清凉山上之景壮丽优美,是大衍的一处福地啊。” “承蒙真人夸奖,想来此地确有福泽,只是今日被用来降天雷施惩真人的爱徒,本王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殿下不必如此,”元玉真人淡淡一笑,颇为从容,“妩儿虽无辜,但能受此一劫,历常人无法历之磨难,于她也是好处。” 南宫懿看向高高的摘星台,耳听她叫花妩叫得亲切异常,突然问:“道长既然相信她是无辜,为何还要顺众人愿望,降天罚评判?” 元玉真人微微一愣,认真看了看他,轻笑,笑声像是从远天而来,朦胧轻缓,“我若不开天罚,世人会如何看待贫道与太渊观?若被认为我心有不公,执意包庇她,她又如何能摆脱流言蜚语,寻回清白?” “可天罚不是一般的刑法,据本王所知,被天雷劈中,便是灰飞烟灭,真人觉得真有必要冒此一险么?”南宫懿带着疑惑看她,目光里多有不忍。 元玉真人叹了叹,摇头道:“殿下位及权臣,或可明白贫道的难处,妩儿是我的弟子,生来便被修界无数双眼睛瞧着,她受到多少尊崇,就要懂得承受多少委屈,我便是太渊观掌门,有时候也护不得她。” 南宫懿微微一笑,语义不明,“的确,高处有更多的不得已,为顾全大局,总要有所取舍。” “殿下看来颇有心得,”元玉真人说这话的时候,快速打量了南宫懿一遍,接着突然话锋一转,问:“殿下可是觉得,我这做师父的太过狠心?” 南宫懿心中一沉,即便元玉真人收敛得快,可他还是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她的试探,那种冰冷如针扎般的目光,仿佛来自地狱的窥视,让他不寒而栗。 他绷紧全身,才勉强维持住神色。 “真人心怀天下,成全道义维护公正视为己任,小王不敢非议。只是,倘若花妩是我的弟子,我知道她本清白,那么天下人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听,更加不会屈于流言,让她受伤。” 元玉真人愣了愣,才又笑起来,眉目间露出慈爱之色,像长者一样缓缓道:“殿下是有血性之人,这很好,只是世间事难说得很,人往往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身渺小无力,逆不得大势,殿下的路还有很远呀。” 南宫懿不言,与她一道看向远处,心却不敢放松大意。 他这番莽撞之言虽然是故意说给元玉真人听的,让她觉得自己不成气候,可说出这话后,竟让他倍觉神清气爽,仿佛已忍了她许久,不吐不快。 若我是那孩子的师父,必不会叫她受这等委屈——不错,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元玉真人心中正想,这年轻人瞧着温润如玉,没想到倒是个有棱角的,敢毫不客气质疑自己,不愧这般年纪就能手握大权。 两人沉默之际,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花妩大喊:“师父!” 两人一齐望去。 花妩穿着青白色道袍,从广场另一端小跑而来,山顶清风灌满她的衣袖。她粉嫩的脸上,干净的眸子里处处洋溢着喜悦的神色,丝毫不像是准备受刑的犯人,倒像是千里相会情郎的织女。 “师父!”花妩站到元玉真人面前,又喊了一声,脆脆甜甜的,她背着手微微晃着身子,一副撒娇模样,仿佛根本没看到旁人。 南宫懿被无视,心里有点不高兴,全靠涵养撑着保持沉默。 丹鹤跟在后头,见他堂堂摄政王被这样对待,心里颇为不平,却因忌惮元玉真人的地位,不敢乱说话。 天上地下无数人瞧着的广场上,元玉真人伸手摸了摸花妩的脑袋,温柔且无奈道:“你这孩子还是这样冒失,让槐王殿下见笑啦。” 花妩像是刚看见南宫懿,张眼看了看他,便又一脸期待地看回师父身上,心想:我与槐王算不上熟,可也有些交情,他脾气好,不会同我计较,好久没看见师父了,多看几眼才是正理。 南宫懿继续被无视,原先那点不高兴跟发芽了一样,忍不住想,这孩子不见得有多聪明啊,谁对她好都看不出来。 “师父,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您听我说,我没有害人,更没有杀人。” “为师都知道,你是好孩子。”元玉真人笑笑,仿佛这不过小事,“只是走个过场,叫天下人看着心安罢了,你不用有什么压力,为师会亲自为你护法。” 花妩咯咯笑起来,“师父在这儿,我不怕!” 丹鹤冷不丁走上前,先是行礼问候,再是自报家门,缓缓道:“丹鹤也不愿打扰真人与花道长叙旧,只是时辰已到,贫道身为监刑者,不得不恪守职责提醒二位,还请花道长准备受刑。” 花妩与她四目相对,双方客气地相互点头,花妩隐隐感觉到丹鹤露出了敌意,有些奇怪,不过只当是她恐惧自己的天赋,并未多想。 元玉真人更是连看都未看丹鹤一眼,只轻声对花妩道:“去吧。” 花妩收敛了撒娇的神色,目光中忽然一片坚定,跪地朗声。,一字一顿道:“师父在上,花妩自请以九重雷天罚为刑,自鉴清白,在场皆为证人,若我背弃天道偷做恶事,必遭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广场上忽然一片哗然,丹鹤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定定望着花妩。 南宫懿微微叹气,直叹她傻,为了她师父跟太渊观,她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一重天雷是九道,九重天雷便是九九八十一道,她这是豁出命也要告诉世人,她师父教养了个好徒弟啊。 第四十九章 九重雷天罚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在众人的震惊中直直站了起来,往后退去,她身后便是高高的摘星台。 元玉真人袖袍一挥,灵力浩荡而来,花妩乘风而起,像是一颗柔软的蒲公英,径直往上升,最终稳稳落在摘星台上。 南宫懿带着众人登上瞭望台时,天罚仪式开始。 元玉真人升上半空,同摘星台齐平。与众人御剑不同,她凌空而立,依然稳如高山,无形又精纯的灵力围绕于她,道袍上闪出淡淡金色。 她双瞳无悲无喜,如神落九霄。 她轻抬手臂,掌心冲天,瞬息之间,天地变色,无形的飓风将摘星台围在其中,四周飞花走叶,远处天雷滚滚。 花妩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云层中透下幽幽蓝光,像一个玻璃罩一样把花妩和摘星台罩在当中,隔绝了外界。 这是为了防止天罚对周围形成破坏设下的结界,同时也意味着,在更狭小的空间里,花妩要经受更强的雷电考验,避无可避。 “方海,天罚误劈死过人吗?”南宫懿望望这末世之景,低声问。 方海解释道:“殿下,修界认为天道是绝对公正的,既然接受天罚,便是将生死交给上天裁决,上天是不会有错的,不存在误杀的可能。” “什么意思?” “意思是……要么是受刑人在申冤一事上并无冤屈,死有余辜,要么是其他方面罪无可恕。总之,只要被天雷劈死,一定是身有罪过,不过反过来说,正因天道是不可被质疑的,也是绝对权威的,所以如果花道长熬过天罚,便是最有力的自证,再不会有人胆敢闲言碎语。” “也就是说,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劈死?”南宫懿听了这话颇为震惊,脸色有点难看。 “……可以这样说。” 南宫懿:“……” 他突然道:“方海,你现在可否传音给她?” 方海忙道:“可以施秘法办到,可凭贫道的修为,元玉真人一定会听到。” “无妨,她能听见就行,你即刻施法。” “是,可是……殿下想让贫道传什么?” 南宫懿皱了皱眉头,轻声吐出四字:“小心丹鹤。” —— 花妩抬头瞧了瞧头顶巨大的风眼,默默打了个寒颤,被雷劈,不害怕是假的,可这时候反悔也来不及了。 她紧了紧拳头,一再深呼吸,尽量压制体内疯狂四窜逐渐苏醒的灵力,防止灵力暴走,冲破封印。 隔着幽蓝色的结界,她能看到师父身上的金辉,像是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暖暖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微微心安。 师父不会让我受伤的,她坚定地想。 而再远些的位置上,还飞着一道曼妙身影,她身上亮着银光,衣袖在狂风里纹丝不动,一直默默盯着这边,那是丹鹤。 花妩心想,两个月前,丹鹤因上了这摘星台被长安众人指指点点,两个月后自己也在这摘星台上被众人围观,她俩倒是有缘,倒霉都倒霉在一处。 就在方海道长的密语传到时,第一道雷电怒吼着从九天坠下,明亮刺目的白光一下子让结界黯然失色,花妩顷刻间消失在众人面前,她也完美错过了南宫懿的提醒。 元玉真人却微微抬眼,看了看摘星台的方向。 —— 高宁公主蹲到瞭望台的墙根处,双手抱着脑袋,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问婢女,“花妩怎么样啊?” “看不清……公主,那边太亮了!” “你都闭着眼睛怎么能看清!”高宁气得踢了那婢女一脚。 临朝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拉住高宁大声道:“公主别怕,天雷还在继续,至少说明师叔还活着!” “还有多少道啊?你们看,结界像是要裂开一样。”高宁公主指着远处,柱形结界上爬满白色闪电,不稳定地闪着光亮,好像已经碎了的瓷器。 临朝也替花妩捏着汗,九重雷天罚是天罚中最最严酷的等级,通常用来惩治十恶不赦之人,令其挫骨扬灰。他有些不敢想,要怎样的问心无愧才敢挑战八十一道天雷洗礼?师叔这么做值得么? ...... 另一处瞭望台上,南宫懿立得笔直,恐怖骇人的雷电飓风根本没能让他看在眼里,他的神色依旧从容,像在逛花园。 “最后一重了啊。”他轻声呢喃。 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不希望她死,从来不信天道的他,竟然只想祈求上天保佑她活下来。 在他所见中,那孩子没做错过什么,一直努力地想做对的事,努力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倘若这都要被处死,那他只能继续相信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狗屁天道。 “不好,结界要裂开了。”东梧和西柏忽然大惊失色,闪身挡在南宫懿身前,大喊:“保护殿下!” 南宫懿回神,方海却震惊着摇头,失声道:“不是要裂开,而是……结界着火了!” 众人望去,只见幽蓝色的柱形结界表面,那些白色闪电蔓延的地方,从天顶往下逐渐变成火红色,像是岩浆从天而降,磅礴光怪又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南宫懿不懂,但瞧着各个道观的反应,也知事情不妙。 方海错愕,慢慢叹了一口气,“天雷不足以施行惩戒,于是引下了天火,天火一出,绝无生还之可能啊。” 南宫懿心中一沉,下意识去看凌空而立的元玉真人,天雷是她降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徒死在面前吧。 —— 元玉真人看上去颇为冷静,灼眼的天火倾盆泼下,慢慢将结界表面盖住时,她并未采取措施,只静静看着,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确实很像世外高人。 她在等花妩的反应,此时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突然,结界后头传来一丝极微弱的灵力波动,仿佛有一条线悄然窜出,此时在半空中御剑的人都有片刻失神,不过大家皆以为是受到天火影响,没有在意。 元玉真人这才轻微皱眉。 封印有所松动,妩儿,你可一定要撑住,天雷遇强则强,你不可逆天而行,倚仗天赋和修为强行对抗天道啊。 紧要关头,她往一旁瞄了一眼,发现丹鹤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恐惧,气息不稳之下,御剑竟然摇摇欲坠。 她袖袍一挥,将丹鹤稳稳送到地上。 此时,最后一道天雷也已劈下,空中巨大的风眼缓缓旋转,天地间却慢慢安静下来。 火舌沿着结界流淌到花妩脚下,将摘星台点燃,熊熊火光之中,摘星台开始坍塌,发出笨重的声响,可天火岂是俗物,摘星台几乎是瞬间就被焚毁,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没有东西烧之后,火光竟然慢慢暗淡下去,结界上幽蓝色的光重新亮起来。 广场之上,一时间万籁俱寂,天上地下无数人伸长了脖子往结界里看去。 花妩呢? “方海!” “殿下,天火降世是没救的……”方海无力道,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女冠天纵奇才,着实可惜。 除了他,各道观想得也是一样,天火之下,是绝对的毁灭,花妩定是神魂俱灭,被挫骨扬灰了。 而此时元玉真人慢慢落到地上,往结界前走了几步,突然伸出一手,笑道:“来。” 万众瞩目之下,结界后竟真的出现一个娇小身影。 花妩大步跨出来,周身净若无尘,连一片衣角都没被烧到,她神色如常地对元玉真人打招呼,脆生生笑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第五十章 护着她平安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的出现让天上地下无数人震撼不已,因为从古至今,从这片大陆有天罚以来,从没人能从天火之下活着走出,花妩是开天辟地第一个。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元玉真人关切地问。 花妩摇头,“没有呢师父,完好无损。” 元玉真人微笑着点头,“那为师便放心了。” 花妩嘴角的笑容淡下来,伸手从袖中抽出拂尘,潇洒一挥,绕过元玉真人,站在广场正中朗声倨傲道:“贫道已历天罚之刑,自证清白,诸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四周一片寂静,既然天道已经承认花妩的清白,修界就不能对此再有质疑,而连修界都不质疑了,世界更加没有资格质疑。 花妩气场全开,公然威胁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此事便就此揭过,倘若谁再让我听到有损我,或者太渊观名誉之言,休怪我对他不客气。” 众人默默打了个寒战,以花妩那种恐怖的天赋说出这种话,实在瘆人,众人也纷纷明白,杀人这种事,她并非不能做,只是不屑做罢了,撒谎就更加不屑。 “师父,咱们可以走了。”花妩回头去看元玉真人,语气立刻和软温顺起来。 “不急,妩儿。”元玉真人拍拍她的肩膀,“为师还有话要同槐王说。” “哦。”于是花妩站到她身后,与她一起面朝瞭望台的方向。 很快,南宫懿从远处走来,丹鹤默默走到他身边。 元玉真人同南宫懿相互打过招呼,后者笑道:“真人的弟子果然品行高洁出类拔萃,果真令本王开眼,花道长受委屈了。” 花妩还了半礼,元玉真人淡淡道:“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天道检验,妩儿没事,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最后那场火,着实令贫道惊讶。” “本王也第一次见到天火,花道长能从天火下生还,实在奇迹。”南宫懿感慨。 “那不是天火。”元玉真人轻声纠正,“只怕这意外之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呢,槐王殿下。” 花妩诧异地抬头。 师父说,那不是天火,意思是有人趁乱纵火,想要她死在天罚里,坐实罪名? 什么人如此歹毒啊? 南宫懿道:“哦?真人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加害花道长?” “我这徒儿虽然性子直些,却从无害人之心,今日竟被如此针对,贫道岂能坐视不理?便是要落个偏宠自家晚辈的名声,也要给她寻个公道的。” “真人言重了,理当如此。”南宫懿作揖。 丹鹤突然道:“真人可有证据证明,那火并非天火?凭何突然之间便说是我大衍之人加害无辜?” 元玉真人这才转眸望向她,神情悲悯,眼底却落下寒芒,徐徐道:“那么请问这位道长,为何自第八重天雷开始,你便体力不支,御剑不稳,险些要摔下空中呢?” 丹鹤的神色古怪起来,表现慌乱。 “这位小道友修为已入化境,天罚的波动再强,身处结界之外,也不该让你耗费多少灵力御剑飞行,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你耗损过多,气力不支的呢?” “我,我只是……” “听闻大衍北方的山上有种五色鸟,能喷吐灵火,火种落地自燃,非烧尽一切不可灭,随身携带会留下焦黑痕迹,这位小道友敢不敢把手伸出来,给贫道与殿下瞧瞧?” 丹鹤立刻将手背到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 花妩看看师父,又看看南宫懿,再看看摘星台的位置,恍然大悟,原来是丹鹤故意放火,想害死她呀! 够阴的。 元玉真人忽然收敛了温和的气息,周身灵力急速动荡,冲着丹鹤上前一步,“你还敢狡辩吗?” 丹鹤的脸色瞬间惨白,元玉真人是修为极高的道人,便是不动用修为,周身的威压也能让对手感到难以招架,丹鹤此刻没立即跪下,已经是拼命坚持了。 南宫懿微微一叹,上前半步,微妙地挡在元玉真人和丹鹤之间,行礼道:“此人是我国宫观观主的弟子,天资愚钝,不成气候,还望真人莫要同她计较,本王回去后定让她师父好好训诫她。既然天火并非天道所降,而在人为,那么本王会尽全力调查,给真人与花道长一个交代的。” 元玉真人看看他,默默收了威压,曼声问:“殿下当真会好好调查,还我徒儿公道吗?” “当然,真人放心。” “妩儿,你以为呢?”元玉真人忽然问。 花妩将思绪拉回来,看向南宫懿和丹鹤,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看丹鹤的反应就知道,伪造天火加害她,肯定和此人脱不了干系,可槐王却替她遮掩——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替别人出头说话。 花妩瞬间不是很开心。 当初她还救过丹鹤呢,现在丹鹤竟然想害死她不说,还要她背黑锅死,当真恶毒。 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槐王竟然要包庇丹鹤!这个女人给他下毒险些毒死他,还是自己救了他呢,他却不让师父找她的麻烦! 众目睽睽之下,他以实际行动表示,他站在丹鹤那一边,而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又一次,他顾了大局,不顾公正。 花妩又想起了墨容说的话,师姐说她跟槐王不是一路人,说得一点不错,他在家国立场面前,选择了丹鹤,而没有维护她,哪怕丹鹤差点要了她的命。 “槐王殿下既然想查,那便查吧,有劳了。”花妩淡淡答过,看也未看南宫懿,拉住元玉真人央求道:“师父,我们走吧,我还有许多话想同您说呢。” “你想去哪儿?” “哪都行,让我送送师父也是好的。” 元玉真人笑笑,向南宫懿辞行,随后一伸手臂将花妩揽在怀中,乘上剑便飘飘而去,修界众人纷纷为她们让路。 南宫懿无言看着两人飘走,神色淡淡,心却堵得难受,多亏多年沉淀的涵养和伪装,才没表现出来。 丹鹤小声喊:“殿下……” “你好大的胆子啊,丹鹤。”南宫懿轻启唇瓣,“你伤元玉真人的爱徒,挑战太渊观的权威,可想过会给大衍带来何种后果?你这是把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置于险地,谁让你这么干的!” 丹鹤不自觉瑟缩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重地指责她,他生气了。 做这件事时,她的确没考虑那么多,她只知道自从这个女孩来到长安,殿下对她越发疏远了。监刑时,她眼看着天雷一道道劈下,花妩却没事,她心里一急,鬼迷心窍下竟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灵火种。 他现在会怎么想?定然以为我是个心思恶毒的女人吧,丹鹤既心酸又后悔又委屈,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丹鹤,权力地位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让你不惜对救命恩人下手吗?你回去好好想想清楚吧,最近不必来找本王。”南宫懿转身,带着东梧西柏离开广场,留下丹鹤一人在原地发呆。 众人见热闹散了,也慢慢散去,高宁公主原本想去接花妩,看着她被元玉真人接走,于是跟着临朝回了流云观。 —— 路上,方海瞧着南宫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想,殿下这是生气了,还气得不轻,是因为花道长当着那么多人面给殿下脸色瞧了吗? 西柏不怕死地问:“殿下,您为何要替丹鹤道长说话?” 南宫懿淡淡睁开眼,“今日是花道长毫发无损,倘若她真受了伤,元玉真人必要迁怒,丹鹤再如何是我大衍之人,太渊观面前,就算她做错了事,我也不能承认,让元玉真人有机会对大衍下手。” “唉,花道长好像误会了。”方海叹了叹,“明明是殿下先推测丹鹤道长可能有异动,提醒她小心行事的,为何出了事她还要迁怒于殿下。” 南宫懿道:“没什么,那传音本来也不是为了传给她,只要元玉真人能听见,就能护着她平安,本王已经达到目的了。” 第五十一章 他还在长安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且说元玉真人带着花妩飞出长安城许久,缓缓降落在一处高山上。 “妩儿,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啊,好得很。”花妩答。 “可你不太高兴,这一路都闷闷不乐,怎么了?”元玉真人拉住她坐在一处大岩石上,把碎发给她别到耳后,问:“你同槐王很熟吗?” 花妩诧异地转过头,茫然道:“不熟啊,只是找【祸者】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 “为师看你好像在生他的气。” 花妩笑笑,“生他的气做什么,他袒护丹鹤在我意料之中,师父有所不知,他与丹鹤关系匪浅,不可能眼看着您罚她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想好此事如何处置了吗?” “我收拾她还在话下?只不过我要留在长安,不想现在跟大衍宫观翻脸,弄得鸡飞狗跳而已,先找到【祸者】再说吧。” “我的妩儿受委屈了。” “师父不用担心,我可是您的弟子,断然不会白受欺负,我只是懒得同他们计较罢了。” “为师知道你懂事,早点完成你的任务,回稷华山吧。” 花妩的神色认真些,问:“师父,我想问一句,【祸者】还在长安么?” “为何如此问?” “我听说齐国与大衍交接处遭了水患,是因为当地有人故意拆了堤坝,引水倒灌,这样的行径,岂不也像【祸者】所为?” 元玉真人定定望她,沉声道:“妩儿,你不必质疑,【祸者】,还在长安。” “是卜卦的结果吗?” 元玉真人点头,指指她,“为师还有一事没有告诉你,你身上的封印有吸引【祸者】之效,只要你还在长安,【祸者】就不会离开。” “啊?”花妩睁大眼睛,险些跳起来。 那岂不是……相当的危险!? 元玉真人忍着笑慢慢道:“你是要继承太渊观的人,这点麻烦都应付不了吗?世界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你若能找到【祸者】,届时封印便可解了。” 花妩这才接受,嘟囔道:“好吧,那这买卖不亏。” “至于你师姐,原谅她吧,她也是爱徒心切,并非想要冤枉你。” “我原本也没有怪她。”花妩叹了口气,怪只怪归暮临死前说了那样一番话,挑拨她跟师姐的关系。 “既然如此,为师便回去——”元玉真人话还未说完,往前踉跄了一步。 “师父!您怎么了?”花妩赶忙去扶。 元玉真人闭眼顺了顺气,摇头道:“没什么,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花妩:“……”师父这张脸看着跟白瓷一样细滑,好意思说自己年纪大了? “师父慢走!”花妩站在山巅,使劲挥手向元玉真人告别,直到天边再没了她的影子,才拍拍手准备回去。 “等等!”花妩忽然顿在原地,四下望望,暗道不妙,“这是哪儿啊?我不认识呀!” “师父!”花妩站在山顶,一声响亮哀嚎,吓飞了一群路过的大雁。 —— 不能御剑的花妩,直到要关城门之时,才披星戴月步履蹒跚地走回来。 看来天下师父都一样,爱坑徒弟——这是她一路吐槽的第七百二十九遍。 “唉等等等等!”她眼见城门要关,赶紧对守城的士兵喊,“这位小哥,手下留门呀!” 那士兵竟然真的停下动作等她,花妩心想这一身道袍果然好使,若是普通人,定然不会如此通融。 “多谢多谢。”她勉强跑了几步,闪进城门内,冲守卫露了个颇为开心的笑。 城墙之上,守城的将军恭敬地站在一位身披黑甲的将领后头,等着他示下。 “徐大人,您要等的人已经回来了。” 徐青卫淡淡点头,“嗯,关了门吧,派人去王府通传一声。” “是。” 城门在花妩身后轰然关闭。 —— “好饿呀。”花妩摸着干瘪的肚子,在黑漆漆的路上独行,时不时还要防备巡逻的禁军,只觉头昏眼花。 现在回流云观也没有好吃的,于是花妩调了个方向,往清江阁去了。 清江阁歌舞升平,灵霄那一定有吃的,还可以歇歇脚。 清江阁。 灵霄听说花妩来了,于是推辞了其他客人,只说自己嗓子坏了,不能说话。 “你慢点吃,都是你的。” 花妩扫空了她桌上的点心,才满足地点点头,感觉活过来了。 “道长刚从外回来?” “嗯,今日被雷劈还走了这么远,我也太惨了……”花妩趴在桌上无力道。 “好在误会都解释清了,没想到,你堂堂太渊观掌门弟子,也要受这等委屈。” “只要是人,总会受委屈,都是小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这几天也不好来看你。” 灵霄嘴角的笑淡去,亲自起身去门口看了看,又关了窗户,这才折回来,小声道:“道长,我好像知道谁给我下毒了。” “谁?”花妩立刻打起精神。 “是清江阁一位擅弹筝的姑娘,叫诺兰,我怀疑她是嫉恨我抢了她的生意,才故意投毒。” “诺兰?她什么来历?” “听说是自小卖身到清江阁来的,妈妈见她模样好,着力培养,在清江阁一众姑娘里是极出挑的,许多世家公子都为她而来。” 花妩琢磨一番,分析道:“就算她给你下毒的动机成立,可你中的毒不是普通毒药,她是如何拿到手的呢?” “我中了什么毒啊?”灵霄问。 花妩没答,而是按住灵霄,急着问:“你同我说说,这位诺兰姑娘的金主都是些什么人?” “这……” “有没有荣安侯府家的公子?”花妩直接问。 “有!” 花妩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也就是说,给槐王下毒、给灵霄下毒、与归暮交易的人都跟荣安侯府有关系,那么归暮的死…… “我再问你,荣安侯府崔六公子你可认识?他有没有来找过诺兰?” “应该……没有,他兄长崔五公子倒是常来,很爱缠着她。” “崔五公子有修道吗?” “这倒没有,但他很喜欢求仙问道,经常服用丹药,可我看着他的脸色还不如常人呢,病怏怏的。” “丹药是药,哪能当饭吃。”花妩嘲讽一句,嘱咐起来,“灵霄,你小心一点,诺兰如果还有其他动作,一定要告诉我,她杀你不成,不一定会放弃。” “我知道了!” “你睡吧。”花妩盘膝坐下,手结印记,“我要修炼一会儿,天亮了我就回去。” “等一下花妩。”灵霄凑到她身边,眼睛布灵布灵的。 “啊?”花妩吓了一跳,睁开眼。 “后日是乞巧节,听妈妈说镜湖边极热闹,你要不要来玩?我们一起。” “你不用招揽客人吗?” “我招揽你呀。”灵霄捂着嘴笑,“世家公子多的是,可花道长只有一个呀,如此精贵,当然要好好招待。” 花妩哈哈一笑,心情颇好,“行!美人相邀,焉有不从之理!” 第五十二章 以你的心肠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天亮后,花妩睁开眼,活动了下筋骨。 灵霄还未醒,花妩轻手轻脚给她把了把脉,这才放心出门。 流云观众人已经起床清修,有女修在门口洒扫。 红嫣瞧见花妩回来,吓得连水盆都端不住,嗫嚅道:“花,花前辈。”其他几个女修也紧张拘束,相互挤在一起。 “嗯。”花妩淡淡应了,便从她们面前飘过,连一眼都没瞧她们。 她走后,红嫣呼出一口气,随即沮丧道:“花前辈一定生气了。” “……也是,她之前被那样冤枉,换做是我,我也气不过。” 红嫣一惊,小声嘀咕,“她不会去找观主理论了吧?” —— 墨容院中。 花妩刚跨进门,便遇临朝。 “师叔回来了!”临朝一副狠狠松了口气的模样,“昨夜师叔未归,师父很是担心呢。” “师姐,我能进去吗?”花妩在外喊。 屋里没有动静,他们等了等,见还是没反应,临朝便让开,恭敬道:“师叔请吧。” 既然没赶走,那便是放行,临朝猜度墨容的意思,放花妩进屋。 他声线干净,心思通透,品行如竹,花妩再次感慨,师姐当真教出了个好弟子。 可是归暮……一想到归暮,花妩只觉一言难尽。 “师姐。”她轻轻进屋,见墨容散人已经穿戴整齐,静坐清修。 墨容闭着眼睛,嘴唇有些苍白,好像没有休息好。 “师父回去了?” 花妩道:“回去了,师父说要继续闭关……她走时让我劝你,修行之人莫要将生离死别放在心上,天地悠悠,轮回有道,来日总能聚首。” 墨容微微睁开眼,半晌才道:“花妩,对不起,师姐不该怀疑你。” “……师姐怀疑过我吗?” 墨容看她一眼,又快速移开目光,幽幽道:“我知归暮的性子并不讨喜,在长安也颇有争议。” “谁曾对她不满?”花妩立刻追问。 墨容未答,继续道:“我去了她最后除煞的地方看过,没有留下任何高手的痕迹,凶手是有备而来。” 花妩思忖,“师姐是说归暮得罪了修界高人,才被杀?长安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墨容轻叹一声,“我糊涂了才会忘记,杀人从来不在修为,而在心性,以你的心肠,你做不出这种事。” “师姐,”花妩定定望她,慢慢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是受了天罚也不觉委屈。” 其实花妩心里清楚,师姐这些天有多纠结,她纠结,就是因为她不相信此事是花妩所为,为了不让她心里有疙瘩,天罚是堵住悠悠之口的最好办法。 “花妩。”墨容忽然抬头,以一种极为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她要大祸临头一样,看得她汗毛倒竖。 “你这孩子……”将来要吃大亏啊。 花妩道:“不管如何,归暮的死还是要查,我想先——” 墨容打断她,别过脸,“我来查,你去找【祸者】,这件事才最重要,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哦……”花妩默默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又回来,犹豫道:“师姐,明日是乞巧节,我——” “去吧。”墨容重新闭上眼睛,“别玩得太晚。” “知道了。” “人多眼杂,不要带着高宁公主。” “哦……”花妩心说这话提醒了她,高宁公主被崔黎甩了,心情郁闷,是该去安慰安慰她的。 —— “花妩你回来了。”高宁公主见花妩进屋,一边掉眼泪,一边打招呼。 她的婢女们纷纷向花妩行礼,花妩伸手,将她们都打发出去。 高宁公主上前这摸摸那捏捏,惊讶起来:“那么多道雷劈下来,竟一点都没伤到你,好厉害呀!” “我没做亏心事,天雷劈不到我。”花妩拉住她,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温声道:“你也一样,别人的罪孽,不该你来承受结果,别哭了,眼睛斗肿了。” 高宁一把抱住她,委屈得不行,“我那么欢喜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花妩心想,她还不知她跟崔黎的事早就被别人知道了呢,不然定要更加伤心气愤,这些日子可不能让她出门,不然以她的性子,只怕要惹出事来。 “都怪明因那贱人!”高宁公主双眼发红。 “明因?” “就是她拐走了崔郎!”高宁公主愤愤跺脚。 “她是圣女观的?公主的人也敢抢,怕是疯了吧?”花妩叹了口气,劝道:“找个机会,我帮你修理她,定叫她颜面扫地,好不好?” “太便宜她了!” “那要不然……我杀了她?”花妩问。 “你瞎说什么!”高宁要捂她的嘴,“说的跟你真杀过人一样,你别这么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明日要出去一趟,公主乖些。” “明日?明日是乞巧节,你要去哪?和谁?快说!”高宁立刻瞪起眼睛,一瞬就忘了难过,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有人请我去除祟而已,公主想什么呢。” “男的女的?” “女子。” 高宁公主撇撇嘴,“无聊,你前些日子总乔装出去,也不知打扮给谁看,明晚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跟他相会呢?” 花妩赶紧堵住她的话头,“嘘,我没去相会过谁,我偷偷出去的事情,公主可别再提了,让我师姐知道我就不能出门了,你还要不要我帮你教训明因了?” 高宁立刻自己捂住嘴巴。 花妩放下心,可听她提起前些日子,突然就一阵恍惚,想到南宫懿。 自己好不容易救活了他,不回报就算了吧,他还帮着别人说话……也不知乞巧节他要和谁过去。 —— 翌日晚。 花妩如约来到镜湖边,此时天还未黑透,湖边已停泊了好几条彩船,街边人来人往,分外热闹。 花妩四下一看,看到一队禁军行过,没过儿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似乎是在巡逻,但做派低调,丝毫没有横行霸街,打扰百姓的意思。 许是节日热闹,怕闹中出了意外,这才派了禁军巡防,看来官府应对很充分,花妩心想,做这安排的官员是个有心的。 “花道长!”灵霄突然从她身后出声。 “唉!”花妩吓了一跳,回头一瞧,灵霄打扮得光彩照人,粉面含笑,叫人眼前一亮。 “你就这一身来赴约?”灵霄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一遍,语气夸张。 花妩瞧瞧自己,道袍整洁,拂尘清扬,有什么问题? “今日可是乞巧节,女儿家可求姻缘的,晚上四处都是姑娘家,你一身道袍太显眼了。” “我随你去湖上坐坐就是,不到处走动。” 灵霄推着她往清江阁去,“道长也不想想,若是晚上一群人围着你卜卦求缘可如何是好?快随我去换一身。” “啊!?” —— 远处,禁军巡逻一周,侍卫长向徐青卫请示,“大人,附近都查看过,没什么可疑之人,您可以回去歇息了。” 徐青卫板着脸示下:“不要掉以轻心,出了岔子,本官摘了你的脑袋。” “……是,大人。” 徐青卫正准备往回走,抬头望望一条街的张灯结彩,突然顿了步子,吩咐起身边小厮,“你去王府,就说我请喝酒赏月,请槐王赏个脸来镜湖。” “那……槐王若是不来呢?” 徐青卫怒瞪他一眼,“本官心情不好,需要他这个摄政王开导,他不能不来,还不快去!” 第五十三章 乞巧节游湖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入夜,清风徐徐,镜湖之上浮着各色画舫。 岸边灯火通明,琴瑟悠悠,空中飘着淡淡荷香,朦胧月色之下,人影穿梭不叠,不知掩了多少痴情心思。 花妩与灵霄站在河边,一人手捧一只河灯放入水中,跟身边其他女孩子一样许愿。 “道长许了什么愿?”灵霄小声问。 “早日修行结束,回稷华山。”花妩随口问:“你呢?” 灵霄迟疑片刻,没有说话。 花妩笑笑,“这位姑娘许了什么愿,不好意思说呀?嗯?” “你取笑我!”灵霄急起来。 “怎么?难不成你瞧上了哪家公子呀?动心了?” “不准说了!”灵霄起身去追她,花妩提着裙子沿着河岸跑。 两人闹过一阵,站在湖边吹风,闹中取静里,只听灵霄轻叹,“我身处欢场,怎会把逢场作戏当作真心,更不会不知身份,对那些精贵的公子哥动心了。” 花妩轻轻问:“那你许了什么愿?” 灵霄望着远处,答:“愿年年岁岁平平安安,来日能回到家乡,为我爹娘敬香扫墓,尽一份孝心。” 原来她是思念死去的父母了,花妩很心疼她。 “起风了,咱们去游湖吧。” “好。”花妩道,于是两人乘上停泊在湖边的一只小船,往湖中心去。 成片河灯向她们身后的方向飘去,灯火照亮了湖面,宛如星河。 两人都没瞧见,一波细浪打过,那成百上千的河灯里,有两盏突然倾覆,灯火瞬熄。 —— 酒过三巡,徐青卫打了个酒嗝,却还不肯放下酒盏。 “你叫本王来开解你,又不说发生了何事,本王如何开解?”南宫懿坐在他对面,颇为无奈。 徐青卫往后一靠,顺手撩起帘子,往波光粼粼的湖面瞧去,微风让他清醒了一些。 “没什么,就是约人未果,有些丢脸。”他嘟囔。 他想了一夜,今日一早鼓起勇气往流云观送了贴子,请花道长去游湖,结果不出所料被拒绝了。 “既然人家拒绝了,便不要胡搅蛮缠,我朝虽然风气开放,可风流债惹多了,于家宅不宁,总是不好。”南宫懿伸手为他斟了一盏茶。 徐青卫借着酒劲调侃,“啧啧啧,殿下的克己复礼一般人可学不来……唉,我若是像殿下一样还未成家就好了。” 南宫懿微微诧异,“什么样的姑娘,让你如此上心啊,竟连这种话都说得出。” “自然非凡俗可比,厉害着呢。”徐青卫闷一口酒。 南宫懿默默不言。 “殿下的毒既然解了,还不考虑一下娶妻么?” “就算解了也要装作没解,稳着宫观,娶妻之后人多眼杂,容易露馅,何必呢。” 徐青卫劝道:“殿下也太谨慎了,须知朝堂纷争,尔虞我诈是永远都不会平息的,殿下若想等一切都解决再为自己做打算,何时是个头?就算把四大家族都端了,迟早也会有新的四大家族出现,殿下,这大衍的江山不能只靠你一个人,你忙不过来的。” 南宫懿垂眸思量,摇头叹道:“让我奔忙的不是这大衍江山,而是天下,天下危局一日不解,我便一日不能心安,如何为自己考虑。” 徐青卫莫名奇妙,“如今四海太平,诸国相安无事多年,关系稳定,何来危局?” 南宫懿幽幽道:“是啊,连各国皇权都能在太渊观所见下平稳传承,还能有什么危机潜伏呢?” 的确,一百多年以来,这片大陆都未有大规模战事爆发,据说三百年前,可不是如此。 那时诸国交战频繁,相互倾吞兼并,甚至为了战胜敌人不惜借助邪门歪道的力量,到处尸骸遍野,寸草不生,直到太渊观祖师南乙真人入世,扫除邪道,分出修界与世界,定立规矩,宣扬道义,才有了如今的太平。 所以太渊观的地位才能凌驾于修界甚至整个世界之上,而自南乙真人以来,太渊观每位掌门都兢兢业业守护正统,守护修界与世界,不敢有所懈怠。 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可南宫懿却一日比一日不安。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亲眼见过这太平下的恶果。 多年过去,每当他回想起前世临死前的腥风血雨时,还是如置身地狱一样不寒而栗。 那一幕幕的惨状每每让他午夜惊醒,提醒他眼前的太平不是真的。 别人被蒙在鼓里,他却该清醒过来。 他是偷窥过结局的人,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一定要在危机来之前找到真相,找出挽救的法门才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南宫懿愣神之际,徐青卫坐在船坞中,盯着一艘船,盯了许久。 “那好像是……清江阁的船。”他揉揉眼睛。 “是吗?” “听说月余前,清江阁出了一位嗓音极婉约的姑娘,名震长安,叫槐兮,说起来,这姑娘还真是大胆呢,竟不避着摄政王的名讳,以‘槐‘字起名。” 南宫懿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徐青卫已经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去?” “我方才听见船家说了,里头坐着的就是槐兮姑娘,我要去会会。” “坐下。”南宫懿微微皱眉,“你堂堂朝廷大员,这样过去像什么样子,你若实在想见她,派人请来就是了。” 徐青卫被说动,吩咐小厮去请。 没过一会儿,小厮回来道:“殿下,公子,船上人说槐兮姑娘这会儿不在,不能过来助兴。” 徐青卫一扬眉毛,炸毛拍桌,“胡说!睁大眼睛瞧瞧,那船里分明坐着一个姑娘,他们搪塞你,你瞧不出?再去请。” 小厮唯唯诺诺地跑出去。 “回来!”徐青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扔过去,看着少说也有几百两。 “一盏茶时间,叫她务必出现在帘外。” 南宫懿微微无奈,“你非要请那姑娘做什么。” 徐青卫撇嘴,“她呀,定是瞧着我们这艘船不够气派,以为不是什么大人物,这才懒得搭理,你若豪掷千金,她一定会来,大人我要削削她唯利是图的气焰。” —— 小船之上,帘幕被风轻轻吹起一角,露出花妩半张面孔。 她从一把荷花中抬头,诧异道:“我不是叫你回绝了那家公子吗?槐兮姑娘不在船上。” 船夫有些为难,“这……他家公子认定了我们诓他,还带了不少银票……” 花妩颇为无奈,灵霄确实不在,方才她们正逍遥痛饮,一条颇为华丽巨大的画舫驶过,将她请走了,这个公子就算给再多钱,她也变不出一个灵霄来呀。 “把银票退回去,我们靠岸吧,生出误会就不好了,别给槐兮添麻烦。”她淡淡吩咐。 “是,姑娘。” —— 小厮揣着银票回来,双手奉上。 南宫懿挑眉看向徐青卫,温润的眼眸中颇有揶揄,“看来这位槐兮姑娘并非俗物,不是钱银能打动的,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徐青卫:“……” “酒喝够了吗?喝够了就回家吧,我让东梧送送你。” 徐青卫低头寻思半晌,忽然拿起一旁的剑,干脆走出船舱。 “殿下,徐大人怎么说走就走啊?”东梧守在门口,见徐青卫气冲冲出去,进来问。 南宫懿摇摇头,“他心情不好,也不知在跟谁较劲。” 西柏举目远眺,忽然惊讶地喊:“不是吧,徐大人往槐兮姑娘的船上去了,他还没放弃啊?” 南宫懿喝茶的手臂一顿,头痛起来,吩咐西柏,“你跟去瞧瞧,别叫他吓着人家姑娘,人家不肯上他的船必然有道理,他喝多了,只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是,属下这就去!”西柏屁颠屁颠接了任务,他也挺想瞧瞧那槐兮姑娘生得有多美呢。 —— 花妩将一捧莲花修剪好,插到琉璃瓶里,认真摆弄,船舱的帘子忽然就被掀开,带起一阵阴飕飕的小风。 她回眸一瞧,不免惊讶,“徐大人!” 徐青卫则如晴天霹雳,站在门口满脸震惊。 眼前人如花似画,惊艳得他失神不已,半晌挪不开眼。 他一下子就把什么都忘了,瞬间酒醒,喃喃道:“花道长?是你!” 第五十四章 殿下来找谁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被他的震惊弄得一阵手足无措,歪头疑惑问:“什么是我?” 她带着一支玛瑙珍珠发钗,歪头时流苏贴过面颊,灯下看去,竟是肤如珍珠,颜胜玛瑙,再加上一双清澈中微微困惑的眼眸,美得纯粹自然,不染一丝尘埃。 徐青卫缓缓走进来,带着深意注视她,眼中好似再也容不下其他。 “你……就是槐兮姑娘?” “啊?”花妩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前后关窍,问:“方才是大人派人过来问话吗?” “唔……是。” “大人找槐兮有事?” “你,”徐青卫微微打量她,犹豫问:“你为何要以歌女示人?” 花妩略微尴尬,摇头解释,“大人误会了,我不是槐兮,我说了啊,槐兮姑娘不在船上。” 徐青卫看上去没听懂。 花妩又道:“大人约我时,我已约了人同游,我约的人正是槐兮姑娘。” 徐青卫恍然,站在原地半晌没找到言语。 花妩往前上了半步,想看清他神色,“大人再二相请,可是有话要说?用不用我派人去寻她回来?” 徐青卫匆匆向后一退,还是难掩惊慌,“不必,我没什么要事。” “……哦。”花妩莫名其妙,无辜看他。 “既然,既然槐兮姑娘不在,那我便告辞,花道——”徐青卫正要告辞,说到一半却停下。 花妩身穿淡紫色金银花纹对襟振袖烟罗裙,以妃色纤纱衣带收拢腰际,入眼便是纤腰楚楚,柔若垂柳。 灯下,她双眉间花钿红艳,妆丽而不妖,却直勾人视线。 徐青卫实在没法在这种情况下喊她一声花道长,这跟他印象里的道士八竿子打不着啊! “姑娘留步,徐某告辞。”他匆匆留下一话,立刻退出船舱,跳上自己的小船,头也不回地溜了。 花妩见他来去都跟一阵风一样,简直一头雾水,他到底干啥来了? “他约了我,又找灵霄,难不成是知道我给了她忘忧丹,来打探消息?”花妩凝神思量,如若如此,可不能叫他如愿。 —— 西柏跳上徐青卫的船,回到船舱中,行礼后立刻道:“殿下,徐大人走了。” 南宫懿从容一笑,“哦?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怎这么快就走了?” 西柏摇头,忍着笑道:“徐大人怕是被吓着了,船舱里可没什么槐兮姑娘,殿下猜猜徐大人遇见了谁?” “遇见谁也不至于被吓走吧?” 西柏高深莫测道:“那可不见得,徐大人见到的是花道长!” 南宫懿默了片刻,抬头,“谁?” 西柏咳了咳,斟酌道:“而且……今晚的花道长,嗯,很不一样。” —— 徐青卫走后,花妩命船停泊岸边,她坐在桌前等灵霄,无聊之下,借灵霄的琴随便弹一弹。 外头一切如常,没任何征兆,船舱帘子突然就被掀开,有人站在帘外,目光静幽幽地盯着花妩的背影。 花妩按下余音,颇为无奈,边回身边道:“槐兮姑娘真的还没回来,大人再三不请自来,是不是有些过——” 南宫懿欣长皎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如溶溶月色。 花妩:“……” 今晚是吹了什么风,前脚被徐青卫撞破,后脚又遇见南宫懿。 南宫懿默默站着,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像在等着花妩先说话。 逼不得已,花妩开口问:“殿下来找谁?” 南宫懿默了一息,问:“徐大人呢?” “哦,他刚走了。”花妩淡淡答过便转回身,在南宫懿面前大大方方坐下,背对他继续拨弄琴弦,一副没空理他的模样,“我便不送殿下了,慢走。” 狭小的船舱里蹦出几个单调的弦音,不成调子。 南宫懿微一犹豫,抬脚迈入舱中,在她对面,灵霄的位置上坐下。 花妩垂着眼,当作没看见。 南宫懿被无视也不恼,旁观花妩弹琴。 花妩见此,知道他有话说,可就是不想搭理。 不错,你是摄政王,我不能赶你走,可我能让你坐不下去呀。 “元玉真人走了?”南宫懿问。 花妩正拨动最粗的那根弦,古琴发出沉浑嗡鸣,掩盖了他的声音。 “道长在此等人吗?” 花妩垂眸勾指,又是一声铮铮响声。 南宫懿心知她是故意,神色很是从容,坐在一边静静等候。 直到花妩弹累了,他才慢慢道:“太渊观的道袍,象征修界无双之地位,人人都想披,道长却不常穿呢,今日这般打扮,会否不太妥当?” 花妩重重按下余音,抬头直视他,突然不客气道:“何止打扮不妥当?贫道言行不妥当不是一日两日,殿下该是知道的,我莽撞惯了,自然比不上丹鹤道长的稳重。” 南宫懿骤然被怼,却是意料之中,又听她无缘由提起丹鹤,心道她果然还在为天罚那日,自己包庇丹鹤的事生气。 也罢,那日确实委屈了她。 花妩自己说完不禁微微愣神,尴尬懊恼起来。 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搞不好槐王以为你埋怨他呢,人家跟你又不熟,出了事凭什么指望人家站在你这边?花妩心里直吐槽自己,这话说得未免太幼稚。 其实,这两日不想起这事,没觉得怎么样,谁知一见到槐王,突然就来了火气跟委屈,跟烧开了水一样,壶盖都盖不住。 还偏偏扯上了丹鹤,花妩心里那个悔呦,恨不得咬掉舌头,她自己都觉得的这话醋意满满,无端惹人遐想。 “天罚那日,我很抱歉。”南宫懿望着她,突然认真道。 花妩眼神转向他处,不自然道:“为何抱歉?” 南宫懿不答反道:“本王会尽快查清纵火端倪,给道长一个交代的。” 花妩重又看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冷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知道行凶的是谁,殿下想怎么交代?以无辜之人顶罪吗?” “道长不愿,那本王便不如此。”南宫懿淡笑。 花妩惊呆,“你还真想啊!”太无耻了吧?就为了保护丹鹤? “以无辜之人顶罪,这是道长的猜度,本王并未这么说过,在道长心里,本王就是如此不分黑白曲直,专权偏私之辈吗?”南宫懿娓娓相问,神情始终温和,眼中却有一丝受伤。 花妩:“……”天呐,他摆出这样一副神情,都让她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咄咄逼人了。 “谁,谁叫殿下不直言相告的,况且,我是受害人,殿下怎么不问问我愿意如何处置?” “该问的,”南宫懿从善如流,“但我终究欠道长一个人情,道长想做何,愿听差遣。” 花妩:“……”他态度如此好,叫人生不起气来啊。 “唔……人情先欠着,殿下不会食言吧?” “本王言出必行。” “好!那交代不交代的,殿下不必管了,我自己的事当然自己找回场子,殿下不插手就行了。” “修界纷争,本王想必也说不上话。”南宫懿委婉寻了个理由,表示自己不再护着丹鹤。 花妩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不自觉弯了下嘴角。 南宫懿把人哄好,又问:“归暮道长离世好让人意外,她既然不是道长所伤,那又为何而死?” “这是我流云观的私事,不方便透露。”花妩看他道:“听说上音法会那日,思由在莲阁惹怒了殿下,观上弟子不成器,还请殿下担待些。” “三岁能看老,那孩子心术不正,道长还要提醒墨容观主多看顾才是。” “多谢殿下提点。”两人把话说开,于是花妩端了茶,下了逐客之意。 南宫懿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从容起身告辞。 他走后,花妩看看湖面和热闹的河岸,长舒一口气。槐王一来,她这脾气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船家,一会儿槐兮姑娘回来,你告诉她,我去那处走走,一会儿就回。”花妩指着河岸上的夜市长街道。 “好嘞姑娘。” 第五十五章 冥冥的相遇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河堤之上,集市在灯火下分外热闹,人潮流动,四处熙熙攘攘。 花妩穿行而过,只觉到处都很新鲜。 其实,天罚那天,她心里知道,槐王护着丹鹤没什么错,而师父也默认了。 否则,当时师父不会询问她的意思,更加不会在发现丹鹤动手脚时,只是强行停止,而没有伤她分毫。 师父的意思很明白,要花妩低调留在长安,如此一来,槐王知道她受了委屈,再出个什么事,大衍于她有愧,只得向着她,方便她在长安继续找【祸者】。 更何况方才还诓了槐王一个人情,这波不亏啊,花妩想通之后,忍不住有点得意。 一转身,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花妩收了笑意,疑惑看去。 是个相貌清秀的书生,一手执折扇,一手拿着一个带红穗头的彩球香囊,犹犹豫豫地递过来。 “给我的?” 书生立刻点头,眼中有些期待。 周围路人很快围了过来,含笑望着两人,不时有人在背后怂恿花妩接下香囊。 “这……不好吧。”花妩勉强笑笑。 书生想了想,忽然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正正经经的礼,规规矩矩呈上香囊。 花妩更加不敢乱拿,心里懊悔,也忘了问问这是什么风俗,拿了会怎样。 “不好意思,在下失礼了。”人群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如月华般的嗓音,花妩抬眼一瞧,吓了一跳,居然是南宫懿! 他怎么也在这儿? 他气质出尘,难掩矜贵,围观百姓自觉为他让出了一路。 南宫懿徐徐走近,看看花妩,竟二话不说,伸手往她腰间挂了一个藕荷色坠玉香囊。 “哎你!”花妩想往后退,南宫懿轻轻开口,“别动。” 挂好后,他转身朝那书生相互见礼,淡淡道:“兄台见谅,只是这位姑娘已经名花有主,我先带走了。” 花妩被他拉起手臂往外走,心里全是不情愿。 “妩儿,莫要胡闹,跟我来。”他回首一笑,尽是风华。 顷刻间,花妩只觉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我的妈呀,这一声唤真是醉死人不偿命。 除了师父还没人这么叫过她,可师父成日妩儿妩儿的唤她,没觉得这般暧昧啊。 直到行过那条街巷,南宫懿才放开手,自动站远。 “怎么回事啊?” “今日是乞巧节,未婚男女可自寻姻缘,双方可以相互赠送香囊,倘若对方收下,就表示应了这段缘分。” 花妩心道,果然极坑,还好没接,不免笑道:“这如何能作数啊,我可是道士诶!” 南宫懿不动声色默默看她。 “啊……”花妩顿时明白,定是自己一身尘世打扮,让那书生误会了。 “原来是这样啊。”花妩不好意思起来,接着突然想起什么,往自己腰上看去。 那这只香囊……槐王送的呀!这么带着岂不是非常不好。 “道长先带着吧,带着就表示已经接受了某人心意,不会再有别人来打扰,道长可以放心逛了。”南宫懿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 “不逛了不逛了,我回船上去。” “也好,道长这身打扮过街,估计要令许多男子抱憾了。”南宫懿笑笑。 花妩翻个白眼,没想到堂堂摄政王言语如此轻佻,还取笑她。 “殿下能否送我到船边?”她想了想问。 “请。” 两人于是并肩而行,回到湖边码头。 人少之处,花妩解下腰间香囊,还有手上的翡翠扳指,一同递给他,“方才多谢殿下解围,上次的事情已过,两样东西,一并奉还。” 南宫懿并没接过,瞧了瞧,淡淡道:“既是送出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道长不想留,便扔了吧。”说罢转身欲走。 “啊?可你不是说这东西是皇室贡品吗?怎能随便送人?”花妩举起扳指问。 “皇室贡品可以送人,只是要好生保管,不能损坏。” 花妩突然之间财迷心窍,真生出了留下之意。 她灵机一动,立刻上前,动手把香囊挂到南宫懿腰间玉带上。 “你!”花妩突然靠近,南宫懿来不及反应,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她三两下挂好,像只松鼠一样灵巧,退回原位笑嘻嘻道:“既然如此,多谢殿下,只是这香囊,殿下还是收回去吧,我用不上此物。” 南宫懿望着自己腰间默默一叹,这是女子佩戴的物件,他挂着像什么样子。 无语之下,他只好用袖子掩住,转身走了。 花妩扑哧一笑,终于觉得找回了场子,心情甚好。 一抬头,却发现船帘子被掀开一角,灵霄正擎着帘子发呆。 —— “你回来啦!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花妩坐下后,灵霄才收回目光,怔怔问:“方才那位公子是谁啊?” 花妩淡淡道:“说出来你别怕,他是槐王。” “槐王?”灵霄喃喃重复,“是那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是他,怎么了?” 灵霄摇摇头,“哦,没事。” 她心里却明白,方才偶然一顾,只怕此生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 “你方才被叫去侍宴,可有被刁难啊?”花妩担心她,问道。 灵霄摇头,“没有,苏将军只是不喜有人违逆他,只要顺从,他便不会生气,所以我才不好推辞。” “那便好,灵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花道长你说。”灵霄看上去比花妩还急切。 “找个时日,你帮我去请一下圣女观中一个叫明因的女冠来清江阁,可有难度?” “没问题的,我如今也算有些名气,这个明因道长不是名士,我请她她未必会推辞。” “那便好,你提前通知我,我有件事要找她算账。”花妩眯起眼睛,一脸坏笑。 “她怎么得罪了你?”灵霄默默同情这个人。 花妩摇头,“她倒没得罪我,可得罪了我一位朋友。”槐王说得对,心思不正之人,就是欠教训,那就让她这个做长辈的,来会会明因好了。 归暮死得不明不白花妩可以不管,但高宁公主的闲事她还是要管的,崔黎和明因玩弄旁人感情,在她花妩这里,都得付出代价。 第五十六章 贪欲惯难填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灵霄办事很快,没过几日就请到了明因,让她上门来卜卦。 花妩先她一步来,躲在灵霄的里屋帘子后头,偷听她们说话。 明因穿着道袍款款而来。 花妩循声看去,几乎是一眼就生出了反感。 她一直以为归暮举止言谈已经很出格了,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年纪小的更加猖狂。 明因束冠,却故意在颊边留了两缕头发,还夸张地卷了两卷,说话时习惯地将手指绕在头发上,给人一种很不庄重的感觉。 她涂着艳红的口脂,耳上挂着不起眼的玉坠子,手染丹蔻,说话的时候四处乱看,说实在的,要不是一身道袍,说她是清江阁的妓子,花妩也是信的。 相比起来,灵霄比她端方持重了不知多少。 “久仰槐兮姑娘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明因看了一圈室内装饰,又将灵霄从头看到脚,这才在桌边坐下,很是自来熟。 灵霄笑道:“道长客气了,请吃茶。” “听说槐兮姑娘想问吉凶,不知姑娘是想问何事?” 灵霄微微红了脸,叹道:“我这样身如浮萍之人,能问什么?不过是想给自己个盼头而已,好叫这日子过得有劲些。” 明因看看她,勾唇一笑。 生得不差,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做这一行的,不过逢场作戏,难道还指望遇上什么真心?就凭这种卑贱出身,也配? “道长,你,你莫要取笑我,我前些日子遇上了一个人……只是他……身份显赫,是我高攀不起的人物。”灵霄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是她与花妩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只是她说的时候,脑海中竟真的浮出了一个人影,一个端庄金贵的身影,于灯火朦胧之中,仿佛发着金光,一瞬照亮了她冷寂的心。 明因露出随和的笑容,问:“姑娘是想知道你与那位贵人今生可有缘分?” “是……” 明因掏出符篆,问过灵霄的生辰八字,与那人的生辰八字后,开始掐指计算。 一刻钟后。 她睁开眼,摇头,“姑娘,你与他此生无缘。” 灵霄的脸色有片刻苍白。 花妩躲在内室冷笑,自然要说无缘了咯,不然还如何往下骗钱? 这把戏可真够老套的,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不过灵霄演得还蛮像的,那失望的眼神,一点不似作假,十分惹人心怜。 果然,明因高深莫测道:“姑娘不用这般沮丧,此事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道长有办法?” “这个嘛,缘分天定,可事在人为啊,姑娘若是信得过贫道,贫道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只是……这代价嘛,也是不小的,不过姑娘日进斗金,应该不会介意吧?”明因上下打量灵霄,着意看了看她的发簪和首饰。 灵霄立刻起身,行了福礼,忙道:“若能得他倾心相待,身外之物有何不可割舍的?还请道长为我指条明路!” 明因眼中落下一丝嘲讽,这个蠢女人,这么快就上钩了。 “呵呵呵,是嘛?那么就先让贫道看看姑娘的决心有多大吧。”明因言语暗示道。 灵霄立刻从手臂上退下一只镯子递过去,惴惴不安问:“道长,够嘛?” 明因瞧了瞧那镯子的成色,显然并未瞧上,立刻板了脸,冷笑道:“槐兮姑娘,你要知道,你与那人本来今生是毫无交集的,我若强行为你改命,你跟我,都要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用这破东西就想打发我?你当打发叫花子吗?” “道长误会了,我全给你就是,求求你帮帮我。”灵霄说着从拔下头上的簪子和珠花,将全身首饰都放于桌上,金银器物堆出了一个小丘。 明因偷偷瞄一眼,露出贪婪的神色,她一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得想办法叫她拿出来。 “槐兮姑娘,你要知道,你给我的东西越是珍贵,我就能让你们将来有更多接触,这些东西固然好,可并非上品,槐兮姑娘可不要在此时吝啬宝贝,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啊。” 灵霄微微颦眉,露出一丝犹豫。 花妩心道,这个明因果然能忽悠,而且贪心不足,诓了灵霄这么多东西不够,竟然得寸进尺。 所以她才会去勾引崔黎吧?高宁那么喜欢他,肯定是要什么给什么,崔黎一面做小白脸,一面心安理得拿着她的银子取悦明因,好一对狗男女! 此时明因又下了一剂猛药,“哎,槐兮姑娘,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得好,毕竟这种改命的法术消耗极大,不是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的,你吝啬于付出代价,来日跟那位贵人只有几面之缘时,可不要后悔呦,那时你再来求我可就晚了,我是不会为了你再逆天一回呢。”明因压低声音蛊惑道:“你以为改命那么简单,这可是禁术!” 灵霄面上一阵惊愕,但仿佛被说服了,她想了想,起身道:“请道长在此稍候,我回内室取些东西。” 明因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这个蠢货马上就要把她的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了,真是好骗。 —— 且说灵霄回了内室,根本不是去找什么压箱底的宝贝,而是去问花妩接下来的打算,这也是她们事先计划好的。 灵霄撩开帘子,以口型问花妩,“如何?” 花妩早已想好了对策,她从拇指上退下一只翡翠扳指,递给灵霄。 “这是……” “皇室之物,拿去给她吧。”花妩轻轻道,仿佛给出的不过是一根羽毛,不值一提。 灵霄揣着那扳指往回走时,心里忍不住想,花道长当真出手阔绰,不愧是天下第一道门的弟子,原先看她日日带着,还以为她颇为喜爱,没想到如此价值连城之物,竟可说送人就送人。 与她一比,何止云泥之别啊。 —— “明因道长,这是我这里最为贵重之物了,还请你收下!”灵霄将扳指双手递过去。 “这是什么?” “啊……这是一位侯府的公子赠与我的,他说是皇室之物,我一直不敢拿到人前,道长看看够不够施法?” 明因一听是皇室之物,眼睛一下子发亮,心里乐开了花。 虽说崔黎从高宁公主那搜罗了不少钱银给她买各式各样的珠宝,可那些东西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而皇室之物不同,那是身份的象征。 有了这扳指,她也算是跟皇室搭边的人了,看往后,观上还有谁看不起她。 “勉强可以,”明因一番打劫,很是满意,站起欲走,“此处不够清幽,多有不便,我回去为你施法,你大可放心。” 灵霄笑道:“那,那就麻烦道长了!” 明因看她一眼,安慰道:“你这份心意难能可贵,我说什么也会帮你达成所愿的,你安心等消息就是了。” —— 明因走后,灵霄坐在桌边,发了片刻呆。 花妩从内室晃悠出来,笑得不屑,“啧啧啧,可真能胡扯,你连那个人的名字,生辰八字都是瞎编,她居然还算得一本正经,真丢我们修界的脸,若是在我师姐手下,呵呵,非给她腿打断不可!” “花妩,那翡翠扳指,当真是皇室之物吗?” “是呀。” “那,那就这么给了她?”灵霄颇为吃惊。 花妩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而且,她以为皇室之物是谁都能用的吗?呵,也不打听打听这扳指的主人是谁,蠢货。” —— 流云观。 “公主还是不肯吃东西吗?”花妩一进高宁的院子,就见她的婢女端着吃食站在门口,一脸为难。 花妩一手接过托盘,淡淡道:“开门。” “本公主不吃!拿下去!”高宁在屋里大发脾气。 花妩叹了口气,以灵力震开屋门,走了进去。 高宁公主抱膝坐下床上,长发乱糟糟披在身前,眼睛红红的,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 “还伤心?”花妩把托盘放上桌,倚在桌边叹了口气,“公主,你是金枝玉叶,何必要为个不值当的人糟蹋自己。” “我,我气不过。” “那就教训他们俩呀,你在这儿哭有什么用。” “崔郎……崔黎说,此事抖出去,我倒没什么,可我外家和母妃会跟着一起丢脸,到时我的堂姐妹们,结亲都会受影响,她们嫁不了好人家定会恨我!所以……我,我不敢去找他理论。”高宁越说越委屈,抹着袖子又哭起来。 花妩扬了扬眉,崔黎可真够恶心。 “笑话,区区一个侯府公子,简直翻了天了,还敢拿名誉要挟你,当真以为我们没办法对付他吗?” “花妩,你有办法?”高宁公主愕然抬头,脸上满是泪花。 “当然,我说过了嘛,帮你教训他俩。”花妩笑笑,坐到床边帮她擦眼泪,安慰道:“很快就有好戏看了,你期不期待?” “你,你想做什么?” 花妩神秘一笑,“这个嘛,先卖个关子,你起来吃东西,把气色养好,我再告诉你。” 第五十七章 李家的小姐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高宁追着花妩问了几日,都被她找理由搪塞过去,心里越发好奇,一日两日,伤心之情慢慢就冲淡了。 酷夏来到,白日暑热非常,若不是实在有事,花妩都老老实实躲在屋里静坐,等闲不出去。 不过这天她却早早穿戴整齐,神采奕奕出现在高宁公主屋外。 “什么事啊?花妩。”高宁公主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昨夜太热,半宿才睡着呢,我要再睡会儿。” “别睡了我的公主,”花妩在她耳边叫道:“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今日?记不清了……” “今日不是淮阳侯府老侯爷的寿诞吗?我们要去赴宴的,快起来!” “哦,对。”高宁公主点点头,突然倒下,迷糊道:“你自己去吧,反正你有请帖,我要睡觉。” 花妩赶紧拉她一把,“不能睡!我们还要去看戏呢!” “看什么戏啊,你也不怕观主听见了要罚你,耽于享乐!” “这出戏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你不看一定会后悔,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高宁瞪大眼睛,隐隐猜到了什么。 “去不去?”花妩笑问。 高宁公主思虑片刻,默默坐起来。 —— 两人穿戴整齐,坐马车出发。 淮阳候府李家是大衍有名的世家门阀,与忠显侯府王家、清义侯府谢家、荣安侯府崔家并称为四大世家,是长安极为显赫的府邸。 淮阳候府老侯爷年事已高,据说他从年初起身子就一直不好,能撑到今年这个寿辰已经极为不易,所以整个候府都十分高兴,定要为老爷子大操大办,遍请名士。 花妩的身份自不必说,元玉真人的弟子,定是要请,她早早就收到了请帖,后来听说高宁也收到了,花妩微微奇怪。 四大世家虽然地位显赫,可为何要特地请一个在观中清修的公主呢? “你有所不知,淮阳候的次女是禹王妃,他们家算是半个皇亲国戚,是以每次宴饮,都会给我们发帖子。” “原来如此。” 其实墨容和临朝也收到了帖子,两人都会御剑,于是便先走了,留下花妩两人慢悠悠乘马车。 —— 淮阳候府。 顶级世家就是气派,宅子内五步一楼,十步一景,处处彰显华贵,连来往丫鬟的衣裳上都绣着明晃晃的金丝。 花妩努力表现得不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到处打量,直到眼睛挂到一棵树上。 那是一棵通体金色的树,树身隐隐能看到银色的脉络,树冠茂盛蓬勃,微风一过,金色的叶子片片摇晃,更加神奇的是,边摇晃边发出银铃般的清脆响声。 “金铃树!”花妩很是吃惊,远远望着那棵被栽在水中高地上的树,直愣愣停了步子。 据说这是一种天才地宝,世所罕见,没想到在这繁华的长安城,竟然能看到这种神物,这东西花妩只在书上瞧过,连稷华山上都没有呢。 带领她们行路的婢女笑着行礼道:“花道长果然博学,正是金铃树。” 花妩道:“我听闻这种奇树有自己的意识,需要以灵力养,若对生长环境不满意,便不长大,这棵树长得如此繁茂,必是有高人栽培,敢问府上有谁乃修道之人吗?” 婢女又行了一礼,脸上尽是与有荣焉之色,恭敬道:“花道长所猜不错,家中三小姐已是达到化境的女冠。” “这般厉害?她今日可在?”花妩萌生出结交的想法。 “公主与花道长且回头看,我家小姐来了。” 花妩回眸一瞧,嘴角笑意顿时僵住。 她说的人竟然是丹鹤! 丹鹤远远瞧见花妩,神色也是一震,随即不着痕迹掩下情绪,缓步走来。 “她是李家三小姐!?”花妩悄悄捅捅高宁,嘴巴不动,含糊着问,“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过呀。”高宁一脸懵然,不明白她反应为何这么大。 花妩不由冷笑,原是自己疏忽了,能成为大衍宫观掌门的弟子,内定的继承人,光有天分怎么能够,原来她还是个大家小姐,不论在世界和修界,都地位显赫。 花妩忽然生出一丝罪恶的攀比心,想自己虽然在修界行辈奇高,可脱离了太渊观和师父,她有什么呢? 啥也没有,在世界来说,她只是个普通百姓。 花妩微微扁嘴,觉得颇为不甘。 “公主,花道长。”她发呆的时候,丹鹤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淡淡道:“多谢两位前来参加祖父的生辰宴,两位在此停留,可是在等墨容观主?” “我们在看那棵树。”高宁公主拿手一指,问:“那是你种的么?” “不错。”丹鹤轻一点头,“十岁那年外出游玩,在深山里偶然遇到,便给带了回来,种在此处。” “怎么不种在宫观中呢?丹鹤道长不是住在宫观多些么?”高宁眨着眼睛问。 丹鹤看了花妩一眼,才道:“是槐王殿下说,此树漂亮,栽在家里能替我陪伴父母,给他们解闷,若栽于宫观之中,清修之处,反倒可惜了。” 花妩默默听着,心道说便说嘛,看我作何? 丹鹤见她没反应,想了想又问:“花道长,自天罚以来我们便没有见过了,看你气色已经恢复了回来,我便放心了。” 花妩心里冷笑,你还有脸提天罚?多亏有师父罩着,自己才没丧命,现如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忘得挺快! 花妩是真没想到,自己得罪宫观,惹上摄政王救下的人竟然是个白眼狼!呵呵呵。 她抬头,礼貌地朝丹鹤笑笑,就在丹鹤以为她要说话的时候,花妩忽然拉住高宁的手,转身道:“快走吧公主,树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东西,不是人,咱们是来贺寿的,来看人,别跟不是东西的东西浪费时间。” “啊?”高宁公主被她一顿绕,绕糊涂了。 丹鹤被晾在原地,暗暗握了握拳头,她怎会没听懂花妩在骂她,真不留情面啊,这个讨厌的丫头! 可今日是祖父生辰,而且花妩刚受过天罚名声极盛,不易跟她起冲突,这羞辱只能先忍下。 丹鹤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路上,高宁公主琢磨过来,悄声问花妩,“你方才是不是故意给丹鹤难堪?” “我有吗?” “你不喜欢她?可你还亲自救过她呢。” 花妩笑了笑,随意道:“没有的事儿,我怎会对她不满呢?我还指望着她给我演戏看呢。” 高宁公主又疑惑起来,“啊?” —— 槐王府。 “殿下,大事不好!”西柏溜进书房,一脸戒备忧愁,欲言又止。 “讲。” “属下听说花道长去赴了淮阳候的生辰宴。” “所以呢?”南宫懿抬头,眼底毫无波澜。 “丹鹤道长可是……李家的小姐呀,花道长会不会是去找她的麻烦?世家背景雄厚,万一花道长想不开,大闹一场,只怕会吃亏啊。” “她又不傻,怎会明知难以报复还要动手?再说有墨容道长看顾呢,没事。” “哦……”西柏讪讪挠头,“那属下便出去了。” “徐青卫不是要去吗?你若不安,便跟着他去吧。” “属下得令!”西柏一边往外跑一边偷笑,明明是殿下自己不安,还非要说拿我说项,一点都不坦诚。 第五十八章 寿宴戏开场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两人找到席位落座,花妩恭敬地坐到墨容身后,高宁坐在她旁边。 花妩抬头瞧去,流云观对面便是宫观,丹鹤的位置在朱雀散人旁边,看来掌门之位已是定了。 再往门外排,是上音观和圣女观,花妩在极末的位置上,瞧见了明因。 明因的修为比花妩想象中要高一些,她的资质只算中等,却能在如此年纪独自外出施法,可见是有一番自己的修行法门。 隔着这么远,花妩略略吸一口气,微微调动灵力,殿上人多眼杂,没人注意她。 很好,明因果然将那个扳指带来了,若是一会儿她在丹鹤的地盘上搞砸了今日这场盛宴,不知丹鹤会不会拿她祭剑呢,花妩满脸天真地微笑。 她起身,对高宁说:“师姐若是问起,就说我去更衣了。” “好。” 开宴之前,花妩回到座位上,先是看了一眼丹鹤,又去看淮阳候。 的确是行将就木之人,大概是靠灵丹妙药强撑着才留下一口气,看上去倒是个慈祥的老头。 来宾纷纷献礼,师姐送了一颗百年仙参,上音观主献了一本手抄道经,朱雀观主送了东海龙骨炼制的手杖,丹鹤则献了一颗新炼制的菩提清心丹。 那丹药盒子一打开,简直满室清香,到处飘着若有似无的青雾,让在场众人大开眼界。 花妩四处看了看,又看到高宁口中的禹王和禹王妃、丹鹤的父亲、徐青卫,以及一大堆她不认识的皇族贵族,不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槐王,对,槐王居然没来! 花妩小声问高宁:“槐王怎么没来?” “槐王兄跟李家关系不大好,等闲是不会来的。” 花妩恍然大悟,原来这四大顶级世家中竟然有人不拥戴他啊,难怪他每每行事总有顾及。 花妩将目光落到禹王身上,淮阳候府联合宫观不服于槐王,难不成是想捧自家女婿上位?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了。 于是花妩接下来又着意观察了各个家族献礼的态度,大概辩得清谁家近谁家远,一个个记住,整个人忙得越来越清醒。 墨容悄悄看她,心里奇怪,这丫头今日怎么如此精神。 —— 宴席用罢,宾主各自聊天,殿上气氛热闹融洽,丹鹤却神色不善,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花妩拉住高宁,小声道:“我们出去。” “出去做什么?” “别说话,跟我来。” 两人跟在丹鹤后头,竟走到了通往金铃树的地方,前方有几个女冠站在水边,指着树说说笑笑。 高宁公主突然颦眉,“那是明因!那个贱人!” “嘘!”花妩拉着她在假山后头躲好,“看着,好戏要开场了。” 丹鹤急匆匆走过去,圣女观的几个女道士瞧见后,立刻行礼,“丹鹤道长。” 丹鹤看也未看她们,冷冷道:“你们下去,她留下。” 明因被丹鹤点到,吓了一跳,等同伴走后,她讨好笑道:“丹鹤道长不知有何事用得上我?” 丹鹤冷冷瞧她,眼底的嘲讽和愤怒越积越深,她忽然一扬手,灵力挥荡,震起明因的衣袖。 明因被锋利的灵风扫中,往后踉跄,手上的扳指突然掉了下来。 丹鹤卷起扳指撤回灵力,冷声问:“说,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别,别人送的,丹鹤道长这是何意?”明因有些心虚。 “谁送的?” “一位朋友,丹鹤道长请把它还给我,您大名鼎鼎,难道还想强抢我的东西不成?” “你的东西?”丹鹤眼中落下寒芒,“这是皇室之物,无价之宝,镶嵌之玉来自冰冥海底,更重要的是,它是槐王的东西,你也配说此物是你的!” 明因一惊,哆嗦了一下,流云观那个据说勾引了摄政王的女冠到现在还在观上躺着呢,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啊! 花妩也是一惊,心说这东西这么值钱?她以为就是一个好点的翡翠扳指呢。 “到底哪来的!”丹鹤冷冰冰地又问,“你接近过槐王?” “没有!我没有,这东西是我去清江阁做法,一个歌女给我的,她拜托我给她卜卦!” “胡说八道!”丹鹤喝住她,气道:“槐王洁身自好,从不狎妓,他怎么可能把如此贵重的东西随手给一个歌女?你竟敢污他名声!” “我所言千真万确!那歌女叫槐兮,最近很出风头,您可以去查啊!” “哼,恶心的东西,还敢嘴硬,你不就是想维护你的情人,掩盖他帮你偷窃宝物的事实吗!” 明因忽然愣住。 “荣安侯府崔黎,他偷了槐王的东西,你还想包庇他,我告诉你,今日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脱罪!” 明因分外茫然,丹鹤怎知这件事的?可这个扳指跟崔郎有何关系? 碰巧,崔黎跟几个世家公子胡闹着往过走,一头撞上两人。 “崔黎!”高宁公主见到他,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不着急,”花妩拉住她,“先看看。” 崔黎原本在席间饮酒,忽然小厮悄悄对他说,明因邀他去水边,他色欲熏心,立刻就应了,兴致勃勃前来,却傻了眼。 丹鹤转向他,冷声质问:“崔公子,你敢偷槐王的东西,胆子不小啊!” “我?”崔黎吃惊,摇起折扇,好脾气笑道:“冤枉冤枉,我可没有,如歌姐姐,您可别逗我了。” 原来丹鹤的俗名叫李如歌。 丹鹤立刻冷了脸色,秀眉倒竖,崔黎直呼丹鹤闺名,举止可谓轻佻至极,他品行果然放荡,都什么时候,还不忘占她便宜。 狂风拔地而起,丹鹤忽然于虚空拔出灵剑,指着他问:“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偷了槐王的东西!” 崔黎吓得立刻腿软,坐到地上,“没有啊!道长饶命!我怎会去偷摄政王的东西,请您高抬贵手!” “你别以为你玩那些个把戏我不知道,你结交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帮你的!” 花妩猛然抬眼,心中戒备,丹鹤是什么意思,崔黎结交了什么人? “没有啊,我是冤枉的!” “还敢撒谎,赃物可是从你的相好身上搜出来的!”丹鹤咬牙切齿,“你竟敢把他的东西给其他人,果然该死!” 崔黎这才注意到一边的明因,继续摇头否认,“这就更冤了,我,我不认识她,为何她要栽赃于我?” 明因忽然睁大眼睛,“崔郎,你说什么呢!” “你闭嘴!”崔黎被丹鹤拿剑指着,吓得魂都快没了,只想尽快跟这事撇清,“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你这个女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勾引了摄政王,或者勾引了别人去偷,然后嫁祸给我!” 明因被他气得两眼一抹黑,冷笑道:“好好好,崔公子,没想到你居然过河就拆桥,毫不念旧情,”她勾起嘴角,突然道:“是呀,就是他去偷的,他还说要把摄政王的玉玺偷来给我瞧瞧呢!” “明因你个贱人,给我闭嘴!” “我偏要说!”明因露出得意的笑,事到如今,若不把这事全推到崔黎身上,自己就是偷盗宝物的犯人,她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丹鹤道长猜得不错,他就是有了那些人的帮忙,才能轻而易举盗走摄政王的东西,他——” 明因话未说完,崔黎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将明因推进了水里。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高宁公主捂住了嘴巴。 “你疯了!做什么!”丹鹤一扬衣袖,把在水里扑通的明因卷上岸。 谁知崔黎不知哪根筋搭错,抓起地上的鹅卵石,正正朝明因脑门上拍下去,血花一下子炸了开。 “啊!杀人了!”有人尖声叫喊。 花妩伸手挡住高宁的眼睛,心里也是震撼不已,她没想到崔黎竟下了杀手。 第五十九章 好戏因年少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高宁公主哆嗦地去抓花妩的手,问:“怎,怎么了?” “公主不要看。”花妩轻轻道。 明因躺在地上,半边脑袋血肉模糊,只有一只眼睛睁着看向这边,死不瞑目,死相极其骇人诡异。 “崔黎!你做了什么!”丹鹤从震惊中回神,立刻大怒。 今日是祖父生辰,府上却见血,简直是大大的不祥。更加气人的是,伤人者——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废物少爷竟然在她的面前杀了一个同修,实在太过放肆了! 崔黎像是刚刚回过神,突然扔了鹅卵石,慌张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花妩陡然眯起眼眸,傀儡!刚才那一瞬,崔黎应该是被什么摄了魂,无意识之下杀了明因,她立刻去看四周。 能如此及时地操控崔黎,说明这个人距离他们相当近,甚至就是在场之人! 但很快,四周就出现了许多人,宾客下人们听到消息和动静纷纷赶来,看到河边这一幕,都是膛目结舌。 “丹鹤,出了何事?”朱雀散人走上前,板着脸问。 此时围观之人颇多,花妩不着痕迹地拉着高宁公主从假山后走出,混在人堆里。 “师父!”丹鹤行礼后,犹豫地低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是告诉师父自己因为无意知道明因偷了槐王的东西在水边大发雷霆,定会训斥自己。 “阿黎?”荣安候一见崔黎更是吃惊,“你,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手上为何这么多血?” 崔黎慌乱地喊:“不关我的事啊,是她非要污蔑我,我,我才不得已叫她闭嘴的,爹,我没想杀她!” 人群一片哗然,崔六公子竟然在淮阳候府,老侯爷的寿辰宴上行凶! “丹鹤,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师父,弟子有些事找明因相问,谁知崔六公子忽然而来,与她发生口角,还将明因道长推下了水,我将她救上岸,可崔六公子还是不肯放过她……”事到如今,只好将崔黎推出来挡箭了。 朱雀散人微一迟疑,对荣安候道:“侯爷,令郎似是吓坏了,还是先将他带回去,安安神再问清缘由吧,贫道会去跟老侯爷解释的。” 花妩微微冷笑,当众行凶还想一走了之?他们两家府邸关系可真够好呀,这都能轻轻放过,她不痛快地想,这可不行。 “行凶之人竟不下狱而是送回家安神?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大衍的律历可真是宽宏。”她煞有介事跟一旁一位夫人说闲话,故意让大家恰好能听见。 “花道长?你想说什么?”朱雀散人冷冰冰看她。 “啊?没什么啊,”花妩茫然摆手,“您误会了,我就是想我得赶紧回去了,若是您身后那位崔公子再发起狂来,误伤了我,那可是白伤了的,毕竟人家是荣安候府的公子,这里又是淮阳候府的地盘,都如此护着他,我可是不敢找他的麻烦的。” 众宾客被她一煽动,半数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尤其是女眷,毕竟大家都惜命。 丹鹤不免冷喝,“花道长,你的意思是,家师对崔公子有所偏袒?” “丹鹤道长又误会了,我可一句话未提过朱雀散人,我当然知道,朱雀散人身为宫观观主,为大衍修界鞠躬尽瘁,怎会眼看着修界女冠被残忍杀害,而让犯人逍遥法外呢?” 朱雀散人眯起眼睛,这个死丫头竟来捣乱,崔黎若是被下了狱,淮阳候府和荣安候府定要因此生了嫌隙,更何况丹鹤还是当事人,事情闹大,于他们哪一方都不利,可恶,竟然叫她钻了空子。 槐王当真好本事,自己不来,派个黄毛丫头,还能这般恶心人。 “哦,不过我忘了,崔六公子犯法不归朱雀观主管,还是应当由掌管刑狱的大人裁决才是,荣安侯怕是爱子心切,忘了这回事呢。” “你!”荣安候阴森森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剥皮抽筋。 “花道长所言不错!”一人高声喊,人群回头看去,便见一个身材挺拔面目冷峻的年轻将领大步行来,花妩心想他来得真是时候,戏刚好能接下去。 徐青卫越过众人,冷冷朝崔黎瞧了一眼,挥手吩咐手下,“带走,关押大理寺听审。” 荣安候一下子便急了,上前一步拦道,“徐大人,同朝为官,你好歹留些余地,莫要把事做绝!” 徐青卫冷着脸不为所动,“只是提审,令郎若是无辜,自会释放,大人百般推诿,可是倚仗身份地位便不将国法律历放在眼里?您可别忘了,北戎王是什么下场。” 荣安候气得七窍生烟。 “愣着做什么?将人拿下,带走!”徐青卫冷冷一喝。 花妩默默站回人群之中,心道干得漂亮啊徐大人! 崔黎被两个侍卫拖走时,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扯着高宁的裙子喊:“公主!公主救我!” 花妩脸色一变。她竟忘了,崔黎这等无耻之辈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 他竟要在大庭广众下抖出和高宁的过往。 高宁被吓得愣在原地。 崔黎疯了一样喊,“公主,您救救我,您怎么舍得让我下狱?您不是说过最喜爱我吗?您会救我的吧?” “我……” 花妩不着痕迹挡住高宁,冷笑:“崔家公子真是硬气,想证清白该把话留到大理寺,缠着公主是什么意思?” 崔黎见装可怜无用,忽然目露凶色,“你不救我?就算我们关系断了,可总有情分在吧?你好狠的心!说,今日之事是不是你算计我?” 徐青卫见他越说越过分,更加不客气,“还不快押走!” 于是众人生生瞧着崔黎被禁军拖出了淮阳候府,这出闹剧总算有了个结尾。 淮阳候府出了人命,众宾客也不敢多待,一个个笑着提前告辞,好好一场寿辰,竟是宾主不欢而散。 等到众人散去,高宁公主还呆呆站在原地,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 花妩微微靠近她,看上去是安慰,其实她歪起嘴角,天真中带着冷酷小声问:“怎么样,这出戏公主可还满意?” 高宁没有回答,突然掉了两行眼泪。 “公,公主?”花妩见她哭了,忽然没了主意。 “没什么,”高宁公主用衣袖胡乱抹了抹,淡淡道:“只是忽然看清了,我曾经欢喜过的是什么样的人,有些难过罢了,不碍事。” 花妩收回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少年之时只因一时憧憬就交付真心,岂知有些真心根本不值,终究是要错付。 “公主可心软了?” “不,”高宁公主坚定地摇头,“他背信弃义,自私冷血,这副丑恶嘴脸太过恶心,他该下狱!” “没错,这样想就对了。”花妩笑道。 —— 回到流云观,墨容就将花妩叫了去,问她今日之事如何。 花妩茫然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错吗?” 墨容疑惑地问:“你为何要强出头让崔黎下狱,除了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外,没有其他原因了?” 花妩道:“师姐想什么呢,我又不认识他,干嘛要故意整他?我就是看不惯荣安候府恃强凌弱,残害我修界同胞而已。” 墨容将信将疑,却没再说什么,打发她回去。 高宁等在院外,见花妩回来,立刻将她拉进自己屋里,困惑地问:“你知道今日会发生这些事?” “可我没想到崔黎会杀了明因。”花妩默认下来。 “奇怪,你怎知丹鹤会去找明因的麻烦?” “明因手上那只扳指是槐王的,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可为何丹鹤会那般生气?竟然不顾自己祖父的寿辰?” 花妩神秘一笑,“因为在开宴以前,丹鹤道长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说明因带着槐王的扳指,而她却跟崔黎暧昧不清,你想想,丹鹤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得不到的人被别的女人利用?” 高宁公主恍然大悟,捂着嘴震惊道:“信是你送的!” “丹鹤道长的心思全长安都知道,她既不能容忍明因动了槐王的东西,又不能相信这东西是槐王主动给了她,必然越想越火大。” “那崔黎又是怎么那么巧出现在金玲树那里?” “当然也是我安排的,我伪装了明因的字迹,写了首风月小诗,他果然就上钩了。”花妩淡笑。 高宁公主怔怔看着花妩,像是第一天认识她,忽而眼中充满了崇拜之情,“你太厉害了花妩,你把他们都算计进去了!” “那是因为他们一个个心思不纯,全是漏洞。”花妩也有所感慨,“明因贪心虚荣,才会带着那个扳指去赴宴、丹鹤痴心急躁,才会不分场合找她求证、崔黎纵欲自私,才会在事情败露时与明因狗咬狗,你看,全是人性的弱点。” 高宁公主拍手道:“我若有你半分聪明劲,也不会被那种人蒙了心。” “公主心地纯善,这就最好,再说,俗话说得好,谁还没遇到过几个渣男呢。”花妩笑着摊了摊手。 —— 崔黎下狱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徐青卫把人带回去,很快就移交大理寺,他则去了槐王府,因为南宫懿急着见他。 “崔黎安排在何处?” 徐青卫答道:“放心吧,在大理寺,派了重兵看守,绝对不会再出北戎王的岔子。” 南宫懿忽然问:“花道长有没有去问你崔黎的下落?” 徐青卫道:“殿下放心,花道长夜探大理寺之事也不会再发生了。” 南宫懿:“……” “倘若她来问你,”南宫懿沉吟道:“你先不要告诉她,让她来求我。” 徐青卫:“……” 第六十章 地牢审崔黎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站在槐王府大门前郁闷地想,槐王找她准没好事。 封管家来迎她,一如既往笑呵呵的,“花道长快请进,我们殿下恭候您多时了。” “封管家,”花妩犹豫地问:“殿下心情如何?”他若心情不好,她就先战术撤退了。 “殿下?心情好着啊。”封管家心中奇怪,挑拨了崔李两府的关系,心情为何不好? 两人来到南宫懿的书房,封管家只送她到门口便退下了。 花妩推门而入,南宫懿就坐在书桌后。 “道长来了。”他抬头打招呼,声音清润如月色,但花妩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他心情不佳,他眼睛里都没有笑意。 她余光向下一瞧,便看到空空的桌面上躺着一只扳指。 果然,他为此生气了。 拿人家的东西挑事,花妩自知理亏,不好装作不知,于是她慢慢挪腾到桌边,主动承认错误。 “没提前跟殿下打声招呼就用了你的东西,着实抱歉。”她小声道。 南宫懿随手把玩那只扳指,道:“我原以为你留下它是因为着实喜爱,没想到道长所谋深远,还有别的用途。” 花妩道:“不是……乞巧节那日我的确是想留下的,我也很喜欢,不过后来在淮阳候府我才知道,这个扳指原来如此贵重,”她小声补充道:“我更加不敢收了,正好还给殿下。” “是那日才不想收的?”南宫懿淡淡问:“将它物归原主,不是花道长计划的一部分吗?” 花妩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后来一想这么说显得她太贪财,最后只好和盘托出:“哎呦殿下!你也知道啊,我同高宁公主交好,崔六公子和圣女观那个女冠那般辱她,我能坐视不理么,我便找机会去见了见那明因,她贪婪无度,而我手边只这一个贵重物件,只好先给了她…可殿下信我!我并非是因为看轻殿下和殿下给的东西,才将扳指送人的。” 南宫懿瞧了瞧她,心里舒服了一点,如此说来,她不是要绞尽脑汁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这丫头还算识趣。 “可……到底是我思虑不周,还欺瞒了殿下,”花妩想了想,退后两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诚心道:“今日我来,便是想跟殿下陪个不是,也谢谢殿下宽宏,替我圆了这出谎话,高宁公主也会感谢你的。” 淮阳侯府的寿宴结束后,是丹鹤把扳指送回了槐王府。南宫懿若说扳指不是丢了而是送人,花妩的谎言很容易就被戳破,他对别人动了他的东西这么反感,却没有戳穿她,花妩觉得他算是个善良的人。 她挺高兴的,总算他也站在她这边了。 “太大胆了。”南宫懿评道:“淮阳侯李家和荣安侯崔家都是大衍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你这计划一旦失败,得罪的可是两大府邸外加一座道观,冒如此大的险,只为给高宁出气,值得吗?” “值得啊。”花妩立刻答道:“我答应了高宁给她出气来着。” “胡闹,”南宫懿起身走过桌子,走到她面前,轻声问:“现在你能给她出气,等你回了太渊观,她吃了亏该如何?” 花妩被迫仰起头看他,怔了怔。 “没想到?” “啊,”花妩回过神,捋了捋头发,嘟囔道:“暂时我不会回去嘛,更何况公主又怎会时运不济,总遇上渣男?” 南宫懿叹了口气,无奈妥协,“你说的是。” 花妩突然喃喃道:“其实我原本只是想让他们两人丢脸,拿回公主被崔黎骗的银两,我也没想到最后崔黎会痛下杀手,在淮阳候府行凶。” “据本王所知,崔六公子不是性情暴躁之人。” 花妩回头对他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殿下,我有个请求。” 南宫懿问:“你可是要见崔黎?” 花妩眼中露出诧异。 “崔黎是候府公子,事发又是众目睽睽,此案不好定,已经由刑部移交大理寺了。” “所以我才来求殿下,”花妩认认真真看他,诚恳道:“请您让我见见他,我有些重要的话想问他。” “你还在调查归暮道长的死因?” 花妩点头,又道:“不仅这一桩事与崔黎有关,殿下别忘了,他曾高价买过忘忧丹,想必殿下也有事要问他吧?” 南宫懿想了想,道:“崔黎被关在大理寺,就是本王也不能将人提出来,你若要去,就得跟去大理寺。” “没问题。”花妩答得干脆。 —— 大理寺大牢。 南宫懿带着两个随从下了幽暗的地牢,狱卒纷纷来给他行礼。 西柏面无表情守在他身后,同时拦住了其他人。 花妩跟着他往走廊深处行去。 她一身侍卫打扮倒是无人说项,可往西柏旁边一站还是太小太矮了,守卫的狱卒看了她好几眼,也就摄政王带人才能放行。 地牢里,四处幽暗阴冷,南宫懿往前走了一段,回头看看她消瘦的身板,问道:“冷吗?” 花妩摇摇头,四处张望。 “不怕么?”南宫懿又低问。 花妩古怪地望他一眼,心说我一说话不就露馅了吗,这人还问个不停。 “本王忘了。”南宫懿意味深长地笑笑,“这地方道长未必没见识过。” 花妩:“……”她想了想,心说还是找到崔黎要紧,到底没出声反驳。 崔黎的精神还不错,两人远远就听见他大喊大叫。 花妩快走几步靠近牢房,认真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 看上去挺正常,而且他还没有死,这就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你想问什么,问吧。”南宫懿站得稍远些,他身着月白色长衣款款而来,与冰冷幽深的牢狱格格不入。 花妩抬起眼睛,问:“崔六公子,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若你还想出去的话,最好别说假话。” 崔黎一手指着她,瞪大眼睛,“你,你是高宁身边那个女冠。” “我是谁不重要,”花妩温温笑了笑,劝道:“我是来帮你的,你若不想被定死罪,就要有合理的杀人理由,你可明白?” 崔黎望了望南宫懿,满心怀疑。 南宫懿笑望他,微微点了点头。他这人就是这么神奇,一个眼神便能安抚甚至蛊惑人心。 于是花妩问:“寿宴那日,丹鹤和明因口中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崔黎道:“他们是我五哥的朋友,我一直以为是我们府的客卿,就偶尔跟他们闲聊,可至于他们叫什么,从哪里来,我都不知道啊。” “你当时为何要动手?” “我,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来就已经……”崔黎慌张地喊:“我没想杀了她,你们相信我!” 花妩跟南宫懿对视一眼,又问:“六公子,我听说前阵子你在洛州买了一颗忘忧丹,可当时你还同公主在莲阁相会呢,你能解释一下为何你人在长安,却能在洛州购买丹药吗?” 崔黎疑惑地摇头,“什么忘忧丹?我没买过那个。” “果真?” “兴许是我五哥以我的名义买的,那东西有什么用我都不知道。” “你是如何认识明因的?”花妩忽然话锋一转,问起这个。 “经人介绍……圣女观的道长们性情很好,时常邀请我们……” “可以了!”花妩立刻打断他,免得听到什么污言秽语,她转向南宫懿:“我问完了,殿下。” 南宫懿上前两步,以他神奇的力量安抚了崔黎两句,两人很快离开。 出了地牢上马车后,南宫懿问:“你信他说的吗?” 花妩点头,“我信。” “这般干脆?” “嗯,”花妩皱眉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很合理,不然不会活到现在。” “那你有收获吗?” “有。”花妩道:“我大概知道归暮为何会死了。” 第六十一章 事情的真相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哦?” 花妩道:“事情应该从殿下中了神仙露说起,殿下中毒已有多年,但连方海道长也无知无觉,这说明下毒之人谨慎,所下之毒剂量微弱,目的不在让殿下立刻毒发,而在令你长年身心衰弱,疏于政务。” 南宫懿点点头。 “不巧的是,你服了北戎王给的毒丹,我暂时不明白你为何没中丹毒,但是丹鹤以元丹中的灵力催化,阴差阳错下致使神仙露毒发,被我发觉,我开始炼制忘忧丹。” 南宫懿继续道:“这个消息流了出去,被荣安侯府知道了,他们为了阻止我解毒,于是高价收购忘忧丹。” “没错,事实上,我猜他们一直都在黑市上高价收购这种丹药,所以才能那么快联系上归暮。” 花妩接着道:“归暮把丹药送给荣安侯府的人,对方为了迷惑她,必然会问:这丹药是谁炼制的。” 南宫懿一叹,“归暮道长出于某种私心,就说是自己所炼,结果招致杀身之祸。” “对,对于下毒之人来说,能解毒的人比解药威胁更大,除掉此人必然一劳永逸,而归暮,”花妩笑笑,“她的脑子成日只装着如何跟临朝攀比,她明明不会炼丹,可在外人面前,又不能容忍临朝强过她抢了她的风头,虚荣心作怪,她十有八九会说谎,却不知就是这样一句谎话,竟要了她的命。” 这也就是为何临朝和花妩从未受到刺杀的原因,这个祸事定是被归暮给挡下的。 南宫懿又叹:“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你的朋友为何也会中神仙露?” 花妩叹道:“这可能完全是个意外。” 根据崔黎所说,跟那些人有关的是崔家五公子,而灵霄被下毒是因为雅妓诺兰的嫉妒,崔五公子是诺兰姑娘的金主之一,她的神仙露应该也是从他那拿到的。 “你竟认识清江阁的雅妓。”南宫懿有些诧异,这个丫头来长安日子不长,交友倒是广泛,上至王爵公主,下至贩夫走卒,她都有认识的人。 “偶然认识,倒是有缘。”花妩随意道:“她是命不好,进了清江阁。我若不入道门没有修为,也不过就是平民百姓,如今学了点本事,有什么可骄傲张扬的。” 她又想起丹鹤是候府家的小姐,扁扁嘴,一本正经安慰自己。 南宫懿眼睛里有暖融融的笑意,“道长若只是平民,品行也是让人佩服的。” “唉,不过话说回来,多亏崔五公子折腰于美人,泄漏神仙露,才让我们追查到荣安侯府,”花妩靠在车壁上,忍不住笑起来,“他这人我还没见过,不过,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哈哈。” 南宫懿见她笑得开心,忽然自己也挺高兴,有种许久未感觉到的轻松感,不禁打趣道:“这也值得你笑一场。” “就这微末道行还想当菩萨呢,荣安侯府的公子都是这么不靠谱吗?” “荣安侯府家业庞大,有几个无能子孙也是寻常。” 花妩问:“崔黎会怎样?” “他当众行凶,荣安侯府保不住他。”南宫懿想了想,又道:“除非人不是他杀的。” “他当时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可那时候人多,我没能找到证据。” “那就没办法了。”南宫懿淡淡道,“还有件事本王很奇怪,归暮道长倘若因为忘忧丹被灭口,那她为何要说是你杀她呢?” 花妩略一思索,道:“我猜跟崔黎口中的“那些人”有关。” “你知道是什么人?”南宫懿立刻问。 “不知道,但不外乎四个字,”花妩伸出四个指头,一字一顿:“邪门歪道。” 南宫懿静静看她,等她继续说。 “崔黎进了大理寺却没有死,而明因当场就被杀了,说明“那些人”的身份是明因可能知道的,再加上丹鹤道长也知道,所以我判断,“那些人”应该是修界之人,如果是他们杀了归暮,他们的修为应该不低。” “不仅修为不低,天赋也不低对么?”南宫懿抬头看她:“你能凭天赋一招制敌,这是极少数人怀有的优势,那些人会不会也是天赋极高,甚至与你相当,打斗中还用了你的手法,才让归暮错将那些人认成了道长你,以为是你要杀她?” 槐王当真聪明,花妩点点头,又苦恼起来,有点疑惑地嘟囔,“我不是自吹自擂,师父说我的天资百年难遇,怎会这么容易就遇上天资能与我相当之人?”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修界道门百家,总有些道门怀有异样功法,功效不同,能一招制敌也说得过去。” 南宫懿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想将归暮的死嫁祸给你,他们畏惧太渊观的名望,所以不敢直接动手,只能采取这种方式,让你在长安待不下去。” 花妩神色一变,想到天罚之时丹鹤动手脚,心里一惊,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盯上了吗? 南宫懿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如果是这样,定要弄清楚“那些人”的身份来历才是。” 花妩微微皱眉,现在好像没什么机会啊。 “既然“那些人”住在荣安侯府,本王倒可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花妩望向他,由衷道:“太好了,多谢殿下帮忙,另外,除了丹鹤,我想还有一人也会有消息来源。” 南宫懿问:“谁?” “上音观无端大师,当初是他带着忘忧丹去洛州交易的,他应该知道一些……”花妩说到此处觑了觑南宫懿的脸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说就是。” 花妩叹了口气,才慢慢道:“我只是没想到,区区一个神仙露竟然同长安四大道观中的三家都有关系,长安的水真深。” 她说得隐晦,其实是想说南宫懿中毒竟然同三大道观两大世家脱不了干系,这么多人想害他,他也真够惨的。 南宫懿低低一笑,毫不在意一般,“好在解了毒,可见上天待我不薄,让我这生死攸关之际遇到花道长。” 花妩心想,跟上天倒没什么关系,只是那天遇到灵霄,让她颇为感慨,才下定决心要淌这浑水,要谢该谢灵霄才是。 “不过殿下也不是软柿子呀,”花妩歪头一笑,忽然捂着嘴道:“原来徐大人是殿下这边的人呢,乞巧节那日我就该想到的。” 她先去求徐青卫问能不能见崔黎,徐青卫让她来找槐王,她才反应过来。 南宫懿暗叹了叹,她这样后知后觉,遇上危险可怎么办? 两人一言一语间,马车已经驶入槐王府。 花妩回了客房换回衣裳,去向南宫懿告辞。 “花道长不留下来用饭吗?” “今日不了,我怕师姐寻我。”花妩一边客气拒绝,一边满心惋惜。 “那本王也不强留道长,”南宫懿走到桌边,忽然转身道:“花道长走时把这个拿上吧。” 花妩一看,是那个贵重的扳指。槐王好像极重面子,他送出去的东西对方不要他好像很不满,她还指望他打探消息呢,不能下他的面子。 于是她欣然接过,当着他的面戴上,高兴道:“谢谢殿下。” 南宫懿不知是看她笑了,还是看她接了东西,忽然也笑了。 第六十二章 怎么会是她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过了半日,方海道长写信来告诉花妩,“那些人”离开长安了,没能查到他们的身份。 花妩想了想,去找高宁公主询问崔家五公子的情况。 “崔荫?虽然他生得俊俏,可他是个病秧子啊,怎么了?” “他可有官职?平日结交些什么人,公主可知道?” 高宁公主道:“这我怎知,不过他似乎有些才干,在御史台写写文章什么的。” 花妩一寻思,这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啊,竟还是个文官。 “怎么了?他找你的麻烦?” 花妩笑道:“没有,只是听说他喜欢结交道士,出手又阔绰,想找人引荐一下。” 高宁公主道:“我若没与崔黎反目,帮你这忙不难,如今闹成这样,你还是请观主出面吧。” “说的也是。” —— 墨容屋内。 “师姐,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崔黎在淮阳候府杀了明因的事有古怪,丹鹤和明因口中的“那些人”,我怀疑是修界人,他们修得旁门左道,来世界祸害无辜。” “你找到人了吗?” “他们离开长安,好像往北去了,我觉得不能放着不管,我想……” “我派人去打听,然后跟去调查,你不能离开长安,你的首要任务是找到[祸者],这件事最重要。” “哦,好吧。” “你最近有何进展?” 花妩立刻道:“我怀疑荣安候府五公子,可我没机会认识他,师姐能帮帮忙吗?” “崔五公子啊,”墨容想了想,“他现在不在长安,他跟去琼州赈灾了。” “啊?他一个御史也要出差吗?”花妩大感吃惊。 “出差?”墨容险些没听懂她的新鲜词,“他不跟着去,如何记录赈灾的过程,来日如何编纂史册?” “哦。”花妩心道,那就不会是他了,师父说过[祸者]一直在长安,没有离开。 既然他不在长安,难道下毒的事也和他没有关系,完全是“那些人”所为? “师姐,你最近在忙什么?”花妩见墨容要出门,好奇问道。 “最近城郊几个村落中招了贼,府衙的人说案子古怪,兴许不是人做的,要我去看看。” “啊?听着怪瘆人的,他们丢了什么觉得不是人做的?” 墨容露出困惑地的神情道,吐出两个字:“皮肤。” —— 天启殿。 福行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镇定,面向寝殿深处回禀:“陛下,摄政王来了。” 殿里没动静,南宫懿踱步路过他,淡淡吩咐:“出去吧,没我的话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殿下。”福行挪腾着出去,很替小皇帝捏了一把汗。 寝殿中,南宫悠可怜兮兮地坐在罗汉床上,眼神颇为哀怨地盯着南宫懿,眼圈都红了。 “皇叔总算肯来看见朕了。” 南宫懿道:“陛下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臣以为就不必见了。” “谁说我过得不错了!”南宫悠嚷嚷起来,“我不要做皇帝!” “我说过这种话不许再提。”