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初夏的傍晚,微风带来了一丝凉爽,驱散了白日里的热气。 正是合家围着餐桌,一起用饭的时间。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reads();。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即便是并没有进入军部而是选择了从政的二子曹斌,也因为从小被父亲严格训练,一点也不比这饭桌上的其他三个制服系的男人差。 饭桌上气氛低沉,只有筷子碰到碗碟边沿和咀嚼的声音。 这并不是因为父子关系不好,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曹雄这位年过半百的大家长,眉目阴郁,情绪低落。 三个儿子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神,都希望其他的兄弟能率先开口劝一劝老父。奈何没人知道该怎么劝。 这做父亲的,因为情人的去世而心情郁郁,让做儿子的,到底怎么张口劝呢? 就只好继续沉闷的扒饭。 率先开口的,却是曹雄自己。 没有预告,突兀的就宣布了一件已经决定了的事:“你们成姨不在了,她女儿还小,我让老周过两天把她接过来,以后就住在咱们家,到她成年。” 长子曹阳和二子曹斌对看了一眼。 三子曹兴心直口快,问道:“她没别的亲戚了吗?” “没有了。她妈妈就是独女,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远房的亲戚没有有来往的。她这些年……”曹雄顿了顿,道:“只有我。我答应了她照顾她女儿,她才放心走的。” 第一个她明明说的还是没了亲人的小女孩,后面的她就又转到了刚去世的那个女人身上去了。 老二曹斌、老三曹兴就都去看他们的大哥曹阳。 曹阳肩宽腰窄,身体修长结实,完全就是曹雄年轻时的样子。他坐在那里,眉目不动:“行,以后就养在家里吧。多双筷子的事儿,成姨陪了您这些年,也算没辜负她。” 曹雄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又似乎更阴郁。让儿子们感到很难把握。 他最终叹口气,搁下筷子:“你们吃。” “您再吃点啊……”老二曹斌劝道。 曹雄摇摇头,起身离去。 儿子们目送父亲离开。 在外人眼里,这年过半百的男人依然挺拔,巍峨如山。但熟悉他的儿子们却知道,几天的功夫,父亲就现了老态。 儿子们不由得都感到心酸。 外人以为,在这种权势之家,当儿子的必然是厌恶乃至憎恨父亲的情妇的。这中间牵扯到许多的家庭内部的不和睦,以及和这些儿子们息息相关的利益纠葛。 但在曹家,并没有。 曹家的儿子们都知道,他们的父亲已经做的不能更好了。 十五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才三十九岁。他是军方炙手可热的少壮派,想和他联姻的人家,很多。而且这些人家,都有着或深或浅的背景reads();。 正当壮年的曹雄看着家里的四个儿子,曹阳十四岁,曹斌十二岁,曹兴十岁,曹安八岁――四个孩子非常整齐的每个人间隔两岁,他考虑了很久,想到后母与继子的相处,也考虑到如果再生出孩子和妻子留下的四个孩子之间可能产生的利益冲突……他最终选择了独身。 像他这样的男人,当然不会没有女人。但无论逢场作戏也好,纯粹的交易也好,他从来也不会让这些女人影响到他的儿子们。 儿子们也因为太年轻,还想不到即便是像他们父亲这样刚硬的男人,在解决生理需求之外,也是……需要人陪伴的。 曹雄就这样独身了七年,直到八年前,遇到了这个叫成婉的女人。 那是一个雨夜,小腹凸起的女人疾冲过马路,一意寻死。幸而曹雄的司机受过特殊的训练,关键时刻一个漂移避开了这女人。然而成婉虽没被撞到,却依然跌倒在了地上,血顺着小腿,蜿蜒流落在地上,混合在雨水中消失不见。 下了车的曹雄毫不犹豫的将地上的女人抱到自己车上:“去医院!” “首长!”警卫员叫道。 曹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马路边上,小小的女孩儿噙着泪,淋着雨,站在那里,茫然无措,惊恐张皇。 和她的妈妈一样。 在医院急救室的外面,警卫员去便利店买来了大毛巾,给小女孩擦干了头发和身上的雨水,像斗篷一样将她裹起来。 曹雄和她相顾无言。 他养了四个儿子,即便在家里都是按照训新兵的方式训练他们。对这种柔软的、说话声音都不能太大以免她受惊吓的小女孩,他实在没有经验。 但他也不忍看着这白嫩得像小兔子似的小女孩惶惶不安。在这样的小女孩面前,多冷硬的男人都会下意识的变得柔软。他于是便开口跟她说话。 “几岁了?” “七岁。” “她是你什么人?” “我妈妈。” “你爸爸呢?知道爸爸的电话吗?我们给爸爸打个电话怎么样?” 小女孩的眼睛里就有泪花在转:“爸爸走了,和一个阿姨。妈妈说他不回来啦!” 曹雄顿了顿,依然还是问出了她妈妈的名字和爸爸的电话。他给她的爸爸打电话。 那个男人却很不耐烦:“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她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吗?叫她以后别再找我了!” 艹尼玛!曹雄盯着被挂断的电话,什么玩意!这男人现在要在他跟前,他一拳就给他撂倒! 医生说孩子保不住了,要家属签字的时候,曹雄给成婉签了字。 小女孩在他的腿上睡着了。等成婉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从麻醉中醒来。她被推进了曹雄安排的单人病房,也有安排好的护工照顾她。 曹雄把小女孩放到另一张床上的时候,小女孩反而惊醒了。 “伯伯,你要走了吗?”她问。七岁的孩子,已经能够分的清“伯伯”和“叔叔”之间的区别了。 “嗯,我还有事reads();。”曹雄说。 小女孩就噙了泪,问:“妈妈呢?我妈妈死了吗?”她是亲眼看着,那车轮离妈妈倒下的地方不过半臂的距离,也看见了妈妈流的鲜红的血。 曹雄无奈,指指隔壁床:“她好好的。她睡着了,你别吵她。明天她就好了。” 随着这一指,他也才刚刚清楚的看到成婉的容貌。说不上多美,清清秀秀的。蹙眉合目,脸色苍白,有种病弱之态。 没了男人,便连活都活不下去的柔弱女人。 曹雄把小女孩交托给了护工,离开了医院。 所以娶妻还是要娶像他亡妻那样的女人,当他忙碌,甚至是上了前线的时候,也只有他亡妻那样的女人才能撑起一个家,成为孩子们的庇护者。曹雄在路上这样想着。 他是隔了一天才再有时间去医院探望成婉。虽然他的车并没有撞到她,但考虑到这个女人的悲惨情况,他还是准备了一笔钱作为赔偿。 路上听他的警卫员絮絮叨叨,才知道那女人的情况比他想的还惨。 她的前夫把房子都卖了,只给她留了二十万作为女儿的抚养费一次性付清。那房子是那男人的婚前财产,女人毫无办法。新房主来收房,要她们尽快搬走。女人被丈夫抛弃,连遮风避雨的房子都失去了,这才在绝望之下一意寻死。 “那你打算怎么办?”曹雄无视了医院里“请勿抽烟”的牌子,抽着烟问成婉。 成婉很茫然。她父母已经去世,也没有别的亲人。丈夫本该就是她的亲人,却在她怀孕时抛弃了她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曹雄问她怎么办,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喃喃的,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这个气场强大的军装男人,惶然不安的垂下头,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病床的薄被。因为太用力以至于纤细的手指,指节发白。 长长的头发蓬松随意的编成发辫,垂在一侧的肩头。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将她一侧的脸颊边缘照得仿佛剔透。 曹雄看着这女人,吸了一口烟。 他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没有主意又没有能力的女人,却在这一刻,为成婉的柔弱之姿拨动了心弦。很是奇异。 他向来杀伐果决,从动心到做决定,也就是一口烟的时间。 “我有套老房子还空着,可以先借给你住。你再休息两天,我安排人接你过去。”他说。 “这……”成婉惶然,想说这不太好。她也本能的觉得,这真的不太好。 但曹雄不是能任人拒绝的男人。“要不然你住哪?孩子住哪?”他咄咄逼人,“总得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吧,你就是找房子,也得先把身体养好吧!” 成婉流产,按说应该做小月子。就如他所说的,就是找房子也得等身体养好才行。成婉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这个男人强势的安排好她的去处,让被接踵而来的冷酷现实压迫得将要窒息的她,有种终于又呼吸到了氧气般的感受。 她就只能垂下脖颈,轻轻的说:“那……谢谢您……” 她的脖颈长而雪白,垂下去的时候,是一抹美丽的弧线,也是恭顺柔弱的姿态。 令曹雄感到满意。 成婉还不知道,面对曹雄这样的男人,当她无法拒绝他的时候,便已经成了他的囊中物,笼中鸟。 第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几天后,成婉带着女儿住进了曹雄安排的地方。 诚如他所说,是一套老房子。很旧了,好在家具都在。曹雄让人提前收拾了,准备了被褥用具,电器也都换了新的。等成婉来的时候,已经可以住人。 曹雄甚至把医院的护工也请回去照顾她。也去探望过她两三回,每次也只是坐坐,叮嘱她好好休息,喝杯茶便走了。 即便这样,成婉也很快就摸索出来,曹雄爱红茶不喜绿茶。等他再来的时候,她沏出来的茶,便很合他的口味了。 而同时,曹雄也懂了成婉的前夫在电话里说的话。成婉……真的是一个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女人。 她不聪明,迷糊,更要命的是没主意,遇到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会柔顺,听话。 她的前夫只是个中产阶级白领阶层,对那个男人来说,成婉这些全都是缺点。当她年近三十,渐渐失去了青春的鲜活之后,便遭到的丈夫的嫌弃。 然而对曹雄来说,这些非但不是成婉的缺点,甚至恰恰是他中意她的地方。小女人的柔弱堪怜,于曹雄也是陌生的体验。 他来的次数多了,成婉总是欲言又止,忧心忡忡。曹雄只当作不知道。 再一次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修养得很好,脸颊恢复红润。看起来比在医院的时候漂亮多了。 “我让护工回去了reads();。”她给端上茶,咬唇道。 “身体好了?”男人问。他坐在沙发上,脱了帽子,随意的解开了黑色制服的风纪扣。姿态宛如主人。 他本来也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在他面前,成婉总是手足无措。听到他的问询,忙道:“已经没事了。” 她其实很想趁曹雄这次来问问他,这房子她能住到什么时候,却又怕他赶她走。让她一个人再去找一个新的陌生的地方。带着孩子独自去生活,她想想就惶恐不安。 曹雄没喝茶,点了支烟。很清楚她在担心什么。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儿,问:“孩子呢?” 成婉柔柔的回答:“上学去了。” 她始终是不敢直视曹雄。这个男人气势太强,让人害怕。 她更怕的……是他对她无缘无故的好。 老房子没有落地窗,曹雄就靠着窗台抽烟,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女人。 柔弱,彷徨,无枝可依。 他不说话,屋子里就落针可闻。男人的气息无声无息的充塞了整个厅堂。 成婉避无可避,微微垂着头,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珠,手指不安的绞动。 曹雄的目光放肆的打量着女人纤细窈窕的身体,看到那绞动的手指时,嘴角便勾出了笑意。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成婉也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她三十岁了,对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心底亦如明镜。她只是怕,不敢面对,又不敢反抗。 知道她心里明白,就行了。曹雄把烟摁灭在窗台上,上前一步捏住了成婉小巧的下巴。 成婉被强迫着惊惶抬头,既迷茫,又不安。像待宰的小兽。 正是曹雄喜欢她的样子。 他低头就吻了下去…… 待他松手,成婉便惊惶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像是最后的无力的挣扎,或者逃脱。她和前夫从中学时便是情侣,大学毕业就结了婚。她活到三十岁,从没有过别的男人。这男人的侵略让她害怕。 她退后几步,急急的喘气,正抵住了卧室的房门。 曹雄几步跨过去,揽住她,扣住了她的后脑,不让她再挣脱他的吻。感觉到怀里的女人从僵硬慢慢到柔软,他踢开卧室门,抱她进去…… 那门随即就“砰”的关上…… …… 事后,曹雄很明白的跟成婉说清楚了,他不打算再婚。 他的长子曹阳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只比成婉小九岁。次子也已经成年。他没打算再给他们找个后妈,平白的扰乱家庭现有的和睦。 但他摸着她的脸颊,向她承诺:“你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会照顾你。” 看到成婉茫然的神情,他心里不由自主的软了一下,顿了顿,补充道:“不会随便丢下你不管……” 这句话像是安了成婉的心reads();。 她为丈夫所抛弃,知道婚姻其实也不能给她什么保证。反倒是这个男人坚硬的胸膛和承诺的话语更让她想抓住不放。 她是实在不知道,离开了此处,又能向何处去。或者,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仅靠着前夫留给她的一点钱,该怎么生活。 在这种恐惧下,曹雄像是求生的浮木,被她紧紧抓住。 成婉,就这样做了曹雄的情人,依附于他生活。 不久后,她就带着女儿离开了这套临时居住的老房子,搬到了曹雄另为她准备的寓所里。 在这里,曹雄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精致生活,亦对她宠爱备至。 她的身体不太好,常常生病,需要打针吃药。在过去,是她家庭的一份负担,也是她的丈夫会嫌弃她的一个重要原因。同样的事,在曹雄这里却不是什么大事。 曹雄虽然不能给她名分,却让她生活得很好。 他的儿子们也在非正式的场合和成婉见过面,吃过饭。 曹雄有了成婉之后,本该渐渐走向暮年的男人,却又有了青春焕发的模样。儿子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强冷硬的父亲,原来……也一样需要有人陪伴。 曹阳和曹斌也观察过成婉,确认了她只是一个柔弱乖顺的小女人,甚至没有什么太大的物质*,更没有什么野心。 她独自带着女儿,只求安稳的生活。 曹雄更是跟曹阳单独谈过,他没有再给他们添弟妹的打算,他已经去医院做了结扎,叫他们放心。 父亲为他们做到这一步,令曹家几兄弟对父亲都心怀愧疚。 能解决生理需要的女人很多,能真正陪伴曹雄的女人以前还没有过。成婉能令他们的父亲开心,他们便也敬她一敬,偶尔碰面,也客气的称她一声“成姨”。 这个女人柔顺乖巧,不过就是曹雄养在房中的一株菟丝花,用以解闷放松,赏心悦目而已。便是曹雄自己,也是这样看待成婉。 只不过,这株菟丝花,格外的受他喜爱而已。 曹雄大了成婉十六岁,所有人都以为成婉会陪伴曹雄走过余生。谁也没想到,先因病离世的,会是成婉。 更想不到的是,在这株菟丝花凋谢之后,曹雄这山一样的男人,便骤然像是被抽去了一半的生命。 曹雄想,这一定是因为,他老了。 因为老了,所以心软。不知不觉,便任成婉,扎根在他心底。 他闭上眼,想起成婉临终的托付,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二曹斌也叹了口气:“麻烦,大活人呢!”这不是养个小猫小狗,这是个小姑娘。 老三曹兴体格健硕,肌肉快要撑破衣服弹出来。他看看哥哥们,试探的问:“能不能……给她找个寄宿学校什么的?” 曹家的长子曹阳沉默的抽了两口烟,道:“算了吧。” “有几年没看见那孩子了,多大了?十四?十五?”他弹弹烟灰,“这个年纪没了妈……” 曹斌曹兴便都沉默了。 当初他们没妈的时候,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reads();。就连最大的曹阳,也才十四岁。都懂事了。 突然失去了母亲的那种惶恐和难过,在记忆中虽然淡了,却一直存在。 更何况与他们不同,这是个女孩子呢。搁她在外面,出点什么事…… “爸会抽死我们的。”曹斌扶额。 这个事最终还是老大曹阳下了定论。 “养就养吧。没多大事儿。”曹阳说,“供她读完大学,将来要嫁人,给她份嫁妆。” 简简单单的,对那个数年未见的小姑娘的人生,就做出了规划。 他又想起来问:“那小孩叫什么来着?” 把两个弟弟都问住了。前几年他们都见过那孩子,那时候她大概十岁、十一岁左右?很漂亮的小小少女,只是性格有点内向。叫了人之后便缩在妈妈身边不再说话,怯怯的样子,印象中跟她的妈妈一样。 至于叫什么名字…… “好像……小猴?”曹斌不确定的说。 曹兴噗嗤笑喷了。 “我怎么也记得好像叫小猴?”曹阳也不确定。 曹兴捶桌子:“什么鬼名字?” “好像就是。”曹斌说。 到底是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连成婉也未曾在意过,何况一个小女孩。 曹阳问他二弟:“你什么时候走?” “本来想明天就走的。”曹斌说,“那就等见见小姑娘再走吧。” 隔了两日,傍晚曹阳才到家,老周就叫他:“那孩子到了有一会儿了,司令临时有事,赶不回来。你去见见?” “怪可怜的……”老周说。没有别的亲人,母亲去世后,就是孤儿了。 曹阳又把军帽从新戴上:“在哪呢?” “小厅。” 曹阳穿过宴会厅,走进小厅的时候,初夏的阳光即使在傍晚也依然还很明亮,从西边的大窗斜斜洒进小客厅,洒了静坐在沙发上的少女一身。 那女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奇异的背脊挺拔,若是肩膀不那么单薄柔软,腰肢不那么纤细,说不定也能有一点点军人的风范。 曹阳的脚步顿了顿,迎着阳光眯起眼,看着那少女微垂的脖颈。 纤细,是第一感觉。以他的手劲,一个锁喉,便能将之折断。 雪白,是第二感觉。在微微泛金的阳光中,那弧线异常的优美。 柔顺,是第三感觉。那种姿态,柔弱中带着令男人满意的服从。 曹阳忽然便想起来了,那孩子不叫小猴。 她叫小柔。 随她的生父姓夏。 她叫夏柔。 夏天之夏,柔顺之柔。 第3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静静的坐在小厅里,头颈微垂,目光淡淡的落在清漆的实木茶几上。 原来十年前的茶几,是这个颜色,她想。后来换的那一个,款式相同,颜色却还要更深一些。大约,是木料不同的原因吧。 她很想伸出手摸一摸,那木头是不是有真实的温润的手感,却在这时听到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又沉又稳,每一步,节奏分明。 每一声,都击打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要挣出胸腔。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reads();。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reads();。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reads();。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第4章 文收破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配楼里有个面孔严肃、年近半百的妇人已经在等夏柔了。 “方姐,这就是夏柔,以后就在这儿生活了。你多照看她。”老周把夏柔交给她。 又对夏柔说:“方姐在曹家很多年了。家里的事都是她在照料。你有事找她就行了。” 是在曹家很多年了,以至于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里,这个料理家事的家政阿姨,俨然仿佛成了女主人一般。 夏柔把这些心思都掩在心底reads();。活了十年,重生一回,便是愚笨如她,多少也有些长进了。 她垂下眼睑,轻轻的叫了声:“方姨。” 女人严肃着脸,回了声:“夏小姐。” 待老周走了,方姨把夏柔领到她的房间,看了看已经送到了房间里的几只行李箱,说:“把应季的衣服收拾出来就行了。那边装修顶多再半个月就可以了,搬到那边再开箱整理比较方便。 夏柔点点头:“好的。” 看这个即将寄人篱下的小姑娘没给她摆大小姐的款,方姨的表情便柔和了些。打量了一下她黑色的裙子,她问:“你妈妈的头七已经过了吧?” “没有。”夏柔回答,“就是今天……” 其实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方姨想了想,还是低声提醒她:“等过了今天,就别再穿黑色了。到底这是别人家,不太好的。” 黑色是丧色,夏柔穿的,其实丧服。 夏柔看着方姨,有了片刻的怔愣。 她因为母亲去世而蒙曹家收留,却真的不适宜一直穿着丧服,将晦气带到别人家。以她现在的人生经历,对人情世故的认知来看,方姨的提醒,真真正正的是好意。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好的。” 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谢谢……” 方姨看她是个能听得进劝的孩子,表情便不那么严肃了。虽然有点不喜欢她的身份,却也同情她成了孤儿,看她的目光便慈和了很多。 “洗洗脸。”她说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别用热水,会肿。用凉水,消得快。” 直到她离开了夏柔的房间,夏柔都还在摸着红红的眼眶发愣。 这是……什么情况呢? 她是能够感受到方姨释放的善意的,然而……这跟她记忆中,实在是有颇大的偏差。记忆里,这个女人面对曹家四兄弟的时候就笑得和蔼慈祥,一面对她,就绷着脸,宛如后娘。 现实和记忆的偏差让夏柔感到迷惑。 她摇摇头,打开一个行李箱,把应季的衣服取出来,一件一件挂进衣柜里。那些红红绿绿颜色鲜亮的衣服,她都收在了别的箱子里,眼前合穿的,都是些素色的衣裙。 当她把一条黑色的裙子挂上去的时候,记忆的某一个点突然被触动! 是的,在上一世的十年前,方姨也是给了她这样的建议,劝她不要在曹家一直穿丧服。 而她呢?她听了吗? 不,没有! 十五岁的她,还不能理解这其中的人情世故。她心生怨怒。她的母亲去世了啊,她为什么不能为她着丧服呢? 她非但没听,她还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坚持穿着各种黑色的衣服。更可笑的是,她当时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夏柔看着那条黑色的裙子,微微张着嘴,简直不能想象当时曹家人是怎么看待她的! 十五岁的她,是得有多不懂事? 可是……记忆中,曹家人……一句都没有说过她……唯一给她脸色看的,也就是方姨了reads();。所以,是因为这样,方姨才一直都对她很冷淡吗? 这是夏柔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以前她一直都觉得,因为她是情妇的孩子,所以方姨才打心底里轻视她。她说的话,给的建议,在她看来都是苛刻无理的要求。 夏柔坐在床边,双手捂住脸,有一种无力感。 大家族,成员多,事情多。那些事……你应付不来。大哥曹阳坐在他的书桌后,这样对她说。 她还记得他那时紧锁的眉头。 她坐在他对面,脸上*辣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否定了。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于是更加倔强的坚持己见,一意孤行。 大哥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奈啊…… 他靠着书桌抽了很久的烟,定定的看着她。她不敢和他对视,却垂头咬着嘴唇,就是不肯改口。最后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你要非想,那就这样吧。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低声说……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结果,她在他一时看顾不到的地方,就这样死了! 她用她的死证明了,他对她的评价是再正确不过了。那些人,那些事,她根本就应付不了! 而现在,她重生回十五岁,死过一回的人,重新再经历从前经历的过的事情,才不过刚刚第三天,才不过刚进曹家,才不过刚接触到曹家的几个人而已!就已经愕然的发现,原来从前的事情并不就是她记忆中的那样。 不要说别的家族那些人和事,就是在曹家,原来她从来没曾真正拎得清过。 她苦笑。 对自己,再一次有了重新的认知。 揉揉脸,放开自己,打量这房间。倒是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当然没有主楼的奢华,但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房间。 因为四哥就要回国了,应他的要求,主楼那边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还没弄完,就赶上了成婉去世,曹雄决定收留她。于是就一起将二楼另一侧的那个房间从新整了整,给了她做卧室。在弄完之前,安排她在配楼住了一段时间。 现在想想,这些事情是多么的合情合理啊。 为什么她当时就那么大的怨气呢?为什么就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被怠慢了?就是因为配楼住的是阿姨、保洁、司机和厨师吗? 她觉得让她住在配楼,也是因为他们看不起她是情妇的孩子。 带着这怨气,她不肯听从方姨的意见,跟她顶着来……如此的不讨喜,却一直觉得都是别人不对,都是别人轻视她。 死过了一回,再来重新审视这些,才发现……原来真正轻视她的,就是她自己。 她的自卑,就这样一直折磨着她,没有一刻放过她过。 和自卑一体两面的,就是过度的自尊。比如和方姨对着干,比如不肯听大哥的,坚持要订婚…… 她一心想在曹家人面前昂起头颅,活出个人样,活出体面,却……总是狼狈不堪。 那时候怨天尤人,可现在想想,都怪不得别人。 她若不去强求,不去作,以大哥护短的性子,和对她的安排,必然能让她顺顺遂遂的过一生的reads();。 可他的话,她为什么就着了魔似的不肯听呢? 夏柔自己……也说不明白…… 她用冷水洗了脸,用毛巾冷敷了一下眼睛。 抬起头,镜子里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下巴尖尖,眉眼淡淡。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这是十五岁的自己。 夏柔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脸…… 为什么会重生呢?她何德何能,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晚饭只有曹阳和夏柔两个人。 夏柔到餐厅的时候,曹阳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本来还想晚上聚个餐给你接风的,结果都临时有事。”曹阳说。 也并没有太多的歉意。于他们,给她接风,是给她面子。不给她接风,她也无可指摘。 夏柔想,其实真的就是这样。 她不是公主,她只是个寄人篱下、受人恩惠的孤儿。曹家男人们的任何公事或应酬,都比她重要。他们有事,不会特意为了她赶回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并不代表就是轻视了她。 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世,她就会那么的在意那些小事。心怀怨念,第二天便以“不舒服”为名,没有来吃早餐。 餐厅里很安静。 曹阳夹了口菜,抬眼了看了那女孩一眼。 很好,很安静的女孩。要是一直都这样安静的话,就最好了。 给她饭吃,给她衣穿,给她屋住,供她上学。这么看起来,养她也不是太麻烦的事。 到现在为止,他对夏柔的表现十分满意。 吃完饭,夏柔搁下筷子,问:“我要等等曹伯伯吗?” 她在曹家熏陶了十年,习惯了像他们一样挺直腰背。 曹阳看着她的坐姿,就特别的顺眼。他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用了,你先去休息吧。” “那……”夏柔有些犹豫。她回想起来前世自己的种种失礼,不想再重复自己的蠢笨无知,觉得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想把从前没做好的事情,推翻重来一次。 曹阳喜她的知礼,眉眼间都柔和了很多:“明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夏柔黝黑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十分听话的“嗯”了一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曹阳颔首。 注视着女孩纤细的身影离开,他才收回目光,搓了搓下巴。 家里有个女孩子,感觉真是不一样。她跟他知道的那些女人很不同,既不妩媚也不娇嗲。也跟部队里的男孩子不一样,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听着也挺舒服的。 只是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他想,总让人觉得蕴藏着些什么东西,不属于十五岁的少女。 有点奇怪。 第5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回到房间里,坐在床边发了会呆。 她重生不过才三天。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回到了以前和妈妈住在那套复式公寓里的时候。她后来搬回去的时候重新了装修了一次,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她梦游似的在公寓里游走,看着那些熟悉无比又早就被遗忘的细节。及至走下楼梯看到客厅里成婉的遗像,都还在奇怪,怎么会梦到妈妈刚去世的那个时候,难道这不是梦,是因为她也死了,所以离魂来到了这里? 后来是门铃声惊醒了她,老周陪着律师过来,让她签字。 成婉的名下除了这间公寓,还有两间底商在放租,收入不菲。只靠着租金,她也能过上比很多普通人舒服得多的日子。 这些,当然都是曹雄给她的。 曹雄说了会照顾她,就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reads();。 而这些,在成婉去世后,都由夏柔来继承。 夏柔浑浑噩噩的,机械的按照律师的指示,在数份文件上签字,愈来愈感到不对劲。 细节太过翔实了! 真正的梦境应该是模糊的、跳跃的,不连贯的。可这个梦!合同上连所有房产的门牌号码都清清楚楚。 夏柔从来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那两间底商,因为一直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却总是记不住具体的门牌号。她看着合同里清清楚楚的门牌地址,捏着笔,终于抬头。 “周叔……我,我这是在做梦吧?”她不确定的问。 才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女,脸色苍白,突兀的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老周看着,就有点可怜她。 老周是曹雄的司机。对于曹雄这样的人,到哪里,司机和警卫员都贴身跟随,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所以老周,已经认识夏柔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夏柔长大的。 他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别担心,还有首长在呢。不会不管你的。” 律师也是自己人,他就不避讳,直说了:“本来想待会跟你说的,首长安排让你到他家里去住,以后好照顾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 夏柔捏着笔,呆呆的看着他。 在两个男人看来,就是这女孩这两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消化不了刚才的消息。他们哄着她叫她把文件都签完了,如释重负。 老周走之前反复叮嘱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帮你一起收拾东西。先把随身的东西收拾了吧,其他的……以后慢慢再处理就行。” 老周走了之后,夏柔站在门口盯着大门看了半晌,倏地转身去了厨房。她翻出一把水果刀,盯着自己左手白皙的手心,慢慢的……划了下去! 疼! 才扎破一个小小的口子,就有鲜红的血珠渗出,锐痛感清晰无比。 水果刀仓啷一声掉落地板,夏柔盯着自己的手心,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重生。 夏柔向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像她这样的蠢笨之人竟然……能获得上天的眷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只觉得脑壳疼。 叹了口气,爬起来,翻出了来曹家的路上买的冥币。今天是成婉的头七,她该给她烧些钱的。 在路上,还是老周提了一句:“今天是你妈妈头七吧?”她才想起来这件事,于是叫老周半路停车,下车买了些香烛纸钱。 她不记得上一世的路上,老周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了,但却想起来,那时候的她,被母亲的死打击的浑浑噩噩,混不知道头七还要给母亲烧纸。 她翻了翻,才发现没有买打火机。想了想,去敲了方姨的门。 方姨得知她的来意,看了她一眼,带她去了厨房,给她找出一个点火器。又去别处给她找了个脸盆。 “在盆里烧吧,好收拾reads();。”她说。 她带她到庭院里找了个角落,还折了根树枝,教她画圈:“圈要合拢,这样烧过去的东西就会落在自家人的手里了。” 这些其实夏柔都知道,但她真切感受到了方姨的善意,还是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庭院昏黄的灯光下,瘦弱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给亡故的母亲烧纸……画面看着凄凉。 方姨便没离去,叹口气,蹲下来帮她一起烧。 夏柔在夜色中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孔看起来很柔和,没有她记忆中晚/娘般的严肃冷漠。 她垂下眼睑,望着橘红色的火焰跳动,心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方姨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是因为她不一样了吗?因为她没有心怀怨愤,没有自怜自艾,也没有满身是刺,所以别人待她,就全然不同了。 “你一直跟你妈妈一起生活,是父亲去世了吗?”方姨一边烧着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 “没有……”夏柔的脸被火光映着,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有了些人气。“我爸爸跟我妈妈离婚,跟别的人结婚走了。” 方姨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还有联系吗?” 夏柔摇头:“没有了。他走的时候我才七岁,后来再没见过。” 方姨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默默的往火里添纸。 纸钱快烧完的时候,她忽然说:“你别怕,首长说了会照顾你。首长说话一向作数。当年……他说了不再娶,就真的没再娶。” 她说着,摇了摇头。 她对夏柔的身份有些微微的不喜,的确是因为她是情妇的孩子。她曾经受过曹夫人的恩惠,自然对夏柔和成婉会有些轻微的抵触。但是她现在细想起来,成婉跟了曹雄的时候,曹夫人都去世七八年了。成婉虽然没名分,却也不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再看着夏柔安静柔弱的模样,她那点轻微的抵触也消散了,心里面不由得怜悯起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来。 一抬眼,不由得微怔。 那孩子黑黢黢的眼睛穿透橘色火光和变形的气流,正定定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以她的年龄而言,不免太过幽邃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听见夏柔说:“嗯,我知道。” 对曹家男人的一言九鼎,夏柔是很知道的。 两个人就不再说话,待纸钱烧尽,没了明火,方姨拧开一瓶矿泉水,把盆里的火星浇灭。 “先别动,太烫。等凉下来再收拾。”她说着,想站起来,却晃了下身子。 夏柔扶了她一把。 她捶着腰叹道:“老了啊,腰都不行了。唉,一眨眼,这么多年了……” “您先回去吧。”夏柔说,“我自己收拾就行了,我知道往哪倒……” 方姨看看盆里,确定不再有火星,就说:“那好,你别烫着。”捶着腰先回去了。 夏柔坐在地上,捶着发麻的腿,等脸盆凉下来。 下意识的抬起头,往主楼看了一眼reads();。三楼的一扇窗前,立着个人影,有一点橘红,时隐时现。 是大哥,在窗边抽烟吧,她想。 因为那个房间是曹阳的卧室,就在她的卧室的正上方。 他站在窗边,好像一直在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庭院里的灯光柔和幽暗,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能看得出来是她吗? 她眯起眼也看了他一会儿,怎么看也只是个黑色的剪影,便收回了目光。 这庭院与她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记忆中这些树木都更粗壮高大一些。夏天张开树冠,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阳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她坐在树冠下的木椅上看书,比在房子里吹空调更加舒服。 现在想想,在她还是学生的那些年里,她其实什么都不用操心,完全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她却总是为自己的身份所困扰。 “情妇的女儿”,像一句咒语,又像一张大网,紧紧的捆住了她…… 曹阳在窗边抽根烟,看见了夏柔出来烧纸。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成婉的头七。 懂事的孩子,他想。还知道要烧纸。别的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大概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长辈的提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吧。 方姨回去了,那孩子就坐在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似是发呆发够了,揉揉腿站起来,端着烧火的盆也走了。 刚好他一支烟抽完,转身掐灭在烟灰缸里。 更晚的时候,他瞥见窗外有车灯的光晃过,便下了楼。一楼的起居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橘红的火光或明或灭。 先回来的是曹雄。 “爸。”他走过去。 他的声音像是撕裂了黑暗,让曹雄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还没睡?”他说。 “还早。”曹阳说。他打开了沙发旁一盏台。 虽然柔和,突然而来的光照也让曹雄微微的眯起眼。 “她到了吗?”他问。 曹阳知道他问的是夏柔,答道:“晚上就到了,跟我一起吃的晚饭。” “还好吗?” “看着还行,哭了一回,大概还难过吧。哄哄就好了,晚上她还给成姨烧了纸。”他想了想,补充道,“挺懂事的,安静。” 曹雄没再说话,静静的抽烟。 过了一会,他像是累了,把烟掐灭。 “交给你了。”他说,“照顾好她。就当你多了个妹妹。” 妻子早逝,长子早早就自立了,非但能照顾好自己,还把弟弟们也照顾的很好。所以,他放心把夏柔交给他。 她是成婉的孩子,是成婉最后的牵挂。他有心对她好。 可那孩子不亲近他,总是躲着他。 他也没办法。 第6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不亲近曹雄,源于十岁那年的一次“撞见”。 十岁,男孩子还只知道在球场上飞奔和打游戏机,女孩子却已经似懂非懂。 那天夏柔因为感冒没去上学。吃完午饭,她喝了药,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到窗外阴天,飘着雪花,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 她觉得喉咙干渴,赤着脚下楼去喝水。 公寓里盘的地暖,大理石的地板暖烘烘的,冬天的时候,她从来不穿鞋,甚至不穿袜子。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像只小猫。 穿过客厅,却看见成婉的的针织开衫掉落在地上。她顺手捡了起来。再抬头,却看见曹雄的黑色制服掉落在成婉的卧房门口。 夏柔呆了一下,下意识的走过去捡了起来。便听见了虚掩的房门里传出来的奇怪的声音…… 十岁的女孩傻傻的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两件衣服再度掉落到地板上,夏柔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楼梯的reads();。 后来成婉上楼来看她,发现她躺在被窝里,满脸通红,体温很高,还以为她病得严重了。并不知道她和曹雄的男女事被女儿撞见。 夏柔却自此被男人雄壮的律动和女人的纤细手臂藤蔓般缠绕在男人遒劲肩膀上的画面困扰着。终于是懂了,为什么楼上明明还有房间,母亲的卧室却设在了楼下。 自此,曹雄再来过夜的时候,夏柔就缩在楼上不下楼。 成婉还嗔过她,也跟曹雄抱怨过女儿不知道为何变得内向起来。 成婉不知道的事,曹雄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耳聪目明,那时候就听到了轻微的异动。后来离开卧室,看到两件衣服都落在门口地板上,问成婉谁在家,才知道夏柔休了病假。 被小女孩撞到这种事,曹雄也是尴尬,就没跟成婉说破。 从那之后,那孩子见着他就躲在成婉身后,垂着头不说话,他也是没办法。 夏柔其实并不是讨厌曹雄。 七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父亲无情的抛弃和母亲懦弱的寻死,都烙印在她心头。 那时候救了母亲的是曹雄。后来安置他们的也是曹雄。 她心里隐约有点明白,母亲和她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缘故。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也从来不曾想过。 她甚至一度期望过曹雄能是她的父亲。那男人确实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他有时也会在这边留宿。 他坐在客厅里,含笑看着母亲为他泡茶的画面,也让夏柔觉得静谧美好过。 然而这些美好,在那一次撞见之后,就揭开了朦胧的面纱,成人的世界强制性的在她面前展开。 