南宫懿抬起眼睛静静看他,一向温和剔透的目光很是严肃。 南宫悠立刻就不敢再说了。要知道从不发火的人突然发起火来,往往更吓人。 南宫懿见他一副惶恐神色,无奈叹气,“过几日臣要启程去琼州,还请陛下主持朝政,若有不懂的,就听谢大人的建议。” “你要离开长安?”南宫悠情绪重新激动起来,“你去那里做什么?非去不可吗?你走了我……朕怎么办呀?” “琼州水患一直没能得到控制,那里跟齐国接壤,他们的城池也受了灾,我听说齐国太子去了边境抚民,如此一来,大衍也要出一位地位相当之人去慰问灾民才是。” “那朕去呀。” 南宫懿淡淡瞄他一眼,“陛下能去吗?” “我……” “等陛下什么时候能出得这天启殿再说。” 南宫悠像是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臣去瞧瞧,若是赈灾顺利,可与钦差队伍一道回来。” “知道了……朕有事就召谢大人商量。” “禁军统领徐青卫也可以召见,”南宫懿轻轻道:“没关系的,别怕。” —— 城郊五里。 花妩跟着墨容来到案发地,听村民七嘴八舌讲述经过,满心奇怪。 她终于知道师姐说了丢了皮肤是何意思。 有三个孩子被袭击后昏迷不醒,村里大夫为他们检查伤口时,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少了一块皮。 面积都不大,巴掌大小,一个在大腿,一个在脊背,一个在手臂内侧,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一直昏睡着,叫不醒。 墨容跟着村长去看四周的风水,推演犯人的信息,花妩在医馆内走了走,四处看看,吸吸鼻子。 医馆中很干净,没有邪祟留下的痕迹,这三个孩子若是被邪祟所伤,伤口应该发黑,但奇怪的是并没有,而且恢复速度很快。 墨容回来后道:“先为他们念醒生咒,让他们醒来吧。” “好。”花妩应承。 两人忙了半下午,三个孩子中两个醒了,可问了问,谁也没瞧见贼人长什么样,花妩和墨容只好先回了观中。 第二日,五里外另一村子里又出了相同的事,都是孩子莫名奇妙昏倒,莫名奇妙少了块皮肤。 于是花妩自己去了昨日去的村子继续给没醒的孩子念醒生咒,墨容跟去查看新案情。 另两个孩子醒来后被家里带了回去,所以医馆只有这一个孩子留下,花妩与她在一个小屋中,四周静悄悄,难免无聊。 她翻看了一下那孩子的胳膊,心想小孩子皮肤就是柔软,还带着股奶香气,是挺吸引人。 也挺吸引非人的,花妩原本安静打坐,神色宁静,忽然心中一凛,睁开眼,站起来挡在病床前,手上燃起符咒。 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了。 医馆破败的门咣当一下打开,忽闪两下,随即一阵阴风刮来,直扑面门,花妩伸手甩出一张符纸,喝道:“什么东西,出来!” 符咒在空中炸出金黄色的雾气,这是现形咒,能让鬼魅露出本来面目。 花妩躲了一下亮眼的光,然后定睛看去,雾气里果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只是她看过之后忽然大惊,愣在原地,都忘了施缚灵咒抓住它。 归暮!?怎么会是她! 第六十三章 人皮的用途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归暮不是死了吗?她怎么会在这! 花妩满脸错愕,归暮是修为极高的女冠,成为道士时受过魂戒,绝不至于死后成为怨灵恶灵,她的魂魄怎会没有转世,还在世间作恶? 那人影现身后,发觉被人发现,也不恋战,掉头就跑。 “等等!归暮!”花妩快步追去,同时一扬手,甩出缚魂咒。 令她吃惊的是,缚魂咒没能困住它,符咒烧起来,其中的灵力化成一根根金色锁链朝它袭去,竟都被它逃脱。 花妩心中更加确定此人绝对是归暮。缚魂咒是专门用来对付魂魄的,它的弱点和漏洞普通人不清楚,道士却知道。 花妩追到医馆外面,令她膛目结舌的事发生了。 那个人影竟然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长剑,在她眼皮子底下御剑逃走了。 花妩:“!!!” 归暮竟然没死!?她如果是魂魄,她还御个屁的剑! 怎么回事?花妩脑袋里乱糟糟的,归暮的伤她见过,的确非常致命,归暮咽气以后她也去看过,人确实是没了。 再说流云观上道士众多,归暮若魂魄没有离开不可能没人察觉到,再说师姐也为她净灵了啊,她怎会没死? 花妩隐约觉得这事非常不妙,她见归暮御剑飞走,着急起来。 得追上问个明白,花妩不得已再度划破手掌,将血滴到一张符纸上,符纸烧起来烧成一个红色的血滴,悬在半空中。 花妩并起两指默念功法,轻喝一声:“追!” 血滴如流星赶月般往远去的归暮身上追,吧嗒一下溅在她后颈上,就像是落了一滴雨,归暮仿佛毫无察觉。 花妩在她身上留了个印记,灵血会在两人之间连一条旁人看不见的红线,如此一来,她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花妩也能找到她。 奇怪,她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流云观,却要做偷盗皮肤的勾当? 花妩还没琢磨明白,墨容回来了。 “那孩子醒了吗?” 花妩道:“醒了,我把孩子送回家里了,师姐,你那边可有线索?” “没有,那个孩子的情况严重一点,不是伤在身上。” “那是伤在哪?” “伤在脸上。”墨容叹道:“整整半边脸都没了皮,还是个小姑娘,若是以后恢复不好……唉,真是不幸。” 花妩暗自皱眉,归暮丧心病狂地扒人皮肤,到底想做什么! “师姐,这些孩子被人取了一块皮,但都没有受到惊吓,或者其他伤害,说明犯人作案的手段很成熟,目的明确毫不拖泥带水,师姐知道什么法术能揭下人皮吗?” 墨容摇头:“没有。” 花妩想了想,又问:“那师姐,人皮能做什么?” 墨容:“……” “您以前有没有说过,人皮能做什么用?” “我以前捉过几个邪门道人,他们将人皮剥下来,装入炼制好的兽魂,制成傀儡,供人驱遣,可……” “可这些孩子只丢了一块皮,不可能是做傀儡用。”花妩接上话头,心中却在想,不管归暮想做什么,这办法不是她从流云观学来的,那就是有人在帮她。 两人往回走,花妩想了想问:“师姐,归暮的事查出什么来了吗?” 墨容道:“我让临朝暗中跟过归暮去的那个宅子的管家和几个下人,都没什么问题。” “那是谁家的宅子。” “淮阳侯府的。” 花妩愣怔一下,怎么这么巧。 归暮因为忘忧丹被荣安候府崔荫结交的“那些人”杀害,而她生前最后去的是李家的宅子,他们两家府邸交好,动手果然方便。 此时红线直指了一个方向,不动了,这说明归暮停在了一个地方,花妩想了想道:“我要去寻一位朋友,师姐先回去歇息吧。” 墨容心说她可真是个孩子,精力旺盛,折腾了这么久都不累。 “好吧,那我先回去。” —— 墨容走后,花妩直奔红线那处去,方才她本来想把归暮可能没死的事告诉师姐,可归暮挖人皮肤会抹黑流云观名声,所以她想先抓到归暮,看看她有什么原因。 可花妩追去的时候归暮已经又跑了,她落脚的地方是一家棺材铺。 此时已经天晚,店铺中黑洞洞的四下无人,花妩追进店里,目光被角落里一只棺材吸引。 那棺材里有死尸。 花妩燃起符纸,催动灵力,轻生念:“聚灵。” 漆黑的店铺里亮起幽蓝的光点,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慢慢聚拢,最后汇集在角落里的棺材上,化成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模样。 他应该是刚死,魂魄还留在身体周围。 他呜呜哭起来,只是哭不出眼泪,但能看出在抖。 “怎么了?”花妩问:“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你魂魄为何散得到处都是?” “姐姐,刚刚有个人来把我打散了,她还……” “还什么?” 那孩子好像吓坏了,指着棺材无比绝望,“姐姐,她动了我……我是不是不能去轮回了?” 花妩走上前,这才发现棺材盖是半掩的,微一用力就能打开。 “天哪!”花妩捂住嘴巴,归暮都做了什么?这个孩子的衣服被人扒开,脖子到腹部以上的皮都被揭下,血肉模糊,让人几欲作呕。 “姐姐,那个人为何要对我做这么残忍的事……” 花妩看向他,命令道:“你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 “啊?哦。”孩子乖乖照做,花妩微微靠近他。 魂魄到底不比肉身,那孩子敞开怀,胸前肤色苍白剔透,没有半点瑕疵,花妩伸手想摸摸,手掌穿了过去。 “姐姐,我怕……” 花妩叹了口气,得先安顿了这个小鬼,才能去追归暮。 她坐到另一个棺材上,开始净灵,没多久,那孩子的魂魄颜色便越来越淡,轮回往生去了。 花妩再度睁开眼时,忽然一阵气力不支。 给一个灵魂纯净没有罪孽的小孩净灵还不至于耗费她多少精力,真正让她疲惫的是血滴在牵引红线往更远的地方去,那红线化形,消耗的可都是花妩的灵力啊。 看这距离,莫非归暮已经离开长安了! 花妩匆匆跑回流云观,跟墨容道:“师姐,我要离开长安几日。” “不是说了让你留在长安找[祸者],你……” “事出紧急,我可能找到[祸者]的线索了,而且师姐放心,师父说我的封印能够吸引[祸者]靠近,兴许我一离开,她也能跟着我离开呢。” “那你要去哪?” “北边,”花妩道:“我想是的。” 第六十四章 追上了归暮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当晚就离开了长安。 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归暮,且人没死,可她暂时不想同师姐说。 不管归暮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做的事都跟邪门歪道脱不了干系,让师姐知道,只有伤心。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归暮是[祸者]呢? 两人之间的红线没有断,说明归暮还没发现自己被追踪,得尽快赶上她,可她要去哪?她拿走那么多人皮又是想做什么? 花妩颇为无奈,要是能把临朝带上就好了,这么远,她不能御剑可怎么追。 好在归暮在快天亮时又停在了一个地方不动。 花妩骑着小花驴紧赶慢赶,终于逐渐逼近她。 之所以能那么快就赶上她,是因为归暮受伤,御剑的速度不快,而且她在那处地方停留了许久。 花妩到了才发觉,停在一处山洞口。 红线蜿蜒着指向里面,可洞口黑黝黝的,一丝光亮也无,小花驴不断用蹄子摩擦着地,发出哼哼声。 “嘘!”花妩摸摸它,跳下驴背。 洞里有古怪,花妩不敢大意,手握一摞符纸,小心翼翼走进去。 洞穴比她想象中大,有许多石窟和岔路,头顶的岩石往下滴水,洞**阴凉阴凉的,远处有水声,说明此处应该有一条地下暗河。 黑暗的洞穴里,两人之间的红线发着暗淡红光,花妩一路跟过去,果然发现有响动。 “啊!”石窟深处传来一声哀嚎,被回声发大后,越发瘆人。 太模糊了,花妩听不出来是不是归暮的声音。 但往里走时,花妩竟发现前面有光。 “忍忍,很快就好了。”一个苍老沙哑的老妪声音响起,像是在念叨什么诅咒,让人头皮发麻。 竟然还有别人!花妩一惊。 “巫医大人,她快撑不住了!” “哼,你想不想活?想不想报仇?忍不过这一关,一切都是空想!” “啊!啊!大人救我!”山洞里传出尖锐的惨叫,以及让人牙酸的血肉分离之声,同时花妩也听清了,就是归暮的声音。 花妩收敛气息慢慢靠近,好在无人把守,她躲在一处岩石后,看到了归暮。 她躺在地上,身旁有一盏微弱光亮的灯,一个老妇人,应该就是巫医大人,坐在她身边,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好像是弟子。 花妩睁大眼睛,归暮身上血肉模糊,不住挣扎,那个弟子按着她,往她身上涂一层乳白色的东西。 难怪洞里没有血腥气,是被这东西盖住了气味。花妩嗅嗅,是一股生瓜一样的香气。 然后,那巫医从箱子里拎出一块白色帕子,拧干,展开,盖在了归暮身上。 归暮又发出一串挣扎惨叫。 巫医不为所动,伸手摸了摸归暮的脸,尖锐的指尖忽然刺破她的耳后,“唰”得一声,揭下了一整张脸皮。 花妩震惊到都忘了反应,吓得心都要不跳了。 助手立刻在她脸上抹上东西,巫医又用另一块帕子给她盖住,动作利索粗暴,口中念叨:“快啦快啦,好孩子,以后谁也认不出你啦,高不高兴啊?哈哈哈哈。” 她微微俯下身,在归暮脸上不知捣鼓什么,归暮很快就不动了。 花妩浑身冰凉,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怪归暮要那么多块人皮,原来她要把这些人皮换到自己身上,甚至要借此改变样貌! 花妩忽然想到,归暮临死前被灵鞭打得体无完肤,她是因为这个才要换皮的吗? 难怪她的下手对象都是小孩子,部位又多在胳膊、大腿内侧,因为这样的皮肤很嫩,放在自己身上,既适合恢复又美观。 同时,她要改变样貌,所以揭下一个其中一个孩子的脸皮,那个孩子想必是她精心挑选的。 可恶,她什么时候认识这种人,接受这种恶心的办法? “住手!”花妩想也未多想,冲出去便喊。 巫医和助手抬头看她,似乎有些诧异。 “你是谁?”花妩冷冷问,“哪个道门的?” “这位小道长,我在救她呀,”巫医声线沙哑得刮人耳膜,混浊的眼睛里划过阴狠,笑道:“呵呵呵,偷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花妩慢慢走近,瞄了归暮两眼,心中更是害怕,归暮身下都是血迹,露出来的地方盖着人皮,四周缝着针脚,看出五官和骨骼,只能大概看出是个人形。 她还活着吗? “你都对她做了什么!”花妩大怒,质问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禁术,你根本不是救她,换皮是以换命为代价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把一个人的皮肤强行换给另一个人,这在医理上完全行不通,世界的大夫不会这么干。 但是修界可以实现这种不可能,有些精妙术法能维持别人的血肉长在自己身上,但是风险很大,一旦被别人血肉中的魂识影响,术法就会失败,甚至会被对方夺去神志,所以很少有人使用,久而久之,这种术法也禁止对第三方使用。 巫医眼中忽然亮了一瞬,阴测测笑道:“呵呦,奶娃娃知道不少嘛,既然如此可不能放你走了,你这身皮相不错,扒下来一块块卖能卖个好价钱。” 花妩咧嘴一笑,心说就你一个元婴之境的老道,带着个刚过结丹之境的弟子,还敢卖弄禁术,挑衅我? 她刚要说话,嘴角笑意忽然僵住。 黑暗的周围,忽然窸窸窣窣响起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一群什么东西逐渐靠近,四面八方的阴影里,地上出现了一双双脚。 原来这个山洞有什么多人!花妩往后退了两步,糟糕,大意了。 “呵呵呵,好孩子,你就留在这儿吧,你这皮估计也用不了了,会被撕碎吧。”巫医无比惋惜道。 花妩忽然感到一阵阴风迎面而来,她甩手一摞符纸,黑暗里,无数恶灵显形,张牙舞爪想要挣脱符咒,可没被符咒束缚的恶灵更多。 与此同时,地上亮起一个法阵,一只延伸到洞口。 这个阵,花妩心里怦怦跳,她见过这个阵,在柳沟村后山,许神医的院子里,这是一个能养恶灵的法阵! 花妩再不迟疑,拔腿就跑,上次的经历告诉她,不跑就等着被喂恶灵吧。 可黑暗中那些人也从前头无声围了上来,花妩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感觉到他们没有呼吸,是一群死尸。 花妩催动灵力缚灵,可糟糕的是,她追了归暮一夜,灵力已经不支,根本使不出术法了。 眼看着花妩被一群死尸和恶灵覆没,巫医扶着她的弟子从容站起来,两人带着归暮往洞穴深处走去,昏暗的地下空间里飘荡的都是她可怕瘆人的笑声。 第六十五章 神秘的同修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一行人刚入琼州地界。 东梧带回消息:“殿下,琼州刺史已经在来的路上,咱们再行几里就遇到他们了。” “啧啧,咱们出京的消息几日前就到了,到现在地方官员都不露面,真不把咱们殿下看在眼里。” 南宫懿淡淡道:“琼州刺史温儒敦是老淮阳侯的门生,经他一手提拔,听说我要来,想必早就戒备,来得晚些,不过是想探探我能容他到几时。” “殿下,”东梧心事重重,“您就这么离开长安,不怕出乱子吗?就算有谢大人辅佐陛下,可有些人心思昭然若揭,若是他们有什么动作……” “无妨,”南宫懿道:“花道长在长安,她在太渊观,在元玉真人心中是什么地位大家有目共睹,有她在长安镇着,本王不信他们敢兴兵造反。”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毕竟,陛下登基是得太渊观承认过的,太渊观又岂会眼看着他的皇位被人威胁?” 西柏琢磨道:“若是长安无事,那说不准他们会把目标转向我们这边,琼州刺史既然是李府的走狗,咱们在他的地界上可要小心些。” “温儒敦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想来老侯爷把他放在边境要塞上也不会想让此地乱起来,本王倒要看看他为何治不明白这水患。” “殿下,属下一路上都在听人说水患不息是有人作孽惹怒了河伯,官府借此课重税祭神作法,越发弄得民不聊生,依属下看,他们根本就是勾结在一起,欺瞒朝廷压榨百姓。” 南宫懿没接话,西柏所言勾结在一起,说得是官府与道观,毕竟祭神这种事,需要道士出面。 他忽然就想,若是花妩知道修界有人故意捣乱,她会怎么做? “殿下,咱们会遇到齐国太子吗?” “当然,”南宫懿拉回思绪,“南宫厉能跟齐国太子做交易,那本王也能,且本王的权力比他大的得多,那齐国太子若是聪明,自然懂得该跟本王合作。” 他们正说着,琼州刺史温儒敦带着一队人马自官道而来,恭恭敬敬把他们迎进城。 —— 花妩连日来颇为狼狈,可以说她这十五年,还没这么狼狈过。 几日前在山洞中,面对死尸群和恶灵,花妩逼不得已,放血解阵,终于杀出一条生路,后来又为那些死尸净灵,消耗过度,险些昏过去。 处理好这些,她又紧赶慢赶去追归暮。 归暮身上的红线还没断,她可能根本想不到,就算她换了面容换了身体,花妩也有办法追到她。 看起来归暮的身体应该恢复了,飞得特别快,花妩能感觉到灵力源源不断地从身体中流失,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抽干了。 情急之下,她到附近的道观中求救,找了位化境期的女冠,搭人家的剑去追归暮。 感谢她太渊观弟子的身份,寻常道观都愿意卖她个面子。 花妩追了整整四日,总算找到了她,于是辞别了那女冠,悄悄跟上。 归暮停在荒郊野岭的一处破房子里,花妩跑进去一脚踢开破败的大门,连日来的怒火压不住,上去便喊:“归暮,你再跑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结果屋里的情形吓了她一跳,竟然打了起来。 此时地上东倒西歪了几个伤员,归暮正横剑站在一个男子面前,艳丽的眉眼中满是凶狠,分分钟就要杀了他。 “住手!”花妩抬起手臂,虚空中甩过一把符纸,片片符纸如刀锋一样旋转而来,将归暮围住,逼得她不得不放手防御。 花妩跑进屋中,拦在那男子身前,此时他动都未动,想必是吓傻了。 “你躲远些,小心溅血。”花妩歪了下嘴角,露出个自以为颇为帅气的笑。 她从虚空中抓出长鞭,灵鞭遇到原主人,挣扎了一下,花妩往地下一甩,心道要不是自己灵力不支,哪至于让区区一个武器忤逆自己。 过了这几天,她总算再次见到了归暮,那张脸她已经不认识了,五官很是稚嫩,在瓜子脸上显得奇奇怪怪,花妩心想,她复制了一张小孩子面孔,也不想想跟自己搭不搭。 归暮脸不是自己的,表情和神态都很僵硬,也不能说话,只狠狠盯着灵鞭。 她想要!花妩灵机一动,把灵鞭狠狠往角落一甩,同时祭出数道符咒,符咒烧起来燃成金色锁链,去捆归暮。 归暮自知上当,终于放弃了灵鞭,但她没有硬接下这一招,而是放了一个迷幻术,从窗子逃跑了。 花妩:“……” 不过也多亏她跑了,花妩放松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她的灵力又告罄了。 她身后那男子伸手扶住她,问:“姑娘还好?” 花妩回头一看,这男子剑眉星目,脸上线条刚毅硬朗,看着……像是个能打的。 “还好。”花妩缓了缓,站直道:“多谢。” “是我们一行人该谢你搭救之恩。”那男子神色平淡,走到他同伴身旁,查看对方的伤势。 花妩取出随身带着的丹药和伤药送给他们,坐在一旁打坐恢复。 那男子看了看她,目光深沉。一个刚过结丹境的娃娃,怎么独自出行,还敢跟化境期的道士硬碰硬,太不自量力了些。 归暮又飞走了!花妩猛然睁开眼,皱着眉起身要去追,没想到刚走到门边就倒下了。 那男子快步一捞,把她捞起来,皱眉道:“你已经灵力不支,别追了。” “放开!” “追上你也打不过。”那男子听也未听她的话,把她强行拉回屋里,按到椅子上,“静修吧。” 花妩抗议,嚷嚷道:“你怎知我打不过?” “结丹境跟化境相差多少,你不知道吗?” 花妩吃了一惊,这个人能看出她的修为不奇怪,可他竟能看出归暮的修为?那他应该跟归暮等级差不多,为何自己没有发现? “你是道士?”花妩上上下下打量他。 “我大哥可不仅是道士,”一旁一个与他长相很相似的男子开口道,一笑露出一对儿虎牙,“我大哥他——” “住口。” “是个厉害的道士,啊哈哈哈。”那男子惧怕他,立刻拐了个强调。 花妩心道,原来他不惧归暮啊,她有些沮丧道:“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住,我得赶紧去追她!” 捞她回来那男子手疾眼快,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花妩大惊,瞪起眼睛,手按到脖子上。 “助你快些恢复而已,你独自出门,身边连这种丹药都不带吗?” 花妩闭起眼睛,感觉到丹田中的灵力正快速恢复,身上逐渐有了力气,暖和起来,确实是恢复灵力的丹药,而且质量上乘。 “小道长,你先歇歇,一会儿我们一起离开,我大哥也许还能送你一程呢。” 花妩望了望这两兄弟,只好点头道:“有劳。” 第六十六章 欠一个人情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阁下如何称呼?”花妩休息好后,站起来问。 “我叫秦巍,我大哥叫秦巅,请教姑娘芳名?” 叫秦巅的男子转过身道:“阿巍,要称呼道长。” 秦巍颇为好奇地眨眨眼睛,天真道:“可是大哥,她才多大啊,这么一丁点,哪有道长的样子。” 花妩:“……” 花妩道:“我姓花,两位公子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道观?” 秦巅问:“你要找人帮忙?你到底为何追那女冠?” 花妩想了想,问他:“阁下瞧不出来?” 秦巅思索片刻,“她所为很反常,而且一上来就无缘由攻击我们,像是失去了神志。” “她用了禁术,强行换回一命,我猜她是去找人报仇了,可她神志不清定会伤害无辜,我得把她带回去。” 秦巅道:“此处距离下一个城池至少五十里地,道长若是能独自离开,请便。” 花妩刚刚迈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秦巍自来熟道:“花道长,不如你跟着我们的队伍走吧,我们要去大衍,也是往这个方向走呢,反正人已经跑了,不急在这一时嘛。” 花妩顿了顿,险些跳起来,“去大衍?什么意思!” 秦巅抬头,墨染一样的瞳孔中幽深一片,坏笑道:“此处已是齐国地界,你不知吗?” 花妩惊愕不已,没想到追归暮竟然追出了大衍,来了齐国。 “这里是何处?离大衍近吗?” 秦巍道:“我们已经在边境上了,很快会到琼州。” 花妩这才打量他们一行人,确实衣着与大衍不同,她竟然才发觉。 “琼州。”她喃喃念叨,一个月前她还对元玉真人说[祸者]可能在琼州,没想到一语成畿。 “这么说你们都是齐国人?去琼州做什么?” 秦巍看看秦巅,笑道:“我们是商人。” 秦巅接话:“去做生意。”说着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她面前,问:“道长师出何门?” 他突然靠近,吓了花妩一跳,她仰头看他,他的目光深沉似海,浮动着危险的气息,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慢慢道:“家师名不见经传,不足谓外人道,倒是秦公子,如此气度,不知师出哪里?” 秦巅看她一眼,淡淡道:“太渊观。” 花妩:“!!!” 果然是!清修时,花妩看出了他修行的道法,确实出自太渊观,只不过是太渊观的外门道法。 如此看来,他不是道士,只能算是个修士。 “我大哥厉害吧,花道长?”秦巍一脸与有荣焉,“他的修为可是连元玉真人也夸赞过呢!” 花妩心道:师父夸赞过,想必这人可以信赖,跟着他们去琼州倒是可行。 “那便有劳两位公子搭我一程,”花妩再次谢过,问:“我们可否现在动身?” 秦巅一声令下,随从们纷纷出屋上马,整装待发。 花妩站在地上,忽然想起,小花驴被恶灵的怨气污染,现在还没醒,不能骑了。 可她也不会骑马,这里更加没有多余的马给她骑。 “上来。”就在她愣神之际,一匹马忽然走到她面前,马上那人朝她伸出手,是秦巅。 花妩摆摆手,“不用,我——” 她话未说完,手腕已经被抓住,秦巅腕上带力,一下子把她提到自己身前坐好。 “你!” “浪费时间,你不想去追那女人了?” “我自有办法追上她。”花妩微微哼声。 秦巅把她圈在身前,握住缰绳,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送道长去琼州,作为交换,道长也许在下点好处吧?” 花妩半回头问:“你想要什么?” “道长修行的道法,如何?” 花妩暗自吃惊,幸好她修行的不是太渊观内门道法,不然要被认出来了。 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和竟然要被太渊观外门弟子搭救,这事怎么想怎么丢人。 她修行的道法是元玉真人亲自传授的,有别于旁人,秦巅知道她道法有异,说明他的修为确实很高。 秦巅看看她的反应,心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清修时花妩观察他,他也在观察花妩,她的道法精妙,与自己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同于太渊观内门道法,于是他推测,花妩是太渊观之下某个道门的弟子。 可就算不是太渊观人,她好歹是道士,所习道法为内门典籍所载,总比外门强些。 看她方才的反应,她应该是大衍某个道观的女冠吧。 “我这道法你修行不了。”花妩拒绝道。 “道长,你想清楚再拒绝我,如何?”秦巅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收紧手臂,把花妩圈在自己怀里。 花妩咚一声靠在他硬朗的胸膛上,耳边是他低低的说话声,她脸红了一下。 “……我这道法只有女冠能习,就是告诉你你也用不了啊。” “果真?” “果真啊!你师承太渊观,怎么还能看上我这小门小户的道法?秦公子别取笑我了吧。” 秦巅在后头,目光沉了一瞬。不急,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让你交出来。 —— 一行人行至傍晚,来到琼州地界,他们在边境上稍做修整,花妩立刻跳下马背,跑到秦巍身边。 秦巍的长相更加秀气,尤其是一对虎牙看上去很俏皮,他性子又开朗,人畜无害,花妩只有站在他身边才能忽略秦巅幽幽投来的的目光。 “秦二公子,你们是卖什么的?” 秦巍笑着摇头,“我不知呀!都是大哥非要带着我四处闯闯。” 花妩:“……”如此看来,做主的只有这个秦巅了,等进了城,偷偷溜掉吧,不能与他硬碰硬,他此时修为绝对在她之上。 花妩左瞧瞧右看看,他们一行人随从虽然多,可所载之物并没有物资,她实在瞧不出他们卖什么。 “花道长在想什么?不会在想到了琼州就该溜了吧。”秦巅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幽幽道:“花道长还没谢过我呢。” “怎会……”花妩干笑,转过身道:“只是终于回了大衍,心里踏实了而已。” “哦?我们尽快进城,进城之后,道长想找人尽可自便,只是你不要忘了,”秦巅薄薄的唇边扯出一抹凉凉笑意,“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第六十七章 她怎么在这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一行人修整差不多,秦巅组织众人进城。 花妩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守城士兵都没有询问便放行。 “这座城叫什么名字?”花妩问。 秦巍问:“咦?花道长是大衍人,都不知吗?” 花妩道:“我是长安人,没来过这边。” “此处名叫雨城。” “这城里有道观吗?” “有的吧,”秦巍想了想,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其实我是第一次来大衍,哪都不认识,你想问什么不如直接去问我大哥,他什么都知道。” 花妩摆了摆手,“那还是算了。” 秦巅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幽幽问:“花道长说什么算了?” 花妩扬了扬眉,道:“多谢你带我一路,我看咱们就此别过吧,你若想要报酬,换个我能给的。” 秦巅的目光狠了一下,往前逼近,“你想去道观寻帮手追那女人,为何不求我帮你?” 花妩被他的气势所骇,本能往后退去。 “这……秦公子既然不是道士,那还是不要把你扯进来的好。” “哼,太渊观门下弟子没有对邪门歪道坐视不理的道理,那女人既然动用禁术,那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花妩一指前方某个位置,道:“她就在那边,你若要去,我们就走吧。” 秦巅转头安排好秦巍,就欲跟花妩离开。 他的随从拦住他,小声道:“公子,您可还记得与那位大人的约定?不去见他了吗?” 秦巅摆手道:“约明日吧,明日他来定地方。” “是……” —— 且说两人走过两个街区,来到一条巷子深处,这里很安静,好像是哪处宅院的后门。 “她就在后面这宅子里。”花妩小声道。 “你怎能追踪到她?”秦巅低头看她。 花妩心说这人可真烦,净爱刨根问底。 并不是所有人用以血珠做引都能用来追踪,这是一种等级很高的术法,需要施术者达到一定修为。 以花妩表面上的道行,不应该用得了这种术法,这个人没完没了怀疑她,而且怀疑得光明正大。 “你不信她在此处?”花妩不答,而是扬了扬眉毛,脆声道:“还是说你怕我使什么陷阱?” 秦巅看她一眼,忽然一手揽住她,一个纵身,从巷子外跳进宅子中。 两人落在一丛灌木后头,花妩低着头躲在他身后,瞪了瞪他的后脑勺。 没礼貌的后辈,行动前都不打个招呼。 秦巅以眼神问她该往哪走。 花妩看看没人后,站起来,刚要迈步出去,忽然顿在原地。 秦巅看她神色忽然变化,又古怪又疑惑,问:“怎么?” 花妩颇为惊讶,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腕,她与归暮之间的血线消失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归暮终于发现了血线的存在? 花妩再次试了试,还是感觉不到她,叹道:“跟丟了。” 这宅院看起来不小,到处都是房子,要是一间一间搜过去,只有浪费时间加打草惊蛇。 他们俩傻站着的时候,从回廊另一侧走来几个婢女,秦巅听到,拉着花妩再次没进草丛中。 “大人已经歇息了,那几位还没有,派人小心看顾。” “是,姐姐。” 花妩眨眨眼睛,听婢女的口气,这个宅子还是个官宅呢,不知住着哪位大人。 她们走后,花妩站起来道:“快去找找。” 秦巅却忽然拉住她,揽着她二话不说,竟又飞上墙头,原地撤回了。 花妩:“……” 花妩落地后,一脸诧异,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秦巅淡淡往前走,道:“我累了,今日不想找了。” “那你为何把我也带出来?”花妩简直颇为恼火。 秦巅心道既然是官宅,那不好乱闯,若是被发现身份被人揪到把柄,得不偿失。 他回头瞄了花妩一眼,眸子里露出笑意,却看得人前背后一凉,“花道长还没付我报酬,你可不能离开我太远。” 花妩:“……” 秦巅道:“放心,那女冠的身体好像很僵硬,灵力暴走,她也需要休息,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 花妩便问:“你想要什么报酬?” 秦巅道:“我要你修行的道法。” 花妩道:“要道法是假的,试探我的底细才是真的吧。” 秦巅回头看她。 花妩叹道:“你帮我抓到她,我给你一套道法,比太渊观内门心法差不了多少,如何?” “那女人是什么身份?哪个道门的?”秦巅想掂量掂量归暮的身价,是不是够一套太渊观道法,免得被花妩骗了。 “这个秦公子不用知道,”花妩淡淡回答,“反正我要抓到她,你助我就是。” 两人说着回到客栈,秦巍已经开好房间。 花妩将两人关到门外,一头栽倒在床上,这几天的疲惫如潮水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日上三竿,花妩才从睡梦中悠悠醒来,推门出去。 走廊很安静,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打扫。 “喂,我且问你,隔壁几个房间的人都去哪了?”花妩一觉醒来发现秦巍两兄弟都不在,不免奇怪。 “道长!”小伙计有点紧张,直挺挺答道:“他们包下了整个客栈,然后就出去了,还嘱咐我们不要吵醒道长。” 花妩想了想,不如趁这个机会溜吧,秦巅虽然修为高,可这个人气场太强,花妩每每都觉得自己要被他看穿,这种感觉可不是很好。 她穿戴整齐后下楼,门口两个随从忽然拦着她:“花道长,别急,等秦公子回来,还有事情要与您商量他嘱咐您且等等。” 花妩摸着扁扁的肚子,与随从理论起来。 —— 客栈对角的茶楼上,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相对而坐,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如浴春风。 南宫懿从容道:“若有款待不周之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秦巅淡笑一下,掩盖住眸中的侵略性和野性。 “槐王殿下客气了,不,本宫应该叫你一声摄政王,”秦巅不懂声色打量他,“不知殿下找我来,是想谈什么?” 南宫懿没有立刻答,而是顺着秦巅的目光看了楼下一眼,心中顿时惊讶。 花妩?她怎么在这儿? 第六十八章 她不能给你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正嚷嚷着,忽然抬头瞧了一眼,一下子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殿下!”她立刻高兴起来,挥手就喊。 人在异乡,本是谁也不认识,突然碰到南宫懿,花妩觉得,就算自己跟他不熟,这会儿能看见他也特别开心。 秦巅见她笑起来,像粉荷初绽,晨光里,她舒展着手臂,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举动夸张,却有寻常女孩子没有的大胆和灵动。 还是挺乖的,不仅没逃跑,看见自己还这么高兴。 他刚要示意,耳听南宫懿叹了一下,对一旁的护卫道:“下去看看怎么回事,把她带上来。” 秦巅这才反应上来,她不知自己身份,这声殿下叫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槐王。 他立即沉了脸色。 “摄政王认识这女冠?” 南宫懿不答反问:“本王也很好奇,太子殿下为何要扣下她?” 秦巅淡淡道:“她不打招呼入我齐国国境,本宫见她行事诡异,当然不能放走她,眼下本宫很有理由怀疑她来齐国是受了某人的指使。” 南宫懿略微皱眉,摇头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揣测,她不是本王派去的,本王要与太子殿下商议的事也与她无关,还请太子殿下放了她。” 秦巅闻言,邪邪笑了笑,“摄政王好像很看重这个女冠啊?” 他话音刚落,雅室的门被推开,花妩匆匆闯进来,对南宫懿道:“殿下,我有很重要的话同你说!” 秦巅扬扬眉毛,似笑非笑看着他,看你如何否认! 南宫懿颇为无奈,语气温柔,像哄小孩一样哄道:“我等下再听,先来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花妩颇为惊讶,“谁呀?”她似乎这时候才发觉屋里还有一人,转眸看向秦巅。 “你是……齐国太子!”花妩喃喃道。 齐国国姓为齐,这么说他不叫秦巅,应该叫齐巅。 齐巅倨傲地打量她片刻,“怎么?现在怕了?” 花妩恍然大悟,难怪他修为高却不是道士,道士是不能婚配嫁娶的,他太子的身份当然不能被允许接受这一点。 就在齐巅以为花妩必然诚惶诚恐向他行礼的时候,花妩忽然撇撇嘴,随便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啊,您这么位高权重,何必还非要盯上我的道法,”她小声道:“这不是不务正业么。” “你说什么?”齐巅目光一冷,直直盯着她,这个丫头什么来历,说话竟如此大胆。 花妩立刻退后半步,躲到南宫懿身后,躲掉他阴寒阴寒的目光。 南宫懿对她幼稚的挑衅举动颇为无奈,又觉得她的反应挺有趣。 还不傻,知道找自己做靠山。 “太子殿下,”他抬起手臂,不动声色挡住花妩,对齐巅道:“小孩子不懂事,太子殿下别介意,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关于两国合兴水利之事,大衍很感兴趣,愿意奉上诚意与贵国商谈。” 他说完又回头对花妩小声道:“你先出去,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花妩虽然心急,可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转身出去。 “站住!”齐巅往椅子上一坐,忽然出声阻拦。 “摄政王殿下,合修水利是两国工部相商的结果,本宫虽是太子,可也不能公然干预朝政,可不像摄政王,手握朝堂大权。” 花妩站在两人之间,感到气氛陡然紧张尴尬起来。 谁都能听出来,齐巅话里满是讽刺,还有谈条件的惺惺作态,他也太不加掩饰了。 可这跟自己有何关系? 南宫懿倒也不恼,从容笑道:“太子殿下既然知道本王手握大权,就该知道先前的条款我并不满意,所以才来找太子殿下再议。合修之事耗时甚长,收益并不可见,而贵国却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支付巨大代价,想来贵国朝堂上并不都支持吧?” “本王这里有个能让太子殿下压缩付出的法子,殿下可感兴趣?” 齐巅心中一动。 与大衍合修水利是两国在水患后达成的共识,但如何合修才是谈判重点。 目前两国商议的结果是,将河道改到齐国境内,让大衍沿境成为下游,齐国一次性支付大衍三千万两黄金。 可这笔钱银的确巨大,就是分批支付也会给国库重压,五年以内,齐国的国力都不足以跟大衍叫板。 这是一个短期换长期的问题,虽然长期对齐国有利,可齐巅另有考量。 他很可能在一两年内继位,如果大衍这时候发难,他很难保证挡得住大衍的铁骑。 更何况,他也不愿意为看不见的收益牺牲自己登基后的奢华生活。 南宫懿正是算准他的心理,才来找他谈判。 “摄政王请讲。” 南宫懿道:“河道可以改向齐国,但要给大衍留一条支流,流量是现在的一半,齐国仅需要向大衍支付黄金一千五百万两,三年偿清即可。” 齐巅看看他,挑眉笑问:“哦?摄政王的承诺贵国朝堂可知?殿下做得了主么?” “自然,本王出入天启殿,讨到圣旨并不难。”南宫懿抬头看他,“太子殿下若能为齐国节省下两千万两黄金,想必朝野上下都会对您刮目相看。” 花妩看看南宫懿,心道两千万两黄金啊,说不要就不要了,一点都不心疼,他就为这件事,千里迢迢跑来边境? 缩小河道能控制水患的影响吗? 花妩不知内情,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谈什么,她站得无聊,索性自己往门边挪动,准备悄悄溜出去。 齐巅突然道:“摄政王的提议果然让本宫很心动,不过本宫想加个条件,本宫想再跟殿下讨一样东西。” 南宫懿问:“哦?太子殿下想要什么?” 齐巅抬起手臂,往门边一指,神色倨傲冷酷:“她。” 花妩僵硬地停在原地,回头一脸吃惊神情。 南宫懿目光中闪过一抹不悦,不动声色道:“她?本王与太子谈牵扯两国未来的大事,太子却惦记一个女人?” 花妩回过神,忽然大怒,瞪着齐巅,“你说谁是东西?” “还不出去。”南宫懿打断她,声音威严了两分,“莫要因为太子殿下脾气好,就屡屡冒犯。” 花妩明白过来他在给自己解围,立刻行了个礼,匆匆退出雅室,连看也未再看两人一眼。 她走后,齐巅似笑非笑,对南宫懿道:“怎么?一个修为不高的女冠而已,摄政王竟不舍得?传言中摄政王对修道可是厌恶得很呀。” “她不能给你。”齐巅话音刚落,南宫懿想也没想拒绝道。 第六十九章 掐了摄政王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沉默,齐巅眯起眼睛,心道有趣,槐王不是易怒之人,不会轻易让人下不来台,自己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如此不给面子地拒绝自己。 这女冠竟能影响大衍的摄政王,既然如此,更加不能轻易放走了。 南宫懿自知方才语气尖锐,揉揉眉心,摇头轻笑,悠然道:“她的主,本王可做不得,太子殿下若想带走她,自己同她说吧。” 看起来,齐巅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既然花妩不告诉他,南宫懿心想,那自己也不必多说。 “摄政王就如此敷衍本宫吗?不怕本宫硬抢?” 南宫懿道:“太子殿下,本王提醒你,她住在长安流云观。” 齐巅半点没有怀疑他的意图,心道她果然是太渊观门下,只是这么小就身怀精妙道法,看来身份不低。 他站起来,隔着桌子冷酷道:“本宫的提议,还请殿下多加考虑,如今的形势是殿下的时间比本宫急,还请殿下好好衡量,一个女人是不是比整个北方的布防更重要。” 南宫懿神色从容淡漠,并未接话。 齐巅带着随从下楼,他的属下问:“那位道长……” “先走吧。”他浑不在意。 不急,反正早晚也要抓回来。 —— 花妩被西柏带去隔壁。 “还请花道长稍候,殿下与齐国太子议事后会来找你的。” 花妩走来走去,没法平静下来,那个齐国太子可真傲慢自大,他俩说什么说这么久还不结束。 “西柏,你家殿下不会把我卖了吧!”花妩忽然顿住步子,张大眼睛问。 西柏一愣,“道长,殿下不是轻义之人。” “嗯。”花妩点头,据她观察,南宫懿是个护内的人。 譬如天罚那次,太渊观面前,她是外人,丹鹤是自己人,所以他护了丹鹤。 同理,齐巅面前,她也算是自己人,所以他应该会维护她。 然而花妩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千里迢迢跑来跟齐巅谈判,齐巅开出那种条件,他答应下来对他也没损失。 若是槐王同意她跟齐巅离开,她还赖在长安不走就说不过去了,总会有人怀疑她,可找【祸者】的事不能暴露。 所以槐王可不能替她拿主意呀,得赶紧甩掉齐巅这个烦人精,花妩焦躁地想。 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她听到有人喊殿下。 西柏去开门,南宫懿迈步进来,打量了她半晌,问:“花道长怎么来了琼州?”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花妩一扬手,灵力将门震关,哐当一声,吓了西柏一跳。 他还从未见过花妩主动出手,几日不见倒是忘了,花道长年纪不大,脾气可不小,一出手净是暴力,西柏默默移到离门远些的位置上。 “我是一路追归暮来的琼州,殿下,她没有死。”花妩盯着他慢慢道:“而且我怀疑她也是追人而来。” 南宫懿想了想,问:“她没死?她要追谁?” “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是谁杀了她,她就追谁。”花妩高深莫测道。 “你是说“那些人”也来了琼州?” 花妩点点头,“而且我怀疑他们就在前面一个官员家中,我追归暮追到那,线索就断了。” 南宫懿想到他们来的一路上听闻道门与官府勾结压榨百姓,心中有了数。 “殿下,得请你帮个忙!”花妩上前半步,眼巴巴望着他。 “你说。” “我要回那宅子里找归暮,我需要一个能进大门的身份。” 南宫懿立刻明白,如果是官宅,她不能硬闯,而自己身为摄政王,却可以任意出入。 “归暮当真在那?” “就算不在了,总也有线索,我得去看看。” “那你收拾一下,随我来吧。”他点点头。 花妩心道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竟然能遇到槐王! —— 南宫懿让西柏把花妩带去他们落脚的客栈,没一会儿,花妩从里间走出来,头戴绢花身穿襦裙,看起来娇俏水嫩。 南宫懿抬头望了望,打量一下,心道扮成寻常女孩越发显小了,根本就是个孩子。 “委屈花道长扮成我的婢女,琼州偏僻,官员派系复杂,本王担心贸然带你去搜人,会引发冲突,只好如此。” 花妩心下了然,强龙难压地头蛇,此处官员不是他的人,所以就算摄政王来了,也不保证他们买他的账。 他有难处,却愿意帮自己,二话不说便信了自己的话,花妩对他很感激。 “走吧殿下。”花妩屈膝行了一礼,眨眼笑道:“我还做过公主的婢女呢,殿下放心,我不会露馅给你惹麻烦的。” —— 南宫懿带着花妩来到那处宅子,绕到正门处,门口挂着极大的匾额:曲府。 雨城城守曲昭信的府邸,南宫懿眼中划过凌厉,对东梧吩咐:“去叫门。” “是,殿下。” 花妩跟在后面问:“殿下,那齐国太子走了?” “怎么?花道长不舍得?想跟着走?”他半回头瞄她一眼。 花妩微微愣神,槐王学坏了呀,竟会怼人了。 “我若要跟着走,还来找你做甚。” “你为何去了齐国?” “啊?”花妩郁闷道:“哎呀我追归暮追过去的,我又不认识路,谁知道追过了,还倒霉遇到了两尊大神。” “齐国太子为何缠着你?” “他想要我的道法。”花妩叹了口气,“他为了一个破功法,还屈尊降贵答应我帮我追归暮,好好做太子不行么,他又不会入道。” 南宫懿无声勾起嘴角,轻轻问:“他帮你就是屈尊降贵,本王帮你便理所应当了?” 花妩诧异地望他一眼,什么时候还咬文嚼字上了。 她瞪他一眼,忽然伸手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口中嗔道:“你说什么呢!” 南宫懿猝不及防,麻痒的触感让他条件反射地收腰躲避,一时间颇为狼狈。 花妩的手停在半空,不可思议地望他,南宫懿躲过,也不可思议地回望。 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 花妩满脸震惊,心道糟糕,手欠惯了,把前世打闹的习惯带到这一世来了,没过脑子就上了手。 掐了摄政王,花妩啊花妩,你可真优秀啊! 第七十章 曲府的秘密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啊……”花妩震惊地嘴巴微张,突然不知所措。 因为她看到南宫懿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染红,目光充满纠结,花妩回过神后简直满心惭愧,立刻对自己禽兽的行径进行忏悔。 槐王那是个矜贵得像月亮一样人儿,如珠似玉,大概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又不是小孩儿了,你咋能手欠掐人家一下呢…… —— 南宫懿的确没被人如此轻薄过,因此半晌没回过神。 因是扮成婢女,花妩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她朝自己伸出手时,他半点也没想到,猝不及防。 他心里猛然一惊,像是突然梦醒。 今日她若不是掐自己一下,而是给自己一刀,他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南宫懿立刻反省,从什么时候起,她靠这么近他竟然半点也不警觉了! 腰上苏苏痒痒的感觉还在,她的小手很软,没有使多大力气,方才的质问也更像娇嗔,就像一只朝主人甩尾巴的猫儿一样。 不乖的猫?南宫懿目光暗了一瞬,该教训了。 —— 西柏跟大门内交涉完毕,回头道:“殿下,曲大人这就来,请您稍等——” 话未说完,他看看两人,奇怪地想:他们怎么了?站那么远。 南宫懿立刻直起腰,神情恢复淡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淡淡走回原地。 “抱歉啊殿下……”花妩小声干笑,“我……” “殿下,曲大人来了。”宅子大门敞开,一个穿官服的男人急匆匆而来。 南宫懿半回头,低声打断她:“这事之后再说,先找归暮。” “哦……”花妩舒了一口气。 “雨城城守曲昭信,见过槐王殿下!”曲昭信走上前,立刻行礼。 花妩偷偷打量,别管他是不是立场跟槐王有异,这会儿装得倒像是个孙子。 “起来吧。”南宫懿温言道:“曲大人,本王行路匆匆,进了城没有提前招呼你一声,希望不要吓到你,打扰你的公务。” “岂敢,岂敢!殿下您太客气了,不知您大驾光临雨城,是卑职的失职,还请殿下降罪!” “曲城守不用如此客气,本王难得来一回边境,想在此好好转转,不过此处人生地不熟,还要劳烦曲大人为本王指路才是。” 曲昭信立刻道:“应该的殿下,这是卑职分内之事,殿下请进,请容许卑职设宴款待殿下。” 南宫懿跟着他欣然迈入宅院中。 曲昭信带着他步入正厅,而他带来的人随从不可能都跟着一起,曲府的下人会带他们去别处吃茶,于是花妩趁这个机会偷偷溜进内宅。 南宫懿跟曲昭信闲聊的空挡,回头看了她一眼,花妩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随后一闪身上了另一条回廊。 南宫懿歪了歪嘴角,这样就高兴了。 落座后,曲府的侍女端茶上来,曲昭信正招呼他,忽然疑惑起来,“咦?殿下不是带了一位姑娘么?可是被我们落下了?” 他以为槐王出巡身边要带一人红袖添香,因此吃不准花妩到底只是个婢女还是他枕边人,只能笼统地问。 南宫懿听懂他隐晦地询问花妩的身份,却没解释,端起茶淡淡道:“曲大人不用管她,她并不情愿跟着过来,兴许这会儿已经出府了。” “啊是是,卑职府上也没什么景致,确实没什么可看的。”曲昭信心道,槐王好宠这位姑娘呀,真是稀奇。 —— 花妩一路躲躲藏藏,总算来到昨夜与齐巅躲过的假山处。 她在地上画了一个追踪阵法,注入灵力,凝神开阵。 虽然已经追踪不到归暮此时的位置,但可以查到她曾经出现在哪儿。 归暮落在曲昭信的府上,说明“那些人”也有可能来过,也许可以找到线索。 在法阵加持下,血线果然重新出现,断续着指向一个偏僻的院落中,花妩立刻跟去。 这个院子安安静静,一个下人也没有,屋里在白日也是黑洞洞的,处处透着不寻常。 花妩眯起眼睛,确实不寻常,这院子周围被布了结界,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个院子,相当于它隐形于众人眼皮子底下。 花妩伸手摁在墙上感知了一下,是个高阶结界,不过也难不倒她,她很轻松穿墙而过。 花妩在屋里搜了一圈,不出意外,归暮已经不在这里了,但她发现了另外的东西,让她惊怒交加。 屋里的矮榻上搭着两件半透明湿答答的白色软缎一样的东西,但花妩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什么。 那是归暮在洞穴中被巫医换上的人皮!她一进屋子就闻到了山洞中见过的乳白色液体的气味。 花妩简直头皮发麻,却逼着自己一步步走近。 果然,她看到一大一小两张皮,看来归暮在这里又换了一张脸。 可是自己追了她一路,她哪来的人皮更换呢?又是谁给她换的? 花妩环视这个静僻异常的院子,眯起眼眸。 —— 南宫懿悠哉悠哉同曲昭信东拉西扯,等着花妩回来,目光时不时掠过门口。 曲昭信以为他舍不得花妩离开视线,心说槐王也太迷恋这女人了,她是什么来历?倒是可以把这个情报传给温大人,兴许有用。 他正算计着,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踢开,花妩迈着大步就走了进来。 “这位姑娘来了,殿下等您多时了,请坐请坐。”曲昭信笑呵呵地奉承。 花妩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突然骂道:“谁允许你同我说话了!没人性的东西!” 曲昭信嘴角的笑僵住。 还没等他反应,花妩一甩袖子,灵力波震荡而出,两扇门咣当一声,被狠狠推上。 西柏心有余悸地想,还好这次机智,站得离门远。 与此同时,花妩突然冲向曲昭信,揪住他的衣领屈膝狠狠踹了他一脚,他吃痛立刻弯起腰。 南宫懿对这一幕十分诧异,却没有说阻止的话,花妩做事虽然莽撞,但从不无缘由捅娄子,突然向曲昭信发难,应该是有他不得不挨打的理由。 “来人!救命!”曲昭信哑着嗓子喊。 “还敢叫人?”花妩嘴角挂上冷笑,抬手抡了他一记耳光,力道大到让他原地转了个圈,立刻又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往厅外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解释不好,我便替天行道,扒了你的皮!” “殿下……”东梧以目光询问,花道长说不给殿下惹麻烦,怎么转身就闹出来这么大动静,她想做什么? “跟上去看看。”南宫懿说着站了起来,东梧几人只好跟上。 花妩揪着曲昭信的领子把他揪到刚刚的院子里,一路上遇到了几波下人,花妩拔下头上簪子威胁他不许吱声,曲昭信连连点头,怂得很。 南宫懿也进了屋,看到矮榻上堆着的东西时,脸色有些发白,但没露出丝毫惧意。 “人皮?” 花妩道:“那是从归暮身上揭下的,跟曲大人没关系,可这些是怎么回事?”花妩再次抬脚,踹倒了一个书架。 机关立即启动,墙体上露出一截暗道,几人或自愿或被动下到密道中。 东梧取出火石朝前一照,几人都愣在原地。 整个地下暗室里,架着十几个昏迷不醒的人,他们身上的皮被一块一块揭下,伤口微微卷曲着,像是被扒了皮的香蕉。 花妩一推,把曲昭信推到暗室中央,取出灵鞭一甩,森然道:“说!你这混蛋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曲昭信吓得连连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这些,这些不是我干的,与我无关啊!” 第七十一章 去白扇瀑布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哦?我看你不挨两鞭子,是不想说呀。”花妩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鞭,把曲昭信抽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脚下。 “殿下!槐王殿下救命!”曲昭信情急之下,开始喊南宫懿,“修界之人不得伤害世界之人,殿下要见死不救吗?” 南宫懿身着一袭白衣,与肮脏血腥的地下暗室格格不入,他冷淡地瞄了曲昭信一眼,神情温润依旧,淡淡道:“修界之人?本王并未瞧见,她只是本王的婢女,按本王吩咐做事,曲大人还不赶快招供,看来想受更多皮肉之苦。” 花妩咧嘴一笑,灵鞭甩得啪啪作响,得意地扬眉:“听见了,曲大人?”有槐王给她撑腰,那还怕什么!打死这个禽兽才好! 西柏又默默打了个寒颤,花道长脾气一上来,够暴力啊! 曲昭信知道槐王不会护着自己,立刻啐了一口,狠狠瞪他,“南宫懿,你与修界妖道狼狈为奸残害朝廷官员,我,我要将你的恶行报与朝廷知道!啊!” 花妩二话不说又抽了一鞭,打掉了他一排牙,淡淡道:“废话挺多啊,你是个什么东西,连你家摄政王的名讳也敢直呼,要不……我把你这舌头绞了吧,反正说不出我想听的话。” “别!别!道长饶命!我说我说!”曲昭信爬起来跪到地上,立刻痛哭流涕。 南宫懿与花妩对视一眼,他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曲昭信边哭边道:“我奉温大人之命,在宅子里给几位道长准备一个暗室,再抓一批年轻力壮的人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我也是第一次进来这个屋子。” 花妩问:“几位道长?长那么样的道长?哪里人?哪个道门的?” “这我哪知道,几位道长都穿着白道袍,蒙着脸,也不说话,我只知道,他们刚从长安来,是京中候府的贵客。” 花妩皱眉,果然是崔黎口中的“那些人”,这帮邪门歪道剥人皮干什么? “殿下,道长饶命啊!卑职真的是奉命行事,不敢撒谎啊!” “那他们人呢?”花妩又问。 “走,走了。”曲昭信见花妩又要动鞭子,立刻抱住脑袋,哀嚎:“我知道他们去哪了,我说!” “快说!” “他们,他们要去主持祭祀,去祭神大典了。” 南宫懿想到路上听来的话,问:“向河神祭祀?温大人做主办的祭神典礼?” “没错,温大人说他们从长安来,行路疲惫,要来雨城歇脚,让我找些人好生伺候,其他的叫我不要多问,所以我只知道这些。” “大典在何处举行?” “琼州城外向南二十里的白扇瀑布下,明日晨时大典开始。” 花妩收起鞭子,往门外走,终于抓到这些人的尾巴了! 南宫懿也走出来,东梧问:“殿下,曲大人怎么办?” 南宫懿看看花妩的背影,轻声道:“调人来处置了吧,收拾干净些,府上不必留活口。” “是。” 出了曲府,花妩正东张西望,一抬头瞧见南宫懿正注视自己,有点尴尬。 “殿下……要去吗?祭祀大典。” “当然,总要亲眼看看他们在我大衍地界上动什么歪脑筋。” 花妩恨声道:“这帮修界败类,敢祸害世间,等我抓到他们定要叫他们知道厉害!” 南宫懿看看她,轻声道:“他们背后有来自世界的支持,你待如何?” “那又如何?”花妩挑挑眉毛,脆声道:“几个妄想走捷径修炼的废物罢了,我还怕了不成,再说,”花妩突然回望他,歪起嘴角:“他们有人支持,难道我就没有吗?” 南宫懿怔了怔,心说这丫头,他还没利用她呢,她倒先把他们两人捆在一起了。 心可真大啊,竟半点察觉不到我的敌意,南宫懿看她笑得古灵精怪,觉得自己冰冻三尺的心忽然柔软了一下。 —— 琼州主城离这里还有很远,御剑可能只要一个时辰,骑马却要走一夜,两人不敢耽搁,几乎立刻就离开了雨城。 花妩只骑过驴没骑过马,速度不能快,好在南宫懿身子孱弱,也跑不快,侍从们估计主子的速度,一行人走了一夜都没有怨言。 黎明时,他们来到了曲昭信口中的白扇瀑布下。 巨大的水声中,白练飞湍而下,在星空中闪出淡淡蓝光。 河水庞大的力量将岩石和泥土冲出一个广阔的浅滩,远远看去,这个浅滩形成一个天然扇形,浅滩之上覆着一层白色石子,难怪此地叫做白扇瀑布。 一行人躲进附近山中看去,白扇浅滩上放着一个青铜大香炉,前方空地上摆着一个香案,四周空荡荡的,也无人看守。 花妩却眯了眯眼睛,小声道:“地上有一个法阵,是献祭用的,看这规模,献祭的数量不少,琼州不是招灾了么,还有这么多东西能够当做祭品送给河神?” 南宫懿看了看,语气悲凉,笑道:“人总是如此,宁肯寄希望于飘渺的鬼神,也不肯相信自己,脚踏实地自救一下。” 花妩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岔开话题道:“这里太远了,我辨不清具体情况,能让西柏带我去下面看一看吗?如果“那些人”就在此处,我先收拾了他们,倒是殿下再现身,戳穿他们骗人的把戏,如何?” “好,花道长万事小心,不要硬来。”南宫懿认真嘱咐道:“若是打不过就撤回来,你别忘了,你身后有人接应你。” 你听听这话说得多像样!花妩顿时觉得南宫懿真是个大好人,之前的种种都是误会,都该忘了。 对她而言,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啊。 她跟西柏下山后,东梧问:“殿下,我们就在此处等吗?” “嗯,等她回来。”南宫懿坐在空地上,闭起眼睛。 “可此处蛇虫鼠蚁太多,又湿寒,殿下的身子要紧啊!” 可惜南宫懿已经不搭理他了,东梧叹了口气,心道花妩到底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都出了长安,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天色逐渐放亮,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会很显眼,难保不被人察觉。 “殿下,您还是先下山吧,您若是不放心,属下留下等他们俩。” 南宫懿刚要说话,不远处草丛一阵响动,西柏探出脑袋。 东梧立即问:“怎么样?探查出了什么?” 南宫懿却看看他身后,皱眉问:“花道长呢?” 西柏跪地,吸了一口气回禀起来:“回殿下,我跟着花道长去了山下,找到了押送祭品的队伍,然后,我们发现那些祭品中,有一些是活人!” 一行人纷纷变了脸色。 “所以呢?她去哪儿了?”南宫懿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西柏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打晕了押送的下人,逼供一番,对方说这些祭品要随水送入白扇瀑布内,于是花道长就换上了当做祭品之人的衣裳,混进装祭品的箱子里了。” 南宫懿闭了闭眼,心中颇为无奈,明明告诉她有人支援,可这丫头,还是单枪匹马会对手去了,这么信不过他的吗? “立刻下山去。”南宫懿站起来,淡淡道:“去找她,得跟着她。” 第七十二章 你在害怕吗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半躺在一口大箱子中,趁着没人来睡了一觉,骑马走了一夜,她简直快散架了。 闭上眼睛,可脑子里还在想事情。 给归暮换皮的巫医大人是谁?归暮会不会来这儿?“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利用崔李两府行走世间,又是许了对方什么好处? 最奇怪的是,归暮如果在追着“那些人”复仇,巫医大人又替她换皮掩人耳目,那么巫医大人跟“那些人”就不是一路人,也就是说,他们是两拨人,可都身负能换人皮的办法。 “那些人”背后有候府支持,巫医大人背后的人又是谁? 她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入睡前,她最后想,西柏应该把消息带给槐王了吧,希望他知道我自作主张后别生气。 —— 哐当一声,花妩脑袋撞到了箱子顶,迷迷糊糊醒来,看样子箱子被挪动了,想来祭典已经开始。 花妩小心挪动了一下,侧耳去听。 外头传来号角声,还有招魂铃清脆的叮当声,有人在低声念咒,地上的法阵在缓缓展开,释放灵场。 花妩听清他们念叨什么后,心中一震,这是一个血祭法阵,有点麻烦。 简单来说,这个法阵的效果相当于抽血,能自动吸收身处其中的活物的汁液,由于这种阵法显得残酷血腥,所以通常禁止使用,现在多是丹师用微缩型的血阵来提炼萃取用。 外面庞杂的声音里,多出了一种汩汩声,那是各种祭品的血流会合在一起的声音,从这个血流声也可看出,祭品数量庞大。 花妩心想,崔李两府虽然气焰嚣张敢撺掇这种禁忌的祭典,却也不敢太放肆,在百姓面前公然以活人入祭,所以才用了密不透风的箱子掩人耳目,看来他们也不是完全有恃无恐。 可她不敢保证自己这只箱子不流血会不会被发现端倪,花妩左思右想,还是取出小刀划破手掌,让血漏了出去。 灵力在无形中震荡风中,一种诡异又危险的感觉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就好像周围有几百双恶鬼的眼睛盯着自己一样,花妩立刻警觉起来。 果然是邪门歪道,祭典之内,竟能勾出恶鬼,花妩真想现在就出去把那些人痛扁一顿。 她的血中灵力深蕴,活人是察觉不出的,只有死物才能感觉到,这恶鬼胆子不小,竟对她的灵力虎视眈眈。 很快,花妩就觉得箱子腾空而起,然后飘到了半空,在半空中定了许久。 她眯起眼睛,全身每一个神经都紧张起来,紧紧盯着箱子外头,她能感觉到,外面那只恶鬼也在紧紧盯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花妩手心里冒汗,能在祭典中施用法术的只有主持祭典的道士,难道......主持祭典的根本不是人吗? 她小心将血抹到符咒上,目中沉冷,心想如果对方敢开箱,别管是人是鬼,都得见血! 然而她等了一会儿,对方并未有动静,最后,她所在的箱子又轻飘飘放下,落在了水面上。 花妩无声呼出一口气,她还想看一看白扇瀑布内到底有什么呢。 岸边,观祭典的百姓之中,东梧西柏等人混在其中,东梧忧心忡忡道:“咱们不跟着真的没问题吗?” “殿下让我们在外接应,你莫要自作主张惹殿下生气。” “可是他们都在——” 西柏看着白扇浅滩,轻声道:“殿下相信花道长,那我们也该相信。” —— 花妩随水漂流,不知过了多久,箱子触上岸边,水里有什么东西把她推上了岸。 接着四下一片寂静,她凝神细听,半点动静也没有,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她大着胆子,施术撬开锁头,抬起箱盖。 入眼是一个高阔空旷的溶洞,四处干燥,溶洞墙壁上亮着蓝幽幽的磷光,花妩仔细分辨,能听见远处的水声,看来此地就是白扇瀑布的内部。 她再往地上一扫,发现她周围不知何时,全是大大小小的箱子。 原来不止是她,这些祭品都被随水送到这里了。 突然,她身后一口箱子晃动了一下,从里面传来一声沉闷重响。 花妩立刻并指捏住符纸,刚才放完血,箱子里应该没有活物了,这东西只怕不是人。 箱盖被打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出来,骨骼匀称略有纤细,手指根根干净纤长,箱子里的人窸窸簌簌坐起来。 花妩大吃一惊,震惊道:“殿下?你怎么在箱子里?” 南宫懿咳了咳,一夜赶路也让他的身子颇为虚弱,再加上箱子里沉闷,他此刻非常不好受。 花妩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以这种办法混进了白扇瀑布内,可他的身体.......东梧和西柏呢?他们怎能由着他家殿下这么胡闹呀! 南宫懿晃悠了一下,花妩赶忙上前扶住他,扶他迈出箱子。 “你能来,本王就不能?”南宫懿低沉的嗓音带着笑声,响在头顶。 花妩架着他的胳膊,一抬头,两人之间近若咫尺,她跺脚道:“我是道士,有术法傍身我不怕,可你怎么也来了?我不一定能护你周全呀!” 南宫懿眼中露出诧异,他还以为她甩掉自己别有隐情,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吗? “啊,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躲过血阵的吸血啊?”花妩想起此事,立刻问。 南宫懿突然又咳了两口,花妩左看看右看看,把他扶到一块巨石前,让他依靠着坐下,伸手给他把脉。 “气息很不稳,”花妩一看这脉象,忍不住皱眉斥了一句,“胡闹!”同时立刻警觉地环视四周。 南宫懿被凶了还歪了下嘴角,轻声道:“你在害怕吗?” “我怕什么!”花妩哼了一声,取出一颗丹药,刚要给他,想了想道:“丹药好像对你没什么用。”于是揣了回去,又取出一块糖,重新递过去,“先将就一下吧,不然一会儿要晕了。” 南宫懿轻轻抬手接过,垂着眼眸,掩盖住复杂的心事。 花妩站起来,道:“一会儿我也不知会有什么东西来,殿下还是躲到箱子里吧。” “好,听花道长的。” “殿下,你可看见了主持祭典的道士长什么样子?” 南宫懿摇头,“未曾。”说完将糖放进嘴里,很甜。 也是,他跟自己一样躲在箱子里,哪能看到外面。花妩重又蹲到他面前,耐心温和地询问:“你好些没有?有没有哪里受伤?“ “本王没事,”南宫懿看着她,目光柔和地像月亮,笑道:“我还第一次见花道长如此紧张,是因为我在,让你心有顾虑,所以害怕吗?” 花妩怔了两秒,他精致落满星辰的眉眼那么漂亮,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哪怕元气虚弱,那双眼睛中露出的目光也有安抚人的力量。 花妩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泉水浸过,放松下来。 突然,他们左边一个箱子突然炸开,一个人嚎叫着窜出来,两人立即变了脸色。 第七十三章 全非的面目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啊啊啊!”那人叫声异常尖锐,紧紧捂着脸,跳出箱子后横冲直撞,似是承受了不小的痛苦。 花妩立刻站起身,挡在南宫懿身前,喝问:“什么人!” 那人好像才发觉还有别人,慢慢安静下来,背着他们站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连串大笑声,笑得全身直发抖。 花妩简直头皮发麻,该怎么形容这笑声呢?完全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是一群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尖锐的、沙哑的、痛苦的、阴森的、不怀好意的笑声杂糅在一起,就像是那具身体中禁锢着无数灵魂,一起嘲笑他们。 花妩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么难听瘆人的笑声,反胃得都快吐了。 “不说是吧?不说就没机会说了。”花妩甩出灵鞭,灵鞭表面亮起淡绿色幽光。 “我说。”笑声戛然而止,那人缓缓转过来,抬起头,以一个女人的嗓音幽幽道:“还是被你找到了啊,小师叔。” 南宫懿微微皱眉,这人是冲她来的?他有点担心,默默站起来走到一边。 花妩心中一紧,不敢大意,紧紧盯着对面,以防万一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归暮。” “当然了。”归暮嘻嘻一笑,伸手向灵鞭,灵鞭的光亮突然强了一下,又瞬间熄灭。 “小师叔用着我的灵器,很顺手啊。” 花妩看看那张陌生的脸,又快速打量她一番,问:“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哈哈哈,与你何干?你从长安一直追到琼州,不会只是为了关心我吧?”归暮换了脸,甚至换了声线,可说话还是这么欠揍。 花妩声音变冷,“那个巫医大人是什么人?你身为道士,不知那是邪法吗?为何要强行换皮,你看看你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若是师姐知道你做过什么,她要多失望!” 归暮又笑起来,一阵男声一阵女声,配上她阴阳怪气的强调,真是让人背后发凉,比见了鬼还瘆人。 “师父?哼,她一门心思培养师兄,想让他来继承流云观,当我不知么!可她也不想想,就临朝那个死脑筋的,流云观在他手下能维持多久?这些年,我为观上做了多少事,竟还是比不上师兄在她心里的份量。她既然看不上我,那我也不必理会她!” “你有再多委屈我都懒得管,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花妩冷冷道:“就地诛杀。” 归暮道:“我来了这儿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你可知这里有什么名堂?小师叔,你该盯着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这里可有比我更肮脏的东西,你要替天行道,也该先修理他们。” “主持祭典的……不是人对么?” “聪明。”归暮惨白平整的脸上毫无褶皱,只是眼睛弯起来,“他们可是专门吃人的东西哦!吃到的人越精贵,他们修炼的速度就越快,所以你身边的那一位,可危险了呢!” 南宫懿的神情连变都未变,仿佛没听到她的恐吓。 花妩想了一下,道:“相比起槐王,那些人可能对我更感兴趣,我在外面血阵中已经体会过了。” 归暮哼了一声,狠狠道:“待会儿你们最好不要妨碍我!我要亲自杀了他们报仇!” 花妩突然道:“归暮,你的气息变强了,是因为换皮吗?” “我也不知道呢。”说到这个,归暮好像突然高兴起来,多说了两句,“当时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全身溃烂,巫医大人为了抢救我,只能用人皮堵住我的伤口,但是就算缝好,伤口还是会腐烂,所以我需要不停的换皮。” “不同人之间会产生免疫排斥,这是施术也无法改变的生理事实,你一次次换皮流血,消耗的也是你自己的生命。” “可奇怪的是,我的灵力变强了啊!”归暮喃喃道:“难怪那些人会不择手段吃人,原来,小师叔你知道吗?灵力是可以从别人身上抢过来的!哈哈哈哈。”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花妩像看疯子一样看她,问:“你当初为何非要污蔑我?”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花妩眯起眼睛,处在发火的边缘。 突然,水面剧烈波动起来,四面八方的水底像是游着巨大的鱼群。 溶洞周围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像是僵尸在活动关节。 有什么东西在逼近,前方一阵阴风袭来,可他们谁也看不见是什么。 花妩甩出现形咒,符纸在半空烧到一半竟然就灭了,半截掉在地上,灰烬落到水里。 对方修为奇高!花妩怔了怔,这根本不像人能达到的速度。 阴风绕着他们转了转,来去无踪,但三人都能感觉到那风背后的阴森目光,像有恶鬼在盯着你。 归暮抽出灵剑,迎面追了上去。 “归暮回来!”花妩大惊,对面不知什么底细,他们不该贸然进攻。 可归暮已经进入了阴风漩涡内部,短短几息之间,她在花妩和南宫懿的面前,发生了恐怖到令人发指的变化。 她的身体开始坍塌,肩膀塌陷,肋骨变形,血肉从身上一块一块往下掉,像是一个快融化的雪人,开始四分五裂。 阴风中传来得意的嘻嘻声,还有吮吸、吞咽的声音,可他们面前还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归暮已经没有力气喊叫,她拼尽全力最后催动灵剑往某个地方一刺,然后被嘭一声甩出几丈远。 花妩抓住机会,往前甩出一道火符,火焰落地燃成火墙,将前方与他们隔开一段距离,花妩立刻跑去归暮身边。 此时的归暮已经倒在血泊中看不出人形,她嘴里吐出一口血,幽幽道:“看见了吗?你们都得死,我在前面等…你们。” “闭嘴!”花妩都不敢碰她,连固定伤势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果然,就算动用禁术,还是打不过他们啊!”归暮的目光开始涣散,她一只眼睛已经掉出来眼眶,另一只在快速腐坏。 “你还知道些什么?我们三个就算死,也得拉着他们垫背吧?”花妩出奇的冷静,快速问。 归暮用唯一一只眼睛盯着她,忽然又一笑,用那种杂糅在一起,或男或女嗓音幽幽道:“别管那些人了,快跑,有人在盯着你。” 花妩顿时后背一阵寒凉。 归暮说完这话,身体再度坍塌,最后变成了一堆肉骨。 第七十四章 艰难的交手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怔怔看着,一时难以接受。 “花道长!”南宫懿的声音打断了她。 花妩抬头看去,阴风冒出阵阵黑烟,就像火力全开的烟囱,它的燃料是归暮的生命。 它吃掉了归暮,若是想不出办法,她跟南宫懿也得死在这儿,花妩四处看了看,溶洞中只有箱子,连躲都没处躲。 火势在阴风席卷之下渐渐减弱,花妩凝神,再度结出一张火符,勉强将它挡在外面。 因为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也看不出对方在哪,她不敢贸然进攻,一旦失手,她自己倒是能脱身,可还有一个南宫懿呢。 得想一个稳妥的办法。 她正思索着,南宫懿望着前方,言语颇为震惊,“这是……” 花妩猛一抬头,只见溶洞中所有的箱子都被打开,祭品被阴风托到空中,跟归暮一样,开始毫无征兆地坍塌变形。 溶洞中传来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那个无形的东西在公然挑衅他们俩。 “得看得见它才行,不然我没办法!”局势不利,花妩紧张起来,一时没了主意。 “人皮!花妩,抢下一张皮来!”南宫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喊。 花妩混沌的脑中忽然一片清灵,立刻领会了南宫懿的意思。 这东西并非不可看见,而是因为没有躯壳,它跟归暮一样需要换皮,这也就意味着它有面目。 而它打开所有的箱子同时吞噬诸多祭品,也不光是为了提升修为,更是摧毁所有躯壳,防止被看他们看到,南宫懿看穿了它的算计。 花妩抽出灵鞭,往最近的一只箱子上一甩,把箱子里的人卷过来。 干瘪的尸首摔在地上,花妩却怔了怔,突然不知所措,人倒是有了,可难道要现场剥皮么? 她犹豫的空当里,一阵阴风卷着火星悄然穿过火墙,直扑花妩面门,她抬头看时,妖火已近在咫尺,躲不掉了。 花妩徒劳地抬手去挡,一声巨响后,烟花炸开。 不过她想象中是灼热和腐蚀并没有临近,她诧异地睁开眼去看,怔住。 南宫懿挡在她身前,一手抬平,竟然生生用身体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他的发冠被击碎,长发飞扬着四散,白色衣袖也被震起来,他的背影看上去那么清瘦,在诡谲强大的术法下显得无比脆弱,可他站得极稳,半步也不后退。 “殿下!”花妩的心狠狠一跳,喊声都带着恐惧。 他可一点修为也没有啊,肉体凡胎如何能抗得住禁术的威力? 他,他还好吗?花妩呆呆仰望他,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若是……若是他也跟归暮一样死在她面前,这叫她怎么接受! 南宫懿回过头,目光镇静地看向她,开口道:“没事,别怕。” 花妩听到他平静的声音才回过神,这才看到他身上一尘未染,竟连头发丝都没被烧到。 毫,毫发无损?花妩吃惊地眨眨眼睛,莫非槐王是什么隐藏至深的修界高人? 南宫懿看她还愣愣的,叹了口气,捡起灵剑塞到她手里,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掩护你,别怕。” 花妩险些跳起来,抗议道:“我不干!你自己怎么不剥!” 南宫懿再度伸手抗住一波火球,得空回头道:“那你来挡住它?” 花妩:“……” 形势不容她再犹豫,花妩将灵力注入剑中,剑身发光。 “得罪了!”她狠下心挥出一剑,此时南宫懿左躲右闪,虽然没有受伤,可高温让他的体力逐渐不支。 “殿下让开!”她高喊的同时打开火墙,一块白色软锻从天而降,落入阴风中。 两人紧紧盯着,阴风里出现一个奇奇怪怪的身影。 好像三个人叠在一起,看不清脑袋,但能看到长着六条手臂,像是一只立起的蜘蛛。 “找到你了!”花妩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手掌往灵剑上一抹,留下血迹,挽了个剑花后把剑掷了出去。 灵剑插入影子的心口,它摇晃了一下,突然塌缩变小,两人定睛一看,发现它不是变小了,而是……被打散了。 一个影子变成了三个小影子。 花妩招手,灵剑飞回来,她把剑递给南宫懿。 “我用不了。”南宫懿摇摇头。 “你没有修为?”花妩愕然。 南宫懿道:“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 “那刚刚……” “说来话长,先顾眼前,能打得过吗?”他问。 花妩再次把剑掷出去,灵剑扎在一个影子身上,那影子挣扎片刻,不动了。 可花妩的灵血极大刺激了剩下两个东西,他们再度叠到一起,在阴风包裹下,疯狂甩出火团,逼得花妩和南宫懿只好先行躲闪。 “他们生前肯定是修界人,会法术,而且修为很高。”花妩喊道,心想这些人变成这个样子,是活着的时候吞食别人,还是死了之后? 归暮说他们吃人是为了提升修为,可真的有可能吗?哪有这种野蛮的方法! 火墙彻底被扑灭,那东西环绕妖火,肆无忌惮逼近,花妩一口气没提上来,灵鞭另一头被它握住。 花妩眯起眼睛,周身灵力爆起,无形的波动从她周身震开,带着劈山斩浪之势直朝那东西冲去,将它甩飞到石壁深处。 随后,她踉跄了一下,眼前直发晕。 可对方从墙上掉下来,竟又直直朝她飞来,像是看见了血腥的饿狼。 这次它学乖了,它手握利刃削掉了洞顶的岩石,竟是要把俩人填埋在这溶洞里。 南宫懿拉住她,俩人一起往后退,一直退到角落。 就在它削掉俩人头顶的巨岩时,一道白光从眼前飞过,紧接着皮肉割裂的声音破空而来,花妩抬头望去,半空里一个帅气人影御剑而来,黑衣猎猎作响。 齐巅!他竟然来了。 齐巅跳起来,抓起长剑在半空舞出漂亮的剑弧,俩人头顶的岩石被劈砍成一片粉末。 他帅气地落地,面无表情地看看看南宫懿,又看向花妩,淡淡评道:“丢人。” “你说什么!”花妩立刻火气爆表,“你不要太过分!” “说你不对么?”齐巅神色平淡,“自己什么修为不知道?管不了的事就不要管,小小年纪好大喜功可要不得。” “你!” “看仔细了。”齐巅抢过她手里的灵鞭,邪邪笑道:“这东西是这样用的。”说着,他就抬手往地上抽了一鞭子。 花妩心道不妙,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地动山摇,溶洞表面裂出一条巨大地缝,紧接着缝隙越裂越开,像一张蛛网,地面在轰隆声和水声中开始下沉,头顶碎石也纷纷坠落。 齐巅对这个结果似乎有点诧异,茫然地看看周围。 花妩一边躲避裂缝,一边往南宫懿身边靠近,最后忍无可忍,咆哮道:“你个蠢货,这洞要被你轰塌了!” 她话音一落,地面突然倾斜下去,三个人猝不及防,一齐滚进了白扇瀑布深处。 在坠落的仓促瞬间,南宫懿抓住了花妩的衣角。 第七十五章 最后的底牌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从昏沉中醒来,轻轻一动,疼痛就传遍全身。 她呲牙咧嘴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都是湿的,往左一看,她躺在水滩里,似乎是被水冲上了岸。 往右一看,她怔了怔,想起更多。 南宫懿趴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攥着她的衣角。 花妩爬过去推了推他,轻轻喊:“殿下?殿下!” 南宫懿悠悠醒来,他的皮肤苍白,白衣上沾染尘土,但一睁开眼睛,目光中还是流转着漂亮温润的光辉,像月亮一样亘古不变。 他对两人狼狈的处境没有丝毫诧异,清醒片刻就问:“道长如何?可受伤了?” “没有,只是灵力消耗过度,清修一会儿便好。” “那就好。”南宫懿像是放下一层心事,环视周围。 “我们从溶洞掉了下来,这会儿应该在地下了吧?没想到地下河道如此宽绰。”花妩望着河道忍不住吐槽:“你说那齐国太子是不是来捣乱的,他一鞭子落地,我们都被抽下来了……对了,齐巅!” 花妩忽然跳起来,四处查看,齐巅怎么不在这里,他掉到哪去了? 南宫懿道:“花道长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去找找他,否则若是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也跟着掉下来,被我们遇到,也是麻烦。” 花妩点点头,盘膝坐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开始调息清修。 大概过去小半个时辰,花妩睁开眼睛跳下石头,抖抖身上衣裙,略微施了个术法,将半干的衣裳彻底弄干。 她回头一看,南宫懿半躺在一边,听到动静都没醒过来,好像累得不轻。 花妩看他的长发乱糟糟披在肩上,突然一阵愧疚,刚才清修前就应该先用术法帮他弄干衣裳,不然这么穿着要多难受。 于是她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一手搭在他肩上,微施灵力。 南宫懿隐隐感觉有一股暖流朝自己而来,让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开始恢复,于是他丝毫没有抗拒,茫然地睁开眼睛。 就在衣裳快干了的时候,花妩突然停了手,怔在原地。 倒不是她灵力告罄,而是……术法突然失灵了。 “咦?”花妩望着自己的手掌满心困惑,弄干衣裳不过是小把戏,这都不能用了吗? “怎么了?”南宫懿闭眼再睁眼,没流露出任何情绪。 花妩最后把目光落到他身上,一脸审视,不可思议道:“我的术法在殿下身上好像不起作用了。” 她说着把裙子一角故意撩到水里,又施术,裙子很快干了。 她转向他,眨眨眼睛,无辜道:“你看。” 南宫懿并未说话,站起来抖了抖衣裳,虽然没有干透,也比刚从水中捞出来强。 花妩并未放弃,继续追问,“在溶洞中也是,为何你能轻易挡下那东西的攻击,而且毫发无损?莫非殿下的修为已经高到让人看不透的地步了吗?” “我不是修士,没有灵力,道长不必揣测了。”南宫懿看向她,微微笑笑。 “那这是为什么?” “道长真想知道?”南宫懿略有犹豫,开口道:“你或许不相信,但术法对我来说从来不起作用。” 花妩睁大眼睛,“啊?”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南宫懿道:“任何术法都不回对我造成伤害,所以那时在溶洞里,我能掩护你。” 世上还有这种人?花妩满心不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中毒那次,你知道丹鹤救不活你,她的嫌疑最大!” 南宫懿沉声道:“没错,不管北戎王送来的是不是毒丹,本王都不会中丹毒。” 花妩吃惊不小,反复呢喃,“竟还有这种操作……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南宫懿望向她,郑重道:“还请花道长为我保密此事,倘若时局不利,这也许是我唯一的底牌了。” 花妩吸一口气,他说得这么严重,她都不敢听了,赶忙表态,“我就问问,不会乱说的。” “那我们去找找太子殿下吧。”南宫懿迈步往前,花妩跟上。 —— 幽暗的地下,水声湍急重叠,花妩燃起符咒照明,远处的阴影里都是两人单调的脚步声。 “齐巅?齐巅?齐巅!快出来呀?”花妩一面走一面唤,南宫懿走在她身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喊人的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在找一只走丢的小猫小狗。 南宫懿无奈纠正道:“你应该叫他太子殿下,不可直呼姓名。” “啊?”花妩回头,“我为何非要好好叫那个笨蛋啊,要不是他,我们至于在这摸瞎么?” “他是太渊观弟子,为何他不认识你?” 花妩道:“他是外门弟子,不能上稷华山主峰,我跟着师父长年住在山顶,我也从没见过他。” “哦?他可不像是会遵守规则的人。” “不遵守也没用啊,主峰设有结界,他没有内门道法,结界会将他排除在外,他若强行进来,必要伤到心脉,还会触犯观规。” 南宫懿轻笑,“难怪他那么想要你的修行道法。” “其实不是……”花妩突然缓了步子,凝神思量,喃喃道:“归暮最后说的那些话……说的是谁呢?” 有人在盯着她,归暮没有直接说出是谁,很奇怪。 在咽气之前提醒她,又不明说,所以花妩判断这个人大有来头,对她构成威胁,以至于归暮不敢直说。 花妩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里,也就齐巅目前对她感兴趣,身份又似敌似友,最主要的是,齐巅他跟了来。 南宫懿见她想得出神,轻轻打断,“所以你怀疑他?” “没有,我随口说说。”花妩道:“齐巅不是为了合修水利一事来大衍的么?他又不是为我来的。” 南宫懿突然问:“你不想给他道法,为何不告诉他你的身份?” 花妩顿了顿,随口道:“不为何,就是不想说。”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如果让他知道她是元玉真人弟子,一旦他在别人面前说起此事,再传到师父和各位长老耳朵里,那她离开长安的事酒兜不住了。 找【祸者】的事那么重要,她还开小差,一定会被骂死的!她可不想为封住齐巅的嘴,欠他一个人情。 两人向着上游走去,走着走着花妩却奇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啊?前面好像有光。” 南宫懿走到她身边,点头道:“过去看看。” 两人谨慎地靠近,拨开墙上石头,震惊地发现,他们已经逃出了白扇瀑布。 第七十六章 前狼还后虎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就,就这么出来了?”两人守在洞口,面面相觑。 “走吧,出去看看这是哪里。”南宫懿先矮身钻了出去。 花妩深一脚浅一脚爬上大岩石,攀住墙壁,面前伸来南宫懿的手,她诧异地抬头。 “帮你一把,来。”南宫懿轻声道,他站在光亮里,挡住太阳,于是金光从他身后照出来,像是天神下凡一样。 太美了,花妩觉得自己不可遏制地心动了一下。 他神色极为自然,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旧友,伸手帮忙是理所当然,于是她一边心中乱跳,一边惭愧于自己沉迷美色,亵渎人家好意。 一顿反省后,她故作镇定地把手递给南宫懿,他拽她出去。 槐王的手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很温暖,光滑,但并不柔弱,能将自己的手轻易包裹在其中,他每根手指都牢牢扣在自己皮肤上,就这么抓着,让她由衷感到安心。 温暖的触感落在皮肤上十分舒适,落在心上却烫得能烙下痕迹。 “多谢殿下。”花妩的脸不可察觉地红了。 两人抬手挡住阳光,慢慢适应光线,然后环视周围。 他们此时站在一处山谷中,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看这个样子,应该进入了白扇瀑布后的群山腹地。 山间鸟鸣悠悠,半个人影也没有。 “现在就出山吗?”花妩问,“要不要再等等?” “花道长想再休息一下?” “不是,可齐巅怎么办?万一他没有我们的运气,被困在地下河道中呢?” 南宫懿道:“所以我们要立刻去找人回来搜查,齐国太子若是在大衍出了事,麻烦可不小。” 花妩刚点头迈开步子,路过南宫懿身边时瞥了一眼他的腿,吃惊道:“殿下你受伤了!你怎么不说啊!” 在地下洞穴中,四处幽暗没有光线,如今出来了,花妩才看到南宫懿的右腿上有一大面血迹,在他的白衣上显得触目惊心。 南宫懿皱了一下眉头,摇头道:“不碍事,先离开这里,我们应该并没有脱离危险,万一——” 他话还未说完,洞口内传来一声声嗡嗡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高速飞行,直奔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两边闪去。 半人高的洞口顷刻被炸开,碎石滚了一地,一个黑衣包裹的人影窜了出来,滚成两团。 是那两个不人不鬼的道士!花妩心道可真够倒霉的,没等到齐巅,居然把这东西等了出来。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南宫懿。 他坐在地上,一手捂住右腿,在地下行走已经消耗了他太多体力,刚才爆炸的碎石又扎进他的伤里,疼得他站都站不起来。 花妩深吸一口气,怒火直窜脑门,她大喝一声,“最好少在这给我装神弄鬼,你们是哪个道门的,以禁术害人,不怕被降【天罚】,灰飞烟灭吗?” 两个身影转过身露出脸,阳光下终于能看清,他们的脸上苍白,神态僵硬,表面爬着青紫色的血丝,一双眼珠子空茫突出,眼眶、鼻孔、嘴唇边缘慢慢向外渗血,恐怖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 他们的脸显然不是自己的,浑身又被黑衣包裹,花妩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哈哈哈哈,小道士很好吃啊!吃了你,我的灵力能涨一大截吧!”其中一个突然开口。 花妩一愣,原来他们还能说话!看来神智没有完全消失。 “吃了她!吃了她!嘻嘻嘻哈哈哈......”另一个跟着附和,手舞足蹈,配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以及尖锐疯狂的笑声,花妩的头皮都快麻了。 “齐巅呢?他在哪儿?”花妩大声问。 她想问的话其实很多,但是这两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问了估计也白问,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齐国太子。 两个鬼道士歪歪脑袋,又哭又笑道:“吃掉了啊!吃掉了,吃了她!”他们手上化出缠绕黑雾的武器,朝她走来。 花妩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很快就抵在洞口处,再往后就要跌进地下。 “道长!”南宫懿站了起来,出声提醒她。 “快走。”花妩盯着面前两人,轻声道:“你快走,别管我。” 南宫懿大吃一惊,她打算如何对付这两人? 花妩快速分析道:“他们的眼睛好像坏了,只能靠灵力辨别目标,你没有灵力,他们不会攻击你,快离开这儿。” “你有办法脱身?” 花妩点头,“有。” 南宫懿追问:“什么办法?” 花妩深吸一口气,调用灵力化成灵鞭,森森道:“宰了他们俩。”说完她就直直朝两人冲了过去。 南宫懿:“......“ 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死脑筋,她能追归暮从长安一直追到琼州,可见根本不会放走这俩人,纵容他们继续横行世间。 花妩一鞭子抽下去,灵鞭表面释放出淡淡金光,光芒扫到两人,他们明显瑟缩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扑了过来。 简单交手后,花妩大概知道这两人修为至少有化境二境,自己就是放血也不一定打得过,还会刺激他们。 于是,她挥舞灵鞭,在两人之间左躲右闪,开始布阵。 以她现在这个灵力水平,布不出高等级的法阵,不过有一种除外,就是禁阵,因为禁阵原本就是在非正常情况下开启的。 花妩冷笑,区区血阵,他们会,难道她就不会么? 南宫懿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手不自觉紧握,突然之间,就见花妩被一团黑雾击中,被甩在了一边。 “花道长!” 花妩敏捷地站起来,往他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你......怎么还没走?” “......” “对不住了,借你躲躲。”花妩跑过去绕到他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越过他直喊:“让你走你不走,快拦住他们!” 南宫懿看到她嘴角有殷红的血流下。 更大一团黑雾直冲而来,黑风中隐隐可见骷髅哀嚎,恶鬼喧嚣,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就在两人被雾气包裹的瞬间,南宫懿转过身张开手臂,把花妩揽在了怀里。 花妩像是从地狱瞬间来到了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眼前满是盛开的白色山茶花,耳边没了恶鬼让人牙酸的笑声,四周一片静谧。 当黑雾如潮水般褪去的时候,她终于听到有人在叫她。 “花妩?” “嗯?” “没事了。”南宫懿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带着微微笑意,像是甘霖。 花妩抬起脑袋,对上他的眼睛,怔了一下,他是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不不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立刻清醒,目光清明起来,锁定两人的位置,扬手将符纸甩入空中,祭上鲜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修界败类,不配让天道评冤,早点灰飞烟灭吧!” 她话音落地,地面震动,明亮的金色纹路在地上显现,将两个鬼道束缚其中,形成一个牢笼,然后金色纹路慢慢被涌出的鲜血染红,橙红色的血光与天边夕阳遥相呼应,又美又残酷。 两个鬼道高嚎起来,尖锐地喊:“我的灵力消失了!灵力没了!” 他们的皮肤快速干瘪,在短短几息后就成了两具干尸,倒在地上。可见这个血阵的威力要比白扇浅滩上的要大得多。 花妩怔怔看着,直到金光完全褪去,才垂下手臂,松出一口气,喃喃道:“干掉了。” 南宫懿低头看她,她好像十分疲倦,不自觉倚在自己身上,他想了想,一直手揽着她,没有作声。 花妩恹恹看着这两人,看了半天才走上前,蹲下,扯开两人的衣襟。 没有红痕,果然不是【祸者】。 南宫懿微微皱眉,她在做什么? 他还来得及说话,两人身后突然传来拍手声,难以想象,在这深山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精彩呀小道长,本宫当真小瞧了你!” 花妩和南宫懿同时回头,只见齐巅御剑立在两人头顶,一副俯瞰众生的傲慢模样,嘴角挂着冷冷笑意。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林间忽然走出十几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兵器,将两人困住。 杀意在一瞬间蔓延,花妩怎么也没想到,齐巅会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并且意在她和槐王的性命! 第七十七章 逼入了绝境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只静静看着齐巅,花妩被四面的杀手逼迫,心里忽然有点害怕。 他们俩险些拼了命才收拾了这两个道士,气都没喘匀,筋疲力竭,齐巅选在这种时候出手,形势对两人太不利了。 齐巅倘若不是修士还好说,可他却是个修界高手,还是太渊观出身,花妩觉得自己这种情况十之八九打不过他。 “才一日不见摄政王,您怎么就弄成这副样子了?”齐巅慢慢降低高度,落到地上,一脸戏谑站到两人面前。 南宫懿道:“太子殿下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还想去地下寻你呢。” “哦?是吗,”齐巅忽然一乐,“两位可真好心,不过本宫对两位也颇为在意呢,否则也不会一直跟着你们了。” 花妩看向南宫懿,恍然大悟,原来齐巅在雨城就跟着他们了。 齐巅瞧见她的反应,对南宫懿道:“摄政王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你将曲府众人杀得一个不留,为何还是走漏了行踪,让本宫发现端倪?” 花妩睁大眼睛,曲府被灭门了?槐王干的?只为了隐藏行踪就大肆杀戮,这过分了吧? “看来花道长还不知道这回事。”齐巅饶有兴趣端详她的表情,淡淡道:“你面前这个温润的男人可是深藏不露得很呢,他若狠下心来,杀多少人可都一眼不眨,你不害怕么?” 花妩的心颤了颤,如果上回诛尽北戎王府上百口人是逼不得已,是民声所迫,那这一次呢?为何一定要以杀光来封口?难道槐王本性中真的视人命如草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么? 花妩猛然想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槐王,一点都不。 南宫懿置若罔闻,也没有看向她,而是微笑着问齐巅,“那么,能否请教太子殿下,是如何追踪上我们的呢?” 花妩回过神,重新看向齐巅。 的确很奇怪,他能追上他们的队伍并不稀奇,可他竟然知道两人入了白扇瀑布,甚至在溶洞坍塌之后依然准确找到二人,这就有些门道了。 齐巅深沉的目光中藏有探究,摄政王仓促转移话题,是为了让这个女冠不误解他吗?有意思。 不过告诉两人也无妨,他看向花妩,抬起手臂。 两人手腕之间隐隐闪出一条金色细线,齐巅笑道:“还是花道长提醒了本宫,追踪术真是个好东西。” 花妩震惊地看看自己的手腕,心道大意了,完全没发现自己也被跟踪了。 看来他一早就看出她用血线追踪归暮,却故意不说,让她放松警惕,呵,心机深厚的男人! 这么说还是自己把齐巅引过来的,这不是坑了他?花妩偷偷看南宫懿,觉得有点愧疚。 “太子殿下叫这么多人过来,是要护送我们出山吗?” 齐巅淡淡道:“本宫思来想去,觉得与其接受摄政王的建议,不如就地除掉你,再与大衍谈新的条件。” 花妩心中一紧,齐巅的杀意露骨,直奔槐王,这太糟了。 南宫懿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反应,平淡地问:“哦?太子殿下可别想差了,与本王交易才有最好的结果,太子若是对条件不满,我们可以再议。” “殿下的提议的确很让本宫心动,不过,”齐巅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过杀了你,大衍一乱,本宫就不必顾及贵国会对齐国造成威胁了,这样岂不是对我的利益更大?” “所以温儒敦就给你大行方便之门,让太子殿下在我大衍土地上来去自如?” “长安如此鼎力相助,看来摄政王殿下的日子不好过,在长安遍地仇家啊。”齐巅戏谑道,“不知摄政王还有什么遗言?” 南宫懿平静道:“有,放她走,此事与她无关。” 花妩睁大眼睛看他,啥? “摄政王可真怜香惜玉,”齐巅看向花妩,示意她来自己身边,“花道长,请吧。” 花妩怔怔站在原地。 齐巅眼中划过狠意,轻声道:“本宫话不说第二遍,你若不识抬举,那只好跟摄政王一起去死了。“ 他一扬手,身后的侍卫再度逼近,悄无声息,花妩能感觉到对方就算没有修为,可内力也很深厚,自己跟槐王都身负重伤,硬拼绝对拼不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绝境,不自觉紧张起来。 南宫懿对她道:“你走吧,他想要你的道法,暂时不会伤害你。” 花妩问:“你有办法脱身吗?” 南宫懿点头:“有。“ 花妩一怔,大喜,心道莫非东梧西柏他们快到了?她追问:“什么办法?“ 南宫懿吐出两个字:“跟他们拼了。” 花妩:“......” “本王不怕死,更知道这一趟琼州之行凶多吉少,就算今日走不了,本王也不后悔来这一趟,只是没能肃清朝堂,心有不甘。” 他的身影始终挺拔端正,一身君子正气,如竹似玉,钢刀在前也面不改色,这气概令花妩深深动容。 他刚才没有扔下我自己走,我也不能在这里扔下他啊,花妩默默想。 她慢慢朝齐巅靠近一步,道:“你身为修界人,却对世界之人动手,你就不怕受到惩戒吗?” 齐巅眯起眼睛,“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花妩道:“那么太子殿下与我做一笔交易吧,你若能赢过我,关于今日的一切,往后我绝不多嘴,如何?” “再加一条,你立刻跟我回齐国。” “好。”花妩点头,以灵力化出灵鞭,干脆道:“若我三招之内没能伤到你,就算我输,如何?” 齐巅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请亮出兵器。”花妩冷冷道:“你既然想要我的道法,那么至少应该敬畏它!” 齐巅收起嘴角的笑意,冷哼一声,从虚空抽出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握在手里。 他轻一摆手,杀手们往后退了退,南宫懿与花妩站在人群中间。 “你——”南宫懿欲言又止。 “槐王殿下,”花妩淡淡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自身难保,实在无力救你,望你见谅。” 南宫懿摇摇头,往她身后退了半步。 花妩甩了一鞭子,问齐巅,“可以了么,太子殿下?” 齐巅幽深的目光中露出杀意,却在下一瞬茫然起来。 天赋压制!花妩出其不意之下,以自身奇高的意识碾压了他,让他在瞬间灵力运行受阻,并且对灵剑失去控制。 花妩一招手,灵剑顷刻认她为主,挣脱齐巅朝她飞了过来。 齐巅不愧是修为莫测的高手,立刻恢复了意识,运起灵力来夺,心道这丫头居然敢阴他?得好好教训一下。 花妩手握银剑,看也未看掠过来的齐巅,而是快速横剑胸前,以手掌抹过银色的利刃,霎时,剑身泛出强烈的淡金色的光芒。 齐巅闭了一下眼睛,花妩抛出银剑,接着面无表情甩出灵鞭,抽中南宫懿将他卷过来,与此同时,祭出一张符纸。 “剑灵听令,起!” 她一声喝,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齐巅的银剑在坠落中发出一阵嗡鸣,像是归鸟一样绕着花妩飞了一圈,停在她身后。 花妩将身上所有乱七八糟的符纸一齐甩出去,空中忽然炸出一串烟雾火花,她拉上南宫懿就跳上银剑,周身灵力倍涨,连空中的景象都变得扭曲。 “走!”花妩催动灵力御剑,两人如流星赶月一样划过了夕阳西下的长空。 齐巅站在山谷中,眼中跳动着火山一样的怒意。 修为在结丹境的女冠,居然能御剑,而且还能轻易抢下他的灵剑,很好,她果然是个不得了的小家伙。 “殿下,还追吗?” 齐巅负手而立,“不追了,这次算摄政王走运,放他走吧。”他多少有点惋惜,能杀掉南宫懿的机会可不多啊。 兴许他得亲自去一趟长安。 第七十八章 知还是不知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睁开眼睛,看着群山在自己脚下掠过,一时间愣住。 ”别往下看,”花妩握着他的手腕,轻声道:“不用害怕,我们甩掉他们就找个地方停下。“ 南宫懿低头看看她,觉得不太对劲,她的声音特别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与其说是怕他掉下去,不如说是怕她自己倒下。 “你还好吗?”南宫懿问她,“不要勉强自己,若是撑不住我们就落下。” 花妩的额角落下冷汗,眼前一片模糊,但她周身的灵力释放并未停止,灵剑上的淡金色光芒微弱,但亮得稳定。 齐巅没了兵器,可难保不会御别人的剑追来,得尽量往远的地方跑,花妩撑着一口气坚持。 南宫懿微微抿唇,唉,她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反手抓住花妩,让她松开手,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抬起胳膊挡在她额头前,挡下迎面而来的强风。 花妩总算清醒了一些,她抬手一指西边,灵剑拐了个弯载着两人横飞过天际。 大概飞了小半个时辰,她觉得足够甩掉齐巅了,才命令剑灵落地。 两人落在半山腰的一片密林里,花妩一落地就晕了过去。 南宫懿只好半揽住她,环视四周。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头顶星河闪烁,四处树影婆娑,他叹了口气。 