她终于是懂了母亲和曹雄之间的关系,和这安稳生活的来源。 失落是不可避免的,但真正的打击来自于家政阿姨背后的鄙夷。 在小区的庭院里,夏柔偶然听见了自家的家政阿姨和别人家的阿姨闲磕牙。 “我们家那个,给人做情妇的。” “那男的是个大官儿。” “说起来,她也三十多岁了,不年轻了,还真行啊!” “小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私生女。我瞅着跟那当官儿的长的不太像。” “哈哈哈,那就是情妇的孩子啦!” 夏柔年纪还小,听见了也没有勇气冲上去争吵,只能带着羞耻,转身跑掉了。 后来坚持要成婉辞退了那个家政阿姨,却不告诉成婉缘由。成婉很是无奈,但女儿坚持,也就听了她的。 成婉的个性,就是这样,别人强过她时,她就选择听话。在被丈夫无情抛弃后,能遇到曹雄,于成婉着实是一件幸事。 夏柔慢慢的就看明白了,她的妈妈就像一株菟丝花,即便是给她阳光和土壤,若没了能攀援的乔木,她也无法独活reads();。 而她呢,方方面面看,都与她的妈妈如此相像。于是在进入青春期之后,夏柔就陷入了一种恐惧,唯恐自己会成为和成婉一样的女人。 离了别人就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 青春期的女孩子就陷入了一种偏执,拼命的想要与这种形态背离。这种偏执使得她固执、倔强,听不进劝,浑身是刺。 明明没有足够的能力,却一味要强。 每每都想在曹阳面前挣得尊严,却总是摔得狼狈不堪,全靠他来善后…… 夏柔在晨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想,真蠢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曹家的兄弟们那样聪明、强悍、有决断的。这世上,就是有她这样的愚笨之人存在,又怎么办呢? 怎么努力、怎么追赶,都追不上他们的脚步,在他们的影子里,活得愈发的自卑。 愈自卑,便愈自尊。如此往复,成了恶性循环。 曹阳对她的那些安排,那些劝她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不都是真的为她好吗?这世上,除了曹家人,便是她的生父,也不会这样为她打算吧。 别的人只看到她与曹家的关系,只想着借这层关系谋取利益。 真正包容她,保护她的,就只有曹家的哥哥们! 大哥…… 对不起…… 对不起! 大哥是真真正正把她当成妹妹养大。想到她的死讯传到大哥那里,大哥该是……如何的震怒啊!又会……怎样的难过。 会为她报仇吧? 夏柔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却知道曹阳……势必会为她报仇! 夏柔捂住脸,指缝间流下的泪水在晨曦中闪烁了一下,打湿了枕头。 对不起…… 对不起! 悔不该……不听你的话…… …… …… 这一世,住进曹家的第二天,夏柔没有像前世那样,心里带着被轻视了的怨气,假称不舒服拒绝去主楼吃早餐。 她早早的起了床,用凉水敷了敷眼睛,看看还微微发红的眼眶,微感沮丧。 打开衣柜,她把黑色的裙子拨到一边,选了一条颜色素淡的连衣裙。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拢了拢刘海,走过去开门。 一如前世,敲门的是方姨,但她的态度可比前世要好的多了。她打量了一下夏柔身上的裙子,看这孩子把她的劝告听进了耳朵里,她感到很满意,对她便由怜悯开始有了些喜欢。 在年长者的眼里,听话的孩子,总是惹人疼爱的。 “早餐在主楼,去吧,别让他们等你太久。”她说,“你知道餐厅在哪吗?用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我昨天去过了。”夏柔乖巧的说,“您忙您的吧,我能找到reads();。” 到了餐厅的时候,昨天未见到的三个男人都出现了。 “小柔,来,坐这里。”曹阳看到她,招呼。男人们就齐刷刷的转头看她。 而夏柔,却因为看到曹雄的第一眼,就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这么年轻? 在夏柔的记忆中,曹雄,分明是一个已经满头白发,真正到了暮年的老人。可眼前的曹雄,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却因为保养的好,也只有两鬓有些斑白,看起来还是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 为什么在后来的十年中,他……老得如此之快? 在成婉下葬之后,曹雄也是第一次见到夏柔。虽然仅仅只隔了几天的功夫,但是他敏锐的察觉到眼前的姑娘,和几天前那个在葬礼上昏过去的女孩子不太一样了。 见到他也不像从前那样,躲避他的目光,低着头不说话。 她已经好几年没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看过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这孩子的眼睛……是这么的像成婉! 他恍惚了一瞬,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娇柔美丽的女人。再想细看时,却发现那双眼睛比成婉的眼睛更幽邃,却少了成婉的温妩柔媚。 他心中忽然说不出的失落。 “夏柔。”他强行打断了自己的这种情绪,招呼她,“来吃饭。” “嗯。”夏柔低下头,柔顺的答道。“伯伯。” 男人们都看到了,有一滴泪珠闪烁了一下光芒,滴落在那女孩子的鞋子上。餐厅里便有了一瞬的寂静。 率先打破这寂静的是曹雄的次子曹斌。 “大姑娘了。”他说,“还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夏柔在曹阳下首的椅子上落座,看向曹斌。 二哥。 “曹斌哥哥。”她低声叫人。 又看向坐在对面的曹兴。 三哥。 “曹兴哥哥。”她也叫了他。 包括曹雄和还没回国的四哥在内,这一桌上,都是真正对她好,肯呵护她的人。 给了她安稳的生活,对她的幼稚倔强含笑包容。在她不顾他们的反对,一意孤行的订婚之后,他们虽无奈,却依然站在她身后充作她的娘家。 而她,却令他们失望了。 夏柔掐了掐手心,不想因自己再令这饭桌上的气氛陷入低迷。 男人们看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有应对成年女人的经验,却对怎么对待这样半大的女孩子,感到束手无策。 便是曹雄,也有点不知所措。他的儿子们,他是拿来当兵训的,可这种养孩子的方式,显然不能适用于这个肩膀单薄,手臂纤细,脸颊消瘦的小女孩。 几个人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 家里忽然多出来的这个孩子,到底……该怎么养呢? 第7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好了,人到齐了。”一家之长的曹雄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随着他动起来,其他人才也拿起来筷子。 早饭不同于午饭和晚饭,因为早上大家的时间各不相同,向来都是谁先到谁先用的。今天,却为了等夏柔,都还没动。 前世夏柔为头一晚没人为她赶回来吃饭而感到不被尊重,赌气第二天没来吃早饭,却不知道原来大家……在这里等她。 是啊,他们其实都是很忙碌的人。有时候事情来了,脱不开身,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其实从来也没有谁轻视过她。一直以来斤斤计较的在这种小事上找存在感,实际上骨子里真正轻视她的人,就只有她自己啊! “小柔这坐姿……”曹斌看了夏柔几眼,笑道,“倒还真像是我们家的人,跟受过军训似的。” 男人们都朝夏柔看去。夏柔腰背挺直,肩膀端正,要不是生得肩薄腰细,那坐姿板板的,的确有几分曹家家训出来的样子。 曹雄不记得夏柔以前是不是这样子的坐姿,毕竟夏柔总是躲着他。但他从戎多年,儿子都是当兵训的,看着夏柔这标准挺拔的坐姿,就觉得十分顺眼,点了点头。 “几年级了?”曹斌问。 夏柔筷子点点碗沿:“初三,中考完了。” “咦,那不是该升高中了?”曹斌道reads();。 曹雄看了夏柔一眼:“升哪个高中?” 这个时候离中考结束没有多久,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其实还没有发下来。但夏柔是重生之人,早知了将来,便斟酌着回答:“录取书还没发下来,但成绩出来了……我想,应该是十七中吧。” 提起这个,不由微微赧颜:“我脑子笨,学习一向不太好……” 要在前世,让夏柔在曹家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愚笨与平庸,她必然会难堪至极。但死过一次的她,心里却通透了。 在这几个真正优秀的人面前遮遮掩掩,在他们眼里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吧! 脑子笨不怕,就怕没自知之明。比没自知之明更糟糕的,是没自知之明还自作聪明!那样的才真是大/麻烦。 小姑娘正是青春期爱面子的年龄,眼神澄澈的坦然的承认自己脑子笨,令得曹家男人都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 曹斌的眼睛里便多了分真诚,搓着下巴沉吟:“十七中啊……” 曹雄直接跟他说:“去找你小舅,给小柔换个学校。”顿了顿,道:“就南华吧。” 南华高中,市里有名的重点高中。虽然是公立学校,却有着“贵族学校”的称号。因为就读的学生大部分非富即贵。 在前世,还要过上至少半个月,老周去公寓那边帮夏柔收拾剩余的东西带回了录取通知书,曹家人才关注起她的上学问题。 当时曹雄也是这么说的,叫曹阳找他在教育口任职的小舅,要给她换到南华去。 结果遭遇了她激烈的反对! 那时候……脑子怎么就那么轴呢? 能上更好的学校,还是像南华那么有名的好学校,是多少学生和家长求不来的事情啊! 她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方面跟年纪小有关系,第一次直面这种以权力重新分配和占有资源的事情,内心中感到十分羞耻。另一方面,又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只能考上十七中那样学校,曹家却要把她弄到以精英教育著称的南华,像是对她的*的嘲讽。 当时办这个事的不是曹斌,是曹阳。 夏柔捏着筷子,恍惚回想起了当时曹阳紧皱的眉头。他是做惯了大哥的人,有三个皮猴般的弟弟,耐心早就被磨炼了出来。面对十五岁青涩倔强的夏柔,即便到最后,也没有发火。 但去南华那个事,就这样算了。夏柔后来还是读了十七中。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学校,学风一般,校风更差。夏柔憋着一口气,真的是刻苦了三年,最后也只考上个三本。 在与曹家有来往的那些权势之家的精英子弟面前,从来都羞于提起自己的学校。 “……我们都是南华毕业的,……的确是很好的……,夏柔,夏柔?” 夏柔回过神来,听见曹斌问她:“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你有没有别的特别想去的学校?”比起曹雄命令式的的指定南华,曹斌就要体贴得多了,会知道询问夏柔自己的意见。 夏柔这几天回想前世,才发现自己做过数不清的愚蠢的选择。这一次,她决定再不犯同样的蠢了。 “南华……听说很严格?”她咬咬嘴唇,低声道,“我就怕我跟不上……” 小姑娘脸颊雪白,下巴尖尖。嘴唇是有些缺乏血色的淡粉,这么一咬倒咬出些血色出来reads();。 曹斌就多了几分温和。笑道:“没事,这不暑假才开始吗,开学前好好复习复习。那就南华?不考虑别的了?” “嗯!”夏柔重重的点头,“我会认真复习的!”力争不要给曹家丢脸。 比起成年之后,少女时期的嗓音还要更柔嫩一些。十五岁少女郑重点头,真心把这个事情看作大事,这样子……真是可爱啊! 就连曹雄都多看了她一眼。 三兄弟更是心有灵犀的想到,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妹妹……感觉也……挺好的啊。 并不是想象中的麻烦。 老三曹兴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夏柔看。曹阳瞅着他三弟眼神儿不对,怕他吓着夏柔,“咳”了一声,冲他挑挑眉:“吃饭!” 曹兴这才收敛了些,闷头喝粥。 夏柔并没有被吓着,曹兴是怎么回事,她非常清楚。 三哥他啊…… 想起曹兴,夏柔就忍不住抿抿嘴,微微的笑了。乌黑的眼睛便有了一弯弧度。 曹家人只当她是因为能上南华高兴得,觉得小姑娘没有城府,心里藏不住事儿。 曹家这些天,因为曹雄的心情低落,低气压已经弥漫了好几天了,叫人连吃饭都不痛快。有了小姑娘这一笑,顿感父亲的低气压都消散了不少。大家就着这笑容,都多吃了一个花卷! 挺好的! 夏柔不知道初中的课本装到哪个箱子里了,或者是不是带到曹家来了,白天的时候好好的找了找也没有找到。想着或许是落在公寓里没带过来,只能等周叔有空的时候跟她一起回去再收拾东西的时候拿了。 晚饭曹雄不在,三兄弟和夏柔一起吃的。 曹斌跟她说:“我明天就走了,你要有什么事,别不好意思,跟他们俩说。”说着,下巴冲曹阳曹兴扬了扬。 “嗯,好的。”夏柔问,“你要回去上班了吗?” “是啊,我在浒市市政府工作的,平时也住那边。这两天……回来看看我爸。”他说。没说是因为成婉去世,曹雄状态十分不好,他担心才特意回来的。 “没事,他不在我在。”曹兴笑眯眯的接口,“有事你就跟我说就行。”夏柔能感觉到他今天心情特别好。 “嗯嗯。”她点头表示知道了。 曹阳没说什么,瞥了一眼弟弟们。 小丫头挺可爱,叫人不讨厌,能叫这两个人憎狗厌的家伙上心,也算有本事了,他想。 夏柔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能穿的有点少。 她毕竟是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女,衣服大多是鲜艳娇嫩的颜色,素色的就只有几件而已。在母丧之后,那些颜色鲜艳的衣裙就都不合适了。 她取出笔记本电脑,连上配楼的wifi,打开了购物网站的界面。不由想起了前世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房间里,也是这个购物网站,她忿忿的点着鼠标,网购了一堆黑色的衣裙。 手下顿了顿,她跳过那些颜色鲜艳的,也跳过那些黑色的,选了几件素淡的衣裙。 才下了单,就有人敲门reads();。 “谁呀?”她问。 “我。”门外人说,“曹兴。” 夏柔:“……” 来了来了!她想。比前世提前了! 走过去打开房门,入眼的就是一只半人高的大毛绒熊! 果然来了!这熊仔! 曹兴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哎,昨天我有事,没来得及。今天补给你,欢迎的礼物!” 真的吗? 夏柔也学会了不动声色:“谢谢。” 伸手去接,没接过来。 夏柔:“……” 再用了点力,才把熊仔从曹兴的手里扯了过来。曹兴手里乍然一空,两只手还下意识的空抓了两下,颇感失落。 夏柔心里好笑。抱着熊,歪着头说:“真可爱,我很喜欢。谢谢曹兴哥哥。” 倒不是她故意装嫩卖萌。那熊仔有半人高,曹兴人高马大的抱在怀里还不显什么。夏柔身高才到曹兴肩膀,抱着这熊,不歪着头曹兴都看不见她了。 小小的姑娘抱着大大的熊,歪着头,用少女嫩嫩的嗓音说谢谢,还叫哥哥…… 曹兴都不想走了。 “咳。”假模假式的板着一张脸,“你喜欢就好。” 目光就在夏柔和熊仔之间流连…… “嗯,喜欢。”夏柔说。 真心的喜欢啊! 重生的这几天,各种记忆涌动,能回想起来的几乎都是令她懊悔、沮丧的记忆。只在刚刚打开门看到这只熊仔的瞬间,那些美好的、开心的回忆才开始复苏。 两世,她都有这只熊。夏柔非常喜欢。 仰头看着铁塔似的曹兴,眉眼就不由得弯了起来。 哎!这可比眼眶红红掉眼泪的样子可爱多了! 曹兴终于是控制不住手痒,伸出大熊掌,揉了揉少女的头。又担心自己唐突,偷眼看夏柔,却发现她竟然闭上眼睛,似乎非常喜欢。 哎!这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喜欢就好,以后我买好多送给你!”曹兴开始许诺。 “真的吗?”夏柔眯眼问。真的是为了送给她吗? 曹兴哪知道他早就被夏柔知道了老底儿,还信誓旦旦:“当然了!” 探头看见了她房里几只打开的箱子,说:“好了,你收拾东西吧,我回去了。” 说着,又揉了揉夏柔的头。 临走,终于是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假装不经意的揉了揉……熊仔! 够了啊,你这毛绒控! 第8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家的老三曹兴,生得人高马大,铁塔一样。 他排行第三,却是四兄弟中身高最高、体格最壮的。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紧绷绷的,那肌肉感觉就要把衣服撑破似的! 他是特种兵部队的,曾经蝉联过两届单兵王。据说在外面,曾经一瞪眼,吓哭过一个小孩! 就这么一条铁打的大汉,外人实在很难想象,他……他、他是一个毛绒控! 他天生对毛绒绒的柔软的东西爱得深沉,他还喜欢一切看起来可爱的事物! 可惜,他生在了曹家这个军人家庭。曹雄这样的男人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像个小姑娘似的痴迷于毛绒公仔的! 后来他给夏柔讲起小时候他那霸道的爹是怎么把他偷偷买的毛绒公仔都扔掉,还用皮带抽的他鬼哭狼嚎的时候,都还在为那些公仔伤心呢reads();。 他还曾经养过一只泰迪,宝贝得很。结果被曹雄一眼看穿心中所想。很快,这只毛绒绒的别提多可爱的“女人才会养的狗”就被曹雄弄走了,给他弄回来一只大狼狗! 曹兴喜欢狗的前提是这狗得毛绒绒,还得看起来可爱才行。狼狗、狼狗他不爱啊! 这可怜的铁汉身少女心的家伙,就这样压抑着自己的本性。直到夏柔的到来,算是解救了他。他打着“送给夏柔”的名义,不知道买了多少的毛绒公仔回来,把夏柔的房间都堆满了! 夏柔现在回想起来,还哭笑不得。 她抱着熊仔滚到了床上,一时间,许多恬淡、美好的回忆也被勾起,这几天阴郁的心情终于像是破开了云层的金色阳光一样明亮了起来。 比起上一世的莽撞、倔强,但其实内心茫然的她,现在夏柔感觉心里清明通透。 原来,承认自己愚笨,承认自己不如人,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啊。老老实实的听话,也不是多难做到的事啊。 她只是退了这样小小的一步,就感觉很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又过了一天,老周才有时间,陪着夏柔回去公寓那边继续整理东西。 初中的课本果然都落在那里了。夏柔小心的把所有的课本和笔记本都收进箱子。 她从前就脑子不好使,学习成绩一直很一般,在十七中都属于成绩平平的学生。这一世,顺从了曹家的安排进了南华,读高中、读大学都是必要重新走一趟的路,必须得加倍的努力才行啊。 她自己的东西该带走的,都封箱装上了车。母亲的东西,便都一箱一箱的封存起来,留在公寓里。 白色的布幔把家具罩了起来,把这个房子里曾经有过的人气都掩于其下。 夏柔站在玄关,忍不住转身再看了一眼…… “走吧,小柔。”老周劝道,以为她是又伤心了。 夏柔望着一片白色的客厅,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大门关闭,落锁。 阳光渐渐由白炽变得昏黄,家具的影子拉长,直至黑夜来临。 日与月交替,昼与夜更迭。 时间从来不曾停止流动,旧日辞去,新日到来。 回去的路上,老周问夏柔这公寓打算怎么处置。 “就这样吧……”夏柔不在意,“锁上就行了。” 老周本想劝她把房子租出去,这样也是一笔进账。还没张嘴自己就先回过味来,司令既然把这孩子接回自己家里去抚养,又怎么会让她为了金钱操心。 她现在虽然住在配楼,但迟早是要搬进主楼的人啊。 主楼的二楼有两个房间在施工,楼道里也乱七八糟的,阅读室也没法去。夏柔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的复习初中的功课。 隔了太久了,当年在学校学的那点数理化的知识,早就还给班主任了reads();。她知道这个也急不来,每天复习一点,慢慢的记牢,不急也不躁。 她的心境,此时,十分平和。 相由心生,一个心境平和、安静寡言的女孩子,看在别人的眼里,就带着一种朦胧的干净的柔美之感。 连方姨都觉得,这孩子看着让人心里就有种舒服的感觉。 曹阳回家问起夏柔的情况时,她便将她这些天的表现都说了,话里话外无意识的就透出了喜爱和称赞之意。 一起吃饭的时候,曹阳就问她:“怎么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夏柔老实回答:“在复习。” 曹阳就笑了,觉得这女孩子有点傻老实。“不用着急,一整个暑假呢,这才放假几天。” 实际上很多学校才刚刚开始放假。夏柔是因为参加中考所以放的早,因为成婉去世,后面的毕业仪式之类的活动都没再参加。 夏柔道:“我脑子慢,都堆到最后再突击的话,记不住。不如每天学一点。” 曹雄便看了她一眼,道:“那也动一动。三楼有健身房,地下室有游泳池。” 曹雄久居高位,一开口,便是训话的味道。曹阳便看向夏柔,担心她适应不了。 夏柔却微微的垂下头,应道:“好。” 很乖,很听话。 这样的姿态,让曹雄和曹阳这样习惯于发号施令的男人看在眼里,便觉得顺眼。 曹兴虽然大言不惭的说曹斌不在的时候有事可以找他,实际上他也是请了假回来的,也就比曹斌多待了几天而已。假公济私的给夏柔买了四五个毛绒公仔,要不是夏柔无奈的跟他说房间太小放不下,他这“买买买”的趋势还停不下来呢。 “嗯啊,那……就等你搬到主楼,到时候我再给你买!主楼的卧室大,肯定放得下!”他说。 他觉得这个小妹妹肯定是跟他有缘。他接触过的女人主要分两种,一种是怕他的,一种是主动贴上他的。夏柔却对他有着一股天然的亲近和熟稔。那种熟稔不是主动贴上来的刻意的熟稔,而像是真的很了解他似的。 他跟她混了几天,就不再遮掩他毛绒控的本质了。 “等着啊,等我回来,给你买个更大的!我早就看好了!” 早就看好了?夏柔扶额。 曹兴抱着熊仔恋恋不舍的揉了一通,不甘不愿的回驻地去了。 所以曹家的大宅里,日常就只有曹雄、曹阳和夏柔三个人一起吃饭。 夏柔来之前,曹阳还有点担心这刚经历了母丧的女孩子会把悲伤的气氛带进家里,使曹雄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阴郁。 他还记得她来的第一天,在小厅里,她还穿着那黑色丧服的时候,那种悲伤的气氛还浓浓的。但是她却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得很好。 她安静、话少,把那些悲伤都收敛在自己内心,外放给人感受的,只有平和宁静的气息。 于是曹阳便敏锐的觉察到,父亲的情绪也受她的影响,那些阴郁虽然缓慢,但终究是渐渐的散去了。 父亲便依然是那个威严的父亲reads();。仿佛不曾有过那短暂的软弱。 曹阳终于能放下心来。 傍晚曹阳倚着起居室的落地玻璃门,抽着烟望着庭院,却看见夏柔从配楼里小跑出来。 “夏柔!”他叫住她,“干嘛去?” 夏柔看到他,跑过来叫了声“曹阳哥”。“伯伯前两天不是叫我要多动动吗?我打算出去跑步,这会儿凉快。” 实际上是曹雄的话提醒了她。她住在曹家,受到几兄弟的影响,慢慢变得喜欢运动起来。但现在十五岁的她,明显体质不如后来的她。 她便给自己做了跑步计划。 曹阳问:“干嘛不去健身房跑?” 夏柔摆手:“吹着空调跑完跑步机,我头晕。我喜欢在户外跑。” 曹阳看看她,运动腰包、手机、耳塞、运动水壶……嗬,行头挺齐全。再抬头看看天,夏天里白昼越来越长,这会儿天光还算亮。 “你等我一会儿。”他说,掐了烟上楼去了。 很快就换了运动装下来。 “我带你跑,认认路,省的待会天黑了你找不着路。”曹阳说。 和前世曹阳这么跟她说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差! 曹阳跑了两步,不见夏柔跟上,转头。 夕阳中,那女孩面容沉静,黝黑的眸子却有着不一样的深邃…… “跟上。”曹阳说。 “来了。”夏柔回神,跟上。 曹家的大宅在老城区,但这里并不是棚户区那种老城区,而是从半个世纪甚至更久前就是权贵之家的聚居之地。延续至今,在城区土地越来越稀有,建筑越来越密集,房价越来越高的市区,这里却依然是一片低密度。 一栋一栋的都是豪宅。路上的车也少,偶尔有也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家。 二十年前附近的一个公园北规划成了森林生态园,移植了大量的成树,挖掘了人工湖泊。二十年后的现在,便使得这一片地区的环境在喧闹的老市区中出奇的安静,真正是闹中取静了。 曹阳便带着夏柔沿着车辆稀疏的街道朝生态公园跑。一边跑一边给夏柔指示方向,强调路线。 这些夏柔其实都知道,因为她已经在这里跑了很多年。 但,她就是喜欢听曹阳大提琴般的声音,飘在夕阳的余光中,飘在她耳畔。 后来她跟他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他也越来越忙,渐渐的就不能带她跑了。 后来他有了女朋友,再后来他有了妻子……陪他晨昏跑步的……就不能再是她了。 夏柔记得那时,他招呼她一起跑,大嫂站在他身后,目光发凉。 她就只能和他们错开时间跑。 再后来,她不顾他的反对,从曹家搬回了公寓里,独自居住。 再再后来,他离婚了。 而她……独自,死在了外面。 第9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昏昏的地灯,高大的树木看上去漆黑得像影子。 在夏季的晚上,来生态园夜跑的人很多。影影幢幢的全是人。大家按照橡胶跑道的指示,朝同一个方向跑,倒也不会撞上。 前面的背影随着脚步的倒换起起伏伏。 肩膀很宽,短袖的运动背心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自宽肩至窄腰,跑动时每一块肌肉的搏动,无声道出了蕴藏于这身体里的爆发性的力量。 夏柔已经喘不上气来了。 她二十五岁的时候,这样的速度和距离都不算什么。但她高估了自己十五岁时的体质。 肺像是要燃烧。可她固执的想一直跟着那昏暗中的背影,不想被他落在后面reads();。 “还行吗?”曹阳回头问。他气息平稳,半点不喘。 夏柔看见他的眼中有对她的关心。 可那关心还很浅。大约因为相处的时日浅,感情也还浅。 夏柔突然记起了从前,她到了极限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他笑着递水给她,戏谑道:“丫头,不行啊!” 那时候的他们,多么亲密啊…… 这几天,因为她的改变,很多事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现在看来,都在朝好的方面变,但是…… 蝴蝶扇动翅膀,大洋彼岸刮起飓风。 她和大哥,真的还能回到曾经有过的亲密吗? 他还能再一次,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爱吗? 患得患失的心思在心里转动,*的感觉在肺里翻腾,夏柔抬眼看见身前两步之地,曹阳转着头看她的眼睛…… 她突然一咬牙,发足狂奔,开始冲刺! 曹阳一乐,迈开步子缀在她身后,想看看她还有多少爆发力。 结果…… 呼哧!呼哧!呼哧! 夏柔扶着膝盖弯着腰,痛苦的大口喘气!感觉肺真的要炸了! 这才冲刺了几米啊?曹阳无语。 这身体素质,真是,比起部队里的小子们可真是差得远了!不过,确实也没法拿她跟部队里的小子们比较,就是女兵也不行。 看这瘦瘦弱弱的样子! 看这胳膊细得! 看这腿……嗯,挺直的。 总之,这孩子是太单薄了,就是女孩子,太瘦弱也不好! 曹阳并不喜欢时下那些瘦成了骷髅的女人们,他从小在军营长大,看多了阳刚威武之美,他喜欢腰细但是健康的女人。他觉得健康结实才更符合他的审美。 反正以后是养在自己家里,来日方长呢,以后好好把她养结实就行了,曹阳想。 看夏柔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一时觉得好笑,忍不住戏谑道:“丫头,不行啊!” 本来喘的要死的女孩忽然抬头。夜色中,眼中有泪光闪动。 曹阳一怔。 夏柔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曹阳扶额。 抽出她腰包里的水瓶递给她:“顺顺气,喝口水。” “慢点喝!” 翌日清晨早起,三个人一起吃早餐。 “还习惯吗?”曹雄难得多问一句。 “挺好的。”夏柔说,“昨天去生态园跑步去了。” 曹阳含笑问:”今天还去吗?”昨天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reads();。 “嗯,晚饭之后去。”夏柔还是挺喜欢夜跑的。 “早点起,早上跑效果更好。”曹雄说。 夏柔认真的解释:“怕晒黑。” 曹雄:“……”居然无法反驳! 亲爹被噎到的样子真是太少见了,曹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曹雄瞟了他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不过,他们这个阳刚过头的家啊,还真是缺乏养女孩的经验。曹雄突然就开始怀念从前用皮带抽着儿子们,让他们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的拉体能的时候了…… 方姨从主楼出来去配楼的时候,看见夏柔在中庭一棵大树下的木椅上看书。 真是安静的孩子。 她来了,这个家里几乎没什么变化。方姨之前的一些担心也都是瞎操心了。这个女孩乖巧不找事儿,特别省心。 “夏柔,又在看书啊?”方姨招呼她。 夏柔放下书:“方姨。” “二楼有个图书室,等装修完了你就能过去看书了。”方姨好心告诉她,“现在二楼太乱了,他们把材料都堆在楼道里了,你别上去,当心蹭着你。” “好的。谢谢方姨。”夏柔道。 方姨对她的态度亲和,是她重生之后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毕竟前世曹家人就对她很好,这一世也没有什么变化。而方姨前世着实是表现出了对她的不喜,而现在,她看待她的眼神都是温和的。 这给了夏柔很大的信心,让她觉得,从前犯的那些蠢,也许真的都可以慢慢修正过来。 这,也许就是她重生的意义吧? “对了,方姨。”夏柔主动和方姨聊起来,“我听说你还有个女儿?” 夏柔当然不是听说,她是早就知道。 提起女儿,方姨眼角就笑出了鱼尾纹,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心欢喜。 那种欢喜,夏柔以前在成婉的眼中也常常见到。 都是带着女儿讨生活,方姨和她的妈妈,却截然不同,夏柔想。 方姨是死了老公,只有一个女儿。婆家公婆重男轻女,因为小叔子生了两个儿子,就打起了方姨的房子的主意。 那房子是结婚之前就有的老房子了,本就是在公婆的名下,原本是大儿子小儿子一人一套的,这么多年方姨和她的丈夫也没想过要过户什么的。结果公婆起了意,要把大儿子家的房子转给小儿子生的小孙子。 方姨就被从婆家赶出来了。婆婆原本还想把她女儿留下来,觉得反正是个女孩,将来迟早嫁出去,也不会和孙子抢房子。但方姨咬死不肯放手。 和孙女比起来,还是帮孙子拿到房子比较重要,婆婆就没再强留,让她女儿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方姨和他的丈夫,原本是用那房子开个小杂货店的,一半做店面,一半居住。这下,她连生活开支的来源也没有了。 她带着孩子找工作,受孩子拖累,到处碰壁reads();。后来去了家政公司,家政公司给介绍了好几家,人家一听她来干活的时候还要带个小孩,就都不乐意了。 幸运的是,家政公司给她推荐到了曹家。 那时候曹阳他们的妈妈,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想找个有带孩子经验的阿姨帮她照顾几个孩子。薪资丰厚,还包吃包住。 她听了方姨的遭遇,十分同情她。又认同她不肯放弃女儿这一点,便雇佣了她。 方姨终于生活才有了着落。 一年之后,曹夫人便去世了。 方姨后来也的确没辜负曹夫人,的确把兄弟几个的生活起居照顾得很好。 她来曹家的时候,曹阳也才十三岁而已。但他和曹斌都早熟早慧,十分独立。曹兴和曹安一个九岁,一个更小,才七岁。虽然被当爹的训练出了军营一般的起居作息,但毕竟还是孩子,内心渴求柔软,就比两个年长的哥哥更亲近方姨。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方姨在曹家就已经十多年了。说是家政阿姨,其实俨然便是曹家的管家一样,手底下管着两个保洁员和园丁。就是家里的厨师,也很她面子,作出以她为首的样子来。 从前夏柔特别讨厌她。因为她从来不给夏柔好脸色。 夏柔觉得她肯定内心里把自己定义为半个女主人了,所以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冒牌大小姐才会有敌意。 夏柔虽然是寄居,但内心始终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和曹家人划到一个圈子里去的。而方姨对她的态度,却令她有一种赝品被揭穿的狼狈感。 她其实觉得,两个人啊,谁都名不正言不顺。谁也不是这房子的女主人。 自从曹夫人去世,直到曹阳结婚之前,这座大宅一直没有真正的女主人。 但是这些天,夏柔意识到了她对方姨其实是有很多误会的。 那些“把自己当作了半个女主人”之类的想法,可能是因为她带了有色的眼光去看,才臆想出来的,并不是事情真正的样子。起码现在她再看方姨,就发现她其实是很恪守本分的。 她就忍不住拿方姨和成婉做对比,试着想象成婉能不能像方姨这样,带着孩子,独立谋生。 结果却失望的意识到,成婉……做不到。 就是在和她生父的婚姻中,成婉都是过着被圈养一般的精致生活的。她活得优雅,细腻、柔缓。 她本就是一个精致、温婉又脆弱的女人,需得男人好好呵护才能活得下去。 她一旦失去了这种呵护,甚至感到无法独自的活下去,只能懦弱的去寻死。幸而,遇上了曹雄。 成婉,真的就只能做一株被精心养在名贵瓷器中的菟丝花。 两世,夏柔都被这一认知所伤。 前一世,她那么拼命逞强,就是为了不成为和成婉一样的女人。 这一世,在这之外,她还希望自己,不要成为如前世一样的女人。 她深爱成婉,却也不喜成婉。 可她自己,却还活得甚至不如成婉。 一辈子,图的到底是什么? 第10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她说这个周末就要回来了。”提起女儿,方姨脸上就有了笑容。 夏柔问:“我听说她在读大学,放假这么晚啊?” “没有,没有,早放了reads();。”方姨说,“她毕业了,去实习去了。唉,用人单位太狠,把她们这种实习生当苦劳力用,净让她们加班。她们又不敢不加。不过说实习结束了,马上就能回来了。” “等她回来,你就有伴儿了。我让她陪你玩。”方姨道,“这个家啊,阳刚气太重了,早要有个女孩子就好啦。” 夏柔温柔的笑笑,心里也有点期盼。 她和方姨的女儿何莉莉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记忆中是个特别热情的大姐姐。她孤零零的来到曹家,别人都对她脸色不太好,就只有何莉莉对她特别好。 所以虽然她和方姨处得不好,却跟何莉莉很好。 后来没多久,方姨突然就辞职离开了曹家,她和何莉莉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她虽然很讨厌方姨,但偶尔想起,还会有点想念那个大姐姐。 夏天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时间却在蝉鸣中飞快的流走。 周末,何莉莉就回来了。 才刚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的她,青春洋溢。胸脯却鼓鼓的,不像十五岁的夏柔这样,还容易被人看成是“孩子”或者“少女”。何莉莉已经脱离了青涩,努力成熟了。 对待夏柔的态度,一如夏柔记忆中那么热情。 “你就是夏柔吗?哎呀,真是个小妹妹。”何莉莉笑得一脸灿烂。“你来的不巧,二楼正在施工。房子里你都参观了没有?还没有?我带你去,你也熟悉一下环境。” 上一世,夏柔因为对别人的脸色敏感,便成天缩在自己房间里哪都没去。后来也是何莉莉回来,才第一带着她在房子里转了转。 而这一世,夏柔已经在这间大宅里住了近十年,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此这次她住进曹家之后,除了一楼的餐厅之外,便同上一世一样,哪里都没去过。 让方姨看在眼里,便觉得她是个沉默又老实的女孩,便叮嘱了何莉莉带她多转转。毕竟等二楼装修完,夏柔就要搬到主楼去的。 夏柔知道,许多她上一世做过的事、走过的路,都必须重来一遍。她便没拒绝何莉莉的好意,由她带着去了主楼。 主楼的地上建筑有四层,因为太高,后来翻建的时候虽然保留了原来的建筑风格,但却加装了一部客梯,一部工人电梯。她们坐客梯先上了四层。 “我跟你说啊,四层千万别随便上来啊。这一层就只有曹司令和曹夫人的卧室和书房,还有一间是以前夫人的小会客室。这一层真的不能随便进的,特别夫人的房间。” 何莉莉这样说着,却熟门熟路的带着夏柔就推开了女主人房的木门,走了进去。“看,这就是以前曹夫人的房间。” 这个房间大约是夏柔在这栋房子里最陌生的一间了。上一世何莉莉带她来看,她也就是站在门口瞟了一眼而已,并不愿意进去多看。 这一世,她依然是在门口止步,定定的看着何莉莉:“不是说不能随便进来吗?” 何莉莉笑嘻嘻的说:“我没事儿,我从小在这长大的。没人会说我,别乱动东西就行。进来啊,你看,这张床,我跟你说,这张床可是古董呢!”她说着,就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那床是当年曹雄颇费了些心思给他的夫人弄来的。古典西式风格,床柱上雕刻着繁琐复杂的花纹,处处透着雍容华贵的气息。何莉莉摸着那些精致的花纹,眼中便有了一种热切。 夏柔却站在门口,心底有些冷reads();。 这就是她记忆中热情待人的大姐姐吗? 是了,她想起来了,当年她也告诫过她曹夫人的房间不可以随便进,却又以实际行动向她透露“进了也没关系”的信息。 曹夫人去世十多年了,她的女主人房和女主人会客室都保留着她在世时的样子,可想而知曹雄对他夫人的爱重,可想而知去世的母亲在曹家四兄弟心目中的分量。曹夫人的房间是禁忌之地,在这个大宅里是一个常识。 何莉莉可以随便进出,并不是真的因为没有人会说她,而是因为曹家的男人们白日里都不在家,并不知情而已。更是因为她的妈妈是管理着这个大宅的女管家,在这里颇有地位,没有哪个工作人员多嘴会去告何莉莉的状。 可如果当年的她信了何莉莉的话,随便进入曹夫人的房间,随便动了曹夫人留下的器物,一旦被曹家男人知道,又会怎么样? 夏柔不敢想。 曹家人再好心,也有自己的底线。 幸好,她因为身份的尴尬,对和曹夫人有关的事物总是下意识的想要避开。顶楼的房间,再奢华再吸引人,她也从来不会去偷窥。 何莉莉一扭头,见夏柔站在门口默不作声。 她叫了她两声,夏柔却依然站在门口,一步不肯踏入。何莉莉就撇了撇嘴。 又说:“那带你去看小会客室。” 那个房间也是非常漂亮。每一个花瓶、每一件瓷器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都透着说不出的精致。特别是曹夫人几套心爱的茶具里,有一套纯银的茶具,实在是漂亮得耀眼。 女孩天生都喜欢晶莹闪亮的东西。她小的时候终于经不住诱惑,偷偷的将一柄精致的玫瑰花纹的小银匙拿了回去。 后来被她妈妈发现,将她狠狠的揍了一顿,把那柄小银匙又悄悄放了回来。 所以何莉莉觉得,像夏柔这样的小姑娘,不可能不喜欢那些东西。她最好能非常喜欢,喜欢倒做出点什么来,那样就最好了。 可夏柔却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曹夫人的房间还是不要乱进的好。我知道四楼有什么房间就行了。我们下楼吧。” 这女孩看人的时候,眼睛黝黑。何莉莉就微微感到有些不自在,好像心底那些小阴暗都被她看出来似的。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才多大,十五岁,半大孩子而已。 可半大孩子都说了这么懂事的话了,她也找不出什么更合适的理由非带她去看不可。两个人便下到三楼。 “曹阳哥、曹斌哥住在三楼。除了卧室,他们都还有自己的小书房,做自己的事情用。这些房间你都不许乱进啊,特别是他们的书房,记住了吗?”何莉莉这次说起“不许乱进”,表情态度都比在四楼时严肃的多了。 这让夏柔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她随便进曹阳、曹斌的房间。 “那边那间是健身房。顶到头那间是阅读室,和二楼是挑空的,只能从二楼进,三楼没有门。” 何莉莉带她匆匆看了眼三楼,就带着她坐上了电梯。 “二楼现在装修呢,太乱了,以后再看吧。曹兴哥和曹安哥都住在二楼。挨着影音室还有一间客房,以后你就住那儿了。” 她没说那间客房也在重新装修。装修后就不再是客房,而是成为独属于夏柔的卧室了。 电梯里夏柔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的转过头来reads();。在电梯门的镜面里,看着这个比此时的她大了数岁的姑娘,才发现作为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的妆容有点太过艳丽。 夏柔垂下眼眸,掩住了内心深深的失望。 她的样子看在何莉莉的眼里,只当她是被她话里暗藏的小箭射中,涂了口红的唇角便忍不住轻轻勾起。 电梯门无声的开了,何莉莉“热情”的拉着夏柔走到地下室:“来,带你去看游泳池。” 这个地下室的游泳池,也是后来翻建时修建的。这宅子虽然建筑风格古典,实际内部全是非常现代化的设施。 “那边是男更衣室。也有女更衣室。”何莉莉有点骄傲,“我也会来游泳,那边是我一个人用的。” 她很大方的说:“你要来游泳,就用我的更衣室和淋浴间好了。” 她笑吟吟的看着夏柔,等着这个寄人篱下的灰姑娘怯怯的跟她说“谢谢”。可夏柔只是点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何莉莉便不免有些扫兴,觉得这个丫头像个木头人。她甚至有点担心她说的那些话里的暗示,她到底能不能听懂。 但看夏柔一副木呆呆的样子,她忽然又失去了多说的兴致。随便带夏柔在地下室转了一圈,带她认了认淋浴房和桑拿房,她们就回配楼去了。 “什么呀,跟个木头人似的,她不会是个傻的吧?”她跟方姨抱怨。 “别瞎说。”方姨说,“小柔是个挺好的孩子,又听话又安静。她妈妈才刚去世,她现在肯定情绪低落。等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好一点,你也体谅一点。” 她忽然想起来:“对了,你有没有告诉她,四楼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说了说了。小会客室的门我都没打开,怕她乱动东西。” 方姨叠衣服的手就顿了顿,忽然厉声道:“那你开女主人房的门了?你开门干什么?你又进去了?” 何莉莉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狼狈的解释:“我就让她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再进夫人的房间!何莉莉!”方姨狠狠瞪着她,“你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能揍你!” “哎呀,她好奇嘛,我就打开一条缝,让她瞧一眼。”何莉莉赶紧抱着妈妈的手臂,半撒娇半辩解的说。 看方姨半信半疑的眼神,连忙又加上一句:“真的!” 方姨“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何莉莉便悻悻然,拿了个苹果“吭哧”咬了一大口。 “小柔是个挺好的孩子,她还说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反正司令和曹阳今天都不在家,她就过来和咱们一起吃饭。”方姨叹道,“小小年纪,这么懂事呢。咱们这也就你跟她年纪差不多了,你对她好点,多照顾照顾她。知道吗?” “知道了。”何莉莉不耐烦的说。 不过是个情妇的孩子罢了,凭什么就能坐在主楼的餐厅里,和曹阳曹斌他们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凭什么她就只能在配楼的工人餐厅里和保洁、厨师一起吃饭! 何莉莉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第11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而这个时候,夏柔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细细的回想。 何莉莉不是什么多么高深的人物,她也不过就是个年轻姑娘罢了。她的那些话其实很浅白,十五岁时夏柔解读不懂是因为年纪小,二十五岁的夏柔要是还看不破,那就不只是愚笨了,简直是愚蠢了。 记忆在大脑中深藏,并不是被遗忘,只是被大脑暂时封存,放到了某个角落里而已reads();。一旦能触动这些记忆的关键点出现,那些记忆就会像潮水一般再度涌现。 而现实,再一次证明了记忆的不可靠,和自己当年……多么的傻…… 她只记得何莉莉笑吟吟的模样,却看不透她笑容下的恶意。 她以仿若女主人般的姿态带她参观大宅,告诉她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却又敞开真正的禁忌之地的大门,以里面的华丽精致诱惑于她。 她明知道二楼的客房专门在为她重装,却按下不提,偏偏强调她将要住的那一间是“客房”。 前世,夏柔看不破,真的被她这种语言的暗示击中了。又碰巧曹家只有男人,男人的眼光和女人颇有不同。她后来终于从配楼搬到主楼,发现卧室的壁纸是淡蓝色而不是女孩子常用的粉色或者藕荷色。就一直觉得她的卧室始终是一间“客房”。 其实那淡蓝色的壁纸上,还有着浅浅的蔷薇花纹。不管是曹家的哪一个男人为她挑选的,对他们来说,这都已经是极限了。 就是现在让夏柔去假想,她都没法去想象曹阳或者曹斌,或者曹兴,会帮她选也一款粉色系的壁纸。 至于曹雄……不不不,她连假想都不敢。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被何莉莉暗示过的她,却偏偏要耿耿于怀。既幼稚,又偏激。既暗暗自卑,又过度自尊。 而这个何莉莉……夏柔一回想她今天说的许多话,就颇是无语。 她不过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到底碍着她什么了呢?要这样的向她示威? 游泳池的那些话简直可笑。她一个人用的更衣室?夏柔当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了。 她使用游泳池,本来就是一种僭越了的行为。这房子里的许多设施,像方姨这样被雇佣的员工根本就无权使用。不过因为她从小在曹家长大,有点情分,又是个年轻姑娘,而曹家男人又不会去计较这种小事,才没人管她而已。 并不是像她自己话里话外暗示的那样仿佛有什么特权。 何莉莉亲热的笑容之下,手段幼稚又拙劣。只可惜十五岁的夏柔偏偏中计。 幸运的是,现在十五岁夏柔的身体里,装的是夏柔二十五岁的灵魂。二十五岁的夏柔在曹家生活了十年,看过了太多,再看何莉莉这年轻姑娘的拙劣手段,便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心情有点低落,早先对于何莉莉重逢的期待和喜悦全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又一次,被对自己的认知打击了一回。 但即使这样,晚饭的时候,她依然去了员工餐厅。 周末曹雄和曹阳都出去了,也告诉了她晚上会只有她一个人吃饭。提出去员工餐厅也的确是她自己的主意。 最开始,是真的想为和何莉莉的重逢庆祝一下。现在,她没这种心情了,却依然决定去。 她想和在曹家工作的这些人相处好。 诚然,对曹家人来说,这些人并没有多重要。便是在曹家待了十多年,宛然事事都离不开她的方姨,也在不久的将来说离职就离职了。 但对夏柔来说,这是她想修复的另一个错误,或者失败。 前世,这些为曹家工作的人,以方姨为首,没一个喜欢她。 她曾经在庭院里听到保洁和园丁窃窃私语,讥笑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却自以为是大小姐reads();。 上一世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让她羞愤、生恨、不平。让她觉得这些人都是势利眼,不过是欺负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 但这一世,经历了方姨对她的态度的转变,她开始反思。 她就想起来,在前世,即便曹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坐在主楼的餐厅的水晶灯下用餐。她甚至一次都没去过员工餐厅。 她再想起今天何莉莉的表现,荒谬的发现,她和何莉莉……是何其的相似。 其实何莉莉也很简单。她也自卑。 她在曹家大宅里表现得再自在,也改变不了她不过就是“家政阿姨的孩子”这个事实。比她这个“情妇的孩子”实在是高不到哪里去。 她不过是仗着方姨在曹家资历老,才敢在曹家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夏柔摆主人的谱。 一如夏柔当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纯进口的奢华水晶灯下,吃着厨师烹制的精致的菜肴。 这么想着,夏柔就忽然能理解何莉莉对她的态度了。 不过就是嫉妒罢了。 夏柔虽然现在住在配楼里,但,她迟早就会住进主楼。在那栋奢华的宅子里,她有专门为她重新装修的房间,她在这房子里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而何莉莉呢,她在外面租房住。她回到曹家,也只能跟方姨同住一个房间。就是在配楼里,她都没有自己的房间。 夏柔叹了口气,对何莉莉的厌恶就淡了很多。她知道倘若易地而处,换成她是何莉莉,说不定还比不上何莉莉呢。 那种自卑和自尊一体两面,把人夹在中间折磨的痛苦,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夏柔,吃饭了。”傍晚时何莉莉过来敲门。 夏柔开了门跟她走。 “好好的,你去员工餐厅吃什么啊。在主楼吃哪不好了。”何莉莉语气微酸。在主楼用餐,是她渴求却得不到的待遇。 夏柔轻轻的说:“就我一个人,没必要折腾,跟大家一起吃还简单点。” 何莉莉就横了她一眼,带着微微的嫉妒,和“这孩子傻”的轻蔑。 夏柔没放在心上。 因为何莉莉……在曹家,也待不了太久了。 一如夏柔所想,其实没有人是刻意针对她的。别人对她的态度,不过是她对别人的态度的反射罢了。 前世,她不通人情世故,又总怕被人看不起。行动间便难免刻意的端着,就譬如曹家人都不回来,她也坚持一个人在主楼吃饭一样。 在这些人看来,就是摆谱。 而现在,因为夏柔自己提出来员工餐厅一起吃饭,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很亲和。 “夏小姐,我们这边做饭就没主楼那边那么精致了,你还吃得惯吗?”厨师老郑笑眯眯的问。 “郑叔。”夏柔叫了他一声,微笑道,“您叫我夏柔就行了。” “啊?这个……”老郑还想推辞一下reads();。 “我就是家里没人照顾了,所以才在这边寄住而已。您老叫我夏小姐、夏小姐的,我听着怪别扭的。”夏柔笑道。 她自己点破了自己的身份,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就轻松了起来。虽然之前大家对她也和蔼,但从她说了这个话之后,就明显多了几分随意和自在。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给别人多一点,别人也给你多一点,夏柔想。 “郑叔,我想以后要是曹伯伯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就过来和你们一起吃吧。你就不用再单独给我做了。”她说。 她现在心里通透了,过去那些死端着的架子,也都能放得下了。 反倒是何莉莉一脸愕然。 “你没事吧?”她吃惊的问。“你不在主楼吃,跑到这边干什么?” “我一个人,觉得太折腾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何莉莉打断了。她的声音有点尖:“你傻不傻,主楼和配楼怎么能一样!”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 夏柔眨眨眼,缓缓的问:“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一边是人上人!一边是人下人! 何莉莉好歹不算傻,她刚才只是被夏柔刺激到了。她渴求多年的待遇,夏柔这么便随放弃,她一时没忍住,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而现在,一桌人都盯着她看。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她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未免就是打了一桌人的脸。 这其中,还包括了她妈妈。 方姨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对夏柔温声道:“我知道你体谅人,但这个事,我们说了不算。要不跟主楼那边说一声,回头挨骂的是我和老郑。” “是啊是啊。”老郑也连忙点头。 见他们为难,夏柔便不强求了。 跟一桌人一起吃饭,其实真的比一个人吃好的多。 前几次夏柔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都吃不下多少。跟一桌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吃,夏柔就吃得比平时多了些。 天黑了就在庭院里溜达,从中庭溜达到了前庭。 心里,想了很多。 正听着草丛里蟋蟀鸣叫,慢慢踱着步,身后忽然有灯光射过来。夏柔转身,抬手挡住眼。 从大门处开进来的黑色悍马,在照到了夏柔之后,开车的人就把大灯关闭了。庭院里有地灯,虽然昏暗了些,也是看清道路的。 在这个只有男人的家里,会这么体贴人的,肯定就只有从小就照顾弟弟们的曹阳了。 夏柔的嘴角,忍不住就微微勾起。 果然,车子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放下,露出曹阳俊朗清隽的脸。 “小柔,干嘛呢?”他问。 “曹阳哥。”夏柔微赧,“吃多了,消消食。” 曹阳就忍不住笑了。 第1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来到曹家快半个月了。曹阳很喜欢在回家的时候见到她。 因为不管他见到她时,她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只要她一抬头看见他,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里就会刹那间漾出层层的笑意。 曹阳已近而立之年,阅人堪称丰富。他能分辨得出,这小姑娘看到他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真诚的欢喜和亲近。 并不作伪。 任谁,不论男人还是女人,看到这样一个又漂亮,又乖巧安静的女孩,对自己带着这样真诚的亲近,都无法不喜爱她。 “老郑做什么好吃的了?能让你吃多了?”曹阳调侃道。他一直都嫌弃夏柔饭量太小,身体太瘦弱。 夏柔抿抿嘴,笑了。 “晚上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没意思,就去配楼和大家一起吃了。人多热闹,就不知不觉吃的多了。”她趁机问,“曹阳哥,我想以后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就去配楼吃饭吧。方姨和郑叔说他们不能做主,你看行不行?” 她以为以曹阳的和气,一定会说行的。她没想到曹阳沉默了一秒,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不太好。”他说。“算了吧。” 夏柔微诧。 曹阳看出了她的诧异,没解释,只说:“我今天累了,回头再跟你说。我先去停车。” 夏柔退后一步,曹阳挂上档,前进了一米,又停下来。 “小柔。”他探头。 夏柔走过去。 “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晨跑。早点起,太阳不大,不会晒黑的。”曹阳笑,松开脚,车子开进了车库。 夏柔慢悠悠的继续散步消食。 却朦朦胧胧的看见有个曲线玲珑的身影急匆匆的从配楼里走出来,却依旧没能赶上reads();。曹阳已经进了主楼。 那个身影站在那里呆立了片刻,有些失望的转身回了配楼。 夏柔站在那里遥遥望着这尘世里的一点涟漪,心里隐隐悟了什么。 好像,又更通透了一层。 她再看看主楼,很快看到曹阳的房间亮起了灯光。 巨大的窗格上只能看见厚重的帷幔,深沉而华丽。 再想想曹阳刚才否决了她的提议,似乎也不是难理解。 曹阳当然也很懂得尊重别人,但是这不能抹杀他出身于权势之家,从小就站在人上的事实。他与和他同阶层的人,对于人的等级之分和阶级意识,比普通大众要强烈得多了。 到底在他心中,那些受曹家雇佣为曹家服务的人,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可是,其实没有必要,夏柔想。 因为她,并不是曹家人。他没有必要把她划进他那个圈子里去。 前世,她为了不离开那个圈子,强求了自己不该强求的东西,以至于最后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这一世,她把这些都放下了。 她重生了,并没有急吼吼的想要去做什么,去获得什么。 她前世就是太急,想要的太多,才会跌的那么狠,又错过那么多,让真正关心她的人失望。 这一世,她希望自己的人生走慢一点,就像她现在在庭院里踱出的步子,缓缓的,但是在夜风的吹拂下,却又舒服,又惬意。 她想,不要再辜负那些真正对她好的人了。 她抬头,看见曹阳的卧室窗户边有个人影,似乎在抽烟。 她笑了笑,继续散步。 夏柔对曹阳的判断虽然正确,她却不知道,对于怎么养她,曹阳和曹雄还没有真正的拿定主意。 养活她,让她衣食无忧,甚至以后给她一笔钱做嫁妆,这些都不是难事。难的是,曹家要对她承担责任到一个什么程度? 夏柔的提议的确是无心的,却的确触及到了“怎么养她”这件事的本质。 只把她当成一个失怙寄居的人,养活她,那么曹阳就可以一口答应她。甚至那样对她才是好的,更有益于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有利于她离开曹家后顺利的适应没有曹家的生活。 但当曹阳握着方向盘,看着夜色中女孩子洁白的脸庞、黝黑的眼睛时,他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让夏柔和工人们混在一起简单。但将来要再把她从他们中剥离出来,就要有许多尴尬和难堪。 所以曹阳否决了她的提议。 他想,在他和父亲做出决定之前,还是维持现状比较稳妥。 对夏柔,还是……先就这样吧。 夏柔并不知道曹阳站在窗前吸着烟,会还在想跟她有关的事。 她以为他一定在想一些什么大的事。他是个优秀的男人,又生在了权势之家,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而她,只是他生命中很小的一件小事reads();。因为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哥哥,所以他肯分出一点精力、一点关爱给她。 他分出来的这一点,已足以温暖她的人生。 她慢慢的溜达着,一会儿听听虫鸣,一会儿看看星空。珍惜她还能生活在曹家的每一分钟。 又有车子从大门驶入,灯光照在了她身前,黑色的车子缓缓停下。后排车窗放下,露出曹雄的脸。 “小柔,干嘛呢?”他问。 连问的话都一模一样,只是曹雄的声音更低沉,更有威严。夏柔有点想笑。 她于是便笑了。 这个男人,是这个家的主人,也是真正改变了她的人生,使她免于流离失所、无枝可栖的那个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生畏。可夏柔知道,他其实已经尽量的温和了。因为她在后来的十年里,见过他真正让人畏惧的样子。 手握重权,虎踞东部四省二十年的男人,他随便一句话,也能令人发抖。 他后来对夏柔的态度算不上亲热,甚至有些冷淡。 但夏柔知道,他其实对她很好。他和那时的她,其实有一个共同的毛病,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表达对彼此的情感。 夏柔看着车子里的曹雄,忽然想,她该对他好一些。 前世,没能让曹家人知道,她对他们的感激,是她临死前的遗憾。既然能重来一世,她……应该做的更好一些。 至少,让曹雄知道,她不是白眼狼,她的内心,是深深的感激他的。 于是,她想笑,就由心的笑了。 因为此时她再看曹雄,不再看他肩章上的金星,也不去想他手里的权力。撇开这些附加的东西,再去看曹雄……才发现他,原来就只是一个因为喜欢她的妈妈,所以想对她好的长辈。 对这样的长辈,其实没什么好畏惧的。 她抿着嘴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而且,很像成婉。曹雄就愣了愣。 “刚才曹阳哥才问了我一模一样的问题呢。”夏柔笑着解释,“连语气都和您是一模一样的。” 曹雄就也笑了。 在他所有的儿子里,曹阳最像他。相貌、性格、脾气,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最令他骄傲的儿子。他喜欢听别人说曹阳像他。 老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有些惊异于夏柔能让曹雄这样放松。在成婉去世之后,曹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忍不住想,小柔还真行。或者,她们母女,就是与曹家人有缘? “我晚上和大家一起吃的饭,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所以出来走走消消食。”夏柔摸着平坦的胃说。 曹雄不以为然:“你就是饭量太小了,多吃点才好。” “早点睡,有点晚了。”他说。 夏柔点点头,眼睛弯弯:“好。您也早点休息,您喝太多酒了。”她揉揉鼻子,驱散从车子里溢出来的酒气。 曹雄看了她一眼,轻轻踩下车厢底板,车子就开走了reads();。 这孩子自从住进家里以后,对他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害怕他,也不再躲避他了。 她还能轻松的跟他说笑。 曹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的确让他心情愉快。 他的确可以只管她吃饱穿暖即可,这样也算兑现了对成婉的诺言。但曹雄知道,成婉想要他照顾夏柔,绝不仅仅是吃饱穿暖而已。她是希望他真的能照顾好夏柔。 想起成婉,他刚刚的愉快便都在夜风中散去。他下了车走入主楼的时候,皮鞋和地板发出铿锵之声,在占地广阔的庭院里隐隐有了回声。 夏柔消食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她溜达着回了配楼。 大家都还没睡,在公用的休息室里打牌。 “郑叔,”夏柔提醒,“曹伯伯回来了,他好像喝了很多酒。” “哎哟!回来了?”老郑把手里牌一扔,就往厨房跑。 曹雄有这种应酬晚归的时候,厨房里的醒酒汤是早就熬好的。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那醒酒汤的配方,还是曹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她家里才真正称得上是世家,根基深厚。 “夏柔你会不会打牌啊?”一个保洁问。 家里的两个保洁员,都是二十多岁,快三十的年纪。都是已婚妇女。 夏柔就捡起老郑的牌接着玩起来。才出了两张,就听见了何莉莉的声音。“郑叔,这个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你继续玩吧。” 大家就都从牌堆里抬起了头。 “不用不用!多不方便啊!”老郑的声音笑嘻嘻的,又扯着嗓子喊:“小杨!小杨!死哪去啦你!” 随即小杨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来啦来啦,我看会电视就。” 小杨是家里负责打杂的,什么事儿都能干。哪忙他就顶上。大家就听见他嘟嘟囔囔的声音慢慢远去了。 又有高跟鞋狠狠的踩着楼梯发出的啪啪声,在二楼消失。 两个保洁大姐眉来眼去的,无声的嗤笑。 夏柔低垂眉眼,假装不懂。 心底却叹息。 她从前以为曹家人不在的时候,方姨能只手遮天。原来不是。 原来,她也很难。 至于何莉莉……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能想象得出此时她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她其实没有像保洁们那样鄙夷她,因为她能理解她。 因为贪心,所以想强求于自己的能力或者身份不匹配的事物。 这种时候,女孩子就会变得狰狞丑陋。 她手里捏紧了牌,悔恨于上一世自己竟将这样丑陋难看的一面留给了曹阳,成为了他对她最后的印象。 老郑一回来,她就把牌赶紧还给了他,像被烫到了似的,飞快的跑回楼上。 在床上用毛巾被蒙住了脸,羞愧的哭泣。 第13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还记得曹阳头一晚跟她说第二天要带她晨跑,要她早点起。 她上一世也跟他晨跑过,知道他说的“早点起”是有多早――很早!她临睡前定好了闹钟,早上天蒙蒙亮就准时起了。 这个时间的清晨,其实很美妙。不需要用眼睛看,光用耳朵听就知道了。 起先,是一片静宁。然后不知道哪棵树上的哪只鸟儿先醒了过来,“啾啾”两声,唤醒了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就“啾啾”成一片了。 有的清脆,有的婉转。叽叽喳喳,好像在互相问好。 让早起的人听了,就觉得这一定会是愉快的一天reads();。 夏柔听了一会儿,腾的一下就翻身起来了,麻利的洗漱完,换好衣服就下楼了。 果然,曹阳已经在庭院里拉伸了。 “我想着你再不下来就给你打电话呢。”他说。“眼睛怎么肿了?” 夏柔其实已经用凉毛巾敷过了,但还是有些肿。不难看出来。 “水肿。”她说,“郑叔熬了糖水,我睡觉前喝太多了。” 那眼睛一看就是哭肿的,但曹阳没揭穿她。 母亲去世才多久,偶尔想起,小姑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想想就让他觉得可怜。 “活动活动关节。”他换了话题,指点她,“晨跑不能再像夜跑那么慢了,要把速度提起来。” 夏柔乐见他转移话题,照着他说的动起来。这些东西早在上一世,他就都教过她了,她做起来自然十分标准。 最后一次转腰的时候,看见配楼楼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何莉莉推开窗户愕然的看着他们俩。 她似乎还喊了一声什么,但离得有点远,夏柔没听清。才想再听,曹阳喊了一句“走了”便跑起来,夏柔只得赶紧跟上。 没回头,但觉得何莉莉一定是一直在窗户那里看着他们…… 晨跑的速度要快的多。曹阳就是有心给她提速,把体能拉起来。 夏柔被他练得筋疲力尽,差点趴在地上成一条死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每一口空气吸进肺里,都更有力的撑开肺泡,伴随着灼烧般的疼痛,拓开了她的肺活量。 夏柔能感觉到这段日子的夜跑没白跑,她的体能比前一段时间强了不少。 “行不行?”曹阳问。 夏柔已经没力气跟他说话了,弯着腰杵着膝盖,她腾出一只手对他摆了摆,意思是“别跟我说话”。 曹阳笑笑,拧开水递给她。提醒她:“小口喝。” 他没那么闲,其实就陪她跑过三回,这才是第四回。平时都是她自己跑。 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让人担心能不能坚持下来,结果今天一试,看得出来她这些天不仅坚持了,而且很认真。她的体能较之刚来那几天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样能自律、坚持的孩子总是让人喜欢的。更何况她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曹阳看着夏柔仰着脖子喝水。脖颈纤细雪白,原本略嫌苍白的脸颊,晕着桃花瓣一样的粉色。 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姑娘,还挺赏心悦目的,曹阳想。 拉伸之后,他们往回返。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夏柔想起了何莉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曹阳:“曹阳哥。” “嗯?” “四楼有两个房间,是伯母的房间。”她说,“里面有不少东西,要是不想让人乱动的话,最好还是锁上吧。” 曹阳倏地转头看她,目光锐利。 撇开了那些带着客套的关心和带着怜悯的疼爱,这个时候,他又是她熟悉的那个大哥了reads();。那个让她觉得既畏惧,又……能依靠的男人。 曹阳颔首:“行,知道了。”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曹雄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了。看到他们回来,他把报纸合起,扔到一边,叫了开饭。 夏柔吃的比平时多了不少。 曹雄看着才觉得满意,道:“还是晨跑好,能吃得多。多吃点,身体才能好。” 作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他想关心夏柔,也只能从“多吃点”“长结实点”这方面来着手了。 那天上午不知道曹阳跟方姨说了些什么,但夏柔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隐隐听着隔壁有争吵声。后来又有摔门而出的声音。 隔壁便是方姨的房间。 四楼的女主人房和女主人会客室原本就是方姨亲自负责打扫,但从那天起,原本并不会上锁的房间便落了锁。 夏柔跟曹阳说那件事,其实并不是想打何莉莉的小报告。何莉莉与曹阳,对她来说谁亲谁疏,根本不用想。也是因为如此,她不愿何莉莉仗着方姨,不去尊重曹阳的母亲,随便乱动她的遗物。 曹阳只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势必不会开心。 她知道何莉莉大约会因为这件事记恨她。但何莉莉的记恨于她,根本无关痛痒。 她顶多只是有点同情方姨罢了。 这一世,她和方姨走得比前世近得多,才感觉到她其实是个工作认真,待人也和善诚恳的女人。也大概是因为如此,在曹家才能站住脚跟,同事们也才对何莉莉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其实真的是个挺好的人,却明显的在被女儿拖累。 夏柔就想起了前一世她的突然离职。 她以前不喜欢方姨,所以方姨走了她甚至觉得有点开心,从来没去多想过那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不免蹊跷。 虽然只是一个受雇佣的阿姨,但她很受曹夫人器重。曾经在病榻前,被曹夫人托付过,承诺会照顾好她两个年纪还小的儿子。 因此,曹兴曹安才会和她亲近,曹雄和两个年长的儿子,也才会肯给她些面子。 何莉莉或许觉得,她妈妈在曹家是很有些面子的。她不知道,曹家人肯给方姨的,也不过就是一点点薄面而已。 因为曹家人,从来不是任人顺杆往上爬的主儿。 曹雄白天又出去了。 到了午饭时间,夏柔自己去了主楼的餐厅,走到门口就看到曹阳已经坐在了他的座位上。而何莉莉站在他身前,垂着头,两手不安的绞动着手指。 夏柔的脚步就顿了顿。 但曹阳已经看到了她。他还招呼她:“小柔,过来吃饭了。” 夏柔慢吞吞的往那边挪。 听见曹阳对何莉莉说:“知道了,我回头再跟你说。你先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便再没什么要跟何莉莉说的了。 就说一句“到饭点了,一起吃吧”,不可以吗? 何莉莉看了眼餐桌,又看了眼慢慢走过来的夏柔,满心气苦reads();。但她知道等夏柔走过来坐下,唯一站着的她,只有更难堪,白白让这个打小报告的死丫头看戏。 她对她说的那些和曹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其实都是她吹嘘出来的。 她来到曹家的时候,最小的曹安都已经八岁了,正是男孩子皮猴一般上房揭瓦的年纪,谁会耐烦和她一个小姑娘一起玩? 等到年纪大了一些,以曹雄对儿子们的保护,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阿姨的女儿能随便接近他们? 她跟他们,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认识,见面能问候两句而已。这其实还都是看在她妈妈的面子上才有的待遇。她在曹家,其实根本是说不上话的。 看见夏柔走过来,她便“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夏柔走得再慢,门口到餐桌也就那么点距离。她在餐桌旁还稍站了一下,等何莉莉转身才落座。不叫她难堪。 她总觉得何莉莉身上有她前世的影子,让何莉莉难堪,如同让她自己难堪。 她慢吞吞的动作曹阳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没多说什么,和她一起吃了午饭。 夏柔捧着饭碗,想起前世她常常在曹阳面前垂头听训。 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坐在他面前。而他,或者坐在书桌后盯着她,或者在她身前,靠着书桌沉默的抽烟。有时候,他也会一边抽烟,一边来回走动。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看着他的黑色皮鞋在她身前来来回回的走,就知道自己又给他找麻烦、让他为难了。 可他不管怎么为难,她之所求,他最终都替她办到了。即便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他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抽了好几根烟,最后还是一样答应了她会解决那件事。 保住了她的身价。 因为她夏柔,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就在于她和曹家的关系。 她若是不能求得曹家解决麻烦,于某些人来说,她就是个全无用处的女人。 这是夏柔在前世心里隐约明白,却始终不肯去面对的事实。 而大哥他,必然是清清楚楚的。大约就是因为如此,她之所求,他总是竭力而为。 慢慢的,她就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她以为有他在,她除了怕他之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直到她的身体从高处落下,她才醒悟。 曹阳啊,原来他……并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看啊,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却最终没能护住她的性命。 可这不怪他啊,要怪,只怪她自作自受吧。 在那跌落的瞬间,她甚至还看见高处那张越来越远的脸,惊骇的表情。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因为他没有胆量蓄意谋害她。 因为他和她都知道,她身死于此,那被她叫作大哥的曹阳,势必会……为她复仇! 第14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比起前世,夏柔觉得自己还是有进步的。起码在控制情绪这方面,她就强了不少。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曹阳。 曹阳:“怎么了?” “没事。”她抿嘴笑。 还能这样跟大哥面对面坐在一起,能言笑晏晏,这真是她在临死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知足吧,夏柔。 别再惹他生气了,别再净给他添麻烦了。你好好的听话,他自然会让你平平安安。 那些不该是你的,别再贪心强求。就如大哥当时所说的,那些复杂的人和事,她啊……根本驾驭不了。 看,她最后的结局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夏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抬眼看了曹阳一眼。就着他俊朗的面孔,狠狠的扒了一口饭。 曹阳挑了挑眉。 刚才看她一边吃饭一边出神,出着神眼圈就红了。他还以为她要掉金豆子了,结果她抬眼看看他,忽然就笑起来了。 笑得莫名其妙,就好像他是什么能让她开心的存在。 好吧,虽然莫名其妙,但……总比她在饭桌上掉金豆子强多了。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这样笑起来好看。 小丫头笑起来很文雅,抿着嘴唇,嘴角上翘。让他莫名的就想起从前在别人家见过的一只白色的小奶猫。 雪白,柔软,乖顺reads();。 曹阳觉得夏柔真是一个一点也不麻烦却又超级麻烦的人。 对于成年的女人,曹阳站在男人的角度,能够摸得清她们在想什么,也能搞得定她们。 但是对于像夏柔这样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曹阳没法把她当成女人看,也不能以男人的角度去看她。站在一个年长的异性同辈的角度,他实在猜不透夏柔这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十五岁少女的大脑世界,跟二十九岁男人的大脑世界,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次元吧。 算了,管她在想什么,能开开心心的笑就好。 瞧着这样带着笑容的漂亮小姑娘,连他吃饭都觉得香。 以前没觉得,自从夏柔来了之后,他才察觉,这个家一直以来……未免太过冷清了。 “曹阳哥,”夏柔忽然开口,“主楼这边什么时候能装修好?” “大约你开学前,肯定能住进去。装修完得晾晾,马上住进去不太好。”曹阳说,“怎么了?” 夏柔夹了一筷子菜,道:“昨天曹兴哥给我快递了一个大毛绒兔子,特别大,我房间已经放不开了。” 曹阳:“……” 夏柔就笑了:“他特别喜欢这种东西,是不是?” 曹阳也是无奈,道:“你发现了?他从小就有这个癖好。别跟我爸说,让我爸知道了,他回头又要挨抽了。” 夏柔用认真脸说:“为什么,那些明明都是送给我的。” “……咱们都明白。”曹阳无语。小丫头还给曹兴打起掩护来了。 夏柔叹气:“曹兴哥也挺可怜的,就这么点爱好。” “这爱好有点丢人。”曹阳哼了一声。他其实和曹雄一样,也有点不能容忍曹兴迷恋那种毛绒绒软乎乎的东西。 就是丢人! 夏柔心里真心的叹了口气,有点忧愁。 三哥这点小爱好,就算有点丢人吧,其实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四哥回来,那才是大事。 前世,她给曹安打掩护,打了十年。到她死,曹家父子都不知道曹安的事。 想起曹安,又想起二楼的房间。夏柔忽然想起了一个放在她心里很久,却一直没能问出来的问题。 “曹阳哥,我昨天看了一眼,卧室贴了蓝色的壁纸,是谁选的啊?”她终于问了出来。 “我。”曹阳毫不犹豫的回答。“本来想跟我房间弄一样的壁纸,又觉得太男性化,就选了那个有花纹的。怎么样,喜欢吗?” 果然! 果然! 这件前世让她耿耿于怀的事,真相果真就是她猜的那样。 男人和女人的审美真的是不一样的,在曹阳的眼里,那个有着蔷薇暗纹的淡蓝色壁纸,大概就已经非常“女性”化了吧! 夏柔眨眨眼,忽然笑了出来reads();。 心底有一块地方,通透畅达,说不出的轻松起来。那些自怜自艾,庸人自扰,像烟尘一样在阳光中被扑灭。 笑得曹阳莫名其妙。 小姑娘真是搞不懂,一会儿红眼圈,一会儿又这么开心的笑。 不过,虽然莫名其妙,但……确实让人心情愉快啊。 曹阳的嘴角,就也轻轻的翘了起来。 夏日的时光,安然惬意。夏柔每天在读书、复习和运动中消磨时光。 自从那天在餐厅撞见何莉莉之后,何莉莉就再没主动找过她。刚开始认识时的那股热乎劲全没了。偶尔碰到,也就是淡淡点个头就过去了。 倒也没有为她向曹阳告状的事发脾气或什么的。倒是方姨对夏柔的态度也淡了下来,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强求不来。 前世,她与方姨互不喜欢,却喜欢何莉莉。这世,她本来已经和方姨互相产生了好感,却因为何莉莉又冷淡了下来。人心都是偏的,方姨再喜欢她,也不会超过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 对此,夏柔也没什么好说的,亦无须去解释什么。 人跟人之间总得分个远近亲疏。 假如有一天,非要让夏柔在曹家和别人之间做出选择的话,夏柔想,无论什么情况、什么事情,她都必须毫不迟疑的选择曹家。 因为,重活一世,不能再犯同样的蠢。 这一天天气特别的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让人烦躁。 夏柔看了半下午的书看得昏昏欲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书就掉到地上,她缩在床上就睡了。 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天色都有些昏了,她打着哈欠推开窗伸手试了试外面的温度,还是热得熏人。一低头,看见中庭的树下,站着两个人。 面对着她的是曹阳,背对着她的……是何莉莉? 曹阳双手插兜,表情看不太清,但姿态随意。何莉莉双手交握在腰间,微微垂着头。 夏柔看了两眼,就想缩回来――窗户外面实在太热了! 但曹阳已经看见了她,还冲她挥了挥手。她也只好跟他挥了下手,然后在何莉莉和曹阳的共同注视下缩了回来。 这种桑拿天总是让她烦躁。因为她体寒畏冷,又在生理期,不敢把冷气开的太大,怕肚子会疼。 关上窗户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忍不住伸脖子又看了一眼。 刚好那两个人说完话了,何莉莉转身往这边走,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窗户。 显然,是看见她了。 仿佛她在偷窥似的,夏柔有点郁闷。 再看,曹阳也在抬头往这边看。他还掏出了手机。她扔在床头的手机很快就响了,她跑过去接起来。 “吃饭了。”曹阳喊她。 “不想吃。”夏柔滚在床上,瘫倒,“没胃口。” “赶紧下来reads();!”曹阳不客气的命令道,“这么瘦了还不好好吃饭!” 夏柔就灰溜溜的出门了。 走廊里跟何莉莉迎头碰上,她脸色不太好,招呼也没打,擦着夏柔的肩膀就过去了。 夏柔也没理她,低眉顺眼的像个小媳妇似的下楼了。出了楼门,就感觉像进了蒸笼。 曹阳还在树下等她呢,她理也不理,一路小跑就冲着主楼去了。还回头喊他:“站那儿干嘛!热死了!快走!” 曹阳:“……”丫头片子! 大步跟进了餐厅,曹阳说她:“热你还穿长袖?” “我畏寒。”夏柔有气无力。 曹阳想起她脸色总是有点苍白,便问:“你是不是有点贫血?” “嗯。”夏柔点头。不是太有胃口。 曹阳看她挑食,皱起眉头,夹了一筷子菠菜给她:“贫血你还挑食!吃菠菜!” 贫血你还挑食,吃菠菜! 夏柔的筷子就顿了顿。 大哥对她说这句话,可比前世……要早太多了。 夏柔盯着那一坨暗绿色的东西,一鼓作气的把它们都吃掉了! 小松鼠似的! 曹阳看得直勾嘴角。 “这几天都是桑拿天,别出去跑步了,待会吃完饭我带你去楼下游泳吧。”他说。 “不去。”夏柔摇头。 “别偷懒。”曹阳说。 夏柔无法,只能面无表情的说:“不方便。” 曹阳才想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就醒悟了。女人的不方便,当然是生理期了。 夏柔……今年该是十五了吧?该不会…… 曹阳纠结了半天,但是想到夏柔身边并没有女性长辈,又担心没人教她。最终是绷着脸,硬是问道:“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夏柔简直被雷劈了! 就是在前世,曹阳也没问过她这种事啊!这是什么情况? 她纠结了半天,也绷着脸回答:“不是。去年就来了。” 就眼见着曹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摸摸鼻子,果断的结束了这段尴尬的对话:“我四弟快回来了。” “曹安哥哥吗?”夏柔也乐于转移话题,更乐于听到曹安的消息。但因为她跟曹安理论上讲,只在小时候见过,根本就是陌生人。所以她这段日子只能忍着不去打听。 但她掩藏不住听到曹安要回来的消息时的喜悦。那种欢喜乍然便从她的乌黑的眼睛迸射出来,令曹阳不禁一怔。 微感奇怪。 小丫头好像,对曹家的每个人都很有好感,天然就亲近。 真是奇怪。 第15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得了曹安的消息,心情雀跃的回了配楼。心情一好,感觉闷热的天气似乎都不是那么讨厌了。 上了楼,路过方姨的房间时,却听见虚掩的门里传出争吵声。 “你想进大国企,曹阳给你安排进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想干什么!” “可,可我不是想去汾市啊!我是想留在这儿啊!” “这可是省会,省会的总部,有那么好进的吗!” “我知道难,可曹阳一定有办法……” 屋里静了一瞬,传出方姨发怒的声音:“人家有没有办法,跟你有什么关系!” “东方战区总司令家大公子的人情!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用吗!” “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去找了曹阳!你怎么这么大胆!” “你知道有多少人,被挡在大门外面,想跟曹家人见一面都不行!” “你看到大门的警卫员了吗!你以为这个院子,谁都能随便进吗?你以为曹家的人情,谁都能随便用吗!” “你以为你用了,说不满意,人家就得给你找补吗?” “你怎么不照照镜子!你是谁啊!” 屋里又陷入了寂静,可以想象得出何莉莉的难堪。 而屋外,夏柔也是一样的难堪。 方姨的每一句话,都抽打在何莉莉的脸皮上,也一样抽打在夏柔的脸皮上。 她突然羡慕起了何莉莉,羡慕她还有方姨会这样骂她reads();。如果前世也能有人这样骂她,说不定也能给她骂醒。 但何莉莉显然还没被骂醒。 她死撑着顶嘴:“不是还有您的面子嘛。” “我?”方姨怒道,“我有什么面子?我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 “你闭嘴!”方姨怒极。“情分?什么情分!那都是你想出来的!我给人家干活,人家给我工资。哪来的什么情分!” 怒极之后是一种脱力的虚弱。 “你啊……你把你那心思收一收吧!你想的那些……不可能!” “我、我想什么了!”何莉莉心虚。 “你当别人傻?就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方姨无力道,“你以为,你上高中时,我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寄宿学校去?还不是因为你老往曹阳曹斌跟前凑,司令不乐意了,敲打了我。我要是不送你去寄宿,我就连工作都没了……” 何莉莉显然惊呆了。 方姨又道:“你想留在这边,曹阳当然能办到。这对曹阳来说,是多大点事?可是他就把你弄到汾市去了,为什么?你就不想想吗?”她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倦,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操碎了心。 屋里安静了片刻,忽然传出何莉莉呜呜的哭声。 “凭什么!凭什么!”她哭着说,“我哪比不上别人了!我也是正经二本毕业的大学生!您辛辛苦苦的用自己的双手工作,我们哪比不上别人了?” “凭什么那个情妇的孩子就能像个大小姐似的!她妈妈连工作都不会!就会给别人当二奶!不要脸!” “您告诉我,她是不是司令的孩子?她要是司令的孩子,我就服气,我就认命!” 方姨呵斥她:“你胡说什么!” “您就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 方姨沉默了下,说:“当然不是。她要是司令的孩子,以司令的为人,早就接回家里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何莉莉倔强道:“那她凭什么!” “我们这样辛辛苦苦靠劳动养活自己的人,反倒不如她个情妇的孩子了!她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不要脸!” “你别胡说!”方姨呵斥她,“夏柔什么时候踩在你头上了!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主楼给她在装修房间!曹家把她安排到南华去上学!南华那是什么地方!权贵子弟学校!是她一个情妇的孩子该去的地方吗?她凭什么就能得到这些!凭什么我就不行!” “这能比吗?”方姨喝道,“你够了!” 是够了。 夏柔已经不想再听了。 情妇的孩子――这句话在前世宛如一句魔咒。 夏柔深深的吸了口气,甩甩头,把这诅咒甩散。她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隔壁顿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也传来“砰”的关门声reads();。 凭什么…… 前世,夏柔也总是问自己这个问题。 凭什么她就要和一个普通的白领结婚,退回到普通人的阶层中? 凭什么她就不能留在这个阶层? 不断的问着“凭什么”,她鬼迷心窍一般,一意孤行的要和与自己不相匹配的人订婚。 大哥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奈啊。 