花妩可能太害怕齐巅会御剑追来,慌不择路,竟往这深山密林里飞,现如今两人到了哪里他全然不知。 不过两人运气总算不太差,没有遇到野兽,还在山腰上找到了一个可供人休息的洞穴。 南宫懿将花妩背进去,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让她躺下,自己坐在一旁静静看她。 黑暗里,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五分疑惑五分好奇。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凭结丹之境的修为御剑,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她居然可以带走自己! 南宫懿回想了一下,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任何修界术法在他身上能正常发挥作用。 丹鹤为了讨好他,曾经也想带他御剑,可南宫懿站在剑上,灵剑竟然纹丝不动,丹鹤为此还哭了一场。 后来方海道长也试过,只要带着他,根本不可能御剑飞行。 所以当齐巅困住两人时,南宫懿万万没想到,花妩会御剑带他逃跑,为何她可以御剑带他?为何偏偏她能呢? 他想着心事,慢慢昏睡过去。 —— 花妩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自己全身都快碎了,灵脉各处均亮起红灯,叫嚣着灵力枯竭。 她忍着痛爬起来,开始修炼,直到有灵力流入身体,才好受了一些。 昨日被齐巅围困,花妩判断两人已被彻底逼入绝境,万般无奈下,她只好铤而走险,对自己施用禁术,强行将封印扯开了一个裂缝,调出了元丹中的灵力。 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她的修为可以恢复到元婴一境左右,这才能御剑。 但是这样一来的后果就是,身体中所有的灵力都被抽干,险些达到极限,若是一味依赖禁术提升修为,最糟糕的可能是,哪怕有朝一日封印解开,她的修为也不可能恢复了。 “花道长醒了。”南宫懿从洞外走进来,温声开口。 花妩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问:“这是哪啊?” “我们应该还在琼州范围内,此处山峦众多,地势复杂,想必齐巅不会追过来。” 花妩摸摸自己的手腕,细线已经消失,她点点头,往身后石壁上一靠,骂道:“他可真够阴险的,躲在后面等着我们干掉那两个道士之后再围攻我们,亏我们还担心他在地下河道遇到不测呢,白操心了,这个白眼狼。” “是本王连累了花道长。”南宫懿朝他拱了拱手,“道长本来能全身而退的。” 花妩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殿下也没有弃我而不顾啊,不过殿下可要慎重一些,往后再不要孤身一人入贼窝了。” 她的声音降了降,嘀咕道:“要是你这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东梧侍卫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道长说的是,是我莽撞了。”南宫懿坐下,弯起一条腿。 花妩想起他腿上还有伤,于是站起来拿出伤药,走过去给他包扎。 她一边上药一边问:“殿下是否还要回琼州城?与西柏他们汇合?” “你不回去了?” “殿下还有其他事情处理吧,我送你去后,直接回长安。”花妩道,那两个鬼道士既然都不是【祸者】,归暮也已经死了,她再留在这没有意义,已经出来了六日,再不回去,师姐大概要来找她了。 南宫懿道:“也好,有劳花道长。” “殿下,你真的要给齐国免两千万两黄金?” “道长觉得这笔买卖亏了?” 花妩想了想,道:“从短期来看,确实不十分划算,但从长远来看,还是有必要的,水源是极贵重的资源,若是上游被掐住,长远看,一定会被齐国掣肘,那个齐巅,野心可不小。” 南宫懿笑了笑,“是这个道理。” 花妩突然想起一事,问:“哎呀,白扇瀑布内的溶洞塌了,那里岂不是要被淹掉?” 南宫懿叹了叹,“齐国太子修为甚高,竟能将一座山轰塌,确实很让我吃惊。” 花妩道:“你有所不知,归暮的灵剑是品级很高的兵器,在我手中发挥不出威力来,可在齐巅手中不一样,从这一点上看,他的修为还在归暮之上,难怪师父会夸奖过他。” 南宫懿站起来,抖好衣裳,问:“我们现在可以下山吗?” 花妩睁大眼睛,“你的腿没问题吗?不休息一下?” “没时间了。”南宫懿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花妩心说你充祭品跑进白扇瀑布,淮阳侯一派的官员肯定不知道,如今齐巅又甩掉了,那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们兴许都不知道你来了琼州城,毕竟曲府那些人都被杀了,只有齐巅,齐巅他又不会到处宣扬自己去杀摄政王了—— 等等,只有齐巅……花妩的脑子里忽然劈进一个念头,吓了她一跳。 “殿下,”花妩原本跟着他往外走,忽然停下,喊住他。 “嗯?” “殿下能不能解释一下,齐国太子为何会一路上无人制止,跟来琼州城。” 南宫懿看着她,淡淡道:“他不是说他是追着你来的么?” 花妩静静直视他,幽幽问:“殿下真的不知他会跟来么?还是说,你知道,但假装不知?” 第七十九章 谁算计了谁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看了她半晌,转过身子正对她,淡淡问:“花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妩道:“我只是好奇,摄政王宁可屠尽曲府上下只为掩盖行踪,如此小心谨慎,怎会轻易忘了齐巅这个变数?” 齐巅又不是个傻的,白扇瀑布的祭神大典传遍琼州,这跟齐国利益息息相关的水患紧密相连,他怎会不去?他明明知道槐王也来了琼州,一定会留意。 “百密终有一疏,花道长将本王看得太精明了些。”南宫懿摇头,言外之意否认了花妩的怀疑。 但花妩并不想相信他的鬼话。 “那么殿下来解释一下,为何你会孤身一人假扮祭品混入白扇瀑布?”花妩看着他,目光明亮清澈,“殿下不会是想说要来帮我的吧?” 南宫懿淡淡笑着,“在溶洞内,本王好歹帮了道长,你凭何怀疑我的用心?” “凭你一人来。”花妩盯着他,轻声道。 “哦?” “摄政王高高在上,哪次出行不是一众侍卫护卫,就算你执意要入白扇瀑布内探查原因,至少应该带着东梧和西柏,护住身家性命吧?你孤身一人前来,怎么看都很奇怪,我若是齐巅,我也好奇你在搞什么,摄政王不像是在钓鱼么?” 南宫懿叹了叹,走回洞中坐下,仰头望她,温声问:“那么依道长所言,我为何要将齐国太子引入白扇瀑布内,威胁自己的性命呢?” “为了让他把溶洞轰塌。”花妩双目清明,声音干脆,快速道:“你知道齐巅师承太渊观,修为了得,你将他诱进溶洞内,以他的修为加脾气,一定会把溶洞毁掉。“ “本王让他毁掉白扇瀑布?花道长的想法果然奇异。” “我猜错了?”花妩走到他身边坐下,笑了笑,“白扇瀑布从内部坍塌,河道被冲毁,谁会受损失?没人知道你、我和齐巅在溶洞内跟邪魔歪道混战,百姓只会想,琼州官员口口声声说只要向河神献祭,就能平息水患,可祭典刚刚结束,白扇山竟然塌了,这根本就是官员搜刮民脂民膏的骗局!” 南宫懿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惊讶,原以为她常年居于世外,于世界人心理解浅薄,没想到她竟能由一个不起眼的漏洞,推演满盘。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塌了一座山,损伤无数,愤怒的百姓不会原谅官府与邪门歪道的勾结,只要有人揭竿而起,朝廷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调查琼州,琼州是淮阳候一党的地盘,你用这种方式,能兵不血刃地清洗琼州,我说的对吗,摄政王殿下?” 南宫懿没有立刻说话,他盯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突然想,她怕是真的生气了,跟着齐巅称呼自己摄政王。 花妩见她说了这么多,南宫懿连神色都没变一下,心里有点气,继续道:“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根本不是齐巅利用我的行踪追杀摄政王殿下,而是殿下你利用我的行踪诱他来琼州城,替你达到扳倒淮阳候一党的目的,不是吗?” 南宫懿被说中心事,却半点不恼怒,神色悠闲地问她:“到此为止了吗?花道长还没有说全。” 花妩思索片刻,犹疑着道:“只有一个地方有点说不通,你能猜到齐巅会尾随你我进来,猜不到他可能痛下杀手?他修为高人手多,你为何一点防备都没有,连底牌都没留?” 南宫懿轻声道,像是循循善诱,“花道长以为为何呢?道长这么聪明,想必能猜到。” 花妩等了他半晌,见他平静地看着自己,皱皱眉头,试探道:“因为我?” 南宫懿沉默,等于默认下来。 花妩恍然大悟,他不是没有底牌,而是把底牌赌在了她身上。 “你觉得我能打过他?在他手下保住你?”花妩调转方向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南宫懿忽然笑了一下,笑容温暖如玉,“花道长不必自谦,你已经做到了。” “不是,”花妩简直快被气笑了,她坐到他面前,认认真真看他,问:“槐王殿下,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了,殿下能不能直言相告?” “花道长请讲。” “你是不是一直试探我?” 在长安时她就奇怪,感觉槐王明里暗里派人盯着她。 南宫懿顿了顿,才道:“试探算不上,本王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花妩眯起眼睛,“哦?难道殿下不是因为怀疑我的修为,才设计这一出困局,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打得过齐巅?” 事已至此,南宫懿扯谎也没用,他满意笑道:“元玉真人的弟子,必定不会让本王失望。” “你……”花妩咬了咬牙,这人怎么这样,光明正大利用自己,半点愧疚都没有。 她从噌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俯视他,冷声道:“殿下不会这么不惜命吧?万一最后我们没能御剑逃出来,你待如何?” 他应该留有后手,却什么也不做,逼得自己不得不启用禁术破开封印。 南宫懿抬头望她,道:“我没有其他底牌,唯一的底牌已经告诉花道长了,你是我最后唯一的指望。” 花妩站在原地,突然觉得骑虎难下,进退不是。 南宫懿的目光像溶溶月色,温柔静谧让人不自觉安心,他还受着伤,与自己相互扶持着逃离齐巅的辖制,他说自己是他最后的逃命希望,的确成功地让她心软了下来。 可这个人表面人畜无害,狠起来简直可怕啊!屠一座府,毁一处山,骗一个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就是他自己受伤,这个人好像也没放在心上。 花妩默默站着,一时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南宫懿就仰着头与她对视,目光满是真诚。 一道白光骤然亮起,等南宫懿再回神时,灵剑已经携剑光落在他身前,锋利的剑刃下一刻就能横割过他的脖子。 花妩将灵剑召来,搭在他肩头,严肃道:“别的,暂时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应我,不然就算齐巅不来杀你,今日你也下不了这座山。” 南宫懿一动不动,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花妩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琼州官员与邪道勾结谋财害命已是不争的事实,你手段偏激攻击政敌这我不会管,毕竟这是你大衍的家务事,可是,倘若你也为了巩固势力与邪门歪道私自往来,”花妩的声音陡然转冷,威胁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南宫懿怔了怔,半晌后才道:“既然本王指望花道长,那定然不会做让你不快之事,道长请放心。” 第八十章 你为何不躲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两日后,两人经过一番修整,开始下山。 花妩走在前面,南宫懿跟在后面,一路上都是沉默。 南宫懿看着她的后脑勺,默默回想,那天她把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答应绝不利用邪门歪道达到目的,那时她目光里的纯粹干净令他深深动容。 花妩提着裙子在草丛间穿行——她还穿着之前去曲府的那身襦裙,头戴珠花,远远一看像是蝴蝶飞过草丛。 南宫懿看看她消瘦的双肩纤细的身影,怅然地想,她那么爱心软,却执意守着铁一样的原则,若是有朝一日这两者起了冲突,她该怎么办? 花妩走出一阵,停在原地回头看南宫懿,等着他跟上。 “本王有件事挺好奇,可以问问吗?”南宫懿拄着一根树枝,慢慢走过来问。 花妩看他一眼,往前走道:“殿下问吧。” “我们为何能御剑逃走?花道长你不是不能御剑吗?” 花妩道:“你以为只有那些旁门左道才会用禁术吗?其实我也会,我施用禁术强行提升了修为,但是禁术的代价极大,不仅损灵脉,甚至会消耗生命,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如此。” “还有一个问题。”南宫懿跟着她,却没继续往下说。 花妩痛快道:“殿下请问。” 南宫懿幽幽问:“你真的恐高么?” 花妩顿了一下步子,祈雨节上随口糊弄他的话没想到他还记着。 紧接着她想起御剑的时候他让她靠在身上,还抬着手臂为她挡风,那一路飞了好远,他的手臂始终没有放下,若是没有他,她根本撑不到飞到这里。 平心而论,他对自己也挺好的,仗义温柔,就算有利用试探……那不是也把他自己搭上了吗? 所以他是觉得逃命那天,因为她恐高,才那般不对劲么? 花妩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是,是啊,那日失态,还请殿下忘了当日情形,不要再提了。” 南宫懿轻轻弯了一下嘴角,果然不再多言。 花妩觉得气氛古怪,于是自己开口道:“至于为何能带着殿下离开,其实我当时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毕竟术法用在你身上时灵时不灵的,当时我也不过赌赌运气,好在咱们俩运气不错。” 南宫懿侧首看她,“花道长又谦虚了,你可是唯一一个能对我施术的人。” 花妩回头看他,很惊讶,“真的吗?” 南宫懿点点头,站在原地,对她道:“不然花道长试试?” 花妩没有立刻拒绝,这两日她的确常常想起这桩事,而且越来越好奇,真的有人能完全隔绝术法吗? 南宫懿神色放松,静静望着她,目光中满是温柔信任,让她不必有所顾忌。 花妩心想机会错过就没了,等跟东梧西柏汇合后,再动南宫懿,大概要被东梧追杀吧……… 于是她调用灵力化出灵鞭,灵鞭一甩,地上一声啪啦脆响,惊起草丛中一群飞鸟。 花妩心里有气,灵鞭不假思索甩出,带着淡淡金光朝南宫懿横飞而去。 南宫懿躲都未躲,连眉毛都未抬一下。 花妩心里突然一阵慌张,她不是说只有自己能伤他吗?那为何不躲?这一鞭若是真挨了,不打个皮开肉绽才怪。 可南宫懿居然铁了心不躲,情急之下,花妩在半空中施力,改抽为卷,灵鞭如藤蔓一样缠上南宫懿,花妩微一施术,将他从对面拉过来。 两人之间忽然近在咫尺,连呼吸都会轻轻相撞,花妩揪着南宫懿的衣领愣了一下,问:“你为何不躲?” “花道长未必打得中本王呢。” “万一打中了呢?”花妩恨铁不成钢道:“你再在山上歇三天也下不去,你知道吗?” 南宫懿在她面前笑了笑,如春风拂过,醇厚的嗓音温声道:“若是打中了,就当本王给道长赔罪了,道长别再恼我,可好?” 花妩简直受不了这糖衣炮弹,赶紧松开手让他离远些,伸手收回灵鞭,故作镇定道:“这件事我也会保密,殿下放心。” 她躲得虽快,南宫懿却看见她的脸蓦然发红,他轻轻垂下眼,心情一下子愉快飞扬起来。 —— 两人在山脚下的村子中等到了来接应他们的东梧西柏等人。 原来南宫懿在入白扇瀑布前还是有所准备的,他们来到这座山当晚,花妩昏过去后,南宫懿就给下属发了信号,他们才能赶来。 东梧道:“琼州城已经乱了套,殿下此时出面主持大局,最为合适。” 花妩哼了一下,站在一边不说话。 南宫懿道:“联络驻扎在附近三州的兵营,必要的时候让他们派兵增援。” “殿下放心,已经安排妥当,是谢公子亲自带着谢大人的手书去传的话,最近一个营地的兵马已经很靠近琼州城了,只等殿下出面做主。” 南宫懿精神一振,立刻传令出发,接着他转身看花妩。 “我说了不与你们去,我要回长安。”花妩赶紧道,“就此别过吧殿下。” 南宫懿忽然朝她作了一揖,很是郑重,言语恳切道:“本王想再耽误花道长几日,琼州的善后之事若是能得道长相助,百姓那边也好交代。” 花妩愣了一下,茫然地问:“我能做什么啊?” 南宫懿道:“道长跟我们去就知道了,况且……”他顿了一下,才道:“你亲眼看到当场发作,总比事后生本王的气,耿耿于怀好。” 花妩一阵狐疑。 —— 他们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歇息一会儿,花妩在一位农户家中简单洗漱一遍,换回了自己的道袍,顿觉神清气爽。 因为两人都受了伤,所以只能坐马车前行,半下午时,他们才走到一座城池。 城下一片喧闹,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堆人站在城外喧嚷,两拨人谁也不让谁。 南宫懿吩咐停下马车,花妩撩开车帘使劲看,猛然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而她也终于知道南宫懿邀她同行时为何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了。 她沉着脸看向他,质问道:“殿下早知会发生这种事,却还是实施了你的计划?” 南宫懿并未否认,有些讪讪道:“这不是请花道长来主持大局了么?” 花妩沉默地盯着他,直到一向从容淡泊的槐王殿下终于有点坐不住了,她才重重哼了一声,撩开车帘跳下马车。 第八十一章 城下的纷争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灰扑扑的城墙下,两方人正横眉冷对。 一些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手里提着各种农具,瞪着对面,骂道:“一群骗人害人的祸害!还不赶紧滚!以后都不许进城!“ 他们背靠城墙,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生怕对面的人会闯进去。 ”将我们观主放回来,不用你们说,我们立刻就走!“一个穿青色道袍的青年不服气地喊,”你们这些愚人,凭什么绑我师父!“ ”凭什么?凭他跟官府勾结欺骗我们!“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众人拥簇下走上前,痛心疾首道:”今年水患这么重,田地被淹,多少人家中连孩子都养不活,是松月道长说,让我们将各家的牲畜捐出来,送去给河神做祭品,水灾就会平息,可是结果呢?根本就是一个骗局!他一个出世之人,却贪婪自私,昧着良心罔顾尘世性命,简直该死!“ 青年立刻道:“你们误会他了!我师父没有想要骗你们,他真的以为从长安来了修为高强的道士作法,才劝大家去献祭的,我师父一向仁厚,你们有多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怎会这样想他!” 他话音刚落,从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衣裙打满补丁的妇人,抬手就朝他扔了一把泥巴,指着他边哭边骂:“那么我的孩子呢?我儿子跟着他去琼洲城观祭典,怎么没有回来?那些妖道用人献祭,我儿子是不是被他们故意杀了!你们这些杀人犯!你们不得好死!” 妇人一席话让围观的百姓更加激愤,上前一步把几个穿道袍的道士团团围在中央。 青年紧张起来,慌慌张张的解释,“不,没有的,小豆子是在去的路上与我们走散了,我们没有杀人!” “还敢狡辩!你们这些魔鬼,应该让你们血债血偿!”百姓们说着就要冲上来。 “师兄,怎么办呀?解释不清楚!“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靠近青年,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袖子。 “别慌,这些百姓在气头上,我们别跟他们硬碰硬,等他们气消了,会听进去我说的话的。”青年虽然自己也紧张,还是勉强安慰他。 “要我说就揍他们一顿。省得他们听不懂人话!”青年身后站出另一个人,一手按在剑上,愣愣环视对面一群疯子,满怀戒备。 “不可,师弟!”青年按住他,严肃道:“道门有规定,修界人不得对世界之人动手,你忘了!“ “那我们就在这儿站着生生被人打死?”那人极不赞成,“我们什么也没做错,那些妖道祸害百姓,逃得无影无踪,凭什么我们要这些不知情的人承担百姓的怒火?凭什么师父要被他们抓起来吊打?” “可师父说过不让我们冲动行事.......”青年还在犹豫。 “那也得把师父救回来再说!不然就算你杀了人,师父他老人家也没命惩罚你了!”他说着,唰一把抽出了长剑。 他这一举动更加刺激了不明真相的百姓,他们中有人高喊:“道士杀人啦!” 顷刻间妇孺纷纷哭着往后躲,强壮的汉子们则直接拎着武器往中间十几人身上抡,场面瞬间变得不可控制,下一刻就会流血。 执剑的少年冷哼一声,朝剑内注入灵力,剑身微微发光,他伸手横劈出去,凡是被剑光扫中的百姓,都会被砍倒重伤。 突然之间,他的动作一滞,紧接着长剑脱手而出,掉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四面八方的百姓朝他们砸来东西,内心顿时绝望。 一只柔软的小手拍了拍他,他惊了一下,回头就见一个矮他半头的面生女冠站在旁边,右手抵着他的后心,手掌微微发热,青年猛然意识到自己为何灵力受阻。 “借你修为一用。”女冠面无表情快速道,她话音一落,少年立刻感到自己身上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转,朝着后心的位置汹涌流窜。 女冠的掌心发出淡淡金光,她抬起左手,朝周围一挥,一道淡金色的灵力波震荡而出,生生将扑过来的百姓横扫了出去,那些人像海潮一样往后退去,但余力褪去后,他们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说明刚刚那道看似强横的灵力扫荡力道其实很温和。 两拨人都怔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只见那女冠轻轻放下手,往前走了两步,朗声道:“都闹够了吗?天灾面前,你们不想着怎么活下去,反而围攻无辜,都想去坐牢吗!” 乌泱泱的城下,一时间因她的质问寂静无声,两拨人虽然闹不清楚状况,也都不认识这女冠,可都隐隐猜到此人身负修为且深不可测,不敢放肆。 花妩盯着最先说话的白发老人,往前走了两步,对面的百姓立刻往后退,一脸戒备。 “前辈也算德高望重之人,这些人都听你的吧?为何在此滋事?”花妩冷声质问,“官府竟无人管么?” “官府早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一些人大着胆子喊,“他们搜刮钱银,抢夺牲畜,没收粮食,根本不给我们活路!” “官府不管你们,有人管你们,你们有什么冤屈,大可跟后边那位控诉,围着些到绝境也不肯伤害你们的人算什么本事!”花妩手一伸,众人的视线跟着她往后挪,看到一辆马车。 南宫懿从容地走出来,站在马车外,一袭白衣,神情温润,仿佛世外高人。 “他,他是谁啊?”有个妇人哆哆嗦嗦地问。 “他是摄政王,特地从长安来琼州监督水患治理的,你们对官府有什么不满,统统告诉他,他自然会给你们作主。” 白发老者听了这话摇晃着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嚎哭道:“大人啊!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百姓吧!”他一哭,众人也跟着跪下哭,连被围攻的几个道士也一齐跪下。 花妩看看她身旁那个少年还在发愣,出声提醒,“赶紧跪下,不要命了?” “啊?“少年立刻回神,赶紧跪下,垂着头,生怕南宫懿降罪的样子。 花妩鹤立鸡群,遥望南宫懿,心里的气跟海浪一样一波下去一波又冲上来。 她还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南宫懿靠冲垮祭典的骗局斗倒以温儒敦为首的琼州官员就算了事,殊不知故事往往只挑精彩的地方写,可现实会蔓延出无数的后续,权力争夺的两端内,必然会有牺牲。 白扇瀑布被冲垮,百姓们除了不满官员的不作为,还有就是对妖道祸世的憎恨,激愤之下,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规矩的道观,哪些是邪门歪道,于是就会造成今日看到的这种局面。 一面是不愿触犯道门门规的良善道士,一面是受到欺骗流离失所的无辜百姓,在上层贵族与皇权的争夺之间,他们简直又蠢又让人心疼。 而南宫懿,花妩眯起眼睛,受众人跪拜的南宫懿虽然是来救他们于水火的,可也不能普渡众生,他定下整个计划的时候,想必就已经料到会有后续的这些冲突了,他是抛弃了大衍道观中的这些无辜道士,任由他们堵住百姓的怒火,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你,你怎么不跪?”执剑的少年回过神,看她还直直站着,大着胆子问。 花妩冷笑了一下,在他惊讶的目光中,遥遥瞪了南宫懿一眼,转身往城里走去。 第八十二章 出面稳人心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隔着重重人群,南宫懿略微无奈,这次怕是真的让她恼了。 花妩为人,并非不顾大局,只是绝不愿意为伤害无辜找借口,南宫懿纵然对她怀疑戒备,但私心里,她这种纯粹的善恶分辨让他不由自主喜欢,哪怕明知自己做不到,看着她能做到,也觉得轻松很多。 南宫懿原本没想到花妩会出现在琼州,琼州百姓暴乱后,必然会对当地道门势力造成创伤,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他并未对自己的计划有任何犹疑。 可自从花妩识破他的谋算开始,他便知道此事不能放着不管了,若是让她知道,定要与自己翻脸。 所以他好言劝她留下,以她的声望帮忙镇住这些受了惊吓的百姓,也好减少道门的损失。 南宫懿站在马车上暗叹幸亏把她留下了,若是她回去后才听说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把他想成什么样子。 他安抚好躁动不安的人群,带着他们进城。 这才知道,城守由于贪婪残暴,已经被暴起的百姓乱棍打死,他的宅子也被层层人围住。 南宫懿让混乱的百姓撤回来,组织衙门的人维持秩序,把一些关键人物带回府衙,了解情况。 南宫懿问:“那几个小道长的师父在何处?” 白发老者说被捆再城楼里,准备将他从城楼上吊下去。 南宫懿看向西柏,西柏立即会意,“属下这就去告诉花道长。” 白发老者是城外几个村的保长,年轻时也曾见过世面,遇上南宫懿这样的人物没有畏缩地连话也不敢说,甚至问:“殿下,敢问那位女道长是……” “怎么?老人家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这……殿下您也知道,琼州之所以乱成这样,都是因为有妖道作祟,这位小道长年纪与修为这么不相符,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南宫懿摇摇头,安抚道:“老人家不用怕,她不是什么邪门歪道,她是——” “谁在背后说我的闲话?”一道声音干脆响起,众人吓得一个激灵,纷纷回头看。 花妩款款而来,身后跟着那些狼狈不堪的道士。 百姓们畏惧地向后退了退。 刚刚的执剑少年握紧拳头,凝神戒备,随时准备挡在她面前。 场面立刻又紧张起来。 花妩朝南宫懿看了看,才将目光落在百姓身上,轻声道:“诸位不要怕,琼州发生这样恶劣的事,修界和世界更加应该相互信任,否则如何能让真正罪孽滔天的人伏法呢?” 众人依旧小心谨慎地看她。 花妩继续道:“这些道士所修道法没有问题,我仔细盘问过,他们对琼州城的勾当也一无所知,人心皆是肉长,大家真的想放着祸害琼州的坏人不管,欺负老实人吗?” “你,你是谁?凭什么你说他们没问题他们就没问题?”一个壮汉大着胆子喊。 “信不过我?”花妩转向他,一字一顿道:“我是长安宫观的道士,随摄政王殿下巡视琼州,宫观不会允许任何邪门歪道在大衍放肆,更加不会对百姓的安危坐视不理,我不会错杀好人,也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妖道,你们不必怕我。” “她说她是宫观的道长,皇家宫观啊!”有人窃窃私语。 “她有证据嘛她?” “可是摄政王没有反驳呀?”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南宫懿。 南宫懿看向花妩,花妩则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南宫懿心情很复杂,她说自己是宫观的道士,既能镇住场面又能恢复百姓对朝廷的信心,是在帮他,这实在让他意外。 她气他不择手段,还愿意尽心帮他安抚百姓,这个孩子嘴上强硬,其实心软得很。 “我们怎么相信你?”一个妇人突然尖声问,“就算你来了,能还我儿子的性命吗!都怪你们这些怪物,你们统统都该去死!” 她说着就扔了一个篮筐过来,里面都是黄泥,花妩偏头躲过,但还是被泥浆弄脏了道袍。 “你们这些人好不讲理,当初求着我师父去送祭品的时候都忘了,现在却要吊死他!你们自己眼瞎信错人,事后还怪别人,你们才该死!”她身旁的少年又暴躁起来,扯着嗓子喊。 “臭小子你说什么!?” 花妩一阵心烦,抬手运起灵力,半空中亮起金色光亮,光芒炸开,从虚空中浮出一把巨剑,花妩握住剑柄轻轻一扫,幽蓝色的灵力像水纹一样荡开,府衙之上温度骤然降低,如寒冬将至。 寒气扑面,寒风凌厉,百姓立刻傻了眼,禁了声。 她见两方都安静下来,才慢慢道:“你们不必怀疑我的身份,我若有坏心,你们今日谁都没有命走出这个地方。我从长安来这里不是为了滥杀无辜,我会保护你们,谁来祸害百姓,我先杀了他,所以,你们也给我听话些,别给我惹麻烦,懂了吗?” 众人惊骇地看她,但是她说完这番话后,很神奇的谁要没再多叨叨。 花妩叹了口气,心道有时候好好说话还不如手段强硬一点,省着废话多,大家还不领情。 花妩给如惊弓之鸟的百姓喂了定心丸,接下来的事交给南宫懿就好,她跟着其余道士去就松月道长。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西柏来杯砸坏的道观请花妩:“花道长,殿下请您前去用膳。” 花妩本来不想去,但想跟他商议一下明日尽快启程,于是还是去了。 —— 南宫懿坐在桌边等她,花妩朝他点了点头,就坐下吃饭,一言不发。 “花道长。” “食不言,殿下,有什么事一会儿说。”花妩快速打断他。 南宫懿被堵了一下,却没住口,接着道:“我知道长生气,但我们的约定不是不许结交邪门歪道么?” “所以?” 南宫懿端起酒盏,朝她递过来,认认真真道:“所以本王想给道长赔个不是,还请花道长原谅本王的私心筹谋,本王愿意尽力补救。” 花妩终于放下筷子,抬头看他,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满是诚恳,他的气色其实很差,还要应付地方官员安抚百姓,神色疲惫,但态度坚决,大有她不说话就不放下杯盏的意思,花妩承认,她立刻就心软了。 “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去下一座城池,多去一个地方,就少一座道观被毁,最后去琼州城,找到钦差队伍,把琼州刺史押解入长安,如何?”她问。 “道长说得极是。”南宫懿朝她微微一笑。 花妩低下头去扒拉盘子,心道自己都在做什么,自己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还在外面给槐王善后。 花妩啊花妩,你心可够大的。 第八十三章 这个丫头啊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南宫懿一行人就启程离开,临时委任的官员带着一群神色疲惫的兵士将他们送出城。 花妩刚要上马车,一个白色身影从城内匆匆跑出来。 “道长!花道长等等!” 花妩停住,回头看,是那个要执剑伤人的少年。 “怎么了?你师父的伤势变重了?”她问。 少年摇头,“没有,师父还在静修,是我......是我想来找你。”他小声咳了咳,神情有点尴尬。 南宫懿淡淡看看两人,默默放下车帘子。 花妩眨眨眼睛,微微仰头看他,“你说。” “你......真的是宫观的道长吗?” “不然呢?你信不过我?”花妩歪歪头,“你只要知道,我不是邪门歪道就行了。” 少年忽然将目光牢牢落到她脸上,轻声道:“其实,琼州水患刚刚严重的时候,师父去信请过宫观的道长来小范围做法。” “然后呢?” 少年叹了口气,“来的那位道长.......强迫师父为他寻了许多灵物,还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最后实在觉得无利可图才离开,当时让许多百姓都不能容忍,师父为了修界的名声,替他遮遮掩掩,才勉强把事情揭过,所以这次的冲突一爆发,百姓们将怒火第一个烧到了师父身上。” 花妩很惊讶,静静问:“你说的那个道士是谁?我回去后会向观主反应。” “他叫赤狰,据说是个很有地位的道士。”少年说完又立刻道:“我同你说这个并不是让你回去找那人的麻烦,他虽然下流无耻,可师父说他修为真的很高,你不要去。“ “那你为何要说?”花妩有些奇怪。 少年重新看她,目光带着温暖和希望的光亮,“我是没想到,宫观中还有你这样的道长,我以为像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死活。” 花妩怔了一下。 “多谢你给了师父珍贵的丹药救命,也多谢你昨日及时出手拦下我,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成为道士,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无辜。” “我知道,你们也很无辜,受得也是无妄之灾。”花妩心中一阵触动,这些道士什么也没做错,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却要给那些修界败类背锅,说到底,不管是世界还是修界,不管是赤狰还是百姓,大家都是挑软柿子欺负,发泄自己的怨恨罢了。 “花道长!”少年突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清楚地问:“倘若有朝一日我有资格进入宫观,我能再见到你吗?” “啊?”花妩一时语塞,这叫她怎么回答嘛。 “你的修为真的很厉害,竟能驾驭这样高等级的灵剑,可你是不是受伤了,灵力恢复得这么慢,还要向我借。”少年担心之下,忽然握住她一只胳膊,满目忧心。 “我没有,你离我远点!”花妩一阵无措,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啊,她身上还有淤青,很疼啊。 “这位道长请自重。”南宫懿突然重新撩开马车帘子,一双广阔如星辰的眸子中划过冰冷之气,但言语还算平淡,“纵然修界与世界规矩有别,道长也该知道强人所难要不得。” 少年神色倔强,此时西柏已经带着剑绕到这一侧,眼神凶狠地看着他,他立刻瑟缩了一下,撤回手。 花妩回过神,拦住西柏,回头对他道:“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道长,我叫流双,我一定会进宫观的,你等我!”少年急切道。 花妩望着他一脸期望的目光,像是等她回家的小狗一样,顿时心虚到说不出话,索性头也不回上了马车,坐到南宫懿身边。 “走吧。”南宫懿放下车帘,淡淡吩咐。 —— 路上,花妩倚在车厢上昏昏欲睡。 “那位小道长说了什么?“南宫懿冷不丁问。 花妩激灵了一下,揉揉眼睛,很乖地答道:“没说什么,谢我救了他师父。” 南宫懿看她一眼,心道明明困得要命,还非要这么早上路,她这人,惯会勉强自己。 “距离下个城池还要走一个时辰,道长可以先休息一下,你的灵力恢复得如何了?” 花妩半眯着眼睛道:“我使用禁术强行提升修为,导致元丹受损,近一段时间内都不得使用灵力,只能借用别人的,殿下可别指望我。” 南宫懿知道她什么意思,淡淡道:“本王答应你,一定尽早让你回长安,道长安心。” 花妩没理他,闭上眼睛,心道哼,我不安心都是因为谁! 他们用了三日时间跑了大概十座城池,每座城池内的情形差不多,花妩帮着南宫懿镇住恐慌的百姓,护住各地的宫观,情况越来越顺利。 与此同时,南宫懿从别处调来的官兵也赶来,于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后,就集结一股势力,等回到琼洲城时,已经有庞大的人群浩浩汤汤跟着他们。 但也有不顺利的时候,温儒敦狗急跳墙,竟派死士来劫杀他们,南宫懿的腿伤一度恶化,他突然发起高烧。 而花妩则收到墨容给她的消息,让她立刻返回长安。 于是花妩只好和南宫懿道别。 “花道长这么着急吗?我们这就快到琼州城了。” 花妩心想,若是淮阳候也派了人从长安来,说不准就要认出自己,于是道:“不了,师姐催得紧,想必观上有事,我要先走,反正事情已经步入正轨,相信殿下也不会故意为难琼州城内的无辜道士吧。” “这个自然,道长放心,本王让西柏安排了一队兵士送你回去,还请花道长不要推辞。” 花妩道过谢,准备走。 东梧关起门,转身道:“殿下,有齐国太子的消息了。” 南宫懿在屋里问:“在哪?” “他的人刚离开琼州,但是齐国太子,我们没见到他人在哪,属下推测他还未走远,说不准还对殿下虎视眈眈。” 南宫懿道:“防着人何时是个头,不如留点破绽,看看他会不会上钩。” 东梧和西柏立刻抗议,“殿下你的伤还没好呢!” 南宫懿的神色非常疲惫,人也心浮气躁,不客气道:“下去吧,此事宜早不宜晚。” 东梧两人不服气又无奈,只好开门出去,没想到门一打开花妩就站在门口,西柏啊一声蹦回屋内,东梧也很震惊。 “花道长,你,你怎么没走啊?” 花妩冷哼一声,抬脚就往屋里去。 东梧想去拦她,这是殿下的房间,怎能擅闯? 西柏眼疾手快拉住他,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万一她能劝得动殿下呢? 花妩迈进里屋,南宫懿刚刚坐到床上,准备歇息,见她突然回来,表情也很精彩。 “还有事?”他茫然地问。 花妩看看他消瘦的模样,青白的脸色,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头不客气道:“我到现在灵力都没能恢复。” “本王说了会派人送你回去,定然安全......” 花妩打断他,“齐巅围杀我们的时候,他的目的不是我,我自己原本可以脱身,殿下知道的吧?” “道长救了本王,懿不敢忘。“南宫懿微微笑着,言谈彬彬有礼。 “既然你不敢忘,那就不要随便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花妩的声音突然拔高,“你这条命是我施用禁术,触犯门规留下的,要是你折在了琼州这个鬼地方,我定不饶了你!” 南宫懿睁大眼睛,愣愣仰头望她,一时间什么风度什么礼节都忘了,只突然感觉到,他灰暗冰冷的世界里,劈进了一束光,带着金色的暖意。 这个丫头啊。 第八十四章 都要来长安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稷华山。 莲池内飘荡着乳白色的雾气,朵朵红莲盛放,花叶掩映间,元玉真人坐于其中,身影飘忽,只看一眼就让人心生敬畏。 “师父,弟子来了。”墨容御剑而来,规矩行礼。 “容儿回来啦。”元玉真人忽然笑了笑,端庄如神袛的面孔一下子生动起来,像是迎接孩子回家的普通母亲。 “师父,您的身子可好?”墨容抬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还算不错,”元玉真人叹了口气,从莲池中飞出来,她纯白的道袍纷飞,像一只展翅的白鸽。 “为师听说大衍琼州的水患一个夏季都没褪去,反而愈发严重了?” 墨容心里咯噔一下,立即道:“大衍朝廷已经想了各种办法,跟齐国也交涉过,想来很快就能解决,师父不必为此事忧心。” “嗯,大衍新上任的摄政王好似是个有才能的,南宫无忌既然信任他,那么我也信任他一回,听说,他亲自去了边境慰问百姓?” 墨容立刻道:“是,因为齐国太子也去了边境,齐巅殿下身份尊贵,又修行我们太渊观的道法,于百姓间声望极高,在这个当口,也不能让大衍百姓对朝廷失了信心才是。” “墨容,”元玉真人忽然问:“妩儿在哪?” “师父,她在流云观。”墨容垂眼答,态度很恭敬。 元玉真人沉默了许久,直到墨容快被无形的压力击垮时,她才幽幽谈道:“容儿,你竟说谎糊弄为师。” 墨容立刻跪下,“弟子不敢。” “她不在长安,去琼州了,是么?”元玉真人背过身。 墨容额角落下一滴冷汗,事已至此,再掩饰也无用,她只好答道:“是……” “你可真是纵着她,这也要替她遮掩,”元玉真人摇摇头,“为师让她尽快找到【祸者】,她怎么反而跑去了琼州?” “师父先听弟子解释,小师妹虽然莽撞,但不是玩忽职守的人,她匆匆离开一定有原因,等她回来我必好好问她。” “所以,连你也不知她去琼州做什么去了?” “这……” “蓉儿,她是不是同那位摄政王的关系不错?” “师父,先前他们是打过几回交道,您觉得小师妹因为他才会去琼州?”墨容不答反问。 元玉真人想了想,叹道:“快些将她召回来吧,她长时间离开长安,【祸者】已经不安分了,若是抓不到人,”她淡淡瞥了一眼墨容,“你知道下场会多严重。” 墨容低头应是,心里狠狠颤了一下。 离开稷华山后,她立刻联系沿路的道观,传信给花妩,勒令她立刻返回长安。 —— 齐国国都。 “太子殿下,国师大人请您去一趟宫中。”小太监回禀道。 齐巅身穿金线绘绣的蟒袍,举手投足霸气耀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犀利深邃,他大步走来,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本宫就来。” 到了宫中,老国师已等他许久。 “师父,您找我。”齐巅为人盛气凌人,但对上老国师却很乖顺,一丝不苟地行礼。 “你来啦,”老国师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他,“这次去琼州不顺利?” 齐巅行过礼就坐到他旁边,淡淡道:“还行,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是?”老国师瞅瞅他,“你情绪好还是不好,为师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在琼州吃了亏?” “我的灵剑丢了。” “什么?”老国师险些跳起来,“你遇上高手了?还和人家斗武了?怎么把兵器都输了去?你知道你那把灵剑是多好的宝贝么?” 齐巅掏掏耳朵,万分嫌弃,“师父,你能不能偶尔也关心一下你徒弟的性命?那把剑我会再拿回来的。” “你到底遇到了谁?” “我不知道,是个女冠,所修道法我瞧不出来,我只知道她是长安人。” “你有把握赢过她吗?” “当然。”齐巅握紧拳头,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这丫头阴我,不然,她和槐王一个也跑不掉!” 老国师沉吟一番问,“那你的打算是去长安?” “不错,”齐巅回头看他,神色认真了些,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师父,大衍的摄政王有两把刷子,我想继续去探探他的底细。” 老国师喝一口茶,道:“那你去吧。” 齐巅愣了一瞬,他还以为师父不会同意呢,准备了许多话来堵他的嘴,没想到师父答应得这么干脆。 老国师也回头看他,认真严肃道:“为师为你占卜过,大衍的那位摄政王,也许会是你此生劲敌,趁他羽翼还不丰满,你若能重创于他,就不要犹豫。” 齐巅幽深的瞳孔中漫上一丝狠厉,勾着唇角冷笑:“哦?一个身无修为的废物,竟真能威胁到我?师父放心,我不会给他找个机会的。” 老国师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的茶杯,幽幽道:“孩子啊,修为不能代表一切,否则你以为这天下为何不在太渊观手上呢?” —— 洛州,无望楼。 “九爷,给您的密信。” 九爷接过,展开来看,一笑,“哦?总算能去长安了。”他随手将信一丢,信纸落在蜡烛上,燃成了灰。 “上头让您去长安?莫非终于要有什么大动作了?”跟班谄媚地问。 九爷秀气白净的脸上绽出一个俏丽的笑意,在灯火下却漫上森然,“是啊,这次上头可是送给老子一个宝贝呢。” “对了九爷,”跟班见他心情好,凑到他身边小心问:“老太婆他们从琼州回来了,您可要见见他们?” “事情办得怎么样?”九爷懒懒问。 “实验品失败了,她说看来药剂还要改进,那女人只活了几日。” “她是流云观的女冠,据说修为很高,才撑了这么几天,普通人更加不行了,让她赶紧给老子重新想办法,否则老子剐了她!” “是,是。” “还有……”跟班道:“她说在路上换皮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女冠发现了,她下了杀手,但那女冠最后好像没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九爷阴森森看了跟班一眼,“既然被人看到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杀了吧。” “啊?九爷不是还让她重新调配药剂?” “能人有的是,非要她不成?若是被上边的人知道咱们在做什么,那掉脑袋的就是你我了,你还想包庇她?” “啊,不不。”跟班立刻摇头摆手。 “走吧,去长安。”九爷站起来,笑道:“这次去长安想必很有意思,对了,爷还要去拜访个朋友呢。” 第八十五章 赴淮阳候府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让西柏跟着队伍,陪花妩回长安,西柏知道自家殿下很重视这位小道长,所以一路上对她极为照顾,好吃好喝送了回去。 走到长安城下,花妩心道若是被师姐知道她跟着槐王的人回来肯定不痛快,于是提前打发西柏带着人回去,自己骑着小花驴进城。 等见到墨容的时候,她果然很生气。 “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怎么突然就跑出长安?” 花妩默默坐到她对面,沉默了半晌,才抬头问她:“师姐,你知道归暮当时并没有死吗?” “你说什么!?”墨容脸上忽然一阵青白,极为震惊。 “我在长安见到了归暮,她的行为极为反常,于是我就一直尾随她,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她现在在哪?”墨容立刻问,一向冰冷的眼睛里漫上焦急。 “她死了,”花妩低声道:“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墨容怔了一下,眼底的光亮熄灭下去,整个人突然一动不动。 “我跟她到琼州,我们在那边遇到了邪门歪道的攻击,归暮为了杀他们,与对方同归于尽了。” 墨容还是没动,花妩隐隐看到,她的眼底浮动着淡淡水光。 “对不起师姐,我没能把她救下来……我应该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是我太鲁莽自大,以为自己应付得来。”花妩无力地解释,死者为大,她不想告诉师姐归暮都做了什么,就让归暮在师姐心里依然是个善良正直的弟子好了。 同时她也发自内心的懊恼,倘若师姐派人来帮他们,也许归暮就有生还的希望,她离开长安的时候,不该什么也不说。 墨容叹了口气,哀伤道:“这是她的命,罢了。”她摆摆手,“你下去吧,我想歇会儿。” 花妩看她一副要被绝望淹没的模样,实在不好继续说下去,只好起身告辞。 花妩化出灵鞭,轻轻握在手中,道:“师姐,我没能把归暮的尸首带回来,只能将她的兵器还给你,师姐你节哀。” —— 花妩修养了半个多月,在流云观中两耳不闻窗外事,殊不知外头已经天翻地覆。琼州发生暴乱,地方官员玩忽职守,槐王不得已出兵镇压,一个个消息传到长安,朝野上下有人大呼痛快,有人惴惴不安。 南宫懿也没能在琼州待多久就回长安主持大局。 摄政王亲自去琼州抓到了温儒敦等人和邪门歪道勾结的证据,还目睹了他们是如何激怒百姓的,淮阳候一党百口莫辩,琼州势力遭到清洗,琼州刺史温儒敦下狱,地方官员几乎无一幸免,五品以上官员全部革职查办,诸如曲昭信之类,不过算作自尽谢罪。 有天傍晚,墨容突然找她,问她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不是什么大事,师姐放心。”她不敢跟师姐说自己用过禁术,只说追归暮耗光了灵力,所以明明没养好也得说养好了。 墨容抬头看她,“有件事,师姐想问问你,你要如实答。” “师姐直说就是。” “你在琼州,可见过摄政王?他所说淮阳候府勾结的邪门歪道,是不是杀害归暮的凶手?” 花妩心中很为难,说真话师姐定要生气,可说假话……难道师姐连害死自己徒弟的凶手是谁都不该知道么? “师姐,事情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简单,淮阳候府固然可恶,可我以为他们跟那些妖道只是相互利用关系,问题还是出在我们修界,有人在用禁术行逆天之事,那些将世界搅得乱套的妖道,不过是些杂鱼罢了。” “你是说修界有势力在资助这些妖道?” “没错。”花妩道,“我怀疑宫观一定知道些什么,但那些妖道既然死了,尸首又不在我们手上,没有证据,还请师姐先不要打草惊蛇。” “至于槐王,我的确见过他,在琼州祭典上,但我追着归暮去了白扇瀑布内,山塌了以后,我被卷入地下河道,好不容易才从山脉另一侧逃出来,就再没回过琼州了。” 墨容沉默片刻,突然道:“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淮阳候府吧。” “啊?”花妩心里一惊,去那干嘛呀。 “老侯爷过世了,淮阳候府遍请长安道观为其净灵安魂,你身份贵重,既然回来了,不好无故不去,免得招致疑心。” “是。”花妩乖乖应下。 —— 翌日清晨。 花妩跟着墨容出门,墨容化出佩剑,伸手向她。 “师姐,我们乘马车去吧。”花妩拉住她的衣角,请求道:“他们都会御剑就我不行,太丢人了,你陪我乘马车好不好?” 墨容一愣,慢慢道:“好。”这个丫头越发会撒娇了。 花妩放下心,其实她是害怕墨容靠她太近,发现了齐巅的灵剑在她身上。 她们到淮阳候府的时间不算晚,各路道士也才刚来。 花妩跟在师姐身后,规矩地和众人打招呼,她眼风一扫,看见了无端、乾一几人。 花妩目光一冷,坦白说,她怀疑上音观更甚于宫观,虽然宫观跟淮阳候府关系更近,但上音观与他们的关系隐匿在表面之下,更加说不清楚。 东梧说,当初是无端大师将忘忧丹送去给那些妖道的,所以要么,是上音观与妖道来往密切,要么就是槐王指使东梧说谎误导自己。 她正想得出神,外头有一个声音高喊,“摄政王到!” 高阔的殿宇内,顿时鸦雀无声,一众道士以及官员循声望去,面上或多或少露出惊色。 槐王居然来了! 众所周知,槐王大刀阔斧清洗了琼州,无数官员下狱,他们贪污贿赂,一层层往上追究,最后伤的都是淮阳候府的势力,而老侯爷之所以会突然离世,也是因为听闻自己无数门生殒命,急火攻心。 所以槐王明晃晃上门,这不是往人家心上撒盐么? 南宫懿翩翩而来,花妩站在墨容身后歪着头看去,这还是自琼州分别后,第一次见他。 他穿着月白色长衣,为表哀悼,周身一丝亮色也无,只腰间坠了一块墨玉,他稳稳踏入殿上,目光镇定柔和。 他的气色恢复了不少,但看上去还是比一般男子孱弱,花妩在为淮阳候府尴尬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南宫懿来给害自己身子差点垮了的李家人悼唁时,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简直是修罗场啊。 突然,南宫懿停下步子,朝这边看过来,花妩顿时一阵紧张,心怦怦直跳。 可别跟我说话啊拜托了!我师姐还不知道我们在琼州死里逃生的事呢,不能被她发现啊!花妩脸上一阵僵硬,目光下意识躲闪。 而南宫懿淡淡跟墨容、无端、乾一几个打过招呼后,便头也不回路过,再未有任何举动,直接无视了其他人。 花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空荡荡的,忽然愣愣地想,这个人眼里没有你的时候,原来目光那么冰冷啊,一点都不温暖。 她还没等感慨完,只觉殿上气氛忽然间发生了一丝微妙变化,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看。 花妩不明所以,抬头一瞧,嘴角抽了一下。 呵,这修罗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丹鹤出现在殿宇尽头的中央,沉默地望着南宫懿。 第八十六章 尴尬的吊唁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殿上众人,这些随便一个叫出来都能让长安两界抖三抖的人物此时都默默站着,无言地看着当中两人。 气氛一时间异常凝重,花妩轻轻吸了一口气,都有点不忍心看。 丹鹤身披丧服,一双眼睛红肿无神,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衣裳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她这心碎的模样,叫在场众人不免心生同情。 南宫懿站在她对面,也静静望着她,没说话,也没上前。 丹鹤此刻的脑里都是乱的,看见南宫懿后就更乱了。 这个人,害死了她的祖父,是他们家的仇人! 可是他目光中的悲悯难道是假的吗?他这些年对自己的温柔相待也是假的吗?他怎能一声不响,就拿李家开刀,导致祖父吐血身亡!?他将自己至于何地? “你……槐王殿下还想来做什么?”丹鹤的手缩在宽大的丧服中,握紧的拳头直打颤,咬着牙问,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尽是痛楚。 南宫懿叹了口气,命跟来的下人送上丧礼,“老侯爷骤然离世,本王也很伤心,还望道长节哀,保重身体。” “你这份心意……我李家受不起!”丹鹤瞪着他,声音哀婉又怨恨。 南宫懿没有言语。 朱雀散人走过来,站到丹鹤身边,皱着眉冷冷警告:“槐王殿下请适可而止,人这一生有顺有衰,还请殿下小心些,别太过得意了,这里不欢迎您,您请回吧。” “本王只是想向老侯爷尽一份心意,并未有其他想法,既然两位觉得本王不该出现在这儿,那本王告辞。”南宫懿淡淡说完,转身就走。 “你,你站住!”丹鹤突然再度出声。 这一声十分响亮又唐突,不仅让南宫懿很意外,连朱雀散人也很意外。 “丹鹤,你……” 丹鹤紧紧咬牙,她知道自己不该叫住他,可心里还是不想他走,好像他这一走,他们之间就是敌人了。 花妩忍不住扶额,这画面简直极度尴尬,丹鹤一番痴心谁都知道,她这态度喊住南宫懿,当真大胆,似是什么脸面也不要了。 修界有个规定,道士间彼此投缘可以结为道侣,但是不能和世界之人嫁娶,否则就要脱离修界,丹鹤痴缠南宫懿,其实是注定没有结局的,可惜她自己放不下。 眼下她形容憔悴,失去亲人,无比可怜,反观南宫懿怎么看都像是个负心汉,玩弄人家感情,还要整垮人家的家族…… 可事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花妩真的很想吐槽,崔李家联合宫观毒害槐王的时候,还借的是你丹鹤的手呢,害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知人命脆弱,手下留情? 勾结邪门歪道、纵容门生毒霸一方、暴政敛财、谋杀皇亲国戚,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所做所为桩桩件件都无比恶心,槐王没杀了你满门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花妩隔空瞪着丹鹤。 南宫懿顿住步子,并未回头,问:“丹鹤道长还有何事?” 丹鹤咬牙,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他对自己就没有半句解释么?为何要这么风轻云淡,在他心中我便是伤心过度也无所谓吗? 气氛一度陷入死局,此时圣女观主重雪款款走出,笑着打圆场,“既然槐王殿下来了,总要给老侯爷上柱香再走吧,时间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去道场如何?” 南宫懿这才回过身,道:“是这个道理,本王失态了,重雪观主请。” “请。”重雪芙蓉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笑意,真是一出好戏啊。 南宫懿目不斜视走过丹鹤身边,丹鹤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朱雀观主皱着眉,狠狠扫了她一眼,但到底碍于人多,没当面申斥,拂袖步入后厅。 花妩眨了眨眼睛,四处观察众人的反应,墨容低声道:“走吧,别乱看。” “哦。” —— 花妩边走边小声问墨容:“师姐,朱雀散人为何这么讨厌槐王啊?” 墨容低声答道:“因为槐王没有灵力,不能修炼。” “可是,修炼本就要靠天分,若是人人都能修成神仙,那修炼还有什么稀奇的?”花妩眨眨眼睛,难不成就因为这种原因,崔李两府就要跟南宫懿对着干? “这其中远比你想得复杂,槐王他并不是不会修炼或者灵力低微,他是不能修炼,换言之,他的体质有缺陷,无法聚出元丹,不能贮存灵力,因为这样的缺陷,他一直对修界很抵触,你明白吗?” 花妩怔了怔,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墨容将她带到角落,小声道:“槐王自己不能修炼,对修界自然不上心,如此一来就不会信任倚重宫观道士,朱雀散人岂会愿意在他掌权后反而地位没落?她有别的选择,所以说什么也要为自己和宫观谋划。” 花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南宫懿不仅是不能修炼,聚不出灵力,他对别人的灵力也无法感知啊,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超越自身极限的存在了。 花妩心中忽然生出一个疑问,这真的是个缺陷么? —— 净灵时,丹鹤靠棺椁最近,南宫懿只在殿外旁观,中间隔着重重道士,那令人尴尬的一幕再未上演,花妩松了口气。 结束后,她跟着墨容及众人去用膳,淮阳候府的款待还是很周到的。 她下意识一瞄,就见丹鹤幽幽站在原地,哀怨地盯着南宫懿,转身往反方向走。 花妩原本没多想,可收回目光的时候脑中忽然一个机灵。 不对啊,丹鹤刚刚的意思是让槐王跟她过去! 花妩又下意识去找南宫懿,却发现对方也正看过来。 “你要去?”花妩朝他比划口型。 南宫懿愣了一下,快速轻微地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花妩比划:“神仙露。” 南宫懿好像没看懂。 花妩快速晃着食指和中指,使劲捣腾,意思是:情形不妙就快跑。 南宫懿以为她说她先走了,弯了下嘴角,点了点头。 花妩跟着墨容去了饭厅。 —— 丹鹤神思不稳,步伐虚浮,看上去左摇右晃,但走得飞快,一恍神就不见了。 南宫懿寻思片刻,抬脚往金玲树那里走去。 丹鹤果然等在树下。 丹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笑了一下,淡淡道:“殿下果然能找到这里。” 南宫懿环视周围,此为水中高地,极容易被人看到。“你不怕你师父寻你么?” “殿下放心,这周围我早已布下结界,没人看得见我们。” “丹鹤,本王所为并非针对一人,造成今日的后果非我所愿,但琼州百姓是我大衍子民,我不能不管。” 丹鹤咬着牙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回头或者一出声,立刻就心软了。 “你可知道,荣安侯府供养的那些妖道在琼州肆意以百姓道士做祭品,滥用禁术提升修为?崔黎被他们控制,在你眼前杀了明因的时候你为何不制止他们?丹鹤,倘若你当初制止,今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南宫懿言语温和,但目光深处已经转冷。 丹鹤含着泪摇头哽咽道:“师父说他们只是所修法门异样,不是妖邪,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南宫懿的目光又冷了两分,眼前忍不住想起花妩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勒令他不许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那个孩子眼里不揉沙子,若是她处在丹鹤如今的位置上,别管她师父说什么,她大概都会在那些妖道出京前拦下他们吧。 第八十七章 干净的善意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丹鹤转过身,委屈道:“难道在殿下眼中,我与邪门歪道一样可恶,才让你将对他们的憎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修界妖道作孽,为何下场要我来承担?” 南宫懿道:“本王说了今日种种并非针对于你,道长别多想。” “难道不是吗!”丹鹤突然大喊,抬头瞪着他,失声质问:“那些百姓!你眼里只有百姓,他们失去亲人,你就要把这罪孽报应到我头上,让我也体会一下痛失亲人的滋味吗?殿下你好狠的心,你明明知道祖父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祖父和南宫懿,大概是丹鹤在这世界之中最留恋的两个人了,现在却一个离她远去,一个要抛弃她,这叫她如何承受? 南宫懿的神色自始至终依然清淡如水,好像生离死别在他心中丝毫没有重量,丹鹤楚楚可怜的模样半点也没让他让步,哪怕怀疑自己下手过重也没有。 “道长伤心过度本王理解,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本王先告辞了。”他转身欲走。 丹鹤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南宫懿的冷漠深深刺激了她,她美丽空洞的眼底燃出火焰,像要烧尽一切不甘。 她忽然恨声道:“你这是要将我彻底逼走?” 南宫懿顿住步子问:“你威胁本王?” “你欺我家族,害我祖父丧命,事到如今半点悔意都没有,半点也不在意昔日情分。呵,果真如师父所言,槐王殿下憎恨修界、铁石心肠又手段阴毒,要是落到你手里,我们这些跟你做过对的人,恐怕没一个会有好下场!” “所以呢丹鹤?”南宫懿开口,嗓音如蛊惑的美酒,醇厚又冰冷,“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是你逼我的!”丹鹤话音刚落,眸中忽然迸发出杀意,磅礴的杀意让她美丽的脸蛋微微扭曲。 无形的灵力在她周围展开,空气像水纹一样波动,放出微微蓝光,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浮于两人之间,丹鹤握住剑柄挽了个剑花,剑气夹带灵气如两片刀锋,直扑南宫懿面门。 “我要替祖父报了这仇!” 南宫懿动也未动,保持着坚定戒备的神情稳稳而立,竟是准备硬生生接下这一剑。 一道金色光柱斜飞而来,像是突然破晓,幽蓝色的灵光被覆盖,金色纹路像暖阳一样铺撒一地。 花妩收回长剑,周身的光亮渐次消失。 回过神后,南宫懿和丹鹤都大吃一惊,南宫懿愣愣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还矮一头的花妩,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她不是跟着墨容观主去吃饭了么? 丹鹤的神色骤然变冷,眼中原本的脆弱悉数碎掉,裹上一层尖锐的外壳。 “花道长,这是我大衍的事,请你让开。” 花妩的神色比她更冷,质问:“你大衍的事?丹鹤道长了不起哦,在自己家就能草菅人命胡乱杀人?你置律法门规为何物啊?” “你若再不让开,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伤重了可别说向太渊观和元玉真人告状!”丹鹤眼底露出鄙夷,周身重新聚出灵力,化境之境修为的精纯灵力源源不断涌现,在她身后凝出一道上下左右都看不到头的灵墙,若不是她做出的结界足够精良,外面早就炸锅了。 花妩眼里露出一丝无所谓的笑意,猖狂道:“你忘了你是我手下败将么?等你有能耐在我面前出招的时候,再说这话吧。”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金色,凡是直视的人都会感到灵魂被刺穿。 丹鹤的动作凝滞了一瞬,幽蓝色的灵力潮汐不再汇聚,它和丹鹤都像是忽然被冻住。 就是现在!花妩眯了一下眼睛,抓住机会,转身握住南宫懿的手就往外跑,把他扯了一个趔趄。 南宫懿:“!!!” 花妩没理他,此时不跑何时跑啊,打又打不过。 丹鹤刚刚回过神,只见两人已经跑出了结界的范围,花妩往回看时还轻松地朝她扮了个鬼脸。 “花妩!”丹鹤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 花妩把南宫懿拉出结界的方向正好靠近一面外墙,为了躲避淮阳候府的下人,花妩直接划破手掌摁在墙上,带着南宫懿穿墙溜了。 两人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花道长,你的手掌在滴血。”南宫懿提醒她。 花妩松开握着他的那只手,取出帕子裹住,边走边道:“哦,多谢。” 南宫懿歪着头若有所思,她第一次便装来槐王府的时候,手掌也受了伤,莫非这是什么禁术,让她可以强行使用超越境界的术法?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可没想到拉住自己的时候忽然迸发出了不容拒绝的力量,她明明知道丹鹤的术法对他构不成威胁,为何还要特地跑来? 花妩忽然顿住步子,南宫懿在想心事,差点撞到她。 “道长,怎么了?” “你是吓着了么?刚刚怎么不躲啊?”花妩回头看他,神色不解,莫非是对丹鹤心存愧疚? 南宫懿没立刻做出反应。 花妩心道果然如此,苦口婆心道:“你是摄政王,跟普通人不一样,你做决策的出发点应该是为了这个国家,就算某些做法跟你的私心冲突,也得暂时放到一边去,谁让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呢,丹鹤说得那些真的能动摇你吗?你可怜她也得有点限度吧。” 南宫懿笑了笑,作揖道:“花道长教训得是,是本王糊涂了。”她是不是生气了? 花妩叹了口气,不过他跟丹鹤的旧怨她又不清楚,不好多说,于是道:“有件事我本来想找殿下商量一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南宫懿顿住步子,有点恍然,“花道长有事寻我,才找来金铃树这边的吗?” “唔,差不多吧。” 南宫懿看看她的背影,忽然没忍住,问道:“道长为何出手救我?你明明知道本王不会受伤——” 花妩突然停下,诧异地回头看他,一脸不可思议,愣愣道:“不是你说的,这是你最后的底牌嘛?能让丹鹤知道嘛?” 这回轮到南宫懿愣住了,熟悉的暖意从她灵动干净的目光里传来,渐渐涌向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再也无法抗拒她干净的善意了。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再无法抗拒自己的心,南宫懿不得不承认,这个没有防备的丫头竟然莽莽撞撞走进他心里了。 第八十八章 甜蜜的议事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见他发愣,歪了下脑袋,我说错什么了嘛? “原来道长还记得,多谢你这般替本王考虑。“南宫懿握拳在嘴边咳了咳,不着痕迹掩下情绪,可其实整颗心都沉浸在花妩暖融融的关心里,跳得安稳又急促。 有生以来第一次,南宫懿脸红了。 花妩叹了口气。心说槐王怎么年纪不大却这般健忘,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是不是操劳国事累坏了脑子? “花道长提前离开没关系吗?” “没事,师姐知道我跟丹鹤合不来,我今日能去已经很给淮阳候府面子了,用不着在乎那么多。” 两人边说边往拐进一条巷子,西柏架着马车等在那,见南宫懿提前出来已经很惊讶,没想到花妩也在。 “花道长!你恢复得可好呀?”西柏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一点不见外。 “嘘!”花妩赶紧拦下他的话头,看看四周,眨眨眼睛道:“我好着呢,哪用恢复呀。” 西柏立刻捂住嘴,请两人上马车。 —— 马车一路驶入槐王府后宅,花妩跳下马车,南宫懿问:“花道长急着走么?” “还好,午后师姐一定会被其他道观的人拉住讲学,临朝要跟去服侍,没我什么事。” 南宫懿无声勾起嘴角,“既然是这样,那不如先用午膳,我们再聊正事吧,你在淮阳候府大概没吃上东西吧?” 花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跟看见包子的某种动物一样,毫不矜持地点了点头。 南宫懿的笑意更大了,吩咐西柏,“告诉封管家花道长来了,让他备一桌菜,做得软糯清淡些。“ “是。” 于是南宫懿不动声色支走了西柏这个跟屁虫。 花妩一颗心都放在了吃上,再想不动别的事,问:“那我们去哪里吃?” “去我屋里。”南宫懿迈开步子走出去。 封管家办事极利索,两盏茶时间就带着婢女来到院子,看到花妩时的目光像看到亲闺女一样。 “道观上想必饭菜清简,花道长去琼州一路奔波,人都消瘦了,该多吃些好的补补身子。”封管家命婢女打开盖子,阵阵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花妩往桌上一望,烧排骨、粉蒸肉、荷叶鸡、四宝鸭,鲫鱼羹,我的天,封管家也太了解她了吧!花妩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南宫懿见她眼睛都冒光了,知道对了她心思,笑道:“还是封叔考虑周到,今日厨房人人有赏,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人都走干净,他一回头,就见花妩定定望着自己,颇为乖巧。 “花道长请。” 花妩这才客客气气端起碗,认认真真拿起筷子,专注又飞快地吃起来,她是真饿了。 南宫懿吃得优雅,边吃边留意她,她吃得快但吃相并不难看,两腮一鼓一鼓的,吃得特别香,南宫懿不知不觉间也觉得食欲大开,多吃了小半碗。 花妩心道王府的厨子就是不一样,他们做的这么好吃,还把南宫懿喂得这么消瘦,啧啧啧,定是槐王自己太挑食了。 她冷不丁抬头瞧了瞧他,他正夹了一片菜叶进口中,慢慢咀嚼,神情恬淡悠然,咽下去后还要喝一口水,这么个吃法,能吃下多少东西嘛。 南宫懿突然发现她盯着自己看,立刻不自在,呛了一口水。 花妩眨眨眼睛,赶快递帕子给他,好在南宫懿缓过来快,咳了几下就恢复正常了。 他朝她友善地笑笑。 花妩心中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身子消瘦,食欲不好定是这些年被神仙露折磨的,中神仙露者,茶不思饭不想几日是常态,长年累月,神仙也要被拖死,明明害他的凶手就在长安,还不能抓不能管,他也真够不容易的。 好在毒都解了,以后他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若是身上再长点肉,一定更加帅!花妩的想法逐渐跑偏....... “吃好了?” “嗯。”花妩心满意足放下筷子,感觉从琼州回来后第一次这样身心愉悦。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本王让人给道长安排一间客房。” “不用不用,“花妩摆摆手,“不用麻烦了。”睡在槐王府多不好。 南宫懿也不勉强,站起来道:“那我们去书房说吧。“ —— 书房,南宫懿命封管家备下瓜果点心送来,封管家端进屋的时候,南宫懿坐在书桌后头,花妩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南宫懿抬了下手,示意他把果盘点心都放花妩那。 “花道长今日找本王,是出了什么事吗?” 花妩摇摇头,伸手,一柄银色长剑浮于空中,这柄剑于她的身形来说有些长,剑身是暗淡的金属色泽,显得陈旧廉价,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南宫懿看了一眼,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问:“是齐国太子的灵剑?“ 花妩点头,放在手里颠了颠,“看着其貌不扬吧,不过这把剑确是个灵物,当中封着个很厉害的剑灵,我是因为修为不够,才不能让它发光,着实可惜啊。” “刚刚你就是用它抗下丹鹤的攻击?” “对。”花妩点头,“就算我发挥不出它十成的威力,也足够它挡下丹鹤的致命一击。齐巅丢了这样好的兵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殿下能不能派人把它送回去?顺便还能要挟他一波。” 南宫懿叹了半口气,“花道长想法是好,可应该来不及了。” “啊?” 他抬手从一摞奏折中抽出一本,打开道:“昨日早朝呈上的文书说,齐国太子要同羽王来长安作客,你知道的,他会御剑,大概明后日就会到吧。” “他要来长安?”花妩睁大眼睛,“他来做什么啊?” “和修水利的事情还要详谈,而且似乎他想同大衍联姻,不过未必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 南宫懿还没说完,花妩已经快崩了,天呐齐巅竟然要来?全长安都知道自己来自太渊观,这下可瞒不住了,得赶紧把这把剑弄走。 不知道为什么,花妩直觉齐巅是一个能威胁到她的存在,打心眼里不想跟他来往,只想躲远点。 “道长安心,这里到底是长安,本王不会让他再找到机会下手的。”南宫懿温和地望着她,出言安抚。 花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灵力一直没能恢复,打算回去闭关,这把剑说实话,我不放心放在别处,只有放在殿下这里才能让我安心。” “这是为何?” “殿下知道,此剑有灵,剑灵没有正邪,但有意识,如果没有能压得住它的主人,它可能会暴走,而殿下天生对术法排斥,能将它的威力压缩到极致,就算齐巅亲自来抢,只要他不派杀手,就奈何不了你。” 南宫懿听完这些,开口问得却是:“你要闭关?伤得这么重吗?” 花妩躲开他的目光,道:“也不是特别重,但我好像......出了点状况,需要静修调整一下。“ 南宫懿见问不出来,不再勉强,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她要闭关,那岂不是就见不到了? 第八十九章 花影误弄人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在墨容他们回来前开始闭关。 她从琼州回来之后总觉得身上很虚弱,一开始以为是元丹受损,灵力耗尽的结果,但后来又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几日她的灵力恢复了一些,但一直动荡不定,隐隐有升阶之兆! 花妩心里颇为吃惊,原本来说,封印一日不解,她的修为只会永远停在结丹之境,不该有所精进才是,难道因为在琼州强行冲毁封印,导致封印松动,控制不住她的灵力外溢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怕还没等齐巅来,自己就在师姐面前露馅了。 于是她回来后就跟广容公主打过招呼,让锦簇去通知墨容自己要闭关,这几日不能见人。 与此同时,两拨人几乎是前后脚进了长安。 九爷带着几个手下慢悠悠晃进长安城大门后,左瞧瞧右看看,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爷,反正上面还没有信传来,您要不要先去酒楼喝一杯?” “嗯。“九爷懒洋洋应了一声,想了想道:“去一趟宫观。” “是。” 他们乘马车停在宫观不远处,宫观门前有卫兵把守,若是靠得近了要遭盘问,于是他只在街角掀起帘子瞧了瞧。 “爷,您瞧什么呢?找人吗?” “我问你,上回那株神仙露你寄到哪去了?地址可是宫观吗?” “就是对面那座医馆。”他手下指了指侧面。 九爷点点头,望着宫观的殿宇痞笑了一下,若有所思。 小道长别吃惊,爷可来看你了,不过你这小家伙谨慎得很,连道名都未透露,看来要费爷一番精力了。 “九爷,咱们现在去哪?” “在此等一会儿。”九爷淡淡道,一手漫不经心搭在窗沿上,瞄着宫观门口,漫不经心地笑。 宫观门前人来人往,只一刻钟就有许多身披道袍飘飘御剑的道士和达官显贵进进出出,可九爷一直没等到他想见那个人。 不过宫观这么多人,只一会儿等不到也不意外,他就是试试运气。 正思量着,只见门口许多道人低头避让,连穿金带银的夫人们也客气闪到一边,九爷挑了挑眉毛,便见从观门里走出一个妙龄女冠。 她一出现,仿佛所有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九爷眯起眼睛。 那张脸用国色天香来形容也不为过,一双秋水眸子中含着忧色,顾盼间无端惹人怜意,步步走来如弱柳扶风,盈盈弱质间,偏偏穿一身红衣道袍,宽广的衣衫更衬得她身形瘦弱,纤腰袅袅,充满诱人的风情中又带了一丝出世人的克己,格外勾人遐思。 九爷自认阅人无数,也立刻就被这女冠的姿容吸引,想知道她是谁。 —— 宫观门前,众人回退一步给她让出地方,同时恭敬地唤:“丹鹤道长。” 丹鹤像是没听见,幽幽飘出来,任这些人在两界有怎样的名望,她都未理。 她最近的心情的确糟透了,琼州灾事爆发后她就没过一日消停日子,除了为灾民祈福便是为家族众人占卜避凶,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躲不掉祸事。 祖父的去世令她深受打击,而知道这一切都是南宫懿的阴谋策划后,更加不能接受,她既不愿祖父死时受污名谴责,又不忍因此憎恨南宫懿,可师父朱雀散人毫不体谅,只一味逼她下决心,她在宫观实在待不下去了,索性往淮阳候府去。 “丹鹤道长真够可怜的,槐王也忒狠心了......” “也许槐王原本就是利用她牵制李家呢,殿下的手腕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宫观门前几位夫人见她走远开始交头接耳。 “可不是,丹鹤道长心仪谁不好,偏要心仪槐王,这谁不知槐王不喜修道,连净尘观都是随便修起来的。” “.......” 九爷的视线一直跟着丹鹤,直到看不见她那曼妙的身形,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来。 她叫丹鹤啊,他露出一玩味的笑意,眼底荡出愉悦,是个尤物,等找到那小丫头再找她打听一下,槐王连这等极品都看不上,真不识货。 —— 翌日,有消息称有一人自齐国方向飞来,速度奇快,不像是已登记过的大衍人。 南宫懿带着方海道长站在城楼上静候,齐巅御一柄式古朴,并不发光的长剑自远天而来,施施然落到他面前。 齐巅再见到南宫懿,心里还是有点吃惊的,毕竟南宫懿身无修为,他能在别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带人在此拦下自己,足以见得他手下有些能人,就算他是个病秧子,也并非泛泛之辈。 “太子殿下远道而来一路幸苦,失敬。”南宫懿率先朝他拱手,态度从容优雅,仿佛根本没受过齐巅的追杀。 齐巅爽朗一笑,上前还礼,也绝口不提行刺,表现得颇为豪迈大气,这种时候,谁先失了气度谁就输了。 南宫懿问:“太子殿下一人来吗?” “羽王他们要过几日才到,本王在琼州与摄政王一见如故,等不及要来长安与殿下秉烛夜谈,是以撇下他们先行,还望殿下不要嫌本宫叨扰。”齐巅目光一扫,见南宫懿身边站着个面生的道士,不免有点失望。 不过不急,他既然来了,总有机会见到那个丫头,既然她不在这儿,那么至少说明她跟槐王的关系并非从属,也许并不亲密。 “太子殿下说笑了,欢迎来长安,本王已命人收拾了驿馆,先去歇息片刻吧。”南宫懿让出身后之路。 齐巅道:“多谢摄政王殿下款待,只是本宫来时,国师大人托我向流云观主送些东西,再加上本宫师承太渊观,于墨容观主来说是晚辈,很想向其讨教,所以本宫留在长安这些日子想在流云观借宿,殿下一番心意,只怕本宫只好辜负了。” 南宫懿听后眼底半分动容都没有,淡笑道:“这有什么,太子殿下所言乃人之常情,只要墨容观主同意,本王觉得并无不妥,那本王与太子殿下一同前往吧。” 齐巅的目光中划过阴寒和猜忌,南宫懿一派霁月清风,是真的不怕自己去找那个女冠麻烦吗?他在琼州不是挺在意那孩子么? 总而言之,先去流云观住下,拿回自己的灵剑再说,齐巅兀自盘算,这次来长安除了要清除南宫懿这个隐患,还有那个小道长身怀的修炼秘法,他也要一并拿到手。 第九十章 齐巅的夜袭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齐巅借宿在流云观的消息很快就在观中传开。 虽然他是齐国身份高贵的太子,可他也是太渊观的外门弟子,修为了得,所以他想住在流云观这个想法不算不过分,墨容知道后也只是客气请他住下。 临朝背地里有点奇怪,偷偷问:“师父,齐国太子殿下来大衍是为了朝政,我们留他住下,会不会因此卷入大衍朝政之中?这不是违背您干预世界的原则么?” 墨容叹了口气,道:“齐国太子直奔流云观而来,想必早有打算,若是一味拦着,或许才会改变两国运势,更何况他奉他师父之命来,我没有理由拦下他。” 临朝似懂非懂,应了一声是。 —— 槐王府。 徐青卫道:“齐国太子这么快就来了?羽王呢?” “羽王不会御剑,人还在路上,你给我多派人手盯紧些,他们不能在我大衍地界上出事,而且齐巅不住驿馆要住流云观,想必就是怕我找人监视他。“南宫懿坐下揉了揉额头,略有疲惫。 “没问题,可他为何这时候来长安?他跟崔李两家的合作刚被毁,又来挑衅殿下?他齐国哪来的底气跟大衍叫板?”徐青卫抱起手臂皱着眉头。 南宫懿神色淡淡,“琼州的招灾程度比我们想得要严重,这就是他的底气,他想要更多好处,除了金银,能搅乱长安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好处。“ “殿下的意思是他还会和崔李两府接触?” “眼下还不清楚他的目的,先静观其变。”南宫懿慢慢道。 他心里也很奇怪,前世这个时候,齐巅并不曾有这次出使,他记得这一年大衍是遭了水灾,但齐国的损失更重,当时已是皇帝的厉王抓住这个机会趁虚而入,一举攻入齐国,将齐国疆土完全纳入大衍,那一仗也成了这片大陆广为流传的噩梦。 然后没过多久,大衍就在另一场几乎毁灭性的灾难面前灭国了。 所以这一世,许多地方都跟从前不一样:皇帝换了人做,元玉真人的关门弟子下山,齐巅来了长安,这些变数又会带来怎样的结局?南宫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却如坠深潭,只觉四周一片漆黑,每走一步都感到茫然冰冷。 无限重复的冰冷之中,只有花妩是温暖的,在黑暗里周身也能发出淡淡光亮,南宫懿一想到她,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东梧,倘若齐国太子私下派人求见,速来报。”南宫懿起身走到桌边,摸了下架子上放着的长剑,轻轻一弹。 徐青卫早就忍不住想问,开口道:“殿下,这把剑剑气太足,您从哪弄来的?这东西不适合殿下,不如把它送给我吧?” “这是一柄灵剑,你能用么?”南宫懿斜了他一眼。 徐青卫一愣,不赞同道:“那殿下也不能将它放在身边啊,我感觉这东西挺凶的,没准招邪呢。” 南宫懿又沉默下来。 花妩说他的体质对术法免疫,其实不太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对任何有关灵力的东西都免疫,所以这把灵剑就算再凶也伤不到他。 而且连她也不知道的是,他这克制灵力的体质不是与生俱来的,上一世中他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重生之后一次偶然机会,才让他发现这个怪异之处,所以难道是重生导致他的身体视灵力为无物吗? 他怀揣诸多秘密无人倾吐,也没心思搭理徐青卫。 “殿下,大人,刚才传来消息,清江阁走水了,火势不小,府衙正派人救火。”西柏进来回禀。 两人惊讶地看向他,徐青卫问:“怎么走水了?” “回大人,现在还不知道,好多人都被困在里头。” 南宫懿看了看他,徐青卫站起来往外走,“我去瞧瞧,这个时候想必有很多显贵困在里头,若是伤着一两个背景麻烦的可真头疼,齐国太子才刚来呢。” 南宫懿支着脑袋叹了口气,清江阁好好的居然走了水,说不准又是一场人祸,一个两个还真会给他出难题。 好想去看花妩啊,也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 —— 流云观。 齐巅在一日前住进观中。 他生得气宇轩昂,虽贵为太子,但对观中道士颇为礼遇,道门法典也是背诵精熟,很得人心,半日不到就让半个道观都对他称颂有加。 他想参观一下,于是临朝就带着几个弟子陪他四处走走。 路上,齐巅不经意提起自己在琼州遇到一位自称来自流云观的道长,姓花,问临朝知不知道。 临朝是个实诚人,想了想当即就道:“花这个姓并不常见,据我所知,观上只有我师叔一人是此姓,但她不是流云观人,而且她也没去过琼州,想来这人是冒用我流云观身份。“ 齐巅露出一丝带着惊讶的笑意,又问:“哦?这位前辈是道长的师叔却不是流云观人,莫非......来自太渊观?” “是,她下山修行,对了,师叔这些日子在闭关,请太子殿下莫要前去拜访才是。” “当然,本宫记下了。”齐巅客气地跟临朝对谈,心里想的却是不去?不去才有鬼呢! 夜半,他翻出自己的屋子,往打听好的地方去。 白日为了不让临朝察觉,他没有继续打听,心想不如自己来看一眼,若真是那个丫头,正好他有许多事想和她掰扯掰扯。 花妩盘膝坐在房中,在她设下的结界之内,动荡的灵力将整个空间填满,它们缓缓波动,像是起伏的水纹。 她遭遇的升阶跟正常升阶略有不同,正常升阶需要从四面八方吸收庞大的灵气作为养分纳入元丹,所以需要一个开放且不能被打断的环境,但花妩由于本身元丹中的灵力就如浩荡江海,因此她要做的是从其中调出此次升阶所需的灵气即可,并且将多余的排除在外,所以她需要一个封闭的结界。 而这次升阶,大概会直接升入元婴之境,可哪怕是跨越一个境界的升阶,对花妩来说,所需的灵气也只是大海中的一瓢水而已,她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控制自己灵力外溢上,因此并不敢大意。 她刚刚呼出一口气,准备升阶,忽然猛地睁开眼睛。 有人来了!花妩一手撤回灵力,一手撤回结界,在门将将被打开之际,把房间中汹涌横流的灵力压回体内。 她眼前一花,从桌上掉下来滚到桌下。就像凭空被人打了一拳一样,眼前直冒金星。 一片模糊之际,她只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跨入房间,轻手轻脚关上门,走到自己面前,花妩只能看到他漆黑的衣摆上用金线绣着飞龙。 谁会在流云观穿这样华丽的衣裳啊,莫非是南宫懿来了?花妩琢磨一下,心道槐王从不这样高调呀。 影子慢慢蹲下,跟她齐平,花妩在满眼星星里努力看了看,终于认出人来。 “齐巅!”她惊呼一声,又立刻捂住嘴,齐巅那双眼睛里幽暗幽暗的,冷冰冰盯着她,要不是他生得实在俊朗英武,这吓人程度跟个女鬼也不相差上下,他半夜而来,恐怕来者不善。 齐巅见她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跟惊弓下的兔子一样,心里一阵快慰,于是缓缓露出一抹笑意,低低道:“花前辈还记得本宫,真令本宫感动啊。” 花妩瞪圆眼睛吓唬他,“这是流云观,你也太嚣张了,说翻墙就翻墙?” 齐巅摊了摊手,笑道:“前辈不知么?我住在观上,没有翻墙。” “啊?”花妩伸手扶住桌子要站起来,结果一抬头结结实实撞上了桌子,当即发出一声惨叫,叫声比那一声啊高了两个八度。 齐巅见她不稳,握住她的手腕扶了她一下,心里无奈地想这么个冒失的小丫头,竟然辈分比我大,还让本太子叫她一声前辈,就因为她是元玉真人的弟子?可上哪说理去。 “花道长,您可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奴婢帮忙吗?”锦簇站在门外小声问。 花妩回过神,心道我的天,要是被人发现齐国太子在我屋里,那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得赶紧把她打发走。 “没什么,我撞到了桌子,你去歇息吧,我要睡了。”她转身吹灭了旁边高几上的蜡烛,然后拉着齐巅去了内室。 第九十一章 清江阁走水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关起门,就着窗子里透进来的月色看着齐巅。 齐巅闲闲倚在一根柱子上,看着她跟惊弓之鸟一样慌张,觉得很有趣。 “花前辈将本宫往内室领,合适吗?”他轻轻开口,言语里都是调笑。 花妩斜了他一眼,忽然放松下来,清了清嗓子道:“太子殿下突然出现,我当然没有防备,倒是忘了你修为了得,随便布一道结界,外头也就听不见了。” 齐巅见被识破,也就不再装,恢复了原本的音量,大大方方走到窗边,就着夜色赏起月亮。 “花前辈似乎欠晚辈许多解释啊,前辈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本宫一句句问你?” 花妩站在整间屋子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倚着墙淡淡道:“你若是想问灵剑在何处,它不在这儿,在槐王手上,你找他要吧。” “前辈,你去琼州,墨容观主知道么?”齐巅一开口就问出了犀利问题。 “这跟殿下没什么关系吧?” “哎呀本宫忘了,花前辈在琼州以长安人士,流云观女冠自居,你隐瞒自己元玉真人弟子的身份,又怎会让你师姐知道你跟槐王私交过密,干预大衍国运呢?” 花妩心道他可真记仇,修道之人心胸宽广能沟通天地,祝他一辈子都待在化境,止步不前! “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巅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目光深沉又带着别的情绪,低声道:“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所修道法你修不了,殿下何必非要为难我?你若真想要,找我师姐要去啊,她修得也是太渊观正统道法。” “你为何襄助槐王?” “太子殿下以为自己掺和别人家的内政,旁人就和你是一样的初衷么?” 齐巅目光一冷,突然伸手掐住花妩的脖子,寒冰一样的话语喷洒在她耳畔,“看来本宫对你太纵容,才让你说话这样嚣张啊。” 花妩眯起眼睛,忽然间脖子周围燃起金光,刺目的光亮只闪了一瞬,却让齐巅像触电一样松开手,退后了一步。 齐巅吃了一惊,打量起她。 在白扇山上她也是忽然迸发出了惊人的灵力,御剑逃走,她这一手提高修为的禁术好像更加厉害,这小丫头有点本事。 花妩捂着脖子咳了咳,眼神也冷下来,不客气道:“太子殿下注意你的分寸,我不管你是太子也好,皇帝也好,没有缘由伤害世界之人,已经触犯门规,你揪着我去琼州的事情不放,是想让我把你在白扇山意图对槐王赶尽杀绝的事告到太渊观去吗?” “好吧,”齐巅摊了摊手表示妥协,“琼州的事咱们一笔揭过,本宫这次来长安要与摄政王谈水利合修之事,希望花前辈不要插手,顺便考虑一下离开大衍来我这吧,槐王能许你的,本宫一样可以许你。” 花妩眼中烧起怒意,他还是以为自己跟槐王是一伙的,坏了他的好事,真的是道不同,说不通。 “太子殿下,你以为我为何要去琼州?又为何救走槐王?”她轻轻道。 齐巅默默等她的下文。 花妩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是去救我师侄的,在白扇山内,我眼见她被妖道所杀,死无全尸。” 齐巅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当时你也在,如果你我联手,也许早就杀了那妖道,可你非要蛰伏,等着我和槐王跟妖道拼个两败俱伤。我记得你曾说过,太渊观门下弟子对邪门歪道没有坐视不理的,可你轻而易举就放弃了一条人命,你确实没对妖道手软,可能救下的人你也没救。” 齐巅心里震了一下,突然心虚,竟然没有接话。 “而你可知道,那些邪门歪道就是跟你合作的淮阳候一党送去祸害琼州的,你问我为何要救槐王,因为槐王至少分得清善恶,且有能力铲除他们,太子殿下觉得我在间接和妖道勾结的你,和能惩治妖道的槐王面前,会帮谁?” 齐巅脱口解释,“我不知那些妖道是他们的人!” 花妩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道:“看在你心里还有正邪之分的份上,琼州的事我不追究,你来长安做什么我也没兴趣管,只要不伤天害理,整个流云观都不会妨碍到你,所以你最好别再缠着我,赶紧去槐王府取回你的灵剑才是正经。” 齐巅嚣张的气焰仿佛一下子就消下去了,他无言走到门边,想了想又回头解释,“我当时不知道她是你的师侄......” “就算她只是个普通道士,难道她就该死吗?太子殿下将来要做一国之君,就用这种态度庇护你的子民吗?还是说不是你的子民,就可以不问死活随意抛弃?”花妩问得很平静,可犀利程度比之齐巅有过之无不及。 齐巅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道这丫头是真生气了,火气这么大,上来就对自己一通数落,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若是以后把她带在身边,大概日子会有趣很多。 —— 花妩原本以为他心高气傲,被骂一顿不会再上门了,谁想第二日一大早,他又来了。 还口口声声说是广容和高宁两位公主请他闲聊的,花妩扶额,他的借口还能更低劣一点么? 趁广容公主不备,花妩在茶桌上低声问他:“你又来做什么?” 齐巅仿佛完全忘了发生过什么,笑道:“昨夜是本宫不是,这不来给花前辈赔礼么。” 花妩险些伸手捂住他的嘴,“你瞎说什么,我昨夜没见过你!” 齐巅顿时得意起来,低笑道:“前辈别这么不近人情嘛。” “那我接受你的赔礼,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齐巅微微凑近她,快速道:“不管花前辈如何义正言辞,你在琼州也用了禁术这是事实吧?本宫所求不多,只要你将这禁术教给我就好。” 花妩:“.......”他怎么回事啊,一门心思就觉得她揣着好东西,道法是宝贝,术法也是宝贝? “教你?也不是不行,可你得拜师啊。”花妩斜了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我不跟别人共享弟子,你若要学我的东西,从此后就得尊我一人为师,不然免谈。” 花妩放完狠话,顿觉清爽,刚跨出院子就跟后头有老虎追一样,立刻开溜。 她怕齐巅气急了要找她拼命,还是保命要紧,她溜到墨容的院子,远远一看齐巅没追上来,总算吐出一口气。 恰好墨容在院子里,问她来做什么。 “啊......师姐,我想出去一趟,去,去清江阁。”花妩随口胡说,不过从琼州回来,她都还没去看过灵霄呢。 “去吧,早些回来。” “知道。” —— 花妩沿路溜达,心情不错,可还没走到镜湖,远远就瞧见一队队官兵匆匆赶过,个个手里提着木桶。 她听街坊上大家议论后觉得不对劲,拉住一个铺子的伙计问:“这是怎么了?” “道长。”小伙计很恭敬地对她道:“前面不远处有座叫清江阁的青楼,刚才忽然走水了,官府请了好些厉害道长来,总算控制住了,小道长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别去那边,危险。” 花妩吃了一惊,走水了?那灵霄呢?她心里咯噔一下,谢过小伙计后立刻往镜湖边跑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清江阁燃着熊熊大火,冲天火光堪比天边晚霞,有道士在外围布了结界,以至于大火没有殃及他处,但是清江阁已经烧了个七七八八,从前精致讲究的楼宇,全都被烧成了灰。 “灵霄,灵霄在哪?”花妩喃喃念叨,要逆着人流往清江阁去。 “槐兮!谁见到槐兮姑娘了?”她大声喊。 “花道长你做什么!?此处危险!”一人伸手拉住她,花妩回头一看,是徐青卫。 第九十二章 候府遇谢恬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大人,你见到槐兮姑娘了么?”花妩立刻问。 徐青卫摇摇头,指着不远处湖边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道:“救出来的人都在那边,你可去看看,不过我劝道长不要抱太大希望。” 花妩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她不仅看到搭起的棚子,还看到地上躺着许多人,盖着白布。 她又看向结界,问:“怎么火这么大,不能用术法扑灭吗?” 徐青卫道:“周围几个道观的道长都来帮忙了,形式算是控制住了,只是火还没有灭下去。” “妖火。”花妩轻轻道,“这不是普通的火,没有烧的东西也能燃,有人施妖火烧了清江阁。” 徐青卫脸上划过凝重。 花妩上前半步,划破手掌摁到地上,地表出现淡金色的裂痕,一直延申到结界内,顿时,汹涌的妖火被一阵金光笼罩,金光又瞬间化成金色的绳索,妖火在其中一阵扑腾,竟逐渐消停了下去。 冲天火光之中,普通百姓瞧不出来,有修为之人却能看出,火焰的颜色变了,这时候才是普通的起火。 街角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快泼水!”士兵和周围的百姓纷纷上前,过了小半个时辰,大火终于被浇灭了。 花妩冲进废墟,看了看,心里一沉,烧成这样想必不会有活人了,她又带着沉重的心情去棚子那面找。 也不见灵霄。 棚子中哀嚎声遍野,一个被烧得衣衫褴褛的姑娘捂着一半脸直哭,“我的脸!天哪我不活了!” 花妩放下帘子前看了一眼,好像还挺眼熟的,她左边脸被烧熟了,红白的皮肤外翻着,特别骇人,花妩叹了口气。 欢场之上最重要就是青春貌美,她的脸伤成这样,哪怕有通天的才艺,只怕也无人再愿捧她,实在可怜。 花妩又忍着紧张将地上白布揭了一遍,站在一边发呆。 “没有找到?”徐青卫不知何时走过来,轻声问。 花妩摇摇头,心里很难过,灵霄的身子虚弱,她住的房间又离大门很远,如果火灾突发,凭她十有八九跑不出来,难道因果定数,她注定还是要死在妖火之下吗? “我若是早点来找她就好了,”花妩喃喃,不知不觉就掉了眼泪,“乞巧节的时候,我们还放了河灯祈求平平安安呢,怎么一转眼......” “生死有命,道长节哀,槐兮姑娘不会愿意见你为她痛哭的。”徐青卫见她哭了,心里一揪。 旁边地上坐着一个头发烧焦的小姑娘,突然开口,小声问:“你们......是在说槐兮姑娘么?” 花妩抬头看她,诧异道:“怎么了?” 小姑娘想了想,犹豫道:“我记得起火的时候是一个时辰前,可也许那时候,槐兮姑娘已经离开清江阁了。” “真的?她去哪了你知道吗?”花妩立刻问。 小姑娘道:“我当时路过,好像听见妈妈让她去王家侍宴,至于哪个王家,她又去没去,我就不知道了。” 王家?花妩立刻就想到了与崔李齐名的忠显候府王家,因为别的王家她也不知道了。 徐青卫突然道:“应该是忠显候府。” 花妩转向他,“这么肯定?” 徐青卫看了她一眼,有点尴尬,道:“槐兮姑娘在长安城有些声望,许多世家公子都想见她一面,所以她的身价也很高,一般人家请不起,而且我听说今日是忠显候小儿子的生辰,请她去侍宴不是没有可能。” 花妩当机立断,道:“那我去问一问。” 徐青卫道:“我陪你去吧。” “大人留步吧。”花妩拒绝了他,“这里这么乱,大人还是留下镇场子收拾残局吧。” 徐青卫有点失望,又道:“那我让手下送你去吧,之后你让他自己回来就行。” “多谢大人。”花妩这才想起来自己与王家并无交集,连府邸在哪都不知道,她很感激徐青卫的周到。 —— 虽然花妩同忠显候府并无交集,但长安两界有身份的人中没有不认识她的,所以她亲自上门,王家很是礼遇。 候夫人客气地将她迎进门,花妩先是贺了小公子的生辰,送上礼物,又与留在那的夫人小姐们打了招呼,才找到一个丫鬟打听是否有清江阁的姑娘在此侍宴。 “道长,正宴已经结束,想来侍宴的雅妓已经被送回去了。”小丫鬟道。 “什么时候结束的?” “大概小半个时辰前。” “侍宴的有没有槐兮姑娘?” 小丫鬟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花妩突然鼻子一酸,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太难受,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花妩很快跟侯夫人告辞,她心情不好,人家府邸今日在办生辰宴,她哭丧个脸一定很讨嫌。 侯夫人派身边的得力丫鬟将她一路送出二门,出二门的时候,从外院走出一群人,也要出门,两拨人正好遇到。 打头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蓝衣公子,他微微垂着眼睛,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花妩自己也无精打采,微微见礼后就与他一前一后出了忠显候府。 大门口,小厮们拉过蓝衣公子的马,恭敬道:“谢公子请上马。” 谢恬“嗯”了一声,翻身上马后盯着花妩的背影看了看,才转身走了。 —— 槐王府。 南宫懿批好一本奏折,递给谢恬,“琼州那边的官员大面积空缺,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是吏部的王大人上书挑的,你先看看有没有不妥。” 谢恬淡淡伸手接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看过以后简单道:“有几个人我要先回去查一查。” “那你现在就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南宫懿与他似乎关系很近,言谈间几乎没什么规矩。 谢恬将奏章合起来放进袖子里,起身欲走,忽然想起来一事,开口道:“对了,我刚从忠显候府吃酒回来,遇上了一个人。” “什么人还能让你谢大公子上心?” 谢恬耷拉着眼睛道:“好像是从太渊观来那个女冠,她姓花么?” 南宫懿抬起眼睛,有点诧异,“她去忠显候府?一个人?” “嗯,她走的时候神色不太好,一副要哭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南宫懿听了皱眉,沉声道:“多谢,我会派人盯着她。” 谢恬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副没有精神的寡淡模样,“走了。” 他走后,南宫懿招来西柏,道:“你去流云观问一问花道长,出了什么事,若是她得空,请她来一趟。” “是,殿下。” 半个时辰后,西柏回来道:“殿下,花道长不在流云观,属下去的时候见齐国太子也在,险些就被他发现了,好险!” 南宫懿心里不大舒服,齐巅竟可以去她的住处,看来允许他去流云观住就是一个错误。 “去莲阁看看,也许她在那,若是不在,就去清江阁找找。”南宫懿仔细回想了一下花妩平日的去向。 “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西柏回来道:“属下还是没找到花道长,她不在莲阁,而清江阁已经被火烧光了……” 南宫懿心里一个灵光闪过,莫非她是去忠显候府找人去了? “西柏,清江阁那边的残局收拾完了么?死伤人数统计了么?” “还没有呢,徐大人下了朝就去那边盯着了,现在还没结束,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那你去镜湖边守着,若是见到花道长,务必要请她来一趟。” 西柏见他家殿下特别紧张的样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行礼后赶紧又出去了。 第九十三章 他的话宽心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去槐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按说她这个时间不该来,但齐巅在流云观蹲她,她不想回去,于是大晚上还在镜湖边游荡。 “出了什么事吗,殿下?”花妩以为南宫懿着急找她是齐巅来找他的麻烦了。 南宫懿抬头看她,见她一双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唇角也不像平日翘得弯弯的,心里揪了一下,指着椅子道:“坐下说。” 花妩依言坐过去,特别乖顺,好像布偶一样没有生气。 南宫懿召来西柏让他去上茶,悄悄问:“怎样?” 西柏道:“属下去的时候,花道长正蹲在镜湖边发呆,不知出了什么事.....” “下去吧。” 西柏走后,南宫懿没有坐回书桌后,而是坐到她旁边,看着她道:“道长,你脸色不太好。” “是吗,没关系。” “我听谢家公子说你今日去了忠显候府,出什么事了吗?” 花妩诧异了一下,她并不认识什么谢家公子,回头一想,“哦,原来在门口遇到那人是谢家的公子?” “是,他是谢大人唯一的儿子,他今日来偶然提起好像遇到了你,说你情绪不太好。” 花妩点点头,“清江阁今日被烧了,殿下知道吗?” “你是去找槐兮姑娘,对么?” “嗯,但是......被救出来的人里没有槐兮,”花妩顿时说不下去,捂住脸,“有人说她去王家侍宴了,可我去打听过,人家说她没去,你说她会不会已经.......” “别怕,”南宫懿像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她背上,柔声道:“虽然找不到她,可也不能说明她已经死了啊。” “烧了清江阁的是妖火!