他自己的婚姻也不顺利,离婚才一年多,却还要操心她的婚事。 可他还是又一次纵容了她。 她还记得他揉着她的头,低声说,算了……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凉水“哗”的一声泼在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 夏柔抹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青春期少女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几乎无暇。 别去想了,夏柔。 就当过去是一场梦。一场磕磕绊绊,错误百出的梦。 你做过那样一场梦,醒来了,便该知道眼前的现实中,一步步,该怎么走了。 不要,再次摔倒。 不要,再去辜负,那些对你好的人。 何莉莉招呼也没跟夏柔打,就去了汾市。 方姨和夏柔之间也变得客客气气,礼貌周到。早前的一点亲密气氛,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再也恢复不了的。 夏柔那天碰了凉水,第二天肚子就疼起来,在床上躺了一天。 还是做保洁的于大姐注意到了,问了问,就跟厨房的老郑说了声。老郑就夏柔炖了滋补的热汤,转头又告诉了小杨。 曹阳晚上吃饭的时候看不到夏柔,问了问,才从小杨那里知道。 他还特意过来看了她一趟。 “没事的。”她虚弱的说,“一碰凉水就会疼,这是正常的。” “知道碰凉水会疼你还碰。”曹阳绷着脸道。 曹阳认识的女人大多苗条但是健康,柔弱成夏柔这样的,他没遇到过。小姑娘脸煞白,疼得嘴唇都白了。本来就瘦瘦小小的,蜷缩在床上,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但女人这种事,他丝毫也帮不上忙。 曹阳眼睛利,眼风一扫就看出方姨和夏柔之间的气氛有变化。再想到何莉莉,就不难猜了。 他就绕过了方姨,找了于大姐,请她照顾夏柔。 有了他特意的嘱托,夏柔自然是被照顾得很好。当时虽然疼的死去活来,等到姨妈离开了,她也就恢复了。 天气已经热得连晨跑也跑都受不了,夏柔就改去地下室游泳了。 曹阳下到地下,就看到她欢快的在水里游弋。雪白的皮肤,细直的腿,在微蓝的池水里像条小美人鱼。 看到他来了,她飞快的扒到岸边,摘了泳镜,抹把脸reads();。仰头叫道:“曹阳哥。” 曹阳蹲下来:“游得不错啊,跟谁学的?” 跟你。 夏柔笑笑:“学校里有游泳课。” “哟,小美人鱼!”电梯里又下来一个人。 “曹斌哥,你回来啦?曹兴哥哥呢?” “他今天有饭局,大概回不来了,明天回来吧。”曹斌笑嘻嘻的说。“怎么样,在这边还习惯吗?” 夏柔跟他说了两句话,又去游泳了。 她游了一趟,看见曹阳曹斌都坐在池边的藤椅上,意识到他们可能有事要谈,便上了岸,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电梯门关闭前,她望着池边的两个人。 兄弟俩都穿着四角泳裤,露出长长的腿。两个人都有腹肌,肩膀手臂的肌肉线条都很漂亮。兄弟俩长得也像,一样英俊。曹阳更阳刚一些,曹斌眉眼间便透着股成熟世故。 各有各的味道。 她又想起了曹兴和曹安。 曹家四兄弟,有名的四个黄金单身汉。名门淑女,趋之若鹜。 四个人都是天生都聪明,又有着比别人好的多的出身,注定了都是人中龙凤。 根本不是何莉莉或者是她这样的女孩可以肖想的。 夏柔就想,她其实还是有强过何莉莉的地方的。最起码,她知道她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所以,在前世,她虽是近水楼台,却从未肖想过四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 曹斌目送她进了电梯。 “挺懂事啊。有点眼力劲儿。”他转头跟曹阳说。“人怎么样?麻不麻烦?” 曹阳点头道:“很乖。是个听话的孩子。” 曹斌说:“就怕以后跟何莉莉似的。那就烦人了。” “不会。”曹阳点了根烟,“何莉莉没人教,小柔这不有我呢吗?” 曹斌“嗬”了一声:“我才多久没回家啊?她就已经得了你的宠了?” “滚蛋。”曹阳说,“好好教,肯定是个好孩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爸很喜欢她。有她在,爸吃饭都能吃的多点儿。” 兄弟俩就沉默了一会儿。 “行。”曹斌说,“就冲这一点,养着她也值了。” 他没去多问,曹家对夏柔到底要怎么个养法。 他在外面也是要做决策的人,但在这个家里,他的头上还有曹阳,曹阳的头上还有曹雄。 还轮不到他操心。 曹阳不喜欢曹斌这么说夏柔。仿佛她是一只小猫小狗。 但他没有说什么。 第16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兴果然在第二天回来了。 看到他抱着的那只大毛绒海豚,曹雄的眼睛里能射出刀子来。 “小柔小柔!这个……给你买的。”曹兴头上直冒冷汗。 他想着一早进家,就先把这个送到配楼去。哪知道天气太好,老爷子一时兴起让人把早餐摆在了中庭的树荫下。就给他抓了个正着。 “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谢谢曹兴哥。”打掩护小能手・夏柔同学立刻挺身而上了。 “哈哈,”曹兴干笑,“不用,不用。你喜欢就行。” 曹雄看着这一对儿演技拙劣的家伙,冷冷的“哼”了一声,懒得理他们。 曹斌目瞪口呆! 他以为曹阳喜欢夏柔只不过是因为住在一起见得多了,对可爱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的会有点好感。 可曹兴又玩起了毛绒绒是怎么回事? 曹兴敢玩毛绒绒,他们亲生的爹居然没当场解皮带抽他又是怎么回事?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夏柔。这小丫头,居然敢当着他们爹的面演这么拙劣的戏给他看? 她竟然不怕曹雄? 而他们那一言不合就解皮带抽人的亲爹呢?居然就只“哼”了一声就轻轻放过了? 他亲生的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 什么时候! 他倾着身子往曹阳那边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在家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才多久没回家!怎么家里整个画风都不对了! 曹阳的嘴角轻轻勾起:“家里多了个女孩子,当然不一样了。” 他举起杯子,喝了口红茶,看看和曹兴头碰头说悄悄话的夏柔,再看看一家之主的曹雄。 虽然父亲不说话,只看报纸。但是伴着夏柔低得听不清说什么的“啾啾啾啾”似的说话声,父亲的心情明显还不错。 “二楼弄得怎么样了?”曹雄放下报纸问reads();。 “都收拾好了,已经晾了好几天了。”曹阳说。 “找人测一下甲醛,没问题的话,就让小柔搬过来。老住在配楼,不像话。” “好的。” “老四什么时候回来?”曹雄又问。 “大概再一两周。他和同学旅行去了。” “哼。” 听到他们提到曹安,夏柔也停下了说话,竖起耳朵听。 忽然感觉到视线。目光一转,看到曹斌正在审视的打量着她。 夏柔就冲他笑了笑。 令得曹斌一怔。 夏柔知道曹斌为什么打量她。 曹家四兄弟中,曹斌大概是最难接触的一个,也是最晚才接纳她的那一个。 他心思多且深,从来便是如此。脸上总是带着笑,却决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因为这性格,他没有像曹阳曹兴那样追随着父亲的人生轨迹进入军队,他的志向在于从政。 现在,年仅二十七岁的他,就已经在浒市的市政府混得风生水起了。这其中,固然有他家庭背景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能力卓越。 夏柔甚至想过,她死了,大哥曹阳一定会为她报仇。 在大哥身边出谋划策的,肯定是二哥曹斌。 而四哥则忙着拼力拦着三哥,以阻止他冲动之下,直接过去把人打死了。 前些日子,她每每想到她死,心里就伤感难受。 可现在,她内心越来越平静,已经可以直视过去。再去想那些事,竟然也可以作出这么有喜感的假设。 她再看向曹斌时,目光中不仅有笑意,还有着亲近。 说起来,她和曹斌算不得亲密。 她想,他一直都有点不太喜欢她。 但是当曹阳一心的疼爱她之后,当曹兴、曹安也都肯对她好之后,曹斌还是接纳了她。 他纵然不喜欢她,在接纳她之后,也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她回想起来,心里便有着感激。 曹斌觉得有些意外。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回家的时间比较少。今天,很多事都让他感到意外。但最让他意外的,就是夏柔。 她一点都不怕他们。 曹家的每一个男人,从曹雄,到曹兴。她都不怕。她对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稔,和发自内心的亲近。 她的不怕便源于这种亲近。 曹斌想,这个夏柔,她要么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要么……就是个真真正正心思简单的人。 曹斌又看了她一会儿,决定相信是后者reads();。 因为夏柔看着他笑的时候,那笑容里只有亲近,没有谄媚,也没有那些女人的算计和心思。 更重要的是,一个人若是有了城府,便也不能再有那么清澈干净的眼睛了。 他用他的利眼观察了她一阵,发现她实在是一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女孩子。 就连他看久了,都觉得心情愉悦。 于是,曹斌决定开始喜欢夏柔。 这比他前世决定接纳夏柔,早了实在太多。 几天后,夏柔终于从配楼搬到主楼,再一次踏进了那间贴着蓝色蔷薇纹壁纸的房间。 这一次,只觉得那淡蓝色,让人神清气爽。 曹兴特意买了只大大的毛绒玩具给她。 令夏柔无语的是,这一世不知道怎么的,曹兴买给她的毛绒绒体积都特别大,比起上一世的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曹兴就跟被解了套的叫驴似的,尥蹶子尥得特别欢实。 八月初,夏柔收到了南华高中部的录取通知书。 八月下旬,离开学已经没多少日子的时候,夏柔心心念念的四哥曹安,终于回来了。 曹安在曹家,格外与众不同。 四兄弟中,唯有他的相貌不像父亲像母亲。他在小的时候便获得了曹夫人的偏疼,后来也因为与亡母相似的面孔,总能得到曹雄格外的优容。及至后来曹雄认为他的性格出了问题,再想严厉管教的时候,他的性格已经成型,再难板回来了。 他是四兄弟中唯一既没有从军也没有从政的一个。他在国外修的是服装设计。 他热爱时尚,回国后一心想在时尚界大展拳脚。 但夏柔知道,在后来,他终究还是向专/制的父亲妥协屈服,进入了地产业。 在这个家里,曹雄一言九鼎,终究没有人能违抗他。 一如夏柔记忆中,曹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住进了曹家。 “这是我同学,贺成哲。我们打算合作弄一个工作室。”他说。 贺成哲也是身高腿长,面孔英俊的年轻男人。和曹安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时尚的气息,看起来像两个模特。他们两个都还年轻,才二十出头,说是两个大男孩也不为过。 夏柔对贺成哲也很熟悉。在后来的十年里,她看多了这两个人分分合合的感情纠葛。分来分去,也分不开,忽忽的就在一起混了十年。 贺成哲跟曹雄和曹阳寒暄了几句。而曹安不可能不注意到曹阳身边的夏柔。 “夏柔是吧?”他一双桃花眼,不经意就透着几分风流,颇有点纨绔子弟的味道。“我是曹安,小时候见过的。” 夏柔乖巧的叫了声“曹安哥哥”。 “长成大姑娘了啊。”曹安感叹。 夏柔集抿着嘴笑。乌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似的,脸颊雪白,给人一种气息干净的感觉。男人们说话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令曹安对她第一印象很不错。 “成哲还没找好房子,这段时间先住这边reads();。没事,没事。不用安排客房,住我房间就行了。我们俩在外头就是室友,一个屋里住了好几年了。” 贺成哲就这样暂住在了曹家。 他们回了房间,贺成哲还问:“那小姑娘是谁啊?” 曹安叼着烟坐在床边脱鞋:“我爸以前有个女人,前段时间生病死了。夏柔是她闺女。” “不会是你亲妹吧?”贺成哲打趣说。 “不是。”曹安很肯定,“我爸认识她妈的时候,她都已经七八岁了。她亲爹姓夏,跟别的女的跑了。” “怎么身世这么狗血?”贺成哲咋舌,“看着挺可爱的小姑娘。” “怎么,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曹安眼睛斜他。 “有点小,再过几年,成年了,也不是不可以。”贺成哲抢过他嘴里的烟,叼在自己嘴里,故意撩他。 曹安一脚就踹出去。他笑着跳开。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才停手。 “说正经的,你们家人挺厚道。我看你爸你哥对她态度挺好的,看着就是处得不错那种。” 像夏柔这样寄人篱下的孩子,要是过得不开心,再怎么掩饰都有迹可循。可他看那女孩跟曹雄曹阳相处得非常自然和谐,完全没有作伪的神色。这只能说明,曹家男人对她很好。 “她妈跟我爸跟了八年。”曹安说,“我爸喜欢那女的。” “喜欢,为什么不娶了?”贺成哲问。 曹安定定的看着他:“总有不能娶的原因。” “对,都有苦衷。”贺成哲吐出口白烟,像是讽刺,像是嘲笑。 曹安不高兴的道:“不是说了不谈这个吗!” 贺成哲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去了洗手间。 曹安有点烦,重新点了支烟。 他想,他爸是真的挺喜欢成婉的。要不然大哥不会特意在电话里叮嘱他,叫他不要提及成婉,以免父亲情绪低落。 曹阳还让他对夏柔好点。 爸喜欢她,他说,从她来了,爸的情绪好多了。 她是个好孩子,他说。 曹安这次回来,确实感受到了的确如大哥所言,父亲是真的老了。 他记得他上一次放假回来时,他都还没这么显老。成婉一走,像是把他的一部分生命也带走了。 那个夏柔看起来还挺乖,不让人讨厌。 不过曹安还是有点惊奇,她能让曹阳称一声“好孩子”。 在这个家里,曹阳是仅次于曹雄的存在,宛如曹雄的一个翻版。对弟弟们的严苛,一点不输于父亲。 那小姑娘在那两个人面前能自自在在的,理所当然的接受他们对她的和蔼可亲,也算是一种本事。 曹安想,她大约是没见过他爸他哥,在外面时的样子。 第17章 文收2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前世夏柔和曹安亲密到像亲生的兄妹一样,夏柔自然内心里是想与曹安亲近的。然而这种事情不是她想就行。 她再想,面对着对她跟陌生人差不多的曹安,也只能按捺着。 曹安跟贺成哲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据说是一边在着手建立他们俩的工作室,一边在帮贺成哲找房子。两个人经常很晚才回来,所以虽然是就住在同一层的邻居,夏柔能遇到曹安的机会也有限。 和曹雄两个人吃完了晚饭,休息了一阵,夏柔换上的运动服。 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又恢复了跑步。虽然游泳也不错,但她还是喜欢户外运动。 当年,就是曹阳嫌她体质太弱,强制她跑步,才带着她喜欢上了户外运动的。 她戴上耳机听着节奏欢快的音乐,跟门口的警卫员打了招呼,一路跑出了曹家大宅。 她顺着大道跑过两个路口,拐了个弯朝生态园的方向跑去,没跑几步忽然慢慢停了下来。 傍晚昏黄的光晕里,有辆眼熟的车停在路边建筑物的影子里。透过挡风玻璃,隐约看见车里两个人的身影重叠纠缠在一起。 瞧他们选这地方!可真大胆,夏柔心想。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敲玻璃的声音惊动了两个吻得难解难分的英俊男人reads();。待看清窗外的人的脸,两个人脸色都十分微妙。 曹安抹抹嘴,略作收拾,才按下了副驾一侧的玻璃,隔着中间的贺成哲,含笑问:“夏柔啊,怎么到这来了?” “我出来跑步。”夏柔说。 她十分认真的告诫曹安:“曹阳哥有时候会和我一起跑。我们就走这边去生态园。”所以,你们两个,注意点! 两个男人的脸色不能更微妙了。 倒是夏柔十分淡定,说:“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这个,没别的事。好了,我去跑步了。白白。” 曹安咬牙笑着跟她挥手。 夏柔十分好笑。 看那表情,跟被抓奸在床似的。 不就是男男相恋吗,她都帮他遮掩了十年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皮肤白得像个瓷娃娃般的高中少女一脸淡定的跑着走了。 车里的两个男人却不淡定了。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贺成哲“噗”的笑了出来。 “小丫头,有点意思!” 转头看见了曹安的表情,他脸上的笑就淡了。 点颗烟,吸了两口,伸出车窗弹弹烟灰,他淡淡的道:“别多想了,她既然好心来提醒你,应该就不会告诉你爸。” 之前充斥在车里的浓情蜜意,欲念横生,就在烟气中消散于无形。 曹安看了贺成哲一眼,什么也没说,打着车,挂挡起步。 回了曹家。 夏柔洗了澡,半干着头发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打开门,曹安斜倚在门口。 “睡了吗?”他问。 “看书呢。”夏柔说,闪身让开。 她动作自然,让正准备说“能进去和你聊两句吗”的曹安呆了一下。 “不进来吗?”夏柔纳闷。那他敲门干嘛? 曹安无语,扭身走进来。 夏柔随手关了门。 “小柔啊……”在沙发上坐下,曹安开口就先套近乎。 “关于,你今天看到的那个……”他话只说一半,面带微笑的看着夏柔。 夏柔就知道他肯定是为了这个事来的。 他这个说话装腔作势的臭德行,真是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啊。 既没有曹阳的刚毅,也没有曹斌的柔韧,甚至没有曹兴的耿直,偏偏有时候他还爱阴阳怪气,还爱耍脾气,还爱甩脸子!真是能让人气死。 不过曹安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各种臭毛病,他自己也不在乎。 “撑门户有大哥二哥,就是三哥也不差。足够我爸骄傲了reads();。我?我一个幺子,没那么大责任,我只要自己活得开心,我妈在天之灵就欣慰了。” 曹安就是这样叼着烟跟她嘚瑟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德行。 但是那些年,他真的就过的开心吗? 夏柔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姑娘家家的,冷不丁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看着那么的怪异,曹安心想。 就听夏柔说:“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曹安:“……”这么上道? 夏柔停了下,接着说:“你要不想要家里知道,就小心着点。” 被小姑娘教训了呢,曹安摸摸鼻子,有点纳闷,总感觉画风有哪里不对。 “你只要不乱说就行了。哥哥谢谢你。乖,跟我说,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哥买给你。”曹安一副大灰狼诱拐小红帽的表情,还伸出狼爪子揉了揉夏柔的头发。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新洗的头发有点涩,厚厚的,密密的。摸着……手感不错! 夏柔无语的拨开他的狼爪子:“我什么都不缺。我要缺什么,会跟曹阳哥说的。” “哟,用我哥压我啊?”曹安笑得风骚。 曹家四兄弟里,就数他长得最好看,特别招人。 遗憾的是,夏柔对他这股子风骚劲完全免疫。 她知道她跟他现在还不算熟,有些话也许不该说。但她打内心里就跟他亲近,看他用这种拿腔作调的说话方式跟她说话,她就来气。 “你这个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伯伯呢?”她明知故问。 曹安的笑就僵硬了。 “这不是你小孩儿该操心的事。”他有点恼火。 夏柔就撇撇嘴。 曹安的性格其实一直都不成熟,和曹阳、曹斌、曹兴比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爹妈的孩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和夏柔才能凑到一块去。 被个丫头片子瞧不起了,真是让人火大! 曹安磨磨牙,板着脸说:“你还小,你不懂。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行了,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总之,你帮我保守秘密,谢谢了。” 他站起来就准备走。 夏柔看着他,他个子高高的,可却是……这么的没有勇气啊…… 夏柔总觉得,自从重生后,她看人的眼光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其实前世,她内心也明白曹安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因为她和他亲密,于是潜意识里便总替他开脱。而重生之后,她却似乎能把自己从一切以前深陷的东西里剥离出来,她再看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人和事的时候,就比前世要清晰得多了。 四哥啊,一直就没能成为像大哥那样有担当的男人。 她看着他,心里失望。 她站起来送他,却忍不住道:“你这样,对成哲哥哥……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他虽然说过,他只要过得开心就好reads();。可后来的十年,夏柔觉得,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开心。 而他所有的不开心,归根到底,根子还是在于他不敢向曹雄坦白。说白了,他就是怂!没胆! 贺成哲跟他在一起,就只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于是那些年,贺成哲也很不快乐。两个人一直分分合合。 贺成哲和夏柔一样,也是普通家庭出身。他后来数度想跟曹安分手,但……曹司令家最任性的四少爷要是不同意分的话,贺成哲想分也分不了。 后来曹雄觉得曹安年纪不小了,又因为他这身份的人,更早比别人提前知道上层的大的政策方向。他了解他辖区内四个省未来的发展前景,看到了巨大的利益,便安排曹安插手地产业。 曹安起先也反抗过,曹雄便打压了他和贺成哲的服装公司。 曹家明里暗里有很多产业,服装公司对曹安来说一半是兴趣,一半是玩票。对贺成哲来说,却是数年奋斗的心血。 好在曹安还是向曹雄低头屈服了,曹雄就放过了他们。 但贺成哲很受打击。两人之间便有了最严重的一次决裂。 两个人要是到这里就能结束,说不定也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偏偏曹安就是不肯放手。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双,后来都各自有过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偏偏曹安自己跟谁都不认真,但只要知道贺成哲跟谁认真了,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他就一定会想办法破坏掉。 贺成哲为了躲他,甚至把公司迁到了榆市。 他后来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女人,知道他的过去,仍然接受他爱他。他最后决定和这个女人结婚。 就连夏柔也觉得这是一桩很好的婚事。 可惜,还是被曹安破坏掉了。 夏柔接到贺成哲的电话,开车去榆市接喝得烂醉的曹安。 临走时,贺成哲木然跟她说:“你问问他,他是不是就是不能看到我幸福?” 鉴于曹安的黑历史,夏柔再跟他亲近,也觉得无颜回答。 后来贺成哲最终还是没有跟那个女人结婚。他和曹安,一直到夏柔死,都是这样纠纠缠缠的搅和不清。 那个时候夏柔已经不顾曹阳的反对,从曹家搬回了她和成婉从前住的那间公寓。曹安这样子,她怕把他送回家让曹雄知道了,再给他一顿皮带,就把他拉回了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上午,曹阳忽然敲开了公寓的门。 她还以为他是来找曹安的。结果不是,他说他有事要跟她谈。 结果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宿醉的曹安就裹着浴巾,顶着半湿的头发从楼上下来,大声问夏柔有没有吃的东西给他填肚子。 夏柔从没见过曹阳的脸色那么难看过。 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丢下夏柔和曹安,面面相觑。 到最后,夏柔也不知道曹阳那天到底要跟她谈什么事。 她是过了半个月才知道,那天,曹阳正式离婚了。 第18章 入V一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安想不到,自己会被个女高中生捅了这么犀利的一刀。 不不不,她还没上高中呢!就是个丫头片子! 曹四少不由得大为恼火!但要开口骂一个身高才到他肩膀的白嫩嫩、水灵灵的小姑娘,他又觉得跌份儿!忒没风度! 这一口气差点没憋死他。 他恼火了半天,才道:“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儿你不懂。就我爸那个人……” 再说下去似乎就暴露的他人怂的本质,他及时改口:“总之你别跟别人瞎说就行。谁都不行,我爸,我哥。我所有的哥!” “小孩家家的,你就专心学习吧!快开学了吧?分班考试你准备好了吗?早点睡!” 反捅了夏柔一刀,曹安才哒哒哒的朝门口走。 背后听见夏柔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他转身质问。 “我什么都没说。”夏柔不承认。 “你别以为我没听见!”曹安恼火,“我比你大八岁!八岁!” 居然敢嘟囔说到底谁是小孩儿! 夏柔翻个白眼儿。 曹安“哼”了一声,摔上门出去了。 夏柔气得过去想锁门,门“唰”的一下又被推开了,差点扫到她。 “还有,丫头!”曹安胳膊肘撑着门框,探着身子,“记住了,我就说这一回。大姑娘家,别随便让男人进你卧室,懂不懂!现在不懂没事!记住我的话!你长大就能懂了!” 说完,“啪”的又摔上了门。 夏柔气死了! 她当然是懂的。 可这是在曹家!他是曹安! 换了别的男人她才不会让人随便进她的卧室! 前世,她订了婚,都不乐意她未婚夫随便去她公寓呢! 让曹安说的,就跟她多不知道自爱似的! 什么人啊!一点都不成熟! 夏柔气呼呼的把门锁上了。 第二天早上的饭桌上,曹阳就发现,这两个家伙一照面,就互相翻了个白眼儿。 怎么了这是? 曹阳很偏心的想,肯定是曹安这欠抽的货,干了什么招人烦的事,惹着夏柔了。小柔多乖多听话啊,绝不会是小柔的错! 一定是曹安不好reads();! “是不是后天就要返校了?”曹阳关心的问。 “是。”夏柔点头。 曹安就乐了,一脸慈祥的问:“预计自己能分到几班?”南华有入学分班测试,按成绩分班。 啊!这个家伙真是讨厌啊! 夏柔万万想不到,重生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比前世都对她更好了,唯独前世跟她最好的曹安,反倒跟她不对付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咬咬嘴唇:“我成绩不好,大概会很靠后。” 说完,就闷闷的吃饭。 其实整个暑假,夏柔都没荒废,她每天都花至少半天的时间学习,把初中的东西都又捡了起来。她甚至觉得,这一次她学得比前世这个年龄还要明白得多。 但她一向对自己的脑筋都没有自信,再加上南华“权贵子弟菁英教育”的偌大的名声,她真的很怕自己垫底。 她是走了曹家的关系进的南华,要是考出垫底的成绩,她就觉得给曹家丢了脸。 曹阳早就发现,夏柔缺乏自信。 一个又乖巧,又听话,还整个暑假都没出去玩,每天认真啃书本的漂亮小姑娘,却这么缺乏自信,看着就让人有点心疼。 他瞪了曹安一眼,安慰夏柔:“没事的,南华的老师都很优秀,不管分到几班,你只要好好学,将来考个本科肯定是没问题的。” 还是大哥好啊!四哥讨厌死了! 夏柔鼻子酸酸的望着曹阳。 脸白白的,嘴唇粉粉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又感激,又委屈。 好像又很开心,又马上要哭的样子。 曹阳心都要化了! 他终于发现,原来妹妹是和弟弟完全不同的物种啊!原来女人这种生物在这个年龄能这么可爱! 决不会皮得上房揭瓦,下海捞针!这么乖,这么听话,跟她说什么她听什么。 除了招人疼,还是招人疼! 曹安本来还想说什么,叫曹阳一瞪,怂了。再一看,连贺成哲也对他翻白眼儿。 他扭过头,运了会儿气。再扭回来,上下打量了打量夏柔。这才发现,她年纪真的很小。瘦瘦小小的,胸前才一点点鼓起而已,称得上一马平川。 要不是说话那么犀利,扎得人疼,真的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跟个小姑娘置气,好像……真挺没风度的。 曹安回过味来,自己也觉得怪没意思的,有点讪讪。 赶紧找补:“小柔啊,文具都买齐了吗?要不我带你去买?” 才不需要你呢! 夏柔无视了他,直接告诉曹阳:“曹兴哥说今天晚上回来,明天带我去买。” “曹兴?”曹阳纳闷,“他明天应该还没到休的时候啊?” 他怀疑:“他该不是专门倒休为了回来带你买东西吧?”很有可能reads();。 夏柔脑后微汗。曹兴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没多想。只能庆幸今天曹雄有事,走得早! 曹阳绷着脸“哼”了一声。 夏柔低着头不敢说话。 每当曹阳这样绷着脸的时候,看起来就格外的像曹雄。遇到这样的大哥,曹兴、曹安就都怂了,也就曹斌还算不怕他。 当然曹斌也比这两个货靠谱得多了。 曹夫人去世的时候,曹阳十四,曹斌十二。 曹阳几乎是一下子就成熟了,曹斌也很快就摆脱了孩子的心态,早早的承担起了做哥哥的责任。曹兴、曹安两个却一直是被照顾着的弟弟。 这也是兄弟几个在为人处世、行为性格上会有差异的一个重要原因。 夏柔中午吃完饭,下午缩回自己的房间里,又开始重复突击复习。她就是笨嘛。笨,那就多复习几遍好了。 下午接到曹阳的电话:“在家吗?” “在呢。”她说。 “我马上就到家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去买东西。” 夏柔“啊?”了一声。 可曹阳说完就挂了。 夏柔看看表,才四点,大哥怎么就回来了?还有,曹兴哥怎么办? 她在家里穿的是舒服的家居服,赶紧换了条裙子,梳了梳头发。 曹阳估计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到家门口了,很快就到了,看她已经一楼等她,说了句:“等我一会儿。”就上楼了。 没一会儿他就下来了,换了便装。 “走吧。”他说。“曹兴?没事,我告诉他不用回来了,或者他想念我爸的皮带了,也可以回来。” 夏柔默。 这个城市在后来的十年里发展得很快,很多老商场关闭,又陆续有了许多新的大商场。 夏柔其实不太记得这个时候有哪些商场适合去了。 曹阳带她去了一间商场,上了四楼,上面有精品文具。 夏柔挺惊奇:“你怎么知道这里有?” “问了家里有孩子的领导。”曹阳回答。 他们很快就把东西买齐了。夏柔觉得初中的那个书包旧了,还买了个漂亮的新书包。 曹阳刷卡结账。 文具一般都不贵,但文具前面加了“精品”两个字,就不一样了。这边专柜卖的都是进口商品。 夏柔那个书包就几千块。 曹阳还想着,夏柔要是跟他叽歪钱的事,他就得说说她。夏柔却什么都没说,就抱着一堆东西,安安静静的等他结账。 曹阳微觉异样。 她是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对钱没概念吗? 他觉得不是reads();。好歹都十五岁了,平时也会有零花钱,也会跟同学一起买东西吃饭吧。到这个年龄,多少都有钱的概念了。 样样东西都明码标价,是贵是便宜,她只要不瞎,看见了,就应该心里有数。 但那些诸如“我自己来”“太贵了,不要吧”之类的话她一句也没说。她很自然的挑选了她需要的东西,看见了价格但也不在乎,很自然的就接受了曹阳给她付账。 不矫情,挺好,曹阳想。她要是真叽歪了,他也会觉得烦。 于曹阳,这些都是小钱。夏柔既然进了曹家,以后势必就要习惯这种层次的消费水平。她要是带着一身小家子气,让人难免腻歪。 他又想起了她刚来那两天,他们三言两语间决定了让她读南华,她也是那样自然的就接受了。他现在回想起来,她不是不懂,正相反,对这里面的道道儿,她似乎……很明白。 小小年纪,对这些事心里就这么明白? 曹阳看着她,不禁若有所思。 “曹阳哥?”夏柔回头叫他。 “嗯。”曹阳回过神,大步跟上来,“走,吃饭去。” 是因为母亲去世,所以早熟吗?她对自己好像不是太有自信,说过几次自己脑筋笨。可在他看来,她是个明白孩子。 在他们这种家庭里,笨点不怕,就怕人糊涂。 夏柔心里明白,不是个糊涂人,就好。这样的孩子,教得出来。 他带她去了五层的餐厅吃饭。才到餐厅,就碰到了熟人。 “曹阳?这么巧。”熟人过来打招呼寒暄。 他们说了两句,那男人的目光就转向夏柔:“这是?” 曹阳顿了顿:“这是小柔。小柔,叫刘哥。” 这个介绍,隐去了夏柔的姓,和刘哥的名,暧昧且含糊。 夏柔垂下眼眸,很听话的叫了声:“刘哥。” 姓刘的男人的目光就暧昧起来。 这女孩看起来年纪有点小,不知道有没有成年,但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曹阳素来喜欢身材窈窕但是性子野的类型,什么时候好这种幼/齿的了? 唔……也许是偶尔想换换口味吧? “眼光不错。”他对曹阳笑道。 曹阳和夏柔都明白他误解了什么。但他们谁都没解释。 和那人分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找了个角落的座位,以避免再遇到什么人。这家餐厅价位高名气大,来来往往的,说不定就会遇到熟人。 曹阳点了菜,放下菜单。看着夏柔一直默不作声,眼睫低垂,他感到更加奇怪了。 刚才他还想,她是个心里明白的孩子。现在,他觉得作为一个孩子,她未免有点太明白了! 他从她的表情中就解读出来,刚才在餐厅门口发生的暧昧的误会,她居然全懂。 第19章 入V二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以为,刚才的对话中属于成人的那一部分,对夏柔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应该至少是似懂非懂,或者完全懵懂的。 他唯独没想到,夏柔会完全听懂。 他不由得感到困惑。 夏柔真的不是一个脑筋太聪明的孩子,那么所有这些,是谁教给她的呢? 是她的妈妈吗? 不reads();。曹阳跟成婉打过几次交道,那是个很容被看透的女人。那个女人没有能力把女儿教得这么通透明白。 难道……是父亲吗? 成婉还在的时候,曹雄宿在成婉那边的时候相当多。 那么跟夏柔打的交道就应该不少。或许不知不觉中就给她灌输了些什么东西? 再考虑到曹雄跟成婉之间的关系,夏柔从小耳濡目染……这么想的话,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曹阳是怎么都想不到,在夏柔短暂人生的重要的十年里,手把手教导她的,就是他自己。 但,能懂是一回事。懂了之后的反应,就是她自己的性格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正是面皮薄嫩的时候。她既然懂了,多少该有些羞耻或者气愤之类的情绪反应。 但夏柔却没有。 她安静的坐在对面,既不羞也不恼。她的安静中有一种带着了然的漠然。 曹阳忽然有点后悔那样跟别人介绍她。 但,夏柔今后的人生走向,由不得他说了算。父亲虽然说把她交给他了,但实际上也只是让他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到底要给夏柔定义为什么样的身份,说到底,要曹雄说了才算。 而曹雄,至今还没他一个明确的交代。 父亲从来是果断的人,这种拖延则意味着,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好。 那么对于夏柔对外的身份,他就只能含糊而过。 曹阳想的这些,夏柔非常明白。 她到底是在曹家生活了十年,也被曹阳教导了十年。对这个阶层的行为模式和规则,已经十分明白。 身份,是她的硬伤,是她上一世一辈子的尴尬。 曹雄到最后,也没有同意给她一个身份。他最终决定只把她养大,然后给她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这样,他便兑现了对成婉的诺言。 而成年了的她,便可以自生自灭了。 后来她真正能倚仗的,其实是曹阳。 因为曹阳肯承认她,认同她与曹家存在着关系,并默许她使用她与曹家的这种关系,她才有资格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她也才能有资格与梁家的儿子订婚。 她的选择令曹阳非常恼火。 他就差把“梁家算什么东西”这句话说出来了。 他就是不说出来,夏柔心里也明白。她非常难堪。但她更知道,就因为梁家在“入不了曹阳的眼”这种档次,所以梁家才会看得上她。 那些入得了曹阳眼的人家,看不上她! 到底,她只是狐假虎威,不是真命天女。 曹阳宁可她选择那个追求了她两年的公司同事。 他查过那小伙子,人品能力都很不错。父亲是大学教授,说起来,算是书香之家出身reads();。自己也是名校毕业,完全凭自身的能力进入了大国企。 不像夏柔,是被曹阳安排进去混日子的。 更重要的是,曹阳说,他看重的是那小伙子真心的喜欢夏柔。 而梁家…… 他没把后半句说完。但夏柔心里明白,梁家人对她的心思不纯。他们看中她的,是她和曹家的关系。 但,那又怎么样呢? 曹阳想让她嫁给一个优秀的白领。 对一个普通的姑娘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可夏柔在曹家生活了十年,在这个权贵圈子里看了太多,已经深知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异。 人,总是想力争上游的。夏柔更是一直以来想用一些什么东西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和成婉是不同的。 曹阳让她往回退,嫁给一个普通的白领,退回到下一级的阶层中去,对她来说,像是一种无情的否定。 那种否定让她痛苦。 她于是一意孤行,铁了心要嫁到梁家去。 曹阳最终是纵容了她。 他说,算了,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那本是他对她的承诺,却像是立了flag。 最后,冥冥中的神奇力量,使得她现在,又坐在了他面前。 夏柔轻轻的吁了口气,抬头,浅笑:“你点了蟹黄豆腐?你也爱吃这个?我们口味一样。” 她拨了拨头发,将一侧的头发别到耳后。从柔嫩的脸颊,到小巧的耳垂,到纤细的脖颈,雪白连成了一片。 这是个像花瓣一样娇嫩的少女。 曹阳的眸色便深沉起来。 她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 她不是没有羞和恼,她不是没有难堪。 她是把那些情绪都压在了心底,或者……用一些别的,一种更柔软的东西,将那些情绪都溶掉,消去。 夏柔这种发自骨子里的柔软,带着一种韧性。使她的生命从柔弱升级成了柔韧,便有了攀援生长的能力。 对于夏柔来说,这是一种极其有益、可贵的能力。 但这种柔软,令曹阳情不自禁的,感到了微微的怜悯。 第二天吃完晚饭,曹阳把夏柔叫到了他的书房。 这还是重生之后夏柔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而前世,她在死前最后一次见曹阳,也是在这个房间。 踏入这个房间的一瞬,她心中的情绪复杂得难以描述。 坐进书桌前的皮椅里,她就自然而然的把双手放在的膝盖上,微微垂下了头。 十年间,不知道多少次,她就以这种姿态坐在这个位置领曹阳的训。 曹阳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再抬头看见夏柔的模样,一怔reads();。 “怎么了?”他笑问,“怎么垂头丧气的?”一副要挨训的样子。 夏柔回神,抬起头抿嘴笑了笑:“担心明天的考试呢。” 明天她就要去南华报道,领书,以及参加分班考试了。 “不用怕。”曹阳安慰她,“每学期都会重新分一回。这次没考好,下次努力就行了。” 他把文件袋放在桌上:“今天跟你交代一下你的财务情况。” “你妈妈名下的三处房产,都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他给她看了三个房产证。 夏柔“哦”了一声,点点头。 曹阳又取出一张卡给她看:“你妈妈原来户头里的现金,都转到你这张卡里来了。你知道有多少钱吗?” 夏柔点点头。 “那就好。”曹阳道,“就一百来个,也不值得折腾了。直接给你买了三年的长期理财,先这么放着吧。” 他把那张卡又收了回去。 “收租的钱以后都会打到这张卡里。这个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十八岁的时候还给你。” 夏柔毫无异议,继续点头。 曹阳取出两张卡推给她:“这张是现金卡,以后每个月给你打零花钱。你要用现金,从里面取。这张是信用卡,你要买东西结账,用这张。账单我这边处理,你不用管。” 他停了停,补充道:“要有什么大件东西想买,钱不够的话,你就跟我说。知道了吗?” 考虑到她毕竟只是个高中生,又不真的算是曹家的人,他给她开的信用卡,额度并不高。 夏柔依然是点头。 她下巴尖尖的,从坐在那儿就一直点头,好像小鸡啄米一样。 曹阳就觉得好笑。 笑得夏柔莫名其妙。“怎么了?”她摸摸脸。难道沾上饭粒了? 曹阳靠在椅背上,点上一支烟,好笑道:“你怎么这么乖?” 夏柔瞪他:“乖不好吗?” 乖有什么不好? 因为她乖乖的,所以曹阳对她,比前世还要更亲近。 前世她身上带刺,脑生反骨,以至于后来和他渐行渐远。 自他离婚后,她就察觉到,她和他之间似是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因为畏惧,不愿意主动去联系他。 那一年他们明显的疏远了。最久的一次,他们曾经三个月没见面。 后来她想要订婚了,才硬着头皮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就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他声音低沉得让她都后悔打这个电话了,早知道,还不如就偷偷把婚订了就好了。 然而她终究不敢在不告诉曹阳的情况下就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曹阳点头,她这婚,未必就还能订得成。曹阳叫她回家去见他,她虽然畏惧,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了。 就在这间书房里,他给了她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她公司里追求她的那个男人的资料reads();。 她才知道,隔阂、疏远,都是她的错觉。就算是她从曹家搬出来,就算是她几个月不给他打一个电话,大哥依然在看护着她。 她不是不感动的,然而就是因为有他对她的这份好,她才更有了任性的倚仗。 他想让她嫁给一个普通的白领,做一个富足的中产阶级,她……不能接受。 因为不听话,她自食恶果。 轮回了一圈,她现在又坐在了他面前。 那些尖刺反骨,现在看来都可笑得紧。 她用了短暂的一生,力图证明她不同于成婉,强于成婉,却可笑的发现,她根本还比不上成婉。 她其实没有资格看不起成婉。 至少,成婉捕获了一个男人的心。 在那八年里,她虽然只是个没有名分的情人,却一直享有着曹雄的宠爱,过的是真的开心。 而她,忙碌一世,却最终是一场水月镜花,还死于非命。 她曾经看不起过成婉。然而当她终于能承认自己就是个庸碌无为的庸才时,她反而羡慕起了成婉。 成婉面对曹雄时,便只有柔顺的姿态。 如果那样反而能过得平安、开心的话,夏柔愿意在曹阳面前也只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姑娘。 哟,还炸毛了。 她从来到曹家,就一直很乖巧。偶尔炸毛,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还真可爱! 曹阳就笑吟吟的看着她。 夏柔恼火的“哼”了一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长长了。”曹阳笑道。 刚来时,她短发及颊,只盖住耳朵。一个多月过去,已经长及下颌了,刘海都要盖住眼睛了。 “嗯。”夏柔吹吹刘海,“开学前去剪短。” “留起来。”曹阳吸口烟,“小姑娘家家的,剪那么短干嘛。” 曹阳偏爱长发的女人,夏柔是知道的。 跟他的父亲曹雄如出一辙。 成婉就有一头浓密的长发,保养得很好,滋润,有光泽。烫得卷卷曲曲。 无论是在脑后盘成发髻,还是松散的垂在肩头,都令曹雄含笑注目。 也正是因为如此,进入青春期的夏柔,才坚持要剪成短发。 少女的生活中没有什么大事,叛逆和对抗,也就只能体现在这些琐碎小事里。 她听到曹阳说的话,有点犹豫:“我留长发可能不好看。” 曹阳笃定的说:“肯定好看。” 他这么说,夏柔心底最后那点小小的抵触就被他摁灭了。 “嗯……”她捻捻刘海,“那就留吧。” 第20章 入V三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其实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他的控制欲还没强到连夏柔的发型都要过问的地步。 夏柔却听话到了出乎他意料的地步。从她来到曹家,几乎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遵从了。 曹阳内心有些惊奇,但……非常受用。 他就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们喜欢下命令,也喜欢被服从。 他把一根烟抽尽,摁灭在烟灰缸里,说:“以后你上学,小杨负责接送。就开家里那台a8吧。” 南华既然是号称权贵子弟学校,自然有其排场。校门前的路十年间拓宽过两次了,上学放学的时间依然被各种好车和豪车堵得水泄不通。 学校里会有一小部分点招进去的成绩优秀的平民子弟。只从学习用具和交通方式上就能分辨得出来。学校里面,阵营分明。 他们既然把夏柔送进南华,就不会让在这些事情上她受委屈。 这些他都没有解释,而一如他所预料的,夏柔也没有推辞。 她只是平静而自然的接受了他的一切安排。 不矫情,不假清高,很好。 照顾这样的夏柔,对曹阳来说,便是一件很省心的事。 分班考试似乎没有夏柔想的那么难,这可能是因为她整个暑假都在认真学习的缘故。 也许人生有些事,她再挣扎也无力改变。可至少这件事,她付出努力,总该有些回报吧? 九月一日那天碰巧是个周五,夏柔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学校。参加的冗长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开学仪式,然后被分到了……四班。 这个班次让她非常惊喜。 一届八个班。 一班二班是实验班,全是尖子生。七班比较弱,各种走后门的成绩超烂的关系户都被塞到八班,八班全是杂鱼。 中间三、四、五、六班是普通的班,基本平均分配。 夏柔一直祈祷自己不要被分到八班去,她原本想着自己大约会去比较弱的七班。能被分到普通班,已经是意外之喜。 总算没有太丢脸。 这天曹斌曹兴都回来了,四兄弟聚齐。 贺成哲在几天前已经找到房子搬了出去。 饭桌上大家看到夏柔神情轻松就知道她应该考得还不错。 “分到几班?”曹雄问。 “四班。”夏柔有点不好意思。 又有点难为情,又有点想求表扬reads();。 内心明明已经二十五岁了,却还有着小女生纠结的小心思。 都写在了脸上。 男人们都笑了。 总觉得家里有个女孩子,气氛都变得轻松了。 “不错。”曹雄没有吝啬于称赞。 在南华的录取书下来之前,他们已经先拿到了十七中的录取书。夏柔的中考成绩,直观的诠释了她说的“我脑筋不好使”这句话。 他们都以为她要被扫到八班去的。而现在的班次,毫无疑问是她一暑假刻苦的成绩。 那时候她说过“我会认真复习的”,就真的认真复习了一个暑假。 对于这种认真、肯努力又能坚持的孩子,纵然她脑筋笨一些,长辈也是喜欢的。 况且这两个月看下来,曹雄觉得,夏柔比他预期得要好得多。 她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像成婉。 晚饭后曹安来敲门。 夏柔开了门就堵在门口。 “怎么这么没礼貌啊,也不请哥哥进去!”曹安骚里骚气的说。 “我是大姑娘了。”夏柔表情严肃,“我的卧室不能随便让男人进。” 啧,你知道什么是男人! 曹安嗤笑:“哟,这表情,你要能再长高一头……” 他比划了一下:“我就得以为你是我大哥假扮的呢。可惜……” 拍拍她头顶。“太矮,没我大哥的气势。小萝卜头!” 大手拨拉开小萝卜头的脑袋,就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小萝卜头气死了! 她才不是矮,她现在才十五岁,年纪还小呢!她高中还要窜一窜呢!她后来长到曹阳的下巴那里了,在女生里不算矮了! 曹安走进去就看见几套校服都摊在床上,就知道她肯定得拿出来试试。 “哎,这么多年,南华的校服还是这个款啊?” 曹安拎起夏季的衬衫和裙子:“去,换上给我看看。” “请别乱动大姑娘的衣服。”夏柔扯过自己的新校服。 曹安扫了一眼她的一马平川,鄙视的说:“什么时候长到c-cup再自称大姑娘吧!” 夏柔冷笑:“行,那我就告诉成哲哥哥,你喜欢c-cup,让他去隆一个出来。” 曹安:“……”妈哒! 小萝卜头扳回一局,心情大好,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抱着衣服,翘着嘴角去了衣帽间。 啧!还不是乖乖去换衣服了! 个死丫头! 曹安坐在沙发上打量这房间,看这壁纸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大哥的手笔。也就大哥才会给女孩子的房间选个蓝色的壁纸吧reads();。 他就不知道“软萌”两个字怎么写。 说起来,死丫头不那么牙尖嘴利的时候还真是软软萌萌的。怎么到他跟前画风就不对了呢。 曹兴说是因为他嘴贱…… …… 呸! 其实夏柔并不是嘴巴溜索的类型。但她前世跟曹安拌嘴吵架互相吐槽早就成习惯了。到了曹安面前,她心里没有包袱,十分放松,那些话就张嘴就来了。 曹安倒是感觉很新鲜。 他从小就嘴贱。从小到大,要是嘴贱招到了哥哥们,哥哥们对他就三种处理方式―― 要么单打。 要么两人双打。 偶尔也会有三人混打。 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年长的两个也懒得再亲自动手,就只动嘴了――指挥曹兴对他进行单人爆发式*打击。 倒是从来没人会跟他这样拌嘴。 有点意思。 夏柔很快就出来了。 这辈子能穿上南华的校服,她心里其实很开心,挺想穿出去给人看看的。可……咳……这种行为毕竟太幼稚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姑娘……不大好意思做。 幸好家里还有曹安,正合她心意。 “怎么样?”她转个圈儿,“好看吗?” “南华校服这个版,我看得有十年没换了,跟我们那时候一模一样。”二十三岁的帅哥感慨了一通时光飞逝,转眼他就老了。然后东拉拉西扯扯,看了看余量。对夏柔说:“脱下来给我。” 小萝卜头一脸惊恐:“你、你也要试?” 曹安:“……” 曹安差点竖中指! 夏柔哈哈笑着跑进衣帽间。 妈哒,居然被小萝卜头给耍了! 曹四少气哼哼的拿着夏柔的校服走了。 周六上午把衣服扔回给她:“试试看。” 夏柔去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时就喜滋滋的:“好看!” 曹安给她把略宽松的衬衫收了腰,把盖住膝盖的格子裙收短了一寸,让裙长只到膝盖上面。原本看起来普通的校服,顿时感觉就不同了。 夏柔又担心:“老师会不会说?” “不会。”曹安不在意的说,“老传统了,校服发下来,女生都会拿去改。从我们那会儿就这样了。别太过分,老师就都睁只眼闭只眼。” “那就好。”夏柔放心了,甜甜的说,“谢谢曹安哥。” 曹安:“……啧。”扭过头去。 夏柔嘴角翘起,脚步轻快的去衣帽间换衣服。 前世,她和曹安,两个不成熟的家伙,拌嘴怄气是家常便饭reads();。但每次生气了,肯定会有个人先服软。而只要有一个人示好,另一个就会飞快的就坡下驴,两个人就和好如初。 老套路了。 现在,不过是又从头开始罢了。 她终于和曹安,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要出门?”曹安看她换了条裙子,问道。 “去剪头发。”夏柔拨拨刘海,“附近哪里有发廊?” 十年间环境变化太大,她记不太清了。 “我载你去。正好要去找成哲,他家附近有家不错的。” 曹安把夏柔载到发廊,跟她说:“报我的手机号,找y,我办了卡的。” 又问她:“要多久?” 夏柔想了想:“一个半到两个小时?” “这么久?” “头发太硬了,想烫软一下。” “好,弄完在这儿等我,一起吃中饭。” “好。” 夏柔撩撩刘海,进了发廊。 女孩子爱美是天性。前世她已经二十五岁,一直受曹安的指点,穿衣打扮都很有品味。 这会儿再看自己十五岁时既没有拉直也没烫卷过的短发,就觉得土气了。 这会儿有些十年后的发式和手法现在还没有。她找到y,指点他按照十年后的手法,给她烫了发根,又烫了刘海。 看着也是学生短发,却自然蓬松,灵动了起来。 曹安和贺成哲来接她的时候,就一起冲她吹口哨。两个帅哥,又开着好车,惹得店里的洗头小妹和女客们都往玻璃外面张望。 夏柔的表情却有些莫测。 “怎么了?这么漂亮还不开心?”曹安调侃她。 夏柔上了车:“坐的时间太长了,腰疼。” “小孩儿哪来的腰。”曹安嗤笑。 夏柔笑笑,不再说话。 最早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带着夏柔玩。带她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后来他们两个就分分合合的闹,三人行就少了。 再后来,每次她能再见到贺成哲,都不会是什么开心的场面。 因为她对他们俩的事最清楚,偶尔贺成哲也会单独跟她喝个茶聊个天。 “我羡慕你。”他说。“起码你能正大光明的露面。有喜欢的人也能正大光明的去喜欢。” “小柔,你有喜欢的人吗?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感觉吗?” 夏柔捧着茶杯,试图去揣摩他形容的这种感觉。 有点茫然。 第21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饭桌上,夏柔清楚的看到两个帅哥脖子上都各有红痕。 她就做个头发的功夫…… 看小姑娘眼神飘忽,曹安和贺成哲对看了一眼,都挑了挑眉。 哟,她居然懂。 两个人都是从国外回来的,思想相对open一些。在国外,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有过经验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除了好笑,也都没觉得有什么。 吃完饭,曹安把夏柔送回了家。 “告诉家里,晚上不用等我。我今天不回来了。”他说。 夏柔点点头,自己回去了。 “好像不太喜欢我。”贺成哲说。 “嗯?” “每次看到我,她就变得安静起来。好像不太愿意跟我说话。” “不会。”曹安断言,“她本来就不爱说话,安静。她性格很好的。” 虽然有时候也牙尖嘴利的和他斗嘴,可其实是个特别听话懂事的孩子。曹安很喜欢她。觉得有了夏柔,他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家,也让人感觉舒服多了。 他不认为夏柔会不喜欢贺成哲。她之前说他的遮遮掩掩对贺成哲不公平,明显就是在为他不平。 想起夏柔的话,他忍不住看了贺成哲一眼。 贺成哲也才二十三四岁,年轻,好看。不是他交往过的第一个男人,却是让他最动心的一个。在彩虹游/行里,那么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他。 夏柔说过的话,让他心烦。 想那么多干嘛,他还年轻呢,也许很快他就像厌倦别人那样厌倦了贺成哲也说不定。 不值得为了谁去挑战他父亲的容忍底线。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大周末的,晚上居然就只有夏柔一个人吃饭reads();。怪孤单的。 大人们都有成年人的活动啊,她有点怨念的想。 可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到成人时代。相反,对于下周一就要正式开始的高中生活,她却十分期待。 她还能清楚的记得,在还继续读书的那几年,尤其是高中时代,她想的其实还蛮简单的。所以那时候,她跟曹阳的关系也是最好的一个阶段。 她真正开始改变,还是在进入社会之后。慢慢的,就想的多了,慢慢的,就想要更多了。 没了象牙塔的保护,各种人生难题,选择、放弃、贪婪,就都来了。 她就一天比一天丑陋,和曹阳的关系,也一日一日的僵硬了起来。 晚饭后她去夜跑,流了汗,心里舒畅了很多。 跑回家附近的大道上的时候,一辆黑色悍马停到了她身边。 窗户放下,曹阳喊她:“小柔,上车。” “曹阳哥。”夏柔上了车,“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么早?”曹阳看了她一眼。 夏柔立刻打小报告:“曹安哥夜不归宿!” 曹阳好笑:“你知道他干嘛去?” “哼……”夏柔眺望远方,“成人世界呗。” 小孩一本正经的装大人,曹阳心里笑得不行。 两句话的功夫,悍马就进院子了。 “你还挺懂?”曹阳说。 “我十五了。”夏柔抗议。 “不用着急。”曹阳解开安全带,顺手揉揉夏柔的头,“你可以慢慢长大。” 车灯熄了,就着院子里有些昏的灯光,就看见夏柔怔忡了片刻。 然后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就弯成了月牙一样。 小姑娘,就是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 “知道了!”夏柔喊。 跳下车,就跑掉了。 曹阳:“……” 小姑娘的心思真难猜! 他就随口那么一说,怎么就那么开心? 曹阳嘴角轻轻勾起,“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也朝主楼走去。 对了,曹安那小子! 回头得抽打抽打他! 别嘴上没把门的,什么都跟小姑娘说。 成人世界的那些事,曹阳下意识的,就不愿意让夏柔过早的接触。 这小姑娘现在生活在曹家的庇护之下,他就希望她能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把根先扎好。 再慢慢成长,缓缓绽放。 夏柔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进入南华之后学习会跟不上reads();。 真到开学之后,她发现,比她预期的好的多。南华的老师,是真的有水平的,掰开了揉碎了,将课程讲得特别清楚明白。 夏柔感觉这一回,她比上辈子学得还明白些。 比起前世那些她强求着却根本驾驭不了的事情,高中生的生活简直太单纯了。学习费的是脑子,却不累心。 夏柔想,或许她这种智商有限,头脑简单的人,就适合过这种单纯的不用费心思的生活吧。 曹家人都能感觉到,从开学之后,夏柔变得开朗了许多,爱笑了许多。 她能摆脱母亲去世的阴影,开始全新的生活,也是大家所乐见的。 九月底的时候,第一次月考。全班四十个人,夏柔考了第二十三名。 自己开心得不得了。 曹安简直无语:“二十三?你开心什么?你好歹考个前五,前十也行啊!” 夏柔才不怕他开嘲讽。 “期望值不一样!我要是奔着前五去,考了二十三,大概就哭死了。”夏柔有自知,“可我的目标是不掉班。倒数后五名下学期就要被调班了。我二十三,安全!” 简直可喜可贺,喜大普奔! “……”曹安不忍直视,“你还真是知足常乐啊!” “知足常乐挺好啊。”夏柔笑道,“适合我。” 曹安就也笑了。 知足常乐的丫头挺好,比心大养不熟的强多了。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住在同一层楼。 曹安还是一如前世一般,和这个家里唯一知道他隐情的夏柔走近了。也如前世一般喜爱上夏柔这个小妹妹。 他有意把夏柔知足常乐的话学给了曹雄听。 曹雄只是点点头,说:“她是个好孩子。” “咱家要早有个女孩就好了,也不会那么冷冰冰的。”曹安说,“小柔要是我亲妹就好了。” “爸,”他贱贱的凑过去,“您跟我说实话,夏柔真不是我妹啊?” 曹雄觉得,他对这个幺子的管教还是太放松了。 从他去国外读书开始,他好像就没再亲自抽打过他。现在,他觉得很有必要通过实操的方式,父子两个一起温习一下这个家里最正统的父子沟通方式。 曹安见势不妙,飞快的就跑了。 过了九月,天气就由炎热转为凉爽。 这天曹阳事情不忙,回到家里,时间还算早。 却看见家里那台a8还在车库停着。没去接夏柔吗? 他掏出手机给小杨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方姨。 “曹阳?小杨他不知道怎么的,上吐下泻的,我陪他在医院呢。……啊?夏柔?我想待会给她打电话,让她自己打车回来呢。……你去接?好好,知道了。” 曹阳问清了夏柔的放学时间,重新打着车,奔着南华去了reads();。 好在高中生放学的时间比较晚,他今天回来得又早,南华离曹家不算太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看看表。各年级下课时间不一样,高一最早,高三最晚。还差几分钟高一才下课,时间刚刚好。 他点了颗烟,盯着校门口。 很快,有稀稀落落的学生开始往外走。天黑得早了,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曹阳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夏柔。 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她和别的女孩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明明是个那么安静的女孩子,却莫名会让人注意到她。 她有点贫血,畏寒。别的女孩子还只穿着长袖衬衫加马甲的时候,她有已经套上小西服外套了。 她的校服曹安都给她改过,特别贴身。 黑色小西装,绛红格子裙,脚踩着船鞋,套着黑色的及膝袜。腿细细的,直直的。窈窈窕窕,亭亭玉立。 看着就养眼。 她还跟几个女生说笑着挥手再见。很好,看来是在新学校交到朋友了。 曹阳推开车门下了车,打算过去叫夏柔。“砰”的关上门,却看见夏柔站在校门口转身跟一个男生说话。 曹阳眯起眼。那个小子是……胡家的小子? 一辆大公共汽车从他眼前轰隆隆的开过去。 再看,校门口已经没了夏柔和男生的身影。 曹阳面容微冷。大步的穿过了马路,走到了校门口。 保安拦了他一下,他说:“我找王浩。”王浩是学校的教务主任。 他穿着制服,肩章闪亮。又点名道姓,理直气壮。保安在这权贵子弟学校见的人多了,看他的气势,就没敢再拦,放他进去了。 这也是曹阳的母校。虽然建了两栋新楼,但整体格局没有大的变化。 夏柔如果是被胡家那小子带走……曹阳不假思索,就大步朝体育馆后面的夹道走去。 体育馆离教学楼群有些距离,在那边发生点什么,在教学楼这边……是根本听不见的。 不出他所料,他才走近夹道,就听见了夏柔的声音。 “放开我!快放手!你再这样我要叫了!”夏柔带着怒意喝斥。 “你还挺厉害。别闹了。”胡家小子笑,“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跟你好好说呢,就作我女朋友呗。哎哟,别咬人啊!” 曹阳面容一冷,就要大步走过去,却听见夏柔冷静的说:“知道,你爷爷是胡彬,你爸是胡良,你还有个哥哥叫胡辰。” 曹阳的脚步就顿了顿。 胡家小子的惊奇不下于曹阳:“你知道的还挺多。那怎么样,作我女朋友不亏吧?” “那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夏柔冷静的道。 “我大哥是曹阳!” 第2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胡轩“嗤”的就笑了。 “曹阳是你大哥?你真敢想!”他笑的不行,“曹阳还是我大哥呢reads();!” 他笑:“别装了,还抬出曹阳吓唬我。我早查过了,省城里姓夏的人家,不认识你。” 胡轩开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新高一里有个女生。不是这一届最漂亮的,却意外的惹人眼。 皮肤雪白,气质温婉,眼睛黝黑明亮。话不多,很安静。但,就是让男生情不自禁的会多看她几眼。 他老子教他,不管做什么事,下手之前要先搞清楚对方背景。南华是有名的权贵子弟学校,藏龙卧虎,他也怕踢到铁板。特意打听过。 姓夏还有头有脸的就那么一家,根本都没有女孩子在上高中。他就心里有数了。 管她是谁家的,肯定不是他这个圈子里的。 而他这个圈子,已经是省城的顶级的圈子了。只要不是这个圈子的,对他来说,就没什么好忌惮的。 他想出手,就出手了。 夏柔没想到,她抬出了曹阳,胡轩居然不信! 她非常后悔,她万万没想到胡轩会是这样的人。她不是没有警惕心,她是大意了。因为……她认识胡轩。 在曹家相识的时候,明明是个彬彬有礼的优秀的年轻人,就连曹雄都称赞过他们兄弟。 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认识了几年,都行止有礼。 她是万万没想到,还是少年的胡轩,竟然会是这样嚣张的色胚! 她突然想起曹阳曾经说,那些人和事,她驾驭不了…… 是的,她虽然一心向往,却从来没能真正了解那个圈子。在一团和气的光鲜之下,有多少隐情,有多少真面目,她从来都没真的懂过。 还傻傻的,以为自己能在其中立足。 真傻啊…… “哎,别哭啊。”胡轩没想到夏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钳制着夏柔的手腕,把她压在墙上,两个人身体贴着,离得极近。 他这看女人的眼光是家传的,利得很。他看着夏柔皮肤瓷白无暇,眼圈微红,湿漉漉的眼睛泫然欲泣,心里就痒痒。 视线向下走,看到夏柔因为红了眼圈而微微别过头去,风吹动短发,露出一段纤细又雪白的脖颈…… 胡轩身体就充血了。 四下无人,他色胆包天,就亲了上去。 夏柔惊叫了两声,挣扎都被他按住。他扣住她的手腕,腾出一只手正想不老实,后脖领忽然一紧! 一股大力把他向后拖拽,天旋地转的,他就被甩到了地上!后背着地,那股力还没卸尽,他身体被惯得向后搓滑了好大一截,才停下来。 胡轩龇牙咧嘴的撑着身想坐起来:“我艹!你……” 话没说完,黑色皮鞋就毫不留情的踩在了他手上。 胡轩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他一边惨叫一边骂:“艹你妈快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艹、艹……” 抬头看清踩他的那个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懵逼了reads();。 “艹、曹、曹阳哥?” 曹阳踩住他的手,慢条斯理的掏出颗烟点上,吐出口白烟:“小轩,好久没见了。” 胡轩脑子一时懵掉,想不明白曹阳怎么就突然出现了。而且,他是怎么就招惹这位祖宗了? “曹阳哥!你、你怎么在这?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脚下留情!” 又一阵惨叫之后,胡轩疼得一头冷汗:“哥!哥!你让我死明白!” 曹阳蹲下身,一口烟喷在胡轩脸上,呛得胡轩眼泪都出来了。 “刚才夏柔说,她大哥是曹阳……”曹阳又喷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看着胡轩。“你是没听过曹阳这个名字?还是看不起老子?” 胡轩强睁开眼,看见攥着衣襟,站在曹阳身后的夏柔,恍然大悟! 她说她大哥是曹阳! 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为了避免不小心踢到铁板,他还谨慎的做了事前调查。谁知道居然还是踢到了最硬的那块铁板! 夏柔的吃惊一点也不比胡轩少,她从来没见过曹阳这样的一面。 从她认识曹阳起,曹阳便是一位有担当的兄长。冷静,沉稳,可靠。 在面对她的时候,又有一分特别的温柔和包容。 而眼前这样子的曹阳,一分冷漠,两分狠戾,三分痞气。这样的他,于她却是全然陌生的。 胡轩想哭! 他跟曹阳说起来是一辈人,但是年纪差得大,当年曹太子横行省城的时候,他还在幼儿园里吃糖呢。 曹太子的心狠手辣他没亲眼见过,但是他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过他们兄弟。 “长点眼,惹谁也别惹着曹家兄弟。特别是曹阳。” “你别看他现在一脸微笑,他这是年纪长了,修行到了知道内敛的时候了。不代表他就真的和气。” “他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惹过他的人,现在你们都找不着人了。” 相比政府里流水的官员,曹雄是铁打的营盘。 他扎根此地二十多年,一路坐到军区司令的位子上,织就的势力网盘根错节。在东部四省,不管是本地升迁的官员还是中央空降的大员,都绕不过曹家去。 曹家是真正的地头蛇。 曹阳是太/子/党中的太/子/党,二代中的第一人。 这样的他,年少轻狂时,怎么可能没有横行无忌过。 更何况和官二代、富二代相比,军二代一直都是最令人畏惧的一群人。父辈的影响,成长的环境都造就了他们比别人更加狠戾的行事作风。 只不过夏柔认识曹阳的时候,曹阳都已经要到而立之年。早已经抛却了年少时的浮躁和轻狂,内敛锋芒,开始了更加务实的行事作风。 但就如胡轩的父亲所说的,这不表示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和气的人,可以任人打脸。 他站起来reads();。 夏柔就眼睁睁的瞧着他的黑色皮鞋在胡轩的手上狠狠的碾了几下。 胡轩不敢再大叫,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嘶嘶的倒吸着凉气。 曹阳眼中倒露出几分赞赏,微笑着吸了口烟,脚下加重了力道。 胡轩终于哭了。 “哥!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 “她又不姓曹!我以为她是吓唬我的!” “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曹阳把烟头扔在地上,终于挪开了那只脚,碾灭了烟头。 胡轩一脸眼泪鼻涕的爬了起来。 “哪只爪子动她了?”曹阳问。 胡轩颤悠悠的伸出右手,看到手背刚才被踩得在水泥地上磨得鲜血淋漓的,又赶紧缩回去,换了左手伸出来。 夏柔只看见曹阳握住了胡轩的手腕,一拖一送,胡轩就发出一声急促的惨叫,左手无力的垂下,脸白的像金纸。 “小柔,过来。”曹阳叫她。 夏柔上前两步。 “这是夏柔,我们家的人。”曹阳说,“这是胡轩。你认识了。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就找胡轩。” 夏柔没吭声。 胡轩疼得冷汗直流,忍着疼说:“哥,你放心。以、以后夏柔在学校,我看着,不叫她有事。” 曹阳这才满意。“交给你了。”他说。 说完,对夏柔说:“走吧。”转身离开。 “胡家人有个臭毛病,从他爷爷到他爸,到他们兄弟俩,一家子男人见着女人走不动路。”他说。“不过你不用怕,他现在知道你是我们家的人了,就不会再动你了。” 夏柔就想起了胡家老爷子的慈祥,胡轩父亲的儒雅,胡辰的风度翩翩和胡轩的斯文守礼。 他们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是曹家护着的人。所以她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她看到的一面。 夏柔内心涩然。 “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说。“我以为……他是好人。” “知道了。”曹阳点头,告诫她,“以后别随便跟男生到人少的地方去。” 夏柔想告诉曹阳,她没那么蠢,也没那么轻浮。她会轻信胡轩,是因为她前世以为胡轩是个守礼的君子。 可这些话她没法解释。只能让曹阳误会她又蠢又轻浮。 她的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曹阳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片刻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 女孩垂着头流泪,柔软的头发在风中轻轻的拂动。 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她。 真是不一样,曹阳想reads();。 他只养过弟弟,没养过妹妹。 从小到大,都是他家弟弟把别人胳膊打折了、腿敲断了,然后让他去善后。 没有过像夏柔这样的。 他想起她刚才对胡轩说的话。 “你做的很好。”他对她说,“以后就这样。遇到事,就告诉别人你是曹家的人。” 夏柔涩然道:“……好。” 曹阳看着她雪白的小脸上还有泪痕,心里不由就软了几分。 “走吧。”他说。 夏柔落后他一步,在夜色中静静追随着他的背影。 真安静,曹阳想。这是个又安静,又听话的孩子。 遇到事的时候,却不假思索的告诉别人,她大哥是曹阳。 曹阳的脚步就顿了顿。 “小柔。”他侧头跟她说,“小斌他们都叫我大哥。” “你以后也这么叫吧。”他说。 他没把头全转过去,所以没看到,夏柔的肩膀抖了一下。 身后的脚步忽然乱了一下,听见她低低的声音叫了一声:“大哥……” 曹阳低头,看见自己黑色制服的袖口,被纤细的手指揪住…… 他看了她一眼,抽出手反握住那只小手。 她的手柔若无骨,而且在发抖。 他握紧她的手,才感觉她不再发抖。 “大哥……”夏柔又叫了他一声。低低的,柔柔的,带着期盼。 曹阳就“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少女忽然上前一步,额头抵住了他的胸膛,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以为她很冷静,却还是受到了惊吓啊。毕竟,是女孩子…… 他松开她的手,轻轻拍拍她的背。 低头就只能看见她的头顶。身体柔柔软软,肩膀单薄,一下一下的轻轻耸动,低声啜泣…… 在他怀里,很小很小的一只…… 她和他的弟弟们不一样。 她需要的不是严苛的敲打和不断的鞭策。恰好相反,她必须被小心的呵护,才能安然的成长。 这没关系,曹阳想。 无论她的生长条件是前者还是后者,他这做大哥的,都能给。 他低头抚摸她的柔软的头发,鼻端却嗅到淡淡的幽香。 似有似无。 再想细究时,却消散在秋夜的微风中。 无迹可寻。 第23章 文收3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回去的路上,曹阳的余光几次瞥到夏柔用力搓揉自己的颈侧。然后手一直覆盖在那儿。 到了家下了车,夏柔的手还捂着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曹阳问。 夏柔没吭声。 曹阳走过去,掰开她的手。撩起头发,凑近了看。借着庭院里幽昏的灯光,看到夏柔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块红。 胡家的小子啃出来的! 曹阳面色微冷,“哼”了一声,觉得给胡轩的教训还是轻了。 但也觉得夏柔的反应有点过度。她表现出一种特别焦躁、不适的样子。 “没事吧?”他问她。 “想赶快洗澡。”夏柔闷闷的说。 好像胡轩是细菌一样。 曹阳反而不生气了,觉得好笑。 “没多大事儿。”他安慰她。 “我讨厌身体接触。”夏柔低声说。 小时候,撞见了曹雄和成婉的事,给小女孩的内心还是留下了些阴影的。抵触和异性之间的身体接触,就成了这童年阴影在长大后的投射。 在青春期,她曾一度抵触得非常厉害。高中时,不愿意和男生说话,更别提交往。 后来年纪渐长,渐渐明白性于成年男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知道和别的女性比起来,自己的行为是不正常的。有意的进行自我矫正。 后来她订了婚,未婚夫梁子桓也是血气方刚、需求旺盛的年轻男人,总会有些亲密的需求。 她这毛病也算是被强制治愈了不少。但更多的要求,她依然还是抗拒。不许他随便去她公寓,虽然有他的钥匙,也不常去他的公寓,下意识的尽量避免两个人在无人情况下的单独相处。 梁子桓当然对此有不少抱怨。但他和她订婚,就是为了攀附曹家。有曹阳这大哥一日护着她,他就得一日把她捧在手心里当成公主。 夏柔一直也自我安慰,觉得自己这个毛病等到结婚也许就能自愈了。可惜最后却死为处女,这个毛病,还是带到了这一世来。 曹阳刚刚才跟她有过身体的接触,搂过她,拍过她,还牵了她的手,闻言不由挑眉。 却听夏柔接着说:“只除了亲近的人。” 原来他被她归类为亲近的人……曹阳心里产生了微微的愉悦感reads();。 这样可不行,他想,将来怎么交男朋友。 不过她还小,也许就是青春期女孩子格外的敏感也说不定。这样想着,他就没在意。 晚饭时候再看到夏柔,显然是已经匆忙的洗过一个战斗澡了,头发还半湿着呢。大概怕大家等她,来不及吹干就下来了。 “怎么了?”曹安问。 夏柔不自在的摸摸脖子:“沾到脏东西了。” 曹阳就瞥了她一眼。 晚饭后他去了曹雄的书房。 “什么时候出发?”曹雄问。 “后天。” “去吧。”他的父亲说,“别丢我的脸。” 做儿子的就挑了挑眉。 曹阳离开四楼的书房,想了想,去了二楼,敲开了夏柔的房门。 她的头发倒是弄干了,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还没散去。在餐厅饭香的掩盖下还没觉得,一开门,便扑鼻而来。和他们用的好像不太一样,是女人才会用的香氛。 大概刚刚用了吹风机的缘故,两颊像晕染了桃花的颜色。 总觉得她是个小姑娘,可其实是大姑娘了。漂亮到有男人会想对她出手。 曹阳便没进她的闺房。靠在门口跟她说话。 “要去执行个任务,大概要几个月才回来。”他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找曹安。” 他顿了顿,道:“学校里有事你就去找那个胡轩。他现在知道你是谁了,不敢不管你。” 最后居然还嘱咐她:“不许挑食。多吃菠菜。” 夏柔无奈道:“大哥,你很鸡婆哎!” 刚吹好的头发就被无良的大哥揉成了鸡窝。 看着笑得开心的曹阳,她嘟囔着抗议了几句,说:“你等一下。” 转身跑回屋里,很快又跑回来,塞给曹阳一个护身符:“我在栖云寺求的,智光大师傅开过光的,保平安的。” 曹阳笑:“倒赶得是时候。” 当然不是碰巧。夏柔记忆中,曹阳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要出发了。特意约了同学,一起去了栖云寺,求了护身符回来。 栖云寺坐落在市中心,古时候曾经是皇家寺庙。现在也没有变成纯粹的旅游景点,一直没有断了香火,一直都有高僧在内修行。每逢过年,省里的高官们就为谁能烧到头柱香而明争暗斗,香火非常鼎盛。 前世夏柔只把那里当成个景点去逛过,重活一回,却觉得冥冥中或许真的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对于神佛开始敬畏了起来。 诚心诚意的给曹阳清了平安符回来。 虽然明知道他这一次任务,有惊无险,还能立功。 正是因为预先知道,所以夏柔并不担心。 她静静的过着一个高中生该有的简单生活,平静无波reads();。 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在班里排在中游,离优秀还远了去,但夏柔自己却已经很满意。 就如她所说,她的脑子真的不太聪明。能有这样的成绩,一方面是因为学校老师水平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没有有因为重生而懈怠,而是像个真正的高中生一样,认认真真的努力学习了。 放寒假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然后很快就下了雪,一天比一天冷。 夏柔一向畏寒,冬天最不爱出门。除非被曹安拉去吃火锅,否则天天都缩在家里。 又是一个周末。 夏柔中午自己的吃的饭,饭后小憩了一会儿,下午醒来,溜达着去了阅读室。 阅读室上下两层。曹家的藏书量相当可观,据说,这都是曹夫人的手笔。阅读室的布置,也能看得出来一些柔软的气息。 比如正中的厚重的原木书桌,一侧的颜色浅浅的布艺沙发,窗边的舒服的藤椅,窗台上的锦垫、靠枕,和素雅的窗帘布幔。 凡是曹夫人留下的东西,后来即使是替换了新的,也会比照着原来的模样尽可能置换成一模一样的。 夏柔没想到曹雄午饭后就回来了。 他躺在窗边的藤椅里,闭目养神,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手边的地毯上,卧着本厚厚的书,书签斜斜,半露半不露。 夏柔很少有机会和曹雄单独相处。偶尔只有两个人一起吃饭,饭桌上也是安安静静的。 曹雄会略问一问她的学习,偶尔称赞她一句半句。 除此以外,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柔软的厚厚的地毯,人走上去,悄无声息。 夏柔在曹雄身前停下。 男人躺在藤椅里,冬日午后的阳光从一个个窗格里穿透,洒落在他身上,数不清的尘埃在阳光里飘浮。 夏柔凝视着她妈妈的男人。 他看起来依然健壮,皮肤上却有着深深的皱纹。比起成婉还在时他青春焕发的样子,现在的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夏柔还记得在后来的十年里,他是如何快速的老去,如何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真正的老人。 一直到她死,也不曾对这个男人说过一声谢谢。 可实际上从她七岁起,从母亲懦弱的去寻死的那个雨夜开始,庇她衣食无忧,为她遮风挡雨的,就是这个男人。 虽然她来到曹家后,一直照料她的是曹阳。可如果没有他一念之善的收容,曹阳又会理她是谁? 她的人生,是因为这个男人,才不至于流离失所,无枝可栖。 可她显然是让他失望了。于是他后来不再管她。 重生以后夏柔回想过很多次,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怨谁。回想起自己的种种,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令人生厌。 只有曹阳,不曾嫌弃她,一直包容她…… 夏柔轻叹一声,蹲下去捡起那本歪倒的书,轻轻把书签夹好reads();。 曹雄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成婉……”他眯起眼睛,叫她。 夏柔仰起头,沉默的看着他。 过了片刻,他叹息一声,叫她:“夏柔。” 她轻轻回道:“伯伯。” 曹雄重新闭上眼睛。 “夏柔,读段书给我听。”他说。 夏柔就想起来公寓里那个洒满阳光的阳台,黑色制服的男人坐在藤椅上,端着红茶,领扣松开。成婉坐在他身边,用她柔柔的声音读书给他听。 语调舒缓。 “嗯。”夏柔应道。 双膝并拢,她跪坐在地毯上。在柔媚的阳光里,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读起来。 她这时的声音,比成年后还要娇嫩的多。和成婉,更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可曹雄听着,却觉得很有几分成婉的味道。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 也回忆起了,那个铺满阳光的阳台,一把藤椅,一个柔顺甜美的女人。 曹雄的眼眶,忽然有了湿意。 “伯伯……”夏柔盯着书页,终于问道:“你为什么不娶我妈妈?” 曹雄骤然感到一阵心痛。 成婉跟了他八年,不想要名分吗? 不。她当然想。当然渴求一个正式的名分。然而,她却知道,这是曹雄不肯给她的东西。 于是她就柔柔顺顺的,如他希望的希望的那样,从不提这要求。 但她不提,不代表曹雄不懂。 “作为男人,我首先要顾的,是我自己的家。”曹雄说。 这回答听起来冷酷无情。夏柔却真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难言的虚弱。 她想起了他后来飞快的老去,满头白发的样子…… 这山一样的男人,原来……也会有他的柔弱之处。 “嗯……”夏柔低下头,一滴眼泪打湿了书页。 “她明白的。”她说,“她不曾怨过您。” 是的,夏柔是知道的。因为她曾经以同样的问题问过她的母亲。 为什么曹伯伯不能当她的继父? 母亲有了一瞬的难过,但还是温柔的笑了。 因为,他作为一个父亲,首先要保护的是他自己的孩子,她告诉她。 夏柔很向往这样的父亲。 很渴望能作他的孩子。 在阳光和尘埃里,她向往的那个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24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何莉莉从去了汾市之后,一两周回来一次。城际列车四十五分钟就能抵达,交通也算方便。 她知道那天她和她妈妈在屋子里说的话是叫夏柔听见了,以她那浅浅的城府,也没法再跟夏柔强装友好。 两个人见面,就只淡淡的点个头。 但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因为夏柔已经搬到了主楼。 她偶尔跟曹安一起出门,亲密的行状被何莉莉撞见,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羡恨交加。 她也见过何莉莉主动去跟曹安攀谈。可曹安是曹家最任性的家伙,他不耐烦应付她。 他小的时候,确实跟方姨亲近。但大些后,便被曹雄有心的将他们隔离。所谓的情分,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在这个家里,他会给方姨一些薄面,却不会在乎何莉莉难堪不难堪。 夏柔觉得何莉莉用那种愤怒的目光看她,实在是没有道理reads();。 给她难堪的人并不是她。甚至,她如果不主动往上凑,不刻意表现出亲热的姿态,曹安的脾气其实也没坏到动不动就要给人难堪的地步。 很多时候,一个人受到的待遇,不在于别人,在于她自己。 她前世,不也是如此吗? 她不在乎何莉莉用什么样的带着嫉恨的眼光看她。因为她知道等到五月里曹阳回来,何莉莉和她的妈妈,就很快要离开曹家了。 四月的春光里,她满了十六岁。 长高了一些,胸脯更鼓了一些,腰肢纤细,双腿修长。和十五岁纯然小姑娘的模样,渐渐有了区别。 曹安和贺成哲给她过了生日,没惊动曹雄。可她回家后,老周给她送来了曹雄的礼物。 一只精致的腕表。 粉色的带着珍珠光泽的表盘,镶着一圈的碎钻。精致,而且柔美。 曹雄喜欢馈赠女人珠宝和首饰。这或许是像他这样有权势和财富的男人展现自己的一种方式。 成婉的妆匣里有很多昂贵的珠宝。后来夏柔把那些东西都收好,寄存在银行的保管箱里了。 她搬到主楼后,她的卧室里也有保险箱,但她懒得去折腾,便一直搁在银行里了。 但,在前世,夏柔十六的生日时,没有从曹雄那里收到过任何东西。 夏柔把那只表戴在手腕上。粉色的表带和表盘,闪耀的碎钻,在她纤细皓白的手腕上十分相称。 一切都在变好,她想。就连曹雄,都比前世对她更好。 即便重活了一回,她也没有能力活成人生赢家,像现在这样,大家都好好的,她也没让他们失望嫌弃,她自己就很满意了。 她的心情随着对曹阳归家的期盼越来越好,又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消逝渐渐低落。 随着台历上的日期越来越逼近五月的末尾,她开始感到不安。 她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曹阳,的确是在五月里结束了任务回到家中的。他的下颌上多了一道伤痕,离致命的颈大动脉不过几个指节的距离,令人记忆深刻。 而那之后,她一直讨厌的方姨突然离职,更是加深了她对这件事的印象。 当五月的最后一天也翻过去,时间终于进入了六月,庭院里开始有了初夏的模样。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夏柔的心里却一边比一天冷。 到了六月,方姨也没有离职。很简单便能推理出,当年她蹊跷的突然离职,肯定是与归来的曹阳脱不开关系。 但夏柔已经根本不再关心这件事。方姨离职不离职,何莉莉走不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曹阳还没有回来! 夏柔开始出现明显的焦虑。她开始紧张,失眠,忧心忡忡。 刚刚进入初夏她便瘦了好几斤。眼眶深了,显得眼睛更大,却总是带着忧虑。 她的样子自然为曹家注意到,但曹兴和曹安都没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来reads();。 六月中,她再忍耐不住,去敲了曹雄书房的门,询问他曹阳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小脸紧绷,表情严肃,绞动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紧张――她的这个习惯和成婉一模一样。这令得曹雄微感意外。 “你这段时间这么紧张,就是因为这个?”他盯着她。 “嗯。”夏柔垂下头,“大哥跟我说,他四五月份就会回来的。现在都六月了……” 曹雄知道她和三子、四子都处的很好,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记挂老大。有人关心他的孩子,发自内心,没有邪念,这总是让一个父亲感到愉快的。 “他没事,受了点伤,现在不好挪动,在当地修养。”他告诉她,“再过一阵子就该回来了。” 他满意的看到夏柔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但夏柔又追问:“他的伤……” “不要紧。”他反过来安慰他,“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要静养。” 