殿下知道么,跟北戎王府丹炉里的一样,是不是有人冲我来,才害了灵霄,还有那么多人。” 南宫懿道:“道长这样说本王就不赞同了,清江阁里人那么多,不一定是谁得罪了人,引来报复,道长何必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他压低声音凑近她道,“更何况北戎王那事,没人知道是你做的,本王敢向天发誓,从未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一人,所以你相信我,清江阁被烧绝不是因为你。” 花妩愣愣转头看他,眼睛里还滚着眼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不过听他说了两句话,的确心里面好受多了。 “你说烧清江阁的是妖火。”南宫懿沉吟片刻,又问:“你去王家打听的时候,打听的谁?” “侯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 南宫懿问:“再没问别人?” 花妩摇头,“没有,怎么了?” 南宫懿想了想道:“明日,我让徐大人盯着清江阁那边,尽快将死者名单清理出来,就知道槐兮姑娘到底有没有出事了。” “那,那麻烦你......”花妩淌下一串眼泪,赶紧低头去擦。 南宫懿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温和地问:“饿不饿?本王没猜错的话,你一直忙于奔走打听,这个时辰还没吃东西吧?” 花妩低着头不答,肚子倒是很诚实地咕噜了一声。 “封叔,让厨房备饭,本王有些饿了。”南宫懿抬头便喊,又对花妩笑道:“正巧我也饿了,花道长留下一起吃吧。” 花妩看着他温和的笑脸,心道难怪丹鹤会被迷得五迷三道,他待人这么好这么体贴,很容易会被人家误会啊。 饭桌上,花妩和南宫懿对坐,花妩一团心事,饭吃得心不在焉。 南宫懿放下筷子,“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要不要再做一些?” 花妩回过神,摇头道:“没有,我有些饿过劲儿了,吃不动,殿下请吧,不必管我。” 南宫懿听了没说什么,又慢条斯理吃起来。 花妩心里有点惭愧,人家好意请你吃饭你还把情绪随便带出来影响别人,弄得人家也吃不好饭,也太不客气了些,人槐王又不欠你的。 于是她重新打起精神,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反倒开了胃口。 南宫懿眼底有暖融融的笑意。 —— 饭后,花妩道谢后告辞。 南宫懿没有留她,而是让东梧立刻去清义侯府找谢恬。 “务必叫他立刻过来一趟,本王有急事问他。” “是,殿下。” 谢恬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垂着眼皮问:“大半夜的你要问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南宫懿道:“我且问你,你今日去赴宴,宴席上有没有一个叫槐兮的歌姬?” 谢恬想了想,“忘了,殿下对她感兴趣?我派人去打听。” “不要打草惊蛇,打听出她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和谁走的,要尽快。” 谢恬抬了下眼皮,慢慢道:“你竟然对女子上心了,真稀奇。” 南宫懿道:“有空打趣我?看来交给你的活计还是太少。” 谢恬无所谓道:“殿下饶了下官,我这阵子已经被你支使得晕头转向,你雷霆手段割倒一片韭菜,再种上一片麦子,还不都得我替你浇水施肥。” “除了麦子,我也种了花生、玉米、水稻,你可别想说我独断。” “父亲可不这么认为,”谢恬看了他一眼,不无深意道:“我提醒你,你这一次将崔李两家打击得太狠,吓到家父了,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性子,若是你继续针对王家,他要怀疑你的用心了。” “伯父多虑了,我并未有什么用心。” “那你得让他相信才行啊,”谢恬站起来,“王家的事我帮你打听,可别沉迷美色忘了自己的处境,尤其别对不该上心的人上心。” 南宫懿听出他话里有话,没再搭腔,让他走了。 —— 次日,花妩早早去了镜湖边,齐巅去找她的时候扑了个空。 “太子殿下,羽王到了,问您能不能去观门口接一下他。” 齐巅点点头,跟广容公主打过招呼后走了。 花妩到后只见官差仵作抬出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一一检查核实,于是她坐在一边为每人净灵安魂,一言不发。 官差不敢轻易同她说话,私底下交头接耳,“太渊观的小道长真勤快啊,大清早就来净灵作法,真不愧是元玉真人的弟子。” “就是,你看宫观那些人,昨日火烧成那样,他们连派个人都没有,成日得盯着宫里,满脑子只想着升官发财,还出世人呢。” “说什么呢你们。”一道柔中带冰的嗓音冷幽幽从身后响起,众人一个机灵,往回一看,只见丹鹤俏脸含冰,目光不善。 “丹鹤道长来了。”众人讪讪打招呼,并让出路。 丹鹤斜了他们一眼走过去,走到花妩面前,冷冷讥讽道:“花道长来得真早,你是故意来这么早,好让百姓觉得我宫观疏于职责的么?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少,从前真是小看了你。” 花妩睁开眼睛仰头看她,看了几息皱眉道:“你身上灵气发污,都碍着我净灵了,烦请让让。” 第九十四章 为谁而生妒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你!”丹鹤握紧拳头。 丹鹤这阵子备受打击,心浮气躁,修炼时心有杂念,所以炼化灵气时掺了浊气,寻常道士看不出来,但对灵力感知敏锐或者修为高者能感觉到,花妩不客气地说出这番话来,根本就是在羞辱丹鹤。 可丹鹤的情形确不乐观,她钻了牛角尖,心郁气结,长此以往,定然心性受损。 丹鹤的周身开始汇聚灵气,轻微的灵力波动让地上落叶微微颤动,花妩见她一脸来找茬的模样,更加不愿相让,不客气地瞪着她,她虽然坐着仰望丹鹤,可丝毫不输气势。 眼见两人快要打起来,徐青卫及时赶到。 他瞧了瞧两方,冷着脸向官兵大喝道:“都杵在这做什么呢!活都干完了是么?怎么清理现场怎么安置遗体需要我教你们?” 瞧热闹的官兵立即四散,百姓们也识趣地躲到一边。 花妩深吸一口气,徐青卫帮过她,不能不给他面子,她起身走到一边。 徐青卫问过府尹情况后,走到花妩身边直接问:“丹鹤道长是不是来找麻烦的?” 花妩看看他,实话实说,“大概不是专门来找茬,只是看到我突然发疯。真的是,我又没怎么着她。” 徐青卫看看她,心说这丫头还不知她帮着槐王让丹鹤生妒,也是无辜。 他叹了口气,道:“目前的好消息是,没有找到槐兮姑娘的尸首,可伤员中也没有......” “大人已经尽力了,多谢你。”花妩朝他作了一揖,又看看周围,低声道:“那我就不留在这儿了,丹鹤道长对我不满,想必是因为见我先于他们宫观出面,抢了不该抢的风头,我仔细想想,也确实不该,既然宫观已经来人了,我先走了。” 她头一次体会到师姐身处长安的无力和无奈,她的修为在长安数一数二,可流云观既没有实权,也没有顶级声望,说到底都是师姐在刻意低调,免得抢了不该抢的风头,惹人惦记。 她也忽然明白师姐为何属意临朝继承流云观而非归暮,并非因临朝就是比归暮强,而是因为归暮性子好强爱出风头,临朝却本本分分,不会给流云观树敌。 徐青卫有些惊讶地望她,看来这丫头也不是全无脑子,还是很懂处世之道的。 “那本官就不送道长了。” 花妩点点头准备离去,正巧西柏迎面走来,“花道长,殿下说有要紧事请您去一趟。”他压低声音道:“槐兮姑娘好像有消息了。” 花妩立刻高兴起来,“走,快走。” 丹鹤却忽然叫住她,“花道长留步!” 花妩翻了个白眼,转身问:“丹鹤道长还有什么事?” 丹鹤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她,一直走到她面前,冷冷乜了西柏一眼。 西柏讪讪退后了两步,丹鹤这才对花妩道:“原来你已经与他这么熟了,竟能劳动他身边人来请。” 花妩抬起眼皮看她,“丹鹤道长别误会,我与槐王不相熟,只是偶有往来。” “是吗?偶有往来你会特地赶去救他?花道长可小心些,莫要失了心,被人利用。”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花妩冷笑,“你在长安的所为我原本可以立刻上报,向宫观施压惩戒于你,不过鉴于没出大的差错,我不屑打小报告罢了,我提醒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要想想清楚,修为和槐王,你只能选一样。” “你威胁我?”丹鹤目露寒光,“你以为我放弃他,你就能得到他么?离他远点,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弟子,在长安,我随时都能要你的命!” 花妩的眼底流出淡淡金光,轻声问:“所以天罚那此,你才想杀我?” 丹鹤冷笑一声,“不错,可惜那回机会那么好,你却没死。” 花妩默了半晌,幽幽道:“你想太多了丹鹤,我早晚要回太渊观,你不该把我当对手,我的话说得够明白了么?你要是再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坑害我,下次我就不会再对你留情面了,你以为我真的不能杀你么?” 西柏原本低头站着,猛地抬头看向两人,从花妩身上流出的杀意太明显了,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他身为侍卫对这种危险的感觉再敏感不过,丹鹤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怒成这样? 丹鹤也被花妩下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周身环绕一层灵力,戒备起来,而花妩只是站着,自始至终身上没有半点灵力释放。 高下立判,丹鹤在气势上已经输了。 花妩扭头就走,再没理她,西柏立刻拔腿跟上,走得时候跟徐青卫抱拳行了一礼,却一眼都没看丹鹤。 街角处一个稍微空旷的地方,齐巅带着他的侍从默默欣赏完这一局针锋相对,弯了弯嘴角,问旁边一个打扮艳丽风情的女郎:“这女冠是谁?” 女郎回道:“她呀,她是长安宫观观主的弟子丹鹤道长。” “她跟花前辈有什么恩怨吗?本公子看她们谈得不太愉快啊。” 女郎见他生得不凡穿戴华贵,讨好道:“丹鹤道长呀,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她跟谁有什么恩怨我们可不知,不过她为难刚刚那小道长,十有八九不过是女人的嫉妒心罢了。” “哦?”齐巅来了兴趣,“为谁生妒?” “槐王殿下呗。” —— 槐王府。 封管家把花妩带到书房,开门后自己就默默退下。 花妩进门后就看到自己平日坐的那把椅子旁边放着一盘点心一盘果子,再看南宫懿被埋在一堆折子后边。 “殿下,我来了。” 南宫懿抬起头,神色松了一下,笑道:“你坐,等本王片刻。” “我是不是来得不巧?殿下先忙。” 南宫懿搁下笔,道:“昨日我想了想,小公子生辰事忙,侯夫人的婢女想必对前厅宴会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所以昨晚本王又让人去问了谢公子。” “谢公子?”花妩眨着眼睛想了想,“那,他怎么说?” 南宫懿道:“他说槐兮姑娘的确去忠显候府侍过宴,只是宴饮结束前,她就离开忠显候府了。” 花妩立刻问:“知道她去哪儿了么?” “下人们说,她好像跟着苏将军走了。” “苏将军?”花妩立刻回想起来,“我知道有一位苏将军好像与她挺熟的,殿下还记得乞巧节那日吗?徐大人来请她她不在,当时她就是去了苏将军的船上侍宴。” “苏家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家族,先帝登基后,继续重用他们,苏晁依然一品将军,他喜爱音律,请槐兮姑娘去府上不是没有可能。“ 花妩大喜过望,又不免疑惑,“可事情过了两日了,槐兮如果真的在他府上,为何她不回来呢?” 南宫懿叹了口气,看着她慢慢道:“苏将军......不仅爱音律,也爱美色,也许他对槐兮姑娘心生爱慕,想留下她也未可知。” 花妩立刻站起来,满脸愕然,小心地问:“他会伤害槐兮么?” 第九十五章 槐兮的下落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槐兮是雅妓,去侍宴却在主家迟迟不回来,如果不是她自愿的,那么就是她被困了,回不来。 花妩非常担心,万一那个什么苏将军强迫她呢?万一灵霄抵死不从,被关起了呢?苏将军会不会打她啊? 南宫懿看她惊恐的神色,心道看来她是真关心清江阁这个歌姬,不过,她对每一个都是这样不遗余力地关心着,像个小太阳一样。 “花道长先别着急,本王已经派人去苏将军府上了,本王的面子,他多少会给,若是人真的在,本王就作主给带回来。” 花妩没想到他想得这样周全,肯出面要人,感激道:“谢谢殿下,我欠殿下一个人情。” 南宫懿见她终于笑了,心里这口气也顺畅了不少,“我们再等等,想来东梧快回来了。” 花妩这才重新坐下。 南宫懿顺手拿起一本折子,想了想问:“花道长与槐兮姑娘很熟么?” “槐兮是我的朋友。”花妩大方道。 “你这样看重她,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花妩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我在北戎王府救了她的命,没有她,我也不能顺利炸了丹炉。” 南宫懿怔了怔,“她是被北戎王掳去,用来炼丹的?” “嗯,”花妩认真道:“槐兮是唯一一个在我救了她之后,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的人,她有多努力我能看到,我是不会看着别人随便欺负她的。” “可是花道长,倘若苏将军执意要她,你待如何?你若是搅和了他的事,他不敢报复你,可对槐兮姑娘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所以万一苏将军不肯放人,本王希望花道长不要行事过激,一切要从长计议。”南宫懿温声劝道。 花妩与他对视,明白他的意思,那个苏将军若是来硬的,自己硬碰硬无所谓,可灵霄还要在长安混的,得罪了权贵,总有倒霉的时候。 “多谢殿下提醒,只是凡事都有规矩,若是那苏将军愿意亲自去清江阁为槐兮赎身,用红轿子将她抬回去纳为姨娘,再消了她的贱籍,那我也不能强拆因果,可他若想无名无份白占槐兮姑娘的便宜,我才不管他是将军还是什么。” 南宫懿点点头,这丫头几个月来长进了些,越来越有分寸了。 两人又坐了一盏茶时间,封管家通禀说东梧侍卫回来了。 “叫他进来。”南宫懿对花妩笑了一下。 门打开,东梧进来后,花妩往他身后看,却没见灵霄,而是站着一个身形精瘦的管事。 东梧道:“回殿下,属下去问过,苏将军说当日他的确带槐兮姑娘去过府上,可她没坐片刻,清江阁有个小丫头就来请她回去,她听罢便急匆匆告辞了,这位管事当时负责送槐兮姑娘出门,苏将军说殿下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他。” 花妩和南宫懿同时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管事的立刻上前半步,哈腰道:“殿下,道长,昨日的确是小的亲眼所见槐兮姑娘离开,小的不敢撒谎欺骗殿下。” “什么时候!”花妩问。 “大概申正左右,当时天还大亮着,所以我们将军就让她跟着那小丫头走了。” 申正?那大概就是清江阁被烧的时候,可槐兮为何要急匆匆回去?花妩紧紧盯着那管事,想从他脸上瞧出破绽。 南宫懿的目光变冷了些,问:“你家将军把人从忠显候府的宴上带出来,竟然这么轻易就给放走了?” 管事的忙道:“主子的事,咱们做下人的哪好置喙,小的只知道昨日槐兮姑娘走的时候,我家将军确实不大痛快,可槐兮姑娘非要走,她在长安名头正响,我家将军也拿她没办法啊。” “罢了,本王也只是听说她歌喉婉转,又听说清江阁被烧,怕她无处可去而已,既然她不在贵府,那就没事了,东梧,送这位管事出去吧。”南宫懿淡淡吩咐。 “是。” 他退下后,花妩直接问:“你相信他的话么?” 南宫懿道:“不相信也没办法,我们手上没有证据,苏晁既然敢把这管事的送来让我们盘问,就是笃定我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如放他回去,让对方放松警惕。” 花妩想了想,站起来道:“我得去一趟这个将军府,我觉得槐兮就在他那。” “你不要去。”南宫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严肃地命令她。 花妩吃了一惊,这好像还是头一次,南宫懿对她说话这样不客气。 南宫懿的语气稍微温和一些,“我派人去打听,道长身份尊贵,还是不要跟长安权贵有过多接触为好,眼下齐国太子也在长安,你也知道,他对你多有留意,你若闹出动静,齐巅不明所以,会盯上槐兮姑娘的。” “可是.......” “我们虽然没找到她,可有一点已经清楚,清江阁起火的时候她并不在,所以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本王会尽全力找她,”南宫懿为了安她的心,又道:“既然她跟北戎王府有关,那么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你说是吧?” 花妩心道有理,槐王也许不会尽力为她找一个歌女,可灵霄好歹事关北戎王府,这涉及到他的利益了,他不会不上心。 “那好吧,多谢殿下。” 南宫懿心道总算劝住了,他松开手,坐回书桌后头。 他没跟花妩说的是,北戎王生前跟忠显候府关系密切,南宫无且倒台的时候,王家立刻撇清关系,可见不是什么忠义之家。王家位列四大家族,现在虽然依附自己,可根本就是见风使舵,现在齐巅也在长安,各方关系紧张,他怕有心人利用花妩牵制自己。 毕竟她的确有本事牵制他,南宫懿无奈地想,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栽在她手里了。 东梧在书房外喊:“殿下,有几位大人来府上议事,已经在前厅候了多时,您是否要见?” 花妩诧异,转头问:“殿下还有别的事吗?那我先走了。” 南宫懿揉了揉眉心,随意道:“不碍事,他们多半是为了崔融来的。” “崔融?” “崔融已被押解入长安,不日要被大理寺提审,还有之前被关的崔黎,荣安侯府想把他俩捞出去。” 花妩冷笑,“一个当众杀人,一个玩忽职守,要是这样也能从牢里走出去,那还要律法有什么用。” 南宫懿看她一眼,打趣道:“道长若是入仕,定是位严苛的大吏。” 花妩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说得过了,尴尬道:“殿下别在意,贵国的事我不该多嘴,贫道告辞。” “道长慢走。”南宫懿与她一道走出书房,又嘱咐封管家好生送她出去,才去了前厅。 第九十六章 有用的筹码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一日前,将军府。 书房中光线较暗,苏晁坐在上首,他一介武官,平日鲜少在书房坐着,今日却端坐上首,一言不发。 房间中还有位贵客,下人们沏了名贵茶叶端上来,那人也只是抿了一口,就轻轻放下。 “本将军在新帝面前越来越不受待见,这府上的东西自然不如侯爷府上的好,侯爷看不上也是应该的。”苏晁当即落下脸,一动不动挖苦道。 忠显候王庭誉听了倒不生气,斯文笑道:“咱们都知道,受不受新帝待见不要紧,要紧得是要受摄政王的待见,不然,别说少一盏好茶,就是掉了脑袋,也不知怎么掉的。” 苏晁冷笑两声,“槐王的手腕确实厉害,不过本将军是先帝特赦,他不敢动我。” 王庭誉叹道:“苏兄,此一时彼一时了,新帝登基,他坐上摄政王之位才多久,不过一个夏季,北戎王被杀,崔李两府受重创,咱们要小心了。” “他连王家也不放过么?南宫无且死的时候,你已经向他投诚了啊。” “他调兵去琼州的时候,我可是半点也不知,你知道么?”王庭誉看了他一眼,点拨他,“是谢之璋那个乳臭未干的儿子去传得军令,这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他根本就信不过我们,并未真心把你我当作心腹。” 苏晁怒道:“难不成他想把我们都赶尽杀绝?” “呵。”王庭誉闲闲靠在椅子上,冷笑,“他倚重谢家,依我看也不是什么聪明之举,他早晚要在谢之璋那老东西身上吃亏的,眼下我们要做的,是给自己找条后路,李家失掉琼州,崔家惹上官司,要是不帮帮他们,槐王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到时候将军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苏晁问:“那依侯爷的意思?” 王庭誉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上下打量他道:“我不请自来,是不是扰了将军相会美人的雅兴?” 苏晁忍下一口气,不悦道:“你听说了什么?” “我瞧见你从宴席上带走了清江阁一个歌女,是不是那个叫槐兮的?”王庭誉直接问。 “那又怎么了?一个歌女,本将军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王庭誉问:“此人现在在何处?” 苏晁道:“被我关起来了。” 王庭誉:“???” “那个贱人不仅不从,还想行凶,若不是侯爷来了,我当时就杀了她!”苏晁眼中闪过厉色。 王庭誉思索片刻,沉声道:“不要杀她,赶紧把她送走。” “怎么了?” “苏兄,你的消息太闭塞了,你可知这个歌女跟谁交好?她认识从太渊观来那个女冠。” “那又怎么?她一个修界人,管得到本将军府上?” 王庭誉扶额,“这个女冠跟槐王关系好像非同一般,我们想要牵制槐王手上就得有筹码,这个槐兮就是个有用的筹码。” 苏晁还是没听懂,问:“那要怎么做?” 王庭誉淡淡道:“咱们也不必跟槐王撕破脸皮要挟他,把这歌女送给崔家,就当是个顺水人情,他们自然会对槐王提出要求,就算他不上钩,对我们也没有损失。” 苏晁犹豫道:“一个贱籍女子,能起到这么大作用么?” 王庭誉见他色心不死,心道真是扶不上墙,语气重了些道:“将军要以大局为重,保护性命,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一个贱籍女子有什么好不舍得的,槐兮被你带走总是会被打听到的,你想得罪摄政王,还是想得罪太渊观?” “知道了,本将军不是这意思!”苏晁不耐烦摆了摆手,召来下人,“去把那贱人带来,让她跟着侯爷的人走。” 王庭誉笑了笑,“放心,依我看,这歌女会起大作用的。” —— 流云观。 齐巍跟高宁公主对坐聊天。 “公主,你是修士,会不会法术呀?” 高宁道:“不会。” 齐巍睁大眼睛,“啊?一点都不会?那你做什么修士啊。” 高宁插起腰,“你以为学法术是很容易的事吗?你知道在学法术之前要背诵多少本道家典籍,抄写多少遍咒语秘语么?就算全背住,也不一定会用。” 齐巍道:“不会啊,我瞧我大哥都是看一遍就记住了。” 高宁:“......”跟这个人聊不下去了。 “我虽然不会,可我皇姐会!” “她都会什么?可能御剑?”齐巍立刻来了兴致。 “当然能!我皇姐早早就入道了,她修为很高的,不过她为人很低调,轻易不出门。” 齐巍眼睛转了转,没说什么。 “太子殿下说了何时回来吗?他就让你在观上等他?不然你回他屋里吧,这是花道长跟我皇姐的院子,殿下留在这儿多有不便。”高宁起身准备送客。 齐巍乖乖站起来,走之前往屋里望了一眼,笑得干净,“那小王告辞。” 齐巅回来后,齐巍围在他身边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还兴致勃勃地问:“皇兄,你早上可见到了广容公主?她修为如何啊?他们大衍皇室的资质又如何?” 齐巅不客气道:“执掌大衍的摄政王竟然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你说他们资质可行?广容公主修为在元婴三境,已经算很不错了。” “我听观上人的意思,这位公主鲜少出门,好像身体有疾,但我感觉观上都对她讳莫如深的样子。” 齐巅瞧了瞧他,“你别瞎打听,本宫带你来是为你说亲的,你别招惹什么流言才好。” 齐巍乖巧地点头,“我就是想多帮皇兄打探点消息嘛,没什么别的想法。” “没有最好。” “太子殿下,”侍从在外回禀,“国师大人有封信送来,您可要看。” “拿进来。” 齐巅展开信,笑了笑,“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是国师大人来信吗?”齐巍好奇道,倘若是国师来信,齐巅的语气不会这么随意。 “是李家人,他们还敢来信,呵,本宫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那皇兄要去见他们吗?” “当然,”齐巅笑了笑,“现在他们跟本宫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的,本宫要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皇兄,槐王在大衍权力真的这么大吗?那为何我们不和他合作呢?” “槐王可不像他表面上那么清风霁月,相反他心思缜密手段高明,琼州乱了一个夏天,是因为他没功夫管,等他收拾了四大家族,一定会对边境有所安排,我们这一趟来,就算杀不掉他,也得把长安的水搅混了才好。” 他说着站起来,嘱咐道:“本宫会去求观主让你住在这儿,你不要乱走动。” “是。”齐巍点了点头,又问:“那我能去见那位姓花的道长吗?” 齐巅勾了下唇角,“她若肯见你,你就去吧。” 第九十七章 相谋琼州事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齐巅来到荣安侯府,一句话未说便坐在屋子右边第一把太师椅上,神色淡漠地喝茶。 荣安侯坐于主位,左边下手一溜坐着他几个儿子,众人心道这位齐国太子好生猖狂霸道,似乎不好对付。 “太子殿下来了,崔某有失远迎,失敬。”荣安侯笑呵呵道。 齐巅呡了口茶,放出灵力感召。 这个屋里没有修为高的人,看来都是不值得浪费时间的废物。齐巅抬起眼睛环视一周,就懒洋洋垂下眼。 不过…… 他重新抬起眼皮,淡淡道:“荣安侯,本宫希望琼州之事,你能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 崔述忙道:“是我们大意,没想到槐王出其不意,结果被抓了把柄,还险些连累太子殿下。” “不过殿下放心,本侯对合作是真心的!待事成后,定然会给殿下补偿。” 齐巅眼眸中划过厉色,看来,那些妖道真的是他们弄出来的,花妩所言不虚。 他嗤笑一声,“本宫想要的东西只怕你们给不起,怎么,凭两句话就想套牢本太子,让本宫为你们针对槐王?荣安侯不会这般天真吧?” “不不不,在下不敢。”崔述连忙摆手,心道这位齐国太子脾气好生无常。 “在琼州我原本可以杀了槐王,可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你们说是为何?”齐巅幽深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令人心惊胆战。 突然,他眼神中的温度急剧下降,顷刻间像一块冰,他冷冷道:“那些妖道根本奈何不了他,你们谋划那么久,结果就拿出这种废物出来丢人现眼,还妄想夺他的权?” 荣安侯尴尬地笑,小心翼翼讨好又带着困惑道:“这……我们也想不到槐王竟能杀了他们,按说槐王身无修为,就算知道我们的计划也无计可施,说实话在下到现在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擒住那些道长的。” 齐巅压下目光深处的杀意,淡淡道:“他自己不行,可架不住身边有帮手啊,这你们都不知?” 荣安侯沉默,对面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道:“方海道长这次并未跟着去琼州,槐王与修界又一向没什么交集,我们实在查不出他身边有什么高手。” 齐巅默默听着,心想原来那丫头与南宫懿的关系还挺隐蔽,若是自己拿这个敲诈一波,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么一想,他嘴角倒是忽然一弯,一脸坏笑。 荣安侯等人不明所以,默默打了个寒颤。 “太子殿下,合修水利一事请您务必不要松口,在下保证事成后一定不会让您全出这三千万两。” “本宫就算不与你们合作也不必出齐三千万两,你们要拿出点诚意来才行。”齐巅乜了他一眼。 荣安侯流下一串冷汗,问:“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槐王许我以一千五百万两买下珠河,但需给大衍留下一条支流,其实留不留支流本宫并不介意,但本宫介意这笔买卖跟谁做,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不可能都入国库,谁谈成这笔交易,钱入谁的口袋,是不是这样啊侯爷?” 荣安侯的眼里放出精光,一千五百万两银子,抹掉个零头留下就是一笔巨款了,这块肥肉决不能丢掉,可要想谈成这笔交易首先得收回琼州,看来齐国太子是暗示他们推翻槐王在琼州的布控。 “承蒙太子殿下看重,我等感激不尽,只是槐王势不可挡,已把我们逼出琼州,再想回去安插人手确有难度,更何况淮阳侯将将辞世,李家子弟与门生都回来奔丧,在下一时间派不出太多人手。” “这你不用急,本宫可以尽量拖延时间,眼看着上秋了,今年的水患已经熬过去,到了冬季也没法开工,等到明年水患再兴,他南宫懿总要来求着本宫买下珠河,届时本宫直接提条件让你们的人来改道不就结了。” 荣安侯立刻站起来,拱手谢道:“多谢太子殿下襄助!殿下的大恩,崔某与李兄都将铭记于心!” “既然如此,本宫想向侯爷要一样东西。”齐巅开门见山道。 “太子殿下请讲。” “本宫要你栽培那些道士的秘方。” 荣安侯一愣,但也并未太过惊讶,齐巅身有修为,好奇术法之类的无可厚非,荣安侯以为他也对那些妖道感兴趣,是瞧见了他们的厉害处,想自己培养一批。 于是笑道:“这个不难,殿下稍等,我差人去取。” 齐巅心道还真有秘方啊。 片刻,他就瞧见一个婢女捧着一个式样精致的匣子进来。 荣安侯道:“这是那些道长的手稿,我听他们说灵力可以通过秘法在不同人之间转移,但具体的法子我也不清楚,希望这些东西能给太子殿下带来启发。” 齐巅掀开盖子瞧了一眼,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而且浊气中混着煞气,他看了看就扣下。这东西确实邪乎得很,只怕不是一般禁术。 吞噬别人的灵力来修炼,这种道法真是闻所未闻,若是没有代价,那岂不是人人都能修成得道高人了? —— 齐巅又坐了坐,便带着匣子起身告辞,荣安侯立刻派人送他。 出二门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影壁另一侧一阵喧哗。 一个身穿玫红色罗裙的姑娘扑倒在地上,立刻死死扒住影壁。 她身后一个粗使婆子跟上来,一边拉她一边捂住她行嘴,随后又上来了两个下人,七手八脚把她拖回去。 齐巅看热闹地瞧了瞧,闲闲挖苦道:“一个风尘女子,贵府也不放过吗?”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崔家一名子弟道:“那女子是长安清江阁有名的歌姬,叫槐兮,是别人送来我们府上的,侯爷说她至关重要,叫我们好生看着,不许打骂,这才险些让她逃了。” 齐巅顿了一下,朝着人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哦?她叫槐兮?” “是的。” 齐巅笑了笑,想起一早在镜湖边遇到花妩,她当时好像正好在打听一个人。 齐巅饶有兴趣地想,花妩看起来是个重情义的人,也不知道她肯不肯为了救这个歌姬,把道法卖给自己。 第九十八章 不在你身上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齐巅回去的路上,手下侍从问:“太子殿下,属下已经打探好,槐王这几日不在宫中议事就是在府上,今日已经回来了,我们要不要先去将您的灵剑拿回来?” 齐巅慢悠悠走在街上,闻言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不急,那东西又不会丢了,我们先去一趟淮阳候府,听说老侯爷前些天刚病逝,还没出头七,本宫要去悼唁一番。” —— 淮阳候府。 李家上下并未想到他会来,淮阳候世子去接他的时候很是忐忑,在这个节骨眼上,齐巅大摇大摆走进李家,他想干什么? 好在齐巅也没为难他们,他以修道之人自居,声称想为老侯爷净灵安魂,众人只好将他请进去。 去灵堂吊唁后,世子亲自陪着他去后花园转了转。 当走到金铃树周围时,齐巅跟第一次来淮阳候府的花妩一样愣住了,吃惊地看着这棵通体金色的神树。 “此树通灵,喜生在修为高强者身边,敢问贵府有谁入道吗?”齐巅忍不住问。 淮阳候世子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在下有一女儿,今年修为刚迈入化境,天资还算可以。” “哦?如此天赋也算高了,这位女冠如今可在长安?在哪所道观修行?” 淮阳候世子刚要说话,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温和却隐隐不悦的声音,“父亲,我回来了。” 齐巅回头一看,目光中露出毫无掩饰的惊色,这女子....... 淮阳候世子轻轻瞄了一眼齐巅,见着他这反应,不免得意又叹气,心道如歌这幅容貌便是连齐国太子第一次见也惊为天人,可惜她已于世俗嫁娶无缘,否则何愁不能做太子妃,将来登上齐国后位? 而他之所以叹气,则是想到这孩子生得这样花容月貌,也没能让槐王动心。 齐巅微微收敛神色,换上一副客气得体的笑意,问淮阳候世子,“这位道长是?” “哦,这便是我的小女儿,道号丹鹤,如今在宫观修行,这棵金铃树也是她栽的。” 齐巅又望了丹鹤一眼,能得金铃树看重,可见这女冠身上却有神奇之处,长安修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淮阳候世子给齐巅介绍完,又看向丹鹤,道:“这位是齐国太子殿下,来府上吊唁老侯爷,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丹鹤依言走上前,略微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齐巅打量她的神色,心道半上午才瞧见她跟花妩在镜湖边上演了一出好戏,转眼又在这儿偶遇了她,看来连上天都在助他。 齐巅温声赞道:“听说丹鹤道长今日一早去清江阁净灵了?你身负亲人辞世之痛还能为世界之人安魂净灵,可见是心地极好之人,本宫很是佩服。” 丹鹤抬头瞧了他一眼,目光很快暗淡下去,淡淡道:“太子殿下过奖了,尽我所能罢了,而且,我也并非什么心地极好之人。” 淮阳候世子有点着急,自己这个女儿性子很有些清高,这些年除了在槐王面前服过软,在旁人面前都是冷冰冰的,偏偏她修为高地位高,自己这个父亲也不能说她什么。 可齐巅是什么人,他也是半个修界人啊,又是身份尊贵的太子,丹鹤怎好直接驳了他的话呢?淮阳候世子小心翼翼去看齐巅的反应。 好在齐巅并未恼怒,他淡淡笑笑,“道长不要谦虚,能得金铃树认可,古往今来也只有寥寥几人罢了。” 丹鹤不知在想什么,并未接话,淮阳候世子笑道:“既然殿下与小女要探讨修界的话题,那我先行一步了,还望太子殿下在府上逛得顺心,”他又嘱咐丹鹤,“好好款待太子殿下。” “嗯。” 淮阳候世子走后,齐巅嘴角的笑压了下去,目光变得幽深。 “变红了。”丹鹤仰头看着树顶,忽然喃喃道。 齐巅走过来与她并肩仰望,在树梢处发现一片细小的叶子,金黄的表面上有一处红斑。 “传说金铃树树叶变红,是将死之兆。”齐巅淡淡道:“丹鹤道长不采取点什么办法,只一味看着吗?” “生死有命,”丹鹤依旧仰望树顶,“太子殿下知道它是神树,便知道它有自己的想法,它已经想要离开我了,甚至不惜彻底凋零。” 齐巅回头上下打量她一番,皱眉道:“道长身上的灵气有发污之兆,金铃树需要纯净灵气滋养,道长若是再不收敛,只会加速它的凋亡。” 丹鹤喃喃道:“是啊,我心中狠毒,已经没有资格得到这棵神树的庇护了。” 齐巅勾起唇角,装作不在意道:“说实话,本宫一早见到道长的时候,还见到了我太渊观花前辈,你这样消沉,可是因为早上与她吵架,搅了心境?” 丹鹤顿了顿,摇头,“没有。” 齐巅又问:“那,是被槐王搅了心境?” 丹鹤这才一愣,猛然回头看他,这个人才来长安几日,竟然连她的事都打听到了。 丹鹤这才郑重打量齐巅,她修道多年,本能感觉到周围浮动起一层危险气息,而这气息的来源就是一脸淡泊、一身内敛的齐国太子。 她心道,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原来刚才父亲在时的礼貌客气都是装出来的,眼下才是真正的他吧?像野兽一样危险又不可估量。 “太子殿下想说什么?” “本宫观你面相,推算你是与世界缘分浅薄之人,好心提醒你一句,该放下的就要放下。” 丹鹤淡笑一声,怅然道:“殿下说得容易,可人非草木,哪能说无情就无情呢?” “你若放不下,本宫可以告诉你个法子让你不再这么痛苦。”齐巅走过去倚在树干上,邪邪笑道。 “什么法子?”丹鹤漫不经心地问。 齐巅淡淡吐出一句话:“杀了槐王。” 丹鹤瞳孔微缩,一愣。 “你若下不去手,受罪的只有你自己而已,本宫可以明确告诉你,他的心不在你身上。” “那在谁身上?” 齐巅道:“在谁身上,道长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么?” 丹鹤往后退了半步,饶是她已经猜到,可还是觉得伤心难耐。 “是她……” “道长想清楚就好,本宫也只是建议。”齐巅无所谓道:“我是看着伊人憔悴于心不忍,本宫言尽于此。”齐巅站直,往外走。 丹鹤站在原地幽幽道:“太子殿下跟我说这些是因为你视槐王为眼中钉,希望我帮你铲除隐患吧?” 齐巅笑道:“本宫的确以槐王为劲敌,不过就算不杀了他,本宫的日子也过得去,毕竟他于本宫可没有杀亲之仇。” 丹鹤立刻红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道:“除了他,花妩也得死。” 齐巅的目光阴狠了一下,“可以,事成之后,你再也不会看见她。” 第九十九章 哪都能遇见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一早去药馆买些练丹用的辅助灵草,只带着观上两个年轻的女修。 “按照方子去抓,辩识灵草和药草不用我教你们吧?”花妩道。 “是,花前辈。”两个女修听她说句话都很紧张。 花妩在药馆前厅坐下,伙计立刻来给她上茶。 “花道长许久不曾来买灵草啊,这是又要开炉炼丹了?”药馆的老板笑呵呵来同她打招呼。 这家药馆是长安城中最大的医疗用品销售地,旁边还经营着一家医馆,每日来往的两界中人很多,日子一久,也经营着托人转物的行当,所以花妩上次才让九爷把仙翁醉送到这儿来。 “陆先生,”花妩也客气地回答他,“我只是帮师姐来买点东西,都是些基础灵药,陆先生不用招呼我。” 陆老板于是拱手笑了笑,退回后宅。 花妩正闲闲喝茶,往外面一瞄,吓了一跳,顿时呛了一口,险些喷出一口茶水。 “花前辈怎么了?”一个女修连忙过来扶她。 花妩摆摆手,慌乱中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见那人没走,边咳边道:“没事没事,你们挑,我去外面等你们。” 说着她就走出了药馆。 街角处,九爷笑了笑,倚在马车上,他虽然生了一副女相,可身形修长,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前,姿势虽然不正经,可风流秀气得无比吸人眼球。 花妩跑过街,见果然是他,惊讶地问:“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啊,难道在等我吗?” “不然呢?还有哪个女人敢让老子等着?”九爷低头看看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她的脑袋,“好像没长高啊。” 花妩皱眉躲开,这个人说话还是这么不正经。 “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啊?” 九爷道:“前几日刚来,这不是怕闯了宫观给小道长惹麻烦么,结果你一直不出来。” 花妩睁大眼睛,“你不会天天等在这儿吧?” “你再不出来,老子就要进宫观找人了。”九爷打量着她笑起来,眼神有点露骨。 花妩:“……” “走吧,去别处说话。”花妩转身。 九爷问:“去哪啊?你是怕你同门出来,瞧见我们?” “是啊,我怕给宫观摸黑。”花妩无奈道。 九爷哈哈一笑,凑到她耳边,“小道长心里有鬼吧?许久不见你是不是很想我?” 花妩往一边跳了一下,瞪他警告道:“你离我远点!这里是长安,别这么没规矩!” “好吧好吧。”九爷笑着问,“我们去哪?” “去莲阁。”花妩走回药馆叮嘱两个女修自己回去后,示意九爷跟过来。 “我们去做什么?” “吃饭啊。”花妩道:“你吃早点了么?请你吃饭。” 九爷愣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吃饭呀,其实我更想与道长做点别的事。” 花妩冷冷看他一眼,威胁他不许再说,耐着性子道:“请你吃饭是谢你上次帮忙,帮得非常及时。” “哦,那个呀,”九爷浑没在意,“一株破草而已,没什么。” “你知道那株草多名贵么?看见方才那家药馆了么?那是全长安最大的药馆,他家都没有呢。”花妩回头看他,问:“你是从哪弄来那一株仙翁醉的?” “老子要什么有什么,”九爷说着又凑近她,低声道:“你若是从了我,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好不好啊小道长?” 花妩:“……” 两人来到莲阁,找了张桌子坐下,九爷想坐到花妩身边,被花妩赶到对面。 九爷暗自打量她,这个丫头本事不小,不过纯得很,调戏两句就炸毛,说什么都当真,挺好玩的。 菜上好后,九爷道:“还不知道小道长叫什么呢。” 花妩看他一眼,“我姓花,你称呼我花道长就可。” “嗯,美人连姓都这么美,小道长,你在宫观是什么品级的道士啊?厉不厉害?” “不厉害,我修为低微,十五岁了还不会御剑,总是被师兄师姐嘲讽讥笑。”花妩不走心地胡说。 九爷却信以为真,心道难怪她会一个人去处理柳沟村的邪祟,原来是受了排挤。 “那你为何还要待在这儿受闲气?他们对你不好,你就走啊。” 花妩忍着笑继续装下去,扁着嘴道:“你知道宫观是什么地方么?长安修界的高等学府,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来呢,我已经很幸运了,哪能因为这点事就放弃。” “你可真好说话。”九爷阴恻恻道:“我若是你,谁敢讥笑我,我把他舌头割下来。” “那你可真厉害哦,”花妩看他一眼,“比不了,我修为不高,打不过他们。” “修为不代表一切,道士也是人,是人皆有弱点,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人的弱点,就能给他致命一击。”九爷懒懒道。 花妩问:“怎么找?你的弱点又是什么?” “你就是我的弱点。”九爷突然散了笑意牢牢盯住她,声音低沉得认真,眼底放光。 花妩顿了一下,脸上突然发烫。 “噗,哈哈哈哈……小道长当真了啊?”九爷重新笑起来,他雄浑的笑声引来众人侧目。 花妩恼羞成怒,脸色更红了,她来长安这么久还没被谁这样戏弄过。 “你到底有完没完!”她气恼地拍下筷子站了起来,“你自己吃吧。”她说着就要走。 “唉唉别走呀。”九爷立刻拦在她身前,“老子错了还不行?小道长别生气,给你赔不是。” “那你不要说话专心吃饭!”花妩气呼呼道。 九爷看她又炸毛了,笑道:“不如这样,你们宫观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你别生气好不好?方才就是开个玩笑嘛,你不会当真了吧。” 花妩噌一声站起来,又要发火。 九爷拉住她手腕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花妩心道这人好歹给她送仙翁醉解了燃眉之急,又没管她要什么报酬,不是个坏人,还是陪他吃完这顿饭吧。 九爷刚要松手,忽然又把她的手拉过去,问:“咦,你这手掌怎么受伤了?” 花妩皱眉,“没什么,你放开我。” 九爷的眼神倏然变冷,“怎么伤的,谁干的?” “我干的,你快松开。”花妩使力想甩开他,“不小心伤的。” 但是九爷听她说完那番话原本就怜惜她,一看她身上还有伤,第一反应就是她挨欺负还不敢说,于是根本不松开,专心要看看那些伤口。 他俩一拉一扯之间,一道灵力破空而来,带着幽幽蓝光,花妩和九爷同时发现,两人迅速从座位上站起闪到一边。 九爷一扯,把花妩扒拉到他身后,眼神阴冷下来。 两人面前站着一个人,面有愠色。 花妩探出脑袋一看,眼底也带了怒气,来人竟是丹鹤。 怎么走到哪都能遇见她。 “你发什么疯!”花妩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那道灵力已经将两人吃饭的桌子破碎,丹鹤在想什么?若是劈中九爷,那还能有命嘛。 花妩想绕过九爷,又被他扯回去。 丹鹤微微颤抖,开口冷笑道:“怎么?差点伤了你心上人,害怕了?你身为道士,光天化日与世界之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花妩,你心里可有半点对修界规矩的敬畏之心?” 花妩翻了个白眼,慢慢道:“丹鹤道长,说人之前能不能先想想自己够不够格,我怎么跟人暧昧不清了?” 丹鹤眸中满是寒光,俏脸含煞,说话间就要动手,“你还想抵赖?我亲眼见你与他举止亲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玩弄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花妩懵了懵,我做什么就良心过不去了?她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章 莲阁的冲突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丹鹤之所以这样气愤,是因为她一心痴恋南宫懿,可南宫懿却喜欢花妩,她得不到南宫懿的心,却见花妩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将之弃如敝履,一时间嫉妒到发疯而已。 只是这个理由丹鹤是打死不会告诉花妩的。 此时莲阁中众人都被惊了起来,四处躲避,有些道士认出了丹鹤和花妩,却不敢上前劝阻,纷纷退到一边。 花妩拉着九爷要往外走,冷冷道:“我不跟疯子一般见识,我在此招待朋友,你上来就砸场子,丹鹤,这就是宫观弟子的教养么?你想丢朱雀散人的脸,我还想给我师姐留些脸呢,再会。” 丹鹤气到眼眶发红,一道灵气劈中两人面前的立柱,头顶一道横梁发出沉重的咔嚓声,应声而落。 花妩释放灵力防御,与九爷停下步子。 九爷没看丹鹤,而是看向人群中一个隐蔽角落,眼神阴森森的。 “你要打架么?”花妩皱起眉头,就差撸袖子了,自己不过救了南宫懿一次而已,至于让她这么怀恨吗?今天她要是不依不饶,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九爷却出声道:“不是她干的。” 花妩:“啊?” 九爷扬了扬下巴,幽幽笑道:“这美人有帮手,应该也是个高手吧?” 花妩顺着他目光看去,敏锐在墙角处锁定了一个穿暗红色道袍,身形壮实,目光沉冷的道士,这个人的气息深厚,修为也在化境,确实是个高手。 不过令花妩尴尬的是,她不是宫观弟子,不认识这个人,这话眼下却不能跟九爷说。 “打不过,怕了?”九爷回头看看她。 花妩咳了一下,瞥他一眼低声道:“打什么打,跟傻子计较什么.......你干嘛那么高兴啊?” 九爷凑到她耳边道:“我倒觉得那美人眼力不错,居然看出你我关系匪浅......” 花妩:“.......” 丹鹤此时稍稍冷静下来,有些后悔之前的失态,她也发现那道灵力来源,往角落一看,目光中染上忌惮。 花妩笑了笑,“原来除了你,还有别人不想我走啊?怎么,你们想二打一?” “他是谁?你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丹鹤举起灵剑威胁她。 “说了是朋友,照你揣测,来莲阁的道士与世界之人都不清不楚咯?你个个都要管吗?丹鹤道长管得还真宽啊。” 丹鹤瞧了瞧九爷,刚要放下灵剑,一道灵力悄无声息破空而来,直戳他心口,他不是修界人,没能立刻察觉。 花妩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他,那道灵力最终在原地现形,形成一团火焰,险些就把九爷烧成了一团灰。 这下花妩彻底怒了,眼底一阵金光乍现,她身形一动,下一瞬出现在与原地相隔甚远的角落里,手握一柄赤色长剑,剑尖顶着一个道士的喉咙。 丹鹤忽然怔住,喃喃道:“赤狰师叔.......” “哈哈哈,”赤狰被剑架着脖子,却一脸笑意打量着花妩道:“这天赋的确高,不简单啊小道长。” 花妩皱眉,看来这个人一点也不在乎伤了九爷会怎样啊,宫观里怎么净是这种怪胎。 丹鹤忽然飞身闪到九爷身旁,长剑也架上了他的脖子,喝道:“花妩你住手,你想让他死么?” 花妩看她的目光满是厌恶,原来她是这样卑劣的人,还拿世界之人做人质,太不要脸了。 情况的确令花妩为难,她虽然能在短时间内以天赋完全压制赤狰,可她不能同时压制住两个人,要是丹鹤真的对九爷动手,那她根本来不及阻拦。 从前她以为丹鹤还是有良知的,现在她不这么想了,毕竟她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想杀,是个十足的疯子。 权衡再三,她终于放下手里的剑,往九爷身边掠去,而丹鹤怕受到她的压制,立刻退到稍远的地方。 比起找赤狰的麻烦,当然还是九爷的命更重要一点。 花妩眯起眼睛对丹鹤道:“你可真是刷新我对你的认识,我等着看你还能无耻到什么程度哈,你别以为全世界就你受伤了你最委屈,你没了祖父就怪到别人头上,你怎么不看看他都做了什么缺德事?这都是报应。” “你!”丹鹤被气得两眼发黑说不上话。 花妩偏要往她痛处戳,“说死人是非确实不好,那就来说说你,你立身不正心思歹毒,还想指望他喜欢你?他那样皎皎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你的本性?你扪心自问你配喜欢他么?” “闭嘴,给我闭嘴!” 花妩冷笑道:“这就听不下去了?那你往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她撂下狠话,拉着九爷就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那个叫赤狰的道长一眼。 丹鹤果然再没有追上,花妩松了一口气,看来南宫懿就是她的软肋啊,一说起他,她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两人走了几个街巷,确定那赤狰道长没有追上来,花妩才道:“吓死我了,你没受伤吧?”要是打起来,她不用禁术肯定打不过两个化境的高手啊。 九爷问:“那个丹鹤为何针对你啊?” “我也不知道。” “哦?”九爷笑道:“难道不是因她的心上人欢喜你,她吃醋了?” 花妩一愣,摆手道:“啊?不可能,你知道她欢喜谁吗?那是个出了名的不喜欢修界的人,你想多了。” “那她为何管你跟谁走得近?” “她心情不好,别理她,她后台硬得很,你千万别招惹上,要是没什么事别留在长安了吧。”花妩忍不住叮嘱他。 九爷一扬眉,“你关心我?” “我只是很抱歉,本来想请你吃饭谢你帮忙,结果被搞砸了。” 九爷眼底露出笑意,又很快划过狠色,“没事,你有这心就行了,爷说过看上你,自然是要护着你的,今天那个女人,她敢欺负你,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才行。” “算了算了,”花妩直摆手,“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不劳九爷上心了啊。” “你不信我?” “我信你,我怕你下手太重杀了她,”花妩无奈哄道:“九爷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耐,欺负她也太掉价了,没必要没必要。” 九爷成功被她逗笑了,也歪着嘴角调侃道:“小丫头,你想报复一个人未必要杀了他啊,爷我多得是办法让她难受呢。” 花妩心里有点发冷,但九爷说完这话就与她聊起别的话题,她也就没在意。 —— 与他分别之后,花妩回了流云观,忽然想起来,那个赤狰道长不就是在琼州时流双口中恶贯满盈的道士吗?呵,他的修为果然高,人也真的缺德。 可赤狰的恶行她暂时管不了,眼下她有别的要紧事办,第一要找到灵霄;第二要隐蔽完成升阶;第三要调查上音观跟邪门歪道有什么勾当,这三样事都不能借别人之手,花妩突然觉得好心累。 当然还有更加心累的,花妩一回来,齐巅就来拜访她,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 莲阁。 一地狼藉之中,丹鹤呆呆站在原地,许久都没说话,看得出来花妩的话锋利到把她戳得很伤。 赤狰悠悠从灰尘中走出来,瞄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还缓不过来?” 丹鹤回神,低声道:“师叔。” 赤狰打量她半晌,笑道:“不怪你师父说你是个废物,你也就脸蛋长得好看些,半点没有你师父的魄力,宫观给你继承,说实在的我真担心。” 丹鹤低头道:“让师叔失望了。” “你方才明明抓住了把柄,也先发制人了,就是杀了她又如何?元玉真人再宠爱这个弟子,也不会杀了全大衍的人给她陪葬,你这么优柔寡断又被感情左右,早晚得死在南宫懿手里,比你祖父死得更惨。” 丹鹤的心又被戳了一下。 “那个花妩,你留意着些,要是找到机会,师叔帮你出手调教她。”赤狰笑了笑。 丹鹤愣了一下,传言赤狰道长癖好特殊,很喜幼男幼女,花妩若是落到他手上岂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丹鹤心里挣扎了一下,可转念又想,自己凭什么要替她着想?左右她与槐王都看不上自己。 她不是相信报应吗?真落到赤狰手上,是她自己的报应! 第一百零一章 悄悄的升阶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宁静的小屋内,无形的结界张开,淡金色灵气在其中起伏动荡,花妩身处其间,像是金色湖海中的一尾游鱼。 灵气的波动非常平稳,像平静的湖面,可如果细看花妩的脸色,就知这平静之下躁动频频,都是靠修行者强大的意念才能勉强维持。 花妩的脸色很差,她也清楚选在这种时候升阶不太好,可她心里着急,形势逼得她要尽快完成升阶。 一日前,她从莲阁回来的时候,墨容还不知丹鹤大庭广众下为难她,于是她就没提起这事,回了自己院子,回来后齐巅就找她,非要见她。 齐巅告诉她,灵霄被关在荣安侯府。 花妩听了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灵霄从清江阁被烧失踪后一直不现身,是因为被抓去了崔家。 花妩当时一听是不信的,可齐巅不认识灵霄,却能把她的样貌画出个八九分相似来,花妩再不信也没话说。 她立刻就想去崔家把人抢回来,齐巅却拦住她,故意问:“一个歌姬而已,值得你这么紧张?你一早去镜湖边,就是为了找她吧。” “跟你没关系,说了太子殿下也不懂。”花妩皱眉。 “行,本宫不懂。”齐巅收回手不再拦,坐在桌边闲闲道:“本宫就是觉得,她一个歌女,要是一无是处总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就怕你自作聪明,反而会害了她。” “你什么意思?” 齐巅道:“你都不知道崔家绑了她去是想干什么,就贸然去要人?如此只会让崔家越发看重她这个筹码,你要是聪明,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降低荣安候府对她的重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齐巅郑重地警告花妩,“我在荣安侯府察觉到修为极高的道士气息,而且不止一个,如果他们是在看守灵霄,那你去救人就是自投罗网。” 花妩静修一夜还是想不明白,崔家为何要绑走灵霄呢,难不成是因为琼州的事要报复自己? 但是说不通,灵霄与她在身份上天差地别,若说绑走临朝或者高宁公主威胁她还像话一点,绑走一个歌女就为报复她,崔家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吗? 更何况在琼州杀掉那三个妖道的时候,除了归暮、南宫懿、齐巅没有别人在场,谁会把她杀了妖道的消息透露给崔家? 归暮已死,南宫懿与他们是政敌更不可能,而灵霄失踪的时候齐巅刚来长安,不会知道她们认识,从逻辑判断,他们三个都可以排除。 如果他们都没出卖她,那就没有理由判断灵霄被抓住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什么? 齐巅看出她的疑惑时,心里暗自得意,悠闲道:“花前辈也不用心急嘛,也许是崔家哪位公子瞧上了她,想留她在府上侍奉两日,等新鲜劲过了,人也就放回来了。” 花妩瞪他一眼,默默打量他,那眼神分明是说:你这么门清,是不是经常干这种没品的事? 齐巅哼了一声,“花前辈不必如此看我,本宫才不屑要这样身份卑微的女人。” 花妩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要送客。 齐巅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突然道:“前辈好绝情啊,本宫好心给你走漏消息,你一点都不感谢我吗?” 花妩想了想问:“你怎么会去荣安侯府?” 齐巅的目光高深莫测,“花前辈,与你无关之事,前辈还是不要打听了吧?还是说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去通风报信?” 花妩立刻想到他接近崔家可能跟想要抗衡南宫懿有关,这是牵涉到两国利益博弈的事,是大衍和齐国的事,她一个修界人,不该管,师父是这样教她的。 齐巅看她不再问,心里忽然有点高兴。她不问,就说明她不欲管,说明她还站在修界的立场上,没有一门心思想帮南宫懿。 花妩哼了一声,“想不想说随你,我只是随口一问。”她认真道:“我手上并没有崔家勾结妖道的直接证据,可他们府上确实与邪门歪道脱不了干系。太子殿下,你也是修士,也受过太渊观的培养训诫,该知道明辨是非,要不要与这样的势力合作,还请你三思。” 齐巅站起身往外走,悠i悠道:“本宫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忘了本。” —— 齐巅走后,花妩思索再三,决定闭门谢客,先完成升阶。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缓缓睁开眼,内室中的灵气颜色浓郁了些,淡金色波纹中有赤色的灵气若隐若现,这时候灵力波动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看来升阶成功了,花妩其实心里挺惊讶的,寻常人想要跨越境界升阶要不间断修炼好多天,而且对环境要求极为严苛,还不一定成功,她一个晚上就能悄无声息升入元婴境,若是说出去只怕又是一场轰动。 虽然升阶了,她也得把气息藏好,不能被人看出来,若是师父知道她擅自破坏封印,一定很紧张,因为她的灵力膨胀特别迅速,很快就能冲破炼虚境,师父当初就是怕她受不了跨过炼虚之境的天劫,才强行封印她修为的。 眼下怎么办呢?要不要听齐巅的话按兵不动?崔府真的有很多高手吗? 她第一反应就是,要不去找槐王商量商量吧!如果南宫懿也觉得不要轻举妄动,那就....... 花妩走到门边忽然停住,如梦初醒,心道我为何要找他商量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跟槐王已经很熟了,找他帮忙成了很正常的事。 她有点羞愧地缩回手,默默想,自己确实觉得他很好相处,可槐王呢?他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呢? 正在花妩为乱七八糟的事胡思乱想的时候,流云观门房收了一封匿名寄给她的信,可她正在闭关不许人打扰,于是小道士们就没有送给她。 而槐王府中,南宫懿刚刚收到消息,谢恬打听到,在槐兮从苏晁府上离开那天的晚些时候,崔府的管家曾经去过一次,走的时候从苏府后门鬼鬼祟祟带走了一样东西,用马车装着,不知是何物。 南宫懿叹了一下,如果崔府管家带走的是槐兮,那这事最好还是别让那丫头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 去崔府谈判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三日后的清早,红嫣跟着流云观几位道长去其他道观听学回来,正巧遇到一个毕恭毕敬的小厮,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前。 “你是谁?”红嫣问。 小厮脸上绽开一个乖巧笑意,道:“修士姐姐,敢问你家花道长在观上吗?” 红嫣道:“花前辈在闭关,无要紧事不得打扰,怎么了?” 小厮递上一个丝绸手帕,手帕滑开,里面包着一个样式精致,镶嵌红宝石的木盒子,只有巴掌大小。 他恳切道:“我家主人说了,要我务必将此物送到花道长手上,修士姐姐能不能帮帮忙?” 红嫣一看这盒子,心道大概是哪位大人送花前辈的宝物吧,于是她问:“你家主人是谁?” 小厮立刻道:“我家主人住荣安候府,花道长知道的,烦请修士姐姐把此物送给她,她定会来见我家主人。” 红嫣心道原来他们先前有约,于是点头道:“行,我去帮你送,你可要在这儿等着带什么话回去?” “没有了。”小厮说着从怀里取出一贯钱,双手递过去,乖巧道:“孝敬姐姐的。” 红嫣一愣,抿嘴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推回去,“你自己留着吧,小忙而已,我这就去送给她。” “谢谢修士姐姐!”小厮连连道谢。 —— 红嫣端着盒子去找花妩,院门已经开了,广容、高宁公主和羽王都在,花妩刚出关,被他们围着说话。 “怎么了?”花妩发现了探头探脑的红嫣。 “门口有个小厮自称是荣安侯府的,给花前辈送东西来。”天罚之后,红嫣一直有点害怕花妩,但又很想亲近她,于是才主动帮忙送东西。 花妩一听荣安侯府,脸色变了变,不动声色道:“拿过来吧,他还说了什么?” 红嫣端着盒子过去,道:“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前辈见了东西一定会去找他家主人。” 花妩接过盒子的手一顿,心里突然有点不详的预感。 高宁公主和齐巍彼此看了一眼,好奇地问:“怎么了?” 花妩思忖片刻,从桌边站起来,避开他们才打开盒子。 她的脸色剧变,险些失手把盒子摔在地上。 “花妩你怎么了?”高宁公主忽然站起来,广容公主立刻道:“锦簇!” 花妩合上盖子,倚到墙上,心里震惊不已,他们竟然对灵霄动刑! 盒子里装着两片带血的指甲,那是灵霄的,花妩记得她爱在指甲上涂化了的胭脂,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灵霄! 锦簇过来扶她,花妩摆了摆手,“我没事。”她从盒子里抽出底下摆的纸条,上头已经被血阴了一片。 荣安侯府约了她见面,地点就是荣安侯府。 他们抓住灵霄真的意在自己,花妩心里一沉,“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们聊吧。”她没说什么,回了里屋换衣裳,齐巍不方便留在这,提出告辞。 —— 齐巍回到自己院子里,齐巅正在写信。 “这么早就回来了?” 齐巍点点头,让下人帮忙脱了外衫,老实道:“花前辈有事出去了,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就散了。” “哦?一早就出去?” “嗯,荣安候府送了个东西来,她看后脸色不太对,接着就走了。”齐巍喝了一口茶。 齐巅顿住笔,抬头问:“荣安侯府?”他心道崔家果然想用她来对付南宫懿啊,这样的话,那就顺势瞧瞧她跟南宫懿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点,他也很好奇。 —— 花妩出门后直奔荣安侯府而去,在路上却又踌躇起来。 要不去问问槐王该怎么办吧?花妩放慢脚步,崔家为何要用灵霄来威胁她呢?自己不知道,槐王会不会知道呢? 花妩你是没断奶的小孩么?事事都要问槐王?他要是愿意帮你找灵霄,怎么会这些天一直都没有信儿? 你不知道他最讨厌修界的人吗? 可他从来没这么说过啊,不都是别人说的么?另一个花妩辩驳起来。 方海道长不是也很受他重视么?我们在琼州也算同生共死过呢,还算是有点交情吧? 花妩突然想到在雨城城守家门口,自己掐了他一把,当时他那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呦,啧啧啧,花妩突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算了算了,先前看看崔家想搞什么幺蛾子。 荣安侯府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花妩路过御史台,突然想起崔融。 他作为钦差去琼州赈灾,没记上功反而被下了狱,当初怀疑他跟那些邪门歪道有来往,结果都还没见过他,这人就快没了。 —— 荣安侯府。 花妩冷着脸站在门口,崔府的管家笑呵呵请她进门。 花妩跟着步入前厅,没想到前厅还空无一人。 “请花道长在此等等,侯爷马上就来,花道长请吃茶。”管家毕恭毕敬招待她,很殷勤周到。 花妩心里极度不舒坦,封管家每次见她也很热情,但完全是不一样的,这个人让她觉得很虚伪。 “侯爷要是没有诚意,贫道就不打扰了,告辞。” 崔管家笑呵呵拦住她,“花道长暂且等等,侯爷去看槐兮姑娘了,老奴还听见屋里有丝竹声,想来侯爷被槐兮姑娘的歌声迷住了。” 花妩气得全身发颤,灵霄被拔了手指甲,他们还让她弹琴?太畜生了! “侯爷来了。”管家让到一边。 花妩抬头,冷冷看着面前进来这个糟老头子,他高高瘦瘦的,目光不善,精神倒不错,不像是个酒囊饭袋。 “花道长请坐,其他人都下去吧。”荣安候开口,管家带着人退下。 花妩冷冷看他,拿出那个木盒子,“侯爷用这个逼我来是什么意思?贫道自认没有惹到侯爷,为何要为难我的朋友?” 她从踏入荣安侯府精神就保持高度警惕,齐巅说荣安侯府内有修界高人镇守,可花妩直到现在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强横高深的灵力波动,这让她很不安。 荣安候笑了笑,捋着胡须道:“花道长息怒,本侯只是想与道长做笔交易,事成之后,绝对会将道长的朋友原样奉还的。” “我若说不呢?”花妩挑眉,从袖中抽出拂尘,悠悠道:“你把我的朋友掳来就想拿捏我?难不成侯爷以我朋友的性命威胁我去杀人放火,我也去吗?贫道纵然修为不高,德行还不差,触犯原则的事我不干。” 荣安候道:“花道长自从来长安,您是什么脾气秉性,心地多良善众人是有目共睹的,本侯怎会让花道长去杀人放火呢?道长宽心就是。”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荣安候道:“实不相瞒,本侯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因为一些误会被关在大理寺,本侯想请花道长帮忙,让他们从大理寺走出来。” 花妩一顿,皱眉道:“侯爷想让我越狱营救两位公子?且不说大理寺内有没有修界高手驻守,我连御剑都不会,就是能把他们从狱中带出来,又如何越得过大理寺的高墙呢?” 荣安候露出笑意,“花道长误解本侯的意思了,本侯是说,让他们从大理寺‘走出来’。” 花妩:“???” 荣安候眼中露出不耐烦,猜不出花妩是真没听懂还是装傻,他按捺下不快暗示道:“本侯听闻,花道长与槐王殿下交情不错,若是道长肯在槐王殿下面前说项,说不准我儿就能被放出来了。” 花妩微微垂下眸子,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但心里着实极度震惊。 原来荣安候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一百零三章 真实的目的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荣安候的意思不仅是让她去求南宫懿,还有一层更隐晦的意思。 他想让崔黎和崔融被无罪释放。 如果崔黎和崔融是大摇大摆从大理寺正门走出来的,就是昭示众人,崔黎没有杀人,崔融也没有渎职和贪腐。 南宫懿与崔李两家关系这么紧张,如果这时候下令把这俩货放出来,除了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外,更是最好的为这两人担保无罪的人证。 花妩敏锐察觉到,荣安候最终的目的,是想通过她对付槐王。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一动未动,就在荣安候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突然轻轻嗤笑一声。 “侯爷想让贫道去求摄政王?”她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略带疑惑,“侯爷可真会取笑贫道,我与摄政王殿下并无私交,侯爷凭何以为我能为两位公子求来转机呢?” 荣安候并未气馁,从容笑道:“花道长对自己不太有自信啊,可本侯对你还是有信心的,槐王是本侯看着长大的,他个性一向冷淡,能对一个人多说笑几句,便已是十分看重,道长不妨一试。” 花妩皱眉道:“侯爷,您这么说我就不懂了,我来到长安城后,听过关于摄政王最多的传闻就是,他十分讨厌修界之人,更何况我们都知道,他连丹鹤道长都瞧不上,怎会对我一个修为低微的道士青眼呢。” 她心里其实有点紧张,这么说是想进一步试探荣安候为何觉得槐王对她看重,莫非他发现了什么?毕竟她在明面上跟槐王没什么交集。 荣安候叹了口气,道:“丹鹤那孩子的确不错,可为人不够果断,又容易敏感多思,即便入了道也改不掉软弱,到底不如道长飒爽耀眼,摄政王慧眼识珠,在本侯看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花妩心道荣安候拍马屁的功力不错,自己若真是个十五岁天真少女,听了这话说不准就飘了。 可其实花妩心里明白,自己不过随口一提丹鹤,他就顺势将话题扯到这等无关的人身上,其实并没有回答她的关键问题:为何槐王会对她这个修为低微的道士青眼。 这个荣安候一看就不好对付,他避开花妩的试探,一时间让她没法判断他是真不知清楚她与南宫懿的关系还是假不知道,不过他既然不提,她索性装傻到底。 “丹鹤道长是这样的人吗?我只听说这些日子她心情低落,与槐王间偶有龃龉而已。” 荣安候看她一眼,娓娓道:“丹鹤上次在淮阳候府兴许吓着槐王了,槐王殿下对修道一向不上心,也许正因如此,才觉得与花道长相处没有压力呢。” 花妩心里一惊,原来他知道丹鹤想杀了南宫懿被自己拦下的事了,难怪他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可贫道在槐王那里并无如此大的脸面,”花妩为难起来,“据贫道所知,两位公子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性命,一个在琼州勾结当地官员倾吞赈灾款,两条罪过都有理有证,就算我能说得上话又有什么用呢?” 荣安候端起茶悠悠喝了一口,眯起眼睛看向花妩,笑道:“那就是花道长需要想的问题了,若是本侯轻易就能想到办法,何必大费周章得罪花道长,请了您的朋友来府上做客呢?” “我去求摄政王,你就能保证槐兮姑娘的安全么?”花妩正色问。 “当然,在花道长完成任务之前,本侯绝对不会伤槐兮姑娘一根汗毛。” 花妩道:“我要见一见槐兮,我不相信你。” 荣安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好像没想到花妩这么直言不讳,他点点头,站起来,“可以,花道长请。” 花妩跟着站起来,跟着他踏出前厅,往后宅走去。 她心里其实有点紧张,全神贯注戒备起来,谁知道荣安候答应这么痛快是不是有什么坑等着她,可去看槐兮又不得不做,她至少得知道灵霄被关在哪,身边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做全面的打算。 花妩暗暗记住路线,但一路上气息都很微弱,还是没感觉到什么高手,难道齐巅骗她? —— 灵霄被关在候府西北角的一个独立院子里,坏境清幽整洁,花妩到的时候大夫正给她的手指换伤药,旁边有个小丫头服侍。 “槐兮!” “花道长!”灵霄原本毫无生气地倚在床上,见到花妩后,她美丽却无光的眼睛里才重新现出神采。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花妩不敢握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连句安慰都说不出来。 灵霄受的是无妄之灾,是自己和槐王连累了她。 说起来,她这是什么糟心的运气啊,刚出了北戎王的狼窝,转眼又进了荣安候府的虎穴。 “道长!花妩,你救救我,我不想死.......”灵霄看到她后,多日积压的恐惧好像在一瞬间喷薄而出,哭喊起来。 “你别怕,我都找到你了,一定能救你出去的,你相信我呀!”花妩轻声安慰她。 “我信你,”灵霄边哭边点头,“我信你,我不怕。” 花妩凑近她小声叮嘱道:“荣安候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也不要跟他们对着来,不要告诉他们任何关于我的事。” 灵霄也很聪明,之前荣安候问过她与花妩是怎么认识的,她想起花妩嘱咐过她不能说,于是她一直不言。 “那我回去想办法,你保重!”花妩捏了捏她的肩膀,心里又一阵心疼,短短几日,她消瘦了一圈。 从关押灵霄的地方出来,荣安候问:“花道长可还满意?” 花妩郑重道:“我希望荣安候言而有信,在我想到办法前,不要伤害她。” “大理寺的定罪日期就在五日之后,只要花道长在此前让我儿被放,槐兮姑娘自然能好模好样走出荣安侯府,否则,本侯就不能保证了。”荣安候威胁道。 “我自当尽力一试。”花妩冷淡道。 “花道长也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荣安候一拍手,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知道花道长天赋极高,可本侯府上也是有一两个能人的,希望花道长不要来府上硬抢人来,要是在打斗中伤了槐兮姑娘,那就不好了。” 花妩眼睛睁大,掩饰不住地震惊。 无形的灵力迅速激荡铺开,磅礴霸道,像是山洪倾泻,在一瞬间,整个候府四方同时有几股高深莫测的灵力冲天而起,顷刻间就将候府笼罩,普通人察觉不出,但花妩能感觉到,这些灵力霸道邪气,他们的主人修为至少都在元婴二境以上。 甚至有几股灵力,连花妩都辨不清其主人到底在什么修为上,这让她震惊到恐惧。 从琼州回来的她知道,效力于崔家的这些道士不一定都是人! 如果不是人,花妩不敢想他们都是怎么达到这种莫测修为的。 齐巅知不知道这些修为的底细?他是知道所以才出言提醒自己么?他在长安见识过她的身手,所以他知道她绝对打不过这些人或者东西。 看来荣安候已经猜到她想硬闯荣安侯府,把灵霄带出去,所以提前给她打预防针,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花妩看着荣安候得意的嘴脸,沮丧地想,难道真的要去求槐王救下灵霄吗? 第一百零四章 被看穿心思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告辞,离开荣安侯府,心里有点乱。 有一点可以明确,灵霄不管被谁劫走了,又是怎么被关进荣安侯府,她都是被自己所连累,是因为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自己与她交好,她才受了无妄之灾。 原以为以自己在长安的名望给她在清江阁撑撑腰,没想到也害了她。 花妩冷不丁想到一个更加让她心惊的问题,清江阁的走水是否是为了劫走灵霄设的障眼法?倘若真是这样,呵,他们可真够狠的! 清江阁中被烧死三十余人,伤者不计其数,还有些混乱中逃跑、不明失踪的下人、百姓,造成的混乱更是绵延数日,闹得人心惶惶,这些人若是就为让她去槐王面前说句话就不惜以数十条人命威胁,还是够看得起她! 崔黎和崔融这两人的命可真值钱! 花妩不甘心被荣安候如此要挟,所以首先考虑的还是潜入候府抢走灵霄的可能性。 从方才候府四周的反应来说,布控非常严密,又有修界高“人”驻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去,不是没有可能,但带一个凡人出去,还是有难度。 以前花妩的天赋压制在全神贯注下只能作用于一个人,但现在她的实际修为跨入元婴境,能否在同时压制多人的天赋她还没有尝试过,更何况她不能控制死人,如果荣安侯府的道士非人,她带着一个没有修为的灵霄,几乎毫无胜算。 毕竟灵霄不是南宫懿,她肉体凡胎抵抗不了术法的重创。 最最重要的是,荣安候提醒过她,灵霄被下了毒,五日后必死,她要是强行把灵霄抢出来,还得把解药给偷出来。 风险太大。 那么换个思路,既然把灵霄劫走行不通,那么把崔黎和崔融从大理寺劫走呢? 北戎王死时花妩去过大理寺,那里没有修界人把守,她带着崔融和崔黎神不知鬼不觉越狱完全是有可能的,如果这两人在她手上,她就有跟荣安候谈条件的筹码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稳妥起见,今晚要再探大理寺,摸清这两人被关在什么位置,同时还要计划好把他俩带出来后放在哪不会被人发现。 朝廷钦犯走失必定会引起轰动,届时应当不止一拨人会来找他们,把他们藏在哪不会被发现呢? 花妩一边沉思一边走,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御史台门前。 一个多时辰过去,这里忽然热闹了起来,花妩回过神去看,就见御史台门口站着挺多书生打扮的人,把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拖欠工资?要求涨薪?花妩第一反应竟然是他们在罢工....... 可他们并没有大嚷大叫,只是在热烈地相互探讨什么,其中有一人说了一句话成功让花妩放慢了步子。 “等槐王殿下出来,必要请他给个说法才是。” “就是就是,崔五公子的案子还好说,琼州的贪污渎职尚在整理,证据未搜全,崔六公子在淮阳候府行凶那是多少双眼睛都看到的事,这还有什么好审的,为何不将犯人就地正法?” 花妩心里吃了两惊,南宫懿在御史台?他们这些人围在这儿也是为了崔黎和崔融的事? 她停在原地,往大门口张望了两眼。 想告诉他她知道灵霄在哪了,不过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一定要告诉他的必要,花妩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下了,明明她时间很紧。 书生们的讨论还没停止,花妩站在外围听了一会儿,更加惊讶了。 原来他们这些人聚在这儿是要求朝廷立即对崔家两位公子的案子做出裁决,而他们希望的裁决方式就是死罪。 花妩心道难怪这两日槐王一点消息都没有,连古代的舆论压力都这么大么? 他既然这么忙,大概没有时间听她说灵霄的事,花妩又往大门看了一眼,准备走。 “可是太渊观花道长?”她身后忽然出了一道低沉男声。 花妩回头一瞧,发现此人有点眼熟。 “在下谢恬。”那人答道。 花妩回想起来,自己曾在忠显候府门前与他有一面之缘。 “谢公子,失敬。” 谢恬的神色很淡,语气也淡,他就像白开水一样,但并没有给人感觉不礼貌,他道:“花道长在此,也是为了等槐王殿下出来吗?“ 花妩一怔,立刻否认,”不是,我只是路过。“ ”槐王殿下这两日可被这些书生弄得焦头烂额啊,“谢恬望着御史台大门感慨道:”关心国事的确好,可闹成这样也太有失体统了,长久下去,岂不是要翻天。“ 花妩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他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崔家二位公子听说很快就会被定罪了,这些人还闹什么?“ 谢恬淡淡道:”能有个不费吹灰之力的机会在摄政王殿下面前露个脸,这些人当然不遗余力,他们未必是真的觉得崔黎和崔融罪该万死,只不过墙倒众人推,若是这两人被他们说死,他们也算功不可没。“ 花妩:”......“总觉得这个人说话好犀利。 ”花道长找到槐兮姑娘了?“谢恬冷不丁问。 花妩愣得睁大眼睛,半晌才猛地转头看他,”你怎么......“ ”殿下这几日一直敦促我调查这事,“谢恬也转眸看她,”毕竟当初是我告诉他你去忠显候府找人。“ 花妩回过神诚恳道:”贫道还没有谢过谢公子,还好有你提供消息。“ ”举手之劳而已,道长不必如此客气,“谢恬的回答很是礼貌矜持,”是槐王殿下重视,派我暗查,才发现了槐兮姑娘的踪迹。“ 花妩默了默,所以南宫懿这几日不联系她,并不是因为对她的事不上心,而是力不从心,谢恬是想告诉她这个吗? ”你知道槐兮在荣安侯府,是吗?“花妩低声问。 谢恬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名女冠还是有一丝聪明的,他答:“是。” “你没有告诉他?”花妩看向御史台空空如也的大门口,质问:“你不想让他告诉我?为什么?” “我告诉他了。”谢恬道:“三日前我就告诉他了,是他自己不想告诉你。” 花妩皱起眉头。 谢恬的声音平直到像催眠曲:“花道长生殿下的气么?他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他若告诉你,你是想去荣安侯府硬抢人还是去大理寺硬抢人?” 花妩瞪大眼睛望过去,这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还是说,“谢恬说着往她身边靠了靠,微微弯腰凑近她,但与她保持在不亲近的距离上,问道:“你想求殿下帮你把人救出来?” 花妩心里慌了一下,不动声色道:“谢公子多虑了,我与槐王并不私交,怎会贸然求他帮忙,我的朋友落难,我自己会处理好。” “在下劝道长歇了以上三种想法,殿下不告诉你实情可能有别的考量,希望花道长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番爱护心思,做出让他为难的事来。” 花妩有点生气,笑道:“我不去求他,也会为难到他?” 谢恬看上去似乎半点不怕得罪她,慢悠悠道:“在下知道花道长见识非凡,又有胆识,倘若易地而处,我也会选择去大理寺劫人,因为从防守来说,荣安侯府的准备一定更充足。” 花妩的心跳了跳,这个人好厉害,在他面前她就像透明的一样,想法一眼就被看穿了。 “可是道长有没有想过,荣安侯府若有能防下花道长劫人的能力,为何不自己派人去大理寺劫人呢?” 花妩沉默着思考了片刻,问:“为何?” 谢恬看看她,像个兄长一样慢慢道:“这话说起来就复杂了,花道长只要知道劫狱并非是个好点子,还会给殿下招惹麻烦就行了。” 花妩后知后觉地想到,大理寺丢了钦犯,生死未卜,会让槐王在朝廷上丢了颜面吧? 可不这么做怎么办呢?灵霄中毒被困,等不了她想出别的办法来呀? “那谢公子有什么好办法能指导一二么?”花妩问。 谢恬道:“在下说过,希望道长等槐王殿下处理此事,你若相信他,就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的人群忽然动起来,往前涌去。 花妩和谢恬抬头一看,御史台大门被打开,南宫懿一身朝服从门里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五章 槐王的答复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一群人围上去。 “大人!” “殿下!” 东梧和西柏一左一右护着南宫懿走到他们中间,人群被分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南宫懿环视一圈,温声问。 方才说话的一个书生上前半步,好像是他们之中领头的,他行礼道:“槐王殿下,我等听说荣安侯府二位公子的案子一直悬而未决,这两件案子都性质恶劣传遍长安,我等在长安备考科举,虽然身无官职,但也忧于国患,还望槐王殿下能秉持公道,为死者和琼州无数无辜百姓作主!” 南宫懿听后点点头,恍然道:“原来你们都听说了这事啊。” “槐王殿下,您今日来御史台可是为了这两人?” 南宫懿点点头,“御史台整理出了崔五公子在此办公的东西,大理寺的人来查过,当中发现了他在出发前与琼州官员私下来往的信函,他们不好确定是否与暗中勾结有关,请本王来看看。” 人群一片窃窃私语。 “殿下发现了什么?” 南宫懿道:“崔融身为钦差,出发之前与地方官员相互交流往来并无不妥,他们的信件中也未发现任何暗中交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有人立刻不服气,“哼,那跟地方官员同流合污、收受贿赂的信件哪能让他留下?估计早就被毁了,留下的都是不怕查的,殿下若能去荣安侯府搜查看看,只怕能找到更多有利证据呢。” 南宫懿轻飘飘瞧了那人一眼,语气依旧温和如春风,“这位考生这样想吗?可是就本王的查证过程中,的确没有发现证据能证明崔大人跟琼州官员勾结,也许确有其事,但本王并无证据,你是希望本王在这种情况下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吗?” “这,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书生顿时语塞,围观的一群书生原本情绪有些激动,听了这话突然陷入安静。 南宫懿狱语重心长,像对待晚辈一样说道:“朝廷派崔大人等一行钦差去琼州赈灾,必然信任倚重他们,现下出了纰漏,逐个查证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不能因为朝廷对他们信任,搜查出的指控证据就是奸邪污蔑不能当真,也不能因为朝廷对他们有所怀疑,搜出的清白证据就是伪装粉饰故意欺瞒,如果掺杂这么多主观情绪,那何必要有搜查证据一说呢?本王直接定罪岂不更好?你们希望如此吗?” 他一番话让这些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的书生彻底沉默下来。 “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大衍也有律法规定,杀人也好,贪渎也好,都有定规施以惩戒,本王敦促此事的进程,目的在于肃清朝堂及长安风气,而非为铲除某人安个借口。尔等来日入朝为官也是一样,本王不求你们办事出众能力非凡,但希望你们秉持公正,有一说一,而非为达到目的牵强因果,做出些本末倒置的事来。” 众书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早没了之前等在门外的盛气,行礼应是,有人感慨道:“殿下秉持公道之心高洁皎皎,而我等只顾求一个惩治恶吏的结果,却不晓得连方法都用错了,实在愚昧,还望殿下原谅我们今日的莽撞。” 南宫懿淡淡笑了笑,很是慈和地伸手将那人扶起来,“你们立志为大衍,为百姓担忧这是好事,只是过犹不及,不能因为要为百姓做主,就做出明显没有道理的事来。再说崔大人还是朝廷官员,本王若就因为几张平平无奇的信函冤枉了他,岂不是让人心寒?你们读书数十载,方能入朝为官,可愿意别人为些子虚乌有之事冤枉你们?” 众书生被他肺腑之言感动得稀里哗啦,甚至有人还哭了出来,边哭边叹槐王是惜才爱才之人,为人又正直宽容,是不可多得的贤王。 “好了,本王还有事,你们也不要围在此处,小心府尹派人来赶你们,都回去读书吧。”南宫懿手一挥,花妩觉得像是看见他洒下一地粮食,这些人像是争抢吃的鸽子一样,咕咕咕得四散开去。 花妩心里一怔一怔的,她还第一次看见南宫懿说这么多话,而且他教导属下的时候是这样的。 如春风化雨,跟他平日说话的时候一样,没有一点架子,却不怒自威,他一开口,就能让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力量无形中就能安稳人心。 花妩心里好笑,感觉这些书生在南宫懿眼里就像饲养的小动物一样,哄一哄,给点吃的就散了。 南宫懿带着东梧和西柏走向马车,剩下一部分书生在他身后行礼,直到他登上车远去。 花妩和谢恬还站在原处,谢恬从南宫懿出来后一直留意花妩的反应,见她自始自终都没什么反应,心里也挺奇怪的。 “花道长不去追他么?他走了。”谢恬道。 花妩回过神,摇摇头,“我真不是来找他的,我只是路过。” “在下今日所言唐突,还请道长见谅,殿下在长安并非一手遮天,他要顾虑良多,还请道长行事三思,莫要让他为难。”谢恬给她行了一礼。 花妩看看他,心道他是真的在替南宫懿考量。 谢恬对南宫懿的态度不像徐青卫那样,不像上司和下属,更像朋友之间,谢恬为他着想关心是正常的。 可灵霄也是她的朋友呀,她为朋友担心不也正常么?无论如何,她得救灵霄的命。 “你说的我会考虑。”花妩轻轻道,“我与槐王没有交情,也没有交恶,我不会故意做伤害他利益的事。” 谢恬道:“那么殿下倘若问起.......” “我也不会把我们俩的对话告诉他,你可以放心。”花妩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道。 谢恬又抬头看了看她,心说这丫头是个明事理的,只可惜是个道士,若是生在寻常官宦人家,也配得起槐王。 —— 与谢恬分别后,花妩无精打采往流云观走,路上若有所思。 到底要不要听谢恬的话,什么也不管呢? 还是按原计划去劫狱呢? “花道长!” 花妩正在出神,闻声吓了一跳。 西柏在前头一条巷子口喊了一声,招手让她过去。 花妩愣了愣,他们怎么还没走啊?她走上前拐进巷子,看见了南宫懿的马车。 “花道长,殿下请您上去说话。”西柏小声道:“上秋了,我家殿下有些感染风寒,刚才上了马车就一直咳嗽,不然就亲自来等道长了。” 花妩心道刚才在外头吹风还说了那么多话,能不咳么? 她扶着西柏上了马车,车内有股好闻的清淡香气,是从南宫懿身上散发出来的。 “道长一大早在御史台门前站着做什么?”南宫懿问。 第一百零六章 谎说得太多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钻进车厢,坐到南宫懿对面,怔怔道:“殿下看见我了?” 南宫懿刚要说话,忽然握拳掩嘴咳了起来,最后咳得脸都发红了,花妩连忙道:“你别说话了,先喝口水。”马车里的小几上放着茶壶和杯具,她动手倒了一杯水递给南宫懿。 手指相碰的瞬间,花妩心道他的指尖好冰啊,站在外面许久该冻坏了吧?难怪一上车就咳。 南宫懿把水喝了,深吸了一口气,花妩瞧他还是不太舒服的样子,于是很自然伸手拍了拍他后背,帮他顺顺气。 南宫懿闭起眼睛,全身浮起微小的战栗。花妩的抚摸很自然,力道恰到好处,这被放大的感官体验让他又紧张又忍不住迷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身体竟然都不抗拒她的靠近了,南宫懿无奈地想不知是她太高明还是自己太自作聪明,没骗到她什么,反而把自己赔了进去。 花妩撤回手,又倒了杯水给他,南宫懿再次喝下,笑道:“好了许多,多谢花道长。” “没关系,许是我刚才撩开帘子让风灌了进来,没想到这初秋的天气还挺冷的。” “一早很凉,你为何从那个方向路过御史台?”南宫懿再次问。 花妩想了一下,道:“我出去吃早点了。” 南宫懿明显一愣。 花妩微微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扯谎,也许最近谎话说的太多,习惯了,张口就来。 “那,你是在御史台前遇到谢公子的?” “嗯,我向他道了谢,谢他之前帮忙打听槐兮姑娘的下落,谢公子为人很是爽快。” 南宫懿想了想突然问:“他有没有跟道长说别的什么?” 花妩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看到星辰云海一样,心中充满安宁,她摇摇头,“没有,谢公子话不多,我们又不熟,没再多说什么,我便走了。” 南宫懿略微点心,花妩若是不知道灵霄尚在荣安侯府,就不会轻举妄动,他就怕她一个冲动把荣安侯府掀了,被他们盯上。 “至于槐兮姑娘的事.......本王还在打听,还需你宽心等等。” 花妩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不急。” 若说从荣安侯府出来的时候她还想过找南宫懿商量商量,可在御史台门前站过之后,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提。 他在那些书生,在这个阶级间的声望这样高,若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轻放了崔黎和崔融,那些拥戴他的人要怎么想?会不会对他失望? 谢恬今日跟她说的话再明白不过:槐王需要这些人支持他,他受他们拥戴膜拜,同样也被他们的信仰威胁,所以谢恬请她不要多话。 谢恬说如果她开口,会让槐王为难。 花妩不由心想他会为我的事感到为难吗?他是不是也不算很讨厌我? 心虚之间,两人彼此望了一眼,又都很快挪开目光。 花妩不想伤害南宫懿触手可得的利益,南宫懿不想花妩涉险,两人都揣着心事,突然对坐发呆起来。 半晌后,南宫懿问:“道长回流云观么?” “嗯嗯,把我放在巷子拐角处就行。”花妩微微把门帘拉开一个小缝,看了看外面,快到了。 “好。” “对了殿下,”花妩忽然回头看他,问:“齐巅还没有找你要回他的灵剑吗?“ 南宫懿摇头,“他住进流云观后,并未来寻过我。” 花妩叹了口气,无奈道:“他都在想什么啊,兵器丢了都不找,还等着你上门给他送不成。” “不错,也许他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呢。”南宫懿煞有介事地点头,还微微笑了一下。 花妩看到他表情,觉得他心情好像不错,看来齐巅的到来并没给他造成太大压力,这就好,她觉得自己也忽然安心下来。 马车停到流云观附近后,花妩同他客气地道过谢,准备起身。 “对了,”南宫懿忽然又说起来,“那日你在莲阁,是不是同丹鹤起了冲突?她可有伤到你?” 花妩愣了一下,又坐回去道:“没有,那天其实没动手,只是动静闹得有点大,后来我走了,都不知丹鹤是如何收拾那烂摊子的。” “这你不必担心,宫观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的。” “殿下,你还记得我们在琼州一个城池遇到过一位叫流双的道士吗?我们救下了他师父松月道长。” “记得,他还去城外追上了我们的马车。”南宫懿看了花妩一眼,“他还说想来宫观寻道长你。” 花妩在思忖回忆,显然没将南宫懿的酸意听进耳里,自顾自道:“他提过宫观中的一个人,叫赤狰,那日在莲阁我见到了这个道士,修为的确了得,而且品行也真的不怎么样。” “你打不过他?” 花妩想了一下,慢慢道:“一对一的话也未必打不过,但是绝对很吃力,他是个没有下线的人,想要赢过这种人很难,不过,他似乎很偏袒丹鹤。” 南宫懿忽然正色叮嘱:“赤狰道长是丹鹤的师叔,一向不管宫观事务,却在宫观中有着不低的地位,若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招惹他,你那日做得没错。” 花妩犹豫道:“我本以为一国宫观的道士就算不宅心仁厚,也该是光明磊落的,没想到来了长安才发现......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南宫懿看看她眼底茫然的神色,叹道:“道士也是人,是人皆有欲望,道观也不是一尘不染之处,总有做人不通透,心地不善之人的,都是寻常,不仅宫观如此,你日后去看看,其他道观也是这样。” 花妩心道做人的确都有私心,这无可厚非,可在明显的大是大非面前还会动摇拎不清的人,哪里是有私心,分明就是没有良知! 她微微一哼,“至少我太渊观出来的道士不会连善恶是非都分辨不清楚,明知邪门歪道不可取,还跟他们搅合不清!” 南宫懿温声轻笑,好像在笑她言语天真,可其实他心里知道他笑得是不敢认同罢了。 他能认同花妩,但还是无法相信太渊观。 “那,殿下我先走了。”花妩突然觉得自己说多了,毕竟槐王不喜修界,他大概不愿意谈这些事吧? “好,慢点。”南宫懿目送她。 花妩弯腰到门边,想了想又回头问:“殿下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崔家那两位公子,朝廷到底会怎么判?” 南宫懿道:“都会死,崔融只是现在还没被抓到证据,但你也看见了,许多人等着看他掉脑袋,证据迟早都会有的。” 花妩缓缓打了个寒战,跳下马车。 看来如今不想坑槐王的话,唯一能救灵霄的办法就是去荣安侯府抢人了,花妩心道,反正自己修为都精进了,不如去会会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看看到底长进了多少。 第一百零七章 不必再审了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刚回王府,封管家就来回禀,谢公子来了。 “请他去书房,本王更衣后就过去。”他道。 “是,殿下。” —— 书房内,谢恬端着茶,脸色十分淡漠,连南宫懿进来,他都只抬起眼皮瞧了瞧,并未站起行礼,南宫懿也没追究的意思。 “御史台那些大人们怎么说?” “按照你我当初猜想的那样,御史台都是些清流文官,他们听说琼州的赈灾款被地方官员瓜分,群情激愤,这几日我案头上奏的折子都快顶到梁上去了。”南宫懿捏着鼻梁叹了叹。 “淮阳候一派官员落马,其他人就有机会顶上,再加上琼州很快要大兴动土,是最能做出一番功绩的时候,他们当然巴望着李家府倒霉。” 南宫懿边喝茶边道:“还是谢大人教导有方,谢大人的门生去守琼州的话,本王是放心的。” “父亲的心思你明白就好,”谢恬有点诧异地瞧他,“不过,你真的想让他的人去琼州?” 南宫懿抬头,“谢大人为人忠正,门生遍布朝廷,乃朝廷重臣,他若推荐人去琼州,本王必然允他。” “你,唉,”谢恬欲言又止,摇头道:“父亲的确为人忠正,可他也太过忠正了,总之你要小心。” “我方才看你在御史台门前跟花道长站在一处。” 谢恬神色微不可察地冷了一度,“不错。” “你可跟她说了?” “没有。”谢恬懒洋洋道:“你都没跟她说,我更加不会多嘴。” 谢恬说谎也说得心安理得,毕竟是花妩猜出来的,不算他多嘴。 南宫懿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坐回书桌后头,问:“崔融那些贪污的证据何时能送来?” “放心吧,五日后大理寺堂审时定能拿得出来,现在不拿出来,也是怕崔家提前动什么手脚。” 南宫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嗯,那你若无事,就先——” “但我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要小心。”谢恬心道殿下你也太明显了,打听完有关花道长的事就像想打发我走。 “什么消息?” “齐国太子昨日去拜会我父亲,我听说他有兴趣想去看堂审。” 南宫懿皱了皱眉,“哦?他想去?” “殿下会让他去么?” 南宫懿思量片刻,道:“无妨,他想去就让他去吧,他是贵客,本王也不好硬拦着。” “殿下若是不想让他出面,怕横生麻烦,何不把他困在流云观上。” “他又不是没有腿,本王说关着他就能关住?”南宫懿随意打开一本折子,随口道。 “我们关不住他,别人未必不能,也许花道长就能呢。”谢恬道。 “谢恬,”南宫懿抬头直视他,淡淡道:“长安的事,不要扯上她来。” “只是请她帮个忙而已,殿下是不愿意承她人情吗?” 南宫懿沉默半晌道:“不错,她是修界人,又是太渊观人,承她的人情便不好还了。” 谢恬道:“齐国太子也算半个修界人,修为甚高,且我们都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你在琼州遇到的邪门道法,万一他在堂审时动手脚,谁看得出来?你就不怕你的谋划被他搅合了么?” “咳咳。”南宫懿话还没说,突然又咳起来。 谢恬见他这样子分明是不愿多说,不好再劝,只好行礼告辞。 走前他道:“齐国太子透露给父亲他想去堂审,我其实也摸不到他是怎么想的。我本来想,倘若他去不了,那他再有心计也无计可施。不过你说得也对,花道长是世外人,让她掺和长安之事的确不妥,毕竟她迟早是要回稷华山去的。”谢恬说完这话便出门了。 谢恬走之后,书房静悄悄的,南宫懿低头瞧着茶盏里的青叶,喃喃念叨了一句,声如微风,“她迟早是要回稷华山去的。” —— 五日后,齐巅站在大理寺外头,长身玉立,身披织锦长衣,等着南宫懿。 “槐王殿下,本宫也来了长安几日,对荣安侯府这两桩案子感兴趣得很,想来凑个热闹,殿下可会嫌本宫不请自来?” “不会,太子殿下请。”南宫懿客气地请他一道进去,一脸笑意,像清晨的山风一样让人清爽。 齐巅心里着实不大痛快,南宫懿给他的印象总是笑盈盈的,不慌不忙,从不疾言厉色,像那些飞升了的神仙一样满怀悲悯,好像任何事都不值得他紧张伤神。 可齐巅就不信,他真的能对所有事淡然处之,毫无弱点。 “槐王请。”齐巅与他一并跨入大理寺门内。 —— 花妩站在荣安侯府后街的巷子尽头,望望街上没什么人,带上兜帽。 今日大理寺提审崔家两兄弟,荣安候和府上重要的人都会去,这是她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这几日她也没闲着,她花了三日时间,围着荣安侯府外围布了一个阵一个结界,阵法能在短时间内强化她的天赋,而结界只能允许她和灵霄出入,其他道士会被关在里面。 她深吸一口气,抽出符纸点燃,准备开阵。 身后几道阴风掠过,花妩顿时暗道不妙,这个感觉跟她在白扇瀑布内见过的妖道一样。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处火辣辣的疼从后背脊柱中传来,清冽的空气中混入温热的血醒气,花妩像布偶一样摔在了地上。 —— 大理寺。 齐巅坐在侧面上首的位置上,一脸严肃地瞧热闹,南宫懿就坐在他对面。 “来人,带犯人上前来!”堂上大人宣道。 此时,他的手下忽然上前,凑到他耳边道:“殿下,花道长去了荣安侯府,被妖道所伤。” 齐巅皱了一下眉头,问:“伤得可重?” “花道长流了一地血,逃走了。” 齐巅愣了一下,逃走了?她不像是会为了活命不顾同伴性命的人,她没有硬闯候府,莫非是知道荣安候布了天罗地网就为抓她? “殿下,要派人救她么?”属下心道太子着重嘱咐盯着这位女冠,可是看中了她? 齐巅并未立即下令,而是瞄了一眼南宫懿,悠悠道:“不急,我想有人比我更急。” 果然,就在崔融两人还没被押到殿上的时候,西柏就从殿外飞奔了进来,东梧想拦,可没拦住。 西柏凑到南宫懿耳边,跟齐巅的下属说了一样的话。 “她现在在哪?”南宫懿立即问。 “好像逃去城外了。” 南宫懿转眸看向荣安候,如星辰一样广阔深邃的眸子幽幽发光。 荣安候察觉到他的眼神,捋着胡子疑惑道:“殿下怎么这样一副脸色?本侯两个儿子蒙冤未洗,还不曾这样发愁呢。” “把你的人叫回来。”南宫懿低声快速道,声音冷得像迅速结冰的雪原。 荣安候道:“那本侯要亲自安排才行,可本侯也不能让我的孩子被平白无故冤杀呀?” 此时崔融和崔黎刚刚被带到殿外。 “带上——” “慢着。”南宫懿突然起身,打断堂审大人的话,殿上文武官员都是一愣,一齐看他。 南宫懿眼中无半分情绪,淡淡道:“传本王令,崔家两位公子受人诬陷,经查证并无罪过,今日一并放行,不必再审了。” “啊?”一道道困惑和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齐巅阴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起身道:“哦?不审了?那便是没有热闹可瞧了,真令本宫失望,告辞。” 他说完便大步跨出门去,一离开大理寺,当街便震起衣袖,召出一柄黑色古剑,御剑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他来救场了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长安城外五里,荒林。 花妩像飞鸟一样掠过松林间,身后的风吹着针一样的林叶,发出不祥的沙沙声。 花妩的眼底露出淡淡金色,周身也浮动起一层金色薄雾。 那些阴风包裹着不知什么东西,紧紧跟在后面,像是鬼魅,但术法高强。 花妩什么也看不见,隐隐能听见身后不远处有或男或女的笑声,就响在她脑袋上头,笑得她头皮发麻。 她心道不妙,她与南宫懿在琼州杀的那三个妖道同身后这些根本没法比,她能感觉到他们的灵力强横,而且很奇怪。 由于不同的人修炼的途径、深浅不同,因此释放灵力的气息也不同,但一个人身上通常只有一种气息,可花妩能感觉到身后这些东西的灵力非常复杂,就像是硬生生把许多灵力杂糅在一起,再硬生生放出来,所以每一道攻击的强弱可以相差很多。 花妩想起归暮死前说的,灵力可以从别人身上抢来。起初花妩以为她被骗了,可现在看来,莫非是真的? 这不跟换皮一样么?血脉间相互排斥,不可能成功的呀。 眼下得先想想怎么收拾了他们,敌人在暗我方在明,形势很不利。 原本,花妩的打算是趁荣安候府主人不在,她趁虚而入救走灵霄,可没想到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妖道伏击,当时就倒地了。 还好花妩在性命攸关之际反应了过来,以天赋强行压制限制了那些东西的移动速度,赢得了逃跑的时间,同时迅速打开法阵,使得对方的支援被困在府里。 她调头就往城外跑,那些阴风果然像疯狗一样追着她而来。 花妩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反应过来,荣安候不仅想要用灵霄来威胁自己给他办事,看来她还想抓住自己去威胁别人。 以她现在到了元婴之境的修为,灵力是深厚了些,再跑一阵还撑得住,但她必须在自己灵力耗尽之前布好阵法让对方没有还手之力,可她试了几次,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 她看不见这些东西在哪之外,是一个原因,眼下她身边也没有人皮,但那些东西一直在笑,花妩大概分得清他们从什么方向来。 而另一个问题是,她不光要布阵,还要躲开他们的攻击,实在力不从心。 要是南宫懿在就好了,花妩万分期盼地想,上次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南宫懿替她挡下了大部分攻击,她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就行,但现在没人保护她了。 花妩深深觉得,南宫懿这个金手指简直逆天,无视术法伤害可还行! “嘻嘻嘻哈哈哈哈!”又一阵刺耳的笑声贴着她后背由远及近,花妩感觉像是有个人爬上了她的肩膀一样,惊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猛地向后甩出一道灵力。 “上当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叫了一下,,花妩一回头,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抬头的瞬间,对方一拳击中她胸口,花妩迅速跳起来,借力向后腾空而起,落在一棵树下。 她眼前一阵发晕,接着阴风狂吹下,林间的阳光都被遮挡了一半。 花妩眯起眼睛,眼前的黑雾中隐约走出五六个身影,他们披着黑色袍子,带着兜帽,脸色很苍白僵硬,但脸上没有裂痕,不像是被换过。 为首那个道士绷着一张死人脸,眼底冒着恶狼一样绿幽幽的光,一开口,却是一把女人的尖细嗓音,听得花妩寒毛倒竖。 “你这小道,修为有点奇怪呀。”人妖道士上下打量她。“元婴境?不对,似乎不止。” 花妩有点惊讶,这个东西好像脑子挺清楚的。 “你是人是鬼?”花妩燃起一张符纸,烧出金色火焰,冷冷问。 “我是神!小丫头,你想成神吗?让我吃了你吧,你就可以和我融为一体了。”那人往前走了两步,他嘴角突然裂开,流出了一串口水。 花妩:“......我是太渊观的道士,你们敢伤我?” 人妖道士眼里露出戒备的神色,而其他道士眼里放出了更强的亮光,“原来是太渊观的啊!那一定很香!” 花妩:“.......” “你来干什么?”人妖道士问,这回换成了一个粗旷男声,“你为何来长安?” “自然是来抓你们。”花妩冷笑,“不想死的话最好就地伏法,随我回稷华山去。” “不可能!我们不会死!”人妖道士又捏着嗓子尖叫起来。 花妩:“.......” “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有人妨碍我们了!”几个妖道眼里都露出狠毒的神色,人妖道士身上灵力骤然爆发,像升起一场海啸,灵力从半空中呼啸着俯冲向花妩,要将她淹没。 花妩往后跑去,但其他妖道立刻把影子藏进阴风中,从四面八方堵住她的去路,花妩慌不择路之际,眼前越发晕了,后背上的伤也尖锐地疼起来。 一片银色光环从半空中震荡而出,拦腰折断了那场灵力海啸,激起的狂风吹得花妩眼睛都睁不开。 等风暴过了之后,花妩才看清来人。 “齐巅?”她吃惊起来,接着又很惊喜,他来了,这场架必能打赢! 齐巅身穿金线绣制的锦衣,脚下黑靴踏在一柄漆黑古剑上,气宇轩昂,沉默挺拔,周身灵力浮动着震怒气息,像是被触怒的天神下界。 齐巅一手拂袖,淡漠地回头扫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丢人。” 花妩:“......” “不服气?”齐巅扬了扬眉,抬起剑横手一扫,语气悠闲满是鄙视,“元玉真人的弟子,连这种不人不鬼都东西都打不过,我说错你了么?” 花妩撇撇嘴,辩解道:“他们偷袭我,我受伤了,没办法。” 齐巅目光冷起来,问:“你伤在哪?” 花妩往身后瞧了瞧,道:“已经用灵力止血了,好像没有毒,就是有点疼,不知道他们用得什么兵器,你小心一点——” 她话音还未落,便见齐巅周身忽然炸开一片璀璨银光,银光流泻在漆黑色的古剑身上,让它镀了一层银霜。 齐巅挥剑斩去,一道银弧破空划向对面,花妩只来得及看见那些妖道的黑色袍子被撕成上下两截,他们苍白的脸上连表情都没来得及有,就被银弧拦腰斩断了。 “留活口呀!”花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齐巅慢悠悠落到地上,将长剑收入袖中,剑尖连滴血都未沾上。 第一百零九章 这怎么回事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齐巅收了剑后转过身淡漠地看看花妩,不客气道:“命都快没了,还想着留活口。” 花妩上前几步,眼看着那些妖道七零八落散在地上,身体快速腐烂,看来真的死透了。 她对齐巅道:“他们这些术法很邪门,我当然要问问具体情况,你把人都杀了,我怎么查?“ 齐巅毫无办错事的自觉,随口道:“那是前辈的事,与我何干?” 花妩:“......”无法反驳。 “不过,还是多谢你赶来搭救。”花妩摸摸鼻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齐巅道:“荣安侯府的灵力波动突然变强,我刚好路过,又猜到是你,就去瞧了瞧。” “糟了!槐兮!”花妩脸上瞬间发白,自己没能办到荣安候要求的事,候府的人会不会残害她? “你去哪?”齐巅见她匆匆要求,拦在她面前。 花妩道:“槐兮今日会毒发,就算我救不出她来,也得拿到解药。” “你想回候府送死?” 花妩想了想,“我会小心些,他们会抓把柄要挟我,难道我就不会么?” 齐巅眼中晦暗不定,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花妩当即迈步走去,齐巅默默从袖子中抽出剑柄往花妩背上一拍,原本用灵力维持的伤口忽然迸裂,一阵锐利刺骨的痛意席卷而来,花妩当时就疼得站不稳了。 齐巅快速伸出手臂,低头看着花妩往前挂在上面,消耗灵力凝住她的伤口。 “你......”花妩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全身都使不上力气,连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齐巅幽幽道:“放心,槐兮姑娘不会有事,现在你的情况更严重一点。” 花妩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直接就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齐巅看看她背上的伤口,微微皱眉,矮下身子把她扛到肩膀上,大步往回走。 走了一阵,下属跟上来,禀道:“殿下。” “大理寺那边如何了?” “回殿下,槐王强硬地下令放了崔家两位公子,今日这堂庭审已经作罢,大衍的官员们都离去了。” 齐巅回头瞧了一眼自己肩上这个轻飘飘的小丫头,心道她一个出世之人,竟也有红颜祸水的本事,真小瞧她了。 “殿下,可要属下们安置花道长?” “不用,”齐巅大步从他们之中走过,冷声吩咐道:“本宫回流云观,你们退下吧,不用跟着。” —— 花妩一觉醒来张开眼睛看了看,她睡在自己的小屋里,案几上燃着安魂香,小屋里温度刚好,静悄悄的。 从床上爬起来,后背有点抽痛,花妩这才慢慢回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齐巅打了自己一下,然后就晕了? 花妩暗道糟糕,立刻从床上起来,拽起衣裳往身上披,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外门口走。 墨容推门而进。 “师姐?”花妩有点心虚,往后退了两步。 墨容打量她两眼,绷着脸道:“伤口不疼了,才醒就想往外头跑?“ “师姐,我要去找一个朋友,她可能有大麻烦!” “你说的朋友可是清江阁的雅妓槐兮姑娘?她一早来看过你,那时你还没醒,我便请她回去了。” 花妩睁大眼睛,“槐兮来看过我?” “嗯,”墨容古怪地看了看她,槐兮姑娘跟着齐国太子来的,也是由齐国太子派人送回去的。 “送到哪里去了?清江阁前几日刚被烧。” “我问过了,槐兮姑娘说她有住处,她说若是你醒了,不由担心,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去蝴蝶巷找她。” 花妩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疑惑起来,难道是齐巅把自己送回来后,去荣安侯府救出了灵霄? 墨容问:“我看了你的伤口,创伤很古怪,不像是寻常术法所伤,你招惹了些什么东西?” 花妩肃然道:“师姐,伤我的人是荣安侯府养得妖道,我不知道他们是哪座道观出来的,但是他们背后有候府这样的世家撑腰,他们修行邪门歪道,祸乱世间,不能不管。” 墨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找不到【祸者】,世道已经越来越乱了。” “师姐,我们可以去荣安侯府搜人么?你看到他们就知道了,他们的修为很诡异,我怀疑他们是靠杀人来转移灵力的。” 墨容道:“荣安候府是大衍一等侯爵世家,你若是没有证据,不好直接上门,你抓到那些妖道的把柄了么?” “我......”花妩语塞,那些妖道被齐巅杀了,尸骨无存啊。 墨容摇摇头,握住她肩膀,“花妩,你不要冲动行事,抓妖道固然重要,可你要保重性命,你若是受伤,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师姐,他们伤了我的朋友!若是再不管,长安会有无数无辜之人命丧他们之手,沦为他们提升修为的养料!” 墨容神色恍惚了一下,冷着脸道:“你放心,荣安侯府这笔账,师姐必会替你去算,其他你都不要管,好好养伤,等你养好了,再去瞧你的朋友。” “是。”花妩只得应下。 —— 花妩在修养之时,广容和高宁常来看她,齐巍也经常来,齐巅却不曾露面,花妩挺想谢他把自己带回来,又想到他偷袭自己,拉不下脸来,于是整日装聋作哑,不去招惹他。 她修养得快,不出几日就能出门,于是就去灵霄给的新地址看望她,同时也是想问问她在荣安侯府内,有没有见过什么关键的人,与邪门歪道有关系。 花妩经此一事,心下坚定,抓修界败类这事不能再拖了,要么她找到证据,要么抓到活口,否则长安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 灵霄住在一个朴素的小院内,左右两边都是从清江阁逃出来的美人,有个面生的小丫头服侍她,花妩认出来正是起火那天告诉她槐兮姑娘不在火场的孩子。 花妩进屋的时候,灵霄正在发呆,手里握着一块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槐兮!” 灵霄突然回神,回头,眼里露出激动的神色,“花妩!天呐你没事!” 花妩见她消瘦不少,越发楚楚可怜,愧疚道:“是我不好,让你遇险了,你被荣安候抓到,都是因为我。” “不不,”灵霄一抹眼泪,“没有你,我可能就死在清江阁的大火里了,花道长,你又救了灵霄一命,上次齐国太子带着我去流云观,观主说你重伤未醒,我真的吓坏了。” “我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从荣安侯府逃出来的,是不是齐国太子去救的你?” 灵霄坐下,迷茫地摇摇头,“不是,我是被管家赶出去的。” “啊?”花妩一脸发懵,“你,你没有中毒吗?” 灵霄又摇头,“就是庭审那日,荣安候从外面回来,就派人将我带出了屋子,我以为必死无疑,但他们只是将我赶了出去,并未伤我性命。” 花妩:“.......” “不对啊,荣安候拿你的命要挟我救他两个儿子,可崔黎和崔融被判死罪,他竟然放了你?” 灵霄神色怔怔的,有些古怪地看花妩,问:“道长不知吗?崔家两位公子并没有被判刑,已经无罪释放了。” 花妩噌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章 坊间的谣言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道长?怎么了?”灵霄仰头看她,不知她为何反应这么大。 花妩问:“崔家两位公子被无罪释放?你确定吗?” 灵霄道:“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不会有假。” “为何会无罪释放?我怎么不知这事。”花妩喃喃道。 灵霄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玉佩放在桌上,低声道:“这玉佩是......槐王给的,这条街所有的安排,也都是槐王殿下的意思。” 花妩更加震惊,服侍灵霄的小丫头适时道:“槐王殿下前几日派人来说清江阁的众位姑娘经此大火一定心神紊乱,在清江阁重建好之前,请大家先住在这处巷子中,又特地派了身边亲信将这玉佩送给我们姑娘,请她安心,说知道她在荣安侯府受了惊吓,好在都过去了。” “花道长,你说槐王为何会......” 小丫头笑道:“奴婢瞧着这位槐王殿下当真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正人君子,姑娘还瞧不出吗?殿下是为了姑娘才安置清江阁众人的。” 灵霄一怔,脸上泛起红晕,低下头嗫嚅道:“怎会,我,我都没见过槐王。” “姑娘没见过槐王,殿下未必不认识姑娘啊,也许殿下倾慕许久,早就想见见姑娘呢。” 灵霄的脸越发滚烫,抬头问花妩:“怎么办呀道长,这玉佩我不能收。” 花妩回过神,看看桌上的玉佩,勉强笑道:“没事,他是王爷,他给了你你就拿着,他不喜欢别人拒绝他的心意。” 灵霄眼里这才流露出喜色,“那我,我是不是该去谢恩?” “不用,你好好养养伤,”花妩牵起她的手,那只手的食指还缠着纱布,“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可别因被拔了指甲毁了,小心些,别沾水。” 灵霄点头,花妩道:“我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你这几日尽量不要出门,我会再来找你的,我有些重要的事要问你。” “好的,”灵霄很认真的点头,“你放心,这一条街都有槐王的人守着,荣安候不敢再来绑人的。” 花妩忧心忡忡离开蝴蝶巷,思考片刻后,随意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是信息最庞杂的地方,尽管真真假假带着谣言,但至少能从这里知道各个阶层对于崔家两位公子都被无罪释放是个什么看法。 她刚刚坐下,就听一人对说书的道:“先生,你不是说今日要讲些新鲜的嘛?我们等着呢。” “新鲜的当然有,这长安城还有什么事比槐王殿下‘烽火戏诸侯’更新鲜的嘛。”说书的会心一笑。 花妩险些呛出一口茶,默默放下茶杯,竖起耳朵。 “先生,详细说说嘛!” 说书先生得到吹捧,高兴地继续说起来,“这事情还要从几日前大理寺那场无疾而终得庭审说起。当时呀,大理寺上那么多朝廷高官,哦,还有齐国的太子殿下,眼看着崔融和崔黎两位公子即将判刑,没想到槐王殿下大手一挥,直接下令,放了二位公子。” 角落里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问:“这是为何啊?槐王不可能连审都不让审就放人嘛。” “可事实上,就是连审都没审,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刑部和大理寺几位大人的脸都绿了呀,可惜槐王心意已决,一定要放人。他是摄政王,代天子发号施令,他说不审谁能违逆他?” 旁边桌另一个人道:“可是我们有一日早晨在御史台前见到了槐王殿下,他是个极公正温和的人,言之凿凿定会秉公断案,他之所以这样下令,兴许崔家两位公子确实没有罪过呢?” 一屋子人笑起来,“若真是没有罪过,那审了又有何妨,分明是要以自己摄政王的权势为这两位少爷遮掩!” “......这又是为何?”有人问起来。 “这就要说起前些日子清江阁起火的事了。话说清江阁被烧后,许多姑娘流离失所,但其中有位姑娘当日并未在阁中,而是去了某个官宦府邸的宴席。这位姑娘在长安很有些名望,又跟修界有名的道士交好,与槐王殿下有过几面之缘。” “那又如何?” “这位姑娘在宴席结束后,被主人家留在府上,直到庭审那日,她才被放回来,所以,你们猜到她是去了谁家府上侍宴吗?没错,正是荣安侯府。”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槐王为了把清江阁这位姑娘要回来,就作主当堂放了崔家两位有罪的公子?”一群人哗然。 “正是呀,槐王殿下正当盛年,心悦某个女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放了崔家那两个作恶多端的小子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别不信,听说槐王殿下为了这位姑娘可是煞费苦心,特地买下了蝴蝶巷一大片屋舍,收留那些流离失所的烟尘女子呢,其实啊,只是想保护那一人而已。” 大家开始自由感慨,“没想到槐王殿下是这样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 “这个风尘女子是谁?槐王殿下从不狎妓,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位姑娘?” “就是,说不准是个妖女,不能让她继续待在长安!她能左右殿下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茶馆中一时热闹起来,纷纷将攻击和议论的重点放在这个不知名的姑娘身上。 话题开始跑偏,花妩再听不下去,重重放下杯子,拂袖出了茶馆。 她得去槐王府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坊间传得这些确实八九不离十,倘若花妩是局外人,真的很容易相信。 可这其中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别人不清楚,但花妩心里跟明镜一样。 且不说南宫懿和灵霄连半句话都没说过,谈不上倾慕,谣言之中最大的漏洞在于,没有一星半点提到她花妩! 明明是荣安候抓灵霄来威胁她,逼着她去求南宫懿,可谣言为何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好像她的存在被有心人抹掉了一样。 谁会这样做?荣安候府从没待见过她,不会热心肠到散布谣言前还特地把她摘出去,淮阳候府更加不可能,丹鹤不会允许市井传南宫懿的花边新闻,所以做这件事的,应该是一个很了解整件事前因后果,又不想让她扯上关系的人。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花妩心里又不敢肯定,只盼着能当面问一问南宫懿,他为何要这样做。 —— 花妩是从后门进了槐王府,她一身道袍,张婆子瞧见她愣了愣,却没敢认。 封管家听说她来了,还从后门来的,挺惊讶,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去招呼她。 “殿下可在府上?“花妩问。 “在,花道长请随老奴来。”封管家打量她片刻,心里叹了叹,孽缘呦,他家殿下喜欢谁不好,竟喜欢上一个出世人。 幸好这孩子心地还不错,肯亲近他。 封管家站在书房外通禀道:“殿下,花道长来了。” 屋里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声,花妩有点奇怪,槐王是在忙吗?可若在忙,封管家又怎会不知分寸直接带着自己来南宫懿的书房。 她其实也不好意思杵在这,可有些事还是想当面问个明白。 “请她进来吧。”南宫懿的声音如泉水,清润又微凉。 花妩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南宫懿坐在屋里喝茶,闻言抬起头,他看上去很疲惫,花妩原本有一肚子话想问,却突然问不出口。 “花道长有事吗?本王还有几本折子未批完,你先坐坐。”他说完这话就低下头忙公务去了,好像很不愿意看见她。 花妩突然很尴尬,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槐王突然之中变得疏远了,他方才说话的时候,一下都没有笑过。 她这时候才恍然回神,庭审之前槐王就有意隐瞒整件事了,她现在拿什么立场来质问他到底为何向荣安侯府妥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别的考量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默默坐进平时坐的那一把太师椅里,却不敢坐的太实,不自觉挺起背,紧张起来。 南宫懿悄悄望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头不苟言笑,心里也突然没底,她冲进王府脸色不善,可是气我利用了她的朋友? 他将手边所剩不多的几本折子看完,起身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西柏几句,关上门走回来。 花妩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他走远又挪回来。 “花道长怎么今日有空来我府上了?”南宫懿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彬彬有礼地i问。 花妩愣了一下,心里着实惊讶,他不知道我受伤了么? “啊,也没什么,”她想了想,道:“是想告诉殿下,我知道槐兮姑娘已经回来了,毫发无损。” 南宫懿点点头,“是啊,本王听说了,是齐国太子派人将她送回镜湖边的,可清江阁刚刚被烧,本王怜她与其他人无处可去,就将他们安置到了蝴蝶巷那一带。” 花妩眯起眼睛,“既然殿下那么早就知道槐兮姑娘的下落了,为何不派人去流云观知会贫道一声呢?“ 南宫懿有点愣住,花妩心说看你如何说谎。 他若是毫无隐瞒,为何不去告诉她槐兮回来了?若是他派人找过她,又怎会不知她受了重伤? 南宫懿很快反应过来,温声道:“这却是本王疏忽了,不过本王想着,既然齐国太子也知道此事,他又住在流云观,他应该会告诉你,便没打算多此一举,还望道长莫怪。” “你胡说!”花妩突然站起来,有点生气地看着他,“槐兮离开荣安侯府那日正是崔家两位公子被大理寺提审之日,殿下是如何知道齐巅把她送去了镜湖?而且,她也不是由齐巅救走的,而是被荣安侯府主动赶出去的,殿下果真对这些半点也不知情吗?” 南宫懿面上不动声色,心跳却快了两拍,叹气道,又让她生气了。 “那荣安侯府为何会主动放走槐兮姑娘?”他问。 花妩哼道:“难道不是因为殿下下令将崔融与崔黎无罪释放吗?” 南宫懿沉吟一会儿,才说话,声音有些低:“原来你都知道了。” 花妩十分不解,“殿下为何要放了他们俩?你可知道坊间都在传殿下是倾慕槐兮姑娘,怕槐兮在荣安侯府遇到危险,不得已放人?” “坊间谣传,不必当真。” “我当然是不会当真的,槐兮与殿下此前并无交集,我也相信殿下的为人,不会因小失大,做出因小利而不顾大局的事。”花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很冷静。 从她来长安后与槐王接触后的种种看,南宫懿是个十分懂得隐忍和顾全大局的人,心思缜密周到,就算计划中有他照顾不了只能舍弃的部分,也是在他的默许之下。 比如北戎王府被炼成丹药的无辜少女、琼州祭典后被百姓误解攻击的道观和道士。他应该知道,定罪崔融和崔黎,并非只是惩治两个无知纨绔的世家公子,更是向朝廷和百姓释放一种信号:他要治荣安侯府,治肆意妄为的自私行径,要把散落在长安权贵手中的权利回收,这两人,只是倒霉被拿来开刀,杀鸡儆猴罢了。 他也应该知道,把明明应该被定死罪的两个人无罪释放,对于朝堂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么草率和糊涂。 百姓们不会理解他有怎样的考量,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槐王殿下的风流韵事,以及怀疑他是否得了荣安候府许的好处,才有动力当堂变卦。 花妩忍了又忍,还是抬起头,直接了当问了出来,“殿下,我其实一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槐兮被关在荣安侯府,你松口放出崔黎和崔融,判他们无罪,可是为了我,受到了荣安候的威胁?” 南宫懿将她那张稚嫩又认真的小脸倒映进眸子里,心里跳得越发快了,他屏息敛气集中精神,才使得自己没有表现出惊慌。 半晌后,他不动声色地吐出两个字回答她。 “不是。” 花妩在短暂又漫长的凝视之中一直紧紧盯着他,南宫懿淡淡的不是二字,说出来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理所当然,花妩相信这其中毫无欺骗她的意图或者机会,她在听到这声不是时,心里同时涌出了放松和失落。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才让南宫懿不得不受崔家掣肘,那她真的太对不住槐王了,她有愧。 可若说不是因为她,她又不太甘心。 南宫懿再次开口,这次他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一些,语气却很斩钉截铁,“花道长放心,本王下令释放崔家两位公子,与道长绝无干系,道长无需自责,本王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有别的考量。” 花妩皱了皱眉,问:“什么别的考量?” 南宫懿立刻胡说八道起来,“本王撤了琼州大多数官员,这其中多数都是崔李两家的门生,琼州这场突袭,本王已经占了太多上风,但荣安侯府和淮阳候府这样的世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扳倒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若是不顾一切挑起动乱,这不是本王想看到的,所以也不能逼得太狠。” 花妩面带怀疑地消化这段话。 南宫懿一本正经,略带严肃道:“道长是世外之人,不懂朝堂之衡,为官之道也正常,只是请道长务必相信,本王放了他们二人是一早所谋,与道长无关。” “啊,”花妩怀疑完了,又不免尴尬起来,摸着鼻子道:“我......其实也不是非觉得殿下是因为我做了决定,我就那么一猜,既然不是,那就......太好了,哈哈哈。” 南宫懿长舒一口气,心道原来她只是来问这件事,不是气他利用了槐兮啊,他总算放了心。 “那,我想问的问完了,先告辞。”花妩说着站起来。 此时西柏却刚敲门进来,端着一盘瓜果,听闻花妩告辞,他有点茫然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去。 南宫懿做了个手势,让他把吃的送到花妩边上,无视花妩说的,淡淡道:“道长既然来了,本王正好有件事也想询问道长你的意思。” “啊?殿下请说。”花妩一愣,老实站在原地。 “既然槐兮姑娘已经被放回来了,花道长还打算向荣安侯府追究此事么?” 花妩面孔一肃,立刻道:“会追究,且不说他们将无辜之人扯入局中,光是他们跟邪门歪道不清不楚,我就不能不管。” 南宫懿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于是道:“那本王给道长一个建议,事情总要一桩一桩查证,关于槐兮姑娘失踪被抓一事,我倒是有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据本王所知,清江阁是被一把妖火所烧,这把火说不定就是为了隐藏槐兮姑娘的踪迹,道长不如查一查这妖火是谁所放。” 花妩一惊,槐王也觉得这把火烧得古怪,是冲着灵霄和她来的吗? “以如此大的手笔,烧了清江阁,只为让槐兮神不知鬼不觉被抓进候府?”花妩眯起眼睛,心里的火噌噌往上冒,气道:“这都不像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槐兮还活着,简直像希望她真的死在这场火里一样,这些人都是疯子吧!” 南宫懿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有心悦之人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的确,凶手纵火的动机比起是为了把槐兮藏起来,更像是为了不留痕迹地灭口,可如果真的为灭口,那么荣安侯府还怎么威胁花妩? 南宫懿在出神时,只听花妩问:“我是不是耽搁殿下的时间了?其实我来就是想问问殿下知不道外面都被传成什么样,有没有打算罢了,既然殿下早有防备,那我,我就走了。” “道长等等!”南宫懿立刻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然后才不着痕迹放缓语气,“虽然我有所考量,却不能道与众人知道,所以,只好借那些谣言,伪装成我对槐兮姑娘一见倾心的样子,我明知如此会伤害道长的朋友,希望道长能体谅一二。” 花妩想了想灵霄的神情,为难道:“这桩事原本也不需我来体谅......不过殿下既然说起这事,我倒觉得我该说两句。” 南宫懿立刻谦逊道:“但说无妨。” 花妩看他一眼,斟酌道:“其实殿下借着这个借口让众人对释放崔家两位公子产生误解,这原本没有什么,可我觉得,殿下应该至少同正主解释一下,免得......” 南宫懿见她欲言又止,轻声问:“免得什么?” 花妩觉得难以启齿,但又觉得跟她又没关系,她尴尬个什么劲,于是道:“免得让槐兮误会,殿下照顾她,真的是像众人说的那样。” 南宫懿微微怔了怔。 “其实我也能猜到,殿下把槐兮跟清江阁众人收留在蝴蝶巷,其实也是保护她免得她再次被荣安候抓回去,殿下这样做虽然是好意,可你对别人好,也很容易让人生出不该有的误会。” 南宫懿从愣神中回过神,眼底慢慢染上笑意,因为他看到花妩的耳垂莫名其妙变红了。 南宫懿不由想,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会觉得我对她很好,会让她对我也生出其他意思吗? “所以我是觉得,如果殿下并不是真的倾慕槐兮,还是跟她说清楚这件事比较好,不要,不要平白给人希望。” 南宫懿很认真地点头,清楚明白道:“你说的对,这确是我的疏忽,我对槐兮姑娘并无非分之想,不该这样误导于她,不管对她还是对我心悦之人来说,都不大好。” 花妩刚要点头,闻言猛然抬起头直视他,眨巴眨巴眼睛,“啊?” 南宫懿低下头忍住笑意。 花妩脑子里嗡了一响,槐王刚才说什么来着?他有心悦之人?我的天,这可真是一桩了不得的八卦啊! 他心悦之人会是谁?花妩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南宫懿,无声地问这个问题。 南宫懿装作不在意,反过来问:“花道长怎么了?可是本王说错了什么?” “啊,没,”花妩眼睛转了转,一本正经开始套八卦,“殿下有心悦之人啊,那,这个问题就更应当注意了,若是被她误会,岂不是得不偿失。” 南宫懿笑道:“她似乎并不会误会,她是个很明事理很聪明的女子。” 花妩心道,呵,看来这女子对槐王的情谊很深厚啊,或者槐王自己是如此觉得的,他对她相信得很。 “那.....贫道再无他话了,只有祝殿下早日表明心意,觅得良缘。” 南宫懿听了这话似乎极为高兴,眼底都有了笑意,他经过花妩,亲自打开门,站在门边道:“本王送道长出去。” —— 花妩走后,南宫懿刚要回屋,谢恬竟然从屋后转了出来,行礼道:“殿下,看来在下来的不巧”。 南宫懿淡淡瞧了他一眼,就进了屋。 谢恬跟进来自顾自道:“看来殿下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啊,你为她连名声原则都不顾了,难道她不该知道么?” “我愿意如此,她并不欠我的。”南宫懿回答过,又道:“我还没有问你,为何跟她说我知道槐兮被抓去哪了?” 谢恬很理直气壮道:“不为何,我只想让你看到她会怎么做,现在你也看到了,她没有因为这事来求过你,也没有埋怨你,你们都顾着为对方着想委屈自己,也是稀奇。” “所以呢?” “所以她心里说不定对殿下也很有好感啊。”谢恬道。 南宫懿神情有一瞬僵硬,他慢慢抬起头,给了谢恬一个颇具威慑力的眼神,平淡道:“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我并不需要她以这种方式承我的情。” “殿下高风亮节,在下佩服。” “御史台那边怎么样?” 谢恬叹了口气,“崔融被无罪释放,使得许多官员都觉得殿下你是得了荣安侯府什么好处,才与他们沆瀣一气,而荣安候也派人造势,一说崔融原本就是被人陷害,二说摄政王以莫须有的罪名扣押朝廷钦差,无法无天,反正朝廷自上而下都对你不满得很,依我看,殿下在琼州城赢得的那些好感,都被这件事闹没了。” 南宫懿听了好像不是很上心,只淡淡嗯了一声,问:“那谢大人是什么态度?会认为本王罪有应得么?” “父亲?”谢恬沉吟片刻,“父亲对这桩事也很意外,他暂时分辨不出你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他这些日子还进宫去吗?” “常去,不过咱们陛下十次有八次都不见他。”谢恬也万分无奈。 南宫懿长叹一声,“悠儿还是不愿见人啊。” 谢恬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道:“陛下只依赖你,你就多去见见他嘛,他这么小就登基为帝,肯定心里没底得很,你对陛下要求太严苛了。” 南宫懿无奈道:“不是我对他要求严苛,他已经登基,成了万人之上的存在,若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他迟早会垮掉,他这一垮,大衍还有将来么。” —— 花妩离开槐王府的时候走得仍旧是后门,张婆子看见她时忍不住多望了她两眼,但花妩板着脸,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张婆子愣是没敢认。 花妩心中默默想,若是张婆子知道槐王心有所属,一定会惊讶地跳起来吧! 话说槐王居然有心悦之人,会是谁呢? 肯定不是修界人,他应该也不会喜欢修士,莫非是哪位世家望族的小姐? 可惜花妩认识的世家小姐不多,因为她没有什么场合能见到,只有去几个候府时,大概见过他们家的女儿,可南宫懿又不可能看上崔李两姓的姑娘。 花妩立刻想到,或许这桩八卦可以找高宁公主打听一番。 她回到流云观的时候,高宁公主不在观上,倒是广容公主的婢女锦簇,来找了她一回,问她要安魂香。 “临朝没有按时炼了送来吗?”花妩很诧异。 锦簇忙道:“不,临朝道长一直都有定时送来,可婢子发现,我们公主这些日子的睡眠不大好,就算燃了安魂香,夜里也时常惊醒,婢子是怕......”锦簇的神色有点紧张,紧紧盯着花妩。 花妩安慰道:“唔,别急,也许是这一批安魂香的材料不是上佳,药性减弱,明日,我叫临朝来给公主瞧瞧。” “多谢花道长!”锦簇很是感激。 打发走锦簇,花妩换了身衣裳钻进被子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前她隐约想:临朝不是办事不认真的人,药性不够的药材他怎会拿来用呢?广容公主半夜睡不着,是有别的原因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广容的不适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翌日一早,花妩起床后收拾停当,去隔壁拜会了广容公主。 广容公主的年纪大概与南宫懿还大些,但因为她常年修行,足不出户,再加上一直睡不好觉,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所以看着反而没比高宁公主大多少。 她一早起来,神色就恹恹的,眼神飘忽。 花妩问:“公主昨夜睡得不香吗?” 广容公主抚了抚额角,叹了口气,慢慢道:“累道长牵挂了,这几日睡得都不踏实,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许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花妩默默跟锦簇对视了一眼,她心里也挺奇怪,安魂香最是助眠,锦簇既然每晚都有燃香,广容公主为何突然就睡不踏实了? “莫非公主有心事?可是白日里有人上门叨扰了?” 广容公主垂眸摇了摇头,锦簇代为回话,“咱们这院子鲜少人来,白日除了高宁公主,再就是羽王殿下会来。” 花妩心里划魂,想了想问:“羽王?齐国那位殿下?” “是。” “他都来做什么?”花妩实在没想通。 广容公主没有答话,锦簇的脸上一瞬间也有点尴尬,花妩顿觉自己这样说话不太礼貌。 “啊,羽王殿下我也见过,很是彬彬有礼又谦虚好学,他定是来向公主讨教道法吧?” 锦簇接话道:“就是这样。” 可是羽王连修士都不是,他不会对安魂香造成什么影响啊。 花妩又跟广容公主聊了一会儿,就说自己有事要出门,“公主,我约了临朝去药铺,先走了。” 广容公主露出淡淡笑容,她的容貌其实十分婉丽清秀,又身有修行宛如世外之人,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圣洁感。 “花道长,”广容公主从手边拿出一本册子,客气道:“前几日羽王殿下想借我这本册子瞧瞧,当时我还没看完,现下看完了,道长既然要出门,可否帮忙去送给羽王?” 花妩道:“当然可以。”她接过随便翻了翻,是很基础的道门入门读物,没任何特别的。 向广容公主告辞后,花妩给锦簇使了个眼色,站在院子门外等她。 “花道长。”锦簇果然找了个借口溜出来。 花妩拿着册子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羽王跟公主很熟吗?” 锦簇立刻道:“没有没有,只不过羽王有次路过,公主就请他进来喝了杯茶,然后他便向我们公主讨教道法,仅此而已了。” 花妩思忖片刻道:“既然公主让我去送这东西,想必是不愿与他过多来往的,他若再来,你大可替公主回了去。” 锦簇为难道:“可是他是齐国皇子,我家公主担忧太不给他颜面,会让齐国太子生气。” “怕什么,”花妩挑眉道:“公主是我流云观道长,还能让旁人为难了去?齐巍也不过就是个皇子,他们俩地位相当,有什么不敢得罪的。” 锦簇道:“道长说的是,我家公主顾虑太多了。“ 花妩诧异道:“公主不会就因为不想看见齐巍,烦恼得睡不好吧?” 锦簇愣了一下,惊道:“不,不是吧,我家公主并非心窄之人啊。” 花妩道:“算了算了,我就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总之我先把这东西送去。” “是,花道长慢走。” 花妩握着册子走了一段,想了想,要不还是先去齐巍那吧,之后再去见灵霄。 —— 齐巍坐在院子中的树下,像模像样地摆着清修的姿势,仿佛已经超然世外。 花妩进到院子,他的侍从想提醒他,花妩摆了摆手,轻轻坐到一边,示意不要打扰他。 过了一刻钟,这一刻钟内,齐巍就像是睡着了,毫无知觉,只有睫毛在轻轻颤抖。 “天呐!我坚持不下去了!”他突然嚷嚷起来,像是忽然抖翅膀的鸽子,花妩原本都快睡着了,猛然机灵过来。 “这修道有什么好修的?我怎么就没发现啊?她年纪轻轻成日坐着不无聊么......”齐巍大倒苦水之时,回头竟然看到花妩,下了一跳。 “小道长?哦不,花前辈。”齐巍老老实实站起来。在琼州时叫花妩小道长是不知她身份,如今知道她是元玉真人的弟子,就应跟着齐巅称呼前辈。 “殿下方才在说谁?”花妩笑眯眯问。 “没啊,没谁。”齐巍也开怀笑起来,“花前辈居然来看我来,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呢。”他望望门口,朝那边一个侍卫眨了眨眼。 花妩拿出广容公主给的册子,说明来意。 齐巍捧着那册子如获至宝,连连道谢。 “这样浅显的读物,观上几乎每人都有,殿下何必找广容公主要呢?” 齐巍仿佛没听出她话中有话,快乐道:“我原以为,公主手里的东西会比别人好的,不过她不嫌我冒犯给了我,可见是个顶顶好的人。” 花妩看他显而易见开怀的模样,心道,莫非他不是有意接近广容的?难道不是齐巅让他去广容公主那打听关于我的道法么? “花道长。”她正思忖之际,门口传来一声通禀,她抬头看去,是个很儒雅的中年人,穿着体面。 他彬彬有礼道:“在下齐国使者杜然,太子殿下听闻您在隔壁,想请您移步来喝杯茶。” 齐巍嚷嚷起来,“大哥也真是的,花前辈好不容易来看看我,他立刻就要把人请走。” 杜然笑道:“羽王殿下一道来就是。” 齐巍摇头,“我不过去,大哥布置的文章还没看完,我,我还要再看看。” 花妩道:“那我不耽误羽王殿下了,杜大人,咱们走吧。” —— 齐巅似乎等候花妩多时,花妩到的时候,他连茶都泡好了,茶盏静静摆在她面前,冒着热气。 杜然行礼后就告退,将门掩上。 花妩坐下,心里有点忐忑。 老实说,她不太喜欢齐巅,从见第一面就觉得不想接近,也许是因为齐巅的修为很高,让人难以看透,花妩对他很没底。 她随意扫了眼屋子内,齐巅一个太子住在简陋的客房中,他却几乎没加改东西,生活得非常朴素低调。 直到她看到了一样东西,睁大眼睛。 “殿下取回了灵剑?”花妩在墙上看见了那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长剑。 齐巅幽幽道:“是啊,找槐王殿下讨要,很是辛苦呢。“ 花妩不置可否,心说你若是不搞事情,槐王才不会为难你呢,他脾气那么好。 齐巅瞧她没什么反应,又打量她一番,问:“你的伤好了?” “是好多了,已经没有大碍。”花妩想了想,站起身认认真真给他行了一礼,“出事那日,多谢殿下前来搭救,花妩感激不尽。” 齐巅看她这么郑重,眼里却没什么神采,淡淡道:“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花妩看他兴致缺缺的模样,突然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个人又会以救命之恩换她的修行道法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齐巅的试探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齐巅看她一副坐立不宁的神色,显然情绪紧张,他心头忽然涌出许多不快,这丫头看见他就这么难受吗? “你是如何认识槐王的?”他突然问。 “啊?“花妩闻言一愣。 “我看你就不必用糊弄别人的话来糊弄我了吧,你与槐王关系不错啊,不然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跟他去琼州。”齐巅幽幽盯着她,好整以暇,“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花妩只思量了一瞬,就道:“你误会了,我是偶然在琼州遇到他,在那之前,我们委实没什么交情,之所以在琼州同生共死了一遭,好像还是拜你所赐,殿下忽然来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啊。” 花妩靠坐在一把椅子上,神情分毫不动,心道小样儿,居然给我挖坑! 他一上来就说知道他跟槐王关系不一般,分明就是想诈她,他知道个屁! 他与南宫懿是政敌,甚至要除之而后快,自己若是默认跟槐王关系不错,却不告诉他槐王的底细,就是明晃晃偏向南宫懿。 两国皇子之间为国事磋商,关系到天下大势走向,作为太渊观的下任继承人,花妩不能也不该干预。 所以,她才不会上当,根本不会承认与南宫懿私下有交情。 齐巅的目光深了一瞬,心道她这么警觉,怎么说都不肯露馅,就这么不想让我找南宫懿的麻烦吗?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掩饰也没用,南宫懿一早就出卖她了。 荣安候抓到槐兮的那一日他刚好遇到,他忽然想起丹鹤跟他所过,槐兮认识花妩,两人似乎关系不错。 于是他就想了个主意:把槐兮跟她交好的消息透露给了崔家,荣安候正为不知怎么跟槐王提条件而犯愁,骤然听说这件事,跟他一商量,两人决定,让花妩为了这歌女去求槐王放人。 荣安候一心想捞出他两个儿子,明知这事不怎么靠谱,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可齐巅这么做却另有深意。 他就是想瞧瞧花妩在南宫懿心里究竟是什么分量。 而测试的结果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南宫懿果然对她动心了! 全长安都知道崔家两个公子犯了死罪,齐巅还听说槐王曾在御史台门口言之凿凿要对世家子弟公正处置,可没想到大理寺庭审在即,槐王竟连审都不让审,当堂就把人放了,还宣布了无罪。 还不是在开审之前听说花妩被荣安侯府妖道重伤,怕荣安候下了杀手,才急忙忙答应了崔家的条件? 他明明知道这样做会惹怒朝廷上下,为了花妩还是牺牲了原则,若说他没动心,齐巅冷笑一声,谁信? 可那又能怎么样?齐巅愉快地想,就算南宫懿放弃原则只为救她,她也不会感激他,她心里只会把我当作救命恩人。 南宫懿那个死脑筋,做不出挟恩以报的事来,可他齐巅不在乎。 “好吧,我看你似乎很不愿意提起槐王,那便不说他吧。”齐巅看上去妥协了。 但花妩对他依旧很警惕,这个人来长安原本就动机不纯,花妩理所当然地想,【祸者】还没找到,自己还要在长安待一段日子,长安已经够乱了,不能纵容这个别国太子把局势搅得乱七八糟。 “关于荣安侯府那些妖道,你想怎么处置?当作没看见么?”齐巅问。 “当然不!”花妩一下子冷了脸,“只是崔家在大衍是高门望族,狡猾得很,我若没有像样的的证据,不好直接打上门。” 齐巅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评道:“这遭想事还算有点头脑。” 花妩一说起这话来更气了,“所以那日想让你留下个活口我好问问情况啊,结果你下手那么快。” 齐巅淡淡摊开手,“我不是有意的。” 花妩心说你不知跟崔家暗地里有什么猫腻,鬼才信你是无心的。 齐巅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日是我冲动了,为了不让前辈误会我与邪门歪道勾连,我可以向你赔罪。” 花妩睁开一只眼瞧他,“怎么赔?” 齐巅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淡淡道:“我从荣安候那找到了妖道修炼的秘法,不知道这东西可能给前辈赔罪?” 花妩万分震惊,他居然肯把这东西给自己? 她小心翼翼伸手去拿,在碰到那本册子的一角时,她困惑地问:“你.....不提条件?” 齐巅邪邪一笑,“驱魔除奸人人有责,我当然不好误了前辈的事。” 花妩撇撇嘴,喃喃道:“思想觉悟变高了啊。”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她立刻打开,皱着眉头一页页翻看。 “聚灵草、尸芋、啼血鸦,看来他们炼制的丹药都很高级,这些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抓到的,除了以丹药辅助......这道法,我要回去仔细看一看。” 花妩合上册子,问:“你介意我拿回去吗?“ 齐巅耸耸肩,“当然不,前辈想看多久看多久。” 花妩笑了一下,总算对齐巅有些改观。看来这个人心里不是完全不分是非,还记得太渊观的规矩。 齐巅眯起眼睛,心说这丫头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没有雕饰的痕迹,南宫懿能对她动心倒也说得过去。 他问:“你打算从何处下手找证据?” 花妩想了想,他既然把这东西给了自己,那么应该不会加以阻挠,可以信任,于是道:“首先,炼丹需要庞大的材料来源,所以需要一笔不菲的资金采购,我若能追到这批材料,再找出交易人,就有可能找到证据跟崔家有关,那些妖道跟崔家合作,无非就是因为高门望族有钱嘛。” “其次,那些妖道手上一定有人命,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为何一点风声都没走漏,不过他们早晚会露出马脚的,就像当初的北戎王......哦,你不知道,总之一定会有人上门来寻失踪的亲人,说不定会直接找到荣安侯府去。” “最后,这些妖道一定有头目,据我们目前接触来说,那个人应该还没露过面,或者我见过,却没有认出来,”花妩眯起眼睛,“他能在长安隐藏的这么深,在我师姐眼皮下做出这么多事,一定有一个很方便的身份,我若是能找到这个人,兴许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齐巅怔了怔,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想出这许多详细办法,这脑筋灵敏的程度也不逊于他带着的军师了。 他拍手赞道:“有勇有谋,前辈确实厉害,那我就祝前辈旗开得胜,一举端了这些邪门歪道的老窝。” 花妩于是告辞出门,她走后没多久,齐巅收拾停当,也出了门,往流云观外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你太好了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齐巅出门去了莲阁,花妩则去了蝴蝶巷。 蝴蝶巷。 灵霄坐在屋里哼一支曲子,入秋后天气微凉,窗子仅支起一角,露出美人的一截衣袖。 花妩进屋轻手轻脚地进屋,没有打扰她。 灵霄在某一段上反复哼了两遍,最终停下来,喃喃道:“终是会错了意啊。” “什么会错意?”花妩笑嘻嘻问。 灵霄吓了一跳,回头道:“花道长!没什么,我这一段总也唱不好,许是记错了调子。” “谱子呢?” 服侍她的小丫头道:“被烧了。” 花妩见灵霄目光暗淡,还以为她为谱子烧了可惜,笑道:“不妨事,谱子再做就是,人没事是最要紧的!” 小丫头口齿伶俐,立刻跟着道:“可不是,我们姑娘虽然也受了伤,好在不严重,婢子看隔壁的诺兰姑娘,那一张脸都......” 她说的花妩知道,诺兰的伤她们都见过,几乎等于毁容,这可能比要了她的命更残忍。 还有许多死伤的人,所以如果清江阁是因为花妩被烧,花妩顿时心里一沉,这债她要如何偿呢? “花道长?花妩?”灵霄见她情绪突然不好,轻轻摇了摇她,“道长不是说有重要的事问我吗?” 花妩勉强打起精神,点头道:“是啊,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被抓去荣安侯府的,你不是在忠显候府侍宴吗?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许是花妩看错了,灵霄的目光里有一丝阴霾一闪而过,可顷刻间,她又恢复了温婉的神色,娓娓道:“那天,苏将军强迫我去他府上,我便同他回去了。” “王府的宴饮没有结束,他就敢把你带走?” 灵霄道:“忠显候王家同苏将军府关系很好,苏将军开口,侯爷不会为了一个歌姬让老友不快。“ 花妩皱起眉头,看来她去找人那次,王家夫人的丫鬟是有意隐瞒,幸亏那天在门口遇见了谢恬,不然哪能找到灵霄的下落。 “回了将军府,他便将我关进一处院子,不许我离开,他原本想强迫于我,我不肯,他就起了杀心。” 花妩上下打量她,除了指甲,好像没别处受伤,她稍微放心,“苏将军......没有打你吧?” “没有。”灵霄嘴角浮出一丝轻微笑意,“他原本是想动手的,可是后来侯爷来了,就把他请走了。” “忠显候跟了来?” “我是听下人这么说的。”灵霄道:“忠显候走后没多久,就有人冲进来,把我蒙起眼睛架上马车,直到过了荣安侯府二门才被放下来,我也是在那时候看到齐国太子殿下的,之后我就一直被困在崔府,直到他们把我放回来。” 花妩点了点头,灵霄说得跟她了解到的不差,看来这背后没有什么隐情。 “那个苏将军,你不是之前说他是个脾气还可以的人么?为何突然对你生了歹意?” 灵霄又露出古怪的笑意,叹道:“我也不知道,只怕人不可貌相吧。” “灵霄?” “花道长,”灵霄突然直视她,“我有件事,请你一定要帮我。” “什么事啊?”花妩看她突然郑重,怔了怔。 “我自从决定留在清江阁,就打算放下过往的生活了。在长安,灵霄这个名字只有道长才会叫,我请求道长日后在人前千万不要以真名唤我,也不要将这个名字告知旁人,灵霄身入贱籍,本就愧对父母,再也不配用这名字了。” 花妩更加发愣,“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灵霄怅然道:“我就是突然想到,若爹爹还在,兴许会为我早早许了人家,就算对方家境贫寒,我好歹是正牌娘子,要以红盖头娶进门的,断不会像那日一样,说被苏晁软禁,就只能任由他欺凌。我是终究没有那个福气,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了。” 花妩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安慰她。 “至少你没有想要主动去伤害谁,我以为,这样的人就可以称得上是堂堂正正了。”花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们会遇到很多身不由己的事,可如果你在为难的时候也不把伤害别人当作借口,我觉得这样就算一个很好的人,对于普通人的我们来说,这已经够了。” 灵霄侧耳倾听,好像在认真消化她的话。 “至于其他的,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开心点比什么都强,清江阁这一烧,许多姑娘都受了伤,新来的肯定顶不起场子,你若是这个时候能帮妈妈稳住人心,重振这里的繁华,她必定对你另眼相待,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学学庶务,日后退居幕后打理清江阁,既不至于流离失所,也不用日日抛头露面,显得不体面。” 灵霄听后,眼睛中果然重新有了神采,她目光里燃起希望的样子花妩是见过的,花妩相信她的心情的确变好了,心结也想通了。 “花妩!你又救了我一次。”灵霄激动道:“你真的是仙子下凡吧?你不仅救过我的命,还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你真的好厉害。” 花妩捂住嘴笑,不过就是让她改变了一下职业规划,没想到灵霄一副豁然开朗模样。 灵霄叹道:“真好啊,原来天下第一道门的掌门都是这样有才能又慈悲的人,有这样的人守护我们的大陆真是太好了。” —— 与此同时,莲阁雅间。 丹鹤与齐巅对坐,丹鹤面孔似冰,若是仔细察觉,她身边隐藏着细小的灵力波动,像是海啸前夕微小的风雨。 齐巅幽幽道:“丹鹤道长如此忌惮本宫吗?还是你觉得我对你的小动作毫不知情呢?” 他话音刚落,一阵无形的灵力波动在房间中展开,瞬间将丹鹤周身蠢蠢欲动的灵力束缚住,磅礴霸道的灵力潮汐直接把丹鹤的灵气逼回她体内。 丹鹤的脸突然发白,心里恐惧起来,原来这个齐国太子的修为如此之高,之前小看了他。 她冷着脸道:“贫道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只是殿下既然与我有协议在先,就不该任性地行动吧?崔家两位公子被释放那日,殿下为何要出手救下花道长?” 齐巅半分愧色都没有,淡淡道:“我刚弄清楚些事情,她现在还不能死。” 丹鹤咬牙,满心怀疑,这个齐国太子不是良善之辈,他不肯干脆利落杀了花妩,只怕也是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个妖孽一样的丫头,勾引了一个不算,根本就是个祸害! “哦?殿下弄清楚了什么事,能否与贫道分享一番?”丹鹤挑眉问。 齐巅笑笑,“不能。” 丹鹤的忍耐露出了一丝裂缝。 齐巅见她耐心快耗尽,才慢悠悠道:“不过为了体现本宫的诚意,我可以给你讲讲我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百一十六章 齐巅的计划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丹鹤于是只好耐着性子,“殿下请讲。” 齐巅悠悠道:“我将荣安侯府那些妖道修行的秘方给了花道长。” 丹鹤脸色一变,“那她不就有了证据!你到底——” “有什么证据?”齐巅打断她,“且不说荣安候能拿出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跟荣安侯府有什么关系?她没在荣安侯府抓到妖道,就什么都不算。” 丹鹤疑惑起来,“那你把秘方给她是想做什么?你想用这个博取她的信任?还是她也会用这个方子亲自试炼?” 齐巅眼中划过鄙夷,他收敛了神色道:“这你就不了解她了,她对邪门歪道的抵触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荣安侯府那些妖道她不可能放着不管,就算没有这秘方,她早晚也会把他们揪出来。” 丹鹤的神色有一丝僵硬。 “所以,把这东西给她,就会让她的调查有更明确的方向,搜集到更多物证。” “殿下的目的在于?” “这些妖道在长安一定有个十分庞大舒适的巢穴,背后的支持不用说了,财力、物力、人力的支持和来源都是未知,花妩知道他们跟荣安侯府有关,可别人知道么?她既然想把妖道的巢穴连根拔起,那我们就帮她连根拔起,至于最后的结果,我们完全可以营造出有利于我们的局面。” 丹鹤心里一震,怀疑地望着他。 齐巅邪邪笑道:“如果最后的结果是,那些邪门歪道不是跟荣安侯府有关,而是跟槐王府有关呢?” 丹鹤恍然大悟,原来他想利用花妩找出的证据,给这些妖道编造一个新的主人,借此扳倒南宫懿! “怎么?丹鹤道长不舍得了?”齐巅斜斜看她。 丹鹤恢复了神色,冷笑道:“怎会,不过花道长会如殿下所愿,甘心被你利用么?”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齐巅道:“而且,本宫希望你离她远点,你若是希望槐王尽快倒霉,那就别去招惹她。” 丹鹤心说齐巅说这话的目的是听说莲阁那次的冲突了么?居然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警告!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她问。 齐巅淡淡道:“你去稳着崔家,不要让他们怀疑到自己被调查就好,本宫相信你是最好的人选,毕竟,你也不希望这件事最后扯上李家吧?” 丹鹤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浮出一丝恐惧,虽然他们现在有合作关系,可丹鹤忽然意识到,齐巅是他国皇子,他难道没有自己的目的吗?他想对荣安侯府不利,又是什么原因?她皱眉问道:“你不是说把这桩事栽给槐王么?” 齐巅闲闲向后一倚,“凡事都有万一,倘若失败了,总要给自己留有后路。更何况,不管什么计划都有风险,既然有风险,那就要有所牺牲,本宫敬重丹鹤道长,所以也不希望最后牺牲的是淮阳候府而已。” 丹鹤无法反驳,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 花妩从灵霄处告辞时,忽然想起一事,问服侍她的丫头:“红豆,槐王殿下来过么?” 红豆摇摇头。 花妩心中奇怪,槐王明明答应她主动把事情跟灵霄解释清楚啊,他为何没有行动呢? “不过,槐王派人来送了东西。” “哦?都送了什么?” “就是些寻常吃食,听说这条街巷中每个院子都有。”红豆接着疑惑道:“我也问过来送东西的人,他们说槐王殿下不喜丝竹热闹,不会来这儿。” “送东西的是什么人?是槐王的亲信吗?” 红豆的脸突然红起来,“是,是个很会说话的侍卫,性情活泼,这条街的姐姐们常常提起他。” 花妩心说那应该是西柏了。 “花道长,您能不能给我们姑娘算一卦?槐王不喜欢来这儿,她又不敢出门,这样下去如何能和殿下结缘呢?您也瞧见了,她不想留在清江阁,若是能进槐王府,总是个不错的归宿啊。” 花妩凌厉地看了一眼红豆,这个丫头头脑挺机灵,就是心思不正,竟然满脑子想着攀高枝儿给人做妾。 “她不想留在清江阁?我瞧着是你红豆心高气傲,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吧?”花妩冷笑。 红豆愣了一下,立刻跪倒在地。她生得不算太标致,又无才艺,只能在清江阁做着最末等的丫鬟服侍这些雅妓,于她而言当然不甘心,若是能跟着槐兮嫁入槐王府,说不定槐王也会接受她,她就真的能当主子了! 这个花道长为何这么生气么呢?红豆很是不解,她虽是为自己打算,可有什么错?这样对槐兮姐姐不好吗? 花妩居高临下看她,面上无丝毫笑意,慢慢道:“我认识的槐兮可不会自轻自贱,她宁可嫁与一介匹夫,也不会与人为妾,否则她也不会触怒荣安候了,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我或许还能让你留在她身边服侍,否则你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你想攀高枝儿,自己攀去,别留在这儿儿恶心人。” 红豆吓坏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花妩跟灵霄交好,从来都是一副好说话的少女模样,何时这样疾言厉色过,红豆委实想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 “婢子错了,婢子错了,花道长息怒!”红豆大声哭起来求饶,传言花妩杀过人,虽然最后澄清了,可她身上的杀气还是把红豆吓个半死。 红豆一合计,眼下只有槐兮能救她,得把她喊出来,于是她大哭起来。 “花道长。出什么事了?”灵霄听见动静,果然走到门边,就见红豆跪在花妩脚边,一脸哀求。 花妩心道这家伙宅斗技能还挺高,她抬头瞄了一眼灵霄,淡淡道:“我不会嘱咐红豆点事而已,外面风大,你回去。” 灵霄愣了一下,花妩从来都很随和,从没命令自己做过什么,但刚刚那句话,她很明白,花妩在命令她,花妩头一次拿出她掌门弟子的气势来压迫自己。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灵霄知道花妩不会仗势欺人,她冲花妩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回去了。 红豆:“......” 花妩倒提拂尘,用手柄一端挑起红豆的下巴,朝她笑道:“瞧见了?你家姑娘最是个明白人,你落到我手里,她是不会管你的。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心思,若是被我发现你挑唆她去做什么,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了拿去炼丹,听懂了吗?” 红豆的眼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花妩这才满意地走了。 路上,她忽然被一架华丽精致的马车拦下。 一个模样秀丽,身着绸缎的丫鬟上前柔声问她:“请问这位道长可是太渊观花道长?” 花妩望望她,谨慎地点头,这个丫鬟打扮不俗,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婢女,谁要找她? 丫鬟笑得稳重,低眉顺眼道:“我家主人是凝华宫淑妃娘娘,想请花道长进宫一叙,不知道长可否赏脸?”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宫中的偶遇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勤政殿。 南宫懿刚见过各部大臣,与他们商议与齐国洽谈一事,神色略有疲惫,坐在桌后吃茶。 东梧进来低声回道:“殿下,淑妃娘娘请花道长进宫,人已经在路上了,要拦下么?“ 南宫懿淡淡道:“不用,你去请徐大人来。” “是。” 没过一会儿,徐青卫就到了。 “陛下在何处?”南宫懿问。 徐青卫道:“陛下?陛下在天启殿吧,这些日子他都没离开过天启殿。” 南宫懿还是不放心,“你去看看他,告诉他一会儿我去见他,让他哪也别去。” 徐青卫有些奇怪,殿下从来都是鼓励陛下多多走动,还是第一次让他待在自己宫里别乱走,是出什么事了吗? “花道长进宫了,”南宫懿面无表情道:“看好他,别横生枝节。” 徐青卫一愣,“她怎能进宫?殿下下的令么?” “是淑妃娘娘,本王猜她是想问花道长高宁公主的情况,没必要拦着,随她去吧。” 徐青卫点点头,心里倒是很高兴,也许一会儿小道长出门的时候,还能去见她一面,说说话。 —— 花妩与那宫女对坐,马车徐徐驶入宫中。 淑妃娘娘是高宁公主的母妃,这个宫女待自己也十分敬重友善,花妩觉得这趟进宫应该没什么麻烦,她挺好奇皇宫的模样,但不好意思撩开车帘,显得她太不稳重了。 不过她有些地方很好奇,是以频频偷瞄那宫女。 “花道长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 花妩笑笑,诚恳道:“那贫道就冒犯了,敢问这位姑姑,高宁公主是新帝的皇姑,淑妃娘娘为何还以妃嫔的身份居于后宫呢?” 那宫女道:“哦,道长有所不知,淑妃娘娘是先帝的妃嫔,新帝不是先帝的儿子,而是长孙,新帝今年只有十二,还没到能娶妻的时候,后宫更加没有妃妾,所以目前,先帝的妃嫔大多都居于后宫中。” “原来是这样。”花妩很少听人说起这位新帝,忽然才意识到他只有十二岁,比自己还小呢。 “不知娘娘可有什么喜好忌讳?免得贫道不知礼数,惹娘娘不快。” 宫女笑道:“道长不必如此客气,娘娘只是听闻公主承蒙道长关照,想当面感激您。” 花妩笑着客气了几句,凝华宫到了。 淑妃娘娘已经在殿上等她们。 花妩与宫女进来行了礼,落座后细细打量她。 高宁与淑妃长得很像,淑妃的眉眼更加平静温柔,一举一动都优雅华贵,有种过尽千帆后沉淀的安宁感。 “早就听说道长来了长安,一直没机会相见,道长果然生得一副灵透聪慧的模样,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与你有缘。”淑妃笑道。 “谢娘娘赞誉,贫道也觉得娘娘亲切。”殿里没有燃香料,只有清新的瓜果香气,让花妩很放松。 淑妃道:“听高宁说,道长修为高又好相处,她很依赖你,高宁性子跳脱,若有得罪道长之处,还请道长担待些。” “高宁公主是我的朋友,我们相处得很好,娘娘放心。” 淑妃抬了下手,让大宫女把殿上多余的人都带下去,才对花妩道:“花道长,本宫有件事实在忧心,所以才冒昧请您进宫,想问一问实情。” 花妩想了想,“娘娘请问?” “本宫听说齐国太子殿下与羽王都住在流云观上,不知这两位殿下性情如何?” “性情......”花妩想了想,“娘娘,我偶尔会在观上遇见羽王殿下,为人很开朗直率,至于太子殿下,我没怎么见过,所以也不太了解。” 淑妃沉吟一番,说了一番很推心置腹的话,“花道长,本宫想向你打听这两人,并不是有什么野心,其实,本宫听说齐国太子带着羽王殿下来,目的是想与大衍联姻,既然齐国许了一位皇子,我大衍必要出一位公主,花道长知道,高宁正是适婚的年纪,可本宫救她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舍得她远嫁,哪怕是嫁到齐国,嫁给一位一表人才的皇子,本宫也不忍心.....” 淑妃说着说着,眼角的泪就止不住了,连连拿帕子去擦。 花妩忙道:“娘娘别着急,您的意思是,朝廷会让高宁公主去和亲吗?” 淑妃忧心忡忡道:“朝廷的事都是摄政王管,本宫一个深宫妇人,不知他的打算。本宫就是担心,齐国若是开口向他要我的高宁,摄政王为了大衍,只怕不会拒绝,到时,我的高宁就......” 花妩心说这样的话,下回我倒是可以去探探槐王的口风,不过这话不方便跟淑妃承诺。 “娘娘,虽说高宁公主的确适龄,可大衍也不是只有她一位公主,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提上商议的日程,您不必如此紧张,羽王殿下住在流云观没有什么别的原因,真的就只是齐国太子顺手安排而已。” 淑妃叹道:“我当初把高宁送进道观,就是为了让她逃离和亲的命运,但愿我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娘娘疼惜公主,上天一定会让您如愿的。”花妩只好尽力安慰她。 淑妃看上去还是不放心,“前些日子,本宫听说高宁与崔家一个公子有些传闻,高宁似乎消沉了很久,依道长看,高宁对那羽王,可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花妩想了想摇头道:“看不出来,公主倒是很乐意与羽王殿下闲聊,但贫道以为这种友好的关系没什么可紧张的,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往来。” 淑妃的情绪总算好了点,花妩又坐了坐,淑妃送了她许多东西,把她送出凝华宫。 花妩走后,淑妃叹了口气,“玲珑,你说这位道长说得可信吗?” 玲珑道:“娘娘,花道长是个挺真诚的人,婢子觉得她不会说假话。” “本宫不求高宁将来有什么大前途,只想让她平平淡淡生活就好,就算齐国想让她去和亲,本宫也不会同意!就是拼着得罪摄政王,本宫也不同意!” 玲珑忙安抚道:“娘娘说的是,公主一定不会远嫁,您当心身子。” 淑妃道:“你派人去一趟上音观吧,本宫想求一张祈愿符,替我高宁积积福气。” “是,娘娘。” —— 花妩跟着凝华宫的宫人出宫,马车行到半路,却忽然停了。 “槐王殿下。” “给殿下请安。” 外面忽然一阵行礼问安声,花妩诧异了一下,居然遇到了南宫懿! “车上坐着何人?见到槐王为何不出面行礼?”西柏装腔作势地问。 花妩撩开帘子跳下马车,客气道:“原来是槐王殿下,失敬。” 南宫懿仍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如皎皎明月,气质清润矜贵,多看一眼都觉亵渎。 “原来是花道长,道长出宫吗?” “正是,”花妩点头,她看看南宫懿身后并无马车,于是转头对凝华宫的宫人道:“贫道多谢淑妃娘娘好意,就送到此处吧,我自己回去。” “是,花道长慢走。”那些宫女看见南宫懿,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行礼告退。 花妩这才回身,见周围没有别人,朝南宫懿笑了一下,问:“殿下介意同路吗?” 她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状,眼睛里像有颗小太阳,亮亮的,照得人身上都发暖。 南宫懿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温声道:“当然不,走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想带你回去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两人并肩走在朱墙内,清风微凉,四周静谧。 南宫懿微微侧首看她,花妩连走路都很认真的模样,表情恬淡,她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道袍,带冠,头发束起来露出下巴和耳朵,耳垂从这个地方看上去小巧玲珑。 大概也只有她会在与我同行的时候这样放松愉快了吧?南宫懿心里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心大啊。 “淑妃娘娘请你进宫?”他随口问。 “嗯,”花妩一边答一边到处瞄了瞄,趁现在赶紧看看皇宫长什么样,“她派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其实挺惊讶的,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利。” “没想到?” “是啊,我以为进宫都是殿下说了算的。”花妩回头,一眼落进南宫懿温温的目光中,顿了一下,赶紧收回视线。 他的目光......怎么这么烫人啊,花妩匆匆想到,有点不敢看了。 “宫里有陛下,有各宫娘娘,自然不是本王说了算的,只是陛下年幼,我少不得要看着些,不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接近他。”南宫懿慢慢道。 他可不想给花妩一个专权霸道的印象,这个误会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的。 路过一处宫殿,花妩往里瞄了一眼。 “道长第一次来宫中?喜欢么?” “啊?”花妩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问得古怪,喜欢不喜欢的,问她不太合适吧? “嗯,很气派。”她答道。 南宫懿笑了一下,问起别的,“淑妃娘娘请你进宫,想必是询问高宁公主的事吧?” 花妩心里一动,不如就在这儿打探一下他的口风。 “嗯,淑妃娘娘一直问我高宁公主有没有跟齐国两位殿下有来往,让我多看顾公主些。” “淑妃娘娘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想必是不愿意看见高宁远嫁。” 花妩突然扭头看他,小声问:“殿下会让高宁公主去和亲么?” “齐国目前还没有明确提及此事,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花妩心里一沉,南宫懿的话明显是说三分留七分,他不是没有这个打算。 “齐国和大衍的关系不错,两国实力也相当,联姻能合两姓只好,所以和亲的人选必要慎重。高宁在考量的范围内,不仅因为她适龄,更是因为她优秀,她是所有公主当中我以为最能堪当重任的。”南宫懿解释道。 花妩“哦”了一声。 “不高兴了?那么不想让高宁去和亲?” 花妩摇摇头,“我就随便一问,这是大衍的国事,我师父说这种事我们身为修界人,不该管的。” 南宫懿听着,没什么反应。 花妩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是作为她的朋友,有些担心她,也很可怜淑妃娘娘而已。” 南宫懿这才笑道:“高宁知道的话,会很感激的。” 两人出了城门后,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来接南宫懿。 “啊对了殿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花妩神色一震,心道因为高宁,险些忘了大事。 南宫懿愣了一下。 “是关于妖道的,我想——”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南宫懿打断她,“道长回去歇息一下,晚些时候来王府找我吧。” “啊,好吧。”花妩想想也是。 “从后门来,我等着你用膳。”南宫懿朝她笑了一下,转身登上马车。 花妩被这个笑震在了宫门口,一脸红晕,他,他,他一笑真的全世界都变好了啊! 南宫懿撩开马车后面的帘自偷偷看了看,见她还站在宫门口发呆,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东梧见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痛心疾首地想,自家殿下怕是被迷了心窍吧?居然主动牺牲色相勾引花道长!天呐,这都什么事! —— 花妩换上浅色襦裙,披挂面纱来到槐王府后门的时候,又想起了宫门口那一抹笑容。 “他当时要我从后门进来,可没说不让我穿道袍啊,我为何要换了衣裙来着?”花妩后知后觉地思索起来。 她顺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裙,整理一番。此时门忽然开了。 花妩吓了一跳,就见张婆子探出头,一见她便笑,“哎呀,五姑娘来了,殿下早就让老婆子在这儿候着你了,怎么不敲门呐?” “刚到,刚到。” 张婆子笑着打量她,“哎呦,还是这么俊,那日我在府上瞧见一个小道长,长得和你可像了,我还多瞧了两眼呢。” 花妩勉强陪笑。 张婆子把花妩送到去前院的路上就回去了,西柏来接她。 “殿下请道——请姑娘去后院用膳。”西柏见到她,眼睛亮了亮, 花妩一听饭都做好了,特别开心。 —— 她进屋后,南宫懿抬头瞧了她一眼,神色很平和,招呼她来桌边坐。 花妩脚步轻快地走进来,伸手从袖中拿出两瓶子酒摆到桌上。 南宫懿看看她。 花妩诚恳道:“唔,我找殿下帮忙,还白蹭殿下一顿饭,太不好意思了,给你带两坛酒表表心意。” 南宫懿眸色略有晦暗,不动声色打量花妩,心道她穿成这样把自己送上门,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表心意? “那就喝一点?道长可以么?” 花妩又一把拎过酒坛子,认真道:“我喝可以,殿下要少喝一点。” 南宫懿笑起来,“好吧,酒杯给你,你来倒。” 花妩喜滋滋接过酒杯,乐颠颠忙活起来。 酒过三巡,南宫懿看她面颊上溢出粉色,一双眼睛倒还亮晶晶的,笑道:“没想到花道长酒量这样高,你以前常常喝酒吗?” “师父当然不让喝,但我有位师兄爱喝酒,我偷着给他带,他就分我一些。” “哦?我以为修行的生活很艰苦呢,没想到还有这等悠闲趣事?” 花妩双手托着下巴喃喃道:“在稷华山这十多年跟做梦一样,我真的好喜欢那里。” “你想回去了吗?”南宫懿轻轻问。 “嗯,回太渊观就是回家,谁出门在外不想家呢。” 南宫懿温柔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身前的长发拢到身后,低低问:“那你想何时回去?” “唉,这我说了不算啊。”花妩哀愁了一下,突然对他道:“殿下,等你有时间随我去稷华山玩吧?我们不去道观,就去看看山上的风景,很美的。” 南宫懿深深愣住,一种复杂又温暖的感觉漫上心头,像温泉水一样一下一下浸润他,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心里变得异乎寻常的柔软。 稷华山是她的故地,她邀请他去那里,在她眼中,他一定也是有所不同的吧? 花妩见南宫懿迟迟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不喜欢跟道观有瓜葛,为免尴尬,她端起酒杯道:“啊这都是后话了,我如今都不能回去呢,我们喝酒吧。” “我们什么时候去?”南宫懿没动,突然问:“你是兴致来了随口一问还是真的想邀我?” “啊,”花妩想了想,拍手道:“不如就我这次离开的时候吧?”毕竟她下次来长安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那道长可不能食言。”南宫懿拿起杯子碰了一下花妩的,仰头喝尽。 —— 两人把一桌子菜吃个七七八八,当然花妩吃了一大部分,南宫懿见她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才问:“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花妩一拍大腿,对哦,我可不是白吃白喝来的,我还有事呢! “殿下还记得上次替我追查过忘忧丹的下落吗?想必殿下有调查这种黑市交易的路子吧?我这里有几张灵药单子,想请殿下帮忙查一查近半年都什么人买过这些东西,交易的钱银都流向了何处。” 南宫懿接过单子一看,上面都是些他没听说过的药材名字,应该都是炼丹用的材料。 他无奈地想,之前告诉她清江阁是妖火所烧,原本是想转移她的调查方向,让她离崔李两家远些,可她还是决定插手了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昨晚喝多了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殿下?殿下?”花妩见他没同意,还一直沉吟不说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她忽然伸手一把扯住南宫懿的袖子,一边拉一边央求起来,“好不好嘛殿下?” 酒真是个好东西,喝得人全身都暖洋洋的,而且让人觉得无所不能,无所不敢。 南宫懿终于回神,一脸无奈地看看花妩。 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人应该是醉了。 这丫头大概是趁着最后一丝清醒把请求说了出来吧...... 花妩的眼睛亮晶晶的,瞳孔深处只有南宫懿一人,她像只小猫一样等他回答,又乖巧又俏皮,南宫懿被这样迷迷糊糊中全心全意地望着,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自己也醉了。 他捉住花妩来回拉扯的小手,按到她膝盖上,好言好语安慰道:“知道了,我派人去打听,你还有别的心愿吗?” 花妩皱眉想了一下,突然开心道:“没啦。” 南宫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不着痕迹拿走了她的酒杯。 “你要调查荣安侯府吗?”他想了想不放心,问起。 “嗯。”花妩很认真地点头,认真解释道:“邪门歪道不可姑息。” 南宫懿淡淡瞧了她一眼,心道喝醉了也口口声声这么说,还真是意外的死心眼。 “那捉到他们怎么办?”他饶有兴趣接着问。 “吊起来打!”花妩说着撸起袖子,恶狠狠道:“打够了处以天罚,哼!” 南宫懿沉吟片刻,又问:“那抓到他们,你就回去吗?” 花妩顿了一下,摇摇头,“不不,我还不能走,我.....咦?我要干什么来着?”她左思右想之后,突然再次一把抓起南宫懿的袖子,把他好好的衣裳团的尽是褶子。 “对,你不是答应了我与我一道回去嘛?你想抵赖?”花妩突然大声质问。 南宫懿:“......”看来醉的不清,脑筋都不清楚了。 “与我一道回去嘛!好不好嘛!”花妩见他不说话,胡搅蛮缠嚷嚷起来,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给你打两个滚的架势。 南宫懿再也忍不住失笑,握住她的小手凑到她面前低声道:“我方才已经应你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你想要我怎样,嗯?” “我想要你清闲一些,别总是那么累嘛。”花妩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南宫懿却慢慢失了笑意,他在不知不觉中也抓紧了花妩的衣袖,轻声问:“花妩,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好吗?” “好啊。”花妩叫得清脆清楚:“南宫懿。” —— 翌日,花妩从床上爬起来时,整个人还晕乎乎的,直到下床时她才发现,我的天,这不是她的屋子啊,这是哪? 门外突然有人说话:“五姑娘,您可醒了?婢子进来了。” 花妩看看外面,一个低眉顺眼的婢女推门,身后跟着两个端水和面巾的下人,她猛地想起来,这是槐王府!难道她在槐王府住了一夜吗? 花妩冷汗直冒,昨晚是怎么回事?喝多了? “姑娘,殿下说昨夜您醉了,让婢子等将您扶到客房歇息,您现在感觉如何?可要起?” “啊?起,起。”花妩心里特别忐忑,反复想昨晚有没有失态啊?若是被他们府上的人瞧见自己酒品欠佳,唉,往后还怎么在长安耍横嘛。 “你家殿下呢?” “殿下去上早朝了,走前吩咐婢子们伺候姑娘用膳。” 花妩利索穿戴好衣裳,婉拒了她们的帮忙,匆忙跑出去,遇到了封管家。 “花道长这么早就醒了?不再歇会儿?” “封叔,我昨夜喝多了?”花妩一脸不可思议加不死心,继续找人求证。 封管家笑道:“是啊,听殿下说,道长带了停香楼的‘畅言’来,那可是一等一的烈酒呢。” 花妩深深扶额。 她猛地想起来昨夜零星画面,脑中嗡鸣,脸上蓦然发烫。 花妩啊花妩,你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呀! 她立刻捂住脸,嗫嚅道:“那个,也不早了,我先告辞!”她拔腿想溜。 封管家连忙拦住她,“等等道长,殿下还有句话让老奴转达呢。” “你,你说。” “殿下说:道长托他办的事,他会尽力而为的,希望他答应道长的事,道长也不要反悔。” 花妩听到这句话时突然眼前就浮现出南宫懿的脸,就好像他站在面前亲口说出来一样,她顿时觉得全身都发烫,甚至快冒烟了,心也快跳出来。 “道长用早膳了吗?要不要等殿下回来一起?”封管家好像没看到她的惭愧,热情提议道。 花妩掉头跑掉了。 —— 好不容易穿墙回了流云观,花妩蹑手蹑脚溜进自己的屋子,匆匆换了身衣裳,就听高宁和齐巍远远而来。 花妩出门后见广容公主在招待他们,于是笑着与他们三人见礼,又问齐巍:“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齐巍道:“皇兄被摄政王请去宫里了。” 花妩心说他们终于开始商谈琼州水患的善后了。 如此说来,齐巅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花妩心想,他来长安有些时日了,却整日闲逛悠哉游哉,一副来游山玩水的模样,结果槐王前脚刚因放走崔家两位公子引起官怨民怨,他后脚就开始谈判,分明就是想逮着机会想占便宜! 猛然间,花妩想到,朝廷好像从上到下都对槐王有所不满,齐巅还趁机捣乱,自己光想着盯住崔家,却忘了槐王本就琐事缠身,他就算想帮忙,可有精力吗? 大衍什么事都指望他,自己还去给他添麻烦真的很不应该。 可不找他帮忙,花妩又不知道该找谁。 咦,九爷不是在长安么?可以再去拜托他一下,槐王为官,九爷为民,他们的调查途径肯定不一样,辐射会更广泛,花妩眼睛一亮。 “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她想了想决定立刻去找九爷,于是跟广容三人暂时作别。 —— 找到九爷之后,花妩说了一遍自己的请求,不过因九爷并不知道她想对付谁,什么目的,于是对她的话有些费解,因为花妩看到他的表情十分古怪。 “你要查这些东西?”九爷问:“这些都是黑市上卖的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一个小道长,成日不修炼查这些做什么?” “我,是我师父让我查的,我没办法呀。“花妩眼睛一转,乱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查这些东西是会死人的?”九爷凑近她,坏笑道。 花妩愣了一下,从他手里抽回单子,皱眉道:“我就问你能不能查,不是让你不惜代价去查,有难度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九爷突然伸手把单子又拿了回去,淡淡道:“我开玩笑的,能查,没有难度。” “真的?”花妩怀疑地看他。 “当然,爷承诺你的何时食言过?” “那你可要帮大忙了!”花妩郑重道:“若你能找出我要的证据,我便欠你一个人情,来日你有难,我赶赴千里也会帮你。” 九爷不屑道:“老子要你的人情做什么,你真想谢我,还不如随我回洛州去,给我暖床。” “住口!” 第一百二十章 白胡子道长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从九爷的住处往回走,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 九爷这人似乎秉性不坏,就是为人随便,总说些冒犯人的粗鄙话,还自觉调戏得很高明。 罢了,恐怕他对谁都是如此,随他去吧。 她回流云观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往回走的思由。 思由是归暮的弟子,自从花妩被施以天罚自证清白之后,就再没怎么见过思由,她好像一直躲着自己。 “花,花前辈。”思由停住脚步,背起手,站在原地目光躲闪,一脸慌乱。 “嗯,去哪了?”花妩淡淡问。 “去,去,去城外净灵了。” “就你一个人?”花妩有点诧异,一般来说,除非是师姐、临朝这样修为高的道长,其他弟子去给百姓做法事都会结伴而行,思由居然是一个人去的? “是,其他弟子都不得空。”思由小声道。 花妩看看她,感受了一下她周身的灵力浮动,发现她这几个月来的修为好像没有丝毫长进,她这些日子都忙活什么了? 不过花妩转念一想,也许是师父辞世,没有人照顾她了吧?这么一看她也挺可怜的。 “现在谁在指点你修炼?”花妩问。 思由惊讶地抬头,答道:“有时候是梅花道长,临朝师父也,也会指点弟子,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修炼。” 花妩叹了口气,“你的修为一直没什么长进,要勤加修炼,有不懂的多去问问临朝,不要把术法荒废了。” 思由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花妩会说这些。 “还有,”花妩隔空抽出一柄灵剑,看了看道:“这柄剑是归暮的,虽然她不常用,好歹是她的东西,我日日带着也不合适,留给你吧。”她说着把剑递给思由。 思由看到那柄剑的时候眼里瞬间积聚起眼泪,眼睛都红了。 “多谢花前辈。”思由哽咽道。 花妩于是路过她进了观中。 思由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默默收起灵剑,转身回去。 她的眼泪已经如潮水一样慢慢褪去,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深处没有清澈宁静,反而如一潭死水,幽暗冰冷。 退回自己房间后,思由背着门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人都死了,现在把这把剑给她又能怎么样?现在来讨好她,只会显得欲盖弥彰而已。 天罚?天罚之下没死就能证明你花妩的清白么?天罚是元玉真人引下的,谁都知道你是元玉真人最宠爱的弟子,她若想让你不死,动点手脚应该很容易吧? 你们师徒仗着地位尊贵正大光明徇私舞弊,把天下人当傻子一样玩弄,太无耻了!别以为我这么轻易就能被你们蒙蔽,花妩,师父在弥留之际说你是凶手,她不可能说假话!我迟早要为师父报仇! 她把归暮那柄剑随便放到桌上,从袖中取出一张血红色的符纸,看了半晌,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 花妩在观上遇到了临朝,临朝朝她行了礼,两人简单聊了两句,花妩提起思由,问他思由的近况。 “我瞧着思由还没从归暮去世的悲伤中缓过来,你有时间多留意着些。” 临朝虚心道:“是我疏忽了,多谢师叔提点。听说她这些日子常去上音观听道法,还以为没事呢,到底是我思虑不周。“ 花妩安慰他,“观上这么多事呢,你顾不过来也正常,对了还有一事想问你,”她声音低了些,“广容公主的安魂香效果变弱了,是药材的缘故吗?” 临朝摇头,“应该不是,我总是以最好的灵药调制,如今火候也能掌握得当,效果竟然变差了吗?” “你给公主把过脉吧,你觉得她情况怎么样?” 临朝皱眉道:“公主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并没有什么大病,她夜间总睡不好,说实话弟子一直觉得很奇怪。” 花妩思索了片刻,临朝应该不会说假话,既然药材没问题,炼制没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了,可什么能使广容公主的失心疯加重呢? “你刚从师姐那回来?她在做什么?” 临朝道:“师父刚修炼过,在休息。” 花妩道:“那我去一趟。” —— 此时,上音观。 红豆跪在殿上高大庄严的塑像前,已经跪了许久。 “这位姑娘,”一个慈眉善目胡子花白的道长走过来,温声问她:“可是有了难处,怎么一言不发跪在此处?” 红豆犹豫道:“我心里有个两难的决定,迟迟下不了决心。” 白胡子道长笑了笑,慈爱地对她说,“下不了决心的事,你这样跪着也没用呀。” “道长,我想给自己寻一条舒服的出路,有什么错吗?” “当然没有,不过这要看你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伤害别人?怎么会呢?我是在帮她。” 红豆疑惑起来,“那为什么她当时那么生气?” “那是因为你们的标准不一样,但仅仅是不一样而已,标准没有贵贱之分,她觉得她不同意没有错,当然你的想法也没错。” 红豆的眼睛亮起来,直直看着前方,“既然道长这样说,那说不定我有机会呢!” “你想祈愿吗?” “嗯!” 白胡子道长捋捋他的胡子,笑道:“总算打起精神了,来,给你一张祈愿符吧,对着它默念三遍你的愿望,然后烧掉,把符灰和水饮下,就会有效果的。” “谢谢道长!”红豆高兴地接过。 这个道长仙风道骨,似乎修为颇高的样子,他给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今日真是走运,竟与道长在此结缘。 “这符纸上有灵力,但很易受到外物侵蚀,若你告诉别人或有别人在场,这符轻则不灵,重则起反效果,你要好好保存。”白胡子道长嘱咐道。 红豆原本挺高兴,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又瘪了下去,失望且恐惧道:“唉,可惜我拿了它也不能许我的愿望,她知道后会杀了我的!多谢道长一番美意,还是还给你吧。” 白胡子道长笑道:“哪会那么严重,拿着吧,你是个好孩子,你可以用它许别的愿望啊,比如不再害怕你害怕的那个人。” 红豆顿了一下,又收回那张符纸,向白胡子道长道谢。 “敢问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无端,姑娘慢走。” 红豆把符纸小心翼翼揣在袖子里,一路捏着袖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就算真的能让槐兮和槐王见面,可被花道长知道的话,她轻而易举就可以说服槐兮,因为她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了,自己甚至槐兮在她面前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所以花道长才是最大的阻碍。 所以怎么做才能让花道长不再管这件事呢?红豆仔细思量起来。 —— 流云观。 “师姐。”花妩走进墨容的屋子。 “坐。”墨容瞧瞧她,“这几日修为精进了些?看你脚步轻盈了不少。” 花妩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险些忘了隐藏灵力,被师姐发现! “还好,可能是我养伤的时候吃了丹药固体的缘故。” “花妩,有件事师姐想向你打听一下,你觉得羽王对高宁是个什么意思?” 花妩一愣,怎么谁都打听这个。 “他们好像经常一道谈天,”花妩回忆道:“不过若说两人有什么隐晦的意思,我道真没瞧出来。” “果真?”墨容叹道:“齐国太子把羽王放在咱们观中,除了为高宁公主,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花妩顿了一下,转而道:“我昨日去见了淑妃娘娘,她很不想公主去和亲。” “这就是问题所在,”墨容道:“如果齐巅提及此要求,朝廷同意,淑妃不愿,必要来找我们,她若态度强硬,说不准会给流云观惹上什么麻烦,所以这件事你要多留意。” 花妩笑着试探道:“师姐让我拆散他们?” 墨容斜她一眼,“你看着高宁,别让羽王同她走得太近。” “好的师姐。” “【祸者】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么?” 花妩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我有怀疑的目标了,这个人多半就在荣安侯府,我抓到证据,师姐就可以联合朝廷进行搜查,到时我趁机排除可疑之人。” 墨容神色也很严肃,“好,你做事要小心,这是你的任务,师父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我插手,所以你要尽心而为,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我知道了,师姐。” 第一百二十一章 突然的起火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墨容看看花妩,还是很不放心,又想起别的事,问她:“我听闻你与清江阁一位歌女交好?” “嗯,她是清白出身,父母都过世了,就是回了老家也孤苦无依,很可怜的。”花妩小声试探道。 “那位姑娘我也见过,不像是个心思不正的。” 花妩暗暗松了口气。 墨容又道:“听说槐王为了她放掉了崔家两位公子,他们关系很近吗?” “当然没有!”花妩立即反驳,“他们都不认识。” 墨容古怪地看了看她,“哦?那他那天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花妩猛地尴尬,两人如果都不认识,南宫懿的行为就不是为了槐兮,师姐这么问,不会是以为为了她吧? “这我哪知道?”花妩道:“说不定他跟崔家达成了什么新的协议呢。” “花妩,你怀疑过【祸者】在北戎王府、在荣安侯府,你怀疑【祸者】与长安权贵有关系,,可你不觉得错漏了一个最关键的人物么?” “谁啊?” “难道你不觉得槐王的嫌疑最大么?” 花妩面上表现得很震惊,内心毫无波澜。 开玩笑,聪明如我怎么会想不到这一成?我早就考察过了,所以才对他比较信任嘛。 不过要是师姐知道我怎么验的槐王,怕是要骂我吧?还是别告诉她好了。 花妩茫然道:“师姐,好端端的你为何怀疑他?” 墨容问:“你相信他跟邪门歪道就没有任何瓜葛么?” 花妩沉吟片刻,认真道:“我相信眼见为实,他若有问题,我也一样不会姑息。” 墨容点头道:“你这态度我便放心了。” 花妩微微皱眉,师姐好像特别厌恶南宫懿,可是他身边确实没有妖道或者恶灵存在的气息呀,师姐为何对他有如此深的偏见呢? “想什么呢?” “啊对了师姐,求你件事。”花妩凑到墨容身边,讨好商量道:“上次被那些妖道所伤,我都有点怕了,我老这么手无寸铁也不是个事儿,我还有任务在身,得保护好自己,师姐说是不是?” 墨容道:“所以?” 花妩拿出拂尘,笑道:“所以求求师姐替我解了这上面的封印吧,只解灵器,应该没关系吧?” 墨容道:“不行,这是师父封印的,我也解不开。” “哎呀,不用完全解开呀,师姐只解开最外层的封印,让我能以灵力灌注它就好。”花妩扁嘴,装可怜,“不然师姐赏我一件新灵器吧,我想要清凉山上那把枳首剑。” “那柄剑?那是一把凶器,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我只知道那是个宝贝,我想要而已,而且,就因为它是凶器才好呢,这样就算不用灵力灌注,也能用。” 墨容站起来道:“好吧,我给你把拂尘的封印解开,但你要记住,以你现在的修为,你不能过多使用它,至少用它御剑是不行的。” “我知道。”花妩抽出拂尘,看着拂尘浮到半空,根根软丝像触须一样发出莹亮的微光时,忍不住笑了一下。 刚封印时她的修为只在结丹,不能御剑,师父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把整个灵器的灵气也封印了,让它看上去就像一把普通的拂尘,这样就算花妩控制不了其中的器灵,器灵也不会伤害到她。 但是现在她的修为恢复到了元婴境,花妩相信,这时候解开部分封印,它能发挥出的效果远远比师姐想象中的要大。 墨容收回灵气,道:“好了,拿去吧。” “谢谢师姐!”花妩笑眯眯拿着拂尘跑了,她着急回去试试手,毕竟已经有许多年没用过这灵器了。 花妩路过高宁公主的院子,却突然听见里面一声惊呼。 “公主!公主!”院子里突然热闹慌乱起来。 花妩袖子一盖,收起拂尘,冲进院子,“公主怎么了?” 几个婢女停在门口,惊慌失措地喊:“道,花道长,公主身上......突然起火了!” 花妩迈步跨入房中,同时手上已经聚起灵力,在瞧见高宁的瞬间,金色灵力如风穿林过,顷刻间吹起高宁的长发和衣裙,同时也扑灭了她身上的火星。 “高宁?公主?”花妩走过去拍拍她肩膀,“哪受伤了么?” 高宁公主一把扑上来,抱住花妩嚎哭,“刚才吓死我了,身上突然就起火了。” “突然起火?”花妩左看看右看看,往一旁的婢女身上看,“公主身上没有火折子吗?” 她的贴身婢女也吓得惊慌失措,跪下道:“花道长,公主刚用过膳想午休,婢子给她宽衣,并,并不曾用火啊。” “天呐花妩,这是怎么了?也太离奇了吧?”高宁公主搂着她不肯撒手。 “许是秋日干燥,屋里水气太少,衣料摩擦间引起火星?”花妩这般安慰她,自己心里却都不信。 寻常的衣料摩擦可擦不出火苗来,可花妩方才进屋时,也确实看见高宁身上的火甚至从她身后燃了起来,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先别说这些,快点让他们瞧瞧,哪烧伤了,去上药!”花妩都不敢碰她,但高宁一直在嚎。 花妩一再保证这只是个意外,高宁公主才悻悻撒手,又心有余悸道:“什么破衣裳,我不穿了,给本宫拿套新的来换!” 于是花妩坐在外间吃茶,等高宁在屏风后头换衣裳。 婢女把烧出窟窿的旧衣裳抱走拿去扔时,花妩突然道:“拿来我瞧瞧。” “是,花道长。” 花妩摸了摸那布料,触手很柔软,而且还有余温,她淡淡问:“这是宫中内造的东西么?” “是的,道长,”婢女回答道:“淑妃娘娘说公主平日在观上要穿道袍,本就辛苦,因此里衣要格外精致些,公主的里衣都是娘娘叮嘱人特别做的。” 花妩又摸了摸,才让她们拿走。 她自己在那皱眉寻思,等高宁出来的时候,花妩问:“怎么样?用不用请太医?” “不用不用,你来的及时,哪都没烧坏!”高宁喜笑颜开,一点没有险些被烧死的惊吓。 “公主,你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高宁公主一愣,“怎么这样问啊?” “哦,也没什么。”花妩勾唇一笑,“就是我最近刚得了一个宝贝,且还有时间,若是谁欺负了公主,我帮你教训他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灵器本有灵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高宁公主想了想,突然道:“那我们去教训教训那个羽王吧!” 花妩一愣,“羽王怎么得罪你了?“ 高宁撇撇嘴,“他也没有得罪我,我就是瞧他整日傻呵呵的,想看看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而已。” “这怎么说?” 高宁公主想了想,坐下来低声道:“花妩,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堂堂一个王爷,出使别国不住在驿馆,非要住在道观,还住得很舒服的模样,成日沉迷于各类道法典籍,可他连修士都不是呢,他表现成这样,是很反常的吧?” 花妩心道既然都已经说到了齐巅,那不如也试探一下高宁,于是她问:“公主呀,你觉得羽王殿下为人如何?” “待人很好,就是嘴巴有点毒,脾气不差,唔,模样也漂亮。”高宁认真品评道。 “那,假如让你嫁给他呢?” “嫁给他?”高宁有点吃惊,认真思索一番后道:“也行吧,虽然他这人很没趣儿,但也不是不行。” “啊?”花妩大吃一惊,“不是,你想去齐国和亲吗?和亲公主很辛苦的。” 高宁公主慢慢道:“母妃也与我说过这话,我心里知道,她希望我在长安随便找个人嫁了,反正我是公主,驸马一定不会欺我,我原也是这样想,不过经过崔黎之后,我的想法已经变了。” 花妩赶紧道:“除了崔黎,长安的好男子多得是呢,公主没必要因为他对长安失望呀。” 高宁摇头,“崔黎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受不受委屈,和我在哪里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关键是看我嫁给了什么人。如果崔黎真的娶了我,他一定会让我丢尽颜面,这是他的问题,因为他色欲熏心,且毫无底线。羽王虽然没趣儿,但他品行端正,好歹是个君子,嫁给他,我相信至少不用担心因为这种事而丢脸。” “而且和亲也没什么,我在长安也没有尊贵到可以横着走,甚至还比不上一些世家大族的小姐排场大,留在长安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花妩叹了叹,齐巍确实很乖,也许是因为齐巅的管教比较严,不过高宁居然愿意去和亲,这倒是她没想到的,这么说她对羽王还很满意? 那齐巍对她呢? 花妩打断思路,笑道:“我就随口一问,公主也别放在心上,好好休息。” 高宁公主拉着她道:“我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母妃。” “当然,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不会乱说的。” 高宁叹了口气,眼中蒙上畏惧,呓语一般:“我不怕和亲,却不敢跟母妃提这事,我怕她去找槐王兄,求他留下我,那样会害死很多人的......太不值得了。” “嗯?”花妩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宁公主猛然回神,笑道:“啊没什么,我这儿没事了,房间要打扫一下,等我打扫好了再叫人请你来玩啊。” —— 被高宁公主打发走后,花妩走回自己院子,看见广容公主蹲在地上,地上七零八落散着一堆书稿,她立刻上前帮忙。 “公主,锦簇呢?怎么只有你一人?” 广容见是她,温温道:“这几日嘴里味淡,我叫她出去买蜜饯吃了。” 花妩把周围的书捡起来问:“公主拿着这么多书做什么?” “想趁着午间拿出来晒晒而已,要拿回去了。” “那我帮你送屋里吧?” “不用,给我吧。”广容伸手把花妩手里的书接过。 花妩隐隐瞧见其中一本很眼熟,好像是几日前借给羽王那一本,她心道羽王这么快就看完送回来了?看得挺快呀。 广容公主朝花妩谢过,就捧着一摞书进屋了,花妩也回了自己房间。 花妩试着把灵力灌注于拂尘内,室内放出淡淡金光,拂尘静静悬浮于空中,根根软丝拉长变粗,最后交织着团在一起,在半空中团成一个半人高的球形,花妩张开手臂往前一跳,猛然陷入这个大球中,像陷入了棉花糖里一样。 “啊,我的灵器啊,可总算回来了!”花妩从软绵绵的拂尘球里探出脑袋,舒服地像躺在沙发里,笑嘻嘻盘算道:“封印没有完全解开,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拂尘也只能变化到这种程度,不过也很好了,我的沙发又回来啦!”她说着又滚回了软球里。 许是昨夜喝了酒,精神又一直紧张到现在,她这会儿裹在拂尘球中有点累了,阵阵困意袭来。 花妩刚想睡着,鼻中忽然闻到一丝丝焦味,好像什么被点着了。 她昏昏沉沉的没在意,翻了身刚要接着睡,却猛然睁开眼。 灵力不够了!可这怎么可能? 她的这把灵器其实威力不逊于齐巅的古剑,但因为封印未解,所以看起来只是寻常物件,只要没有攻击用途,它所消耗的灵力也很少,就像开了省电模式的台灯一样,处于半待机状态。 哪怕现在这样的变形状态,花妩也消耗得起,可它突然加速了灵力消耗,最大的可能就是受到了攻击。 花妩立刻精神起来,一拂手,万千柔软的银丝从里向外绽开,把花妩送了出来,随后拂尘丝根根缩了回去,最后变回了寻常长短,拂尘静静悬在房间中央。 花妩拿回拂尘瞧了瞧,终于发现异样,她在最末端发现了烧焦的痕迹,只是非常微小,想来应该是火焰刚起的瞬间,拂尘就察觉到了,灵器有灵,立刻予以回击,及时把火扑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花妩拎着拂尘皱起眉头,好端端的,怎会忽然起火?