他看到夏柔的眼睛里蕴起了另一种忧虑,他以为她担忧的只是曹阳的伤。 但夏柔所担忧并不只是曹阳的伤。 她以为她重生后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好,就连她和曹安,一开始虽然有点小小的针锋相对,后来也很快按照前世的轨迹,亲近了起来。现在事实却证明,并不是。 在前世,曹阳这一趟任务,就只有下颌那一道擦伤。虽然着实惊险也令人后怕,但伤口本身,确实只是轻伤而已。 但这次,曹雄却明白的说了曹阳的伤曾经“危险”过,即便脱离了危险之后,也需要在当地静养,不宜移动。 这让她一想起来就寝食难安。 她怕的是蝴蝶效应。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对他做的唯一不同的事不过就是给他求了个平安符,他却比前世凶险了万分。 这让她惊惧、焦灼。那种“一切都在变得更好”的想法烟消云散。她怕她的改变在将来还会给曹家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想了好些天,想不出会有哪些事情还会被她影响。 在后来,曹阳结婚离婚、军职升迁;曹斌仕途顺利,婚姻幸福;曹兴直到她死的时候都还在风流,没有结婚的对象;曹安与贺成哲分分合合,爱恨纠缠。 这些,都不是她能施加影响的事情。 她重生后,也就只对关于贺成哲的事对曹安规劝过一两次。而曹安,还依然带着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并不想把她的话认真听。 她想了很久,深感无力,不由心中郁郁,情绪低落。 时间很快进入七月,学校放了暑假。夏柔来到曹家已经一年。 一年前曹阳让她留长发。 她已长发及腰,他却还未归来。 同学们喊她一起去旅行,她却不知曹阳什么时候便会回来,婉言推却了。安静的待在家里,安静的等待。 曹阳回家的那天,她在阅读室里。 连着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翻一翻,都读不进去,又塞回去reads();。 合上最后一本书,她抱着厚厚的译本,望着阳光中一排排的书脊,望着洒在那些书脊上的阳光,望着那阳光里飘浮的尘埃,发呆。 曹阳站在门口,看到明亮的阳光里,夏柔长发及腰,乌黑,绸缎一般泛着光泽。衬得手臂雪白,纤细。 他喜欢女人的长发,特别是这样没有染过颜色,天然的乌黑。他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他还看到她薄薄的肩,直直的腿。 真正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隐隐有了引男人遐思的曲线。 赏心悦目。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她没在看书,而是仰头望着书架发呆,不由失笑。 “夏柔。”他倚着门框,喊她。“发什么呆?” 夏柔倏地回头! 门口的男人身体修长,精壮结实,皮肤比从前黑了许多,却显得更加有男人味。 他勾着嘴角,含笑看她。看她看着他发呆,更加好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朝她走过去。夏柔却叫了一声,扔掉手里的书就朝他跑过来,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她扑过来的时候曹阳便挑眉,手疾眼快的把她抱了个满怀。 柔软的胸,纤细的腰肢抱在怀里,再一次让曹阳意识到,夏柔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他情不自禁的想到刚才斜射的阳光中,隐隐的曲线。 不由得微感尴尬,手自她腰间放开,轻轻的拍拍她的背。却发现她背心耸动,不由诧异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夏柔一时冲动抱住了曹阳,撞到了他坚实的胸膛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这行为的不妥。 但几个月以来,她都生活在蝴蝶效应可能会给现世带来可怕变化的的压力中,曹阳的归来,终于令她的情绪再难以支撑。 她放开了曹阳,却抓住了他的衣襟,不管不顾的,先痛快哭了一场。 她不说话,只是哭,令曹阳非常无奈。 弟弟们要敢这样哭,他能用皮带把他们抽到笑为止。 女人若这样哭,他大约是没有耐性再与对方继续交往下去。当然,他交往过的女人,也没有这样任性或者没眼色的。 只有对夏柔,他十分的无奈。 他耐着性子哄了两句,发现她其实没在听,便明白她或许就是受了什么委屈想痛快哭一场。 他便干脆不再追问,伸出手臂把她圈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心。 手心触到她微凉的长发,他心中微动,忍不住将手指插/进她乌黑如瀑的发中,自发根至发梢,一通到底。 指缝间光滑如缎。 正是他最喜爱的,没有染过,乌黑,光滑,柔软,微凉。 他忍不住低头细看。 鼻端却嗅到淡淡幽香。 似有似无。 第25章 防盗章 第25章 文收4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哭得够了,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曹阳身上结实坚硬的肌肉和属于雄性的气息也让她不自在起来。 她微微挣了一下,曹阳便放开手臂reads();。看她眼睛红红,鼻头红红,耳根也羞得红红,好笑道:“哭够了?” 夏柔难为情的“嗯”的一声。 曹阳拍拍她肩膀,“过来。” 走到茶几前,抽了两张纸巾给她:“先擦擦你那鼻涕,都沾到我衣服上了。” 夏柔臊得脸都红了。羞恼的扯过他手中的纸巾,自暴自弃的真的擤了一通――没办法,鼻子不通气了。 她还偷瞄曹阳的衬衫……被曹阳发现了,笑得不行:“骗你的,没沾上。” 他点了支烟,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两条大长腿斜杵在地上。 吐出一口白烟,抱着手臂道:“说说,为什么哭?” “没什么……”夏柔两手背在身后绞动。 垂着个头,一绺长发便自肩头滑落。 又一绺。 那丝缎般顺滑的感觉,让曹阳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忍不住撩起她一绺长发,在指间滑动:“长这么长了?” “嗯。”夏柔瞥了他一眼,“一直没剪,我头发长得快。” “别岔开话题。”曹阳绷起脸,“说,为什么哭?” 夏柔气结。 明明是你岔开了话题啊! 曹阳可不会承认,追问:“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曹安?我抽他去。” “瞎说。”夏柔说,“不是。” “那为什么哭?” 他穷追不舍,夏柔不给他个答案,看来是不会罢休。 夏柔只好说了实话:“他们说你受了重伤,有生命危险。” “就因为这个?” “嗯。”夏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妈不在了,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很怕你也出事。” 她穿着简简单单的短袖短裤的家居服,看起来又舒服又干净。 反抱着手臂,微微垂着头,像做了什么错事。 曹阳觉得,自己先前有一瞬觉得她有了女人的模样,这想法真是不应该。 确实长大了些,但其实依然是个孩子。 没爸没妈,没别的亲人。对一直负责照顾她的他,就有了雏鸟情节。 他的心里不由就软了软。 “傻丫头。” 他伸出手揉她的头。入手处微凉、柔滑。他便没舍得把她的头发揉乱,轻轻的抚了两下。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夏柔抬起头,向前迈了半步,向他贴近了一些,仔细的看他。 曹阳的脸还是像从前一样英俊reads();。但线条似乎更硬朗了一些,更有男人味,与夏柔记忆中的样子更接近。 他是二月的生日,在外面的时候生日就过去了,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而立之年。 夏柔盯着他的脸,不错眼珠的看。 “怎么了?”曹阳问。 “伤在哪了?”夏柔问。 没有。他的下颌上,没有她记忆中的那道伤痕。 今生,果然与前世有了不同! “在身上。别问了。”曹阳夹着烟的手晃了晃,“早就长好了。当兵哪能不受伤。” “别担心。”他含笑,“我命硬着呢,怎么也得看着你长大嫁人才行。” 夏柔看着他,慢慢的,嘴角也有了笑意。 “那……说好了。”她看着地板上的影子。 说好了,大家,都要一直好好的…… 被他哄着,好像自己也成了一个真的小姑娘似的。 哎,就做个小姑娘吧。 挺好…… 曹阳一直含笑看着她。 好像看穿一切。 让她不由自主的,耳根泛红。 曹阳既然回来了,那些好像被冥冥中某种无形之力推迟了的事情,便又按着夏柔的记忆,开始运转了起来。 一如前世,曹阳归来,除了带回了伤痕,还带回了一等功的勋章。 很快,也如夏柔记得的那样,他的肩章上,多了一颗星。他在三十岁的年纪,便已经是中校。 在一群中年男人中,是那么的显眼。 八月初,曹司令家举办了一场晚宴。 规模不大,相当低调。但也因为规模不大,所以受邀者的范围便小,身份便高。 益发的精贵。 许多人想尽了办法就为拿到一张请柬。那些拿不到请柬的人,则只能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寻找能拿到请柬的人,请托对方带自己进去。 晚宴主题是消夏,但大家都知道,其实是为了庆祝曹家的长子曹阳的进阶。 虎父无犬子,曹家的门楣,显然还可以再兴旺几十年。 更何况曹雄的年纪,至少还可以再干个十年。 曹家这地头蛇盘踞在此,谁也绕不开。 在晚宴筹备之初,曹雄就指示曹阳:“宴会的事,跟小柔好好说说。不……还是请个老师给她上上课。以后这样的场合还多,叫她好好学学。” 他说这话的时候,四兄弟都在。 曹斌、曹兴、曹安都面有异色。只有曹阳面不改色:“好的。交给我。” 然而饭桌上最吃惊的,其实就是夏柔。 曹雄明确的表示了,允许夏柔参加曹家的晚宴,这是夏柔在前世根本没有获得的待遇reads();。 前世,每当家里有宴会的时候,曹雄便会指示她:“人多,乱。你好好在屋里待着,别出来乱跑。” 她曾经关了灯,悄悄躲在卧室的窗幔之后,偷窥庭院里的衣光鬓影、筹光交错。也曾经趴在枕头上,委屈的流眼泪,心有不甘。 但没有曹雄的允许,她终究不敢,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擅自出现。 曹雄,不承认她。 就是因为曹雄不承认她,所以即便有曹阳护着她,那些一流二流的人家,也根本看不上她。 曹阳根本看不入眼的梁家,就成了夏柔能抓住的最好的选择。 曹雄说的给夏柔请个老师,指的是礼仪方面的老师。 普通人家,很少会接触到这种宴会文化,毕竟没那种机会。偶尔或者会参加某些行业或企业的大型活动的名为“宴会”的公关活动,实际上也跟这种真正的宴会是有区别的。 在那种公关活动中,其实没什么讲究。 而在真正的上流社会的宴会中,讲究的东西太多了。稍不小心,就要出丑。 曹阳给夏柔请来的老师对曹阳说:“夏小姐很聪明,一教就会。学的也认真,不会因为听懂了就不认真练习。” 言语中很是赞赏。 曹阳本来担心那些东西太琐碎不成系统,夏柔没有从小耳濡目染,半路出家,以她那不太聪明的头脑会不会学的太吃力。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也没那么笨嘛。”他笑吟吟的夸奖夏柔。 夏柔有些难为情。 因为她不是真的聪明,因为前世曹阳就已经为她请过一位老师,那些东西,她实际上已经学过一遍。 形同作弊。 但,虽然是作弊得来的成绩,然而能被曹阳这样笑着夸奖。夏柔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开心,如同刚刚破壳的小芽,努力的顶开头上的泥土,钻出来,朝着阳光,努力生长。 作弊……就作弊吧。 她又觉得,人生的得与失,因与果,奇妙得无法言喻。 她真的是对自己曾经的愚蠢感到绝望,绝望到了放弃了从前所有的挣扎和所谓的“努力”,内心中坚定的决定,不贪不求,她的人生该有什么,便取什么。 那些不该她拥有的,学会放弃。 可偏偏这样,她曾经求而不得的,这一世,无须强求便得到了。 益发对比得那上一世,像一场荒唐可笑的梦。 笑到哭醒。 上一世,是因为她心存渴念,曹阳才会为她请了老师,偶尔带她出现在别家的宴会上,夏柔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但,在曹家自家的宴会上,她却从未出现过。于是大家便知道,这个姑娘啊,她不值钱。 是的,夏柔那时候想,别人就是以“值钱”、“不值钱”来衡量她的身份的。她就是曹雄的一个情妇的遗孤,并不是曹雄的孩子,也不为曹雄所承认reads();。 所以,她没有价值。 这一世,她站在曹家宽阔庭院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她感觉到,这些人看待她的目光,不一样了。 前世不曾拿眼角夹过她的人,这一世会举着杯子,面带微笑的和她攀谈,不动声色的打听她的身份。 这都是因为,在这场宴会中,她是站在四兄弟的身边,和他们一起以主家的身份招待客人的。 通过这场消夏晚宴,与曹家有来往的人家都知道了,曹家多了一口人。 一个叫作夏柔的女孩子。 她穿着剪裁合身的浅粉色的小礼服,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了花苞头,插了几支淡粉色的玫瑰。她的年纪还小,没有佩戴过多的首饰。只有左手纤细的腕上,戴了条碎钻手链。 那是宴会前曹阳给她的。“补上欠你的生日礼物。”他说。 虽然漂亮,但都是碎钻,没有大颗的石头,称不上贵重。正适合她这年纪。 简简单单的,一些小碎钻,几朵粉红玫瑰。不名贵,但得体。 曹阳作为宴会的中心,被众人包围着,偶尔投过去一瞥。 便看见她亭亭玉立,宛如一朵带着露水,含苞欲放的玫瑰。 经过了这场宴会,夏柔进入了旁人的视线。 有心人自然会留意。 在宴会上,有人注意到,夏柔称呼曹家四兄弟,是叫作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她叫得自然,没有刻意。曹家兄弟也答应得自然,没有勉强。 最开始,是在曹阳回来之后,曹安先注意到夏柔对他改了称呼。便让夏柔也改口叫他“四哥”。 曹兴不甘落后的,也让夏柔改口叫他“三哥”。 曹斌,无可无不可。但前世,他这么圆滑的人,都会顺其自然的让夏柔也对他改口。这世,他对她的印象好得多了,让她改口,比上一世更加水到渠成。 于是夏柔就比前世更早的,被允许以更亲密的称呼来称呼他们。 在夏柔落单时,便有人不动声色的来探询她的身份。 她自然不能明说自己与曹家的渊源,却坦言了自己是孤儿,寄居曹家的事实。 很快,便在筹光交错中,从一只耳朵传到另一只耳朵。 有数位年长者便微微点头。 在别人并不清楚真相的情况下,能坦言自己的身份,不利用旁人的信息不对称往自己脸上贴金,已是难得。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还没体悟到这其中微妙的利益纠葛。 但也正因为年纪小,说起自己寄居的身份时,眼底的清澈,态度的磊落,便值得让人称赞了。 因为这女孩子,有自知。 自知,有时候,是一种难得而可贵的品质。 没人比夏柔更能理解这一点。 第26章 防盗章 第26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一场宴会,渐近尾声。陆续有客人告辞。 夏柔觉得累了。今天有不少人都对她感到好奇,过来找她攀谈。 这都是她前世渴求的待遇,真得到了,却觉得也没有她从前期待的那样令人满足。 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更多的是来自人的内心。当内心没有贪念的时候,那些曾经强烈的*,便也淡去了。 她看到曹阳还在喝酒,有点担心他。虽然她知道他酒量很好。 但今天他是主角,迎来送往的,何况这是庆贺,这酒是肯定躲不了的。 这些,都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她虽然也引起了一些关注,但于这场晚宴,她始终只是配角。 与她不同,曹阳到哪里都是主角。 但她不曾嫉妒过。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她都不曾嫉妒过曹阳的光芒。 相反,前生今世,她都为他的光芒四照感到骄傲。 她放下杯子,从侧厅进入了主楼,去了趟洗手间。坐在马桶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有点腰酸背痛。 穿了小礼服,当然得配高跟鞋。还要一直注意仪态,还要维持着笑容,三个小时下来,也是一种巨大的体力消耗。 关键是,她重生以后,就一直在穿平底鞋。一年了,再重新穿上高跟鞋,有点不适应了。 她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轻松了很多,才离开洗手间。 她有点担心曹阳,他今天喝了太多。她想看看他有事没事reads();。 客人们已经走光了,前庭只有侍应生在收拾善后。夏柔兜了一圈,没看到曹阳,连曹斌他们也一个都没看到。 他们今天都喝的不少,夏柔想他们可能都已经回房休息了。 夏柔也累了,穿过正厅,走到楼梯口,看着周围没人,干脆将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赤脚踩在楼梯的地毯上,顿感脚丫像是被解放了。 舒服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这双脚,还是她十六岁时候的脚啊,骨骼肌肉,都还没有像她成年之后那样适应高跟鞋呢。 她走到楼梯拐角处,忍不住弯腰揉了揉被鞋子挤压的小脚趾。 余光一瞥,看到一楼电梯处,有个鹅黄色的裙角一闪。 曹阳,被一个人半扶半架着,扶进了客梯。 夏柔记得她在中午的时候,看见过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 那时候宴会承包商已经带着侍应生们进场,开始布置。她穿着那条鹅黄色的裙子出来晃悠过。被方姨骂了回去,叫她别添乱。 何莉莉,就悻悻然的回配楼去了。 曹阳的样子,看着像醉的厉害。夏柔下意识的,就套上鞋子,朝楼上走,想跟上去看看。 才上了两级台阶,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晃过,夏柔忽然呆了一下。 前世,曹阳没有受这么重的伤,在五月就回来了。五月底,家里就举行了这场庆贺的晚宴。 两天后,在这个家里待了十几年的方姨就突然离职了。 曹雄一直都没有允许她正式出席过曹家的宴会。 那次,他叫她好好复习,“别耽误期中考试”。到后来,他连这些理由也懒得给了。他以他的态度表明,他会将她养大,但不会给她更多。 那时候才五月,天还有点凉,宴会是在一楼的正厅里举行的。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藏在楼梯的转角处,悄悄的从栏杆缝隙中向下偷看。衣光鬓影,珠光宝气,是她从没接触过的世界,令她深深的感到震撼。 两天后,就听说了方姨离职。她有点惊奇,但并不惋惜。 甚至,是有点高兴的。 那个女人总是对她板着脸,总是一副她才是主人家的样子,她一点也不喜欢她。 她也问过一嘴,方姨为什么离职。没人给她答案。 她也不是真的关心,也就作罢了。 此时,夏柔站在楼梯上,前世今生的事情串在了一起,不由得怔住了。 有点不敢置信。 是的,她一直都能理解何莉莉。 对那种生活、那个阶层的向往,她是非常理解她的渴望的。她自己,也曾为了留在这个阶层,跟自己其实并不那么喜欢的男人订婚。 可……可这样的事…… 她不敢相信何莉莉会没底线到这个程度。 她退了两步,回到楼梯拐角处,坐在了台阶上,盯着那部电梯reads();。 她在那里等了很长时间,长到足够安置好一个醉酒的人,然后下楼。可那部电梯,没人再下来…… 她站起来,考虑过要不要上楼去阻止。可她考虑了片刻,就放弃了。 对处理各种事情的能力,她知道自己和曹阳之间有多么大的差距。 没什么大哥解决不了的事。便是在前世,大哥也没吃亏,无声无息的把事情处理掉了。她莽莽撞撞的掺和进去,说不定还要弄巧成拙。 她叹了口气,沉默的朝自己的房间走。 原来女孩子,为了一点贪念,放下了脸面与廉耻,是这么的难看…… 她虽然不至于到这样没底线的程度,但……在曹家人的眼里,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要不然为什么后来,曹雄会根本不再管她…… 热水从花洒里喷洒出来,发出哗哗的声音。 夏柔闭着眼睛,仰着头,任微烫的水直冲到脸上…… 慢慢的,她低下头,捂住了脸…… 隔了一天,在曹家工作了十几年的方姨,毫无预兆的离职了。 何莉莉以为,她的妈妈怎么说都把曹兴曹安一手带大,在这个家里一干就是十几年,怎么也得有些情分的。她太高估了她妈妈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就如方姨曾经告诉她的那样,她为曹家工作,曹家支付给她薪水――比别的地方要更加丰厚的薪水,所谓的她和曹家之间的情分,都是何莉莉的错觉。 床褥上的血迹,换来的只是曹阳的冷笑和不屑。 在曹阳的书房里,面对母亲铁青的脸,何莉莉难堪到了极点。 她没想到曹阳的心会这么硬。 为了逼真,她不惜自己弄破了自己的处/女膜。只换来他嫌弃的一眼。 “你要是想,我就叫公安的朋友过来检验一下,床单上有没有精斑。”他淡淡的说。面对着年轻女人一丝/不挂的赤/裸身体和哀哀的柔弱模样,他没有丝毫动容。 他又不傻,到底做没做,难道自己不知道。醉成那样,他又不是金刚杵,还能让她流那么多血。 男人酒后会不应。所谓的酒后乱性,真醉的那个,肯定不是男人。 别说他根本没上她,就是真的误上了,也就是一笔钱打发的事。 从曹雄坐上了军区司令的位子,曹太子遇到过的想勾引他的女人,就太多了。 而对这种有胆量敢算计他的女人,他甚至连这笔钱都不会给。 他倒是也开了一张支票,给了方姨。“你的离职金。这些年,辛苦了。”他说。 便一点再没回旋的余地。 他把那张支票放在书桌上,就离开了。 方姨挣扎了很久,还是收起了那张支票。她觉得没脸,可她刚刚失业,女儿也才刚进入社会,她得向生活低头。 她反手抽了何莉莉一耳光reads();。 “我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她气得嘴唇发抖。 何莉莉呜呜的哭了。 她没想到曹阳会这么绝。 她觉得自己要的不多,她就是想跟着他而已。她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敢想。 要是能有孩子,靠着肚子或许还有嫁入豪门的可能。靠一层膜?什么年代了! 她以为,做成这种局面,曹阳怎么也会怜惜她一二。可是没有,像曹阳这样强势的男人,是容不得别人算计到他头上来的。 她后来看到他的目光时才醒悟了这一点,可惜已经晚了。 她又懊恼,又悔恨。 有悔,也有恨。 曹阳把她弄进了大国企,虽然不是省城的总部,但也是收入丰厚又稳定。足以令她的同学们羡慕了。 可是傍晚时,她站在窗户前,遥望着前庭的衣光鬓影……她意识到那个世界离她太远了。她一年的薪水,或许只够那些女人们的一件礼服。 更不要提她们脖子上、手腕上在灯光中闪耀的钻石、珍珠。 那些璀璨的光芒,晃花了她的眼。比起来,她的薪水便是如此的微薄。 而她要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夏柔。 她穿着得体的礼服,她手腕晃动的时候,也有璀璨的光芒。 她不过就是个情妇的孩子而已! 可是作个情妇,都比朝九晚五要强得多! 就在那个时候,这种以前只隐隐出现的想法,强烈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当宾客都散去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就晃到了那边去了。场地已经空了,只有侍应生们在收拾善后。 她有点失望的溜达进了主楼,却瞥见有个侍应生搀扶着曹阳往洗手间去。她的心骤然悬了起来。疾步追了过去,他们已经进去了。 她耐心的在走廊里等待,过了挺长时间,他们才出来。曹阳真的是醉得厉害了,没人搀着,路都走不了了。 她心跳得很快,说了句:“怎么醉成这样了。”伸手去接。 侍应生并不认识她是谁,他的工作只是在宴会上为客人服务,现在则该去收拾了。 他就把这个明显是晚宴男主角的男人交给了似乎跟他很熟的年轻姑娘,离开了。 何莉莉便得到了她想要的机会。 为了这个机会,她不惜借用了自己的处子血。却实在小看了男人的冷酷无情。 她很小的时候就来到曹家。她没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 她一直都觉得,曹阳对她,多少都是有些怜惜的。 后来她终于明白,曹阳对她,充其量只是有些怜悯。 曹阳对夏柔,才称得上是怜惜。 第27章 防盗章 第27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注意到,关于方姨离职的事,夏柔什么都没问。 于是他便猜到,她一定是知道了。 他本来这段时间一直很忙,仍然特意找了一天早早的回来,去陪夏柔夜跑。 跑到了终点时候,像往常那样递了水给她,然后问她:“何莉莉的事你知道了?” 夏柔有点吃惊,点头承认了。 曹阳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他皱着眉头,凶狠对她说:“夏柔,你不许学她!你敢学歪,我打死你!” 前生后世,曹阳还是头一回这么凶的跟她说话。 夏柔惊呆了。 然后,她便红了眼圈。 前世,曹阳不肯告诉她方姨为什么离职,也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要是上辈子,他就能这样凶的跟她说“你敢学歪,我打死你”,她想,她或许……或许…… 没有什么或许,因为人生,总是没有“如果”的…… 她的上辈子,已经活成了那样,无可改变。 能变的,只有这辈子。 曹阳见她红了眼圈,以为她被吓到了,或是觉得委屈,就不由得心软了。 他放柔了声音,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你和她不一样。你是我们家的姑娘,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愿望,就跟家里说,跟我说。不要自己去胡思乱想,知道吗?” 他想,女孩子真是太容易被富贵迷花眼。何莉莉小时候,也曾经单纯可爱过。 可现在,那个女人眼里就只有虚荣和对富贵的贪念。 他不能容忍夏柔的眼眸也变成那样。 他喜欢夏柔清澈的眼睛。在他的身边,能有这样清澈目光的人不多。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有一位有权势的父亲,就是他的外祖父家,也是权贵之家。 注定了他身边没有简单的人。 所以他喜欢回到家看到夏柔笑容简单,目光澄澈。 他喜欢看她在家里穿着简单的纯棉家居服,露着细细的胳膊和直直的腿,从头到脚,都透着干干净净的气息reads();。 最开始,他对她有些怜悯。 源于他也曾在相同的年纪失去母亲,能理解那种哀痛。 然后慢慢的,感受着这个女孩的安静、乖巧、心思简单,怜悯渐渐的就成了怜惜。 他的母亲其实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在生曹安之前,不知道多少次跟他念叨,希望能给他生个小妹妹。可惜,生出来的又是个臭小子。他已经有两个臭弟弟跟他抢妈妈了,不稀罕再多一个。 他还记得四弟小的时候,母亲还一度给他留过长发,扎过小辫儿玩。甚至给他穿过小裙子。后来还是父亲看着不像样,发了话,母亲才不再这样打扮四弟了。 他再看夏柔,就觉得她一定就是母亲想要的那种女孩。 他其实不介意夏柔是他真的妹妹。 在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感情很好,父亲并不曾出轨过。甚至,在母亲去世后,他为了他们,拒绝过好几门十分得力的婚事。 他要是真的在外面给他们生一个小妹妹,其实……也没什么的。 父亲最初把她交给他,他也只是想着把她养到成年就好。 但是随着他对她的怜惜和喜爱渐深,他就想对她更好一点。 当他允许她像弟弟们那样叫他“大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她也像弟弟们那样视作自己的责任了。 谁叫他,生来就是兄长呢。 他摸着夏柔的头,其实还有点遗憾她不是他的亲妹妹。那样的话,他还能对她更好一点。 但现在也好。这次,父亲亲自发话让夏柔出席了晚宴,便是予以了她一个身份。 不管她是谁的孩子,姓什么,她现在都是曹家的人。 他就怕她不明白这点,像何莉莉那样,最后路就走岔了。 不过,应该没事,他想。 有他看着呢,不会让她长歪。 夏柔抿抿嘴唇,说:“我……不会学她的。”话里,有她自己才懂的坚决。 “乖。”曹阳摸着她的头,像哄小孩。“你只要,听话就行了。” 她就是……想要听话啊…… 当她意识到自己重生,当她再一次见到他时,她就想过……这一次啊,什么都听大哥的。 再也,不惹他生气,不让他烦恼了。 只要收住自己的心,听话,就应该是最最容易做到的吧。 夏柔想着,抬起头,郑重的答应:“好。” 再开学,夏柔就是高二了。 胡轩给曹阳打了个电话:“好几个男生追她呢。” “哥,大家都说夏柔其实……姓曹。” 他们两家其实关系一直就很不错。胡轩“受命”在学校看着夏柔,也乐于因此更曹阳更亲近。 曹阳就问了夏柔reads();。 夏柔自己倒还淡然:“一开学,就多了几个人对我突然好像变熟了似的。他们可能误会,我是伯伯的孩子。” 曹阳大笑。 “你要是我亲妹,也挺好。”他捋着她的发梢绕着玩。她自己能看透事情的本质,不被表象迷惑,他就放心了。 “要跟他们说清楚吗?”夏柔无奈的扯回自己的头发。 大概只要是人,都会有点自己的小毛病、小癖好吧。比如曹兴控毛绒,比如曹安男女通吃。到现在为止,四兄弟里唯一还没被夏柔发现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就只有老二曹斌了。 就连前世在她心目中近乎完美的大哥,这一世都被她发现,他……他原来控长发。 前世怎么就没发觉他这个癖好呢。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都留着和成婉完全不同的短发吧。直到离开学校,较之从前,感觉自己稍稍成熟了些,觉得这种刻意的区别其实没有意义,她才开始留起了长发。 但那时候,她和他的关系没有现在的亲密。他每次看到她,都会紧紧绷着脸。而她,则只能垂头听训。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明明,他是这么的关心她。 明明,她是这么的尊敬他。 她还记得,许多次,她又惹了他生气,在挨了训斥之后,她垂着头耷着肩离开。带上门的时候,总是能听见,他似有似无的叹息。 夏柔忍不住侧过头去,抬眼凝视曹阳。 他们坐在中庭大树下的长椅上。秋高气爽的天气里,阳光格外的明媚。 他指间的顺滑微凉被她抽走,不满的挑挑眉,又撩过来一绺,绕在长长的指头上。 面对着她,他眉间极为舒展。没有她记忆中见到她就会出现的“川”字。 没有曹团长的稳重刚毅,没有曹太子的霸道痞气,也没有曹家大少爷的成熟风流。 此时此刻,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袖子卷到肘部,挑着眉把她的一绺长发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不让她轻易抽走,眼中带着戏谑。 三十岁的男人了,全然放松的状态下,竟然有点孩子气。 夏柔也是无奈。 她没想到有一天,不是曹阳对她无奈,竟然是她对曹阳无奈。 “不用。”曹阳挑挑眉,绕得更紧,看夏柔一脸无奈的跟他抢自己的头发,心中好笑。 “你姓不姓曹,现在,都是曹家的孩子了。”他含着笑,索性点明了这一点。 夏柔其实明白的。 前世她渴求了一世的事情,在曹雄允许她在曹家的晚宴上公开露面时,她就明白了。 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她只是……没有自己曾经以为的那样激动和满足。 获得了曹雄在身份的上认可这种事……甚至,还没有现在看曹阳在她身边神态放松的逗她更让她心里欢喜。 头皮忽然一紧,脑袋便不由自主的向曹阳那边一歪reads();。 “还有啊,那些人你不用搭理。这个阶段,你好好学习,想谈恋爱,等大学再说。”曹阳说。 夏柔瞥一眼,气恼道:“放开,疼了。” 曹阳把她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越绕越多,越绕越短。 他笑吟吟的看着:“没使劲儿。”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特别喜欢逗她。 她总是软软的,几乎从来没跟他生过气。 很多时候,居然会让他察觉到她的“无奈”。 好像她才是那个,看着心爱的孩子淘气,又无可奈何的大人……真好笑! 他就愈发的爱逗她了。 夏柔被曹阳逗得像一只小猫似的,又无奈又气恼的跟他抢自己的头发的画面,就落到曹安的眼里。 “干嘛呢,干嘛呢!”他走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两个人中间。 一只手胳膊肘架上了大哥的肩膀,另一只手就搂住了夏柔。 曹阳:“……” 夏柔:“……” 两个人有志一同的就把他的臭狗爪子就从自己的肩膀上拎了下来。 “今天这么闲?周末居然跟家窝着?”曹阳奇怪道。 他这四弟啊,年纪还轻,还没定性,玩心还大。周末的白天能在家里出现,也是挺稀奇。 曹安哼哼了一声。 夏柔对他了解极深,瞥了一眼,就猜到了他很可能是跟贺成哲闹不愉快了。 她心下微微叹了口气,站起来:“你们聊,我回屋了。” “哎,我跟你一起……”曹安屁股才离开木椅,就叫他大哥按着肩膀给按回来了。 那手,跟铁箍一样。勾起了曹安很多童年时称不上愉快的蛋疼的回忆。 “干嘛去你?”曹阳皱眉。以前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了,便觉得曹安跟夏柔未免有点太亲密了。“小柔大姑娘了,你别老往她屋里跑。” 好像刚才扯人家大姑娘头发玩的不是你似的。 曹安对他大哥,也只敢心里腹诽。 他本是跟贺成哲闹得很不开心,所以才早早回家来,想跟夏柔聊聊的。他这事儿,既然要瞒着曹雄,便也不敢让外边人知道。否则,迟早会传到曹雄的耳朵里去。 当然也不敢让宛如他爹翻版的大哥知道。 结果他想找的夏柔跑了,他却被他大哥摁在这里,别提多郁闷了。 怕他大哥关注他的事,他就顺着他哥的话茬说:“你也知道小柔是大姑娘啊。那还这么不避嫌。” 曹阳不动声色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量,满意的看到弟弟龇牙咧嘴又不敢喊疼的样子,才松开了手。 “避个鬼。”他点上一支烟,“我大她十四岁,看她跟看小孩似的。” 第28章 防盗章 第28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夏柔虽然已经亭亭玉立,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但曹阳始终没把她当成女人看。 从她来到曹家的第一天,他就看出来这女孩眼里对他有种渴念。不同于女人们看他时眼中的*,她对他的渴念是一种亲近的渴念。 她似乎渴望着他的关心,渴望着他的亲近。 当他笑着揉她的头的时候,她的眼中就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当他在她面前放松大笑的时候,她也跟着眉眼弯弯。 她的欢喜是发自心底的不作伪,她的眼睛始终清澈澄净。 于是在夏柔面前,曹阳慢慢的就找到了一种放松的姿态。 这种放松让他非常的舒适安宁。 所以,他很喜欢。 “你,我是放心的。”曹安揉着肩膀悻悻的道,“但是你得替小柔想想吧。” “啊,青春期的小姑娘,春心萌动的。啊,大哥你,这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哎哟哟哟哟,轻点!轻点!” “好久没治你了吧,又开始嘴贱。”曹阳叼着烟,斜着眼看他。 曹安揉着被他哥铁掌快捏碎的骨头,居然有点怀念他哥这副样子。 他大哥有多坏多狠,只有他们兄弟几个心里最明白。 这几年他哥是越来越像他们的爹了。他每年从国外回来,都发现他哥越来越爱装模作样,越来越爱端着了。那架势,那威严,要不是脸上没皱纹,他还以为他爹学会了分/身术了呢。 小时候带着他们兄弟横行四省,酷帅狂霸拽的那个大哥哪去了?肯定是在他不在国内的这几年,被他爹用什么外星人给替换了吧? 就是他二哥也变得不一样了,天天脸上带着微笑,一脸正人君子的虚伪样reads();。谁不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儿呢! 三哥现在也让他爹给管得像是老实了很多,好像也很是有几年没听过他又把谁打到骨折的程度了。 哎,哥哥们都变得一天比一天正经,不,假正经。这个家里就只有他还维持着真性情啊! “我认真呢!”曹安忿忿不平的说,“你是没事啊。你想想小柔,小姑娘对你这种成熟男人,多容易动心啊。你自己觉得没撩,说不定就不撩而撩了。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肯定没事儿,小柔还不得伤心?” 他本是不想让曹阳追问他周末回来得这么早的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说着说着,却认真了起来。 “你真得注意点啊。”他提醒他大哥。 曹安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但曹阳吸了口烟,想起了夏柔的眼睛。那孩子对他……没有男女之想。他很肯定。女人啊,天生就比男人多情。她们的眼睛最容易泄露内心的真实感情。 夏柔从踏进曹家见到他第一眼起,对他,眼中就只有慕孺之情。 像是,把他当成了亲哥哥一样看。 “你倒是真明白,怎么还一点不知道避嫌呢!我看见几回了,你往人小柔屋里瞎跑什么。小姑娘家的闺房,你瞎进什么!” 曹阳的铁掌,又钳上了曹安的肩膀。 曹安觉得今天他应该看一下黄历,肯定是个不宜跟亲人团聚的日子。 妈哒,他又没法跟他解释,夏柔才是这个家里最了解他的人!他的事跟别人都不能说,再不去跟夏柔说,难道憋死他? 夏柔不仅嘴巴严,还有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淡然。 对他和贺成哲的事,她有时候一两句话就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关键。虽然每次都气得他拍屁股走人。但……也是因为如此,他越来越把夏柔引为知己。 “哎哟疼疼疼疼疼!”曹安喊,“快放手!艹!我还是不是你亲弟啊!” 曹阳冷笑:“有你这样的弟弟,真是我的耻辱。你还不如胡轩呢,我卸了他手腕,小子能咬着牙不喊不叫的,比你都像我亲弟。” 他四弟这几年在国外待着,没有他爹和他的鞭策,居然弱鸡成这样,真是让他感到羞耻。 “胡轩?胡辰他弟啊?”曹安奇道,“他干什么了?” 曹阳这些年愈发的成熟内敛,早年曹太子的暴烈脾气早收敛起来了,轻易不会动怒。更何况是胡轩这种年纪差了一大截的小屁孩。 “小子眼睛挺贼,看上小柔了,动手动脚的。”曹阳吐出口烟。 曹安的脸都黑了。 胡家男人什么德行,他们都清楚得很。 而男人对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占有和保护的*。不仅体现在爱人之间,也体现在父亲对女儿、兄长对妹妹。 夏柔被曹家兄弟视为曹家的女孩,被别的男人非礼轻薄,无论是对曹家的颜面来说,还是对做哥哥的心来说,都是曹家男人不能忍的事。 “妈痹!”曹安骂道。“你没打死他?” “已经教训过了reads();。”曹阳道。 曹安想起刚才大哥说“卸了他手腕”,恨恨道:“便宜他了。” “我叫他在学校里看着点小柔,他还挺尽心的。每个月给我打一次电话汇报情况。”对胡轩会来事儿这点,曹阳还是满意的。 “跟他哥一样。他们家人,就是心眼儿多。”曹安说,“咱们家,这点能比得过胡家人的,也就是二哥了,一肚子坏水儿。” 曹阳觉得他这弟弟嘴贱的毛病在国外真是一点都没长进,还是欠治! “哎哎,你让他看着小柔?可别让他把小柔拐跑了!”曹安又担心起来,“这小子……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 能得他一句“人模狗样”的称赞,可知胡轩长得不赖。 实际上,胡轩实在是个帅哥。胡家一家子男人风流成性,个个都长得好。前世夏柔对胡家人印象很好,跟他们长得好绝对有关系。 曹阳想起胡轩跟他说的。 “夏柔挺招眼的。其实吧,之前就有男生追她了。她在南华女生里是能排得着号的。从这回她在你们家露过面之后,靠近她的人就比以前更多了。“ “不过夏柔有点木啊。哎哎,我不是骂她。她就是吧……嗯,好像不怎么喜欢跟男生交往。” “她跟女生还行,也能说说笑笑的,对男生就有点冷淡。好像有点性冷感……哎,哥我错了,我错了!” “没事儿。”他倒是不担心,“小丫头,没开窍儿呢。” “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开窍了呢!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曹安哼哼的。 他心里是不太相信曹阳说夏柔“没开窍”的,那丫头,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戳他死穴。他和贺成哲那点事,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她没开窍,他觉得不太靠谱。 他觉得,她大概就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所以还是我说的,大哥你以后也得注意点。自家姑娘,你别弄得她以后尴尬了。” 曹阳觉得曹安说的有点道理。 小女孩,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开窍了。 何莉莉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就是在这年纪,看他的眼神儿突然就不对了。 “还有啊,哥。我们小柔啊,别看年纪小,挺招人的。再过两年就也要成年了。哥你悠着点,别对自家姑娘下手啊。” “虽然是妹妹吧,到底是没血缘的。你可别管不住自己啊。唉,可惜了不是咱亲妹!要是亲的就更好啦!” 曹安就是天生的管不住自己的嘴。 不治不行。 曹阳的手就按在了皮带扣上。 照着曹安小时候的经验,下一步,他哥就要解皮带抽他了! 他“蹬蹬蹬”的就跑了! “我说真的啊!”还不怕死的回头喊。 真不怕死,有种你别跑啊reads();! 曹阳“嗤”的一声,放开了皮带扣。 就是吓唬吓唬他。弟弟们都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抽了。 至于夏柔……笑话,他什么时候口味变这么幼/齿? 还是丫头片子呢。 真的是没开窍呢,对他的靠近,从来都没有过异样的感觉,毫不设防。连脸红都没有过,根本就没把他当男人看。 他也没法把她当成女人看。 要想让他把她当成女人看,怎么也得再过两年。 不过…… 他不经意的想起夏柔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在他指间滑过的感觉。 再过两年啊,这孩子……大概就会长成,他喜欢的样子了,他想。 曹安才没跑几步,迎面夏柔就跑来了。 这一年的锻炼显然没有白费。她现在体质比起刚来曹家时明显好多了,脸颊也红润得多。 跑得挺急挺快,但是一点也不喘。 就是一脸“我受不了了”的便秘表情…… “大哥!大哥!你快来!”夏柔也要崩溃了。“曹兴他!丧心病狂了!” 曹阳:“……” 曹安:“……” 曹兴到底干了什么? 让夏柔连“三哥”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快来!快来!”夏柔跑过去捞起曹阳的胳膊就往回扯。 曹阳只能匆匆摁灭烟,跟她往主楼去。 “怎么了?”他好奇的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夏柔无奈的回答。 稀奇了,曹兴能干什么? 曹安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到了主楼的门厅,曹阳、曹安就都沉默了。 他们深深的觉得,夏柔的国文学得很好。 至少,她用“丧心病狂”这个成语来形容曹兴,真是太他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了!!! 在大厅倒八字形的楼梯口处,一只目测有两米多高的巨大的毛绒熊搁在地板上。 而曹兴,钻进了大熊的怀里,直接把熊当成沙发坐了。 他把巨熊的两只前臂从肩膀上搂过来紧紧抱在胸前,一脸舒服得不要不要的样子。 看见夏柔,他还很嗨皮的喊:“小柔,你跑什么啊!你快来试试!可舒服了!” 嘴里说着让夏柔试,铁打的大汉还舍不得挪屁股呢。 他何止是丧心病狂,他这是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 离死不远了! 第29章 文收5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国外有一家大型连锁超市,一直以来就以自己品牌出品的毛绒熊闻名。 这两年,这家超市推出了他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款毛绒熊,据说全高达2.4米。 在网上,怎么把这只巨熊运回家的照片,已经成了一大笑点。曹阳、曹安虽然没关注过,但是也是知道的。曹安还在国外亲眼见过的。 据说也有国人网上订购,空运回国的。 