刚才这屋子里除了自己也没有别人呀? “花道长?你怎么了?”广容公主突然喊,她是道士,也身有修为,只是相对低微,但刚才拂尘突然放出了很强的攻击性,她应该是察觉到了,才过来询问。 花妩推门道:“公主,没什么,我试试刚学的法术而已,对了,今日有谁来过吗?” 广容公主摇摇头,“没有。” 花妩笑道:“哦,我真的没事,打扰公主休息了。” 她关上房门后,却再次皱起眉头,广容公主撒谎,至少齐巍来过! 昨日她直到去槐王府前一直在屋里,大晚上的,齐巍不可能来还书,必是今日上午来还的,可广容公主为何不说实话? 真奇怪,为何她跟高宁身上会无缘无故起火?难道跟齐巍有关系?齐巍不住驿馆留在道观中,难道不是齐巅的独裁,而是另有原因吗? 花妩小心翼翼在屋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诡异术法留下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消耗灵气的痕迹,一切好像只是偶然,但在拂尘起火之后,花妩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空中忽然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样,总觉得这屋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入睡前,花妩将拂尘召到床边,银色的细长软丝像垂柳一样在床前飘舞,花妩像是躲在珊瑚礁和海藻之间的小鱼,也像是伺机而动的捕猎者。 拂尘在灵力的灌注下发出淡淡金光,在夜晚像颗小太阳一样亮在她头顶,花妩带着警惕,慢慢睡着了。 —— 翌日天还没亮,红嫣来了,拍门把花妩叫了起来。 花妩睁开眼睛,看看拂尘的状态,知道昨夜风平浪静,没再烧起来。 “怎么了?”她问红嫣。 红嫣道:“刚才药馆的陆老板派人来找前辈,说有个人给你留了信儿,让你去见他。”红嫣说着递来一个信封。 花妩抽出信来一瞧,高兴起来,九爷那边有消息了! 没想到他还挺靠谱的,花妩将信收好,谢过红嫣,穿好衣裳,就等着观上开门后出去见他。 九爷说他发现了一批花妩单子里提到过的药材,正在送往长安的路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想去送死吗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跟九爷再次约在莲阁见面,只不过这次,两人总结经验,要了一个雅间进行这次重大会晤。 九爷道:“有可靠消息,有一箱子灵药从黑市运到长安,到长安城外的时间大概在明日黄昏。” 花妩道:“你知道这些灵药是从谁那流出来的么?” 九爷摇头,“黑市的规矩是,不透露卖家,卖家将要卖的东西送到黑市的铺子中,委托他们竞价,价高者得,卖家也不会清楚谁买走了东西,只分钱就好。” “那么,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跟着护送这箱子东西?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九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往后一倚,笑道:“这你还真问对了人,爷虽然不知道这批灵药的买主是谁,但应该来头不小,他要求很高,因此护送这批灵药入长安的个个是高手,其中还有修为极高的道士,应该不少于二十人。” 花妩微一盘算,她现在的修为好歹已经到了元婴境,若是策略得当,对上二十人也有胜算,况且,她也不一定非要从这二十个高人手上硬抢,可以等着他们交接完毕再说。 九爷答疑解惑之后,问她:“你调查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花妩道:“我要知道买主是谁,而且我要阻止这批灵药流进长安。” “所以,你想去劫下这批货?”九爷挑了挑眉,沉了脸色道:“据我所知,押送灵药的道士各个修为都在你之上,你一个人去?想去送死吗?” 花妩早就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性情了,淡淡道:“我自有安排,你只需把关键的信息告诉我就行了,和买主交易的地点在哪里?” 九爷还是紧紧盯着她,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为何非要逞强去做别人都不做的危险事,难道她在宫观的地位竟然这么低,只能用这种方式得到重视吗? 宫观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在长安城外东边五里的一处荒林中。”他懒洋洋道:“你可小心些,黑市上雇来的道士可不像你这种心怀慈悲的小绵羊,他们出手都狠辣得很。” “那黑市是如何雇到这些人的呢?” “邀买人心,威逼利诱,只要有利益,什么手段都可以,当然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什么修为高的人都能请得来。” 花妩又问:“你好像对这些很熟悉呀,那你认识那些道士吗?” 九爷突然顿住,心道不小心说多了,这丫头开始怀疑他了。 “我不过是打探些市井消息而已,那些道士一个个都牛气得很,鼻孔朝天谁也看不上,我并不认识他们。” 花妩想想宫观那些道士的嘴脸,相信了九爷的话。 “好吧,多谢你给的消息。”花妩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笑道:“帮大忙啦,这是谢礼。” 九爷愣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突然浮出红晕,不可思议地问:“给,我的?” “是的呀,别嫌少。”花妩灿然一笑。 九爷打开小盒子,里面躺着一颗亮着幽蓝色光亮的圆润珠子。 “这是映心石,是一种稀罕的宝石,它能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变化,发出不一样的光亮,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也挺漂亮的不是?送你啦!” 九爷撇撇嘴,“既然都没用,还拿来送我,没诚意的丫头。” 花妩忙道:“才不是呢!这东西不能炼丹也不能启动术法,所以修界认为它没用,但是它好看呀,世界的贵人们都很喜欢这种闪闪发亮的东西的,我是觉得宝石配美人,最衬你了,你若实在不喜欢,也可以卖了它嘛,这东西很贵的,你卖了它足以跟你那些手下逍遥一辈子了,也不用再去做些不好的事儿。” 九爷的脸又红起来,他不耐烦道:“我知道了,老子收下就是,真啰嗦。”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映心石已经被他收入怀里了。 花妩于是起身道:“那我先走啦,我要回去安排一下计划。”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花妩也寻思了一下,也许她应该带上临朝,有些保障,可这样一来就会暴露她升阶的事,临朝虽好,但说不准会告诉师姐,不能带着他。 于是她点头笑道:“放心吧,我一定能完成任务的,我可是个聪明的道长呢!” 九爷:“......” 花妩走后,九爷又在雅间坐了片刻,他的属下闪身进来。 “派人去通知那些道士,让他们早一个时辰到约定的地方。”九爷淡淡道。 “爷,您为何要把消息透露给这女冠?这不是砸我们自己的生意吗?若是被上头知道......” 九爷道:“他们要是打不过这丫头,东西被劫,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上头就是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再说在这节骨眼上,他们有精力再栽培别人么?” “是.....” “她要劫这批货,定是宫观中其他人授意,宫观想跟我们作对,呵,”九爷冷笑一声,秀气的脸上阴气森森,“他们过河拆桥,那也别怪爷不讲情面。” 属下还是忧心忡忡道:“可是就算这事赖不到咱们头上,上头追究下来,难保不会迁怒咱们,九爷您真的不会有事么?” “顶多是被打断腿而已,怕什么。”九爷从怀里掏出那颗映心石瞧了瞧,映心石的表面发出温柔的水蓝色光芒,一闪一闪的。 他哈哈笑道:“瞧瞧,爷我的心情是真的不错呢,那些事管他的。” —— 翌日黄昏。 花妩早早就潜入荒林之中,跳到一棵树上躲好。 远处一团煞气由远及近,速度奇快,花妩陡然睁眼,心下奇怪,这时间可比约定早了一个时辰呦。 很快就见十多个人穿着黑色道袍,从林间树下走过,停在前面一个地方。 他们好像也对时间有点疑惑,彼此交头接耳,但花妩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不过从最初的灵力感知中,花妩得到了两条基本信息。第一,这些道士的修为的确不低,最差的也过了元婴三境,更高的甚至达到了化境二境;第二,他们虽然修为高,但是好像身上没有妖法,也就是说,他们似乎并不是靠抢夺灵力这种旁门左道提升修为的。 是正经道士?可正经道士为何会给黑市效力?花妩又疑惑起来。 他们交流过后,似乎觉得这里很安全,决定原地修整,等待与他们接头的人来。 花妩在他们背后轻飘飘从树上掠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智取失败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道士们听到动静,立刻回头,花妩从天而降,惊得他们集体倒退一步。 “你是谁?”为首的道士问,他跟其他人一样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睛很浑浊。 花妩笑笑,“我还没问过你们是谁,在此有何事呢。” “你这小道,不想死的话滚远点,不要妨碍到我们!”他身后一个道士眯了眯眼睛,四周杀机迸发,花妩感到一阵灼热,接着面前不远处就立起一道火墙,凶猛的火焰差点燎着了她衣裳。 花妩一伸袖子盖下火苗,嚷道:“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你们扰我清净,还有理了?” “死丫头,找死!”那人说着身上灵力突然爆发,海啸一般朝花妩扑去。 “诶等等!”花妩运气灵力护体,一边大喊:“你们不是等人接货吗?杀了我你们找谁接货去!” 为首的道士一听,瞬间化去同伴的灵力,疑惑地打量她,“你是来接货的人?” 花妩站直,一本正经道:“正是贫道。” 对面明显犹疑了一下,“你有什么证据?” “......我知道你那箱子里装着的是来自稷华山的双尾灵蛇蛇胆和白眉灵猴的脑汁。” 对面似乎没想到她说得这么详细,纷纷戒备起来,他们的灵力像水纹一样在空中动荡。 “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花妩冷笑,“黑市的规矩你们忘了?你们只需要送东西来,不需要知道其他,我买了这些东西,付了银子,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玩的。” “可,我们和买主交接货物的时间还没到。” “计划提前了,你们的上峰没有通知你们么?”花妩显得理直气壮,拿下巴看他们。 这种时候就是要拼气场,谁心虚谁就输了。 这些道士彼此看看,果然被花妩的态度动摇,犹豫要不要相信她。 为首的道士沉吟一番,上前两步,问她:“这位道长,你说你是来接货的,可与我们有约定的人,并不是女子,我且问你,你与云印道长是何关系?” 花妩瞳孔微缩,云印?云印是上音观无端大师的弟子,他们竟然是来跟云印接头的? “云印道长是我师父。”花妩道。 “原来是这样,失敬。”为首的道士好像放松下来,对身后之人吩咐,“把东西拿上来吧。” 花妩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伸手接下箱子的瞬间,那道士一道磅礴灵力甩来,寒冰一样的灵气顿时化作漫天冰锥刺向花妩,花妩大惊失色,仓促往后跳去,但冰锥一路追着她,好像誓要把她刺穿。 花妩心道糟糕,中计了。那个首领道长并没有相信她,他是装的! 花妩周身发出金色光亮,拂尘从袖中飞出,细软的银丝忽然蓬松起来,像触手一样张开,一部分瞬间将冰锥卷住并粉碎,另一部分则像海藻一样招展飘摇,把花妩护在其中。 众道士似乎没有见过这种能够变形的灵器,惊得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花妩这柄拂尘是一件灵性颇深的兵器,据说传自千年前,由于灵器本身的灵力就极高,因此能使用的它的条件极为苛刻,花妩能用它,足以证明她的天赋的确强悍到世所罕有。 然而灵器虽有意识,却不分善恶,亦邪亦正,它所展示出的护主行为看上去强大,也妖邪异常,如果使用这种灵器的人意志不够坚定,甚至会遭到灵器的反噬和控制。 因此它其实和花妩曾提到过,在清凉山上封印的枳首剑一样是凶器,只不过事隔千年,这柄拂尘又从未出世,众人不认识罢了。 “你这是.....什么妖法!?”首领道士低声道,似乎声音哑了许多。 “妖法?不敢当。”花妩冷笑,又眯起眼睛,“很好,你算计我。今日我一定要拿到那箱子东西,你们若不肯乖乖给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给我上!”首领道士喊道。 花妩目光里溶出金色光芒,像是溶了月华一般,但这光亮瞬间刺穿了对面一众道士的脑海,把他们一个个定在原地。 天赋压制——花妩在修为精进后首次尝试,终于印证了她的想法:她造成的这种压制效果已经可以从控制一个人到控制多个人,而且修为与自己差距越小,受到的压制时间越长。 花妩跳起来握住拂尘的手柄,此时的拂尘已经恢复了原来大小,花妩往周身狠狠一甩,拂尘的尘丝又在瞬间拉长,纯白色的拂尘丝像一匹瀑布落下,但掀起的力道却如山洪过境,顷刻之间就将这二十几人统统扫飞出去,轻飘飘的好像吹散一株蒲公英一样。 也就须臾,这片地上还立着的,就只有花妩一个了。 首领道士接连吐了好几口血,眼中露出恐惧,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这个女冠的修为看上去也就刚升到元婴境,他们中还有几个已到化境的道士,为何还会被打得这样惨? 莫非她也...... 花妩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首领道士瑟缩了一下。 花妩伸手扯下他的面巾,微微皱眉,这个人长得很普通,看上也就中年出头,怎么身体这么差,一副快死了的模样。 “你们是哪个道观的?为何在黑市给人做镖师?” 首领道士还没回话,又吐了两口血,花妩赶紧缩手躲开。 “啊!我的血!我的皮!”花妩身后忽然响起一串鬼叫一样的哀嚎。 花妩听到“皮”这个字的时候就全身发麻,一阵不祥预感。她僵硬地回头看,果然看到了极其令人恐惧作呕的一幕。 一个道士的身上血肉模糊,隐隐可见肋骨,同时地下一大片血渍,还有些鼓起来的东西,他正一边嚎叫,一边把地上血水里的东西捞起来,按在自己怀里,花妩看了半天才看出明白,他像是被人从横截成了两半,一半掉在地上,他还想安回去。 浓烈的血腥气随风而来,花妩的胃里开始剧烈抽搐。 与此同时,又一个人也嚎叫起来,但他断了一条腿,那条腿齐齐从他的大腿根掉了下来,他手伸在半空乱抓,却吓得不敢去抓那条腿。 刚才拂尘横扫出的灵风的确劲道刚猛,可在场的都是修为极高的道士,花妩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招就把他们打散架了,再说身体是一个半密闭的整体,不可能七零八散成这般。 花妩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从脚底冒出一丝寒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尽的黑暗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她回身向那个首领道士,一把扒开他的衣裳,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跟她想的一样,他的前胸也被血染的模糊,皮肤上到处都是快裂开的纹路,像熟透的瓜果一样,而且他肚子以上的皮肤像青年男子一样白皙健壮,腹部则满是褶皱,夹杂着丑陋的斑痕。 “换皮......”花妩喃喃道:“你们都是这样的么?” 首领道士见秘密被撞破,认命地闭上眼。 花妩咬牙切齿,“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们疯了吗?修为这么重要吗,能让你们把别人身上的东西接到自己身上来?” “只是......只是想活命而已.....”首领道士虚弱道,他的声音越发沙哑下去。 花妩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多大了?” “六,六十七.....” 花妩叹了口气,难怪这些人抵不过她一招哦,原来都是骨质疏松的老人了,撞一下可不要命嘛。 “从什么时候接的皮?谁给你们接的?” “我们.....自己.......” “那这些皮肤、手脚都从哪来?” “人,抓来的。” 花妩恨不得现在就刮了这些人,她沉声冷冷道:“我再问一遍,你们是哪个道观的?” “没有.....道观,我们,不是道士。”首领道士的声音低下去,他好像快不行了。 花妩皱起眉头,这些人似乎都快不行了,得在他们死前把该知道的套出来。 “你认识云印吗?为何以他试探我?”花妩又问。 这次那首领并未答话。 花妩捕捉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慌乱,掐住他的脖子追问:“你认识他是不是?这批货到底是不是给他的?” “不,不是。” “跟我撒谎?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快说!” 他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浑浊的眼珠中满是恐惧和癫狂,拼尽力气嚎道:“不是他,不是他!你饶过我们吧!求求你了!他要是知道我们供出他来......” 花妩两只手提着他,但更多的是撑住他,不然他就跟一件衣裳一样堆在地上了。 旁边地上躺着的道士喃喃道:“杀了我?那倒挺好的,落在他手里,只有生不如死......” “没错啊。”首领道士怔怔道,“还不如现在就死呢。” “喂!”花妩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防备,他就震断了全身筋脉,自尽了。 “等一下!”她大喊,可惜这二十几人没人听她的,在首领道士自尽后,他们像是得到了启发,纷纷爆体而亡。 瞬息之间,这片林地上就只剩花妩一个活人了。 花妩愣愣坐在他们中间,只觉被血腥气和浓烈的浊气包裹得不能动弹,她的胃里阵阵痉挛,几欲作呕。 “又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啊。”花妩沮丧地念叨,“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修界是怎么了?这些人怎么成为道士的啊?” 她茫然了一会儿,半晌才慢慢站起来,周身浮出淡淡金色,眼中恢复清明。 一地尸首她这会儿解决不了,但是可以先给他们净灵。 冷静下来后,她快速看向周围,没有其他人,说明与他们交接的人还没来,可以蹲他一波。 花妩基本可以肯定来的人就是云印,但一想到那些道士死前那么惧怕云印,简直令她不寒而栗。 她在上音观见过云印,那是个跟临朝一样文雅内敛的道长,是什么让他们怕云印怕成这样? 还有他们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身上为何也会被换过皮? 花妩又查看了几个人身体断裂的情况,发现了点端倪。 首先,这些人跟花妩之前遇到的邪门歪道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有着清醒的意识,能够正常交流,虽然也使用了嫁接皮肤这种方法,但好像没有那些邪门歪道付出的代价大。 其次,这些人不止换了皮,他们有的人还拼接了别人的身体,比如四肢手脚,这种生猛直接的连接方式并没出现在花妩所见过的邪门歪道身上。 最后,他们的修为并没有因为这种诡异的秘法而大幅提升,这跟那些邪门歪道有着可以说最根本的区别。一个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花妩可以使用天赋压制控制他们,而对那些邪门歪道,她是压制不了的。 综上所述,花妩更相信这些人与先前那些邪门歪道手里掌握的换皮秘术似乎并不一样,他们应该来自两拨不同的势力! 这让她联想到了追归暮去琼州时分析的两拨人,归暮的对头是淮阳候府养的妖道,这跟花妩现在追查的妖道是一伙人,而当时为归暮换皮的那个巫医大人来自另一方势力,花妩猜测,这些黑市上雇佣的道士,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人。 长安到底有多少人在利用秘法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花妩心里一片冰凉,感觉黑暗像是没有尽头的天幕,她不过刚刚窥见一角而已,就是抓到了荣安侯府的把柄,也还有别人在蠢蠢欲动。 但她没能伤怀多久,因为有人来了! 花妩收起箱子,躲到了更远的地方,因为她不知道这些人如此害怕云印的原因,不敢大意。 一个人迅速由远及近掠来,站在一堆尸体中央,若有所思。 看身形是个成年男子,他穿着一袭灰色道袍,带着兜帽,他缓缓抬头的时候,花妩默默捂住嘴。 果然是云印。 看来上音观跟这桩事是无论如何撇不清关系了,花妩冷冷想,回去她就要把这些告诉师姐,让流云观出面彻查上音观。 —— 此时云印站在染血的地中央,环视了一圈,文雅的面孔上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 装灵药的箱子已经不见了,运送的人都被杀,看来是被人截胡了,来抢灵药的人为了隐藏自己杀人灭口,不过—— 他微微皱眉,净灵?谁会在杀人灭口之后还好心给自己杀掉的人安魂净灵?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目光冰冷瘆人,花妩蹲在一棵树上,屏息敛气不敢作声,她敢跟二十个道士对拼,却不敢正面和云印一对一较量,此时的云印给她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就像是遇到那些邪门歪道一样。 云印在此时突然动了起来,他一下子消失在了原地! 花妩睁大眼睛看去,发现他确实不见了,紧接着她就感到自己身旁一阵阴风掠过,一个细软的女声像是在她脖子后面叫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那声音的主人像是就趴在她背上,吓得花妩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呢?不敢说了吗?”那女声带着一丝委屈,一丝调笑,还有威胁,听的人汗毛倒竖。 花妩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手握拂尘刚要运起灵力,忽然发现这句话比刚才那句的声音小了一些,好像说话人离她远了一点。 如果被发现了,又怎会远离她呢?花妩在瞬间反应过来,云印是在试探她走没走! 果然,片刻后,云印又出现在原地,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妩媚的笑意,翘着兰花指道:“没有人呢。” 接着他又恢复了常态,自问自答,“把这里打扫干净,回去吧,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再同他们联系了。” “是。”他又捏着嗓子笑起来。 花妩像是看到了大型精分现场。 云印在离开后,整片林子开始起火,花妩才明白他说的打扫现场就是毁尸灭迹,她趁着火还没烧过来,也匆匆撤了。 因为担心云印还没走,她此刻也不敢进城,云印一定能感觉到净灵留下的灵力波动,他肯定知道凶手也是道士。 花妩反向而行,走到城外十里的官道上,想趁着天黑前搭上一辆马车跟回城里去。 好在她的运气不错,不仅拦下一辆马车,里头还坐着一位水灵温婉的姑娘。 “小姐,这位道长自称是流云观的女冠。想随我们一道回城,您可要请她上来?”车夫问。 清义侯府三小姐谢遥客气回道:“当然,快请。” 花妩礼貌地道谢,上了马车。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云印来试探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跟谢遥简单交流后才知道,原来她是谢恬的妹子。 花妩不动声色打量她,他们家人气质很相似,兄妹俩长相都属于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惊艳,但高级的长相。 谢遥的性格很温吞,谈吐非常得宜,她没有问东问西,省了花妩不少麻烦。 进城后,花妩本想让谢遥将她送到流云观,因为这是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谁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谢遥问车夫。 “小姐,我们遇到了上音观的云印道长。” 花妩心里咯噔一下,糟了,云印不会发现她了吧。 谢遥怔了怔,起身对花妩道:“花道长,我要下去对云印道长说几句话,你可要与他打个招呼?” 花妩勉强笑道,“当然。” 两人下车之后,云印看到花妩,眼底果然露出一丝困惑和怀疑。 花妩没来由很紧张,自己跟谢遥萍水相逢,她不会为自己扯谎,这个时候自己孤身一人从城外回来,云印一定会起疑心。 “贫道知道谢三小姐去田庄见管事了,一切顺利吗?”云印笑问。 谢遥客气道:“还好,只是秋收事多,回来得难免晚了点。” 云印道:“是晚了点,天都快黑透了,小姐一人出门,还是要注意安全。” “多谢道长关心。” 花妩心道糟糕,云印是在试探谢遥,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她出门的,她这样回答等于否认了! 云印果然看向花妩,华灯初上灯火昏暗之际,他对她露出一个诡异森森的笑容,“那么三小姐是怎么遇到花道长的呢?” 花妩刚要回答,有个人从身后走了过来,低沉着嗓音问:“阿遥?道长?” 两人回头,谢遥惊呼一声,“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谢恬道:“天都黑了你还不回来,父亲让我来接你。”他说完又看向花妩。 花妩背对着云印,朝他比了个口型:帮忙! 谢恬愣了片刻,开口道:“劳烦花道长为我送东西去南山观,多谢。” 花妩还礼,“我也蹭到三小姐的马车回来了,无妨。” 谢恬像是刚刚看到云印一样,问他:“这么晚了,道长还不回上音观吗?” 云印道:“这就回了,偶然瞧见三小姐的马车,这才停下问候。” 谢遥道:“云印道长客气了,那我们先走了。” “三小姐慢走。”云印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怀疑,难道果真不是花妩?但谢恬淡淡的目光看来,又让他不好继续问下去。 谢家从不与修界交恶,且清义侯府在长安素有名望,没必要因为小事得罪他家的公子,云印又看了花妩一眼,只好放弃了追问。 花妩刚要上车,谢恬拦住她道:“我送花道长回去吧?正巧还有几句话想同道长说。” 谢遥半点疑问也没有,点点头吩咐马车走了。 云印和谢遥走后,花妩才呼出一口气,对谢恬道:“多谢谢公子为我圆谎,感激不尽。” “没事,人总有有难处的时候,道长与云印道长有过节吗?” 花妩想了想道:“没有过节,不过具体的原因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恬随意点点头,果然不问了,只将她送回流云观。 花妩站在流云观门口与他道谢时,忽然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来:他不会把今日这桩事告诉南宫懿吧? 一想起南宫懿,就想起来两天前在他府上喝多了的糗事,花妩站在晚风里,脸上一阵阵发烫,但愿谢恬不是多话好奇的人。 —— 等过了两日,花妩在街上遇见西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谢恬就是多话好奇的人。 “花道长,我家殿下说有重要的事,想请你去一趟。” “走吧。”花妩道。 槐王府。 封管家把她带进南宫懿的书房时,花妩已经做了一路心理建设:槐王是十分体贴细心之人,不会轻易让人难堪,他不会提那晚之事的,不用不好意思。 可等花妩见到南宫懿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一阵狂跳——南宫懿还没提这事儿,花妩已经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你来了。”南宫懿抬头朝她一笑,他一双眼睛眯成弯弯的弧线,像是月牙,又好看又高贵。 花妩隐隐觉得这招呼有点古怪,以往都是“花道长来了”、或者“道长来了”,突然成了“你来了,”就好像两人之间已经是知交好友一般,不过这样的随意并不让她感到冒犯。 “坐。”南宫懿不动声色打量她,从她的态度上看,她对自己似乎并不讨厌,也不怎么排斥,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花妩坐下,右手往身旁一放,就触到了一盘点心,开门见山问:“殿下找我来,可是谢公子与殿下说了什么?” 南宫懿点头,又摇头,“不全是,我查的事也有些眉目。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这几日在查什么?” “前几日傍晚,城外起的那场火,是殿下派人扑灭的吧?” “嗯,发现得及时,火势没有很猛,第二日一早已经开始清理烧焦的树木了,秋日极易起火,想必这场火是打猎之人无意酿成的吧。”南宫懿听她突然提起这个,回忆道。 花妩摇头,干脆道:“不是无意,我知道纵火的人是谁,我瞧见了,是云印,上音观无端座下云印道长。” 南宫懿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就把人说了出来,顿了一下,才问:“当时你在场?” 花妩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她想了几夜,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那天,你才搭谢家的马车回来,被谢恬遇到?” “不错,就我目前所知,云印是去跟黑市交易灵药的,他买了大量稀有且邪门的材料......只不过我去的时候,已经被人截胡了,当然云印也扑了个空,他为了毁尸灭迹,放了那把火。” 南宫懿微一思量就想到,云印在刚进城的地方拦下谢遥的马车,应该是已经对她起了疑心,情急之下她才求谢恬为她圆谎, 那么她一定是很想掩盖某种真相,因此她所描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情全貌,因为从她的叙述来看,此事跟她毫无关系,那样的话,她也就没必要躲着云印了。 她为何会跟去云印和别人私下交易的地方?必是从别处得来的消息,也就是说,她除了自己,想必还有其他获取消息的渠道。 南宫懿沉吟片刻,已经把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没打算拆穿花妩。 他道:“原来是这样,虽然我的消息来源有限,不过你托我打探灵药的交易以及钱银流向,结果倒是挺有趣。” 花妩赶忙抬头问:“也跟云印有关么?” “跟云印无关,但是跟医馆和陆家有关。”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主动提要求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陆家?陆先生?”花妩一愣,陆先生是医馆和药馆的老板,他难道跟黑市交易有关吗? “陆家由于有药材生意,账上有无数灵药以及普通药材的交易,这本没什么,但本王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细节,有些交易是不记在明面上的,且最近,有一桩交易很古怪。一笔十万两的银子刚刚送入钱庄,隔天陆先生就亲自去提走了五万两,而事实上,那五万两并不是被陆先生提走的,而是原封不动退给了买主。” “可知道买主是谁?”花妩心里一跳,她隐约觉得这笔交易的买主就是云印,因为他们那天的交易并未成功,所以陆先生只能把收下的银子再吐出来。 “买主是陆先生。”南宫懿淡淡道。 “啊?”花妩一愣。 南宫懿道:“古怪就古怪在此处,一笔交易的买卖双方其实是同一个人,相当于把东西从左手拿出来放到了右手,却又藏着掖着,说实在的,确实欲盖弥彰。” 花妩问:“陆家,是什么了不得的家族么?” 南宫懿笑了一下,这个丫头还是聪明的,此路不通,就换条路想。 “陆家不是特别繁盛的家族,族中弟子入朝为官的也不多,但他们家几乎垄断着长安世修两界药品的供应,在长安有着不俗的地位,也很受人尊敬。” 花妩不客气道:“家族不繁盛,却掌握着巨量的资源,说明有一个很强力的靠山,殿下直说吧,陆家的靠山是谁?” 南宫懿以赞赏的目光看着她,道:“忠显候府。” 花妩握拳到嘴边沉默地想,王家是靠山?她以为是崔家或者李家呢。 她抬头问:“忠显候府跟荣安侯府和淮阳候府的关系是怎样呢?苏将军抓了槐兮,把她送去了崔家,想必他们的关系很好吧?” 南宫懿却摇头,淡淡道:“王庭誉此人,唯利是图,他之所以帮了崔家一把,不过是害怕我扫清崔李两府后,拿他开刀而已,四大家族中,就数他的立场最不坚定。” 花妩恍然,崔李两家同他对着干,李家是墙头草,所以与他一条心的,就只有谢家吗? 南宫懿道:“王家对陆家来说是靠山,陆家对王家也十分重要,因此王庭誉不太可能跟崔家直接做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这样等于把陆家推入险境。” “可是内部交易......”花妩沉吟起来,“一般来说,内部交易的目的无非是提价,或者虚增利润,但黑市所交易的灵药通常都有价无市,根本不需要以这种方式抬高价格,虚增利润就更不可能了,那么这笔内部交易,目的何在呢?” “隐藏买主。”南宫懿看向她,“如果你认为这笔交易并非内部,那么陆家这么做,就只能是为了隐藏买方。” 花妩接着说下去,“而陆家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很可能说明他跟买方有长期且稳定的交易关系,是不是?” “你觉得买主是.......” 花妩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道:“是云印,他背后应该还有别人,也就是说我目前掌握的消息就是,云印道长和陆先生有长期且稳定的交易关系,而我猜测他频繁买那些灵药,是给荣安侯府的妖道所用。” 南宫懿替她说下去,“但是后者,你没有办法验证。” “是的,我已经查到了云印,但找不到云印跟崔家来往的证据。” 南宫懿想了想,惋惜道:“这本王却有些爱莫能助了。” 花妩站起来忙道:“殿下帮我查到此处,已经帮很多忙了,多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道长是在做为民除害的善事,本王当然责无旁贷。” 花妩有些为难,“殿下太客气了,我原本是准备了谢礼给你的,可是修界的东西,又怕殿下嫌弃......不如殿下想想,想问我要什么?” 南宫懿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暗自觉得有趣,故意思索了一番,托着下巴看她,“本王想要什么吗?可是道长不是已经许过我一件事了,忘了吗?” “啊?”花妩一愣,许过了?什么时候? 南宫懿轻轻笑,戏谑道:“道长不是要带我去稷华山游玩么?” 花妩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说的是这桩事啊,吓她一跳。 不过当她对上南宫懿的双眼后,又猛地想起自己那晚喝多了,也不知做没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 “啊......那个啊,那个当然要带的,殿下想去就,就最好了。”花妩目光躲闪。 南宫懿忍着笑看她,慢慢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很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些风景,云海、朝霞、灵鹿,还有比星星还亮的整片映心石,我都想看。” 花妩慢慢抬起头,他说的是真的么?这些她好像迷迷糊糊中向他提过,原来他都记住了。 南宫懿认真地注视她,花妩看到了他目光中的神采。那里面如宝石一样真诚的光芒,让她特别开心,他的这份从不给别人的认同,让花妩这一刻发自内心珍而重之。 “可是,你,你走了以后,长安怎么办?崔家和李家又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快,低下头问。 “你不是也说,现在还不会走吗?等我们处理完世修两界的恶人,再好好计划一番,可好?” “嗯。”花妩重重点头,又承诺道:“我一定带你去,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南宫懿也点头,转身道:“走吧,去吃饭。” “啊?饭做好了?”花妩眼睛睁得大大的,立即兴奋起来,跟着追上去。 南宫懿侧首看看她,“是啊,本王哪次让你饿着肚子回去了?早就安排封叔准备了。” 花妩拍了下手,接着得了便宜还卖乖,卖萌道:“我想吃水晶虾饺。” 南宫懿惊喜地看了她一眼,她居然会主动提出想吃的?这是个好方向,说明她对自己更亲近了,他好脾气道:“这就让厨房去给你做。” “......还想吃甜汤核桃酪。” 南宫懿停下步子,曲起手指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笑道:“你这丫头,还会自己点上菜了?是想把我这王府吃空吗?” 花妩捂着脑袋惊讶起来,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会愣愣看他,边愣边笑。 这个槐王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啊,之前那么尊敬我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心里其实只把我当个丫头片子而已! 成日一口一个道长的,还以为他是个多守礼多温雅的人呐,过分! 南宫懿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她在腹诽什么,但他丝毫没打算解释,朝她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后,就转身带路了。 花妩越发觉得他这人狡诈得很,仗着年纪比她大,竟然明目张胆逗她! 不过.....她好像也不讨厌他这种逾矩是怎么回事呢?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昂贵的披风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两人吃过饭,又在府上随意走了走,花妩才提出告辞。 “那,那我走了。”花妩背起手,慢慢道。 南宫懿无声笑了一下,温柔道:“我送你到门口吧。” “好呀,”花妩眼睛一转,摇头晃脑笑道:“能劳动摄政王殿下亲自相送,贫道深感荣幸!” “需要我也这样恭维花道长一番吗?”南宫懿斜斜瞧她,神情慵懒,嘴角勾着一丝坏笑,又清冷又诱人。 “不敢当。”花妩忍着笑,吐了吐舌头。 “起风了。”南宫懿瞧见她还穿着单薄的道袍,风一吹更显得身形细瘦,想叫封管家去拿件披风来。 但随后他却动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石青色披风,展开披在花妩肩头。 两人之间顿时被微弱的暖意围绕,花妩怔在原地。 南宫懿很仔细地把披风的肩带系好,手指灵活翻动,披风虽然有些大,但也板板正正将花妩包裹在其中。 “殿下会生病的!”花妩回过神后要拒绝。 南宫懿快她一步按住她两条手臂,“一会儿我就回屋了,你还要回流云观呢,穿着吧。” 花妩确实感到自己被温热的气息的包围,让她全身暖和起来,但似乎被南宫懿接触的地方更烫,隔着衣料也觉得触感依旧清晰,让她不自觉想要靠过去。 花妩突然想起,在白扇山腹地,两人合力杀死三个妖道的时候,南宫懿替她挡下了他们的术法威胁,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自己面前露出怀抱,把自己环在他的范围内。 好想再抱一抱他啊,一个突然的念头闪进花妩的脑海中,她立刻惊醒。 南宫懿已经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一个平常的距离上,定定望着她。 “啊,好,那走吧。”花妩垂下眼缩了缩,把自己更完全地裹进披风里。 南宫懿把她送到大门口,此时天色已经擦黑,街上已没有多少人,花妩在卷着落叶的晚风里,跟南宫懿摆手道别。 南宫懿也抬起手朝她挥了几下,花妩连连想笑,他那样举止端方的一个矜贵人儿,像小孩子一样招手,原来也是傻里傻气的,不过却叫人挪不开眼睛。 花妩走后,南宫懿还站在门口,一直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了,他还静静看着那个方向,目光里仿佛溶着月色,一身静谧。 封管家拿来新的披风请他披上,南宫懿才回神笑笑,“已经解了毒,身子不像从前那样差了,披着不过是习惯,封叔又不是不知道。” 封管家揶揄起来:“老奴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打紧?这不是怕花道长也瞧出来了么。” 南宫懿为难地看他一眼,叹道:“封叔别挖苦我呀。” “好好,殿下的谋划都是得宜的,”封管家接着也一叹,“花道长心地软善,殿下赤诚相待,她必定能感觉到您的心意。” 南宫懿的心情在晚风中也格外放松,但是,尽管心里了然花妩对他也有朦胧的好感,他却知道现在不是开口言明的好时机。 花妩仅仅是对他有好感,而这层好感与养育她长大的太渊观来说,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 花妩走到流云观一面外墙处,刚想穿墙而过,角落里却突然有人说话,吓了她一跳。 “花前辈似乎在观外玩得很开心呀,这么晚才回来。” 花妩神色立刻戒备起来,皱着眉头问:“太子殿下在这儿做什么?” 齐巅慢慢走到她面前,扫了她身上的披风一眼,露出一个阴寒的眼神,凉凉问:“你去见槐王了?” 花妩挑眉,齐巅虽然脾气阴晴不定,但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茬,必是有话跟自己说,于是她把手按在墙上,轻声道:“还请太子殿下移步叙话。” 于是齐巅跟着花妩进了她的屋子。 花妩甩出一道符纸贴在墙上,在屋中布下结界,随后解下披风的系带,将它好好放进衣橱中。 齐巅冷眼盯着花妩的动作,阴阳怪气道:“江南一带有一种布料,叫孔雀丝,取自孔雀绒羽,百只孔雀才得一匹,织就的衣料在月色下为淡淡青色,在日光下则翠绿流华,是宫中贡品,槐王将这孔雀丝织就的披风都能给你,你还要说你们其实并不熟么?” 花妩又愣了愣,不禁看看那披风,原来是这么好的东西啊,扳指也是披风也是,槐王的东西原来来头都这么大,他简直就像是从金银山里长出来的一样,天生的矜贵无匹。 齐巅仔细看了看花妩的神情变化,无奈扶额,原来她什么也不知道啊。 齐巅突然生出一丝对南宫懿的同情来,幸灾乐祸地想,你就算把全天下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她又如何?她还是不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只是借来一用而已,还是要还的。”花妩淡淡道。 “所以你还是去见他了?而且还去了他的府邸?”齐巅揪着不放。 花妩无奈道:“是,我有要紧事请他帮忙。” “你说的要紧事,跟荣安侯府有关?” 花妩坐到桌前,顿了一下,寒着脸问:“怎么?碍了太子殿下的事?” 齐巅拿起一只杯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水。 花妩伸手将杯子盖住,目光冷冷盯着他,齐巅只好收住手。 花妩心平气和,却字字警告:“齐巅,你也是太渊观弟子,所以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你跟大衍如何谈判我不会管,这是修界的规矩,而我要修理邪门歪道,你也管不着。你不过一个世俗的太子,最好别挡了我的路,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样子。” 齐巅迎着她的目光久久未动,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恐吓他,且对方还是个比他小许多的丫头片子! 而最神奇的是,她的威胁居然真的让他有一种极度危险,需要凝神戒备的感觉。 这种毫无来由的危机感,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过——元玉真人。 齐巅直觉,花妩不愧是元玉真人选中,能继承太渊观的人,她确实不容小觑。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齐巅选择了收敛起阴阳怪气的脾气和质疑的气势,淡淡道:“本宫当然省得,从没忘过。” 花妩也撤回了手,顷刻间恢复了常态,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同门一样闲聊起来,花妩问:“所以太子殿下来找我,有什么事?” 齐巅忽而笑了一下,故意慢慢道:“花前辈可知,墨容前辈寻了你一个下午?” 花妩突然变了脸色,“师姐找我?你怎的不早说?” “早说也没用啊,前辈去见槐王了,他们自然找不到你,而本宫也不是多嘴之人。” 花妩被堵了一下,“那你知道师姐找我做什么?” “墨容前辈好像得知了一些事情,去上音观了,我听临朝道长说,他们好像去找一位叫云印的道长了。” 花妩吃了一惊,师姐去找云印了?可是现在证据不全,去了只有打草惊蛇的份。 “那,找到了吗?”花妩当即起身想往外走,她的确告诉过师姐,云印在城外与人有黑市交易,但她没想到师姐这么快就去上音观兴师问罪了。 “没有。”齐巅的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淡笑,冷眼看着花妩紧张起来,慢慢道:“云印道长失踪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跟我回齐国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你怎么知道?”花妩很是吃惊,事情刚有点苗头云印就失踪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好歹也是太渊观子弟,墨容前辈找不见你,就带我去了。”齐巅看她一眼,“在你跟槐王花前月下的时候,云印已经逃之夭夭了,花前辈,你心里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花妩皱起眉头白了他一眼,坐回桌边,“你别瞎说,什么花前月下,我是拜托他去调查云印,我还没问你呢,你明知道我在调查荣安侯府的秘密,你怎么也不拦着我师姐,就那么让她去了上音观?” 齐巅很无辜道:“我怎知你并不清楚此事?我以为你已经同你师姐商量好了,这是你们引蛇出洞的计划。” 花妩被怼得没话说,默默叹了口气。 齐巅道:“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云印虽然失踪了,但既然已经查到了他,就说明有了正确方向,抓他回来就是了。” 花妩一想,点头道:“没错,说不定他会来找我。” “嗯?”齐巅疑惑。 花妩最后见到云印就是在他与黑市交易的那个傍晚,接着没过几天,墨容就去上音观要人,云印是傻了才会不知道那天谁搅了局,说不定他会亲自来找她算账。 “荣安侯府有什么动作吗?”花妩问。 齐巅往后一靠,懒懒道:“这本宫凭什么要告诉你?” 花妩哼了一下,笃定道:“他们就是现在没动作,过几日也会有的。” “哦?你这么肯定?” 花妩冷笑一声,“荣安侯府那些人,是靠换皮夺取了别人身上的灵力,才修为大增,但是把别人的皮换到自己身上,有极强的副作用,很容易就会溃烂开裂,我想云印给他们炼的那些丹药,就是为了缓解这种副作用,现在云印跑了,没有药抑制腐坏,那些妖道也该露面了。” 齐巅见她头头是道算计那些人,心里笑了笑,看来荣安侯府要倒霉了。 “你做完这件事以后,会离开长安么?”他问。 “嗯?”花妩收回思绪,看向他,“看情况吧,有可能再待一段时间,也有可能直接回去。” “跟我回齐国如何?”齐巅道。 花妩撇嘴,“我为何要去啊?” 齐巅看着她,眸色深了深,笃定道:“我会让你愿意去的。” 花妩躲开他灼人的目光,站起来准备把他轰走,“我要休息了,太子殿下快走吧。” 齐巅站起来,花妩立刻从俯视他到迫不得已变成仰视,好像气势突然就弱了。齐巅上前两步凑近她,直把花妩逼着退到墙角。 “干嘛?” “别跟槐王走得太近,”齐巅眯起眼睛低声道,他身为太子,常年发号施令惯了,话中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会害死他的。” “我害死他?”花妩眨了眨眼睛,立刻抬头,不解地问:“为何啊?” “因为我会忍不住想杀了他。”齐巅说完这话,跟花妩道了告辞,就从屋里出去了,他是穿墙走的,好像是准备从流云观另一侧回他的院子。 花妩叹了口气,他阴森森威胁自己的模样还真是挺吓人的,不过老实说她也没懂,齐巅为何要因为自己迁怒南宫懿?他大概只是想找个借口在长安搞事情吧? —— 翌日天蒙蒙亮,花妩就去找墨容。 墨容承认,昨日确实去上音观找云印了,但云印从两日前就再未回过上音观。 花妩沉吟片刻,问:“师姐,连无端大师也不知他去了哪儿吗?” 墨容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想说什么,“你怀疑无端也有问题。” “对,师姐也看到那些灵药了,都是一等一的上品,师姐觉得,单靠云印,能炼出高品级的丹药么?比如临朝,我如果不教他忘忧丹如何炼制,他怎么可能会?” 墨容点点头,又有些犹豫,“我同无端道长认识多年了,他不像是会为非作歹的人,我宁愿相信他是被云印蒙在鼓里。” “师姐,有件事,我想你要做好准备。”花妩道,心里有点不安。 墨容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花妩认真道:“关于荣安侯府那些妖道……我与他们交过几次手,也见过他们,我大概知道他们的修为为何那么强横霸道了,我想,云印不见了,他们很可能会露出马脚,但是我怕他们狗急跳墙,会重伤无辜。” 现在不知道妖道到底有多少人,他们的修为普遍在什么水平上,光靠花妩一个人,肯定有顾不上的地方,这个时候,整个流云观都应为了长安的稳定戒备起来。 花妩吃过单打独斗的亏,这次她不会再狂妄自大,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她需要有人帮衬。 “我明白你的意思。”墨容道:“自今日起,我会让临朝把手上暂无事的道士都集结起来,一面看着荣安侯府,一面暗中走访云印,这样既能保证始终切断他们的联系,又能随时知道长安各处的动向。” 花妩总算舒了口气,还是师姐安排的周全。 “只是我今日一回想,昨日去找云印,到底还是冲动了,你要万事小心。”墨容望望花妩,目光中有一丝歉疚。 花妩摇头,“没关系,云印就交给我,我还怕他不来找我呢。” 她刚说完这话,臂弯中的拂尘忽然震动起来,墨容脸色一变,还未等她反应,花妩周身忽然腾起半人高的火焰,汹涌的火舌瞬间就将花妩吞没其中。 “花妩!”墨容大惊,水蓝色的的灵力呼啸而出,整个屋子中瞬间如坠冰窟,到处蒙上一层冰霜。 花妩身上的火被强制压了下去,只冒出阵阵黑烟。 冰火过招仅在一瞬之间,但这瞬息,已经足够要把花妩烧成灰了。 “你怎么样?”墨容立刻过去扶住她。 “咳咳!”花妩被烟呛得咳嗽不止,她还没高清楚状况,只觉得面前忽然一阵热浪扑来,又突然冷得像滚过雪地,剧烈的温度落差,让她的身体立刻吃不消了。 “怎么会这样?你身上有什么邪符吗?”墨容皱着眉头看她,墨容的灵力较为精纯,通常,一些邪门歪道的符咒在这种强大精纯的灵力面前会突然失控暴露,是以墨容才有此问。 花妩摇摇头,从怀中掏出符纸,可并无问题。墨容见她被吓得脸色发白,只好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抓云印的事情再议。 第一百三十章 意外的开端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奇怪,好端端的,自己身上怎会突然起火? 一次是意外,两次还会是意外么?更何况高宁公主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她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将拂尘收入袖中,跑去找高宁公主,一进屋就围着她看。 高宁公主怔了怔,问:“这是怎么了?” “你身上还起过火么?” “没有了,一次已经快吓死我了,再来一次?” 花妩微微安心,又问:“高宁,你最近有用过什么符咒吗?咱们观上的,或者别的观上的?” 高宁公主茫然地摇头,“没有啊,我没什么修为,很难用起符咒,你又不是不知道。” 花妩点点头回去,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不是用符咒催燃火焰,那是怎么让人身上起火的呢?第二次起火是在师姐的屋里,难道说邪门歪道已经能渗透到流云观来行邪术了吗? 她刚跨入院子,红嫣从后面匆匆跑来,一见到花妩就喊:“前辈!花前辈,观主请您去一趟,说是出了大事!” 花妩于是又去见墨容。 墨容站在前厅中央,临朝随侍在侧,两个人都一副神情肃然的模样。 “怎么了师姐?” 墨容先问:“你的身体怎样?有没有烧到实处?” 花妩摇头,“师姐反应的快,我没被烧到。”当时幸亏师姐反应迅速,否则拂尘就变形护主了,还好师姐着急心疼自己,没有察觉。 墨容皱眉道:“那就好,那你也跟我出去瞧瞧吧,出大事了。” 花妩心里咯噔一下,“莫非那些妖道已经动手了?” “是不是他们不知道,不过城中确实多了许多古怪事,像你身上这般莫名其妙的起火,现在城中到处都有。” 花妩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临朝低低道:“弟子刚奉师父之命调集门中子弟,有一部分人被事情耽搁了没有赶回来,会来的人说,他们遇到一些人好端端的,身上骤然起火,情急之下只好留下人手帮忙处理,让其他人先回来说清情况。” “竟然在整个长安同时发作?”花妩喃喃,又问:“有多少人会这样?” 临朝看向她,“从目前大家回来叙述的情况看,恐怕十之四五。” 花妩倒吸一口凉气,这都快赶上一半的概率了,那长安现在岂不乱套了? 墨容道:“花妩,你随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快走吧。” 花妩立刻跟上,他们三人出了流云观,就听临街巷有人高喊救命,墙顶冒出一缕青烟。 见此情形,墨容和临朝直接就从墙顶跃了过去,花妩只好小跑着绕了一条街,最后气喘吁吁跑进那座小院中,此时墨容和临朝已经将火扑灭了。 花妩跨进院中,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全身已经被烧得发黑,他的妻子坐在他身边大哭,空气中满是烧熟了肉的气味。 “怎么样?”她轻轻问临朝。 临朝轻轻摇头,“我们来的时候,这人已经被烧得倒下了,只怕是......没救了。” 花妩慢慢去看那具被烧焦的尸体,又看那嚎哭的妇人,心有不忍。 这夫妇两人似乎做些小本手工生意,看院子里的东西,两人的生活并不富裕,这男子一死,留下妻子一人,如何在世上生活呢?这个世道于女子本就艰难。 “这位婶子,你可有孩子?”花妩走到她身边,柔声问。 妇人悲痛欲绝,抽噎道:“我们夫妇原本有个儿子,几年前病死了,现在相公也去了,我该怎么活啊。” 花妩一听心里更加难受,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你要保重啊,你相公和孩子必不想看你这么伤心的。” 妇人似乎突然崩溃了,哭嚎得比刚才还大声,一边哭一边喊:“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怎能就这么死了!你要嫖要赌你去啊,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是诅咒过你让你早点死,可你怎么就真死了......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花妩三人在一旁默默听着,无能为力,直到临朝喊了一声:“你们快看,那边有烟!” 墨容抬头看去,转身吩咐临朝,“你去让观里众人都出来帮忙,我先过去看看,花妩。” 花妩回过神,打起精神,肃然道:“师姐放心,这里交给我,我来净灵。” “好。”墨容点头。横死之人倘若心怀怨念极易尸变,化成凶煞,倘若发生在城中,必然惹出大祸。 花妩摇出拂尘,开始净灵。 待她再度睁开眼,那妇人已经哭不出声了,只眼神空洞地倒在地上,好似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花妩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放进她手里,柔声道:“婶子,去打一口棺材,好生将你相公葬了吧,这颗宝石足够你后半生生活了,好好活下去。” “谢谢这位道长!”妇人跪起来给她磕了一头,悲痛道:“我代我相公永远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花妩这才离开院子,心想,这男人虽然品行不佳,可他妻子倒是对他很好,虽然他可能死有余辜,可对于他妻子而言,当然还是希望他活着的吧。 她的思绪被另一声嚎哭打断,花妩赶忙循声跑过去。 一个年轻女子坐在地上弓起背,紧紧搂着怀里的什么东西,而那团东西正冒着屡屡烟气,突然从一角开始泛出火星。 “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女子绝望地高喊,但街上并无多少人,而且事发突然,大家一看有人突然起火,避之不及,早跑个没影。 花妩手握拂尘,并指念诀,一扬手,一道灵力破风而去,将火星扑灭。 “怎么样?”花妩上前问。 “我的孩子!”那女子手脚慌乱地把襁褓打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出现在两人面前,孩子好像刚睡醒,很不满受到吵闹,皱眉哼了哼,但看到那女子,又立刻笑了笑。 “天呐,谢天谢地孩子没事!多谢这位道长搭救之恩!”女子感激涕零。 “你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做什么?外面乱得很,快点回去吧。”花妩把她扶起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女子道:“孩子病了,一直高热,我带她出来寻大夫,可走着走着,就见有人突然身上着火,我吓的没了主意,谁知一低头,自己身上也起了烟!” 花妩又去看那孩子,襁褓被烧出了一个洞,但孩子好像没受什么伤,反倒是这女子为了捂灭她身上的火,手上烫出了一排水泡。 花妩拿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叠起来掖进襁褓中,道:“这符纸伤的灵力能保你们一日平安,快些去看大夫吧。” 那女子抱着孩子,千恩万谢走了,花妩心里升起一阵十分不祥的念头,她隐隐觉得,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她抬起脚步,往下一条更加繁华的街巷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到了什么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京兆府尹接到各处火情的时候,立刻派人去救援,但人手本就不足,还要带人去维护各处秩序,于是府尹当机立断,派人去请廷尉调军营来帮忙。 “大人,东市那边的火情最严重,足足有一条街都起了火,那边快控制不住了!” 府尹大人着急上火,扯着嗓子喊:“先带人过去,在那边组织百姓救火,记住,先救人,其他什么事之后再说。” “是,大人。” 像这种大规模的混乱之中,总有人浑水摸鱼,衙门的人对在处理混乱的时候遇到小偷小摸这些事早司空见惯了,眼下情形严重,府尹大人才让他们专注灭火,对这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去请宫观的道长们来,算了,要不我亲自去请。”府尹大人说着就要出门。 “大人还是留在府衙中指挥事由吧!现在外面不知道哪里就能窜出一个火人,为了您的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出去了。” 府尹大人叹了口气,“那你们去请,这火起的稀奇,也许他们修道之人知道该怎么灭,还有上音观和流云观,也派人去请。” “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有好些道长御剑前去了,大人放心。” “对了!”府尹大人忽然心惊肉跳,“你们找两个人去一趟流云观问一问,齐国那两位殿下可不能伤到!” “是是。” —— 东市。 花妩到的时候,在外围就能看到一排房屋上方浓烟滚滚。 这一带都是木质结构的屋舍,而且相当密集,再加上秋日干燥,起火后很容易连成一片,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术法效果低微,显然需要多人协助才能布下厉害的法阵,看来还是没能组织起人手。 突然,一人从她头顶掠过,花妩抬头一看,跳起来大声喊:“太子殿下!” 齐巅原本就在四处搜寻,听见她的喊声,心里定了定,御剑落下。 “你去哪啊?”花妩问他。 “你要去哪?” 花妩道:“我去东市那边看看。” 齐巅将她打量一遍,“前辈不会以为靠你这一身修为,就能灭得了东市的火吧?” 花妩:“......”有这么说话的人吗? 她哼了一声,“殿下倒是修为了得,可我就不信你是去救火的。” 齐巅歪了一下嘴角,“倒是了解我。” 花妩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往前走。 齐巅却跟上她。 花妩回头问:“殿下不御剑吗?” 齐巅懒洋洋道:“不用,本宫原也只是去凑个热闹。” “您是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万一在长安有个好歹,谁能担得起这责任,您还是离远些吧。” “你是在替槐王担心吗?怕我赖上他?”齐巅的眼睛里顷刻间乌云密布。 花妩无辜道:“我担心你好不好呀,这件事这么蹊跷,你就没想过其中有阴谋?” 齐巅眼睛随意一瞥,看到街角处一个人在地上打滚,火焰源源不断从他身上往外冒。 他手上聚出银色的光球,往外一扫,光球移到那人身体上炸开,银色的碎光无声落下之时,凶猛的火焰竟一点一点消散了下去。 但地上那人依旧哀嚎不止,花妩要上前去,被齐巅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 “救人啊。”花妩皱眉。 齐巅从路过的一个人手里抢下水桶,那个百姓见他生的气宇不凡,没敢反驳,匆匆掉头回去了,好像是重新找容器盛水去了。 齐巅一下子将水泼到地上被烧那人全身,哀嚎声顿时息了。 “他并没受多大伤,被吓得而已。”齐巅淡淡道,再不想看那人一眼。 果然,地上的人躺了一会儿,自己爬了起来,虽然一瘸一拐,但他外表并没烧得特别严重。 “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花妩一直看着他走远,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齐巅侧首看她。 “正常人被那么大的火烧那么半天,该烧死了。”花妩喃喃道。 “不错,可这个人不仅没死,甚至身上连严重的伤都没有,你想到什么了吗?” 花妩皱起眉头,“我们看到的百姓都是正常人,除非这些火是不正常的,可火也是真实的啊。” “真实,并不意味着就是正常的火焰。” 花妩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妖火,妖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火,没有东西也能自己烧起来,有野兽一样嗜血的意识。 但她很快否认,自顾自道:“我见过妖火,但如果真是妖火,这些人一碰到就被烧的骨头都不剩了,不可能活下来啊。” 齐巅道:“天地广大,不是只有能烧死人的妖火,也有不能的,但不管如何,你现在都不应该计较这些事。” “那我该做什么?” 你要做的是去找这些火焰爆发的源头,而不是跟这群不明所以的人一样去救火救人,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你能救下一百个人,救下东市上百人,可你能救下长安上万人么?你知道谁身上会莫名起火么?” 花妩听了他的话,心里一凛。 “你也看到了,这些人就算被火焰包围,也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多烧一会儿也未必会死,你争抢的那短短几息,根本不值一提。” 花妩:“......”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齐巅,你瞅瞅你说的都是人话吗? 但花妩冷静下来回想了一下,他们从流云观遇到第一个人的时候,火刚烧起来,而那人最后被烧死。 花妩见到的第二个火人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孩,据她母亲所言,火烧了许久,可那孩子没死。 第三人就是齐巅刚刚救下的人,他身上的火焰最猛烈骇人,可他也没死。 也就说,这些人的生死不是起火时间长短所决定的,操纵他们生死的另有他因。 就像高宁公主,花妩发现她的时候,她衣裳都被烧焦了,人却毫发无损,这不符合常理。 “那么依你之见,我该去哪找纵火的源头?”花妩问。 齐巅淡淡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特别欠揍的话:“那是花前辈的事,前辈自己去想吧,你总不能事事都问我。” 花妩听了这话原本十分生气,但转念一想,他若是真的只是去凑热闹,就不会特地说这些来启发自己,他来长安虽说有他自己的目的,但也不是毫无人性,见死不救。 思忖片刻,花妩问:“殿下身上有起过火吗?” 齐巅看了看她,心道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他道:“有。”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什么共性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立刻追问:“是什么样的情形?什么时候?在哪里?” 齐巅道:“就是我在房中静坐修炼的时候,大概两三日前吧,然后昨晚又遇到了一次。” “你也遇到了两次?”花妩睁大眼睛,思忖道:“我身上也突然着过火,现在所知就是起火的人身份不定,且可以不止一次,但是我知道的比如广容公主、比如羽王到现在都没被火烧过,可见起火之人并不随机,那就是说这些人之间一定有某种共性。” 花妩疑惑地朝齐巅看去,学着他的模样将他打量一遍。 且不说其他,她跟齐巅能有什么共性? “首先绝不可能是修士,这些普通百姓身无修为,一样被波及。”齐巅开口道。 花妩突然道:“对,而且已知的另一个重要条件是,身上着火的人起火程度也有强弱之分,这种强弱的差别一定有更根本的原因控制,我曾经想过是通过某种邪术来做到的,可说不通的是,普通百姓并无灵力,不可能驾驭如此高等级大范围的邪术啊。” 齐巅默了默,半吐槽一般说道:“本宫可没想那么复杂,我当时只是以为有人想取我的性命,且太心急了而已。” “我再问一个问题,”花妩肃然道:“你遇到的两次自燃,程度有何分别?可是第一次弱第二次强?” 齐巅摇头,“非也,第一次比较强。” 花妩愣了一下,心道跟我相反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齐巅还要再说,巷子后头突然跑来五六人,瞧见齐巅之后大喜,“太子殿下!” 齐巅一见随从跟了来,默默叹了口气,回头对花妩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热闹本宫也不瞧了,告辞。” 花妩点头并让开路,有些惭愧道:“多谢你提醒,我方才确实有些慌神了。” 她只一心想着救更多人,却忘了从高处俯瞰问题,寻根溯源。 对普通人来说倒没什么,可她是将来要继承太渊观的人,如果学不会以大局考虑问题,一味追求细枝末节,只会顾此失彼,带领众人往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而已。 花妩虽然讨厌齐巅总是一副胸有城府,策无遗算的精明模样,但也承认在这件事上他说教的对。 齐巅见她这副还算知恩图报的表情,知道她听进去不少,于是心情好了许多,哼了一声问:“那还去东市救火吗?” 花妩咬了咬牙,“不去了,我去找之前被救的那些火人,问问看有什么线索。” 齐巅听了满意道:“嗯,看来不傻,那本宫走了。” 花妩望望他的背影,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这人是干啥来的? —— 很快,半个下午的时间过去,各个方向的黑烟总算慢慢消散,花妩抬头看了看,心里松了口气,这说明大部分地方的火势都被控制住了。 但她这里的调查几乎毫无进展,她询问了二三十个从火焰中生还的人,比对过他们的情况后,还是无法总结出一个共性。 她叹了口气,心道这有什么办法呢?光是从她、高宁公主和齐巅三个人身上找出共性已经很难了,更别说是从数万人之中找到一个共同点。 她叹气的时候,角落里一个男人身上又再次腾一声升起火焰,花妩面无表情就甩过去一道灵力,火苗很快就被扑灭了。 这种程度的火焰非常微弱,几道灵力波动就能扑灭,就好像.....火焰不是为了烧死这些的人一样。 但反复频繁地使用灵力,还是让花妩逐渐气力难支。 “父亲!爹!”旁边一个小姑娘恐惧地压抑着哭声,“天呐,求求您了!求您不要再让我爹被烧了,让我替他受这份罪吧!” 有位大婶心疼地搂住她,哭道:“孩子快别说了!别说了!” “花道长!”身后一道声音传来,花妩回头一瞧,是徐青卫。 “徐大人。”花妩看他佩刀在侧,身后跟着下属,似乎还有公务,“大人也是来帮忙的吗?” 徐青卫点头,看了看周围,“这里的情况如何?” “有一小部分人身上还会频繁起火,但都伤得不重,这里如果有禁军接管,那我就先走了。” “你要去哪?”徐青卫想拦她,又不好动手。 “我去找找师姐和临朝,与他们汇合吧。”花妩想了想,抬头问:“徐大人,问个冒犯的问题,你身上有突然起火么?” “没有。”徐青卫沉声摇头,“怎么?难道你......” 花妩没有回答,而是问他身后跟着的官兵,“他们呢?” “他们也没有,”徐青卫道:“至少我没有看见。” 花妩点点头,“那不打扰您公务了,贫道告辞。” “等一下,我派人护送你吧?”徐青卫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因为看一眼他就能想起乞巧节那天她盛装出现在彩船上的模样。 芙蓉面色,珠玉姿容,回眸间艳压清江阁一众芳颜。 那之后许久,他都再没敢打听与她有关之事,徐大人每每夜不能寐时就在想,她一个女冠居然能妖媚至此,果真不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吗? 然而花妩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客气拒绝道:“这怎么行,大人不必担心我,我不会伤到自己,给长安再添麻烦的。” 徐青卫连忙想解释,又觉得无从开口,最后低声道:“你要去找槐兮姑娘吗?其实上次我并非一定要见她,那晚实在是唐突了......你别误会......” 花妩听了这话突然睁大眼睛,对了!还没去看过灵霄呢!也不知她有没有被波及。 “我先走一步!”花妩拔腿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给了徐青卫几张符纸,“这是我新画的符咒,灵力不强,不过对付小一点规模的起火也足够了,大人会用得上的!” 徐青卫见她突然跑了,握着那几张符纸,叹了叹,略有失望。 —— 且说花妩左拐右拐终于到了蝴蝶巷子,直奔灵霄的住处而去,一叠声喊:“灵霄!” 门口突然有什么东西倒了,花妩回头一瞧,竟然是个人从门后跌了出来。 “红豆?槐兮呢?” 红豆满脸都是泪痕,看见花妩之后,红肿的眼睛里才有了点神采,哭道:“花,花道长救命!” “怎么了?”花妩心里咯噔一下。 红豆嗫嚅着拿眼睛瞄着门的方向,“姑娘在屋里......” 花妩刚要冲进屋里,突然瞳孔缩了一下,目光聚焦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红色符纸上。 “这是什么?”花妩一把拉起红豆的手,严厉质问。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致命的符纸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红豆瑟缩了一下,小声道:“祈、祈愿符。” “哪来的?”花妩直觉这东西有点奇怪,灵霄搬到这里以后,花妩给她看过这房子的风水,也给过她求平安的符纸,这些东西自然都是红豆收着的,但是花妩清楚得记得,自己没给过她这么一张符。 红豆刚要说话,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花妩顾不上再问,冲进屋里。 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灵霄倒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散乱地披在她脸上,满身褴褛,而明明她浑身都湿透了,却时不时从她身上冒出一簇簇细小的火苗,那些颜色浅淡的火焰像是从打火盘上蹦出来的一样,亮着幽蓝色的光。 灵霄露在外面的一条手臂,已经被高温烫得翻卷发黑。 她的脸一直埋在头发之下,花妩不敢想象在这样强度的火焰之中,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花妩一道灵力甩出,不是披向灵霄,而是甩向门和窗子,将红豆隔绝在外。 她袖中鼓起来,下一瞬拂尘飞出,银色的软丝根根拉长,形成了一条银白的长练,长练开花一样将所有软丝张开,把灵霄包裹在其中。 灵霄身上的幽蓝色火苗在触碰到拂尘的顷刻就覆灭了,灵霄陷入了一个柔软的茧中,被烫伤的皮肤好像接触到了一层丝绸,微微凉意沿着身体慢慢渗透,让她恢复了些意识。 “灵霄?灵霄?”有人在喊她。 灵霄疲惫地睁开眼睛,认出了花妩。 花妩松了一口气,轻轻拂开灵霄脸上的头发,看着她额角被火烧伤的部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很严重。 “你怎么样?我应该早点赶来的。”花妩特别心疼她。 “没,事,别怕。”灵霄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花妩站起来,再次催动拂尘,将灵霄抬到了床上,随后把拂尘收入袖中,才一叠声喊:“红豆!进来帮忙!“ 红豆匆匆进来,看见槐兮的模样,吓得捂着嘴巴,“姑娘,你的脸.....” 花妩横她一眼,“去拿药来,先包扎伤口。” “是!”红豆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免失落,槐兮那张脸说不准就和诺兰一样毁容了,若她毁容,还怎么能顺利嫁入槐王府? “道长,伤药只有这些了......”红豆小心捧着匣子走到床边。 “放这儿吧,我来,你去准备些干净的布匹,撕成一条一条。” “是......” 红豆瞄了花妩一眼,疑惑地想,花道长是怎么能看下那样可怕的一张脸呢? 因为街上乱得很,出去找大夫来不及,红豆又是个明显指望不上的,于是花妩就动手给灵霄包扎,红豆在一边打下手。 “花道长,我们姑娘不会留疤吧?”红豆小心翼翼地问。 “她这伤不打紧,用些上好的药膏,一定可以痊愈的!”花妩朝灵霄安抚地笑了一下。 红豆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若是像隔壁诺兰姑娘那样.......” “她伤得没有诺兰重,我不会让她留疤的。”花妩这话说得倒是很认真,灵霄仿佛处在被灼烧的状态中时间不短,但她全身几乎没有致命伤,这进一步验证了花妩的猜想:烧伤程度的轻重有规律可循。 “感谢花道长!”红豆由衷高兴,她下意识并起双手感慨道:“感谢漫天神魔让姑娘得救!请众位神仙保佑姑娘的脸恢复如初吧!” 花妩刚笑了笑,把带血的布巾扔进水盆,端起水盆欲出去,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从灵霄身上噌一声窜起一人高的火焰,幽蓝色的火苗瞬间就引燃了挂着的帷幔,并沿着床柱疯狂蔓延,灵霄深陷其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花妩几乎在瞬间把水盆里的水泼了过去,但火势太大,杯水车薪,她顾不上防着红豆,再次召出拂尘。 花妩眼底溶出淡淡金光,拂尘变得比方才大了一倍,将着火的架子床吞没其中,火势在封闭的灵力扰动中立刻熄灭。 红豆在一旁已经吓傻了,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拂尘将灵霄和架子床吐出来,花妩立刻上前查看,灵霄已经晕了过去,她脖子处被烫出了一排新的水泡,看得人触目惊心。 “槐兮?”花妩轻轻叫她。 “姑娘?”红豆再也忍不住,小声哭道:“怎么会这样......” 花妩猛地看向她,“你方才说什么了?” “我?” 花妩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问题关键,她一把抓过红豆的手臂,去摸她的袖子,终于在她袖子里找到了那张鲜红的符纸。 “我问你,刚刚你颂愿的时候,手上是不是拿着这个?” “是......”红豆怯怯点头。 “哪来的?” “上,上音观求来的。”红豆支支吾吾道。花妩给过她们平安符,她还去别的道观求符,红豆以为花妩为这个生气,吓得更加不敢说。 花妩夺过符纸看了看,上头并无什么特别的,画得也是寻常符咒,她微一运起灵力试探,符纸居然在她手里烧了起来,顷刻间就烧成了灰。 花妩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愣了片刻,眼底满是震惊,这上面有灵力和机关,遇到别的灵力干扰就自动焚毁,难道是这东西让灵霄突然起火么? 她重新转向红豆,问:“你方才为何躲在门口,不进来?” “姑,姑娘身上一直在起火,我不敢上前......”红豆吓得浑身哆嗦。 “那你在门口拿着它干什么?” “我,我我想求仙人保佑姑娘没事......” “你一直许这个愿望?”花妩突然问。 “是,当然,我想救她!我也不想她死啊!”红豆崩溃地哭起来。 花妩心里升起一丝恐惧,“你还有类似的符纸吗?” “没,没了。” “就这一张?”花妩不信。 “先,先前还有一张的,但是我已经用掉了。”红豆边抹眼泪边竹筒倒豆子一样道:“是上音观无端大师给我的,让我把想许的愿望默念三遍,把符纸烧成灰随水服下,我,我已经照做了。” 花妩问:“你许了什么愿?” 红豆低着头不敢说。 “跟槐兮有关,是么?”花妩厉声问。 “花道长!婢子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算是默认了。 花妩又重新给灵霄处理了一遍伤处,随后站起来,对跪着的红豆道:“你好好照顾她,别出去,这种符纸再不许用,听到了么?” “听到了听到了!婢子遵命!” “道长!您就这么走了吗?要是姑娘又......”红豆害怕地看向床上,生怕说话间灵霄身上就再着起火。 花妩看了看她,面无表情道:“你听我的话,她就不会有事,我要去证实一些事情,晚点回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强闯议政殿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匆匆出门,去槐王府,却被通知南宫懿进宫去了,还没回来,她猛然想到,难道宫里也被波及了? 她在槐王府借了一架马车,又往东市附近赶。 徐青卫见她去而复返,愣了愣,“怎么了?” 花妩跳下马车,对徐青卫道:“大人,我想求你件事。” “你说。” 花妩道:“我要进宫,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见槐王,大人能行个方便么?” 徐青卫问:“跟这场祸事有关?” “是,我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有些事情还需证实。” 徐青卫沉吟片刻,最后沉声道:“好,我送你进宫。” “多谢大人!”花妩由衷感激。 徐青卫向手下交代了善后工作,上了花妩的马车,两人一同向皇宫行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道长就是能进宫,恐怕殿下他也没空见你。”徐青卫看她一脸心焦,想提前让她有心理准备。 “他会见我的。”花妩笃定道,再次撩开车帘看走到哪了。 徐青卫琢磨片刻,殿下很不喜修界那一套,城中到处都是火灾,现在他一定在组织各级官员处理突如其来的火灾,他连宫观的朱雀散人都不会见,会见花道长么?就算见了,会相信她的话么? 徐青卫不知花妩的自信从何而来,很怕她失望,除非—— “难不成这么多人起火是......妖术所为?你有解决的法子?” 花妩摇头,“我现在只能大概猜到起火的原因,至于解决的办法,还没有头绪。” 徐青卫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花妩这一趟要白来了。 —— 花妩跟着徐青卫走过长长宫道,来往的宫人瞧见他身后跟着个年轻女冠,纷纷侧目而示。 徐大人难道疯了吗?他不知摄政王从不许道士入宫议政吗?怎么还带着她往勤政殿方向去?众人不解却也不敢问。 “啊!”路过的数个宫女之中,最末的一个身上突然毫无征兆窜起火苗。 徐青卫第一反应是将花妩护在身后,而花妩第一反应甩出灵力,火没有燃起来,宫女却被瞬间的高温烫晕了过去。 花妩从徐青卫身侧转出来,跑到她身边蹲下。 “危险!”徐青卫吓坏了,要是火再燃起来伤到她怎么办? 花妩摸了摸她身上,又看了一圈其他宫女,凭空伸出手,喝道:“来!” 一个宫女袖子里忽然冒出黑烟。 花妩立刻收起灵力,冲到她面前,扑灭她的袖子上的烟,从袖子里搜出一张红色符纸。 “哪来的?”花妩问。 宫女跪倒在地,哆哆嗦嗦不敢答。虽然她不知道花妩是什么来路,但既然跟着徐大人进宫,看来来头不小。 花妩问:“是不是从上音观求来的?” “婢子不知.....婢子是从同屋的姐姐手里买的。” 花妩看向徐青卫,徐青卫会意,让侍卫把这宫女拿下。 花妩再看那符纸,上面咒印完好,应该没有烧坏,可以用,于是她指着被烧的宫女道:“带上她,我们去找槐王。” ....... 议政殿。 南宫懿正跟文武百官商议对策,他主张做好怪事长期发生的准备,抓紧时间在长安紧急储水,以应对火灾持续性蔓延,众人在商讨各种方案的可行性。 “徐大人已在殿外,您是否传召?”东梧问。 “传。”南宫懿趁人不注意,叹了口气。 东梧却面露犹豫之色,在众官员面前,他又不得不言,“可是殿下,徐大人还带了太渊观花道长进宫,也在殿外候着呢。” 殿上一片哗然,摄政王接管政务以来,议政时连朱雀道长都不让来,就算花妩是太渊观的女冠,可她一无高贵血脉,二无官职,凭何能进宫?凭何能上议政殿? 众人以为南宫懿会发火,把徐青卫轰出去,纷纷一副糊涂中不妨看好戏的表情。 荣安候更是直言,“花道长?徐大人怕是不清楚宫里的规矩吧?无宫中贵人召见,身无品级之人不得进宫,更不得踏入议政殿,徐大人把太渊观的道长带进来,是什么意思?” 有官员立刻附和,“就是,长安现在已经如此乱了,徐大人还要坏了摄政王殿下立的规矩,也太不像样了吧。” 南宫懿默默看着殿门处,心里也有点吃惊,她竟然让徐青卫带她进宫找自己,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东梧见状,抢道:“殿下,花道长说她找到长安众人起火的原因了!” 众人又是一片质疑,荣安候和淮阳候却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又不着痕迹错开目光。 南宫懿道:“让他们进来。” “殿下,朱雀散人也曾说过知晓其中缘由,可您并未准她入宫,如今却让花道长进来,您这样做也太有失公允了吧?”荣安候刺道。 南宫懿有些不好回答,明面上他跟花妩不熟,如果执意让她进来并且相信她所言,是有些说不过去的,而荣安候之所以敢要挟他,也是猜中他不愿表现得跟花妩很熟。 此时高门贵族在荣安候的挑唆下不愿让花妩进殿,御史台的言官们为了南宫懿言而无信放走崔家两位公子,也不与他共边,四大家族中王庭誉和谢之璋均不表态,南宫懿很难一意孤行。 他倒是可以把花妩叫进来,但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会把怨气都撒在花妩身上,他不愿意让她进来迎接这些人的质问。 殿外,花妩和徐青卫迟迟得不到召见,徐青卫就明白殿下大概遇到麻烦了。 “咱们还是等等吧。”他小声对花妩道:“也许散了朝,殿下就有时间听我们说了。” “为何要等?我们等得起,长安的百姓等得起么?”花妩已经攒了一肚子火,她早就看那些老眼昏花的老臣不顺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无关紧要之事,今日就索性放肆一把! “摄政王不召我,我就不能进吗?我又不是你大衍人,凭什么听他的话?”花妩话音落地,人已经冲上殿去。 侍卫们追上来拦,花妩催动灵力留了个虚影,躲开众人。 于是殿内在听到一阵骚乱声后,紧接着就见花妩出现在大殿中央。 “你!花道长怎可目无天家,你这是闯宫!” 花妩丝毫不闻,只抬头看南宫懿,南宫懿此刻也默默注视她,两人目光交流过后,已经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花妩闯宫,那就跟南宫懿让不让她进殿没什么关系了,众所周知,槐王身无灵力,肯定是阻拦不住元玉真人的亲传弟子的。 南宫懿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声色变冷,不悦道:“花道长,你这是何意?” 花妩道:“打扰了诸位,听我一言,长安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但想要彻底稳住局面也很简单,我已经找到这场祸事的根源和解决办法了,在场的诸位大人谁如果不让我把话说完,那就别怪我怀疑他与邪门歪道沆瀣一气,对其施以天罚惩治了!” 众人一听天罚二字纷纷变了脸色,当初花妩受天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谁敢说自己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不会遭雷劈?她用这一句,直接堵了众人想找南宫懿评理的嘴。 南宫懿暗笑,小猫又亮出爪子了,还是很能唬人的。 花妩看看众人的态度,略微满意,又看向上首,傲慢地问:“殿下,贫道现下可以说了么?” 南宫懿“被逼无奈”,只好道:“道长请讲。” “长安众人身上无辜起火,是源自一种祈愿用的邪术,这种邪术的灵力不取自祈愿人,而取自被祈愿的那个人,也就是说,谁得到了别人的祝愿,谁身上就会起火,起火的程度,则是由心愿大小而定。” “至于操控邪术的符纸,”花妩从袖中抽出一张鲜红的符纸,“这东西来自上音观,所以你们现在应该讨论一下如何查封上音观、审问无端道长、追查云印道长下落。”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受伤了吗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众人听到上音观三字,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上音观是长安香火最盛的一座道观,怎会与邪术有关? 花妩就知道他们不相信,转头看徐青卫。 徐青卫道:“将人带上来。” 两个宫女一同被押上殿。 花妩拿出符纸,环视众人一圈,郑重道:“瞧清楚了,我只演示一次。” 她合掌将符纸放于手中,低声道:“希望小翠姐姐平安无事,不被波及。” 她话音落地,只见其中一个宫女身上“噌”一声冒出火苗,众位大人吓得立刻往后躲。 花妩覆手盖灭火焰,面无表情道:“这下你们可以相信了吧?” 荣安候指着她道:“你敢在议政殿上行凶!你是何居心?” 花妩瞥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我又没让你起火,侯爷怕什么?” “你!来人!快保护殿下!”荣安候高声喊,自己却一直往后退。 花妩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 一个神情很威严肃穆的老头突然问:“敢问这位道长,只要手持这张符咒祈愿,人就会起火吗?” “当然不是,否则一张符传遍天下,岂不知太厉害了些,那样的话,整个长安都被烧了。”花妩摇头。 谢之璋的表情松了些,看来这个小道长并非张口胡言,至少她的说辞有一定合理性。 花妩解释道:“这张符只有催动邪术的效果,而把邪术禁锢在一个人身上的符纸需要烧成灰和水服下,我手里这张符是从旁边这个宫女身上搜出来的,她和水服下的符咒时许了对另一个宫女的愿望,把邪术缚在了她身上,之后,她再用这张符对她许愿,就能让她产生起火的效果。” 花妩说完又看荣安候,意味深长笑道:“所以,只要这个宫女在第一次许愿的时候没有提过诸位大人,那这张符咒对你们就没有任何作用,大人们不必惊慌。” 荣安候听出她嘲讽他们怕死,脸上气变了颜色。 花妩心道,哼哼,以为我真的一时冲动就闯宫啊,还想拿住我的把柄,想太多了! 南宫懿从上首走过来,问:“道长说这张符纸是从上音观流出来的?” 花妩道:“不错,请殿下下令彻查上音观,一定会找到其他符咒,殿下如果不信我所言,去坊间问一问其他百姓,这些符纸是不是从上音观求来的,一问便知。” 南宫懿看向徐青卫:“你立刻带人出宫,告诉京兆府尹,派人去大街小巷搜查,倘若有人手持这种符咒,一定要没收,记住暂时不要声张,悄悄的做。” 徐青卫抱拳应是,退出了议政殿。 “殿下,现在情况未明,我们倘若此时查封上音观,恐引起百姓的恐慌啊。”有官员劝道。 南宫懿有些犹豫,上音观在长安百姓间的威望极高,贸然查封确实会造成不小的舆论,一旦被崔李两家拿到把柄,很可能被泼脏水,但是花妩所言又不可能错,她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南宫懿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变了许多,若换在从前,他绝对不可能凡事只考虑对错而不考虑局势做出判断,但是他自从北戎王的事过后却知道,花妩是这样的人,如果自己今天拒绝她,她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 “来人——” 花妩突然开口,“不查封上音观也没关系,眼下确实不宜把事情扩大,让百姓全然知晓,但无端道长和云印道长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请殿下将无端大师控制起来,派人搜查云印道长的下落。” 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朝臣们能够接受,谢之璋带头道:“老臣以为可行,若是两位道长真做了什么祸害长安之事,那么拿住他们是最稳妥的办法。” 荣安候却道:“无端大师的德行全长安谁人不知?她突然闯宫口出狂言污蔑我大衍的道长,谢大人还真敢信。” 谢之璋淡淡瞄了他一眼,“老臣不信什么道士,不知无端大师有什么德行,他若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老臣也不会为难与他,侯爷不必担心。” “哼!” 南宫懿道:“好了,先不要吵,今日就说到此处,散了吧,诸位大人也小心些,这种符咒既然是能针对被祈愿之人,那我们更加不好遏制,大人们还是赶紧回去瞧一瞧,家中是否有人手中有这种符纸吧。” 众人一听可以回去了,纷纷立刻告退。 毕竟这符咒古怪,谁也不知会不会突然成了别人祈愿的对象,现下知道了,心里有鬼的人更是心虚,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别人的“愿望”。 试想,有一个人捏着符纸向神明祷告:“我希望谁谁谁现在去死。”然后那个人就会被活活烧死,这简直太恐怖了。 南宫懿再次提醒众位臣子莫要走漏风声之后,就放他们回去了。 谢之璋走前看了看花妩和南宫懿,心里留下了点疑惑。 花道长还不回去,可是有什么话单独跟槐王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商量的? —— 且说人都走了,花妩才摸了摸鼻子,歉疚道:“对不起啊,我不应该让徐大人带我进宫,还闯进了议政殿,让殿下为难。” 南宫懿笑了笑,眼底露出温柔,“没有,你能这么快就发现这件事的端倪,帮了我很大忙。” “真,真的吗?”花妩被他目光中突然露出的温暖烫了一下,觉得自己被烫得脸上发红。 “不过你是如何找到关窍的?” 花妩道:“殿下随我去见一见淑妃娘娘,就知道了。” 南宫懿听她提起淑妃,有点愣神,但还是跟着她去了。 —— 凝华宫。 淑妃还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一见南宫懿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恐慌都表现在了脸上。 花妩很奇怪,南宫懿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淑妃作何这么怕他? “娘娘,”她赶紧开口,“贫道与槐王今日来,是想向娘娘请教几个问题,不会叨扰您太久的。” 淑妃似乎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槐王突然来,是要通知她高宁要去和亲呢。 “花道长客气了,两位请坐。” 南宫懿走到一边默默坐下。 花妩问:“敢问娘娘,您是否曾派人去上音观祈求过这种祈愿符?” 淑妃愣了一下,怯怯道:“是......” “可是为了高宁公主和亲一事?” “是......”淑妃偷偷瞄了一眼槐王。 “娘娘不舍得公主去和亲,所以贫道猜测,娘娘许的愿望,应该是让公主不要去和亲,并且让齐国太子早早回去吧?” 淑妃闭了闭目,人命道:“是。” 花妩看向南宫懿笑了一下,南宫懿问:“你怎么知道的?” 花妩道:“一开始,我去救槐兮的时候,发现她的婢女在用我没见过的符咒祈福,但槐兮身上的火却燃烧不止,我当时就觉得这符纸有问题,但是真正让我想明白的,却是其他。殿下有所不知,其实几日之前,我、高宁公主和齐国太子,我们都遇到过这种突然起火情况。” 淑妃脸色大变,站起来追问:“高宁也遇到了?” 与此同时,南宫懿突然握住花妩的手,沉声问:“你受伤了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等云印施术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睁大眼睛,一时没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 这可是淑妃的寝宫,他突然表现得与我这么熟捻,没问题吗?花妩暗自思量。 但南宫懿似乎毫不在乎,目光紧紧盯着她,关切的神色像是月光一样清浅,让人无法拒绝。 “我,我没受伤,殿下先听我细说。” 南宫懿这才恍然自己有些失态,不动声色放开她的手,默默坐好。 花妩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又看向淑妃,“娘娘放心,高宁公主也没事,毫发无损。” 淑妃定了定心,慢慢坐回座位上,喃喃道:“多谢花道长告知。” 花妩道:“从槐兮身上,我猜到起火的原因是有人祈愿,但直到淑妃娘娘刚刚说完,我也才能百分百确认起火的程度取决于祈愿的程度。殿下细想,高宁公主是淑妃娘娘的爱女,娘娘不会苛求于她,因此许愿时也会采取相对柔和的态度,而在希望齐国太子回去这一事上则是迫切的,这应该也就是齐巅第一次遇到起火的程度更强的原因。” “他遇到过不止一次吗?”南宫懿问。 “他是这样说的。” 花妩点头,继续道:“淑妃娘娘不想公主远嫁,所以什么情况下她不会远嫁呢?如果齐国太子重伤或者死了,这桩联姻当然就吹了,所以齐巅遇到了第一次起火。可他修为甚高,很容易就将邪术化解了去,于是淑妃娘娘很不甘心,退而求其次,祈求他早日离开大衍,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为何第二次起火的程度比第一较弱。” 淑妃被说中全部心事,脸色有些发白,她召来婢女交出符纸,慢慢对南宫懿道:“本宫.....本宫也知道左右不了殿下的决定,只是心里头舍不得高宁,病急乱投医罢了,却没想到险些酿成大祸,一切都是嫔妾的错,还请殿下降罪。” 南宫懿宽和地摇了摇头,又看向花妩,“说说你遇到的情况又是怎样的,你可知道谁对你许了愿,许了什么愿?” 南宫懿心里其实是有点急的,对此刻的他来说这些才是重点,要知道,如果花妩被别人祈愿或者诅咒过,只要符咒不除,邪术就随时随地可能生效,这让他怎能不急? 而且她既然知道起火的原理,那就应该尽快去把跟她有关的那张符找出来,可她还悠哉游哉跟他在宫里乱晃,南宫懿猜测,她很有可能并不知道谁对她施了术。 果然,花妩道:“我也遇到了两次程度不同的起火,第一次程度轻一些,我知道是槐兮的婢女红豆所为,第二次程度重一些,我就不知了,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她。” 花妩要离开的时候,红豆因为害怕,跟她坦白自己的确许过诸如:别被花道长发现这类的愿望,但是花妩相信红豆没必要为这点事就想要她死。 南宫懿顿时站了起来,“既然事情说清了,我们就走吧。” 花妩一愣,这么急的吗?她也立刻放下茶盏,站起来向淑妃告辞。 两人一同离开凝华宫。 花妩追上他嘱咐道:“殿下,我看宫里也被波及了,要尽快搜查宫苑,务必清出所有符纸。” “这你放心,本王已经安排妥当了。” 花妩心说那你还走这么快,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对,既然淑妃娘娘交出了符纸,齐巅那里就安全了,他没机会借题发挥,总算可以不用防着他了。”她喋喋不休起来。 南宫懿突然停住,花妩一时不查,险些撞到他身上。 “殿下?”花妩仰起头看他。 “你现在为何还有心思想其他人?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你不是还不知是谁么?”南宫懿颇为无奈。 “那个啊,我其实心里已经有谱了。”花妩笑了一下,“只不过在淑妃娘娘那里不好言明就是了。” “你觉得是谁?有没有危险?” “我猜是逃走的云印道长。”花妩跟着南宫懿一路出宫,两人肩并肩,低声交谈。 南宫懿心里一沉,如果云印是罪魁祸首,那他手上岂不是多得是这种符纸?她是知道找不到云印的下落,才一点不急吗?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从城外回来的那一天?依你之见,他会继续躲在长安么?” “我也不知啊,”花妩叹了口气,“哪都找不到他,术法追查也无用。” “真的没有伤到吗?”南宫懿再次问。 “真的没有!”花妩保证。 两人出了宫门,花妩想搭一下南宫懿的马车,可令她惊讶的是,南宫懿没邀请她上来。 花妩立刻装可怜道:“殿下,也捎我一程吧,我跟着徐大人进宫的,自己回去也太远了!” 南宫懿道:“我不回府里,还要去找徐大人看看具体情况。” “那我也跟着去呗,也许师姐也在那边。” 南宫懿叹了口气,还是让她上来了。 花妩上车后显得喜滋滋的,可南宫懿却是一副不安的神色。 花妩见他这副样子,突然伸手握住了他手腕。 “你。”南宫懿惊了一下,她小手软绵绵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喜欢。 “别动,殿下身子弱,不能过度忧思,我给你把把脉。”花妩冲他笑着解释。 南宫懿再次叹气,亏她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怕云印再次往你身上施邪术么?你现在应该赶紧回你师姐身边,让你们流云观的人保护你,而不是担心别人。” 花妩怔了怔,忽然展颜一笑,“啊,原来你在担忧这个吗?我不怕的,云印若是对我施术,我就有机会找到他了,我还怕他不对我下手呢。” “还有,难道我在殿下身边不是更加安全吗?”花妩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南宫懿,语气颇为随意,理所当然道:“术法对殿下不起作用,只要我在你身边,不就没事了吗?殿下难道会看着我遇险,不施以援手吗?” 南宫懿怔怔看着她,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喜悦。 原来这丫头无形之中,也是这样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呀。 “那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吗?”南宫懿突然问。 花妩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一丝不寻常,又不敢确定,抬起头愣愣看他,窄小的车厢之中,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 花妩的心没来由跳了跳,脑中不受控制地想:他这话说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去审问无端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那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这话虽然亲密了些,但以花妩与南宫懿两人的私交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南宫懿的语气也并无变过,似乎不过是普普通通一句询问。 况且,两人身份相差太多,一个天潢贵胄,一个闲散道长;一个世中一个世外,花妩清楚地知道南宫懿了解她在长安不能久留的情况,因此,她很惊讶于自己会在他这话里解读出了别的意思来。 我这是怎么了?花妩心虚地想,难道是觊觎槐王的美色,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来?那不是成了和丹鹤一样的人?我的天花妩,你清醒一点。 “啊……我觉得殿下说得对,我还是应该尽快去寻师姐,殿下还有许多事忙,我似乎我该打扰你。” 南宫懿默默垂下眼,无声叹了口气。 她应该是听懂了,却拒绝了自己。 尽管他猜到了这种结果,但还是不免失望,心里有种从未体验过的酸酸涩涩的苦意。 两人之间再未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阵尴尬。 花妩眼睛骨碌碌转着,偷偷瞄一眼槐王,再瞄一眼。 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我说错什么让他不舒服了吗? 难道他还真有别的意思?不可能吧…… 对了他说过有心悦之人,那就更不可能了,花妩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有力论据,于是暗暗松了口气。 马车行得十分快,一会儿就到了东西两市附近,花妩一撩车帘看到了流云观的道袍,立刻道:“殿下就将我放到此处吧!” 南宫懿心里微有不舍,却没表现出来,吩咐东梧停下。 “多谢殿下,我走了。”花妩客气道,跳下马车。 “花妩,”南宫懿忽然撩开车帘叫住她,“万事小心。” “我知道的。”花妩朝他点点头,心里头暖洋洋的。 她往马车后走去,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只有朋友之间才会担忧叮嘱,南宫懿一定也是肯视自己为朋友的。 和他做不成其他,做朋友也不错!花妩这么想着,潇潇洒洒走进了闹市中。 南宫懿见她就这样走了,心里仿佛空了一块,他明知自己不该对她动心,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南宫懿暗暗提醒自己,该早做决断,不能再拖下去了。 —— 花妩找到墨容的时候,她正给一些身上反复起火的百姓治伤,正巧禁军到了,说奉上头的旨意将他们集中送到医馆,墨容就让其他人去帮忙。 花妩把墨容叫到一边,又说了一遍她的推测,“师姐,朝廷似乎不愿意让上音观的声誉受损,调查符纸一事,只怕还要咱们出面。” 墨容道:“上音观在大衍地位甚高堪比宫观,若是传出这等丑闻,的确容易引起恐慌,谢大人的顾虑没错,先派人去找云印,明日一早你随我去上音观见无端大师。” “是。” 城中火势逐渐受到控制时,已是深夜,墨容把流云观众人召集回来,一起回去。 此时花妩已经累得直打哈欠,临朝走在她身侧,笑道:“师叔再坚持一下,就快回去了。” “好......”