但,这种新闻,貌似与他们曹家,完全不搭边……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家的一个毛绒控丧心病狂的从国外空运回来了一只2.4米高的巨型毛绒熊! “我艹!这什么?”恰好这时候刚进家门的曹斌,目瞪口呆! 夏柔来到曹家一年多了,什么时候见到曹斌,都是风度翩翩,斯文有礼的,从来没见过他爆粗口。 不不!就是前世,她都没见过二哥爆粗口啊! 能让曹家最圆滑世故的曹斌都破了功……曹兴!你行!! “这是我给小柔买的。女孩子家,就该多些这种可爱的东西!”曹兴还腻在大熊怀里舍不得起来。 我们信你――才怪! 自从夏柔来了曹家,曹兴就挂夏柔的羊头,卖自己的狗肉,很有一段时间了。曹雄看在夏柔的面子上,对他这擦边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他的兄弟们万万想不到,他的胆儿会越来越肥,有一天会丧病到这种程度! 这简直是在挑战他们亲爹的容忍底线啊! 看着这铁塔一般的大汉腻在大熊怀里一脸陶醉的样子,大厅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还是小时候抽得轻了,曹阳想。 这货还不知道自己是在作死吧,曹斌想。 虽然很希望三哥能像他一样保持些真性情,不要像大哥二哥那么假,但是这画风绝不是我想要的,曹安想。 夏柔……夏柔脑子已经木了。 “刚才路上我跟爸通了电话,他说……他晚上回来吃饭。”曹斌缓缓的说。 作为一个父亲,曹雄绝对是很多父亲的表率。即便儿子们都已经成年了,但凡是四兄弟能聚齐,曹雄都会推掉手边的应酬,尽量赶回来跟儿子们一起吃饭。 今天便是一个合家团聚的日子。 曹斌看了看表,“我估计,大概还有二十分钟,他就该到了……” 曹兴终于从梦幻般的幸福中清醒过来了! “小柔,快去开门,放你屋里去!”大汉直接站起来,把2米4的大熊背在了背上,吼道。 夏柔木着脸上楼去开门了。 曹家的楼梯宽敞,走廊也宽敞reads();。 就连主楼卧室的门,也是双门对开式的。都打开,很宽了。 大熊进门的时候依然是卡住了! 最后,是曹兴在里面拉熊头,曹安在外面推熊屁股。然而这东西能被曹兴深爱至此,就是因为它……是软的。 是软的! 根本不受力啊! 最后的最后,曹阳、曹斌也看不下去,不得不卷袖子上去帮忙,才把那熊塞进了夏柔的房间。 四兄弟还是头一回在夏柔的房间里聚首呢。 曹阳以前倒是进过,曹斌还是第一回进。 打量了一圈儿,有点不忍睹的问曹兴:“你到底买了多少!” 床头床尾,沙发旁边、窗台上、柜子上……曹兴买的毛绒绒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体积大! 这次的大熊,算是在这一点上达到极致了! “放哪呢?放哪呢?”曹兴在夏柔房间里团团转。 夏柔的房间够大了。床是kingsize的,还摆了一圈沙发,有步入式衣橱,就这样都还有很多空间。 可这大熊一来,顿时就感觉空间不够了。 曹兴最后把夏柔的床尾凳搬开,把大熊放在了床尾的地毯上。 “多好!”左看右看,自己很满意! “不行……”夏柔深感无力,“我半夜会吓醒!” 事关自己的睡眠,她不肯妥协。指挥着曹兴:“搬到那边儿去……” 她把窗前小圆桌的椅子搬开一张,挪了挪小圆桌的位置,让曹兴把大熊放在了原来椅子的位置。 “就放这儿吧,我可以在这儿看书。”她说。 “是啊!多美啊!你看,一边晒太阳,一边吃蛋糕,一边看书!”曹兴又钻进大熊怀里,美滋滋的。 就在这时,大家都听到了窗外传来的汽车的声音。 一家之主的曹雄回来了了。 “小柔!小柔!”曹兴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你千万记住,要是我爸发现了……” “知道了……”夏柔深感无力,“就说是我自己从网上订购的……” 但是,你以为你爹会信么…… 你以为咱爹会信么?蠢货! 神奇地,三兄弟的脑电波和夏柔调在了同一个频率上…… 临出门前,曹阳回头扫了一眼夏柔的卧室。 这个房间就在他房间的正下方,和他卧室的格局一模一样。刚装修好的时候,他进来看过,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可现在再看,就已经不一样了。 真的已经彻底变成了充满女孩感觉的房间。 闺房……对,就是这种感觉reads();。 曹阳忽然觉得,或许,当初应该给夏柔挑个颜色更女性化一些的壁纸。 而那沙发的款式和颜色,也是有些老气了。 夏柔皮肤白若初雪,长发乌黑如瀑,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这样的女孩子,就该被那些软软的东西和纯白色的花边包围着才相称吧。 曹阳不禁有点懊悔当初装修房间的时候,自己的不走心。 实在是那个时候,他也想不到,对那个即将来到他家寄居的女孩子,他后来会对她喜爱至此,真的把她当作妹妹一般来看待。 自八月的那次宴会之后,省城有头脸的人家都知道曹家多了一个女孩子。 她自称是寄居,但有心人自然会去打听。也不难探听出她母亲和曹雄之间的事。 很自然的,她被众人看作是曹雄的私生女。 就算是私生女,曹雄也已经把她领回家,还让她公开露面,这就是承认了她的。那么省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也都得正视这个女孩的存在了。 有些人家的孩子也在南华就读,便在家长的授意下,向夏柔靠近。 反馈回来的信息还好,那女孩子虽说脑子不是太聪明,在班里的成绩只是中下游,但性格温和。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轻狂起来,没有跟谁轻易的熟稔起来,却也知道不去得罪人。 是个不糊涂的孩子。 有些人家的家长便点点头。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不怕孩子不聪明,就怕人糊涂。 不糊涂,心里清明,就很好。 私生女的说法传出来,曹阳的小舅还特意来了一趟曹家。 他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相反,他可以说其实是特意来看夏柔的。还给了夏柔一个大大的红包做见面礼。 本地习俗,长辈第一次见小辈是要封红包的。可那说的是那种小孩子。 夏柔都十六了。不由得脸都红了,不知道该不该接。 “拿着吧,拿着吧。”曹阳笑道,“还不谢谢舅舅。” 面对曹阳的亲舅舅,已故曹夫人的亲弟弟,夏柔的身份真的是十分尴尬。 曹阳一句“舅舅”给她定了位。 她就乖巧的接了那红包,很礼貌的谢过了“舅舅”,看着曹阳的眼色,很有眼力劲儿的回房间去了。 “挺可爱的。”舅舅说。 问他姐夫:“真不是你的?” 面对他这小舅子,曹雄都有几分无奈。 “不是!”他捏捏眉心。 “是也没事儿。都这么多年了。”小舅子说。 按年龄算,就算夏柔真是曹雄的孩子,那也是在他姐姐去世之后才有的。可以了。 讲真,他这姐夫,对他姐,对他的外甥们,真的可以了! 所以,徐家跟曹雄这女婿的关系,真的是相当的好reads();。在官场上,徐家和曹家,也一直都是守望互助。 “你这是闲了?”曹雄无语,问他小舅子徐茂生。 徐茂生“啧”道:“你什么时候看我闲着了?教育口屁事最多!” “我这不之前去首都开会去了吗,之后又去各个市里面视察。好不容易才得闲过来看看。也是老爷子听说了小姑娘的事儿,让我过来瞧瞧。” 曹雄的岳家,不在本市,在另一个省的省城。但这些家族相互之间盘根错节,来往甚密,消息也都十分灵通。 徐茂生之前正好去首都开会,没赶上曹家为曹阳庆功的宴会。 更早之前,曹斌找他请他帮小姑娘换学校的时候,他知道小姑娘的存在,但没在意。这还是最近,私生女的风声吹到了老爷子那边,老爷子也有点好奇,才问了问他。 可就因为他是曹雄的小舅子,反倒没人在他跟前提这个事。徐茂生和曹家在一个城市里,反倒成了后知后觉的那个了。 “您别瞎想了。”曹阳笑着给他舅舅续茶。 “我爸认识成姨的时候,小柔都七八岁大了。她姓夏,有自己的亲爹。跟别人跑了。”他解释。 实际上,夏柔是不是曹雄的私生女,她亲爹是不是跑了,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到“跑了”,徐茂生才切入了正题。 “老爷子让我过来问问,姓赵的外逃了,省长这位子现在空着。李副暂代也有一段时间了,上面是怎么个意思。要是李副能上去,空出个位子,你看大哥能不能挪到这边来?”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曹雄草根出身,当年蒙徐家掌珠青睐下嫁。仕途上,颇受过岳家的提拔。 而到了现在,官场上震动,风向不明的时候,徐家反过来要探听曹雄的口风了。真是应了那句“前十年靠丈人,后十年看女婿”。 好在,徐家曹家,翁婿得宜,郎舅相亲,感情非常深厚。 曹雄就摇了摇头。 徐茂生不禁有点失望。 “怎么说?”他问。 曹雄弹弹烟灰,笃定的道:“别想了,老李上不去。上边要空降。” 徐茂生是带着失望离开的。 汽车从车道开往大门的时候,他透过车窗又看见了庭院里的夏柔。 很干净,很漂亮的女孩。气质温婉。 由女儿看母亲,可以想见她母亲大概的模样。 应该是个很让男人喜爱的女人。 但,把情人的孩子养到了家里,还公开的承认了她…… 他姐夫对这个女人,可以想见,是喜爱到了相当的程度。 可最终,还是没让她进门。 姐啊,你这看男人的眼光,可以的。 第30章 作收3千级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十一月底,省城的官场,迎来了一位新的一把手。 随着前任一把手的外逃和被捕,官场上震动颇巨。 这些事夏柔前世就未曾关心过,今生亦然。省城官场那段时间上上下下,时时有人落马,堪称震荡。新闻她也就只瞄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换台了。 那段时间,省城社交圈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大的聚会。直到第二年的三月,尘埃落定,新一把手家里,才第一次举办了一场宴会。 夏柔又有了新的礼服。曹安还带着她去逛珠宝店。 对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那些太繁琐的首饰不仅老气而且显得俗气。简简单单就最好。 最后就买了一只三层的珍珠手环。淡淡的光泽,素雅宜人,很适合她的气质。 曹安还想多买几样,以后需要的场合还多。 夏柔婉拒了。她想起来,她妈妈的首饰匣还在银行的保管箱里。 曹雄给成婉买过很多珠宝,有些很名贵,有些只是因为她喜欢。而成婉,也喜欢样式简单素淡的首饰。且她也没有这种隆重的场合需要出席,她的首饰,都不会那么繁琐。 对夏柔来说,很有一些可以拿出来用的。 虽然他这么说了,曹安还是给她又买了一只珍珠发卡,和手环正好配上。 “王家初来乍到,这是第一次回设宴,大家都得郑重点,给他们家点面子。”曹安说。 王,实在是一个太大众的姓氏。在省城的权贵圈子里,姓王的有好几家。 所以曹安这么说的时候,夏柔都还没意识到,这个王家,就是那个王家reads();。 直到在王家的宴会厅里,她看到曹阳和王曼言笑晏晏,互相举杯,宛然一对璧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相识了。 王曼啊,她的这位……前大嫂。 “看什么呢?”曹安给她拿了杯无酒精的饮料过来。 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哟!行啊,我哥!哎,不亏是我大哥!” 他嘻笑。 “那是……?”夏柔明知故问。 “王曼。新来的王省长家的千金。”曹安幸灾乐祸,“以前赵家没女儿,我们家也没女孩,孙家的那个孙妙岚,老自诩为本省第一名媛。这下笑不出来了吧。” 他八卦:“这位新来的主儿,可厉害了呢,常青藤名校的硕士,去年才回国。我在国外还跟她见过两面呢,国人圈子小,在国外都聚成一堆。她一直都挺有名气的,不少人追。谁都看不上,傲着呢。” 夏柔当然知道王曼的骄傲。 她也知道王曼有骄傲的资本。 本就有傲人的出身,自己又那么优秀,她再骄傲,在别人眼里都理所当然。 可是这个骄傲的女人,谁都看不上,终于是看上了曹阳。 那是因为啊,大哥他,就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啊! 夏柔突然莫名的,就骄傲了起来。 曹阳引着王曼过来,给他们相互介绍。 “曹安,我四弟。”他说。 “见过的,在国外。”王曼含笑,视线转到夏柔身上,“这位?” “夏柔,”曹阳习惯性的伸手想去揉夏柔的头,却见她盘了发,就轻轻的拍了一下,“我们家的女孩。” 我们家的女孩。 这个介绍真是微妙,而且含糊。 但对那女孩子,又带着非常自然的亲昵。 看来传言是真的,王曼想。曹家有个私生女,已经被曹雄承认了。看来就是这个女孩。 她含笑对夏柔说:“夏柔你好,我是王曼。” 前世,当夏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曹阳公开的女朋友了。 但也是从一开始,她对她的态度就称不上亲热。顶多,也就是客气。 客气中,带着几分不经意。 夏柔更记得,后来她成了她的大嫂,在她还没有离开曹家大宅的时候,她看她的目光,总是有几分凉意。 那份凉意,便是她决定从曹家搬出来的真正原因。 她想,大哥……一定也是明白的。他虽然尽力劝阻过她,但他们谁都没有将这件事点破。 此时,王曼对她的态度堪称温和亲善,令夏柔受宠若惊,又心下惊异。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reads();。 因为王曼对曹阳笑道:“你们妹妹真可爱。” 是了,她也像别人一样,以为她是曹雄的私生女,是曹阳的亲妹妹。 而前世,王曼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不过是曹雄已经去世了的情人的孩子,在曹家寄居而已。与曹阳,并无血缘关系。 王曼和他们寒暄了几句,道了句“失陪”,去了别处。她是主人,还有许多客人需要她来招待。 但夏柔也能看得出来,很显然,曹阳和王曼这才是初初相识。两个人之间,还端着些社交交际的姿态。 自家的孩子被别人称赞,哪怕对方只是纯社交性恭维,也总是让人愉快的。 更何况曹阳不觉得王曼只是恭维。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夏柔穿着外套。这会外套脱了,才看到小礼服是柔柔淡淡的浅粉蓝色。手上戴着泛着淡淡光泽的珍珠手环,花苞一样的发髻上别着同色的珍珠发卡。 曹安不亏是设计师,他弃了原色珍珠和粉色少女系珍珠,给夏柔选了浅灰色的珍珠。 单独看,比起别的色泽的珍珠略显暗淡。 可和夏柔身上这种浅淡柔嫩的少女色搭配起来,格调就见高雅了。 比起去年,夏柔又长高了一点点,她的身高接近于曹阳的下巴了。 已与大多数成年女性的身高无异了。 长发蓬松的盘在脑后,耳边有几绺碎发烫卷了随意的垂下。珍珠的光泽衬得皮肤莹润有光。礼服收紧的腰线和放开的裙摆显得一把细腰不盈一握。 曹阳的目光,就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发现她眼睫低垂,在发呆。 这丫头有时候就会这样,突然就会发起呆来。 这可是个不好的毛病。 “小柔!”曹阳叫她,“想什么呢?” “啊?哦……”夏柔回神,顿了顿,说:“王曼姐姐读的是常青藤……真厉害。” 曹阳赞同:“嗯,她很优秀。”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夏柔就看了他一眼。 水晶吊灯下,他穿着西装,和军装一样好看。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眉梢眼角,都是男人的自信。 夏柔的目光又忍不住寻找着王曼,在衣光鬓影中,依然可以轻易的发现她。 她谈笑风声,应对自如。 眉间的自信,和曹阳宛如呼应一般。 她在国外读的是常青藤盟校,拿的是硕士学位。这与她姓什么、是什么出身没有关系。完全,是她个人的优秀。 自身的优秀,却还有傲人的家世,再佐以鲜妍的美貌……在这筹光交错的场合中,王曼不仅力压群芳,便是许多男人,也不及她耀眼。 曹阳也顺着夏柔的目光看到了王曼。 等夏柔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她有一会儿了reads();。目光中,是毋庸置疑的欣赏。 她不由得在心底,微微的叹气。 “姓胡的小子是不是叫你呢?”曹安碰碰她。 夏柔顺着他下巴扬起的方向看去,果然胡轩在冲她招手。 “去吧。”曹阳颔首道,“那些人胡轩都熟,让他介绍给你。” 在这种场合,人们按照年龄和身份的高低,各有各的交际圈。 如曹雄,在最初露过面之后,便和王省长以及其他一些年龄、地位相当的人,去了另一间厅里。 而曹阳、曹斌兄弟这样的,则在见过了长辈们之后,与青壮派们应酬。 而被家长们带着来露脸的半大孩子们,也一样有自己的圈子。 夏柔就走到胡轩那边。 “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胡轩抱怨。 他和她现在倒是很熟了。自从他被曹阳教训了之后,心里也晓得厉害,曹家的女孩不是随便可以去动的。 这小子便摇身一变,从个急色鬼,变成了彬彬有礼的护花使者。在学校里,很是尽心的照看夏柔。 夏柔知道他本质上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更知道在曹阳的庇护之下,胡轩在她面前也就只能装个好人。 她也就不怕他了。 胡轩把她带到他的圈子里,给她介绍了那一圈人。 其中有四个都是夏柔在南华的同学,有一个还是同班。另外的人,有一些在曹家的宴会上见过,更多的是没见过的。 夏柔客气的跟他们打招呼。 她顶着曹家的名头,这些人年纪虽小,却都是从小培养熏陶出来的,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对她的态度都还好。 大家说说笑笑,一群半大孩子,也说不上什么正经事,无非聊聊吃喝玩乐,再抱怨一下学校里的功课和老师。 别人把话递过来,夏柔便也搭上一两句,不冷场。总体来说,给人的感觉还是安静,温和。 但她是女孩子,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这种评价,便也不算坏。 聊了一阵,气氛炒热了,众人之间哪怕初见的,似乎也熟稔了起来。 夏柔的一个女同学就不经意的问:“你都回曹家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改回姓曹啊?” 这一圈人,忽然就静了一静,都看向了夏柔。 在这个阶层里,就是半大孩子,也是有派系之分。 夏柔觉得,亏得她是重生过一回,亏得她放下了那些执念。倘若是在前世,她真的在这个年纪进入这个圈子,便是这样一句貌似不经意,实则揣着恶意的话,便足以压垮她了。 幸而现在的夏柔,已经不在意了。 她放下杯子,看着那女孩子的眼睛,直看到她心虚的别开眼睛,才颔首道:“我生父姓夏。虽然曹伯伯收留我在曹家,我很感谢他,但,也没有改姓的必要。”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第31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你真不是啊?”在大厅的角落里,胡轩问。 夏柔回答完那个带着恶意的问题之后,便觉得没有必要再待在那里了,道了声失陪,就回到了大厅reads();。 胡轩追着她出来了。 “没事,别理她。她大伯父是杨乃成,跟曹伯伯本来就不是一路的。她会为难你,太正常了。”他安慰她。 这个家伙不露出急色和纨绔的本性来,真心想哄别人的话,也真的是人模狗样的。 夏柔前世就是叫他这副温良无害的斯文样子给蒙蔽了。 又听他追问:“你真不是啊?” 到底年纪还小,还没有后来的城府,装的再一本正经,眼睛里也透着心痒难搔的好奇。 夏柔不由好笑,点头,肯定的道:“不是。” 胡轩惊异了片刻,挑眉道:“那曹家对你真够好的。”妈哒,把老子手腕都卸脱臼了! “嗯。”夏柔轻声道,“曹家的人,都很好。” 灯光下,她眉眼淡淡。说起曹家人时,目光温柔,嘴角有着浅浅的笑意。 胡轩心头一热。 扯了扯领带,忽而开口:“夏柔,做我女朋友,再考虑一下呗。” 夏柔被他这话题跳转幅度之大给惊了一下,瞪他:“你还想挨揍?” “这回认真的了。”胡轩一本正经的说。 这还是人话吗? 所以之前纯为了耍流氓? 夏柔简直要气笑。 她没回答,直接看向他身后。 胡轩察觉不对,再想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伸过来一只手臂,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子。 “想跟我们家小柔耍朋友啊?”曹安狞笑,“我怎么刚才听你哥说,你马上就要去国外念书了?” “那那那那,那不是还有几个月才走呢吗?那个青春,苦短啊,不该留下遗憾啊!小安哥!” “短你妹!再打我们家小柔的主意,我叫你短一截你信不信?” “信信信!哥,放手吧,西服皱了啊!” 曹安“啧”了一声,放开他脖子,按着他的头,跟夏柔说:“我有事得先走,你待会跟大哥一起回去。我跟大哥说了。” 夏柔诧异:“有什么急事吗?” 曹安瞥了一脸苦相的胡轩一眼,说:“有个朋友生病了,我过去看一眼。” 夏柔就知道,所谓的有个朋友,只能是贺成哲。 曹安跟贺成哲分分合合的,中间也女友不断。但是没有谁,能像贺成哲这样叫他牵挂的。 “去吧。”夏柔说,“代我问他好。” 曹安点点头,拍拍胡轩的脑袋,离开了。 胡轩龇牙咧嘴:“小安哥这是又跟哪个美女勾搭上了?” 夏柔对这个人已经彻底无语了:“不能用好听点的词?” 胡轩:“啧reads();!没别的词了,他们曹家的男人,也就曹阳哥曹斌哥正经点,曹兴曹安两个,就只能用‘勾搭’来形容了。” 夏柔翻个白眼儿,不再理他。 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 在这个大厅里,西装革履,衣着光鲜的男人们,都是有权有势有身家的,这样的男人,少有不风流的。 就是曹阳曹斌,也不过就是没有曹兴曹安花心得那么过分而已。 而从前,她一心想留在这个阶层,嫁给这样的男人。 大哥说,那些人,那些事,她驾驭不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所以那时,他为她选择了一个普通的白领,一个虽然只是普通阶层,却也很优秀的男人。 他是想她简简单单、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吧? 可他的好意,在那个时候,她不肯领。 宴会结束,夏柔坐了曹阳的车回家。 曹雄、曹斌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没过问。他们都是有应酬的人。 要不是曹安甩了她给曹阳,或许曹阳也去应酬去了。 小杨开车。 曹阳喝了几杯,闭目养了会儿神。 再睁开眼,就看见夏柔的侧脸。线条柔和,就是从前尖尖的下颌,也比从前略柔润了一些。 仿佛有了几分女人的味道。 又在发呆。 “小柔。”他叫她。 “嗯?”夏柔回神,转头。 因为出席宴会,所以化了淡妆。 昏暗的光线中,看起来,年纪仿佛没有那么小。 嘴唇,像花瓣一样娇嫩。 柔美的女人。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有那么一瞬,曹阳竟然有了一丝心猿意马。 “大哥?” 女孩子轻轻柔柔的嗓音惊醒了他。他微汗,收敛了心神。 “嗯?” “你刚才叫我?” “看见你又发呆。”他拍拍她的头,“老发呆。” 夏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窗外。 她一路都在想王曼。 曹阳和王曼之间的婚姻并不幸福,最后还走向终结。 夏柔预知了这结局,很想阻止这场婚姻。可她也知道,这……不是她能撼动得了的事。 这是两个优秀的人的相互吸引,这是两个有权势的家庭之间的强强联合reads();。在所有这些面前,她夏柔……微不足道。 她不由微微垂下头,轻叹自己的无能为力。 纵重生,亦无力。 她为什么叹气? 有了曹家的庇护,她还有什么烦恼? 不管是什么,有他在,都不会是问题,曹阳想。 他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小杨,没有立即去追问她,点了支烟。 忽然想起,家里的男人们都习惯了抽烟。在夏柔面前,也好像都没有特意的注意过。而夏柔从来没表现过不喜。她好像,对他们在她身边抽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习惯。 他看了她一眼。 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觉得夏柔微微垂着头的时候,长长的脖颈,形成一抹雪白的弧线…… 很美。 她还没长大,就已经长成了他喜欢的样子。这让曹阳有了微微的异样之感。 他的确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可这并不能否定他男性本能的存在。作为男人,他骨子里有着追逐女人的本能。 酒精,狭小的空间,昏暗的灯光,都像催化剂,让这种本能发酵,膨胀。 车子停在了主楼的门前,他们一左一右下了车。 夏柔伸手去推门,曹阳跨上一步,长臂一伸,已经把厚重的大门帮她推开。 夏柔就低头,从他手臂下钻过。 “哎哟”一声,蓬松的发髻就被他的袖扣勾住。 “别动。”曹阳闪身进楼,松开了手。 大门掩住。屋子里主灯没开,只开了壁灯,幽昏。安静极了,一点声音没有。可见还没人回来。他们两个倒成了最早到家的人。 曹阳把烟叼在嘴里,凑近她,就着壁灯柔和昏黄的光,一绺一绺往外扯。挂的紧了,灯光又暗,并不好弄。 房子里面恒温恒湿,没一会儿,夏柔就鼻尖冒汗。她就把外套脱了。 曹阳才把最后一绺头发从袖扣上解下来,鼻端就嗅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幽香。 隐隐约约,时隐时现。 曹阳微怔。 这不是他第一次嗅到这股幽香了。 但每每他再想寻觅,就杳无踪迹了。 “头发都乱了。”夏柔抱怨。一只手搭着外套,另一只手就反伸到脑后,摘下了珍珠发卡。 手腕纤细。那种雪白,与长长的脖颈一般颜色。 原来是…处子幽香啊……曹阳吐出一口烟,终于醒悟。 那是,娇柔如花瓣般的少女,才独有的体香…… 在门外被夜风吹散了的那一丝心猿意马,便卷土重来…… “别动……”他说。 把烟叼在嘴里,拿开了她的手reads();。 帮她把发髻里的u型小发卡,一支支抽出来。 最后一支抽出来,蓬松的头发就乱乱的垂了下来。 曹阳把手插/进她的发根,微微用力。从发根到发梢,盘卷成一团的头发,便被他通开了。 那指缝间滑过的微凉柔顺,让人心里像微风吹过,痒。 曹阳的拇指划过夏柔的耳廓,再一次插/入到她的头发里。 “这么长了……”他说。 时间,的确是奇妙。 能让她齐颊的短发长过腰间。 也让她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他和她贴得有些近。 他心知肚明,从来敏锐的神经却被酒精催化得开始自我放纵。 夏柔却毫无察觉。 “该剪了。”她说,“有点太长了。” 才说完,就头皮一紧。 被曹阳揪着头发,扯了一把。 “不许剪!好好给我留着!”曹阳叼着烟,斜斜的看着她,说。 又霸道,又痞气。 换个女人,都要怦然心动的。 就只有夏柔心如止水。 “怎么都得剪啊,总不能留到脚跟吧。”她攥着自己的发梢蹙眉道。 太长了,洗头发,吹头发,都很麻烦。 曹阳叼着烟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 笑得她莫名其妙:“笑什么?” “没什么。”他吐口白烟,接着笑。 实在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丫头啊……” 夏柔:“……?”莫名其妙的! 曹阳确认了!这丫头,是真的没开窍!不是年纪小的缘故,是真真的,一点也没开窍! 他曹太子,从少年时初入花丛以来,到现在人过而立,就从来没失手过。只要他想,就没什么女人他撩不动。 别说夏柔都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就是比她更小的,现在都有对他犯花痴的。 可见夏柔对他,是一点男女之想都没有。 可他毕竟不是她亲哥,能让她无视他的荷尔蒙的,就只有“她还没开窍”这一个解释。 曹阳觉得今夜很好笑。 刚刚自己,不知道抽的是哪门子风。 他清清喉咙,问:“今天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从男人模式,又切回到了大哥模式。 第3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对于一个男人在酒精催化下,天性本能的波涛暗涌,夏柔全无察觉。 前世她死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二十五岁的年轻姑娘。对男人这种生物,一直都没有足够深的了解。 更何况在她的心里,曹阳,就是大哥。 不是男人。 她对曹阳的爱与敬,愧和悔,贯穿了前世今生。 对她来说,曹阳几乎无所不能,几乎接近完美。 她理所当然的就忽略掉了“几乎”这个词。 理所当然的根本不会想到,她近乎完美的大哥……也会有男人的劣根性,也会有心猿意马、把持不住的时候。 她其实不开心的是自己无力阻止曹阳和王曼这两个人之间的相互吸引。 如果前世他们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相识了,那么再过两年,也就是她上大一的时候,王曼就要成为她的大嫂了。 任谁看,都是一对璧人,一门挑不出瑕疵的婚事。却只维持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就土崩瓦解。 夏柔不知道曹阳与王曼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但她知道,如果是连他们两个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就不需要去想了……因为想也没用。 她的为人处世,她的办事能力,无论是曹阳还是王曼,都甩了她十万八千里。 这么想想,她就觉得泄气。 “有个叫杨语涵的,问我什么时候改回姓曹reads();。”她说。 这个名字不是太熟,但曹阳想了想,还是猜出来了:“杨乃成的女儿?” “侄女。” 曹阳在楼梯拐角站住,冷笑:“不用理她。姓杨的跟我们家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又问她:“你怎么回答她的?” 夏柔站高两级台阶,转身,耸耸肩:“我就说,我亲爸姓夏,曹伯伯只是收留我,为什么要改姓。” “等周一上学,他们大概就都知道了。”她说,“这样挺好。” 曹阳相信,夏柔不可能不知道,对她来说,顶着“曹雄的女儿”的名号,于她从利益上来讲,才是最好的选择。 实际上,曹家兄弟也都或多或少的被人问起过夏柔的事。兄弟几人心有灵犀的,谁都没有说破。不否认,在外人看来,就等同于承认了。 没想到,揭破这件事的,是夏柔自己。 但曹阳喜欢夏柔这份豁达。 她若汲汲营营,便也不值得他们对她的好了。 曹家不是开善堂的。就因为夏柔是这样让人喜爱的女孩子,他们才会想对她更好一点。 夏柔是不知道此刻曹阳心里的想法。她若知道,必会感叹。 世间的因与果,便是这么奇妙。 “你再上学,好好看看那些人对你的态度都有什么变化。就知道什么叫‘人心’了。”曹阳说。“你也该学着点了。” 人心啊……,夏柔想,真是这世间最难捉摸的东西。 “不学。太难了!”她理直气壮的拒绝,“反正有你!” 得意的笑,转身就跑。 曹阳发现,女孩子留长发真的挺方便的。 比如,他揪着她的头发往回扯,死丫头就只能“哎哟、哎哟”的站住了。 “快放开!”夏柔气恼道。 “你跑啊。你不是本事大了?接着跑!”曹阳夹着烟,含笑道。 夏柔觉得曹阳今天晚上真是有点不太一样。 她其实从进门那会儿就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他肯定是喝多了! “去睡觉!不要撒酒疯!”她努力解救自己的头发。 一路抢着头发就到了她房间门口。 “到了,快放手。”她拍他手。 曹阳没撒手,还扯了一把,扯得夏柔头一歪。 “你和胡轩,走的太近了。”他说。 “啊?” “那小子不是好鸟。而且他们家要送他去国外念书,没几个月就要走了。你别让他忽悠了。”他说。 关键是,那个臭小子长了张好脸,假模假式起来,很是能哄住人的reads();。特别是女人。 就是撒酒疯……也还惦记着她的事啊。怕她让人给骗了…… 夏柔的心里,就满满的,软软的。像是一池温热的泉水,就要满的溢出来。 她看着他,抿着嘴笑。说话的声音都柔了几分:“没事儿,我不会被他骗的。你放心。” 曹阳好像有些发怔,她趁机扯回了自己的头发,“哈”了一声,飞快的开门、关门。 “砰”的一声,给了曹阳一个闭门羹吃。 曹阳回过神来,搓搓下巴。 吸了口烟,盯着那房门看了一眼。转身上楼。 要死了。这丫头长得比他想的快得多了。 她一贯是个柔美的姑娘,他没想到,她娇起来,能娇成这样。 今天时机不好。等改天……改天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不许用娇柔成这样的眼神儿看人!不许用软侬成这样的声音跟人说话! 她还不晓得,男人,是最禁不起撩拨的。 女孩清纯到极致,便成了男人的另一种蛊惑。 曹阳透过走廊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夜空。貌似是个月圆之夜。 他在男人和兄长之间很是混乱的来回切换了一番,应该都是月亮的错。 不过,诚如曹安所说,他们几个跟夏柔之间,的确到了……该注意避嫌的时候了。 没有血缘,还真是有点麻烦。 夏柔跟曹家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 这是夏柔亲口证实的,不需要再怀疑真实性。 曹阳叫她“好好看看”,她嘴上说着不学,实际上不看也得看。各人态度不一,或疏远,或亲近。或有嫉妒,或开嘲讽。 人情冷暖,在学校里就能得到生动的体现。这还都只是半大的孩子而已。 “就这样。全世界其实都这样。你也别觉得就我们这撮人坏。”胡轩说。 夏柔觉得他说的不对。 退一层,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虽然也有人情冷暖,但少了家世高低,身份碾压,相对要简单的多了。 在这个层次,人跟人之间的交往,不能只看个人跟个人之间有否好感,还要看父辈,看家族,看未来可能的变化和走势。 太复杂。 她脑子不够用。 她其实,就适合做个普通人。 她这脑子,在这个阶层,没人护着,早叫人剁碎成渣渣了,油炸着吃掉了。 “你怎么这么闲?”她问胡轩。“高三没功课了?” “我又不参加国内高考。我马上要走了。” “……什么时候走?” “四月底吧?” “……哦reads();。” “咦?咦咦?”胡轩开心了,“舍不得我啊?” 说不上舍不得。 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会很奇怪。 夏柔很清楚,如果她只是“夏柔”,那么胡轩对她来说,就是个危险的存在。 可当她成了“曹家的夏柔”,借着曹阳的庇护,能和胡轩平等对话的时候,胡轩对她就不再具有危险性。 这两年在学校里,她和胡轩甚至比和班里的同学还更亲近一些。 她毕竟曾经活到过二十五岁,就说脑子笨些,也是已经工作过的成年人了。跟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委实没有共同语言。 跟胡轩,反倒是能说的上话。 她喜不喜欢胡轩都得承认。胡轩,在他这个年龄,的的确确是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胡辰、胡轩两兄弟,毕竟是连曹雄都亲口称赞过的优秀后辈。 而她在胡轩曾经轻薄过她之后,还肯跟他来往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她避不开。 只要她还在曹家,她就避不开胡轩。 她不清楚里面有多少是利益,多少是感情,但胡家和曹家,的确在后来很多年直到的她死的时候,关系都很好。 这层关系,不会因为她受任何影响。 所以之前的事若不能放下,最后尴尬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给我个舍不得的理由?”夏柔说。 “比如,我长得帅?”胡轩大言不惭。 “呸。” “比如,我聪明?” “哼。” 夏柔老大不痛快,可也不能否认事实。 第一次看到“胡轩”两个字在年级成绩大排行的榜首位置挂着的时候,真的闪瞎了她的眼。 胡轩笑得满面春风。 夏柔对脑筋聪明的人有一种向往和敬畏,这一点早就被他发现了。 最开始,他对这女生纯粹是生理上的冲动。 对于这种从他爷爷、他爹那里继承过来的强于一般人的对异性的需求,胡轩并不引以为耻。相反,他觉得,这种原始的冲动是驱策男人奋斗的一大动力。 只有站在更高的位子上,掌着更大的权力,握有更多的财富,才能占有更多的性资源,不是吗? 他们家的男人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不断奋斗的路上,并且,成绩斐然。 然而他妈的倒霉的是,他运气不好,踢到了铁板。 结果因为曹阳一句话,就沦落到保姆……不,护花使者的职位上了。 这么养眼勾人的丫头能看不能吃……但是一想到曹阳,他就什么心思都熄了reads();。是的,当夏柔变成了“曹家的夏柔”时,他就只能对她客客气气的。 想再动手动嘴,那就是作死了。 他可没那么傻。世上美女多得是,他不至于为了一朵花,放弃了整片花海。 他很快就发现夏柔是个脑筋不怎么灵光的女孩。说白了就是有点笨,脑子转的慢。 这种女孩一般他称之为“花瓶”。照他哥说的,除了用来睡,没什么别的用处。 而且还经常给男人惹麻烦,在床之外的地方,会让人觉得烦。 他以为照看夏柔会是一件让他觉得烦的事,结果不是。 夏柔特别省心。 她脑子的确称不上聪明,但心思清明。没有成年女人的心机,也没有小女生的矫情。 温良纯厚吧,胡轩想。他实在也找不出别的字眼来夸她了。这几个字要是放在男人身上,胡轩可以把它们缩写成一个“傻”字。但放在一个女孩的身上,倒似乎是一种让人能放松能喜欢的品质。 胡轩慢慢的,发现自己挺喜欢跟夏柔相处的。特省心。不用跟她费心眼子,可以完全放松。 这对从小在人精儿堆里长大的胡轩来说,感觉很舒服。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曹家打算怎么安排你?跟你说过吗?”胡轩问。 夏柔微怔。迟疑道:“……没有。我……我……” 她犹豫了片刻说:“我想着……考上大学之后肯定要住校了,我就直接可以从曹伯伯家里搬出来了……” 胡轩盯着她:“然后呢?” “大学毕业,我就可以工作了啊。就……过日子呗……” 夏柔想,她可以自己找份工作,或者曹阳也可能会像前世那样给她安排一份工作。 其实她手里有两个曹雄以前赠给成婉的商铺,光是租金就足以使她吃喝不愁了。但她觉得好歹重活了一回,就说不能有什么大成就,也不能就这么做个米虫。 而且,她内心里也渴望,撇开所有这些曹家给予的东西,她能够成为一个自己能养活自己的女人。 胡轩看着这个脑子不聪明,心思也简单的傻姑娘,心里微微叹气。 他就要走了,一走好几年,就算每年回来,也不一定能见着她。 他想,怎么着,他也得给她点忠告吧。 “啊?”夏柔说,“干嘛?你要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干嘛还要我保证不告诉曹家人?” 胡轩想,那他妈还不是因为,正常情况下这种可能会对我自己造成不良影响的话,老子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吗! 还不是为了你这傻丫头! 他好歹,逼着夏柔答应了,他要跟她说的话,她绝不会告诉曹家人。 做了个深呼吸,他看着夏柔,终于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我的夏柔妹妹,傻丫头,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什么时候能学会自我保护?别把曹家人都当成好人行吗?” 第33章 文收6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购买v章不足50%的读者24小时后可替换正文。上了楼,路过方姨的房间时,却听见虚掩的门里传出争吵声。 “你想进大国企,曹阳给你安排进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想干什么!” “可,可我不是想去汾市啊!我是想留在这儿啊!” “这可是省会,省会的总部,有那么好进的吗!” “我知道难,可曹阳一定有办法……” 屋里静了一瞬,传出方姨发怒的声音:“人家有没有办法,跟你有什么关系!” “东方战区总司令家大公子的人情!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用吗!” “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去找了曹阳!你怎么这么大胆!” “你知道有多少人,被挡在大门外面,想跟曹家人见一面都不行!” “你看到大门的警卫员了吗!你以为这个院子,谁都能随便进吗?你以为曹家的人情,谁都能随便用吗!” “你以为你用了,说不满意,人家就得给你找补吗?” “你怎么不照照镜子!你是谁啊!” 屋里又陷入了寂静,可以想象得出何莉莉的难堪。 而屋外,夏柔也是一样的难堪。 方姨的每一句话,都抽打在何莉莉的脸皮上,也一样抽打在夏柔的脸皮上。 她突然羡慕起了何莉莉,羡慕她还有方姨会这样骂她。如果前世也能有人这样骂她,说不定也能给她骂醒。 但何莉莉显然还没被骂醒。 她死撑着顶嘴:“不是还有您的面子嘛。” “我?”方姨怒道,“我有什么面子?我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 “你闭嘴!”方姨怒极。“情分?什么情分reads();!那都是你想出来的!我给人家干活,人家给我工资。哪来的什么情分!” 怒极之后是一种脱力的虚弱。 “你啊……你把你那心思收一收吧!你想的那些……不可能!” “我、我想什么了!”何莉莉心虚。 “你当别人傻?就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方姨无力道,“你以为,你上高中时,我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寄宿学校去?还不是因为你老往曹阳曹斌跟前凑,司令不乐意了,敲打了我。我要是不送你去寄宿,我就连工作都没了……” 何莉莉显然惊呆了。 方姨又道:“你想留在这边,曹阳当然能办到。这对曹阳来说,是多大点事?可是他就把你弄到汾市去了,为什么?你就不想想吗?”她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倦,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操碎了心。 屋里安静了片刻,忽然传出何莉莉呜呜的哭声。 “凭什么!凭什么!”她哭着说,“我哪比不上别人了!我也是正经二本毕业的大学生!您辛辛苦苦的用自己的双手工作,我们哪比不上别人了?” “凭什么那个情妇的孩子就能像个大小姐似的!她妈妈连工作都不会!就会给别人当二奶!不要脸!” “您告诉我,她是不是司令的孩子?她要是司令的孩子,我就服气,我就认命!” 方姨呵斥她:“你胡说什么!” “您就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 方姨沉默了下,说:“当然不是。她要是司令的孩子,以司令的为人,早就接回家里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何莉莉倔强道:“那她凭什么!” “我们这样辛辛苦苦靠劳动养活自己的人,反倒不如她个情妇的孩子了!她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不要脸!” “你别胡说!”方姨呵斥她,“夏柔什么时候踩在你头上了!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主楼给她在装修房间!曹家把她安排到南华去上学!南华那是什么地方!权贵子弟学校!是她一个情妇的孩子该去的地方吗?她凭什么就能得到这些!凭什么我就不行!” “这能比吗?”方姨喝道,“你够了!” 是够了。 夏柔已经不想再听了。 情妇的孩子――这句话在前世宛如一句魔咒。 夏柔深深的吸了口气,甩甩头,把这诅咒甩散。她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隔壁顿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也传来“砰”的关门声。 凭什么…… 前世,夏柔也总是问自己这个问题。 凭什么她就要和一个普通的白领结婚,退回到普通人的阶层中? 凭什么她就不能留在这个阶层? 不断的问着“凭什么”,她鬼迷心窍一般,一意孤行的要和与自己不相匹配的人订婚。 大哥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奈啊。 他自己的婚姻也不顺利,离婚才一年多,却还要操心她的婚事reads();。 可他还是又一次纵容了她。 她还记得他揉着她的头,低声说,算了……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凉水“哗”的一声泼在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 夏柔抹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青春期少女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几乎无暇。 别去想了,夏柔。 