花妩回答之际,忽然觉得一道阴森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极其不舒服,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转头看去。 流云观众人说说笑笑间,花妩猛得转过头,吓了众人一跳。 “花前辈?”思由睁大眼睛,困惑地望着她。 花妩也一愣,怎么是她?感觉错了吧,她慢慢转回头。 众人回观上休息一夜,一大早,墨容就派人来找花妩,两人带着门下弟子去了上音观。 —— 昨日事发时,上音观中道士也出去帮忙了,这会儿观内静悄悄的,也没什么百姓。 因朝廷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因此从上音观传出的那些致命符纸在遭遇回收时,多数人并不知禁军的用意,上音观的道士看见墨容和花妩沉着脸色来,依旧客气地问好,并未有所异常。 “墨容观主、花道长,我们观主奉旨进宫去了,还未回来,请先随我去前厅等候片刻。” 墨容道:“无妨,无端道长在何处?” “无端大师在藏书阁翻阅典籍,已一夜未睡了。” “带我们去见他。” “是。”小道士有些困惑,这两位一大早沉着脸上门是什么意思? 藏书阁被打开,果然见无端道长坐在书桌后头,案上摆满道法典籍。 “师叔,墨容观主和花道长好似有急事找您,我便将人带来了。” 无端大师放下书卷,朝小道士露出一个慈善的笑,“知道了,去忙吧。” 小道士退下,将花妩和墨容留在藏书阁内,其他道长则在门外静候。 “观主请,花道长请。”无端的态度十分坦然,神情有一丝倦怠。 墨容坐下后开门见山问:“云印还未回来?” 无端叹了口气,“没有。” 墨容从袖子里抽出那些符纸扔到桌上,愣哼一声,“事到今日,你还不肯说实话么?要在此与我兜圈子?这些符咒是你画的吧?” “是我所画,不过是祈愿符,有何问题?”无端淡淡问。 花妩淡笑道:“这符能对特定的人施以邪术,至于那些束缚邪咒的符纸,因为被祈愿人随水服下,你以为没有证据了,所以才如此抵赖吗?” 无端大师将目光移到花妩身上,叹了口气,“贫道所言都是真的,云印那孩子也许背着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委实不知,我也在派人找他。” “无端道长,你身为师父,出了事就把徒弟推出来顶罪背锅,这不太好吧?” “但我所言并不虚,也许这祈愿符中的灵力的确强了些,可它并不能引起大范围起火,两位若是不信,尽可以在贫道身上试验。” 花妩和墨容对视一眼,心说大意了,最主要的符咒是第一张那个能束缚邪术上身的,而他们拿着的这些符纸,只能在特定人身上使用,所以对着它们怎么许愿,也伤不到他,难怪他这么有恃无恐。 “你真以为我找不到云印的下落么?”花妩拍了一下桌子,紧紧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要在长安兴风作浪?” 无端抬头静静看着她,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淡笑一下,“花道长,这里是长安,你才是来此处兴风作浪的那一个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竟然不生气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眯起眼睛,压抑着怒意,冷笑起来,“大师终于不想再装下去,要与我摊牌了么?” “花道长,”无端毫无惧色地望着她,慢慢道:“我知道你师出名门,天赋异禀来日不可估量,可我还是要提醒你,这里是长安,如果你一定要插手你不该管之事,最后的结局可能是你无法接受的。” “笑话,你纵容包庇弟子滥用邪术,难道还不能管了不成?”花妩挑起一边眉毛,居高临下俯视他,“无端道长,你别以为我年轻就拿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威胁我,你最好乖乖告诉我你们用这种邪术的目的何在,回头是岸。” 无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无可奉告。” 花妩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捆了送回稷华山,却也知道人言可畏,得拿出证据,否则以上音观和无端的声望,定会引起长安百姓的质疑。 而无端之所以能有恃无恐威胁花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花妩盯着无端看了半晌,忽然笑道:“道长,你以为云印不回来,我就没办法治你们了吗?你不会忘了,还有荣安侯府藏着的那些废物吧。” 无端的瞳孔缩了一下。 “我已经知道这些妖道是如何提高修为的了,就算你打死不承认,也没有用了,上音观早晚要因为你和云印而身败名裂,你就在这儿等着瞧吧。”花妩说完便站回墨容身后,不想跟他多废话的样子。 墨容始终沉默,直到此刻才抬头,看向无端,“朝廷已经知道这符纸妖邪,正在回收,不管你们想用他它来做什么,你都不会得逞的,收手吧,无端。” 无端看上去依然是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只淡淡看着墨容:“我记得,十五年前你来长安,修建了流云观,从那时起我们就认识了,我是善是恶,你该明白的,我且问你,如今还能回头吗?” 墨容静坐了许久,才慢慢站起来,与无端相反,墨容的语气里毫无熟捻,全然淡泊,“你既然不愿招供,便好好留在这间屋子里吧,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地之前,这里将是你最后的避难所了。” 花妩跟着墨容走出去,临走的时候回头瞪了一眼这个油盐不进的老怪物。 却发现他的目光追着墨容移动,目光深处满是悲悯。 —— 从上音观出来,花妩问:“师姐,昨日荣安侯府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吗?” “怎会?城中各处都有起火,只不过咱们观上同候府关系不近,就没插手,想来宫观不会不管的。” “师姐觉得,无端和云印做出这些祈愿符的目的何在?” “看云印的意思,他们应该准备了许久,也许最后起火的规模要更大一些,但因为现在被你发现端倪,不得不终止,所以无端才会说出那些话。” 花妩点头,“没错,师姐细想,倘若他筹谋良久,那就意味着这些符咒的出现不是因为我劫走了云印从陆家买的灵药,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为了维持荣安侯府那些妖道的性命,他们似乎还另有所图。” 墨容长叹一声,“你想得很对,但现在找不到云印,一切都很难说。” 花妩回去后,坐在屋里反复想无端的话和反应,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一种十分不祥的感觉渐渐漫上心头,却找不出头绪。 无端说如果她执意要管这件事,会换来一个她接受不了的结局,这是为何? 还有更加棘手的,难道找不到云印,这件事就没有办法解决吗? 可花妩转念一想,不对啊,既然已经知道都是谁在背后捣鬼,那么就算人暂时抓不到,长安的安定还是可以保持的呀。 她正出神之时,传来敲门声。 “花道长在吗?”是锦簇的声音。 花妩走出去打开房门,却见广容公主和锦簇一同站在门外。 “公主找我有事?” 广容公主道:“有几句话想问一问道长,这才冒昧前来打扰。” “公主说笑了,请进。”花妩将她让了进来。 主仆二人落座后,广容却给锦簇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沏茶。 “出什么事了吗?公主?” “我听说道长昨日进宫了?”广容公主愣愣望着花妩。 “是.....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不过我侥幸猜到了缘由,情急之下便进宫回禀,然后还去见了高宁公主的母妃,淑妃娘娘。” “你可见到槐王了?” “见到了。”花妩心里有点奇怪,广容公主还是头一次主动与她提起南宫懿。 “宫里的火势可严重?” “我瞧见好几处殿宇都冒了黑烟,似乎有的地方还挺严重,不过我只去了议政殿和凝华宫两处地方,其他的我也没有机会知道。”花妩回忆道:“不过公主放心,凝华宫上下好像并无人起火。” 广容公主突然跟了一句,“这么说,你没有见到陛下?” “没有。” “那你也不知道.....天启殿起没起过火是么?” 花妩有点奇怪,天启殿?那不是皇帝的寝宫么?广容公主找我问这个做什么? “我并不知晓,应该没有吧,毕竟我在宫里时,没见槐王或者任何大人提到过陛下。” 广容公主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起身道:“原来如此,那,我便不打扰花道长休息了。”, “公主,您这两日休息得可好?” “挺好的,多谢花道长关照。” 花妩送走广容公主,又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实没听到天启殿有出过什么事,而且就算有,南宫懿也会处理好吧。 —— 吃过午饭,花妩出门时偶遇齐巅。 “太子殿下。”花妩同他打了声招呼。 齐巅道:“本宫刚从槐王府回来,前辈要去哪?”他顿住步子。 花妩一听这话,也停了下来,“我去街上看看情况。” “那本宫随你一起去,花前辈可介意?” 花妩看他一眼,“当然不,太子殿下请。” 两人并肩出了这条街,齐巅才道:“你是想去荣安侯府吧?” “殿下聪明。”花妩并不想隐瞒。 “既然你已经发现符纸的端倪了,为何不让槐王控制上音观,捉拿无端和云印道长呢?” “他们俩是瓮中之鳖,一个也跑不掉,不用急着捉拿,我更关心他们做这件事的目的。” “哦?”齐巅扫了花妩一眼,阴阳怪气道:“难道不是因为上音观声望极高,槐王不答应配合你调查么?”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花妩淡淡应着。 齐巅有些诧异地扫了她一眼,隔了一会儿,仿佛忍不住一样又跟了句:“不生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与外人道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古怪地看了齐巅一眼。 “你居然不生气?”齐巅调侃道,“他不配合你,你竟然忍得下?” “那我能怎样?我又不是他大衍的官员,在人家的地盘上,总要有所顾忌。” “那你现在想溜进荣安侯府,就没有顾忌了?” “我就去附近看一看,谁说我要进去了。” 齐巅盯着她的后脑勺笑了笑,忽然靠近她,低声道:“你并不是不能进去一探究竟,只是带着我不方便,对么?” 花妩往远站了站,皱起眉头。 “我早就想说了,元玉真人的弟子、将来要继承太渊观的人物,修为再怎样也不会只有结丹之境吧,外界传你天赋异禀百年难遇,可这跟你的实际修为一点都不相符,这一点怎会没有人怀疑过呢?” 花妩淡淡道:“我还年轻,修炼不急在这两年,以后有的是时间。” “哦?你修为这样低,元玉真人也敢把你放出来历练?在琼州,若是你不会禁术,随便一个妖道都能碾死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巅幽幽笑了笑,“我猜以真人的性子,她是不会允许你修行禁术的,毕竟禁术损身,她视你为下任掌门,不会如此不爱惜你,所以,你应该是自己偷偷修行的禁术。一个连日常修炼都懒于应付的人,会特地去找禁术修炼吗?你觉得我会信么?” 花妩心里暗暗道齐巅不愧是太子,心思缜密远超常人,他可真够难缠的。 “你不信也没用,我的修为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没必要有意隐瞒。” 齐巅道:“那可不一定,也许因为你修行道法有异,不得不压制修炼速度呢?” 花妩心里一惊,他快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说本来说去,太子殿下还是好奇我的道法啊,我能问一下原因么?” “历来稷华山主峰只有内门弟子可以上,而内外门弟子间靠的就是所修道法区别,本宫一直好奇,为何要如此安排。” 花妩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外门弟子众多,不设些规矩的话,想上主峰的人太多了吧?我师父是个喜好清静的人,不喜有太多人打扰她。” 齐巅望望她,目光里有着浓浓的质疑,“哦?不是因为你们内门弟子之间有些什么秘密不能传与外人知道么?” 花妩瞪大眼睛看他,停下脚步,“你这话什么意思?听闻你在稷华山修行多年,你可看到太渊观上下做过什么不正当之事了?太子殿下请你说话注意一点。” “没有,我没见过任何脏污事,”齐巅摇了摇头,直视她,“这反而让本宫觉得非常不正常。” 花妩冷了脸色,这人是什么逻辑嘛? “就因为莫须有的猜测,所以你想去稷华山主峰看看?” 齐巅没有接话。 “好吧,”花妩道:“我答应你,等我回太渊观后,亲自请太子殿下上主峰一游,只要不打扰到师父,其他地方随你去,可行?” “甚好,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修行还没有结束,玩够了就回去。” “那你跟我回齐国逛逛?” “没兴趣,我想待在我师姐这儿,不过承诺你的我不会忘,只要我回了稷华山,你随时都可以来。” 齐巅这才满意,“一言为定,本宫信你这一回。” 花妩叹了口气,“如此一来,你不用跟着我了吧?殿下请回吧。” 齐巅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颇为惬意,抱臂道:“其实我昨日也很好奇,于是半夜去荣安侯府看过,那些人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花妩震惊地回过头。 “那些妖道的气息不见了。”齐巅很肯定道:“你可以自己去看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花妩心说那你在这儿耽误我这么长时间?她又瞪了齐巅一眼,跑开了去。 齐巅望望花妩消失在拐角,眼里戏谑的光暗淡下去,换上一种十分阴暗的神色。 她的说法根本不能自洽,她来长安一定另有目的,这个目的大概就是她此行的任务,她不光对自己不肯说,对众人也有意隐瞒,想来不会是一件平常的事。 —— 且说花妩急急赶到荣安侯府附近,宽敞的街巷上空荡荡的,候府大门紧闭,角门处也不见下人穿梭。 她趁众人不注意,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手按在外墙上轻松穿过。 整个荣安侯府都静悄悄的。 花妩四处看了看,这应该是一处园子,此时秋风萧瑟,无人在园中赏景。 花妩不敢在候府随便走动,不过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什么灵力波动,四周空荡荡的。 齐巅应该不会说假话故意骗她,难道这些妖道已经提前嗅到危险,连夜跑了? 花妩琢磨了一下,准备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试探一下。 她用银针在食指上刺出一滴血,滴在一旁的山石上。 若是那些妖道没走,应该会闻着气味赶来,毕竟花妩的血对他们有着十分强的吸引力。 过了一炷香时间,花妩还是半个人影也没看见,她只好在下人靠近这里时施术离开。 花妩边往回走边纳闷,那些妖道也太怂了吧?她跟师姐千防万防,生怕他们趁着这场灾祸出来祸害百姓,扰乱秩序,结果他们居然连夜跑了? 是因为自己在议政殿公开了祈愿符的端倪,荣安候怕被连累,才安排他们转移吗?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齐巅的嗓音忽然冷幽幽响起。 花妩往旁边跳了一下,就见他直溜溜站在街角。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不见了?” “子时去的时候,人已经都走了。” “就这么离开长安了?”花妩不敢相信,“荣安候会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齐巅慢悠悠道:“谁知道呢,也许是把他们给藏起来了,你要不要去调查一下这个荣安候?” 花妩思量了一会儿,古怪地望着齐巅。 “怎么了?” “太子殿下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这个?今日我若没在门口碰到你,你也不会与我说,是么?” 齐巅道:“本宫并非大衍之人,这种事岂会多嘴。” 花妩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他。 “你现在打算如何?” 花妩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对他道:“我原本是毫无头绪的,不过现在忽然有头绪了。” “哦?”齐巅有些诧异地望望她,“你能找到他们?” “差不多吧,运气好的话,应该连云印的下落也一并查到。” “这么厉害?他们在哪?” “不告诉你。”花妩笑眯眯道,“告诉你,法子就不灵了。” 第一百四十章 守株待云印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甩下齐巅,跑回流云观将自己关起来,打开齐巅给她的那本册子,思量起来。 荣安侯府那些妖道忽然离开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主动离开,要么是被逼的。 前者不大可能。花妩知道那些妖道嗜血,剥夺生命毫不在乎,他们的修为那样高,应该不会在乎修界所维护的法则,如果他们不想走,荣安候应该赶不走他们。 也就是说,可能有一个修界高人在指挥他们,让他们离开。 至于这个高人,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失踪的云印,而他让这些人撤离长安的理由也非常明显。 假如他要为这些妖道炼制丹药来维持他们的身体正常运转,那就得让他们处在他的可了解的范围内,他现在不敢露面,所以只能让他们来找他。 如果我是云印,我会怎么做呢?花妩换位思考,首先,需要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并且此处旷阔,鲜少有人。他不光要安顿自己,还要安顿妖道,这个地方应该不在长安内,但也离长安不远。 其次,他既然要炼丹,就要开炉,高品丹药在成丹时可能引起天象变化,极易被人察觉,他要是不想被人察觉,就要找一个灵力波动原本就十分浓郁的地方,掩人耳目。 然后,他带着的这些人,需要时常更换新的皮肤,如果要不断杀人,那么落脚的这个地方就既要人迹罕至,又有人出没,还不易被人察觉有人失踪。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花妩在齐巅给她的这本册子上看到了一种炼丹用的灵药,叫凝血芝,这种灵草并不稀有,能大片长在灵力繁盛的山谷中,这东西的作用就是快速凝血,对那些妖道的恢复效用极大,用量也多,所以云印很能会在一个生长凝血芝的地方落脚,就地取材。 综上所述,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清凉山。 清凉山是大衍每年举办祈雨节的地方,之所以总在那里摆祈雨阵,就是因为那是一座灵山,有灵气笼罩。 那山上还封印着一柄叫枳首剑的凶剑,据说这把剑是几百年前大陆各国混战时一位将军留下的,剑下亡魂无数,聚成剑灵,因无法将其怨念完全净化,因此当时修为高超的道长就把这把剑封印在了此处。 此刻花妩已经有九成把握,云印就躲在清凉山上,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师姐,让她带人去抓。 或许她应该先去查探一番,否则师姐大张旗鼓带人去,宫观说不准要不满,背地里又传什么受流云观控制的闲话来。 打定主意,花妩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溜出了流云观。 她不是不能明日再去,可考虑到她要躲着齐巅的监视,小心不能让师姐发现她冲毁了封印,于是她决定立刻就溜,此时正是出城高峰期,她混在其中也不会被人察觉。 花妩想得挺好,但她从城门处穿过时,谢恬和谢遥两兄妹正从城外回来,谢遥随口道:“那不是太渊观花道长么?她这个时候还出城?” 谢恬抬头看了看昏黄阴郁的天色,眸子里也闪过奇怪。 “要不要打声招呼?”谢遥说着就想走过去。 谢恬拉住她,“算了,看她的样子似乎有急事,还是别过去了。”说完又奇道:“你很喜欢她?” “是啊,花道长性情平和,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作态,举止坦荡大方,我很乐意与她多多往来,还寻思着下帖子请她来家里做客呢。” 谢恬看看妹妹,一贯没什么表情的眼里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温声道:“难得有你喜欢的人,那往后就多请她来家里玩吧,她心地很好,不会拂你好意的。” “嗯。”谢遥听了高兴起来,“那我明日便给她下帖子,她喜欢吃什么?我总要留她在家吃顿便饭吧?” 谢恬摇头,“这我怎知。” 谢遥怔了一下,“这样啊,看大哥上次的模样,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谢恬道:“我是不知她爱吃什么的,不过兴许你可以去问问槐王。” “槐王?” —— 花妩根本没看到谢恬两兄妹,出城后就骑上小花驴,往清凉山去。 清凉山是座灵山,山上又常年养阵,所以一直有宫观的道士镇守,花妩想要溜进去,就要避开这些道士设的路障。 原本她是想找南宫懿帮忙,大摇大摆进去的,但一来他跟宫观关系紧张,二来花妩还不能肯定云印躲在这儿,宫观是否知情,因此最后还是没去找他。 说起来事情也够奇怪的,宫观以及崔李两府似乎都是同盟关系,与槐王在朝廷上相互抗衡,但在勾结邪门歪道一事上,却是与上音观狼狈为奸,宫观好像被蒙在鼓里。 花妩还清晰地记得在淮阳候府,丹鹤盛怒之下险些要杀了南宫懿,她记恨南宫懿逼死淮阳候,却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家族在琼州做了什么。 一想到丹鹤,花妩又是感慨。好好一个年轻有为的道长,却被俗世的利益争逐生生给毁了,丹鹤的本性其实不坏,可太容易受到外物诱导了。 槐王不喜欢她,也许不是因为她是修界人,而是因为她心性不够坚定吧? 那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呢?花妩一个人顶着夜色慢慢走,心里不由升起好奇。 既然他有喜欢的人,那为何不娶妻呢?以他在大衍的权势,娶一个家世过得去的女子不困难吧?除非这人身份复杂,让他有所顾忌? 小花驴哼哼了两声,花妩回过神,脸上蓦然发红,她想什么呢,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想槐王?南宫懿喜欢谁和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妩心虚地瞄瞄四周,咳了咳。 来到最外围结界处了,花妩运起灵力,周身浮出淡淡金色,在夜晚就像月亮一样,轻轻松松过了结界。 穿过结界才算是到了清凉山,花妩心想云印应该不会去摘星台那里,因为那个广场太空旷了,不够隐蔽,于是她有意绕着山走,想往谷地寻去。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她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明日天气似乎不是很好,这一晚天上乌云遮月,连星光也没有。 花妩觉得自己迷路了,她这一路上没有感觉到任何邪门歪道的气息,也没遇到任何攻击,一切都静悄悄的。 “莫非我猜错了?”花妩歪了下头,喃喃道,一边说着,一边从指尖又挤出一滴血,抹在小花驴的额头。 又等了半晌,她还是什么也等到,花妩长叹了一口气,跳下驴背,“这山里别说妖道了,连个游魂都没有,要不去山顶看看?” 她看到山腰上有一块类似于一头大象那么大的白色岩石,于是准备上坐一会儿歇息一下,可走近了一看吓了一跳。 那块白色巨岩呈一只眼球的形状,从眼皮、眼睑到眼窝都十分相似,定睛一看,真的像是一只眼睛在盯着你,目光幽冷又专注,让人发毛。 花妩也只被吓了一跳,就爬上去坐在上面看着天色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快立冬了,不知不觉她在长安已经度过了三个季节,可她还是没有找到【祸者】,什么时候能回稷华山呢?好想师父啊。 不过也许是因为近半年一直有事忙,让她觉得日子比在稷华山时过得快,等师父出关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她仰身躺在草地上,别处的山上已经草木凋零,但清凉山上灵气浓郁,这会儿地上的青草还很嫩。 花妩鼻尖嗅了嗅,嗯,是凝血芝的香气。 凝血芝!花妩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坐的这面山坡上长着好大一片凝血芝。 她摘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刚长出来的,新鲜得很。 那么说明就在不久前,这片地方的凝血芝应该被人采过,至于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花妩看看地形,爬上了这处山坡的对坡,在一棵树下悄无声息蹲守起来。 花妩相信采凝血芝的人肯定还会再来,于是在此守株待兔。 时间倒是不难熬,就是对着半上坡一只石头眼睛,让她有点阴气森森的感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她蹲了一天一夜后,第二日黄昏,终于把云印等了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原来是这样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从草堆里爬起来,脑袋上顶着一片凝血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虽然隔得远,但是她不会看错,来人正是失踪多日的云印。 云印背着一个竹篓,割倒一大片凝血芝,一个人忙忙碌碌。 他的动作有点缓慢,好像是不熟悉采药,看上去有点笨拙。 花妩忍不住想,他为何不让那些妖道来帮忙呢?他不熟悉采药不就是因为之前都有弟子代劳,他不需要干这种活么?怎么现下被追捕着,还这么疼惜那些妖道? 云印忙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终于采够了分量,背着竹篓下山。 花妩注意到,他将收割凝血芝用的锄头丢在了山上,没再捡起来。 啧啧啧,大男人做事就是不细致,用过的东西就随便乱丢,看你下回采药用什么,花妩满心吐槽。 她偷偷跟着云印,与他前后脚往山谷深处走。 清凉山的腹地花妩还从未来过,到了这处地方,已经没有人工开辟过的小路了,到处都是青草和灌木,好在这座山灵气充裕,没有生养什么凶猛野兽和杂虫。 云印穿着一件暗色长衣,拖摆老长,走过草地时长长的裙摆和袖子直直拖在地上,花妩跟在后头看着,就见他跟一具披着衣裳的僵尸一样,徐徐飘了过去。 花妩与云印大概隔了十丈远,虽然云印完全没有想回头,或者惧怕别人跟踪的想法,但花妩还是十分谨慎地行一步就躲在一棵树后,跟了他大概走了快一个时辰,云印才停下。 花妩算算距离,两人根本走了没多远,但是云印走得慢极了,她只能跟在后面慢慢逛,她抬头瞧了一眼,天上没有月亮,看不出时辰。 云印突然将竹篓从背上取下,准确的说,应该是竹篓自己掉了下来,歪在地上,撒出了几片凝血芝,云印也不在乎,拉着一个竹篓的袋子走进一个黝黑的山洞中。 花妩站在外头打量此处,这个地方像是一处断壁,山体表面满是裸露的岩石,没有青草覆盖,山脚的洞穴处满是碎石,看上去像是人工开凿出的一个洞窟。 说实话她不太想进去,上一次溜进山洞看到归暮换皮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这个体验太糟了,一想起来就反胃,可都走到这儿了,不进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就在她踌躇不定的时候,洞里突然传出一个尖锐的惨叫声。 花妩全身一抖,惊出一身冷汗,暗骂自己是疯了嘛,站这发呆浪费时间。 那群妖道如果在这儿,耗费的可不止是云印的丹药和灵力,还有人皮,人皮从哪里来?自然是残害无辜,花妩多耽搁一秒中,就有可能多一个人命丧妖道手下。 她匆匆跟入洞窟中。 温度一下子变得格外寒凉,四周万分安静,花妩适应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不能视物,她想了想,取出一块映心石,映心石表面发出淡淡红光。 花妩举起映心石,看到一条直通上方的石头楼梯,楼梯尽头在半空中的石壁上。 花妩拾阶而上,穿过石壁,洞里还是静悄悄的,刚才那般骇人的声音再未响起。 她把映心石再举了举,皱起眉头。 面前还是一条楼梯,但这一次楼梯的方向朝下。 这不有病吗?修一条直路凿穿石壁不好吗?还修两段台阶,花妩伸手摸了摸,左边有一面墙,但是右面是空的,映心石的光芒微弱,照不出太远的光景,花妩不动声色捡起一个石子往空中抛了一下。 石子落地有空旷的回声,说明她身处在一个宽阔的空间里,花妩凝神戒备起来,如果云印在此处,局势对她来说很不利,她看不见云印,但花妩拿着映心石,云印却可以看见她。 花妩思考了一下,默默收起了映心石,她面前仅存的光亮也熄灭,周围瞬间陷入完全的黑暗和寂静。 花妩摸索着从台阶上走下去,谁知刚迈出两步,突然一脚踩空,花妩原本就精神高度紧张,踩空后吓得她惊呼起来,连滚带爬摔了下去。 袖中的拂尘在黑暗中倏然变长,柔软的银丝托住她,否则她就要脸着地了,最后花妩重重坐到地上,石壁不断反射回音,简直像在嘲笑她的智障操作。 这下也不用小心翼翼了,花妩狼狈地站起来,“这鬼地方,摔死我了!” “对不住啊花道长。”突然有个声音附和起她来,带着些微笑意,语调轻快,似乎主人心情不错。 花妩再度拿出映心石,但周围并没有人。 “云印,别装神弄鬼了,出来吧,有本事出来见我。” 云印笑了一下,四周忽然亮起来,花妩拿袖子遮挡视线,半晌后才看清,这是一处圆形的空地,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四周石壁上放着火把,中间摆着一个方形石台,像是一个祭坛。 云印就笑眯眯站在花妩面前,石台旁边。 花妩打量他片刻,他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笑意在火光之下显得鬼气森森。 “果真是你。”花妩叹了口气。 云印毫不在意道:“你不是跟了我快一个时辰么,这时候才认出来?” 花妩心说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了。 “这么说,你故意引我进来的?那么刚刚那声惨叫.....” “那个是真的。”云印道:“你想救那个人?花道长心地着实不错。” “你把他怎么了?”花妩皱眉,那个人怕是凶多吉少了,她问:“云印,你为何要跟妖道勾结?” “勾结?花道长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嘛,我堂堂上音观弟子,何必脏污了自己的名声。” 花妩沉了脸色,“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你最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少跟我打马虎眼。” “刚刚你不是都听见了嘛,怎么还追问他们?”云印不耐烦嗤笑了一声。 花妩心说我何时听见了,难道——她脸色忽然变了,不可思议地盯着云印。 “我杀了他们啊,就在刚刚。”云印望着她笑了一下,笑容干净还有些腼腆。 “你方才杀的是妖道?那我听到的那声惨叫.......” “是最后一个叫的,那个声音你不觉得很好听吗?”云印淡淡道。 花妩道:“在哪。” “嗯?” “尸体在哪?”花妩冷冷看着他,手里捏紧拂尘,她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云印的状态非常不对,花妩又说不上来。 “你要看尸体?”云印一副为难的样子,“有点麻烦,我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那我怎么相信你的鬼话?”花妩很想翻白眼。 云印抬脚朝她走过来,边走边道:“没什么,怕你害怕而已,你看看我就能相信了。” 花妩忽然屏息敛气,恐惧像是瞬间攥紧心脏,让她动弹不得,这一瞬间,花妩迟钝地想原来是这样啊。 云印站得不算远,但此处光线昏暗,花妩只能大概看清他的脸,而且他全身都裹在衣裳里,等他走近才能看到,他全身都是湿透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切开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过是养料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那伤口很深,而且新,最重要的是,云印在抬起脸的时候,花妩隐约看到那狭长的伤口两侧,皮肤居然是不一样的颜色。 “你怎么了?吓到了?”云印轻轻说着,没有讽刺和嗤笑,像是在和花妩单纯地谈笑风生,“元玉真人的弟子,见到这点小场面的就吓到了吗?” 花妩注视着他的脸,满心不敢相信,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罢了,你既然来了,就让你看个够吧。”云印说着,竟抬起手臂,解开了衣襟的系带,在花妩面前褪去了衣裳。 花妩震惊地愣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这时候什么男女有别都不重要了,这种时候,想必道一句人妖殊途更合适一些。 云印就穿了那一件衣裳,脱下后当即露出上半身,打眼一看,血肉模糊,满身一块好地方都没有。 难怪他全身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花妩还奇怪他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原来那些不是水,而是血。 满身的人血。 至于是不是他自己的,就不得而知了。 花妩稍稍收敛了震惊的神色,抬头看他,“你杀了他们.....然后扒了他们的皮,换在你自己身上?” “没错。”云印风轻云淡地笑,笑容优雅内敛,很像世外高人。 “多少人?” “二十几个吧。”云印想了想,“我忘记了。” “这么多人皮,你披得过来么?” “这些不过是几块,剩下的都被我吃掉了。” 花妩一阵作呕,皱眉看他。 “怎么,邪门歪道而已,我杀了他们,你不就不用管了?” “你给他们炼丹,把他们藏在荣安侯府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他们当作养料,吃了他们?”花妩轻轻说出这句话,有些不敢相信。 云印点点头,“就是这样。” “这么做的理由?” “得到无上的修为。”云印展开手臂,一脸陶醉。 可随着他的动作,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再度开裂,一小股血突然喷了出来,花妩忍了又忍,还是伸手盖住脸,却不知道盖眼睛好还是盖住嘴巴好。 她稍微缓缓,不解地问:“无上的修为?那得有命享用,你这创口这么大,不怕丧命么?” “难道害怕丧命,你就放弃登峰造极的修炼机会?”云印困惑地睁大眼睛,也很不解。 “当然,我以为还是活着比较重要。”花妩挑起眉毛,她的修炼速度奇快,若是没有封印灵脉,她早就闯过炼虚境了,可师父说那样她必定熬不过天劫,所以她才一直主动守着封印。 命跟修为比,当然命比较重要。 云印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笑了笑,喃喃道:“那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你如果有,就不会放弃,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无上的修为,意味着你可以凌驾于众生之上,比元玉真人、南乙真人,比任何人更接近神,一切的规则都将因你而改变。”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为此丢掉性命吗?” “神也不是永生的,”云印微笑着看她,“我在死之前,做完我想做的事就好。” “你想做什么?”花妩突然毛骨悚然,云印修炼邪术,吞掉了数十个妖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为修界求一个公正。”云印冷静道,“我们这些人,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掌握着飞天遁地之术,为何还要在愚蠢的世界面前假意陪笑,在皇亲贵族面前卑躬屈膝?他们的血,习就真的比我们高贵吗?我们为何不能令他们俯首称臣?” “所以......你跟无端大师闹出长安的哪一出,是想谋反?”花妩恍然大悟。 “谋反?”云印不赞同地摇头,“这个天下原本就该是修界的,太渊观既然不愿意将它牢牢握在手里,那这修界也该易主了。” 花妩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强行抢夺其他道士的灵力来提升修为了,原来他的目标是她师父元玉真人,他想灭掉太渊观,称霸世修两界。 “你可真敢想啊,云印,想不到你志向还不小,”花妩冷笑一声,“我师父曾言,修为不代表一切,人心的力量更强大,你这样轻视世界,是会吃亏的。” “我并不是轻视他们,蝼蚁也有蝼蚁存在的必要,只是蝼蚁就该呆在人的脚边,而不是爬到人的头顶。” “你现在的地位不够高吗?全长安,整个大衍,提起你师父和你,谁人不敬重地叫一声道长,你到底在追逐什么,封王拜相?那你跟那些世俗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云印继续摇头,“你不懂,你还是不懂,不过没关系,我本也没指望元玉真人能教出什么有出息的弟子来,你们都是废物,只自满于偏居一隅,倒不如将地方倒给我们师徒,重新修整这片大陆。” “那真是抱歉了,”花妩手边灵光一闪,祭出拂尘,她面无表情道:“若是你连我这等废物都打不过的话,我看你也别说什么大话了,乖乖跟我回去接受天罚吧。” “花道长,你的修为不只有结丹之境吧,你若不拼尽全力,只怕接不下我一招哦。”云印合上衣襟,以能将她透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起来。 花妩被他看得一阵发毛,皱眉道:“你管我修为到哪,反正收拾你,结丹境已经够了。”她话音落地,瞳孔中亮出一瞬金色光芒,灵力在山壁之间回荡,无形的压制瞬间如海啸像云印袭去。 天赋压制的顷刻间,花妩握住拂尘手柄,三千软丝根根拉长,朝云印张开,想将他像茧一样包裹起来。 云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下一刻,花妩只觉得面前一道黑影一闪,自己突然腾空而起,直直朝身后的石壁上飞去,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花妩被撞得眼冒金星,吐出一口血,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撞碎了。 拂尘的软丝像下雪一样纷纷扬扬飘落。 但更加让她害怕的是,天赋压制对云印根本没有作用。她从没失过手,也就是说,云印此刻的修为同她相差太多,以至于她压制不住他,连一秒都压不住。 花妩简直不敢相信,难道云印抢夺了那些妖道的灵力后,修为已经能和师父相提并论了?她这一招也就没在师父身上成功过而已。 云印慢慢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忽然疑惑,“你的灵脉为何这么古怪?灵力流动好像受阻了。” 花妩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倒流,不仅是因为云印居然瞧出了她身上的端倪,更重要的是,云印此刻的声音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唤了一种声线,就好像另一个人在跟她说话,却用着云印的身体。 他被那些妖道同化了,或者说那些妖道已经变成他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奈的升阶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迄今为止花妩已经遇到了好多次一人能发出数种人声的情形,她一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做到的,后来才明白,吃掉一个人,就像把这个人的灵魂装入了自己的皮囊之中,就能发出另一种声音。 所以云印到底能发出多少种声音来呢?花妩满目模糊地想,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会不会也只是披着云印皮囊的其他人? 花妩从地上坐起来,云印按住她的肩膀,拉起她的手腕,轻柔道:“让我研究一下。” 花妩召过被拉扯秃了的拂尘,以拂尘的木柄挥开他的手,快速站起来躲到墙根处,“别碰我,嫌脏。” 轻微断裂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壁之间被放大,花妩凝神瞧了瞧,好像是云印的手腕断了,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歪曲着。 “你的手......”花妩心里有点发毛,刚刚那一下不过用了她八成灵力,结丹之境的八成灵力,不可能对云印造成威胁,他的手却断了.....除非那处原本就有伤口。 至于伤是怎么形成的,花妩想起长安城外所劫的那批护送灵药的道人,胃里有一阵翻江倒海。 云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生气,叹道:“你还真是个孩子脾气,局势对你这样不利,也不肯向我服个软,求个情,你这样的性子,难怪你师父要让你下山历练。” 花妩暗暗翻了个白眼,质疑道:“我向你求情?你会放过我吗?” 云印道:“不会。” 花妩道:“那不就完了。” 云印用左手握住受伤的手腕,只听咔咔几声,已经把受伤的骨骼掰正,那声音听得花妩都觉得疼,可他脸上半分痛楚都没有,闲庭信步向花妩走来。 “杀了我,只会惹怒我师姐和太渊观而已,你不会觉得,以这样一副强行提升修为的身子,就能杀到稷华山去吧?”花妩心里忽然有点紧张,不懂声色地向后退。 云印道:“光是这样确实不行,不过,如果能吃了你,应该就可以了。” 花妩瞪大眼睛,只觉一阵头皮发麻,我的天,原来他还打着她的主意啊!大意了。 “为,为什么?” “你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我很需要。”云印的目光有些迷离,虚虚朝花妩伸出手。 花妩瞅着他愣神的须臾,躲过他跑到另一边,问:“你需要什么?” “命.....”云印的喉咙咕噜了一下,嘴角淌出血水,他似乎也受不了邪术的副作用,身体开始崩坏。 “什么?”花妩没听清。 云印迷茫的目光在下一瞬突然恢复清明,朝花妩露出一个颇为和蔼的笑容,“先让我看看你的灵脉是怎么回事吧,难怪你的修为低得这么反常,你不知道你身上有封印吗?” “我身上有没有封印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转身往祭坛后头跑。 云印打量她半晌,轻笑道:“原来你知道啊,那你就是故意带着修为对吗?我帮你把它解开吧,然后你帮我——” 他话音未落,花妩腾空而起,跳起来跃上拂尘,想要飞上台阶。云印这么反常,花妩只有先撤了。 然而她还没等飞到半空,身子就被一道破空而来的灵力横扫出去,再次重重朝石壁上跌去,只不过拂尘周身迸出金光,瞬间移到她身后,柔长的软丝如绸缎一样展开,及时为花妩卸掉了大半力道。 花妩落地前,被拂尘拦腰一卷,安全着陆。 还好这柄拂尘是把有灵的凶器,否则今日就要命丧此处。 “原来它是一把灵器啊。”云印盯着她的拂尘看了看,恍然道:“你不曾在旁人面前用过,就是因为你身有封印,若催动它,怕被别人发觉你隐藏了修为吧。” 花妩迅速考虑,以云印这诡异迅捷的出招,自己就算拿出元婴境的修为也打不过他,跑又跑不掉,这可如何是好? “你在想什么?怎么能制服我吗?”云印善解人意地望着她,带着丝丝蛊惑,轻声道:“很简单,我替你解开封印便好。” “不用。” “你这封印是元玉真人做的吗?她如此对你,你不记恨于她?”云印忽然换了一个听起来和蔼平顺的音调和嗓音,幽幽道:“乖孩子,让我给你把封印解开。” “我师父不会害我,你为何如此在意我的封印?”花妩突然不解。 “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太渊观。”云印边思量边微笑,“我想你应该还有别的用处,现在就杀掉,为时过早了。” 他朝虚空中伸出手,一柄绿幽幽的长剑落于他手上,像是表面散发磷光的毒蛇,那光亮所过之处,似乎连空气都退避三舍,变得扭曲起来。 枳首剑!原来这柄剑已经被他拿到了!花妩心道糟糕啊,她若拼尽全力,尚可与云印搏一搏输赢,可若是他拿着一柄凶器,有器灵结伴,她必处下风! “你再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我就直接杀了你哦。”云印好心提醒道。 花妩召过拂尘,眼底露出金色,像是刚升上地平线的阳光,光芒辉煌。 云印兴奋起来,“就是这样!”他拔出剑握在手里,以流星赶月之势坠下,直刺花妩面门,花妩只好迎战。 石壁之间回响起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和风刃的尖锐拉扯声,令人牙酸。 枳首剑刚,拂尘丝柔,刚柔交战之间,无数沉睡不得往生的亡灵被唤醒,嘈嘈杂杂地挤在两人周身,耳边都是或呢喃或咆哮的杂音。 拂尘柔软的银丝如银河白练,带着水刃的力量扑向云印,却被枳首剑绞根根寸断,又寸寸伸长,两人招式往来,四周纷扬如落雪。 枳首剑忽然寻到一处破绽,轻轻一挑,无形中有什么像是被挑起,花妩像是一只被主人收了线的风筝一样不受控制地朝他倒去。 “啊,找到了。”云印露出一个天真且惊喜的笑容。 花妩被迫跪在地上,忽然感觉自己灵脉中的灵力如海啸一样涌动起来,她心中一沉。, 糟糕,云印说找到的东西,应该是封印,他找到了那个封印的线头。就像拆一件毛衣一样,找到线头,毛衣就能被拆成毛线。 果然,云印隔空一扯,花妩再次感到体内平息已久的灵力躁动起来,像是刚苏醒的野兽。 但留下线头实属无奈,花妩暗叹了叹,毕竟是她自己上次强行解开了师父的封印,留了个线头在外头,云印只是把封印的创口拉大了而已。 “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云印看了看她,“能承受得了封印解开吗?我可不想要一个废人。” 花妩说不出话来,心里暗叹,反正现在再封印回去也来不及了,不如直接把灵力升回化境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百鬼囚深山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轻轻呼气吐气,尽量控制灵脉的躁动。她就是有心升阶,也不敢在这种地方,在云印面前。 而且她也不明白,为何云印要逼迫自己解开封印?莫非她修为恢复至巅峰,食用口感更佳? 云印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摇头轻笑,“你不要如此抗拒,我与师父所为只是顺应天道,今日你成为我手下败将,不过是天意罢了。” “云印,你别后悔。”花妩静静直视他。 气死人了,让你虐我,等姑奶奶升阶之后,打不死你! “哎呀,花道长要认真起来了。”云印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悠悠道:“所以我便不在此处打扰你了,先走一步。” 花妩从地上站起来,召拂尘去堵他,“想跑?给我回来!” 云印御剑升上半空,回首一道碧绿灵气,那灵气如一条青蛇,蜿蜒着将拂尘缠绕其中,首尾两端同时化出三角形的扁扁蛇头,吐着蛇信子。 难怪这柄剑叫枳首剑,原来此剑的剑灵是一条双头青蛇,这种灵物的两个脑袋长在首位两端,凶狠且有毒,不过据说已经消失几百年了。 花妩的拂尘还处在封印中,器灵无法现形,拂尘在半空中轻微颤动,仿佛受到了古剑灵威严的震慑,畏惧地左躲右闪,花妩只好将它召回来。 而机会转瞬即逝,云印已经飞上了台阶顶端,闪身从石壁处消失了,临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一道结界。 “好好待在这里,事成之后我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但你得让我看到价值才行。” 巨大的山体之中突然空旷安静下来,云印一走,就像这空间里一下子走了二十多个人一样,寂静兜头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 花妩坐在地中央的祭坛上匀气,抬头看看半空中。云印将她关在这儿,然后把枳首剑带走了。 他果然是没为难自己,一个破结界——花妩把手放在石壁上感觉了一下,等级的确很高,但想困住她还是有点困难。 可问题是,他要她留在这里升阶,必然有所目的,花妩明知不应该被他牵着鼻子走,可如果不照做,就算能跑出去,却打不过他,这才让人头疼。 花妩盘膝坐于祭坛上,开始静修。 不管之后如何,得先把这个封印的线头处理好,否则一运起灵力,花妩就觉得自己像是处于汛期的小河,分分钟被水冲爆。 —— 不知过了多久,当花妩再度睁眼时,四周依然寂静无声,空旷无人,花妩召出拂尘,拂尘表面流出灿然金光,金光流转之间,又带着一抹红色,若隐若现。 “真不知该如何跟师父交代啊。”花妩喃喃叹了口气,“可我也是事出有因,她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她静修许久,不仅完成了升阶,还补回了体力,此刻终于能好好观察这处地方。 云印说他把那些妖道当成养料消耗了,可也不能骨头渣子都不剩吧?她自从碰见这出怪事,一直连好好观察一下这些东西的机会都没有,夺取灵力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呢? 花妩转过身,低头凝视面前这块方形祭坛,这是一整块漆黑的岩石,表面光洁如镜,触感像是墨玉,只是以墨玉为祭坛,花妩不知这祭得是哪路神仙。 她思考了一小会儿,取出银针滴了一滴血,血珠落在祭坛上,很快在表面摊开,慢慢无声息渗入祭坛中,她等了一会儿,只听“嘭!”一声,吓得她立刻倒退了一步。 墨色石台颜色变浅发亮,像是变成了一块镜子,或者有色玻璃,花妩吓得倒退一步,是因为她看到一只苍白的手,五指张开,从下面抵在镜子表面,像是要把祭坛顶开。 我的天,这是鬼故事的展开吧?花妩满心吐槽,这也对她太不友好了吧? 紧接着第二只手,第三只手,数不清的手从漆黑的阴影里冒出来,按在祭台背面,密密麻麻,有的甚至仅有白骨,花妩的心怦怦直跳,不敢上前。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那些手却再无动作,花妩紧接着意识到,他们似乎推不开这个祭坛。 而从隐约露在外面的手臂看,他们中肯定有云印杀的妖道,因为能看到皮肤被剥离后,翻卷的边缘和伤痕,原来云印把他们封在这里了。 就目前所知,大部分的妖道没有清醒的意识,所修行的邪术应该不完整,因为云印将他们视为食物,饲养鸡鸭鹅狗,当然不用那么讲究,而云印自己在换皮后,意识还是清醒的,也就是说,他手里有完整或者更高级的邪术,这样的东西,他是从哪弄来的呢? 花妩的一滴血极大刺激了这些鬼东西,他们不停拍打祭坛,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 花妩凑到祭坛边往下望,只不过下方一片漆黑,除了那些苍白残缺的手臂,一张脸也看不到,她只知道一点就是,这些东西已经死了,最后一丝价值也被云印压榨干净了,所以云印就把他们困在了这里。 等等,困在这里?花妩忽然想起来,当初去洛州除煞的时候,在许神医的院子里,也是因为有人施阵困住了已死的魂魄,才让那处地方生了煞。 云印把他们关在这里,也是这个用意吗? 花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云印还口口声声说修界应当称霸两界,太渊观应该拿出气势统治皇族——就像这样统治吗? 他所做所为才是顺应天道?这是丧心病狂之人才能干出的事!说白了,他不过是在为他跟无端的野心找借口罢了。 花妩不愿耽搁,当即盘膝坐下,调用灵力为他们净灵。 在净灵的过程中,她越发吃惊,这些妖道本就吃掉了许多人,他们又被云印吞噬,层层蚕食之后,一方祭坛之下囚禁的灵魂居然让她一个化境修为的道士感到气力不支,花妩满心都是愤怒。 然后,她又发现给这些妖道净灵的效果很差,因为他们其实已经死了许久,全靠禁术维持肉身,一时半会儿弄不干净,不可能放他们出去往生。 花妩烦躁地站起来,理了理衣裳,看来得赶回去找流云观众人帮忙了。 她轻而易举跨出结界。 云印留下的这个结界,但凡修为在化境之上就能轻松越过,难道他用这个来估量她的真实水准吗? 花妩懒得再猜,走出洞窟,抬头一瞧,皓月当空,又是个晚上。 她召来拂尘,轻轻一跃跳上去,如流星一样往长安城而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流云观变故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长安是大衍国的都城,城中防备不可谓不森严,其实,为了抵御外敌和可能的情报窃取,城墙之外也是有结界笼罩的,因此,在花妩的修为升入元婴境之后,她也从没在外御剑,免得被人察觉。 然而眼下花妩的修为升入化境,不管别人如何,她可以轻而易举御剑越过结界而不被察觉。 一盏茶之后,花妩降落在流云观附近,她穿墙而过,却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去找墨容。 “师姐?师姐你睡了吗?”花妩轻轻拍她的房门,“我有重要的事与你说!” 然而屋里无人响应。 花妩又敲了一会儿,纳闷起来,师姐不会睡得这么熟啊,她也不在观上吗? “师姐?” 花妩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她半夜在师姐门外大嚷大叫,为何居然没人管她呢?她这才有种周围万籁俱寂的感觉。 花妩皱着眉头缓缓走出墨容的院子,站在小巷子上左右望望,抬脚往齐巅和齐巍住的地方去。 院门紧闭,花妩,穿过墙壁,站在齐巅的屋子门前,她思索了一下,不动声色进了齐巅的屋子。 果然没有人,花妩皱起眉头,齐巅大半夜的不睡觉,又跑哪去了? 她又去了齐巍的房间,也没人,屋子整洁干净,花妩打开衣柜瞧了瞧,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好像齐巍已经搬走了一样。 她站在空荡荡失去人气的房间中央,月色朦胧地从窗子外映进来,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 “是谁在那?”外头忽然有人说话,惊了花妩一下。 花妩打开门,与门外之人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惊讶。 “师叔!” “临朝!” 花妩走出房间,困惑地问:“齐国太子和羽王殿下呢?搬走了?” 临朝愁容满面,叹气道:“师叔可回来了,观上出了大事,齐国太子和羽王两日前搬回驿馆了。” “出了大事?什么事?” 临朝望了望她的脸,犹豫片刻,“师父说让师叔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千万要镇定,不可行事急躁。” “你说就是,对了,我师姐在什么地方?为何她也不在观上?” 临朝道:“这便是我要说的,因为师父她被捕下狱了,人在府衙大牢。” 花妩站了几息似乎才听懂他的话,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师父是三日前一早被带走的,师父走之前嘱咐弟子们,万一师叔回来,要我们一定提醒你,不可贸然行事。”临朝低声道。 “她为何会被逮捕入狱?”花妩还是十分不解,自己也就几日没回来,怎么就成了这种局面?“谁来抓师姐的?我师姐就这么跟着人家走了?” 临朝道:“是京兆府尹,他拿到了摄政王批复的手谕,捉拿师父进行审查,理由是......她居心叵测在长安散布妖法,残害百姓。” 花妩脑袋里嗡的一声,心里乱作一团。 “怎么会这样?那散布妖法的分明是无端和云印啊!” “这......”临朝重重叹了口气,“几天前,云印突然出现在了观门前,说有证据证明流云观滥用妖法提升修为,才引起城中动荡,他恶人先告状,并且还拿出了证据,我们被反将了一局。” “什么证据?”花妩万分不解,那些祈愿符明明是长安百姓从上音观求来的,那么多人都求过,上音观再厉害,能改得了全长安百姓的口供么? “是思由.....当时云印带着长安各个有名望道观的观主以及朝廷官员而来,思由在众人面前暴露了灵力,她......亲口承认了自己靠邪术改动了上音观的祈愿符,吸收来的灵力用于提升修为,并且已经伏诛,她还指控师父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当时众多德高望重之人在场,师父百口莫辩,只得跟着官府的人走了。” 花妩紧紧捏住拳头,轻声问:“你说是摄政王批复了手谕,捉拿师姐入狱?那日他可有来?” 别人或许不清楚这其中缘由,他不可能不清楚,师姐和流云观受了冤枉,他不会助纣为虐,那日他若来了,不会下这种狗屁不通的命令。 临朝道:“起初没来,但后来到场了,那日其实还发生了不少事......” “还有什么事?”花妩深深皱起眉头。 “思由被云印揭穿滥用禁术后,原本是不认的,可云印在说出那些祈愿符后的阴谋时,她的反应非常心虚,她见事情最终败露,竟然选择兵行险着,杀云印灭口。” 花妩心里咯噔一下,颤声问:“然后呢?” “然后,”临朝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然后思由在众目睽睽之下,施用邪术把云印身上的灵力完全吸收到了自己身上,还借此打伤了师父,最后在众道友的合力追捕之下,才将她控制住。” 这不可能!花妩气急反笑,云印的修为那么高深莫测,一百个思由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被思由抢夺灵力,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云印现在在什么地方?”花妩冷冷问。 临朝道:“云印道长当场便灵力枯竭,羽化了。” 花妩震惊地望着他,云印死了? 这岂不是跟她当初被污蔑杀了归暮一样,死无对证? 云印好狠的心!他跟他师父为了对付太渊观,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命吗?花妩从来没觉得事情竟然会这么严重。 她猛然想到,云印在短时间内吸收了那么多妖道身上的灵力,他的身体似乎超负荷运转了许久,也许他原本就命不久矣,之所以留着命回到长安,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得到无上的修为,而是要把脏水泼到流云观身上,嫁祸给他们这些人。 “那无端呢?”花妩又问。 “无端大师回上音观去了,现在流云观虽然没有禁军把守......但其实应该已经被长安众道观严密监控着,还请师叔莫要意气用事。” 花妩快速整理了一下头绪,点点头冷静道:“我知道了,你好好看着观中众人,尤其是归暮的那一支,仔细排查他们,不要再出一个像思由这样的人,明日一早我要出去一趟。对了,高宁公主和广容公主呢?” “高宁公主被淑妃娘娘接回宫中了,广容公主还在观上。” 花妩点点头抬脚要走。 临朝问:“师叔明日要去哪?” “我不会惹事的,只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见师姐一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近府情更怯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翌日一早,花妩就出现在槐王府门口,她急着想见南宫懿,急得不得了。 除了对师姐的担忧之外,她还想亲口问一问他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邪术是无端和云印控制,他也心知肚明,为何会下令把师姐抓走。 可令她吃惊的是,一大早就有许多人等在槐王府门前,堵得门房不得不挨个问讯来意,花妩瞅瞅那些人,似乎不是官员就是显贵,而且她还隐隐听到与修界有关,弄得她没法上前。 花妩悄悄往王府后门绕,但走了一半却想起来,别的府邸都可以穿墙而过,槐王府自然也可以,何必绕那么远? 于是她随便找了一面墙,刚要施术,身后响起说话声:“刚回来就赶着来见他?” 花妩跟受了惊吓的猫一样,险些跳起来,回头一看,是齐巅。 “怎么是你啊,”花妩皱眉吐出一口气,嘟囔道:“吓死我。” 齐巅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似乎没受伤,无声松了一口气,目光轻松了些。 “太子殿下来拜访槐王?门口人可多得很。” “前辈既然知道,那也该清楚你就算进去了,槐王也没空见你。” 花妩不服气道:“你又知道了!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齐巅微微一哼,站在原地毫无要走的意思。 花妩看了看左右,快速问:“我不在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师姐会被捕入狱?”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 “那拜托你长话短说。”花妩忽然拉起齐巅的胳膊,将他扯入一条巷子内,仰头望他,低声道:“流云观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至于连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帮吧?” 齐巅垂眼见她目光里祈求的神色起起伏伏,心里突然柔软下来,他沉默半晌,轻轻道:“临朝没有告诉你吗?” “他只告诉我无端和云印带人诬蔑我师姐指使思由滥用邪术修炼,云印打斗中被杀,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槐王殿下以及朝臣赶到时,云印已死,宫观检查了云印的尸首,活捉思由,证实云印确实是被思由夺走灵力而死,两界开始商议此时如何处置,槐王便下令将墨容观主带走,详录口供。” “荣安侯府和淮阳候府,可有人去?” “有,”齐巅说到这儿瞄了花妩一样,意味深长道:“两位侯爷咄咄逼人,好像槐王不绑人,就是妖道的同党一样,槐王想必也是迫于无奈,才拘了你师姐的。” 花妩沉默下来。 齐巅的话并没有让她觉得槐王的举动可以理解,难道他想撇清自己,就要让师姐遭罪吗? 清者自清,他何必这样向他们低头? “怎么了?失望了?”齐巅见她久久不言语,知道她在琢磨的事跟南宫懿有关,心里又一阵不是滋味。 “谈不上失望,我与他原本就不熟,我不过是想当面问问他,凭什么下这种命令而已,况且我师姐师承太渊观,不算他大衍百姓,为何要被下狱?” 齐巅淡淡一笑,“那么前辈就去问吧,只是本宫好意提醒你,槐王与本宫不同,他是世界之人,不会体谅修界之苦的,前辈可别被他温润的外表骗了,他是摄政王,手段心机根本就不是你能比的。” 花妩白了他一眼,心说你不也是个太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一点都没说服力。 “话说,太子殿下为何一早到这里来?” 齐巅瞄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这个傻子。“只是来瞧热闹罢了,遇见前辈纯属意外。”他理理衣裳,转身欲走。“等一下,”花妩叫住他,“那个.....流云观出了这种意外,所以你才带着羽王搬去驿馆吗?” 齐巅道:“流云观出事与我有何干系?我是无所谓的,不过是大衍朝堂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欲让我抓到把柄,才将我兄弟二人请回驿馆罢了,你不用小心试探我的目的,我可没动过手脚。” 花妩叹了口气,请他帮忙根本指望不上,齐巅能做到对这件事不插手已经很不错了,最怕的就是他浑水摸鱼,搅乱局势。 —— 齐巅走后,花妩在墙外徘徊了片刻,见远处有人过来,快速闪身避开。 她忽然对去找南宫懿质问的想法望而却步,花妩啊花妩,你以什么身份去质问槐王呢?唉。 她在无人的巷子靠了一会儿,眼见王府中有下人出门采买东西路过,她也调转了步子匆匆离开。 张婶拐着个篮筐,往前走了两步,疑惑道:“诶?那位女道长是不是来找过殿下啊?” 跟着她的小丫鬟也望了望,“好像是,不过估计跟那些大人们一样,是来烦殿下的,一会儿回去要通禀一声吗?” 张婶想了想,“不说好像不太好,要不告诉西柏侍卫吧,由他决定告不告诉殿下。” 花妩离开槐王府后去府衙门前转了转,临朝说师姐就被关在里面,府衙大牢会跟大理寺的地牢一样骇人吗?师姐修为高强,应该不会被为难吧? 她心里拿定主意,决定越过去找南宫懿这一步,等入夜之后,直接夜探府衙进去找师姐。 —— 南宫懿在见完一轮大臣之后,推说身子不适,闭门谢客。 东梧回道:“殿下,朱雀散人召集了长安各道观的道长,想要商量个办法安置流云观的其他人。” “说是安置,其实是处置吧。”西柏不客气地插嘴。 东梧看他一眼,继续恭敬回禀,“殿下,这一次起火事件的爆发,没能将荣安侯府和淮阳候府连根拔起,朝野上下又怀疑您暗中与流云观来往过密,许多大人都希望您进一步下令捉拿花道长。” 南宫懿沉默片刻,问一旁坐着的谢恬,“她还是没有消息吗?” 谢恬摇头,“我的人没感觉到她回来,她不会不辞而别,直接回稷华山了吧?” 南宫懿听闻后有一丝失落,却摇头道:“她若知道长安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一定会回来的,往大处闹点也好。” 谢恬瞄他一眼,淡淡道:“依我看,若是她回来了,定会来找殿下的,不用你这样辛苦的围追堵截。” 西柏突然道:“殿下在等花道长来吗?今日一早张婶和倚翠出门买东西回来,说起曾遇到一个女冠,看背影很像花道长。” 南宫懿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西柏,你去流云观探一探,看看是不是她。” “是。” 谢恬问:“若真的是她,你待如何?带方海道长抓她入狱,给众人交代吗?” 南宫懿道:“当然不,我是怕她情绪失控,着了别人的道。” “我觉得你现在该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 谢恬颇为无奈,“她回来后听闻自己的师姐被你下令捉入大牢,你说她会怎么想呢?我想她今早之所以在府外徘徊却不登门,想必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吧?” 南宫懿的脸色变了变,一下子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又有些茫然,但脑海中的一个念头倒是清晰了些。 得尽快见她一面才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披月来解释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夜半,花妩打开房门,打算从大门口走出去。 她从槐王府回来后去拜访了广容公主,又向她了解了一遍事情经过。 广容公主见她回来,没有惊讶和多余的神色,只是建议她:“你不如趁现在离开长安吧。” 花妩睁大眼睛,“为何?那岂不是让整个长安都觉得我心虚作祟,事情败露便逃走?” 广容公主叹了口气,幽幽道:“身正就好,何必在乎旁人怎么说?若是你也陷入麻烦中,想必不是你师姐希望的结果。” “上音观如此可恶,肆意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花妩捏紧拳头。 她现在无比后悔没在清凉山就不顾一切弄死云印,让他有机会跑回来恶人先告状。 “可是云印道长死在流云观,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解释清楚,更何况思由……”广容公主说到一半,顿住了话头。 “思由在何处?” “多半是被宫观接管,关在修行塔里吧。” “那是什么地方?在哪?” 广容公主道:“修行塔是宫观关押一些触犯道门门规的道士的地方,传说这地方在洛水河底,我也不知具体在何处。” 花妩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宫观那些人草菅人命惯了,且还和崔李两府关系匪浅,说不准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歪曲证据的事,得防着他们。 “多谢公主,那我边不打扰了。”花妩站起来,准备离开屋子。 广容公主并未留她,也再未说出劝阻她的话,好像在发呆。 花妩看看她的神色,突然问:“公主,恕我多嘴,你为何不离开流云观,回宫避避风头呢?流云观如今情况这样乱,公主不怕惹上非议吗?” 广容公主回过神,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并无其他地方可去,留在观中觉得很好。” 花妩突然觉得很奇怪,高宁被淑妃娘娘接回宫里,她跟广容公主关系很好,走之前没道理不来叫她一起回去,但广容公主却这样说,这让花妩很是意外。 未出嫁的公主,当然可以回宫,就算她已经是修界人,宗室也不会除名,她这样说的意思是,宁可留在流云观,也不要回宫吗? “你去吧。”广容公主向花妩淡淡道:“府衙大牢比大理寺好闯,你若能见到你师姐,我建议你直接带她离开大衍,不必同恶人多做纠缠,同他们分辩的结果根本就毫无意义。” 花妩再次睁大眼睛,她让自己直接劫狱?那流云观这一堆烂摊子谁收拾?流云观又怎么办? 花妩给广容公主行了一礼便转身出门。 锦簇这才从帘子后头走出来,扶着广容公主回里屋。 “锦簇,你说她会听我的话吗?”广容公主幽幽问。 “婢子觉得……不会,花道长她不是肯服输之人。” 许久之后,广容公主叹了口气,“那她的麻烦会永无止境的。” 锦簇低下头不语,又见广容公主一副头疼心累的模样,悄悄将熏香换成安魂香。 —— 此时,花妩走到流云观门口,抬头看了看,夜色里星河点点,月光寂寞。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临朝说现在有不少人都在盯着流云观以及她的动向,但其实这些人在起火事件后也相当忌惮流云观,众人不相信思由能篡改上音观的符咒,也不敢肯定除了她,还有没有别人会这要命的邪术。 于是花妩便大摇大摆而行,目前无论是槐王还是宫观,都没有公开发布捉拿她的命令,她根本就不在乎被多少人看到回来了。 花妩走出一段后,突然觉得前面雾蒙蒙的。夜里天凉,看起来是下霜了,白色的雾气轻飘飘悬浮在长街中,像乞丐一样不易被人察觉。 花妩隐约觉得前面有个人迎面走来,她心道还真有人心大到大半夜还敢出门啊? 等这人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花妩才吃惊地顿住脚步,哦,这不是南宫懿吗? 花妩没有心理准备,突然之间见到他,不知道为何,立刻有种紧张的感觉,甚至想掉头就跑。 可她不能在这里退缩,花妩暗暗给自己打气,迎面朝南宫懿走过去。 “槐王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南宫懿望望她,心里安定了许多,轻声道:“你回来了,发生了好多事,你还好吗?” 花妩抿唇,她其实有一肚子火气,很想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一遍,但被他以关切的目光,关切的声音一问,就觉得气莫名消下去一半,想说的也忘了一半。 “花妩?”南宫懿见她一直不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面前。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关于流云观、关于你师姐,你让我解释一下好么?” 花妩像小木偶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南宫懿带着她回到槐王府,他看看她的状态,吩咐西柏给她准备些平日爱吃的瓜果零食,然后就悄悄退下。 “殿下现在可以说了。”花妩故意板起脸,严肃地望着南宫懿。 这一板,她才忽然想起来,已经有好久没有与槐王这样板着脸说话了,以至于现在这样不习惯。 她乱七八糟地想,他是不是也有苦衷呢?这样对他,他也会心痛吧? 但是南宫懿没露出什么为难的神色,反而还挺高兴的,坐下后看着她道:“墨容观主这桩事,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一开始我也不知云印会突然向流云观发难,等我匆匆赶到的时候,思由已经对云印出手了,我阻拦不了。” 花妩看着他,看到他目光里露出遗憾的神色,眼里的光亮都暗淡了下去,花妩也垂下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当时,宫观和上音观,还有其他道观的道长都要求将墨容观主严密监视起来,他们的意思是,将她带去修行塔,我迫于无奈,才下令将她押入府衙大牢。” “原来是这样。”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局我们已处下风,若是找不到无端的破绽,你师姐和流云观,恐怕真的要背上这口黑锅。” “我师姐她现在怎么样?殿下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她?” “她现在很好,我能保障她的安全,但是暂时我不能让你去见她。”南宫懿望着她,露出明显抱歉的神色,“对不起,花妩。”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分黑与白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的歉疚通过目光传来,被花妩准确完全地接收到,但他的态度也很坚决,坚决到连拐弯抹角都没有,直言不可以。 花妩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失望的,既然他知道师姐是被冤枉,那为何不能让我去瞧瞧她?他就这般信不过我么? 她起身告辞,“我知道了,还请殿下多照顾师姐,给我时间周旋。” 南宫懿见她忽然要走,立刻站起来拉住她,“你......”刚说了一个字便语塞了,他满心想挽留她一会儿,却也知道现在长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不该留她太久。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最后他轻轻问。 “我其实已经知道无端和云印的目的了,他们师徒异想天开违逆天道,必要带回稷华山惩处,我会修书回去,请观中长老们处理,至于流云观和我,现在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看我们还是安顿百姓要紧吧。” 南宫懿问:“无端师徒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左不过跟世界的人一样,想自立为王罢了。”花妩叹了口气,并未多说。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南宫懿又问。 花妩顿了一下,心说既然槐王都问了,那不如问问他的态度,于是她正对他,认真道:“那我便问一问殿下对于此事的态度吧。” “你尽管问。”南宫懿立刻道。 花妩道:“云印已死,崔李两府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还巧妙地嫁祸了流云观,我身为修界人,不好制裁他们,殿下当初多有助我,是相信这次对邪门歪道的铲除能打击到这两府的气焰吧?如今他们若把自己摘了出去,那就是修界的官司了,殿下可还愿鼎力相助?” 南宫懿心道,原来她还是怀疑我与她站在一条线上的目的。 “我当然愿意助你,道长也许觉得本王另有目的,甚至为排挤政敌不择手段,但本王心里也有善恶之分,不管什么人,伤害我大衍百姓,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知为何,听他说完这话,花妩的心安定了些,“殿下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想做到知己知彼而已。”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知道云印死后,尸体在何处。” “应该还在上音观,无端道长会找机会为云印开净灵阵。” 花妩冷笑,“污蔑我师姐,还敢大摇大摆在长安摆阵安魂?也太嚣张了些,可别栽了跟头才好。” “这样一来的确是太过挑衅,想来无端道长知道你手上没有实质性证据。” 花妩说不出话来,的确,妖道祸世众所周知,那妖道呢?被云印所杀,尸首呢?被云印所毁,云印呢?被思由所害?思由呢?又被宫观控制,简直死局。 “人言可畏,若是整个长安修界都针对流云观,你一定要暂避锋芒,不要像上次一样与他们硬碰硬。”南宫懿低声叮嘱她。 花妩知道南宫懿说的是被污蔑杀了归暮,她要求天罚的事,那次虽然成功,但经验不足以复制,首先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花妩可以自己要求被天罚,但不可能要求师姐受这种侮辱。 “其实要破这个局也不难,”南宫懿思索后道:“关键是要戳破无端的谎话,太渊观若是来人,要尽快让他们审问思由,从她身上找突破口。” 花妩踌躇片刻,没有应声。 她反复思量了一下无端师徒的阴谋,忽然发觉这两人可真阴险。 根据广容公主所说,修行塔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类似于地牢,因此防御等级一定很高,如果她为了把思由弄到自己身边监控起来,就得去劫狱,可这样一来就会暴露与她本身不匹配的修为,弄不好会被栽赃成来路不明,无端想祸害太渊观的名声,那么他一定很希望自己这么做。 所以花妩明知道思由很关键,但又不便找她,甚至打听她。 南宫懿不便留她时间过长,最后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证据总是真真假假,流言纵然是利器,可也不是致命的,你若在意它,就会被割伤,若不在意它,它就没有用武之地,等这件事风头过了,百姓们还是会想起流云观昔日好处的。” 这话颇为讽刺,既不承认舆论的忘恩负义,也不认同师姐的深受牵连,立场暧昧不清,但从南宫懿嘴里说出来,平白就添了几分道理,花妩心道从他身上明白最多的,也许就是这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多半都是灰的,能做到白大于黑,就已经很好了。 —— 翌日一早,谢恬上门找南宫懿。 “你昨日见过花道长了?”谢恬一落座便问。 “消息传得如此快吗?”南宫懿淡淡问。 谢恬叹了口气,埋怨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殿下你也不知避避嫌,你可知荣安侯府、淮阳候府、宫观、上音观有多少双眼睛都等着流云观这把火烧到你槐王府里呢,你见她便罢了,还把她领回府里。” “前些日子被烧伤的百姓安顿的怎么样了?死伤都统计好了么?”南宫懿转移话题。 “我见父亲已经拟好了折子送到朝廷了,兴许今日就能转到你这里了。”谢恬瞄他一眼,心说这转移话题的借口可真拙劣。 “嗯,谢大人这些日子十分操劳,你多帮衬些。” “总之我还是要提醒殿下小心些,长安还有一个齐国太子呢,那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主,殿下别被他抓到把柄。” 南宫懿沉吟片刻,“齐巅搬到驿馆之后见过谁?” “也没见过谁,他修为如此高,见过谁我们也跟踪不到,不过他跟谁关系密切我们又不是不知,”谢恬瞄了他一眼,暗暗道:不知什么时候起,殿下居然直呼齐国太子名讳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不必管他,随他去,多露马脚才能让他露出破绽。” “是,殿下有勇有谋,我等追随就是了。” “你得空后派人去牢里打点一下,墨容道长从未受过这种苦,多照顾她一些。”南宫懿淡淡吩咐。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说为什么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驿馆。 齐巍刚睡醒,穿好衣裳去楼下吃饭,却见齐巅气宇轩昂从外面回来。 “皇兄早啊。”齐巍笑呵呵迎上前。 齐巅看看他,问:“这几日睡得可惯?” 齐巍摸摸脑袋,呆呆道:“说来也怪了,驿馆比流云观陈设要精致许多,可我怎么觉得这几日睡得不如在流云观好?” 齐巅淡淡撇他一眼,“那你可真不是会享福的命。” 齐巍笑道:“怎么会呢,有皇兄在,我最是能享福的人了,皇兄,你这些日子同那槐王交涉得如何?” “大部分已经谈妥,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齐巅饮了一口茶。 “啊?那我是不是还有要进宫赴宴的时候?得让下人给我将衣裳熨好。”齐巍自顾自打算起来,抬头张望自己的侍婢。 “你说的是,也许很快就可以进宫赴宴了,到时兴许能见到那位十二岁就继位的小皇帝。” 齐巍怔了一下,“咦?小皇帝要露面了?槐王会让他露面吗?” 齐巅笑了一下,“到时候他让不让已经不重要了。” 齐巍隐隐觉得周身发冷,却不敢再问。 齐巅动作斯文地吃了几口东西,站起来往外走,吩咐道:“你好生待在驿馆,本宫出去一趟。” 齐巍乖乖应下,吃了两口东西便嚷嚷:“这早膳也太油腻了些,不吃了不吃了,撤下去吧,本王上楼去了。” 他也不用旁人服侍,三两步便跨进屋里,嘭一声关上门,捣鼓道典去了。 下人们都奇怪,羽王最是聪明却不肯好学,也不知怎么了,自来了长安,倒是对修道上心起来,不过众人也不在意,只当他三分钟热度。 且说齐巅出了驿馆,在街巷间左拐后拐,穿墙进了一间茶楼,街市上的喧嚣一下子就被隔绝在外。 屋内,一个姿容清绝的女子端坐在桌前等他,一袭浅淡道袍也遮不住她婉丽动人的气质,反而平添三分神韵。 “太子殿下来了。”丹鹤睁眼看他,颔首行礼。 齐巅一展衣袍,在她面前大方落座,问:“思由可还安全?” “当然,她已被关入修行塔,那里机关重重,谁也救不出她去。” “很好,宫观做事本宫很放心,看来与你们合作的确没错。” 丹鹤道:“太子殿下修为莫测,想必也能看出云印逼思由露出马脚那日,有些古怪吧?真的不会露出破绽么?” 云印装作被思由杀害而死,思由的修为在一瞬间突然暴涨,众目睽睽之下简直辩无可辩,可思由当时也一脸不可置信,这桩事怎么看都有些古怪,丹鹤是担心流云观找到其他线索,顺利翻供。 齐巅淡淡道:“真真假假原也不重要,只要让长安大部分人相信流云观才是操纵妖道的幕后黑手便好,他们若是反驳,就得找到有力证据,可云印已死是事实,死人比什么证据都有力。”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丹鹤问。 “接下来便是你想看到的,让槐王背了这口黑锅。” 丹鹤的目光里划过一抹痛楚,没有言语。 “怎么?道长后悔了?你若后悔大可以直说,不过你不要忘了,他原本是想借这桩事打压你李家的,你对他心软,他可未必会对你的家族手下留情。” 丹鹤的拳头倏然紧握,目光冷下来,“我当然不会后悔,否则如何对得起师父与祖父。” “很好,思由是在夺取了云印的灵力之后才修为暴涨,这其中一定有秘法,你将其尽快找出来,再找几个道士,把他们弄成跟思由的情形差不多后,送到流云观,我听闻槐王在长安有个道观,想办法制造点冲突,将槐王牵扯进来就行了。” “只这样?”丹鹤沉吟片刻,有点怀疑,“槐王很少亲自打理净尘观,都是方海道长在管,长安都知槐王不喜修界又身无修行,就算净尘观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一定能算到他头上。” “他若是作壁上观,那自然算不到他头上,不过本宫瞧着,他是不会与修界划清界限的。” 丹鹤眯起眼睛,声音不自觉寒了几分,“为什么?” “槐王力排众议,将墨容观主关入府衙大牢,你说是为什么?” 丹鹤紧紧盯着齐巅,下意识咬住嘴唇。 “你只照我说的做就是,其他的不用多想,反正再过几日,无论是他还是你厌恶之人,都统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齐巅说着站起身,“多谢道长的好茶款待。” —— 几日后,就在起火事件造成的恐慌慢慢沉寂下去的时候,众人的心又再次被高高吊了起来。 长安因符咒作祟起火损毁了无数房屋殿宇,还伤及许多无辜百姓,情况严重的甚至整条街都被烧毁,于是朝廷派下许多人手物资,将受伤的百姓集中到长安的各大医馆救治,并临时搭建了许多帐篷。 然而就在昨日,其中有一处医馆的百姓突然被一批自称禁军的人带走,等到大夫出诊回来,众人觉得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沿路打听才知,这些人被带去了流云观,但是流云观的道士却矢口否认这一点,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却有净尘观附近的百姓去府衙报案,说是瞧见净尘观的道长收留了一批流离失所的百姓后,却从道观里传出了惨叫声。 等到临朝派人去打听的时候,府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什么收留家破人亡的百姓,原来看似清心寡欲的道观背后居然这么丧心病狂手段残忍,太可怕了。” “原来槐王也在背地里让净尘观的道长研究禁术提升修为,天呐,难怪流云观有恃无恐。” “依我看,流云观这么猖狂,受了谁的庇护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嘛。” 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竟真煞有介事地谣传流云观与槐王勾结,合谋害命逆天的勾当,临朝在观中听了这些话愣了许久。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处地方,怎么就勾结合谋祸害两界了呢? “现在可如何是好?”他突然没了主意,想找师妹商量一下,却蓦然惊觉归暮早已羽化。 “师叔呢?去请师叔来。”他突然眼睛一亮,是了,这观上还有花妩啊,虽说她年纪不大,可她到底是太渊观的道长,见识自然非他们可比。 “花前辈昨日事发的时候就寻不到人了,今日也没回来。”红嫣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她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临朝还未说话,外头忽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小道士,喘着气道:“不好了,刚刚朱雀散人亲自在宫观发了话,说是昨日花前辈众伤了宫观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宫观上下都怀疑她也修行了禁术,已经在长安发了通缉令,要捉拿她审讯。” 流云观众人又是一脸发懵,真是流年不利,怎么能主事之人都这么巧遇了麻烦? 第一百五十章 你看到我了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坐在一处被火烧的荒芜破烂的空屋里,凝神调息。 灵力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像水一样缓缓将她围绕,淡金色的灵气中参杂着一丝赤色,像是周身燃火,四下安静异常。 她在破屋子外头设了结界,这会儿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她。 等她觉得灵力恢复了一些,才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宫观居然通缉她,他们污蔑师姐后还觉不够,还要将她也扯入这场闹剧之中。 事情还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当时她正在一个医馆指挥几个道士调配灵药给伤者治伤,方海道长突然派人找她,说出了大事,于是花妩匆匆去了净尘观。 等她到了净尘观才发现,许多道士突然发狂,无缘由嗜血,屠杀百姓,场面一度血醒到不忍直视,最奇怪的是,这些发疯的道士灵力突然暴涨,难以被压制住。 花妩为了从妖道手上救下一个跟乞丐一样的小姑娘,催动拂尘与妖道纠缠起来,而打斗的过程中宫观居然带人到了。 丹鹤一上来就说花妩身负禁术十分可疑,让她停手,花妩还没有收回灵力,就见宫观一位长老忽然腾空而来,招招杀手,往花妩身上招呼。 花妩躲避不及,再一看是那个叫赤狰的道长,心里更是冒火。 赤狰眼底的兴味极浓,一个劲攻击花妩逼她动手,一个往来两人靠近时,他忽然伸手往花妩胸前抓去,花妩躲避不及只好调用灵力去挡,随后众人只觉眼前如烟花一样炸开。 众人再一看,便见花妩周身冒着淡淡金色,金色的轮廓深处还有一丝赤色,她整个人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球,大家吓得难免往后退去。 丹鹤便冷笑,“你果然会用禁术,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承认这些都是你造的孽吗?” 花妩指着她道:“少含血喷人,我就是会用禁术又如何?你可别上下嘴唇一碰就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不想着除妖道就盯着我,这就是你宫观道士的素质?” 丹鹤气得脸色通红,冷声道:“我看抓到了你,这些邪门歪道就能被一网打尽了,都给我上!” 她话音一落,一众道士都御剑朝花妩飞来。 花妩往净尘观上一看,那些突然失去意识的道士在无人理会的空当又袭击了几个百姓,她若是再待在这儿,宫观这些人只会向疯狗一样攻击她,那就乱了套。 她陡然间释放灵力,淡金色的灵气快速向四面八方飘散去,在一瞬间夺取了其他道士对佩剑的控制力,一时间,天上数人像是突然掉线一样,从空中坠落。 花妩立刻趁着这个时间空隙溜掉,但赤狰十分狡猾,他当时并未使用武器,因此只是片刻失神,于是在众人失去攻击力的时候,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窜向花妩,朝她狠狠伸出手,屈指成爪状。 “刺啦!”一阵刺耳声响后,花妩看了一眼肩头,被赤狰抓过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她刚要回击,忽然震惊地发觉自己灵力运行受阻,心道不妙。 他手上有毒! 好在方海道长及时看到,向空中撒了一片化雾的粉末,花妩趁机会立刻撤退。 —— 修炼结束,花妩坐在地上望着月亮发呆,想了想来长安后的种种。 肩膀上的伤还没清洗,还有种酥酥麻麻的痛感,好在她的血中灵力精纯,问题不大。 一阵木门被推开的吱扭声响起,花妩竖起耳朵,目光炯炯盯着门口。 木门虚掩着,门后那人半天没进来。 “谁在那?”花妩皱起眉头,跟道士在这儿装神弄鬼,烦得很。 门又被推了推,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声音,这一带刚被火烧毁了,左右好几条街都没人,一到夜里格外瘆人。 花妩刚想运起灵力将门推上,她心道也许是来找吃的乞丐或者不明百姓,赶走就是,不过她明明设过结界了呀,为何还会有人误入? 她刚扬手,门外的人突然走进来。 “九爷?”花妩眨了眨眼睛,困惑地望着他。 “你果然躲在这儿。”九爷淡淡说着,将破败的木门掩上,向她走来。 “你看到我了?”花妩心下了然,他又没有修为,能穿过结界那就说明,他应该是一早就在结界内。 九爷点头,“我看见好多人追着你,是宫观的道士吧?”他低头看花妩的脸。 月色下,花妩清澈的神态像是林间涉水而来的小鹿,天然就勾起了人保护的欲望,九爷明知情形不对,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是啊,烦得很。” 九爷在她旁边坐下,“伤口怎么样,我看看。” “别,没事。”花妩往旁边躲了一下。 九爷眸色暗了一瞬,快速伸手在她肩头按了一下,勾起一个坏笑。 花妩立刻哀嚎起来,“你谋杀啊!” 九爷淡淡道:“这是你撒谎欺骗爷的代价。” 花妩立刻缩了一下,心虚道:“你知道了呀,我也不是故意骗你是宫观的道士,是你一直那么觉得的嘛。” “这竟是我的错了?”九爷一扬眉毛,秀气的脸上立刻生出一抹俏皮。 “对不起......” “算了,”九爷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你不是宫观的道长,我倒觉得挺好。” “嗯?” “那种脏污不堪的地方,你不在那倒挺好的。” 花妩气愤地点头,“我信了,宫观都是一群疯子,你知道吗,当时那么多妖道在害人,丹鹤却指挥他们来攻击我,我看她根本就是在公报私仇!” “丹鹤?是上次我们在莲阁遇到的那个女人?”九爷语气冒着一丝寒意。 “嗯,就她,等我养好伤,她就是不来找我麻烦,我也要打到宫观去,给我等着!”花妩张牙舞爪撂狠话,被疼得“嘶”了好几声。 九爷这才好好看看她的伤口,一看之下皱起眉头,“伤得这么重,还在流血!” “没事,上头有毒,我在往外逼毒,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花妩见他很认真地紧张起来,立刻冲他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 九爷沉默了许久,突然道:“你是爷说过要护着的人,谁伤都不行,丹鹤是吧?我帮你欺负回来。” 花妩道:“可别呀,你知道她是谁嘛,她修为高着呢,身份又高贵,你答应我,别去惹麻烦,我现在都被通缉了,你要是被她抓去,我都没法去救你。” 九爷没接她的话,问道:“你今晚打算待在这儿?” “嗯,我休息一下,明早去见一个人。” 九爷站了起来,“那你休息吧,我去门口给你守着。” 花妩想说不用,但九爷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花妩望望他的背影,觉得他这人还真是古怪,嘴上总占她便宜,但自己真处于劣势时,他却从不趁人之危。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去驿馆拜访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翌日天亮时,花妩起身走了走,余毒差不多逼净了,但是衣裳被撕掉了,一只肩膀露在外面,就这么去见齐巅,似乎不太好。 九爷似乎已经走了,花妩里外瞧了瞧,都没见他人,却在院墙上瞧见了一件白色斗篷和一只斗笠。 “够意思啊。”花妩取下斗篷,笑了笑,往肩上一披,扣上斗笠后出门。 丹鹤果然说一不二,城中一大清早就贴了许多告示通缉她。 花妩压了压斗笠,往驿馆去,她现在灵力恢复,穿个墙又不必放血,来去无声,因此很顺利潜入了皇子的房间。 齐巍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花妩一看是他,原本想走,但他桌上摆着许多点心,看起来就很可口,这让饿了一整个晚上的花妩顿时挪不动步子。 于是她径直走了出去,“羽王殿下。” 齐巍一回头看是她,吓了一跳,扣下书跳起来,“花前辈!” “嗯,可是吵到你了?我坐坐便走,不会给你招惹麻烦的。” 齐巍赶紧请她到桌边坐下,“不不,我不是怕这个,就是你突然出现,我没有防备而已。”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道门玄典》,”齐巍道,“原来修道是这样玄妙的事情。” “你想做道士?” “倒也不是,”齐巍笑着摇摇头,“我与皇兄不同,我生来便没有修行天分,也吃不了修行的苦,只是很好奇,你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而已。” “那你在流云观住了这些日子,觉得修界是如何的呢?” 齐巍想了想,道:“很放松,很安静,但是你们也不木讷,也和普通人一样有喜怒哀乐,甚至妒忌、偏见和竞争,都是有感情的人。” 花妩平淡道:“嗯,羽王殿下极有慧根,依我看就算没有高深的修为,也能成为世人仰慕钦佩的人。” 齐巍不好意思起来,“你是来见我皇兄的吧?他一早就出门了,估计你要等等他。” “殿下知道他去哪了么?” 齐巍思考片刻,“我猜多半去槐王府了吧,他要找槐王谈判,这阵子长安又不安定,他急着把商谈好的事敲定下来。” 花妩点头,“那我便等等他。” 齐巍果然很识相,吩咐婢女换了点心和热茶,自己就坐在一边重新拿起书看个不停。 花妩喝了两盏茶,听到外头楼梯上响起了规律沉稳的脚步声,应该是齐巅回来了。 这时花妩也吃饱喝足了,站起来从齐巍后头的墙上穿了过去,齐巍跟到墙跟前上下左右摸了摸,怔怔,“啧啧啧,这也太神奇了吧。” —— 花妩几乎是跟齐巅同时进了屋子,齐巅一抬头发现屋里有人,眸光原本很锐利,待看清后又恢复如常。 “你们下去吧,屋里不用伺候了。”他把下人都打发走。 “你居然会来找我,我还是挺意外的。”齐巅淡淡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我现在没地方可去,又不能回流云观,只好蹭一下殿下的驿馆歇歇脚咯。”花妩不客气地坐下。 “难道不是来找我打探消息的吗?”齐巅道:“朝廷已经知道宫观在满长安城寻你了。” “我知道,我瞧见了官府的通缉公告,不过他们想抓我,说实在的有点天真。” “看来你对自己的水平自信得很啊。” “我可不是师姐,为了流云观不得不忍一时之辱,得完全按规矩来,我又不是流云观的道士,想抓我就得凭本事来。” 齐巅打量她片刻,淡淡道:“很好,其实你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找你去的。” “怎么了?” “你可知墨容前辈被转移进了大理寺监牢?” 花妩一愣,“为何?” “府衙大牢本就看不住观主这样修行高的人,她若执意逃走,衙门限制不住她,再加上府尹大人要听上头大人们的安排,长安听谁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人为了避嫌,只好让朝廷接管要犯,这也是没办法。” 花妩听他发完言,一阵无语。这让人倒胃牙酸的语气,就差直言南宫懿为了避嫌,才把师姐交出去了,他怎么对南宫懿有如此大的敌意啊。 “哦,那照你的意思,师姐被挪到大理寺,会有道士看守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宫观和众道观的道长就等着你救人心切,他们好守株待兔呢。” “那依殿下之见,我该怎么办呢?” “我这样一说,你就真的不打算去劫狱了?”齐巅瞄了她一眼,不客气道:“只为了撇清槐王?” 花妩简直对他的脑回路佩服得五体投地,翻了个白眼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去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齐巅悠闲地坐在一旁不接话。 花妩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我有事想麻烦你,代价好商量。” “你想让本宫去救墨容前辈?” “对,”花妩点头,“你与我同去大理寺。” “你想得挺好啊,让本宫堂堂一个太子陪你去劫狱?”齐巅勾起嘴角上下打量她,“你哪来的自信以为我会答应你?” “跑了罪犯,不就是拍板决定这事的人的锅么?我们都知道这是谁下的令,于殿下来说并无坏处,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好。” “我倒是很好奇这次你为什么会想到叫上本宫一起?不怕本宫撞破你的秘密吗?” 花妩道:“我哪有什么秘密,殿下也说了,宫观就等着有人去救我师姐,诱人上钩,可他们也不想想,倘若钓上来的人是太子殿下,这一笔帐又如何算?” 齐巅笑了笑,“前辈若是诚心而来,就该拿出些像样的代价来打动我,否则我为何要为你背叛与我有利益关系的盟友呢?” 花妩见糊弄不了他,继续劝道:“我知你与大衍某些势力关系匪浅,但那不过都是利益吧?我也并未要求太子做有违你利益之事,你只需要助我带师姐平安离开,如果不暴露身份,没人知道你做过什么,太子殿下是来大衍谈判的,偶尔用些非正常手段,也无伤大雅吧?” “那你救出墨容后呢?打算一走了之?那你跟我回齐国,我便与你走一遭。” “可以。”花妩痛快道:“我料理完长安这桩事,可以跟你离开,但在我走之前,一定要先还流云观清白,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时间。” “那本宫就等你料理完这桩事。”齐巅看上去心情不错,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那就明晚子时而动,我会在葫蝴蝶巷子东街恭候太子殿下。”花妩告辞离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劫狱劫得人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槐王府。 南宫懿问西柏,“还没有找到她吗?她没回流云观?” 西柏摇头,“从昨日出事后再未回去,属下托人去问了广容公主,公主确定屋里没人。” 南宫懿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花妩的性情,墨容被关入监牢,她原本应该第一时间跑来质问他,但上次还是他去找她,才解释清楚。 这次也是,墨容不仅没有被释放的迹象,反而被困进了防守森严的大理寺,而花妩还是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她太沉得住气,还是有别的打算,或是她觉得跟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连质问都懒得,才不登门? 南宫懿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将一切局面都算准的从容模样,其实心里在霎那间已经想了诸多可能性,乱作一团。 封管家道:“殿下不是已经嘱咐过花道长莫要冲动行事?她不至于不听殿下的劝说。” 南宫懿叹了一口气,“封叔,她若肯听我的当然好,只可惜她不是那样的人啊。” 此时,徐青卫上门求见,南宫懿让人请他进来。 “给殿下请安。”徐青卫行礼。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属下想起一件挺奇怪的事,不知严不严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跟殿下说一声。” 南宫懿问:“何事?” “昨日微臣带人去驿馆送东西,好像在驿馆瞧见了花道长......可是她不是被宫观通缉么?”徐青卫思量着道:“我当以为自己瞧错了,跟着走了一段,被她穿墙甩掉了。” 南宫懿的脸色倏然一变,“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半上午的时候,她带着白色的斗篷和斗笠,我原本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徐青卫说到此处脸色有些红。 乞巧节那日在槐兮姑娘的小船上,徐青卫见到盛装的花妩,当时便将她的身形记在了脑海里,以至于念念不忘到她换了衣裳也能凭背影一眼把她认出来。 南宫懿沉默片刻,慢慢恢复了神色,“也不是没有可能,齐国太子是她在太渊观的后辈,又不是修界人,去找他倒也说得过去。” “殿下不怕那齐国太子使坏,故意搅浑长安的局面么?若是他利用小道长对殿下不利可如何是好?”徐青卫语速微快,生怕槐王不肯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就增派人手盯着他,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再联系过。” “是。” “宫里一切可好?符咒务必要清理干净,绝对不能出现在陛下面前,若有人私藏符咒被查出来,一律处死。”南宫懿说话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寒了两分。 “是,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徐青卫走后,南宫懿定定坐在位置上,坐了许久,最后喃喃摇头,“原来是这样。” 封管家听他自言自语,轻声问:“殿下说什么?” 南宫懿扶着额头叹气,“我还是太自信了些,以为出了这样大的事她会先来找我商量,结果忘了还有一个齐巅。” 他这话倒不全是酸意,他从齐巅来了长安之后一直防备他,但却忘了防备他接触花妩。 因为一开始他跟她从齐巅的围杀中逃出来,所以他潜意识便认为,花妩同齐巅不会比同自己更亲近。 但事实上,齐巅与花妩不仅同是道士,更有同门之情,而且当初齐巅也没想过要伤害花妩,花妩不是长安人,她是气齐巅不遵守修界规矩,滥伤无辜,但她不会因此对他有所偏见。 南宫懿活了两世,仔细一思量就知道齐巅一定在这件事背后承担着不可言说的角色,可惜花妩不会知道。 眼下又不知道她在哪...... —— 夜里,南宫懿还没睡,他总觉得心里有一丝不安。 重生之前,没有齐巅出使大衍这一出,更加没有两国合修水利,而大衍也会在两年之内灭国,南宫懿根本无法保证这件事的凭空发生会不会引起结果变动,他慎重再慎重,但变数终归是太多了。 “殿下!”西柏突然匆匆跑进来,喊道:“殿下,齐国太子他离开驿馆了!” 南宫懿被吓了一跳,坐起来就问:“他去哪了?见了谁?” 西柏有点犹豫,但也知道事情重大,必须立刻说,于是道:“听徐大人今日描述,他应该是去见花道长了,他们在蝴蝶巷子。” 南宫懿闻言皱皱眉头,“大半夜,他去找花道长?不好!” 他掀起被子下床,一叠声吩咐:“给本王更衣备车。” “去哪啊殿下。” “大理寺。” —— 大理寺。 夜深人静,大理寺内格外冷寂,守卫士兵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连眼睛似乎都不眨一下。 南宫懿坐着马车前去,整个大理寺的院子内,只有他马车上挂着的两盏灯笼幽幽发亮,很是瘆人。 镇守此处的将领是徐青卫亲自带出来的,对南宫懿的命令自然不会违逆。 “墨容道长怎么样?今夜有没有异常?” “回槐王殿下,一切正常,属下也没有在大理寺周围发现可疑之人,修界的道士也排查过了,很安全。” 南宫懿望望安静的四周,心道:莫非猜错了,他们不是要来劫狱吗? “本王要去见一见墨容道长,你带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要看一眼人才行。 “是,殿下请。” 南宫懿缓缓步下石阶,往森冷的地下牢房走去。 墨容就被关在尽头的其中一间单独的牢房内,她正在屏气调息。 “把门打开,你们都下去吧。”南宫懿淡淡吩咐,将人都赶走。 墨容缓缓张开眼睛,沉默地望着他,她的性子一贯发冷,即便此时对南宫懿,也没有什么多余神色。 “累道长在此受累受辱,懿心中也很不安,还请道长体谅一二了。”南宫懿叹道。 墨容原地站起来,“槐王殿下能否直言,您做这一切,是否是为了诱我师妹上钩?” 南宫懿问:“道长觉得是本王诬陷流云观吗?” “不是,但你把我囚在此处,不就是等我师妹来救我吗?你到底想从她身上知道什么?” “本王想知道她来长安的目的。” 墨容心里一凛,槐王果然知道什么,但似乎不甚清楚,她道:“殿下误会了,她来长安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修行。” “哦?如果这件事让她在长安待不下去,她也不会走吗?” 墨容眯起眼睛,周身寒气逼人,“她不会对殿下有任何威胁,希望殿下不要为难她!” 南宫懿沉默了许久,才轻轻道:“本王没说要为难她。” 墨容皱起眉头,“可你的关注已经让她陷入麻烦了,殿下,请你离她远一点,这样对你二人都好。” “本王不信天道,你莫要说这些预言之言。” “你若不信——”墨容刚要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师姐!” 南宫懿与墨容都是一惊,同时回头去看,就见花妩刚闯进来,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 “师姐,快走——殿下?”花妩一阵愕然,甚至愣在了原地。 而此时墨容却突然毫无征兆跪在了地上,从她嘴角忽然淌出一串鲜红血迹。 “师姐!”花妩睁大眼睛,而墨容在接下来的几息内,忽然七窍流血,喘不过气来。 “师姐你怎么了!”花妩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给她把脉,吓得连声道:“师姐你别吓我啊,我这就带你出去了!” “快.....走,危险,你后面......”墨容眼睛突然睁大,颤巍巍抬起手臂,虚虚指着某处,话还未说完,竟就这么断了气。 花妩当场愣住,机械地转头看她最后指着的方向,便见南宫懿沉默地立在一旁。 第一百五十三章 痛心的质问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睛里掉出来,等想收住的时候,仿佛河水决堤。 墨容在花妩的怀里慢慢失去温度,花妩见过人死,见过生离死别,但是这一刻才能体会到痛彻心扉,痛得她全身发颤,眼前一片模糊。 “为什么?”她紧紧咬着嘴唇,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执拗地盯着南宫懿的方向。 “你跟我说不用担心,我师姐在大理寺不会有事,你信誓旦旦说出这些的时候,想得却是要杀掉她,撇清你与流云观的传言,恢复你的声誉吗?”花妩恨恨看他,恨不得眼睛里冒出两团火,将他就地点着。 “花妩,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深更半夜来狱里见师姐!”花妩冲他大声咆哮。 “我——”南宫懿心里此刻也一团乱麻。 发生了这种意外他也不清楚什么情况,此刻脑子里正疯狂地运转,想到底是谁的阴谋。 是齐巅么?可齐巅为何要当着花妩的面将墨容的死嫁祸给自己,他想挑拨自己跟花妩的关系?可这有什么意义? 还有齐巅有可能在守卫森严的大理寺中来去自如甚至行凶? 那是宫观?毕竟看守墨容的都是宫观中修行高深的长老们,可是他们让墨容在监牢中被杀,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上音观呢?会不会是无端为了斩草除根,将罪名完全落在流云观身上,才想让墨容畏罪自尽,结果因为花妩要劫狱,两人才阴差阳错赶上了这一幕? 南宫懿将视线落在墨容身上,此时墨容已经气绝,她的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南宫懿猛然想到她临死之前直指自己,想提醒花妩什么。 “你看什么呢!”花妩见他不搭理自己,还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墨容的遗体,当时就怒了,站起来就朝南宫懿推了一把,吼道:“你不许看她!再看她我杀了你!” 南宫懿被推到了地牢冰冷的墙上,辩解道:“我没有害墨容道长。” 花妩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发疯一样拍打他,揪着他的衣领狂喊:“你为什么啊!你这个骗子!” “花妩!你冷静点,小点声会引来人的!”南宫懿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慰她,“你想把宫观那些人都引来吗?” “那又怎么样!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你!”花妩眼睛都发红了,紧紧攥着南宫懿的衣领,眼底却越来越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宫懿既心疼又担心,“他们都在抓你,你快离开这里。” “我要把师姐带走,我师姐不能死在这种污秽不堪的地方,她绝不能死在这里!”花妩放开南宫懿,转而重新回去搂住墨容,哭得满脸泪痕。 “你怎么还没出来,快走啊——”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齐巅匆匆赶过来,一看花妩坐在地上,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齐巅见到南宫懿,有点吃惊朝他看了一眼,再看了看墨容,眼里慢慢变得凝重。 “墨容前辈她?” 花妩一直哭,哀哀地喊,“师姐,师姐我错了,我应该一早就来救你。” 齐巅再看南宫懿,心道这是怎么了?原本从这里救出墨容,他是想动点手脚让花妩与南宫懿离心,可他还没出手呢,墨容怎么就死了? 南宫懿心里转得飞快,看齐巅诧异的模样,倒不像是他动的手,那么难道墨容临死前指认自己,是真的觉得是自己下毒吗?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太子殿下。”南宫懿冷冷迎上齐巅的目光,一瞬间气场全开,即便在修为绝顶的齐巅面前,也分毫不示弱。 “殿下别生气,本宫也是受人之托。”齐巅故意往花妩那瞄了一眼,言外之意是自己受了花妩邀请,神情很是得意。 “那你便该知道此刻大理寺有多危险,赶紧带她离开这里吧,本王就当作从未见过你们。”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站住!”花妩迅速起身,情急中抽出了齐巅的灵剑,剑尖直指南宫懿的喉咙。 “我要杀了你,给我师姐陪葬!” 南宫懿沉默地看着她,目光里像是落了一层大雪,又寂静又落寞。 齐巅饶有兴趣地看看两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被溅血。 “你真的相信是我杀了你师姐吗?” “她亲口指认你!”花妩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继续哭,心里像是被锄头翻过一遍,“我那么相信你,我从没想过你会骗我!” 在琼州的时候,两人被困深山,那时花妩曾经威胁南宫懿,如果他跟邪门歪道纠缠不清,她便要替天行道,他当时答应了,答应得很真诚,所以花妩从没想过,南宫懿会在这件事情上与她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当初放了崔黎和崔融,你说是因为不得已,我信了,你抓走我师姐的时候说会好好照顾她,我又信了,结果你根本就是利用他们成就你的名声!你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南宫懿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道:“墨容观主指认我,我便是凶手吗?那么当初归暮道长那件事如何说?你最后不是也以你的方式自证清白了吗?花道长为何非要如此想我?” “你闭嘴!我师姐她不是归暮,她不会故意污蔑你!” “可是方才我明明与她聊得好好的,你想知道她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花妩的目光中有一丝动摇,脑中似乎清醒了一点。 齐巅在一旁幽幽冷笑,“人都故去了,摄政王若真存了歹意,又怎会说出实话?做便是做了,堂堂摄政王殿下,为何不敢承认呢?” 花妩手里的剑猛地又往前送了几寸,锋利的剑刃直抵着南宫懿苍白的颈项。 南宫懿不再说话,而是认真望着花妩,那目光中饱含深意,像是在问:“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花妩深吸了一口气,脑中瞬间浮现出了数个念头。 他是世界之人,不能伤他。 可他害死师姐,就得偿命! 可没有证据证明真的是他所为,若是有,何愁奈何他不得? 你就是怕奈何不得他,才迫不及待想在这里杀掉他吧? 花妩你不能动手,你不能乱了世修两界的规矩! 短短几息,花妩心中已天人交战好几个来回,她不断呼气吸气,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不要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花前辈若是下不了手的话,本宫可以代劳。”齐巅见她半晌没有动作,心里有些焦躁,掌中运出灵力,银色灵力如流萤盘绕在他掌心,将幽暗的地牢点亮。 花妩如梦初醒,就在齐巅的灵力袭向南宫懿的瞬间,挥手卸掉了绝大部分法术,冷声道:“这笔帐我流云观定然记着,不管凶手是谁,我早晚会讨回来!” 她召出拂尘,卷走墨容的遗体,让齐巅跟上,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牢。 两人趁夜色离开大理寺,而齐巅走之前,也在花妩的要求下,放了南宫懿放在外头望风的西柏等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会否为我哭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和齐巅走过深夜的街巷,初冬的风在街上小声呜咽,花妩一路沉默不言,齐巅就跟着她,不时瞄瞄她的脸色。 “太子殿下请回吧,我要回流云观了。”花妩突然顿住脚步。 齐巅默了半晌,又往前走了一步,“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宫都跟你出来这一遭了,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齐巅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她整张脸都哭得红红的,眼睛跟白兔一样,明明委屈得不行,还故作镇定,在他面前逞强。 齐巅突然想方才她那么歇斯底里吼南宫懿的时候,又想起她在极气之下也没下手杀了他,心里顿时涌出许多不甘心。 他想也未想就伸手把花妩抱进怀里,冷冷道:“你想哭为何要忍着?想杀人为何不杀?你若怕脏了自己的手,我可以替你去做,在这里委屈自己有什么用?哭死你算了。” 他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衣襟被两只小手拽住,接着就听到花妩抽噎的声音,很快,花妩在北风中嚎啕大哭。 齐巅挥手在四周化出结界,叹了口气,小家伙人不大,劲倒是很足,能哭这么大声。 他默默望着月亮,心想这一幕真该让南宫懿看到,可他现在又忽然没了向槐王炫耀的心情,好像她流出的眼泪已经把他淹没了,让他也难过起来。 “花妩,我们修道之人向来将生死看得很淡,你知道的,天地悠悠,轮回有道,来日总会再聚首,你不要这样伤怀。” “我师姐,我师姐她是无辜的!她最无辜!”花妩哭得极凶,一边哭一边说,说得含混模糊,齐巅要竖起耳朵分辨,才听得清。 “人已去了,多说无益,想开点。” “可是我舍不得她......” 齐巅再次叹气,把她扶正了突然问:“那倘若我死了,你也会为我这样哭么?” 花妩愣了一下,突然哭得更凶了,抓起他的衣领猛摇,“你给我闭嘴!闭嘴!” 齐巅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哈哈笑了一声,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求饶道:“好好,我闭嘴,你也歇息一会儿,一会儿再哭。” 过了一盏茶,花妩总算慢慢平复下来,齐巅问:“要回去么?” 花妩点头,背过他抹了抹脸上,齐巅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被打湿一片的衣裳,面无表情。 “多谢你,我好多了。”花妩转过来道,“不管怎么说,人已经救出来了,殿下还是先回去,毕竟你也不想扯进麻烦中吧。” 齐巅叹道:“好吧,那就送你到此,我再问一句,你真的不打算向槐王寻仇么?” “师姐的仇必要报,血债血偿。”花妩斩钉截铁道,“但我要先料理上音观的事。” “哦?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犹豫了?” “我说了我要先收拾无端,槐王跑不掉的,不急在一时。” 齐巅不知可否,“你心里有数就好了,本宫先行一步。”他说要走也不迟疑,直接转身便走了。 花妩深一脚浅一脚走回流云观。 —— 花妩将拂尘展开,拂尘柔软的丝缓缓张开,露出墨容的尸首,花妩指挥拂尘把她放置在一张玉床上。 临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接着流云观中的弟子一个接一个跪下。 “师父......” “临朝啊,你叫个女弟子替师姐净身,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将她安置在寒室内,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我要亲自主持师姐的净灵安魂礼。” 花妩淡淡吩咐,面无表情,临朝虽然不明用意,但还是应是,他总觉得花妩此刻的平静之下是一片沸腾的岩浆,很快就要喷薄而出。 “师叔,您将师姐带回来,那宫观......” “无妨,宫观若来人质问,我去应付,这几日闭门开阵,在周围布上结界,不要打扰我师姐休息。” “是。” 花妩疲惫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广容公主也来安慰了她一回,花妩打起精神应付了两句,紧张的神经终于绷断,整个人一头栽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时,果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花妩走出院子问:“怎么了?” 红嫣匆忙道:“宫观说昨日晚大理寺关押的罪犯走失,要进来搜查,花前辈,我们怎么办?” “怕什么,随我去门口看看。”花妩抬脚便往外走。 一开门,果然见宫观来了十多人,各个御剑,在流云观前站了一排,花妩瞄了一眼,有几个道士她认得,其他倒是眼生得很,还有一个带着兜帽看不清脸。 丹鹤竟然没来,这让花妩颇为意外,她可从会错过为难自己的机会的。 “什么意思?”花妩冷冷问,“将我师姐弄丢了,我没追究你们的过错,你们还敢打上门来?你们大衍宫观就是这么不要脸么?” 花妩这么不客气,让众宫观道士脸上万分尴尬,领头的道士朗声道:“废话少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将犯人劫走的,快让我们进去搜人!” “你们有搜查令么?”花妩倚在门上淡i淡问,“别以为我不懂你们大衍的律法,宫观即便要管理修界之人,也要拿得出官府批示的文书,在府衙备过案才行,你们拿得出来么?” 领头人顿时语塞,实务之中,因掌权的摄政王不喜修界,因此懒得对修界的一切有所耳闻,所以宫观只有在调查世界之人时才需要搜查令,因此他们出发之前也从未想过要有这个东西。 “你开门是不开?” 花妩冷笑,就知道他们拿不出来,她心里喷薄欲出血染山河的怒火总算平息了分毫。 昨日晚上南宫懿受伤的目光还历历在目,让花妩没法完全相信是他害死墨容,倘若他今日敢给他们批了搜查令,花妩发誓不管他有什么难处,自己都要立刻马上提剑去取他项上人头。 “不开怎样?你想擅闯?凭你们这群废物?”花妩冷冷环视一圈,懒懒道:“我不屑杀你们这些杂鱼,让朱雀散人来见我。” “你!你仗着自己是太渊观的道士,竟敢口出狂言!” “狂不狂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花妩话音一落,金光一闪,领头道士像是忽然被控制,瞬间僵硬着从剑上跌了下来,在距离地面只有几丈高的时候,他才使出术法,但下坠的力道还是令他砸在了地上,摔断了腿。 众人一看,脸色突然变了变,他们倒是忘了花妩天赋极强,能凭借短短几息的压制就杀人于无形,于是再不敢托大飞在空中,纷纷防御性地落下来,执剑以待。 “都愣着干嘛!打破结界,进去搜查犯人!”领头道士恼羞成怒,喊起来,“赤狰前辈,有劳您了。” 花妩往那带着兜帽的道长那望了一眼,心道原来是他。 赤狰的周身忽然亮起如火一样的光芒,周围的空气都被烤得焦灼,他不动声色向花妩走来,抬头,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 花妩眼底溶出金色,眯起眼睛,惊讶地发现无法夺取他对灵力的控制。 赤狰快若闪电地出手,花妩急速向后退去,上次交手她就知道,这一掌只怕躲不掉,赤狰的攻击快得没有道理,而且他没有底线。 就在花妩有些狼狈的时候,一道碧色弧形灵力波破空而来,瞬间就将近若咫尺的赤狰与花妩分隔开,花妩清楚地看到赤狰眼中满是错愕地被掀翻了出去。 “哎呀,大衍的宫观有些不象样啊,仗着人多便来欺负我的小师妹吗?”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踏空而来,仿佛响在众人头顶。 花妩抬头一看,惊喜起来,“桑若师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渊观桑若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一个身穿青色长衣的男子御剑而来,他嘴角天然含着三分笑意,所过之处如带过春风。 桑若落地后轻轻抖了抖自己的衣裳,仿佛害怕沾上尘土,旁若无人对花妩笑道:“几月不见你,怎就这么憔悴了?” “师兄,一言难尽。” “没事,有师兄呢,我远在稷华山,却听说你在长安受了不少委屈呢,快让师兄瞧瞧,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家小师妹。”桑若狭长流光的眼睛随意一瞟,所过之处却如北风刮过,生生让人心底生寒。 花妩抿着嘴唇,狠狠往赤狰的方向瞪了一眼。 桑若将视线落在赤狰身上,勾唇一笑,“哦,好像是他方才要来伤你?” 宫观的首领道长哆嗦了一下,桑若大名他们早就有所耳闻。 元玉真人座下有几位道行颇深的弟子,听说修为早就高深不可测,但他们鲜少在大陆各国行走,众人也只知其名不见其人,今日见到桑若,但看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赤狰掀翻了出去,就知他若发力,他们这些人怕是一个也招架不住。 于是他试图讲讲道理,太渊观是天下道门之首,门下弟子虽然修为高深,但一言一行最是要受到规矩的辖制,否则自会受世修两界诟病,他就不信这个桑若敢动他们! “桑若道长,我等登门也是事出有因,我们怀疑在大理寺关押的朝廷钦犯被流云观劫走了,要求进去搜查只是例行公事,但是花道长一直强硬地阻拦,我们也很难办,还望您能体谅。” 桑若懒懒问:“你们走失犯人,跟流云观有什么关系?合着你们任务出了岔子,就得要求别人配合?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走失的犯人是流云观观主,墨容道长。” “你给我闭嘴!我师姐不是犯人!”花妩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就要冲过去赏他一耳光。 “花妩,别同他们计较。”桑若拉住她,对宫观众人道:“我这次来就是要调查长安这桩事的,墨容是不是修行禁术,是不是纵容门下弟子修行禁术尚不能判定,你们大衍宫观莫要红口白牙污蔑好人,若是叫我查出些你们不干不净的勾当,可别说我不给你们留脸面。眼下趁我还没有生气,赶紧散了吧。” 宫观领头的道士鼻子都快气歪了,桑若明晃晃是用他太渊观掌门弟子的权威向他们施压,也太嚣张了,可惜他修为太高,连赤狰长老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一个回合,他们这些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那我们先去旁的地方找,告辞。”宫观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一会儿工夫,灰溜溜走了。 流云观的年轻道士们没见过桑若,甚至一些人都没听过,此刻都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桑若道:“好了,人打发走了,你也得与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吧,花妩,说真的你的脸色非常不好。” 花妩忍了又忍,才镇定地转过头对临朝道:“你去安排一处干净的院落给我师兄落脚,然后i带着大家回去吧,叮嘱好,全观上下要加强戒备,不得懈怠。” 临朝恭敬应是。 “师兄,我们先进去吧,我带你去见师姐。”花妩转身在前面引路。 桑若瞧瞧她,饶有兴趣地打趣,“我们花妩还跟以前一样,天生就有当前辈的款儿,这派头,啧啧啧。” “师姐不在,流云观总得有个主心的人。” “墨容不在?去哪了?” 花妩的神色暗淡下来,不再接话。 直到他们来到地下寒室中央,花妩才黯然道:“师兄,师姐她羽化而去了,是我没保护好她。” 桑若嘴角始终含着的笑意这才慢慢淡去,他慢慢走到玉床前,盯着躺着的人看了许久,像是终于相信她已死亡,而不是睡着了。 “你把事情原委详细说来听听。”桑若缓缓道。 花妩于是就从归暮的事情讲起,归暮如何被蛊惑、自己如何得知邪法妖道的存在、一直讲到墨容在狱中被害,她说到后来,已经觉得血管都冻冰了,嘴唇也麻木起来。 “所以你觉得,墨容是被槐王毒害?”桑若伸手放在墨容的心口,碧色的灵力在她心口上亮了许久,才缓缓熄灭。 花妩激动道:“若不是他还会是谁?他怕流云观的丑闻动摇他的声望,才要毒死师姐,我要他偿命!” 桑若听了这话又检查许久,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花妩,我想你可能错怪槐王了,墨容她应该不是槐王所害,她是自尽的。” 花妩忽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呢师兄,师姐怎么可能自尽?” 桑若指着墨容的遗体道:“她是中丹毒而死,毒性剧烈,能在顷刻间杀人于无形,而她服用的毒丹过量,没有被完全消化,我方才感觉到了,这是我们从前在稷华山上炼化出的一种毒丹,叫做穿心引。” “这不可能.....她受了槐王胁迫么?为何要自尽?”花妩简直不敢相信,转身往外跑去,“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花妩,你回来!”桑若想让她别冲动,谁知她已经冲出去了。 桑若连连叹息,都来世界生活了半年多,还是这么冒冒失失,那槐王若是为难她可如何是好? —— 花妩冲出流云观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是被通缉的人,宫观那些人方才没有强硬地来捉拿她,想必一是忌惮她的修为,二是猜测她与墨容在一起,已是笼中之鸟,没必要一定要立刻捉拿。 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别的,只想知道南宫懿在这件事上到底扮演着何种角色。 今日的天气格外阴沉,没一会儿天上竟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花妩身上亮出淡淡金色,她像流星一样连穿数道墙壁,径直冲进了南宫懿的书房。 张婶和婢女从厨房门口穿过的时候只觉旁边一道金光一闪,张婶莫名其妙,“方才好像有个人影跑了过去,你瞧见了没有?” “没有啊,什么样的人?”婢女左右望望。 张婶嘟囔了一下,“算了,许是我年纪大瞧错了,下雪了怕是要冷,去取些炭火,给殿下屋里烧暖和些吧。” “诶!” “殿下,您从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好歹吃一口东西吧,虽说,余毒解了,但您一直不吃东西,身体也会吃不消啊。”西柏正小声劝着,花妩突然闯入。 西柏当场抽出腰间佩剑,一瞧是花妩,直接惊在了原地。 “花,花道长?”他刚喊完,南宫懿猛地抬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花妩的头发上落了星星点点几片雪花,一身寒气闯入屋子,在看见南宫懿的瞬间,也不知是屋里太暖还是什么原因,她不受控制地突然红了眼睛。 “花妩,你怎么了?”南宫懿轻轻绕开桌子,轻轻向她走来,好像是怕把她惊跑了。 花妩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紧,纠结了好一阵子,她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有要紧事要问摄政王殿下,不知您可有时间?”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言胜千言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南宫懿无声挥退了西柏,西柏走的时候忍不住看了花妩两眼,心里七上八下。 刚出了那样的事,花道长伤心,若是真迁怒了殿下,伤到殿下可如何是好啊。 可南宫懿要他到门外守着,他也不敢乱听主子们的墙角。 屋里只有两人后,南宫懿才重新看向花妩,心里有点怅然,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生疏地称呼自己,墨容这一死,连月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亲近与好感在顷刻间便荡然无存。 “花妩,你可以问了,我保证不会有其他人进来。” 花妩道:“把你那天见到我师姐之后的情形原原本本说出来,一句话都不要落下。” 南宫懿沉默了片刻,依着她的要求复述了一遍,包括中间他对于她来长安目的的询问和揣测。 花妩听后也沉默了许久。 槐王原来从一开始,就怀疑她来长安的目的,所以后来的关注和帮忙,都不过是在监视她么? 而另一方面,他既然将这些都坦荡的说了出来,那么是不是说明,他真的不是杀害师姐的元凶? “花妩?” 花妩抬头,就见他已走到了面前。 南宫懿低头,真诚地望着她,“我知道我不该怀疑你来长安的用心,你这样心地的人,不会装着害人的念头,我打探你的消息,也不只是为了掌握你的行踪。” “就这样?”花妩问,“那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炸了北戎王府的丹炉?”“是。” “你也知道,我潜入过大理寺,见过北戎王?” “是。” “所以你知道,我的修为跟实际不符?” “我知道,但不知道原因。” 花妩想了想又问:“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南宫懿心里突然有些慌张,她的话就像在告别。 “你师姐的事,我也很抱歉,花妩,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原本只是想保护她才将她关在大理寺,与外界隔绝,没想到竟因此铸成大错。” 花妩听到师姐便一阵心痛,腾一声站起来,“我先走了,打扰殿下。”她飞快躲开他的目光,往门处走。 南宫懿当然不愿就这么放走她,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 “花道长不想知道我打探你的消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他快速道。 哪怕花妩再不通情事,再纯情天真,在这一刻,肌肤相触时,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南宫懿的手很温软,手心里有一点点湿润,紧紧拉住她的时候,好像生怕一松开她就消失了。 花妩心里默默叹气,其实他这份心意哪怕没有说出来,也传达到了。 当时他当着她面说过他有一个心悦的女子,花妩还在纳闷为何要故意说给她听,现下都明白了。 还有从宫门口出来在马车上的时候,他那句话的暧昧也并非她臆想,他竟真的是这个意思! 便是高贵如摄政王,从容如南宫懿,在对待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情时,原来也是心怀忐忑,步步小心试探的啊。 花妩在这一刻心里像是被冻结的湖水,通透得能一眼望到底,但随之而来酸涩和无奈像是海浪,默默将湖面淹没。 “花妩,你不想知道吗?”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师姐为何会死,殿下。”花妩故作冷淡。 南宫懿黯然道:“你怨我,我无话可说,但我——” “我也愿意相信非你所为,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师姐也的确死在你大衍的牢狱之中,这个事实改变不了,其他也一样,所以殿下,有些话还是不要说了吧,没有必要。”花妩干脆利落地打断他。 他的情意,他这个人,花妩从此刻认认真真地感觉到,她承不起。 哪怕曾经也对他有过朦胧的好感,但是师姐的死将是横亘在他们面前无法修复的裂缝,也许该庆幸的就是,南宫懿没有宣之于口,她也没有不知深浅地接近他,到了临别时,两人不至于那么尴尬。 “殿下,可以放开我了吗?”花妩的声音再次响在空空的屋子里,也响在两人空空的心上。 南宫懿缓缓松开手,但手指相离的瞬间,他又重新抓了回去,“等等花妩!” 花妩深吸了一口气,躲过他的目光。 “你说等这件事过了以后,你带我回稷华山看风景,我想问问你,这桩约定可还作数?”南宫懿一字字说出这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花妩的心也颤了颤,当初答应他的时候也是真心的,没想到短短一月过去,竟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花妩狠了狠心,挣脱他的手,“不作数了,稷华山不欢迎你,我要将我师姐带回去,她一直不喜欢你,我不会把你带到她面前气她的。” “不作数了。”南宫懿喃喃重复,终是垂下了手。 花妩忽然道:“原来殿下当初真的有多注意过我,难怪丹鹤总是对我心怀恶意,不过殿下,我来长安真的没有歹意,更不会妨碍殿下什么,你大可不必再在意我,我也向你承诺,从此流云观与你槐王府也不会再有任何传言传出,碍你声誉。” 南宫懿的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忽然咳嗽不止,“咳咳,咳咳咳......” 花妩这才回头,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殿下镇静些,你是大衍的摄政王,长安还要你来主持大局。今日我师兄已经到了,他会将长安修界的妖道整肃干净,但是世界的秩序,还要殿下来维持,你要保重自己。” “所以你什么时候离开?”南宫懿低低问。 花妩不想他对自己还留有什么念想,于是道:“再过不久,我可能会随齐巅去齐国。” “哦。”他轻轻应了一下。 “告辞。” “抱歉,让你在长安有一段如此痛苦的经历,其实我那天是因为知道你要去劫狱,本想去拦你的,若是我那日没有去拦你就好了。” 花妩抓着门框的手指节发红,眼眶也发红了,“你别说了!难道我师姐是故意死在你面前,嫁祸你吗!” 南宫懿沉默下来,话真是越说越错。 花妩不想再说,也不想留下,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西柏倚在院子门口发呆,突然听见她出来了,连忙站好,“花,花道长,你要走了啊,属下送送你。” “不必了,”花妩淡淡道:“以后也不会再来。” “哦,好,啊?” “去让封管家给你们殿下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他似乎身子不舒服。” 西柏听了立刻紧张起来,也顾不上花妩说的,花妩便自己走了出去。 等到她回到流云观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有白皑皑一层,她头发上和肩上也落了薄薄一层,花妩看看天,郁闷地想,今年冬天来得也太早了,师父很怕冷,若是能早点回去,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身后有什么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花妩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寒室,桑若正静坐修炼,闻声才慢慢睁开眼睛。 “怎么哭了?”桑若起身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 花妩心里满是无奈和难过,失去槐王这个朋友她心里的确空落落的,可失去师姐又让她极度清醒。 槐王很无辜,也不无辜,不要再去想他了。 可越是这样想,眼泪越是不争气地往下流。 桑若见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回事,揽着她问:“这是怎么了?那槐王欺负你?” 花妩哭着摇头,跪坐到墨容的尸首前,垂着头一声不吭。 “别哭了,”桑若蹲下来安慰她,温和地哄着,“小花妩啊,你小时候你师姐最宠着你了,她遇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你留一份,她魂魄归来,若是看见你这样难受,一定会很愧疚的,你要坚强一点。” 花妩靠着桑若的肩膀,地下寒室中幽冷冰寒,但是桑若是温暖的,靠着他就像是小时候躲在师父怀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身后,无限安全。 “师姐为何要自尽.......”花妩喃喃念叨,“她没做错任何事,这世上有什么绝境是不能解决的,让她那么决绝?” 桑若叹了口气,“墨容这一生也算是顺顺当当没有坎坷,自小家境优渥,被师父相中领上稷华山,收做弟子,少年得志,十五岁下山修行建立了自己的道观,受人敬仰,大概是因为一时受不了被扣上歪门邪道的罪名,心里感到冤屈吧,她性子一向冷,就算被误解也不多开口解释,最后只怕已经心灰意懒了。” 花妩眼角滚下一滴眼泪,刚要擦,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一闪。 不对,师姐临死前说什么来着? “快走,危险,你后面.....” 她好像要嘱咐自己什么,但是没有说完,简直就跟归暮死的时候一样。 花妩猛然直起身子快速地想,她们好像都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但是直到她们出了意外才想告诉她,结果来不及了。 而且这件事还都与她有关,因为她们的遗言都是要她快走,警告她身后危险。 如果说归暮的话不可信,可墨容呢?师姐很疼爱她,临死前还要叮嘱她的一定是重要之事,可这桩事又是什么? 我后面到底有什么?花妩快速思索。 联系两次意外来看,唯一相同的地方就在于南宫懿,难道墨容的意思不是南宫懿杀了她,而是让自己警惕南宫懿吗? 一个身体孱弱的王爷,尽管握有摄政大权,但政敌颇多且实力高深,有何好怕的,让归暮和墨容都为之忌惮? 更加奇怪的是,南宫懿连半点修为都没有,墨容为何要那么厌恶他? 厌恶他就是变相地关注他,墨容从不对朝堂之事感兴趣,怎么知道南宫懿的手段跟城府?为何要针对他? 花妩隐隐觉得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又想不到关键之处。 桑若见她好不容易有点精神,又道:“现在能做的,就是为她洗清冤屈,恢复她和流云观的名声,你想到什么了?” 花妩皱起眉头,“没有,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师姐好像有事瞒着我......” 桑若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别想了,这里太过寒凉,我们回去吧,我见你的气息很不稳,师兄帮你调息一下。” 花妩站起来拒绝道:“没事师兄,我们不如先去临朝那里。” “临朝?” “嗯,临朝的卜卦很得师姐真传,我想让他瞧瞧接下来的事我们有几分胜算。” —— 且说第二日一早,宫观又来要人,这一次是连花妩和墨容一并算在内,要求流云观立刻放弃抵抗,将犯人与同党交上,领头的成了一个蓄着白须的老道。 桑若云淡风轻地说花妩昨日离开流云观后再未回来,软硬兼施将众人打发了回去,消息在长安不胫而走。 修界众人一面忌惮桑若的道行不敢强闯流云观,一面疯狂将桑若狂妄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态度奔走相告,于是长安修界对桑若和流云观的举动越发不满,甚至有人私下集结要打上流云观。 直到上音观遍邀长安名士,去清凉山为云印净灵,流云观依旧大门紧闭,结界周密如铜墙铁壁。 临出发前,桑若问花妩:“你说有两拨人手上都掌握着禁术,可无端只是其中之一,那另一拨呢?” 花妩道:“我猜另一拨是当初诱哄归暮换皮的人,这伙人我暂时还不知道底细,但是我见过他们的手下,我想深挖下去,也能挖出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无端,他对太渊观有很深的敌意,他和弟子之所以陷害师姐,就是要借这桩事败坏太渊观的名誉。” “所以你这些日子让我装装样子激怒修界众人,让无端误以为他的目的达到了,再在净灵现场当众揭穿他的阴谋?” 花妩点头,“对,我也真是不明白,无端活了一大把年纪,为何会天真的以为,他圈养的那些妖道,还有云印死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以为我真的就没有证据指认他?” “你是想.....”桑若寻思了一下,脸色变了变。 花妩转身朝外走去,面容一片宁静,“走吧师兄,我倒要看看,谁给他的勇气让他以为自己有能耐取代太渊观,取代师父在修界的地位!” 两人出去后,临朝带着些流云观的道士等在外头,花妩轻声对红嫣道:“你去蝴蝶箱子找一个叫红豆的小丫头,让她去槐王府跟守门的说一声,清凉山这两日有异动,让闲杂人等不要靠近。” “好的花前辈!” 桑若忽然道:“对了,我这两日待在观上,听闻齐国太子一直想登门拜访,你为何不让他上门来?” “哼,”花妩撇撇嘴,“流云观是什么地方,他想来就来?” “他好歹也是太渊观外门弟子,你我的后辈,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小花妩?”桑若打趣了她一下。 “他若是老实,我当然不会下他颜面,可他......”花妩捏紧拳头。 “他怎么了?此事与他有关么?” 花妩咬牙半晌,才道:“没有,他好得很。” 齐巅装作局外人一样给她提供邪门歪道的秘法,答应带她去大理寺劫狱,所以花妩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向着自己的,可花妩却忘了,齐巅来大衍的目的是在大衍讨得好处,他可以帮她肃清修界维护法纪,当然也可以来捣乱! 从桑若告诉她,师姐是自尽开始,花妩突然就明白过来齐巅为何会答应她陪她来劫狱了——他是想借她的手,让她在愤怒之下失去理智杀了南宫懿,这样他才能在这桩破事里得到最大的利益。 “师兄不必急,这位后辈你这两日肯定会见到的,他一定会去清凉山看热闹。”花妩谈及齐巅的语气,带着几分古怪和咬牙切齿。 桑若御剑带花妩无声划过落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上清凉山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已经落在清凉山顶空旷的广场外围。 “没有结界。”花妩看了看四周。 “看来上音观并没准备藏着掖着。” “师兄小心一些,我知道云印用过夺取灵力的邪术,却不知无端有没有把这法子用在自己身上。” “他既然想取代太渊观,首要的一点就是被天下人信服。”桑若道:“想要受修界崇拜,就要有相应的德行服众,他不敢把这种妖法用在自己身上的,那样等于自断后路。” 花妩点点头,“时间还早,我们先去云印关恶灵的地方看看吧,上次被他困在这里,我本来想为他们净灵以后再出去,却没想到给了云印污蔑流云观的机会,让师姐含冤下狱” 桑若道:“别自责了,你不会卜卦,也不能未卜先知,怪只怪上音观的人太阴险,你带路吧。” “好。” 两人顺着山谷走,慢慢靠近那处洞窟,花妩停下问:“无端会不会在里面,我感觉不到他的灵气。” 桑若摇头,“附近没有修界的人。” 于是他们轻松进到山体内,花妩走到祭坛前,刚想滴血,想起来桑若在身后,赶紧收回银针,取出一瓶灵药原液撒上去,“如果我没猜错,这里面关着的,应该都是无端和云印为了夺取灵力所害的人。” 漆黑死寂的祭坛在片刻后再次有了剧烈反应,光亮像是水纹一样荡开,无数只枯槁的手挣扎着从地底攀上来,无力地敲打着透明的封印,让人不寒而栗。 连桑若见了也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一缓才问:“这是什么?” “上音观无端、云印,罪孽深重,绝不能放过!”花妩冷声道:“看这情形,他们所害的少说也有几百人了。” “那为何一直无人察觉?” “无端想推翻太渊观,这种想法一定非一日之功,他大概准备了许久,几百人虽多,可几年下来,遮掩周全也并非全无可能,再加上倘若捕杀的都是些无依无靠的人,就更加让人无从察觉了。” 桑若叹了口气,“现在却不能为他们净灵。” 花妩道:“没错,灵力波动会被无端察觉,更何况他们死在此处怨恨深重,净灵已非一日之功。” 桑若刚想说话,忽然一甩衣袖乘风而起,同时他的长剑从袖中飞出,接上花妩两人一起飞入洞顶的阴暗处。 “有人来了。”桑若说罢收起了映心石,洞里一片晦暗。 他话音落下片刻,有人走了进来。 山洞被点亮,那人走到祭台边,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机关,黑色光滑的祭台竟从中间向两旁裂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深洞。 那人向深洞招招手,也不见他召出了什么,只见他恭恭敬敬站在一边,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好像跟着什么人一样亦步亦趋离开了山洞。 他走后,黑色的祭台也缓缓合上,而自始至终,那些被困在祭台下的冤魂枯骨却一个都没露面。 花妩和桑若等了一会儿才重新落地。 “那个人召走了什么?是不是要把恶灵放出去?”花妩问。 桑若思考了一会儿,“刚才那个小道修为不高,无端应该不会让他来控制这么多恶灵,有可能他带走的是其中某个很厉害的家伙,以防净灵途中发生意外,如果他召走那个东西能指挥这群恶灵,那么他的行为就解释得通了。” 花妩道:“这里虽然处理不了,但可以封印。他召走那家伙就算再厉害,可若是师兄封印了这里,无端就是再想叫帮手也是无用。” 桑若点头,两人出去时,桑若以符纸布了一道结界。因为怕打草惊蛇,他只用了五成灵力。 此时日头已升高,两人站在隐蔽处抬头望去,已经能看到有些远道而来的道士御剑往广场中飞去。 桑若转头问花妩:“你想好了么?在这儿闹起来,回头观里必要罚你。” 花妩的目光半点波动也无,“嗯,师姐的仇定要报。” 桑若打量她片刻,轻笑一声,“我说怎么这么有底气,原来灵力都恢复到化境了。” 花妩一噎,讪讪道:“原来师兄都看出来了。” 桑若看向远处,“你藏好些,别被观上长老们和师父发觉就行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 “反正被发现也要受皮肉之苦,随便吧。”花妩边走边道。 两人悄悄来到广场。 尽管这次到场的人没有祈雨节时那么多,但放眼一望,上音法会那日来的道观门派基本都来了,众人大多悬浮在半空中,场面很是壮观。 两人带着斗笠混在人群中,花妩慢慢察觉到,这些人很多都是脸色不善,面目严峻地盯着坐在摘星台之上的无端道长。 “师兄,我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啊。”花妩小声对桑若道。 “怎么了?” “这些人既然是应邀来给云印安魂净灵的,就说明他们支持无端咯,那就是要跟流云观过不去了,可流云观怎会在大衍树敌如此之多?” 桑若叹道:“你算是问到了关键之处,表面看上去太渊观统治的修界固若金汤一派祥和,其实暗地里,对太渊观颇有微词甚至反对的道门多着呢,流云观不过是受到针对而已。” 花妩听了这种说法很是震惊,刚想追问,无端突然站起来发话。 “诸位道友。”他施了一礼,很是慈和谦卑道:“感谢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为小徒净灵安魂,小徒虽然没什么修行天赋,成不了大器,然跟在我身边多年,为人正直本分,从无劣迹,谁想最后死于邪门歪道之手,唉,可见天意难测,本是琢磨不定。” 广场众人默然,表示哀悼。 “除魔卫道本是我修界道士的职责所在,百死不悔!”无端抖着白花花的胡须,说话铿锵有力,“可惜我徒儿被妖邪所杀,我这个做师父的却不能为其讨回公道,只能好好送他离去。”话到此处,有人便喊:“以无端大师的修为,什么样的妖邪竟不能降伏?” 另一道门的道士答:“这位道友有所不知,云印道长是在流云观被妖道所伤” 众人果然一阵议论。 “那流云观观主墨容道长不是仙逝了吗?” “流云观表面清风霁月,其实私下圈养妖道,纵容妖法害人,祸乱长安,罔顾性命,便是把整个道观都端了,也不足以平我们心中之怨!” “说的容易,那流云观背后是哪里,墨容是谁的徒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云印道长就这么死了?” “不然怎么办?无端大师为何叫我们这许多人在清凉上顶为他净灵?还不是怕遭到太渊观的报复?元玉真人那个最小的徒弟还在长安,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猖狂得很。” 花妩:“” 无端再次开口,“贫道人微言轻,自知蚂蚁无法跟大象抗衡,可心中颇有不甘,今日众位道友集聚此处,贫道便提个不情之请,望诸位道友随我去元玉真人跟前问个明白,流云观祸害长安一事,怎么给世修两界个说法。” 广场之上广阔,放眼望去,一些规模较小的道观已经被煽动,要跟着无端去讨问太渊观,另一些人则面露谨慎,不肯表态。 女冠为妃 第一百五十九章 原形终毕露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这怎么说?” “先看看情况。” 桑若和花妩听到有人小声议论。 旁边一位年长清瘦的道长哼了一声,“他自己死了徒弟,不敢跟太渊观叫板,就想个说辞拉上我们,可跟我们有何关系?万一因此得罪了太渊观,岂不自讨苦吃。” “是这个道理,再等等。” 果然有人道:“大师,我们知道你痛失爱徒心有不甘,但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想必就算你不去追讨此事,太渊观也要出面解释的,届时,我们看看他们如何说,好再做打算。” 众人多是应和。 无端微微垂着眼睑,微风中,他的白胡子轻轻飘起来,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安宁慈善的感觉,既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又像街角晒太阳的普通老者。 “你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呢?常言公道可贵,你们就不敢为一句公道随我上稷华山么?”无端的声音像洪钟散播而去。 “无端,你先冷静些,今日还要给云印净灵,你莫要耽搁了时辰” “我的徒儿如何惨死,便让你们看看。”无端震起云印身上盖着的白布,将他的躯体升上半空,众人一眼便能望见,云印身上的千疮百孔,像是被打漏的筛子,全身溃烂之下几乎无一处好地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便是流云观妖道的道行,他们吸纳普通人的灵气固元,威力巨大不可控制,若纵容他们继续盘踞在长安,今日云印的下场,就是来日诸位的下场。” “这” 花妩看看周围,似乎又有许多人被他说动了。 “云印死得这样惨不假,但也不能全听大师一面之词,目前流云观并未对此做出解释,更何况我前些日子在长安游走时听闻,上音观在为百姓分发一种神奇的祈愿符,百试百灵,而长安突然起火时,我也亲眼所见这符咒有异,所以依我看,诸位还是别过早下定论,出力给别人做嫁衣得好。”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面生的道士,穿着也随便,不像是哪个道门的,倒像是散修。 他这话成功挑起来众人心中的犹疑,有人便道:“我等今日是来为云印道长净灵的,若是大师还不组织净灵仪式的话,我们便先走了。” 无端抬了抬眼皮看看半空,轻轻道:“走?”尾音在空中盘桓许久也不散,可见无端气力高深,众人默默打了个寒战。 “今日诸位若是不能帮我圆了这个心愿,那贫道也不能痛快放诸位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端招招手,原本晴朗凛冽的天上突然间冒出一团黑云,黑云似墨一样散开,染黑了清凉山的穹顶,四周忽然之间暗下来。 “师兄,他在布结界,”花妩警惕起来,“他想逼迫这些人拥簇他!” 桑若瞅瞅天色,皱眉道:“恐怕不仅如此。” “嗯?” 人群一阵骚动,众人突然发现,御剑不灵,纷纷从半空降了下来。 “无端,你想干什么!” 无端淡淡道:“很简单,你们若是乖乖答应助我攻上稷华山,我便放过你们,若是你们不肯,那我只能使些手段让你们听话了。”他说罢,抬头看了看天上,招招手。 一抹黑烟盘旋着落到摘星台上,奇怪得是这团烟雾竟隐隐露出一个人形。 “那是什么”花妩跟众人一样震惊。 “恶魂,”桑若道:“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云印的魂魄吧。” 花妩恍然大悟,“所以那个道士从祭台之下召走的,就是他的魂魄?” 桑若叹了口气,“对,无端自己不会夺人灵力,他必舍不得云印这个得力助手,而且他应该早就知道,就算云印死了,也有办法为他所用,所以才让云印死在流云观,污蔑墨容他们。” 花妩心里一片冰凉,难怪祭台下的那些恶灵争先恐后要逃走,原来他们不是贪图她的血,而是因为吃掉他们的东西跟他们关在一起啊。 有人认出了云印,谴责无端:“你怎么能擅自把他的魂魄养在自己身边?这是逆天的行径!” 无端笑了笑,笑得仙风道骨,“逆天?何为天?你们口口声声说逆天,私底下不是也对太渊观很不满么?为何不肯跟我覆灭他们,另换一片天?莫非你们就这点能耐,只敢逞口舌之快?” “魂魄不得转世,已经成为恶灵了,你不要执迷不悟!” 那团黑烟嗖一声冲着说话的道士而去,将他笼罩其中,片刻功夫,等黑烟散去时,他竟只剩一张人皮,软软躺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后退,立起长剑。 花妩的心狠狠颤了颤,归暮死在她面前的样子再度浮现在眼前,她猛然摘下斗笠,冷笑道:“你还敢污蔑我师姐跟流云观!最大的邪门歪道,最包藏祸心的,不就是你么,无端!” 长安修界还是有不少人见过她的,她一露面,四周之人又是后退一大步,给她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无端垂目看她,像是初见她一样慈和道:“花道长来了。” “蹦跶够了么?”花妩眼里全是冰霜,“你这条烂命真是杀一百次都不嫌多。” “是么,花道长为何如此鄙夷贫道,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我太渊观从未做过如此勾当,你少含血喷人!” “你敢说你从未骗过世人么?那你的修为怎么说?” “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花妩咬牙。 无端哈哈笑起来,“到底是年轻人啊,真敢说话。孩子,话可别说得太早啊。” 花妩掌心亮起金光,暖色的光芒之下她却俏脸寒霜更显威仪,桑若在身后催动长剑,将她托起来升到与摘星台一般高处。 花妩与无端对视,冷冷道:“就凭你,也想取代我师父?我倒要看看,你现在张牙舞爪得很,天罚之下,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话音落下,便抬起右手,掌心冲天,金色的灵力直冲天际,只消片刻,天边便有滚滚雷声附和而来,苍穹之上原本的晦暗被雷电撕扯开,周围瞬间又刺目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女冠为妃 第一百六十章 我什么都敢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无端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平静下来。 “凭你的修为引下天雷,根本就是找死。” 花妩站在一片金光里,雷电在她身后若隐若现,像是张开一双翅膀。 “我又没做亏心事,送你上路刚刚好。” 无端退了半步,在花妩将第一道天雷引向他的时候退了半步,一团黑雾挡在他面前 不过这些都依附在地表山林之中,和高空处的夜羽汐两人没有丝毫关系。 她推开门看了看,今日是阴天,山谷中不见日光。不知和山谷的地形有没有关系,李灵觉着这里的风有些大。 洛克听了骆清颜的讲述十分心疼,没想到表妹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还好她遇到了一个爱她的男人,愿意包容她的一切。此时的洛克对陆铭轩已经没有了怨恨,倒是生出了一些感激。 当年,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只要装作不经意的闪躲,我就会摔成一个狗啃泥,可是他却前移两步、伸出双手捞住了我。从此让我心里有了暖流。 云风云将好想擦擦脸上的汗,可看到主人的表情,再……再后退一点……咳……他们都要控制不住表情了。 “是。”嘉学取出一支光滑的木梳,上了高榻,跪在符释身后,放下她的发髻,一点点重新梳过。 为了得到逆天阴阳鼎,那一些人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可以不不折手段,他以前可是见识过了。 洛云汐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滑落,除了欧阳雄这一波人,还有那个一直在暗处盯着她的人,一直没出现。 “放心,我会去看你的,不过,不是现在。”沐云轻说道,她会去看他,在新的世界创造以后,算是失败了,她也不会像八万年前一样逃避。 “哈,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左一句贵客又一句贵客,我们先预订的!你们也接单了!我们人来了就一句道歉就让我们走?”江原本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但却是被服务员这语气给激化了。 飞逐与裂风魔虫飞到空中,狂风大作,风刀藏于风中划过岩石铠甲,火星四射,飞逐口吐空间光波,岩石巨犀王的铠甲被一层层削弱。 而且诡异的是,随着那一声雷霆炸响,黑云汇聚,就在那恐怖的天地威压降临之时,在万法神山之中,那无数的法则区域竟然好似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压制一般,无数法则区域竟然是不再拥有该有的恐怖威能。 而就在魏梦冉在这望天峰的山巅布置八品大阵“时空传送阵”准备解决即将降临的灾难的时候,石天也在朝着隐龙山脉的深处飞行而去。 众人眼前这个困阵已经是楚昊天在地心之渊中遇到的第六个了,这些困阵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里面都圈养着一只强大的妖兽,妖君级别的妖兽某人都已经见过两个了,不过也都被白冰一巴掌给拍死了。 但正如白秋预先料想的一样,他们根本出不了法灵庙,门口已经被冯翔驻地守军团团围住。 就被那个江湖大佬被围住了,然后那个江湖为了羞辱陈浩,尿了一杯的尿放到了陈浩的面前,要陈浩喝干净。 “这是真的,虽然那个地方不行,但是其他的还是很好的。”林沧海在没有办法之下只能试试了。 “这些天我们才知道他离成功也就只剩一步之遥了。”夏梦幽又补充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今日杀不掉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丹鹤站在自己面前,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而南宫懿站在丹鹤身后?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立场啊,花妩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尝试着催动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发现并不是完全使不出来,只是被丹鹤的术法冰封住了,灵气流动得很缓慢。 桑若像是被定住了,立在南宫懿身旁,正一脸惊恐,“你是什么人,快住手!你不能伤她!” 丹鹤一脸煞气,不管不顾地往花妩面前走,一双含情的杏眼此刻就像是被鬼魅上身,满眼怨毒。 “哈哈哈,我不仅要杀了她,我还要把她千刀万剐!”丹鹤吼起来。 花妩颤抖了一下,这个女人可真不好惹,报复心这样强。 丹鹤从虚空召开佩剑,她纯白的佩剑上闪着银光,像是一条闪着磷光的毒蛇。 “我见到你的第一日,就该杀了你。”丹鹤凝视花妩,轻声开口,她的声音依旧好听得如子规清鸣,却字字带血。 花妩仰头望她,很是厌烦,皱眉道:“你本就得不到的东西,杀了我就能得到?” “至少杀了你,我还有机会。” 花妩看了看远一点的南宫懿,嗤笑一声,“你在他面前杀我,预备怎么解释?” “已经没必要解释了,”丹鹤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这都是拜你所赐啊。” 花妩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懂,不过丹鹤的状态很古怪,不太正常,花妩一边小心提防她,一边默默积攒灵力。 丹鹤提剑就刺,剑刃的光芒扫过,化作一片冰凌飞刺花妩面门,这要是被冰凌射中,花妩这张脸就要没了。 她身上光芒亮起,金光在关键时刻笼罩她周身,像是火一样瞬间融化了禁锢她的冰墙,花妩往旁边一滚,快速站起来,召出符咒在自己面前立了一道火墙。 丹鹤笑了起来,“你的修为果然不像表面这么弱啊,生生受两道天雷还能恢复得这样快。” “命不该绝,谢谢。”花妩面无表情回应。 “可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丹鹤身上的灵力猛然爆发,幽蓝色的光亮聚如海潮,诺大的广场上瞬间就被冰封。 花妩急速向后掠去,看她这样子,应该是用了禁术,否则凭她的修为定不住桑若师兄。 花妩一边向后掠,手中符纸不停烧起来,她还不忘往桑若和南宫懿那边丢了一张符纸,将南宫懿周身用火焰围住。 桑若震惊地看着围绕在南宫懿身边的一圈火苗,满心诧异地想,这丫头也真是,忒偏心了,怎么不知道救救你师兄呢? 南宫懿直直立在中央也愣了一下,花妩她明知道自己不会被丹鹤的所伤,还是给了他一张保命符,她尽管嘴上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可心里一直记着自己的事,时时刻刻都记得替他保守秘密,她这份纯粹干净的心意,着实令他羞于承受。 “道长,你可有办法?”南宫懿快速问桑若。 桑若道:“我被咒术所困,服食丹药化解得快,丹药在我怀中的白瓷瓶里,你可能帮我?算了,你也动弹不得。” 桑若话音刚落,便见南宫懿抬起了手,穿过一片火墙和冰雾,摸到了他身上。 桑若睁大眼睛,“你能动啊?” 南宫懿抿起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在桑若也没有追究,服下丹药能动后就立刻化作一抹流光追着两人而去。 南宫懿默默望着,心道有桑若护着,丹鹤应该不会再伤到她。 桑若一掌劈过,丹鹤就被罡风扫落,跌倒在冰层上,吐出一口鲜血。 花妩运起灵力就朝丹鹤砍去,简直欺人太甚,不杀了她难解心头之恨! 可惜她的灵力亏空,就是用了十成力也没能击杀丹鹤,只是将她打成了重伤。 花妩眼底也浮出一层杀意,指着她道:“我当初在这摘星台上救下你,也没想到你会恩将仇报,与我不死不休。” “花妩,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丹鹤恨声道:“否则,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你以为我不敢吗?”花妩的声音尖起来,抄起丹鹤的佩剑直指她喉咙。 “住手!”远处有人高喊,同时一道霸道的灵力波飞速而来,桑若反应奇快,一面运气灵力相抵,一面拉住花妩往后退。 几人抬头瞧去,便见远天之上御剑飞来二三十人,看他们的服饰,大多是宫观之人,为首的正是朱雀散人,在他们后面,还有刚刚已经飞走又飞回来的若干吃瓜群众。 花妩盯着天上几人郁闷地想,啧啧,今日又杀不掉丹鹤了。 朱雀散人带着一大堆人落地,立刻有人上前去搀扶丹鹤,花妩一眼在人堆里看到了赤狰,下意识往桑若背后缩了缩。 “花道长,敢问你为何打伤我的徒儿?”朱雀散人一来便责问。 桑若将花妩挡在身后,板起脸来,“你这徒儿一来就不由分说要伤我师妹,又怎么解释?” “他们平辈人之间比试切磋也是常有的,难道因为花道长技不如人,太渊观就要护内到二打一么?” 花妩冷笑一声,“朱雀道长,贵国宫观真有意思,无端这等妖道在清凉山上险些伤及人命若干,那时候不见你们人来,等妖道死了你们才姗姗来迟,还意欲杀人灭口,你们宫观也太玩忽职守了吧?难道你们只知吃皇家的粮食,不办事的么?” 朱雀散人拉着一张脸,“花道长慎言!” “我是教训了她,怎么样啊?她既要杀我,我为何还要手下留情?”花妩得瑟起来,反正桑若就在她身后,没什么好怕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旁人有何干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桑若甩了甩袖子,无意间瞥见南宫懿,慢慢道:“贫道也是讲道理的人,倘若不是令徒突然下杀手,我也不会重伤于她,当时的情形相当紧急,我师妹为降伏妖道连扛两道天雷,本就虚弱,她还趁人之危,当中细节如何槐王最是清楚,你们尽管问他啊。” 朱雀散人及众人将目光转向南宫懿。 南宫懿默默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 他轻轻扫了花妩一眼,花妩不动声色避开了他的目光,南宫懿收回眼神的时候,心里刺了一下。 朱雀散人当即冷笑一声,“原来槐王殿下是最重要的证人啊,那么敢问殿下,您与丹鹤相识多年,丹鹤的为人您应当知晓,莫非您也觉得丹鹤值得在这清凉山顶被两位道长诛杀么?” 花妩听了这话不免抬头瞧了朱雀散人一眼,心想朱雀散人就是厉害,黑的也能让她说成白的,她徒儿如此理亏,她竟还能想出办法明目张胆摆南宫懿和他们一道。 要知道南宫懿是大衍的摄政王,再不喜丹鹤,也不会希望桑若当着他的面杀了一国宫观的观主,这事关他和大衍的颜面,朱雀散人猜度着他的行事作风,就知道他多半会替丹鹤求情。 而且这阴阳怪气的话也不光是说给南宫懿听,也是说给丹鹤听。就算他不替丹鹤求情也没关系,这样一来朱雀散人就更有理由劝服丹鹤,让丹鹤知道南宫懿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彻底让她心灰意冷,从而化痴心为仇恨,一心一意搞垮他。 丹鹤果然也正抬头看向南宫懿,目光里有很深的痛楚和悲哀。 朱雀散人紧紧盯着南宫懿,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就不相信大庭广众之下,你要不顾两界与长安各方的利益,执意偏袒这个太渊观来的丫头。 南宫懿在众人各色的目光里沉默了数息,终是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天边的月亮,永远都是皎洁的,挂在高处。 “本王的确看到,丹鹤不问缘由便袭击了两位道长,这确是她的过错,细细想来,许是她赶来得晚,还不知流云观已经洗清冤屈,这才冒失出手,误伤两位道长。好在二位道行高深又有仙家庇佑,得以平安无事。依本王看,两位道长讨回公道是应当的,只是丹鹤她终究罪不至死,还望两位道长心地慈悲,留她一命。” 南宫懿说完这话,站在广场上端端正正抬起手臂,朝桑若深深行了一礼。 他这番话说得很得体且诚恳,又不动声色解释了情由,给了丹鹤台阶下,可以说很是为丹鹤遮掩,尽全了他身为摄政王的责任,护她周全。 南宫懿行过礼并未直起身子,仿佛执意等桑若发话,态度谦卑,且一举一动极为坦荡,众人眼见都有几分感慨。 他这般舍得下脸面,桑若和花妩若还是揪着丹鹤的错处不放,在这些大衍道士的眼里,便无理取闹了。 —— 花妩垂下眼睛,盯着脚尖默默叹气。 南宫懿还是这样,明明知道错的是丹鹤,可在家国面前,还是选择了护着她,哪怕这并不公道。 在他心里,大概丹鹤不管多错,她都是自己人,而从太渊观来的自己,永远都是个外人吧。 花妩心里忽然烦躁起来,虽然这个结果她猜到了,但突然之间,还是有点难过。 丹鹤,丹鹤,就知道偏袒丹鹤!她两次害我,你都出面维护她,这凭什么?她凭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吗? 当这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的时候,花妩眼前跟烟花炸开了一样,陌生的情绪像海潮,一下一下冲击她的心,震得她默默惊在原地。 回过神来,她便乱七八糟地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想,难不成还真要把他的情意记在心里吗?我又是凭什么觉得他非要偏向于我……我心里这般希望他偏向于我,便是对他有所求,莫非我…… 也喜欢他吗? 这念头一出,花妩再次惊得愣住,周围谁说话都听不见了。 —— 桑若也很惊讶于南宫懿的态度。 说实在的,南宫懿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想要营救丹鹤是人之常情,桑若也料想他会给丹鹤求情,但南宫懿的态度如此诚恳谦卑,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稷华山时,桑若也曾听长老们说过,大衍目前在位的皇帝很年轻不管事,朝政由摄政王打理,据说此人很有些能力跟手腕。 因此桑若以为南宫懿应当是强横霸道,跟朱雀散人一样不好对付的人,没想到南宫懿居然丝毫不回避丹鹤有错的事实,只是要求留她性命,全他们大衍的颜面。 桑若心里开始冒问号,这位摄政王到底是不是真心说这番话的?怎么看着这么诚恳呢?这么诚恳反倒是奇怪了…… 桑若清了清嗓子,看了丹鹤一眼,正不知该说什么,忽然瞥见花妩傻愣在原地,以为她被这阵仗吓着了,立刻板起脸来。 “摄政王殿下既然知道丹鹤道长险些伤我师妹性命,就该知道我要她偿命也是合情合理的。” 南宫懿未说话,朱雀散人立刻上前一步,“桑若道长若是执意,贫道也只有冒犯了。” 一言不合,双方竟僵持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桑若虽然道行高,可寡不敌众,若打起来,也许还是他跟花妩吃亏。 花妩终于察觉到气氛有变,回过神。 “师兄,咱们低调些,算了吧。”她急忙拉了拉桑若的衣袖。 她的任务还没完,杀了丹鹤还怎么留在长安?越发不能善了了。 桑若低声道:“那便这么放过她?你肯么?” 花妩刚要言语,南宫懿抢过话头,“此事虽是误会,可丹鹤终归有错,还请二位道长惩处,若是觉得仍不解气,小王愿意代为受过。” 南宫懿心里默默叹气,这话说的是二位道长,其实是一心对着花妩在说,只盼着花妩别气他,哪怕戳他一剑也行。 可花妩听在耳里却变了个调。 呵,你南宫懿真厉害真伟大,怜香惜玉到肯把自己搭上! 可我偏偏就不让你如愿! 花妩当即抬头喝道:“谁说不惩处了?谁伤我我便要谁付代价,跟旁人有何干系!” 女冠为妃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是一路人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她果断抽出了桑若的佩剑,掌心亮起金光,金色的灵力霎时绕过剑身,长剑在空中发出嗡鸣,在众人眼前朝丹鹤掷了过去。 丹鹤眼见剑尖直指自己面门,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显而易见慌了起来。 花妩眼底露出嘲讽,一日手下败将,终生都是。只要自己愿意,她丹鹤永远别想在自己面前使相互一招半式来! 朱雀散人要动手,桑若一道灵力波朝对面撞去,撞散了她的力道,而此时长剑已刺向丹鹤眼前,丹鹤的佩剑察觉主人有危险,嗡鸣着挡到她身前。 桑若的佩剑削铁如泥,径直将丹鹤的剑斩断,一阵清脆尖锐的金属剐蹭声落后,丹鹤的长剑变成了两段废铁,无力跌落在地。 而桑若的佩剑也止了雷霆而来的力道,悬停在丹鹤面前,丹鹤紧绷的脸,缓缓恢复上血色。 广场之上,人群突然间陷入沉默,无论是宫观、南宫懿,还是桑若,都对刚刚突然的冲突有些措手不及。 方才那种情形,哪一方反应慢了一步,都必有人伤亡,若真是那样,只怕今日清凉山顶要有另一番大战了。 丹鹤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看自己断掉的佩剑,再度看向花妩的时候,目光更加复杂,既仇恨又恐惧,眼里半含泪水,若是不明所以的人见了,真要觉得她与桑若仗势欺她呢。 众人开始将目光投向花妩,宫观的道士眼中多是愤怒,其他道士则带着怀疑和戒备的目光看她。 众人心里划魂是必然的。丹鹤做观主虽然年轻,但天赋与修为确实了得,花妩在状态如此不好的情况下,还能凭一招让丹鹤处于下风,这种恐怖的修炼天赋着实不容小觑,若有来日,超过元玉真人也是指日可待。 花妩才不管旁人如何看她,从桑若身后绕出来,站到丹鹤面前不远处,冷声道:“修界有剑在人在之说,既然你不能死,便用你的佩剑抵过吧,望你能记住今日的教训,日后能三思而行,少做恩将仇报之事,丹鹤道长。” 丹鹤狠狠盯着她,手紧紧握成拳,此刻心里哪有什么悔,恐怕早就恨得咬牙切齿,可花妩挑挑眉毛,根本就不屑她这威胁。 朱雀散人冷着脸命令其他弟子将丹鹤扶走休息,她虽有气,可丹鹤有错在先,她也无话可说,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就带着弟子们匆匆下了清凉山。 而大部分人瞧着没有热闹看了,于是纷纷提出告辞。 花妩忽然道:“对了,流云观观主仙逝,观上不能无人主事,七日后,我师姐的大弟子临朝将继任流云观观主,届时必定会邀请诸位前来观礼,还望诸位道友莫要有事推辞。” 众人脸上有些尴尬,花妩这番话有些不客气,看似邀请他们去观礼,其实是讽刺他们到处瞧热闹——既然今日这样要命的热闹都能瞧了,那流云观观主的继任礼不能不去吧? 于是能主事的道长都笑着表示定会带着门下弟子去恭喜新观主继任,场面倒是和气了起来。 等到这些人走了,桑若拍了拍花妩的肩膀,安慰道:“做得不错,墨容在天有灵,见你为她洗清冤屈,一定很欣慰。” 花妩没有接话,而是看着御剑而走的道长们,平静道:“师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对师姐的逼迫,师姐的死,他们全都有责任。” 如果不是这些人跟着上音观瞎起哄,执意施压,槐王怎么会把师姐下狱,她又怎会在狱中惨死。 “花妩,你这样想只会徒增仇恨,你可以杀了无端,但你无法杀掉他们所有人。”桑若认真看着她。 花妩苦笑了一下,无奈道:“我知道,世上不是有理就行得通的。” 南宫懿听到这话,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掩下眼睛里的痛楚。 她现在心里一定很疼,师姐离世的疼、被众人围攻的疼、受了委屈不能伸张的疼,这些对在稷华山深受疼爱长大的她来说,打击一定很大,她什么都没做错,原本不该受这种罪的。 桑若见众人都走了,槐王还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原本还有些奇怪,现下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知道他有话说,于是叮嘱花妩休息一会儿,自己找了个借口离开片刻。 南宫懿这才得以同花妩单独相处片刻,他心里很焦急,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也知道自己今日所为必然又叫她生气。 而花妩则就地一坐,闭上眼修复灵脉,一脸请勿打扰。 南宫懿便默默陪站在一旁。 时值冬日,山顶北风呼啸更是寒冷,花妩有灵力运转不觉怎样,南宫懿肉体凡胎站在北风里,就算是裹着厚厚的狐裘,没一会儿也要冻僵了。 天雷散去后,天气格外阴,没一会儿竟飘起雪花,四周暗淡,雪花在空中发出蓝莹莹的微光。 西柏从半山腰上来给南宫懿送伞,请他回去,南宫懿默默接过伞,挥了挥手,又把他赶了下去,嘱咐其他人不许上来,在山下等他。 南宫懿撑起伞,走到花妩身边,把伞擎在她头顶,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 花妩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时,见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积雪,惊道:“下雪了?” 而她再一看身上,咦?自己身上为何一片雪也没有? 这才发现身边有人,一抬头,便看南宫懿发白的脸色,和他头发上身上积了一层白雪。 花妩跳起来,有些无措道:“你,你在这儿做什么,怎么还没走?” 南宫懿望着她,露出一个暖洋洋的笑,“你的灵力恢复了吗?” 花妩看看他身上的落雪,皱着眉头叹气,“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南宫懿抿唇不言。 花妩淡笑了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修炼结束,不会只是想问我这个吧?” 南宫懿张了张嘴,可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只觉嗓子异常难受,什么也说不出。 花妩见他神色不好,知他顶着这副文弱的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很难受,于是道:“我送殿下下山吧,东梧和西柏在何处等着?”她说完便抬脚走,反正耗下去,她不动他也不会动。 南宫懿突然伸手拉住她,“花妩,我们——” “殿下,您还是称呼我一声道长吧,方才那些事已经了了,殿下不必觉得愧疚。” 南宫懿心里一沉,她终究是因为自己偏袒丹鹤怨恨上他了。 “我们不能谈谈吗?”他虚弱地问。 花妩没回头,淡淡道:“不必了殿下,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说再多也是话不投机。” 女冠为妃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了这念想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说再多也是话不投机。”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南宫懿,他喉结滚动,风雪里却一句话也未说,满心的滚烫情意只好被风雪掩埋。 花妩的道袍衣摆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她整个人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娇小,也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天上,南宫懿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醒悟过来。 原来,他们之间距离相隔如此远,远到咫尺之间的两个人,竟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遵循着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就算再喜欢,也弥补不了两个世界间的距离。 他身上忽然一阵冷意。 而此时花妩也在心里劝服自己: 南宫懿位高权重,肩上重责等同于一国之君,他这般处境,往往习惯于牺牲局部,周全大局;而你花妩呢?眼中却不揉沙子,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宁愿为萤火拼尽全力,也要换公道二字。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这是注定的,所以你也不要怪他不护着你,他没有错,你不该迁怒,当然也不必迁就。 趁他什么都没说出口,绝了彼此的念想才是正理。 花妩缩在衣袖里的另一只手松了紧紧了松,心里一直为自己打气。 南宫懿见她终是不肯回头,知道她已经决意要与自己划清界限,黯然片刻,松开手。 可他不甘心花妩的果绝,仍追问了句:“道长邀我去稷华山时,是否出自真心?” 花妩顿住步子,背对他道:“那天啊,那天其实是酒后客套,殿下千万别当真。稷华山远在千里外,殿下若长途跋涉,一来一回要好几个月呢,殿下出去这么久,长安怎么办?我又不会御剑,根本带不得殿下前去的,我只是开个玩笑,哄殿下开心罢了。” 南宫懿感觉心里某一处忽然裂开了,冷风飕飕往里灌,冷得他周身像要结冰。 “是吗?原来只是花道长的一句玩笑话,本王冒失了。”他平静道。 花妩面对一片白雪,目不转睛看着远处一座山头,幽幽道:“不碍事,我也有责任流云观上还有许多事要我安排,殿下若没什么事,贫道先行告辞了,天气严寒,殿下也早日下山吧。” “好。” 半晌,身后竟只传来这一个字。 花妩闭起眼睛,隐约觉得自己心里某一处在漏风,让她全身发冷。 她看不见他此刻神情,只竖着耳朵听他无悲无喜的声音,有心想转头看看,却又不受控制倔强地想,这个人连袒护她一下都不愿,凭什么她要回头? 再说回头了又能怎样? 接受他的情意?还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世修两界不允许婚配,师姐又间接死于他手,接受他的情意名不正言不顺,可不接受——我于殿下没有私心——难道要如此拒绝他么? 花妩仅想了想,便匆匆甩开了这个念头。也不知为何,这种拒绝她就是说不出口。 身后全是沉默和风雪,南宫懿不再言语,不再挽留,于是花妩再没有站下去的理由,硬了硬心肠,终是一步步下了山。 —— 墨容仙逝后,流云观观主理所当然由临朝担任。 临朝得知后忧心忡忡地表示,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撑不起整个道观,希望花妩能出面做这个观主,至少在离开长安前顶替一下,给他个缓冲的时间。 花妩拒绝了他,并且与桑若安排了继任礼,邀请长安以及各处名士前来观礼,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墨容下葬后,临朝成了新观主,观上有了崭新的开始,桑若也就向花妩辞行,要回稷华山,这日请早,花妩去城外送他。 “师兄,你怎么这么急着走啊。” 桑若道:“你瞧瞧临朝打理流云观忙不忙,我也得回太渊观打理事务啊。” 花妩想了想也是,太渊观的规模有上百个流云观了,只会更忙。 “师父还在闭关吗?” “嗯,”桑若点头,“师父一直想突破如今的境界,也许新年也不会出关了。” “哦。”花妩闻言有点沮丧。 桑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的,反正你新年也不一定能回来。” “我尽量!”花妩道。 “好,不过不要难为自己。”桑若凑近她,嘱咐起来,“你恢复的修为要藏好,人外有人天外有人,不要盲目相信自己的天赋绝顶,长安既然有人对太渊观不满,那你更不要被对方抓到把柄。” “我知道的,师兄放心。”花妩认真应下。 “好,你责任重大,一定要平安归来啊。”桑若说完,便御剑飞过雪后明澈的天空,往远天去了。 花妩目送他离开,深深吸了口气,默默道,是时候该抓点紧了。 —— 无端和云印死后,真相大白,上音观成为众矢之的,昔日人声鼎沸声望颇高的道观,如今门可罗雀,冷冷清清,观上所有道士都被抓起来审问,也再无人敢去许愿颂道。 除了上音观,与妖道现世有关的其他势力,比如荣安侯府、淮阳候府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牵连,听说崔黎又被扔进了昭狱,经营医馆的陆家也从几日前就关门大吉。 虽说看起来修界凌驾于世界之上,道士触犯修界规定要由修界处罚,世界不便出面惩处,可道士若是触犯世界的律法,一样可以被追责。 在整件事情里,上音观的道士用妖法致使长安死伤无数,如今追查到凶手,官府也要理出前因后果整理宗卷,而涉案的其他人员,也开始被调查。 清凉山上从守山的武将到山门的守卫都被问责、陆家的医馆有嫌疑为上音观炼制毒丹摄人心智,也被勒令自查、往日里向上音观捐赠大量银两的高官贵族与商贾大家也被怀疑知晓上音观的勾当,被衙门传唤,这把清洗修界败类的火,正缓慢而沉稳地向着世界烧去。 另一方面,官府贴出告示,大量征集失踪人口的信息,统计被害百姓的人数,又要组织修复大火中损失的房屋街市、安顿百姓,整个长安城在这个冬季都异常忙碌。 从清凉山上下来后,花妩再未见过南宫懿,也没再打听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所以长安发生的事她也仅是有所耳闻,不知背后有何因果。 等他听闻崔黎下狱时,花妩第一反应便是南宫懿要还击了,开始针对荣安侯府,可又不知他这次找的什么理由,问了高宁,高宁也不清楚。 直到九爷来找她,她才想明白。 女冠为妃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欢的告别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两人约在一个茶馆见面,九爷来向她辞行。 “你要回洛州了?”花妩问。 九爷懒懒笑道:“怎么?舍不得爷?放心,爷就是回去处理点事情,年底还能过来陪你。” 花妩撇撇嘴,刺道:“呦,爷你还挺忙,莫非是抢了什么好东西?提醒你啊,可别净做伤天害理的事,容易遭雷劈。” 九爷哈哈一笑,“行,听你的,不过是我不在,有些兔崽子不守规矩而已,再加上官府近些日子管得严了,他娘的,管事都管到洛州去了。” 花妩试探道:“你是不是同黑市来往密切,被官府抓了什么马脚?他们去洛州调查什么了么?” 九爷闲闲看她,“知道的还不少啊,花道长想说什么?难不成黑市你也想管管么?你若这么想,我劝你放下这个念头。” 花妩道:“你想多了,我才不自讨没趣,不过是问问而已。” 九爷怕她不管不顾的性子上来,又给自己找麻烦,啃硬骨头,于是道:“洛州的黑市在方圆千里内都很有名,为什么会这样,你应该清楚,黑市虽然人人喊打见不得光,可这背后却有长安的名门望族支撑,势力纠缠复杂得很。现在市情混乱,不过是长安城里头的神仙打架,像我们这些小鬼儿都是被殃及的,你不想死,也离远些。” 花妩灵机一动。崔黎曾在洛州买下忘忧丹,那颗丹药接近废丹,寻常人不会买,最有可能在黑市流通。为了避免槐王找到解药,崔家暗地里购买并销毁忘忧丹,而他们找到归暮又是如此迅速,这样一来,便说明这洛州黑市背后有荣安侯府的势力。 那么南宫懿应该是借扫荡灵药黑市的借口,再次抓到了崔黎的把柄,便能顺藤摸瓜,将这次的事与他们扯上关系。 只是像荣安侯府这样的大家族,无法一次连根拔除罢了,南宫懿就算能找到他们圈养妖道的证据,却无法因为这个就削候府的爵位,只能让他们安分一段时日。 也不知南宫懿忙不忙,这些事情都用不用他费心,他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花妩无缘无故走神起来。 九爷见她无精打采,忽然道:“对了,我有件事告诉你,你听了必然解气。” “什么事啊?” 九爷伸出手朝她勾了勾,颇为神秘。 花妩道:“你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九爷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花妩蹭一声站了起来,愣了好半晌。 九爷翘着二郎腿坐在她身边,笑嘻嘻望着她。 好半晌后,花妩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问九爷,“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欺负你啊,爷替你教训她。”九爷得意道:“怎么样,解气不解气?” 花妩简直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自己的震惊。 她这才明白,难怪丹鹤在清凉山上一副要吃了她的神情,难怪丹鹤那日上山那么晚。 原来那日九爷找机会迷晕了她,强行将她据为己有,而她以为此事都是花妩授意。 “老子看她往后还怎么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她再敢找你麻烦,老子下次再找别人睡她。” “……” 九爷瞧瞧她,笑道:“怎么了?不会是我碰了她,你吃醋吧?她虽然好,可你才是爷认定的女人,你不必计较这些,爷——” “够了!”花妩皱眉,喝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应付,不需要你插手,你以后少管闲事,也不许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九爷沉了脸色,想了想问:“你不高兴,莫非是怨我?” 花妩气道:“你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达到目的,这很值得炫耀吗?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在帮你,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女人她要杀你!老子替你报复她,你嫌老子多管闲事?” 花妩道:“因为你做出这种事,我险些被她在清凉山顶弄死,你真是在帮我吗?”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你修为不如她,单打独斗你能打过她吗?她成了残花败柳,就有把柄握在你手上,那不就是任你宰割?这多简单?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道士,总觉得什么事都要光明正大,笑话,天下哪来那么多光明正大的事?你不喝别人血,别人就会把你生吞活剥,这才是现实。” 花妩一拍桌子,怒道:“这是两回事!而且这是我的事!你自作主张还在这振振有词?你就是个流氓禽兽!你垂涎她的美貌侮辱她,还找借口说是为了我,你不觉得太卑鄙么?” 九爷幽幽盯着她,幽幽道:“我流氓禽兽?我找借口?真有意思,我这么卑鄙,你说我为何不在这儿强要了你呢?” 他突然起身,一步步朝花妩走来,用毫不掩饰的气势把花妩逼得直退到墙边,原本秀美的脸上浮现戾气。 花妩瞪着他,将拂尘抵在他脖子上,“别过来,你找死!” “那你动手啊,”九爷痞痞笑了一下,一把搂住花妩的腰把她拽过来,在她耳边道:“花道长,你倒是杀了我啊,我可要对你不轨了呢,你还要守着你修界的破规矩么?” 金光一闪,九爷下一刻被掀飞了出去,摔进了对面的椅子里,他缓了缓摁住心口,没事人一样朝花妩笑得得意洋洋,“怎么?被占便宜也下不了手杀我?” 花妩气得哆嗦,手边要是有剑非要砍他不可,她倒提拂尘指着他吼道:“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就当我们从没见过,从没认识,再有下次,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九爷当即站起来,“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丫头,好,你便做你清风霁月的道长吧,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你瞧不上老子,老子走便是,希望你日后再没有能求到老子的时候!” 花妩坐在雅间里平复了许久。 这个九爷就是混蛋!从此再也不把他当朋友了,哼,谁还去求他! 原本好好的送别饭吃得不欢而散,花妩神色郁郁回到流云观,把自己关起来,直到晚饭前,红嫣带着一个人来找她。 花妩瞅了瞅,是红豆。 红豆见了她有点畏惧,小心翼翼道:“花道长,我家姑娘明日想请您去坐坐,让婢子来问问你可有空。” “她怎么了?” “没什么,姑娘一早便想邀您,怕您不得空……” “我明日过去瞧她,你回去吧。” “是。”红豆说完便低着头退出去,心里毛毛的,总觉得花妩看她的眼神比之前凉了不少。 翌日,花妩如约去了蝴蝶巷子,灵霄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留她吃饭。 “我知道你要管的事多,不好找你来,现在有了新观主,你也不忙了吧?”灵霄问。 花妩道:“我有些其他事,对了灵霄,有件事你得帮帮我,替我暗地打探一下。” “你说。” “我要找一个人,身上有特殊的胎痕,大概在上半身,你若有听过这方面消息,就来告诉我。” 灵霄道:“这倒没什么难的,若这人常常出入欢场,想来很容易打听。” “那你多费心。” “好。” 女冠为妃 第一百六十六章 果真心肠好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有了灵霄提供消息,花妩开始着手排查【祸者】的身份。 上音观的官司还在继续查,宫观、府衙都有介入,长安一片宁静的水面下其实依旧刀光剑影,各方势力要么在观望,要么在为自己谋划利益,这倒给了花妩行动的机会,让她得以神不知鬼不觉穿梭于各色人的宅邸和身边。 再加上齐巅带着齐巍离开了长安,这也让花妩放开了手脚。 听说两国合修水利的事情已经谈妥,大体按照摄政王开出的条件,河道改向齐国,仅在雨城处零流一条过境的支流,流量仅为现在的四成,支流部分的修缮工程由大衍独自完成,齐国需向大衍支付黄金一千五百万辆,四年偿清。 可见,齐巅这一趟还是讨了些便宜去的,他原本有意带着齐巍来和亲,可不知怎的,最后这桩亲事竟不了了之了,也没个说法。 联姻失败,不管朝廷怎么说,最高兴的应该是淑妃娘娘,既然没有谈和亲的事,那就不用担心高宁要被迫远嫁了,流云观的被正名后,高宁公主又从宫中搬了回来。 花妩闲来无事试探了一下高宁,她对齐巅和齐巍的离开倒是没什么反应,看来她是真的对齐巍不动心,淑妃再邀请花妩进宫的时候,花妩便将高宁的状态说了,安她的心。 短短数十日,花妩已经暗中来往了数个府邸,悄悄调查那些身上有红色胎痕之人,从排查的结果看,他们都跟【祸者】无关。 她的实际修为精进了许多,避人耳目越发得心应手,这让调查顺利了许多。 花妩忍不住想,要是刚来长安时她的修为就有化境,那追查岂不是简单了太多,也许这会儿都已经将【祸者】抓到了,如今看来,这几月都是白费功夫。 这就让她深深疑惑起来,按照师父和师姐所言,【祸者】对两界来说极为重要,那么自然是越快找到越好,既然如此,她的修为越高,越能支撑她尽快完成任务,所以应该或多或少解开她的封印。 可师父和师姐却严厉叮嘱她不可破除封印,这又是为何呢? 师父难道会以两界安危来锻炼她的办事能力吗? 这日,灵霄又派红豆来找她。 花妩吃过午饭,去了蝴蝶巷子,灵霄不在屋里,花妩坐在琴旁边等她回来。 过了一盏茶,灵霄从外面走进来,带回一屋子凉气。 “哎呀,道长都来了,对不住,让你久等了。”灵霄脱下斗篷,让红豆再去端个炭火。 红豆看看花妩穿得单薄,明显是不怕冷的,嘟囔了一下,可她怕花妩凶她,立刻灰溜溜跑了出去。 花妩看看道:“你怎么还没把这丫头换掉啊?我瞧她心气高得很,你养不住。” 灵霄摇头笑了笑:“清江阁那场大火以后,她就一直伺候我,也算尽心尽力,何必非得换了呢。” “哼,如果没有她偷着去上音观许乱七八糟的愿,你怎会被烧伤了手臂,现在才刚好。”花妩撇嘴,“才多大的小孩,脑子里就知道攀高枝,心思不正。” 灵霄暗了一下眸子,想必在花妩眼里,自己没有处罚红豆,也有些心思不正吧。 可为何没有处罚红豆呢?灵霄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许是因为她许的这个愿,自己也想许,却不敢向神明倾诉。 做槐王的人啊,得有要多深厚的福气,成为多耀眼的女子,才能做他的人?灵霄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到这里,便感慨自己身如飘萍,无法触及月华的高贵。 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想结识他,哪怕听一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自打乞巧节那日与南宫懿有过一面之缘,这念头便在灵霄脑中和心上挥之不去,以至于红豆向她坦白后,她没有第一时间赶走红豆,而是默默发呆了许久。 倘若是想与他说上几句话,应该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刚吃过饭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花妩问。 灵霄回过神,答道:“我去瞧了瞧诺兰姑娘,给她带了些药。” “她的脸” 灵霄道:“已经废了,妈妈要将她赶走,她不肯,闹了许多日。” 红豆接话道:“可不是,今日妈妈又赶人,说不想给她花银子了,反正那些公子已经不肯见她,她花光全部的积蓄也治不好那张脸了,最后我们姑娘说给她银子治伤,她这才没有被撵出去。” 花妩看看灵霄,叹道:“你可真是心肠好,那诺兰不是当初还下毒害过你么。” 灵霄淡笑一下,“清江阁这场火起的蹊跷,说不准便是因为我,她被烧成这样,算我与她扯平了,我的毒有道长帮我解,已经痊愈了,可她的脸被毁,这辈子都被毁了,也是可怜。” 花妩点点头,“她这样的情况,妈妈还把她往外撵,天寒地冻的,这不是叫她去死么。” “欢场之上哪有什么情谊,只要没价值,就会被抛在一边,”灵霄的神色很自然,“我今日算是明白了,别说那些公子哥不愿为我们这些卑贱之人付出心意,就连我们自己,也是相互倾轧利用,嚼起人命来毫不心软,那被旁人轻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花妩诧异地看向灵霄,“你这些想法,当真叫我佩服。” 灵霄显得有点羞涩,“我胡言乱语,惹你见笑啦,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花妩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心里很是欣慰,灵霄是真的有好好活着啊,她开始思考怎么去过好自己的生活了,她一定不会像那些普通歌姬,到人老珠黄时凄凄惨惨的。 “对了,险些误了你的要事。”灵霄道:“我听其他姐妹说,有个人身上有你说的那种胎记,她无意中见到过。” “这人是谁?” “她说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人,似乎在长安有些背景,此人我还没见过,我一得到消息,就让红豆告诉你去了。” “那在哪里能找到他?” 灵霄犹豫了一下,道:“听雨轩,这人最近每隔两日就要去一次,只是这听雨轩” “怎么了?” 灵霄道:“你可能没听说过,这是一处小倌馆,我建议你还是别去了,要不,等我查清楚他的身份再告诉你吧。” “无妨,”花妩站起来,“左右我没事,把他的特征告诉我,我去蹲他就是。” 女冠为妃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原来就是他 - 女冠为妃 - 六羽极乐 灵霄告诉她,听说这人常常傍晚十分偷偷摸摸去听雨轩,只待上一个时辰便离开,从不留宿,且他每次去,只点一个叫清溶的男子。 于是花妩打探到这个清溶住在哪间屋子后,便悄无声息等在屋里。 不一会儿,果然从外面进来两个男子,一个生得俊俏,一个长相魁梧。 花妩屏住气息偷偷看去,记住他们的脸,便又悄无声息从墙边溜了出去,等在外头。 果然,一个时辰后,那身材魁梧的男子离开听雨轩,坐上了一辆马车,在夜色下悄悄离开,花妩一路尾随,来到了一处府邸。 “苏府?”花妩瞅瞅大门上挂着的匾额,心里有点意外,此人约莫中年,五官硬朗,步伐稳健,看起来像个练家子,他住在这么气派的宅子里,莫非是个当官的? 花妩跟进去,就听这人从马车上下来后,有人喊他将军。 花妩突然睁大眼睛,苏将军?这称谓好熟悉,不会就是当初扣下灵霄,把他送进荣安侯府的苏将军吧? 原来他这人男女通吃,花妩翻了个白眼,跟他往书房去。 苏将军吩咐下人给他烧水沐浴,花妩便在浴桶里下了点迷药。 他进来泡了一会儿,便在浴桶里迷迷糊糊睡着了,花妩暂时封住门,从屋里绕出来。 此人色欲极重,却不流连烟花之地,每日只在听雨轩待上一个时辰,说明是个戒备心挺重的家伙,做事也相对谨慎,很是爱惜自己的声望。 很难想象这种人竟能做出将当时已经名动长安的灵霄软禁在府里的事,可有些过于冲动了。 花妩走进木桶边,见人睡得很熟,也不犹豫,上手便将他身前的头发撩开。 只不过这场景让她冷不丁想起,几月前在槐王府,南宫懿也是这般熟睡着倒在自己面前,她怀疑他是小心试探。 花妩忽然笑了一下。 她记得那时的槐王身中神仙露许久,被毒折磨得虚弱不已,靠在木桶边上昏睡的一幕简直我见犹怜,那时候,她也不知是被美色迷倒了还是怎么了,几乎在瞬间就心软了,满心祈求他千万别是甚至希望他直接醒过来。 可对眼前这个苏将军,花妩就没那么多内心戏了,她甚至暗暗期待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赶紧将人抓回去,可别再叫她茫茫人海中捞针了。 花妩将人扶着仰面躺好,看向他胸口。 这一看,将她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惊在原地。 月牙形红斑!花妩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看去,苏将军的心口位置,确实长着一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形状的边缘不是十分规整,但不影响看出形状。 花妩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个人就是【祸者】。 她不禁沉默地站在一边,端详起这个人。 就是这么个人,叫她从初春一直找到深冬,从年初找到年尾,跑遍大半个长安,期间还受了天罚,被暗算好几次,还得忍气吞声。 苍天不负有心人,可总算把这个祸害找到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外头有小厮问:“将军,可要小的进来给您搓背?” 苏将军动了动眼皮,似乎要醒了,花妩赶紧闪避到屏风后头。 有下人端着东西进来,苏将军笑骂了一声什么,有点不雅,花妩皱眉。 对了,这个人男女通吃,可别一会儿撞见什么不可描述的场面,于是花妩带着满心震惊暂时离开将军府。 —— 回流云观后,花妩坐在桌边皱眉发呆,看到那月牙形红斑的震惊还是令她感到不真实。 不过不管怎样,【祸者】算是找到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把他带回太渊观。 此人是大衍一位将军,若是偷偷带走,很快就会被察觉。 现在官府到处在查失踪人口,丢了一个将军,必要引起关注。 可师父让我悄悄将人带回太渊观,且【祸者】的存在不能泄露,这我有什么借口能把一个朝廷官员带走呢? 要是师姐在就好了,能找师姐商量一番,可惜流云观上再没人能给她提主意,就算临朝已经成为新观主,也不能把这事告诉他,他毕竟不是太渊观弟子。 桑若师兄也回去了,还能找谁帮忙呢? 花妩脑海中猛然蹦出一个声音:找南宫懿。 这声音一响,花妩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刻拍了拍脑袋。 你想啥呢花妩?你还敢找他?当日在清凉山顶说得多明白,你有多绝情,你忘了?啊? 另一个声音却道:可是南宫懿是摄政王,大衍的官员都归他管,有他帮忙,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出长安,这不是最省事的嘛? 花妩使劲摇头,省事也不能去找他啊,这让我的脸往哪放嘛。 可是他一定会帮你啊。 花妩噌一声从桌边站起来,脸上火辣辣的,她围着桌子走了两圈,就盼着赶紧把心里那个声音屏蔽掉。 这脑子里怕是住了个魔鬼,净跟自己唱反调。 花妩长叹一声,出门去了蝴蝶巷子。 —— 将这苏将军的外貌与灵霄说了一遍后,灵霄很确定,此人就是将她囚禁在府里,逼迫于她的苏晁。 “此人行事卑鄙,手握兵权,似乎是个厉害角色,你找他做什么?”灵霄询问。 花妩道:“我先前听我师父说这世上有人身带奇异命格,似乎这个苏晁就是,我便想见识一下,也没什么。” 灵霄默默点了下头。 “对了,”花妩忽然道:“我下山修行也有小一年时间了,也许年底就要回去,我来也是想同你说一声,我可能不久就离开长安了。” 刚端着茶走到门边的红豆听到这话,往里瞄了一眼,止住步子。 灵霄惊讶地抬头,“啊,你要走了。” “是啊,我希望把事情都在年底解决,除夕能跟师父在稷华山上守岁。”花妩叹了口气。 灵霄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又很快藏好,笑道:“那你早些出发呀,免得天气恶劣,耽误了时间。” 两人说说笑笑到很晚,花妩离开蝴蝶巷子的时候觉得心情舒畅得很。 —— 槐王府。 南宫懿在书房一个人下棋,桌上只有一盏灯,亮着微弱的光。 东梧站在他旁边,轻声提醒,“殿下,您该休息了。” “嗯。” “也不知西柏那小子又跑哪去了,殿下要他去打听消息,他就知道到处瞎逛。” “他爱玩,但到底还是有分寸的。”南宫懿笑了笑。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劲风,西柏跪在外面地上,“殿下,属下回来了。” “进来吧。” 西柏进来回话:“殿下,属下打听到,齐国太子已经回到皇都了,关于水利修缮一事,齐国那边似乎没什么异议,正调集物资往边境,雨城那边的官员上任后,也在着手准备,估计来年开春便可动工了。” 南宫懿道:“合作虽然各为利益有所拉扯,可好歹这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齐巅为人狡诈不可捉摸,但总归是个做实事的,他日他若登基,必会对大衍构成威胁。” “那我们为何不在他来长安时杀了他,以绝后患。”东梧眼里露出杀气。 “有敌人也算是好事,陛下年幼,性子天真难当大任,若日子都顺风顺水,他如何能接管这万里山河。” “殿下用心良苦。” 南宫懿摇摇头,忽然胸口一阵憋闷,咳了起来,直到咳到脸色都白了,才慢慢止住。 他忍不住叹,这副身子,便是解了毒,在冬夜里还是撑不住啊。 “殿下,早日休息吧。” “将这一局下完,你们没事先出去吧。” “对了殿下,”西柏突然道:“今日我从蝴蝶巷子路过,意外听说,花道长年底要离开长安了。” 一声清脆响声落下,南宫懿手里的白玉棋子掉在了棋盘上,屋里突然静下来,只有火盆里的木炭噼啪冒出两点火星。 女冠为妃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