就当过去是一场梦。一场磕磕绊绊,错误百出的梦。 你做过那样一场梦,醒来了,便该知道眼前的现实中,一步步,该怎么走了。 不要,再次摔倒。 不要,再去辜负,那些对你好的人。 何莉莉招呼也没跟夏柔打,就去了汾市。 方姨和夏柔之间也变得客客气气,礼貌周到。早前的一点亲密气氛,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再也恢复不了的。 夏柔那天碰了凉水,第二天肚子就疼起来,在床上躺了一天。 还是做保洁的于大姐注意到了,问了问,就跟厨房的老郑说了声。老郑就夏柔炖了滋补的热汤,转头又告诉了小杨。 曹阳晚上吃饭的时候看不到夏柔,问了问,才从小杨那里知道。 他还特意过来看了她一趟。 “没事的。”她虚弱的说,“一碰凉水就会疼,这是正常的。” “知道碰凉水会疼你还碰。”曹阳绷着脸道。 曹阳认识的女人大多苗条但是健康,柔弱成夏柔这样的,他没遇到过。小姑娘脸煞白,疼得嘴唇都白了。本来就瘦瘦小小的,蜷缩在床上,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但女人这种事,他丝毫也帮不上忙。 曹阳眼睛利,眼风一扫就看出方姨和夏柔之间的气氛有变化。再想到何莉莉,就不难猜了。 他就绕过了方姨,找了于大姐,请她照顾夏柔。 有了他特意的嘱托,夏柔自然是被照顾得很好。当时虽然疼的死去活来,等到姨妈离开了,她也就恢复了。 天气已经热得连晨跑也跑都受不了,夏柔就改去地下室游泳了。 曹阳下到地下,就看到她欢快的在水里游弋。雪白的皮肤,细直的腿,在微蓝的池水里像条小美人鱼。 看到他来了,她飞快的扒到岸边,摘了泳镜,抹把脸。仰头叫道:“曹阳哥。” 曹阳蹲下来:“游得不错啊,跟谁学的?” 跟你。 夏柔笑笑:“学校里有游泳课。” “哟,小美人鱼!”电梯里又下来一个人。 “曹斌哥,你回来啦?曹兴哥哥呢?” “他今天有饭局,大概回不来了,明天回来吧reads();。”曹斌笑嘻嘻的说。“怎么样,在这边还习惯吗?” 夏柔跟他说了两句话,又去游泳了。 她游了一趟,看见曹阳曹斌都坐在池边的藤椅上,意识到他们可能有事要谈,便上了岸,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电梯门关闭前,她望着池边的两个人。 兄弟俩都穿着四角泳裤,露出长长的腿。两个人都有腹肌,肩膀手臂的肌肉线条都很漂亮。兄弟俩长得也像,一样英俊。曹阳更阳刚一些,曹斌眉眼间便透着股成熟世故。 各有各的味道。 她又想起了曹兴和曹安。 曹家四兄弟,有名的四个黄金单身汉。名门淑女,趋之若鹜。 四个人都是天生都聪明,又有着比别人好的多的出身,注定了都是人中龙凤。 根本不是何莉莉或者是她这样的女孩可以肖想的。 夏柔就想,她其实还是有强过何莉莉的地方的。最起码,她知道她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所以,在前世,她虽是近水楼台,却从未肖想过四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 曹斌目送她进了电梯。 “挺懂事啊。有点眼力劲儿。”他转头跟曹阳说。“人怎么样?麻不麻烦?” 曹阳点头道:“很乖。是个听话的孩子。” 曹斌说:“就怕以后跟何莉莉似的。那就烦人了。” “不会。”曹阳点了根烟,“何莉莉没人教,小柔这不有我呢吗?” 曹斌“嗬”了一声:“我才多久没回家啊?她就已经得了你的宠了?” “滚蛋。”曹阳说,“好好教,肯定是个好孩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爸很喜欢她。有她在,爸吃饭都能吃的多点儿。” 兄弟俩就沉默了一会儿。 “行。”曹斌说,“就冲这一点,养着她也值了。” 他没去多问,曹家对夏柔到底要怎么个养法。 他在外面也是要做决策的人,但在这个家里,他的头上还有曹阳,曹阳的头上还有曹雄。 还轮不到他操心。 曹阳不喜欢曹斌这么说夏柔。仿佛她是一只小猫小狗。 但他没有说什么。 即便这样,成婉也很快就摸索出来,曹雄爱红茶不喜绿茶。等他再来的时候,她沏出来的茶,便很合他的口味了。 而同时,曹雄也懂了成婉的前夫在电话里说的话。成婉……真的是一个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女人。 她不聪明,迷糊,更要命的是没主意,遇到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会柔顺,听话。 她的前夫只是个中产阶级白领阶层,对那个男人来说,成婉这些全都是缺点。当她年近三十,渐渐失去了青春的鲜活之后,便遭到的丈夫的嫌弃。 第34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购买v章不足50%的读者24小时后可替换正文。上了楼,路过方姨的房间时,却听见虚掩的门里传出争吵声。 “你想进大国企,曹阳给你安排进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想干什么!” “可,可我不是想去汾市啊!我是想留在这儿啊!” “这可是省会,省会的总部,有那么好进的吗!” “我知道难,可曹阳一定有办法……” 屋里静了一瞬,传出方姨发怒的声音:“人家有没有办法,跟你有什么关系!” “东方战区总司令家大公子的人情!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用吗!” “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去找了曹阳!你怎么这么大胆!” “你知道有多少人,被挡在大门外面,想跟曹家人见一面都不行!” “你看到大门的警卫员了吗!你以为这个院子,谁都能随便进吗?你以为曹家的人情,谁都能随便用吗!” “你以为你用了,说不满意,人家就得给你找补吗?” “你怎么不照照镜子!你是谁啊!” 屋里又陷入了寂静,可以想象得出何莉莉的难堪。 而屋外,夏柔也是一样的难堪。 方姨的每一句话,都抽打在何莉莉的脸皮上,也一样抽打在夏柔的脸皮上。 她突然羡慕起了何莉莉,羡慕她还有方姨会这样骂她。如果前世也能有人这样骂她,说不定也能给她骂醒。 但何莉莉显然还没被骂醒。 她死撑着顶嘴:“不是还有您的面子嘛。” “我?”方姨怒道,“我有什么面子?我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 “你闭嘴!”方姨怒极。“情分?什么情分reads();!那都是你想出来的!我给人家干活,人家给我工资。哪来的什么情分!” 怒极之后是一种脱力的虚弱。 “你啊……你把你那心思收一收吧!你想的那些……不可能!” “我、我想什么了!”何莉莉心虚。 “你当别人傻?就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方姨无力道,“你以为,你上高中时,我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寄宿学校去?还不是因为你老往曹阳曹斌跟前凑,司令不乐意了,敲打了我。我要是不送你去寄宿,我就连工作都没了……” 何莉莉显然惊呆了。 方姨又道:“你想留在这边,曹阳当然能办到。这对曹阳来说,是多大点事?可是他就把你弄到汾市去了,为什么?你就不想想吗?”她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倦,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操碎了心。 屋里安静了片刻,忽然传出何莉莉呜呜的哭声。 “凭什么!凭什么!”她哭着说,“我哪比不上别人了!我也是正经二本毕业的大学生!您辛辛苦苦的用自己的双手工作,我们哪比不上别人了?” “凭什么那个情妇的孩子就能像个大小姐似的!她妈妈连工作都不会!就会给别人当二奶!不要脸!” “您告诉我,她是不是司令的孩子?她要是司令的孩子,我就服气,我就认命!” 方姨呵斥她:“你胡说什么!” “您就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 方姨沉默了下,说:“当然不是。她要是司令的孩子,以司令的为人,早就接回家里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何莉莉倔强道:“那她凭什么!” “我们这样辛辛苦苦靠劳动养活自己的人,反倒不如她个情妇的孩子了!她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不要脸!” “你别胡说!”方姨呵斥她,“夏柔什么时候踩在你头上了!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主楼给她在装修房间!曹家把她安排到南华去上学!南华那是什么地方!权贵子弟学校!是她一个情妇的孩子该去的地方吗?她凭什么就能得到这些!凭什么我就不行!” “这能比吗?”方姨喝道,“你够了!” 是够了。 夏柔已经不想再听了。 情妇的孩子――这句话在前世宛如一句魔咒。 夏柔深深的吸了口气,甩甩头,把这诅咒甩散。她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隔壁顿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也传来“砰”的关门声。 凭什么…… 前世,夏柔也总是问自己这个问题。 凭什么她就要和一个普通的白领结婚,退回到普通人的阶层中? 凭什么她就不能留在这个阶层? 不断的问着“凭什么”,她鬼迷心窍一般,一意孤行的要和与自己不相匹配的人订婚。 大哥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奈啊。 他自己的婚姻也不顺利,离婚才一年多,却还要操心她的婚事reads();。 可他还是又一次纵容了她。 她还记得他揉着她的头,低声说,算了……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凉水“哗”的一声泼在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 夏柔抹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青春期少女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几乎无暇。 别去想了,夏柔。 就当过去是一场梦。一场磕磕绊绊,错误百出的梦。 你做过那样一场梦,醒来了,便该知道眼前的现实中,一步步,该怎么走了。 不要,再次摔倒。 不要,再去辜负,那些对你好的人。 何莉莉招呼也没跟夏柔打,就去了汾市。 方姨和夏柔之间也变得客客气气,礼貌周到。早前的一点亲密气氛,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再也恢复不了的。 夏柔那天碰了凉水,第二天肚子就疼起来,在床上躺了一天。 还是做保洁的于大姐注意到了,问了问,就跟厨房的老郑说了声。老郑就夏柔炖了滋补的热汤,转头又告诉了小杨。 曹阳晚上吃饭的时候看不到夏柔,问了问,才从小杨那里知道。 他还特意过来看了她一趟。 “没事的。”她虚弱的说,“一碰凉水就会疼,这是正常的。” “知道碰凉水会疼你还碰。”曹阳绷着脸道。 曹阳认识的女人大多苗条但是健康,柔弱成夏柔这样的,他没遇到过。小姑娘脸煞白,疼得嘴唇都白了。本来就瘦瘦小小的,蜷缩在床上,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但女人这种事,他丝毫也帮不上忙。 曹阳眼睛利,眼风一扫就看出方姨和夏柔之间的气氛有变化。再想到何莉莉,就不难猜了。 他就绕过了方姨,找了于大姐,请她照顾夏柔。 有了他特意的嘱托,夏柔自然是被照顾得很好。当时虽然疼的死去活来,等到姨妈离开了,她也就恢复了。 天气已经热得连晨跑也跑都受不了,夏柔就改去地下室游泳了。 曹阳下到地下,就看到她欢快的在水里游弋。雪白的皮肤,细直的腿,在微蓝的池水里像条小美人鱼。 看到他来了,她飞快的扒到岸边,摘了泳镜,抹把脸。仰头叫道:“曹阳哥。” 曹阳蹲下来:“游得不错啊,跟谁学的?” 跟你。 夏柔笑笑:“学校里有游泳课。” “哟,小美人鱼!”电梯里又下来一个人。 “曹斌哥,你回来啦?曹兴哥哥呢?” “他今天有饭局,大概回不来了,明天回来吧reads();。”曹斌笑嘻嘻的说。“怎么样,在这边还习惯吗?” 夏柔跟他说了两句话,又去游泳了。 她游了一趟,看见曹阳曹斌都坐在池边的藤椅上,意识到他们可能有事要谈,便上了岸,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电梯门关闭前,她望着池边的两个人。 兄弟俩都穿着四角泳裤,露出长长的腿。两个人都有腹肌,肩膀手臂的肌肉线条都很漂亮。兄弟俩长得也像,一样英俊。曹阳更阳刚一些,曹斌眉眼间便透着股成熟世故。 各有各的味道。 她又想起了曹兴和曹安。 曹家四兄弟,有名的四个黄金单身汉。名门淑女,趋之若鹜。 四个人都是天生都聪明,又有着比别人好的多的出身,注定了都是人中龙凤。 根本不是何莉莉或者是她这样的女孩可以肖想的。 夏柔就想,她其实还是有强过何莉莉的地方的。最起码,她知道她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所以,在前世,她虽是近水楼台,却从未肖想过四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 曹斌目送她进了电梯。 “挺懂事啊。有点眼力劲儿。”他转头跟曹阳说。“人怎么样?麻不麻烦?” 曹阳点头道:“很乖。是个听话的孩子。” 曹斌说:“就怕以后跟何莉莉似的。那就烦人了。” “不会。”曹阳点了根烟,“何莉莉没人教,小柔这不有我呢吗?” 曹斌“嗬”了一声:“我才多久没回家啊?她就已经得了你的宠了?” “滚蛋。”曹阳说,“好好教,肯定是个好孩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爸很喜欢她。有她在,爸吃饭都能吃的多点儿。” 兄弟俩就沉默了一会儿。 “行。”曹斌说,“就冲这一点,养着她也值了。” 他没去多问,曹家对夏柔到底要怎么个养法。 他在外面也是要做决策的人,但在这个家里,他的头上还有曹阳,曹阳的头上还有曹雄。 还轮不到他操心。 曹阳不喜欢曹斌这么说夏柔。仿佛她是一只小猫小狗。 但他没有说什么。 即便这样,成婉也很快就摸索出来,曹雄爱红茶不喜绿茶。等他再来的时候,她沏出来的茶,便很合他的口味了。 而同时,曹雄也懂了成婉的前夫在电话里说的话。成婉……真的是一个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女人。 她不聪明,迷糊,更要命的是没主意,遇到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会柔顺,听话。 她的前夫只是个中产阶级白领阶层,对那个男人来说,成婉这些全都是缺点。当她年近三十,渐渐失去了青春的鲜活之后,便遭到的丈夫的嫌弃。 第35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购买v章不足50%的读者24小时后可替换正文。她重生不过才三天。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回到了以前和妈妈住在那套复式公寓里的时候。她后来搬回去的时候重新了装修了一次,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她梦游似的在公寓里游走,看着那些熟悉无比又早就被遗忘的细节。及至走下楼梯看到客厅里成婉的遗像,都还在奇怪,怎么会梦到妈妈刚去世的那个时候,难道这不是梦,是因为她也死了,所以离魂来到了这里? 后来是门铃声惊醒了她,老周陪着律师过来,让她签字。 成婉的名下除了这间公寓,还有两间底商在放租,收入不菲。只靠着租金,她也能过上比很多普通人舒服得多的日子。 这些,当然都是曹雄给她的。 曹雄说了会照顾她,就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而这些,在成婉去世后,都由夏柔来继承。 夏柔浑浑噩噩的,机械的按照律师的指示,在数份文件上签字,愈来愈感到不对劲。 细节太过翔实了! 真正的梦境应该是模糊的、跳跃的,不连贯的。可这个梦!合同上连所有房产的门牌号码都清清楚楚。 夏柔从来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那两间底商,因为一直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却总是记不住具体的门牌号reads();。她看着合同里清清楚楚的门牌地址,捏着笔,终于抬头。 “周叔……我,我这是在做梦吧?”她不确定的问。 才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女,脸色苍白,突兀的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老周看着,就有点可怜她。 老周是曹雄的司机。对于曹雄这样的人,到哪里,司机和警卫员都贴身跟随,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所以老周,已经认识夏柔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夏柔长大的。 他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别担心,还有首长在呢。不会不管你的。” 律师也是自己人,他就不避讳,直说了:“本来想待会跟你说的,首长安排让你到他家里去住,以后好照顾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 夏柔捏着笔,呆呆的看着他。 在两个男人看来,就是这女孩这两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消化不了刚才的消息。他们哄着她叫她把文件都签完了,如释重负。 老周走之前反复叮嘱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帮你一起收拾东西。先把随身的东西收拾了吧,其他的……以后慢慢再处理就行。” 老周走了之后,夏柔站在门口盯着大门看了半晌,倏地转身去了厨房。她翻出一把水果刀,盯着自己左手白皙的手心,慢慢的……划了下去! 疼! 才扎破一个小小的口子,就有鲜红的血珠渗出,锐痛感清晰无比。 水果刀仓啷一声掉落地板,夏柔盯着自己的手心,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重生。 夏柔向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像她这样的蠢笨之人竟然……能获得上天的眷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只觉得脑壳疼。 叹了口气,爬起来,翻出了来曹家的路上买的冥币。今天是成婉的头七,她该给她烧些钱的。 在路上,还是老周提了一句:“今天是你妈妈头七吧?”她才想起来这件事,于是叫老周半路停车,下车买了些香烛纸钱。 她不记得上一世的路上,老周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了,但却想起来,那时候的她,被母亲的死打击的浑浑噩噩,混不知道头七还要给母亲烧纸。 她翻了翻,才发现没有买打火机。想了想,去敲了方姨的门。 方姨得知她的来意,看了她一眼,带她去了厨房,给她找出一个点火器。又去别处给她找了个脸盆。 “在盆里烧吧,好收拾。”她说。 她带她到庭院里找了个角落,还折了根树枝,教她画圈:“圈要合拢,这样烧过去的东西就会落在自家人的手里了。” 这些其实夏柔都知道,但她真切感受到了方姨的善意,还是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庭院昏黄的灯光下,瘦弱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给亡故的母亲烧纸……画面看着凄凉。 方姨便没离去,叹口气,蹲下来帮她一起烧。 夏柔在夜色中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孔看起来很柔和,没有她记忆中晚/娘般的严肃冷漠reads();。 她垂下眼睑,望着橘红色的火焰跳动,心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方姨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是因为她不一样了吗?因为她没有心怀怨愤,没有自怜自艾,也没有满身是刺,所以别人待她,就全然不同了。 “你一直跟你妈妈一起生活,是父亲去世了吗?”方姨一边烧着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 “没有……”夏柔的脸被火光映着,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有了些人气。“我爸爸跟我妈妈离婚,跟别的人结婚走了。” 方姨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还有联系吗?” 夏柔摇头:“没有了。他走的时候我才七岁,后来再没见过。” 方姨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默默的往火里添纸。 纸钱快烧完的时候,她忽然说:“你别怕,首长说了会照顾你。首长说话一向作数。当年……他说了不再娶,就真的没再娶。” 她说着,摇了摇头。 她对夏柔的身份有些微微的不喜,的确是因为她是情妇的孩子。她曾经受过曹夫人的恩惠,自然对夏柔和成婉会有些轻微的抵触。但是她现在细想起来,成婉跟了曹雄的时候,曹夫人都去世七八年了。成婉虽然没名分,却也不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再看着夏柔安静柔弱的模样,她那点轻微的抵触也消散了,心里面不由得怜悯起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来。 一抬眼,不由得微怔。 那孩子黑黢黢的眼睛穿透橘色火光和变形的气流,正定定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以她的年龄而言,不免太过幽邃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听见夏柔说:“嗯,我知道。” 对曹家男人的一言九鼎,夏柔是很知道的。 两个人就不再说话,待纸钱烧尽,没了明火,方姨拧开一瓶矿泉水,把盆里的火星浇灭。 “先别动,太烫。等凉下来再收拾。”她说着,想站起来,却晃了下身子。 夏柔扶了她一把。 她捶着腰叹道:“老了啊,腰都不行了。唉,一眨眼,这么多年了……” “您先回去吧。”夏柔说,“我自己收拾就行了,我知道往哪倒……” 方姨看看盆里,确定不再有火星,就说:“那好,你别烫着。”捶着腰先回去了。 夏柔坐在地上,捶着发麻的腿,等脸盆凉下来。 下意识的抬起头,往主楼看了一眼。三楼的一扇窗前,立着个人影,有一点橘红,时隐时现。 是大哥,在窗边抽烟吧,她想。 因为那个房间是曹阳的卧室,就在她的卧室的正上方。 他站在窗边,好像一直在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庭院里的灯光柔和幽暗,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能看得出来是她吗? 她眯起眼也看了他一会儿,怎么看也只是个黑色的剪影,便收回了目光reads();。 这庭院与她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记忆中这些树木都更粗壮高大一些。夏天张开树冠,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阳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她坐在树冠下的木椅上看书,比在房子里吹空调更加舒服。 现在想想,在她还是学生的那些年里,她其实什么都不用操心,完全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她却总是为自己的身份所困扰。 “情妇的女儿”,像一句咒语,又像一张大网,紧紧的捆住了她…… 曹阳在窗边抽根烟,看见了夏柔出来烧纸。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成婉的头七。 懂事的孩子,他想。还知道要烧纸。别的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大概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长辈的提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吧。 方姨回去了,那孩子就坐在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似是发呆发够了,揉揉腿站起来,端着烧火的盆也走了。 刚好他一支烟抽完,转身掐灭在烟灰缸里。 更晚的时候,他瞥见窗外有车灯的光晃过,便下了楼。一楼的起居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橘红的火光或明或灭。 先回来的是曹雄。 “爸。”他走过去。 他的声音像是撕裂了黑暗,让曹雄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还没睡?”他说。 “还早。”曹阳说。他打开了沙发旁一盏台。 虽然柔和,突然而来的光照也让曹雄微微的眯起眼。 “她到了吗?”他问。 曹阳知道他问的是夏柔,答道:“晚上就到了,跟我一起吃的晚饭。” “还好吗?” “看着还行,哭了一回,大概还难过吧。哄哄就好了,晚上她还给成姨烧了纸。”他想了想,补充道,“挺懂事的,安静。” 曹雄没再说话,静静的抽烟。 过了一会,他像是累了,把烟掐灭。 “交给你了。”他说,“照顾好她。就当你多了个妹妹。” 妻子早逝,长子早早就自立了,非但能照顾好自己,还把弟弟们也照顾的很好。所以,他放心把夏柔交给他。 她是成婉的孩子,是成婉最后的牵挂。他有心对她好。 可那孩子不亲近他,总是躲着他。 他也没办法。 “我想着你再不下来就给你打电话呢。”他说。“眼睛怎么肿了?” 夏柔其实已经用凉毛巾敷过了,但还是有些肿。不难看出来。 “水肿。”她说,“郑叔熬了糖水,我睡觉前喝太多了。” 那眼睛一看就是哭肿的,但曹阳没揭穿她。 母亲去世才多久,偶尔想起,小姑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想想就让他觉得可怜。 第36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购买v章不足50%的读者24小时后可替换正文。她重生不过才三天。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回到了以前和妈妈住在那套复式公寓里的时候。她后来搬回去的时候重新了装修了一次,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她梦游似的在公寓里游走,看着那些熟悉无比又早就被遗忘的细节。及至走下楼梯看到客厅里成婉的遗像,都还在奇怪,怎么会梦到妈妈刚去世的那个时候,难道这不是梦,是因为她也死了,所以离魂来到了这里? 后来是门铃声惊醒了她,老周陪着律师过来,让她签字。 成婉的名下除了这间公寓,还有两间底商在放租,收入不菲。只靠着租金,她也能过上比很多普通人舒服得多的日子。 这些,当然都是曹雄给她的。 曹雄说了会照顾她,就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而这些,在成婉去世后,都由夏柔来继承。 夏柔浑浑噩噩的,机械的按照律师的指示,在数份文件上签字,愈来愈感到不对劲。 细节太过翔实了! 真正的梦境应该是模糊的、跳跃的,不连贯的。可这个梦!合同上连所有房产的门牌号码都清清楚楚。 夏柔从来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那两间底商,因为一直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却总是记不住具体的门牌号reads();。她看着合同里清清楚楚的门牌地址,捏着笔,终于抬头。 “周叔……我,我这是在做梦吧?”她不确定的问。 才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女,脸色苍白,突兀的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老周看着,就有点可怜她。 老周是曹雄的司机。对于曹雄这样的人,到哪里,司机和警卫员都贴身跟随,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所以老周,已经认识夏柔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夏柔长大的。 他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别担心,还有首长在呢。不会不管你的。” 律师也是自己人,他就不避讳,直说了:“本来想待会跟你说的,首长安排让你到他家里去住,以后好照顾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 夏柔捏着笔,呆呆的看着他。 在两个男人看来,就是这女孩这两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消化不了刚才的消息。他们哄着她叫她把文件都签完了,如释重负。 老周走之前反复叮嘱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帮你一起收拾东西。先把随身的东西收拾了吧,其他的……以后慢慢再处理就行。” 老周走了之后,夏柔站在门口盯着大门看了半晌,倏地转身去了厨房。她翻出一把水果刀,盯着自己左手白皙的手心,慢慢的……划了下去! 疼! 才扎破一个小小的口子,就有鲜红的血珠渗出,锐痛感清晰无比。 水果刀仓啷一声掉落地板,夏柔盯着自己的手心,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重生。 夏柔向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像她这样的蠢笨之人竟然……能获得上天的眷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只觉得脑壳疼。 叹了口气,爬起来,翻出了来曹家的路上买的冥币。今天是成婉的头七,她该给她烧些钱的。 在路上,还是老周提了一句:“今天是你妈妈头七吧?”她才想起来这件事,于是叫老周半路停车,下车买了些香烛纸钱。 她不记得上一世的路上,老周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了,但却想起来,那时候的她,被母亲的死打击的浑浑噩噩,混不知道头七还要给母亲烧纸。 她翻了翻,才发现没有买打火机。想了想,去敲了方姨的门。 方姨得知她的来意,看了她一眼,带她去了厨房,给她找出一个点火器。又去别处给她找了个脸盆。 “在盆里烧吧,好收拾。”她说。 她带她到庭院里找了个角落,还折了根树枝,教她画圈:“圈要合拢,这样烧过去的东西就会落在自家人的手里了。” 这些其实夏柔都知道,但她真切感受到了方姨的善意,还是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庭院昏黄的灯光下,瘦弱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给亡故的母亲烧纸……画面看着凄凉。 方姨便没离去,叹口气,蹲下来帮她一起烧。 夏柔在夜色中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孔看起来很柔和,没有她记忆中晚/娘般的严肃冷漠reads();。 她垂下眼睑,望着橘红色的火焰跳动,心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方姨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是因为她不一样了吗?因为她没有心怀怨愤,没有自怜自艾,也没有满身是刺,所以别人待她,就全然不同了。 “你一直跟你妈妈一起生活,是父亲去世了吗?”方姨一边烧着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 “没有……”夏柔的脸被火光映着,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有了些人气。“我爸爸跟我妈妈离婚,跟别的人结婚走了。” 方姨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还有联系吗?” 夏柔摇头:“没有了。他走的时候我才七岁,后来再没见过。” 方姨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默默的往火里添纸。 纸钱快烧完的时候,她忽然说:“你别怕,首长说了会照顾你。首长说话一向作数。当年……他说了不再娶,就真的没再娶。” 她说着,摇了摇头。 她对夏柔的身份有些微微的不喜,的确是因为她是情妇的孩子。她曾经受过曹夫人的恩惠,自然对夏柔和成婉会有些轻微的抵触。但是她现在细想起来,成婉跟了曹雄的时候,曹夫人都去世七八年了。成婉虽然没名分,却也不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再看着夏柔安静柔弱的模样,她那点轻微的抵触也消散了,心里面不由得怜悯起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来。 一抬眼,不由得微怔。 那孩子黑黢黢的眼睛穿透橘色火光和变形的气流,正定定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以她的年龄而言,不免太过幽邃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听见夏柔说:“嗯,我知道。” 对曹家男人的一言九鼎,夏柔是很知道的。 两个人就不再说话,待纸钱烧尽,没了明火,方姨拧开一瓶矿泉水,把盆里的火星浇灭。 “先别动,太烫。等凉下来再收拾。”她说着,想站起来,却晃了下身子。 夏柔扶了她一把。 她捶着腰叹道:“老了啊,腰都不行了。唉,一眨眼,这么多年了……” “您先回去吧。”夏柔说,“我自己收拾就行了,我知道往哪倒……” 方姨看看盆里,确定不再有火星,就说:“那好,你别烫着。”捶着腰先回去了。 夏柔坐在地上,捶着发麻的腿,等脸盆凉下来。 下意识的抬起头,往主楼看了一眼。三楼的一扇窗前,立着个人影,有一点橘红,时隐时现。 是大哥,在窗边抽烟吧,她想。 因为那个房间是曹阳的卧室,就在她的卧室的正上方。 他站在窗边,好像一直在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庭院里的灯光柔和幽暗,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能看得出来是她吗? 她眯起眼也看了他一会儿,怎么看也只是个黑色的剪影,便收回了目光reads();。 这庭院与她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记忆中这些树木都更粗壮高大一些。夏天张开树冠,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阳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她坐在树冠下的木椅上看书,比在房子里吹空调更加舒服。 现在想想,在她还是学生的那些年里,她其实什么都不用操心,完全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她却总是为自己的身份所困扰。 “情妇的女儿”,像一句咒语,又像一张大网,紧紧的捆住了她…… 曹阳在窗边抽根烟,看见了夏柔出来烧纸。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成婉的头七。 懂事的孩子,他想。还知道要烧纸。别的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大概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长辈的提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吧。 方姨回去了,那孩子就坐在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似是发呆发够了,揉揉腿站起来,端着烧火的盆也走了。 刚好他一支烟抽完,转身掐灭在烟灰缸里。 更晚的时候,他瞥见窗外有车灯的光晃过,便下了楼。一楼的起居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橘红的火光或明或灭。 先回来的是曹雄。 “爸。”他走过去。 他的声音像是撕裂了黑暗,让曹雄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还没睡?”他说。 “还早。”曹阳说。他打开了沙发旁一盏台。 虽然柔和,突然而来的光照也让曹雄微微的眯起眼。 “她到了吗?”他问。 曹阳知道他问的是夏柔,答道:“晚上就到了,跟我一起吃的晚饭。” “还好吗?” “看着还行,哭了一回,大概还难过吧。哄哄就好了,晚上她还给成姨烧了纸。”他想了想,补充道,“挺懂事的,安静。” 曹雄没再说话,静静的抽烟。 过了一会,他像是累了,把烟掐灭。 “交给你了。”他说,“照顾好她。就当你多了个妹妹。” 妻子早逝,长子早早就自立了,非但能照顾好自己,还把弟弟们也照顾的很好。所以,他放心把夏柔交给他。 她是成婉的孩子,是成婉最后的牵挂。他有心对她好。 可那孩子不亲近他,总是躲着他。 他也没办法。 “我想着你再不下来就给你打电话呢。”他说。“眼睛怎么肿了?” 夏柔其实已经用凉毛巾敷过了,但还是有些肿。不难看出来。 “水肿。”她说,“郑叔熬了糖水,我睡觉前喝太多了。” 那眼睛一看就是哭肿的,但曹阳没揭穿她。 母亲去世才多久,偶尔想起,小姑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想想就让他觉得可怜。 第37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购买v章不足50%的读者24小时后可替换正文。她以仿若女主人般的姿态带她参观大宅,告诉她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却又敞开真正的禁忌之地的大门,以里面的华丽精致诱惑于她。 她明知道二楼的客房专门在为她重装,却按下不提,偏偏强调她将要住的那一间是“客房”。 前世,夏柔看不破,真的被她这种语言的暗示击中了。又碰巧曹家只有男人,男人的眼光和女人颇有不同。她后来终于从配楼搬到主楼,发现卧室的壁纸是淡蓝色而不是女孩子常用的粉色或者藕荷色。就一直觉得她的卧室始终是一间“客房”。 其实那淡蓝色的壁纸上,还有着浅浅的蔷薇花纹。不管是曹家的哪一个男人为她挑选的,对他们来说,这都已经是极限了。 就是现在让夏柔去假想,她都没法去想象曹阳或者曹斌,或者曹兴,会帮她选也一款粉色系的壁纸。 至于曹雄……不不不,她连假想都不敢。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被何莉莉暗示过的她,却偏偏要耿耿于怀。既幼稚,又偏激。既暗暗自卑,又过度自尊。 而这个何莉莉……夏柔一回想她今天说的许多话,就颇是无语reads();。 她不过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到底碍着她什么了呢?要这样的向她示威? 游泳池的那些话简直可笑。她一个人用的更衣室?夏柔当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了。 她使用游泳池,本来就是一种僭越了的行为。这房子里的许多设施,像方姨这样被雇佣的员工根本就无权使用。不过因为她从小在曹家长大,有点情分,又是个年轻姑娘,而曹家男人又不会去计较这种小事,才没人管她而已。 并不是像她自己话里话外暗示的那样仿佛有什么特权。 何莉莉亲热的笑容之下,手段幼稚又拙劣。只可惜十五岁的夏柔偏偏中计。 幸运的是,现在十五岁夏柔的身体里,装的是夏柔二十五岁的灵魂。二十五岁的夏柔在曹家生活了十年,看过了太多,再看何莉莉这年轻姑娘的拙劣手段,便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心情有点低落,早先对于何莉莉重逢的期待和喜悦全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又一次,被对自己的认知打击了一回。 但即使这样,晚饭的时候,她依然去了员工餐厅。 周末曹雄和曹阳都出去了,也告诉了她晚上会只有她一个人吃饭。提出去员工餐厅也的确是她自己的主意。 最开始,是真的想为和何莉莉的重逢庆祝一下。现在,她没这种心情了,却依然决定去。 她想和在曹家工作的这些人相处好。 诚然,对曹家人来说,这些人并没有多重要。便是在曹家待了十多年,宛然事事都离不开她的方姨,也在不久的将来说离职就离职了。 但对夏柔来说,这是她想修复的另一个错误,或者失败。 前世,这些为曹家工作的人,以方姨为首,没一个喜欢她。 她曾经在庭院里听到保洁和园丁窃窃私语,讥笑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却自以为是大小姐。 上一世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让她羞愤、生恨、不平。让她觉得这些人都是势利眼,不过是欺负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 但这一世,经历了方姨对她的态度的转变,她开始反思。 她就想起来,在前世,即便曹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坐在主楼的餐厅的水晶灯下用餐。她甚至一次都没去过员工餐厅。 她再想起今天何莉莉的表现,荒谬的发现,她和何莉莉……是何其的相似。 其实何莉莉也很简单。她也自卑。 她在曹家大宅里表现得再自在,也改变不了她不过就是“家政阿姨的孩子”这个事实。比她这个“情妇的孩子”实在是高不到哪里去。 她不过是仗着方姨在曹家资历老,才敢在曹家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夏柔摆主人的谱。 一如夏柔当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纯进口的奢华水晶灯下,吃着厨师烹制的精致的菜肴。 这么想着,夏柔就忽然能理解何莉莉对她的态度了。 不过就是嫉妒罢了。 夏柔虽然现在住在配楼里,但,她迟早就会住进主楼。在那栋奢华的宅子里,她有专门为她重新装修的房间,她在这房子里有属于自己的空间reads();。 而何莉莉呢,她在外面租房住。她回到曹家,也只能跟方姨同住一个房间。就是在配楼里,她都没有自己的房间。 夏柔叹了口气,对何莉莉的厌恶就淡了很多。她知道倘若易地而处,换成她是何莉莉,说不定还比不上何莉莉呢。 那种自卑和自尊一体两面,把人夹在中间折磨的痛苦,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夏柔,吃饭了。”傍晚时何莉莉过来敲门。 夏柔开了门跟她走。 “好好的,你去员工餐厅吃什么啊。在主楼吃哪不好了。”何莉莉语气微酸。在主楼用餐,是她渴求却得不到的待遇。 夏柔轻轻的说:“就我一个人,没必要折腾,跟大家一起吃还简单点。” 何莉莉就横了她一眼,带着微微的嫉妒,和“这孩子傻”的轻蔑。 夏柔没放在心上。 因为何莉莉……在曹家,也待不了太久了。 一如夏柔所想,其实没有人是刻意针对她的。别人对她的态度,不过是她对别人的态度的反射罢了。 前世,她不通人情世故,又总怕被人看不起。行动间便难免刻意的端着,就譬如曹家人都不回来,她也坚持一个人在主楼吃饭一样。 在这些人看来,就是摆谱。 而现在,因为夏柔自己提出来员工餐厅一起吃饭,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很亲和。 “夏小姐,我们这边做饭就没主楼那边那么精致了,你还吃得惯吗?”厨师老郑笑眯眯的问。 “郑叔。”夏柔叫了他一声,微笑道,“您叫我夏柔就行了。” “啊?这个……”老郑还想推辞一下。 “我就是家里没人照顾了,所以才在这边寄住而已。您老叫我夏小姐、夏小姐的,我听着怪别扭的。”夏柔笑道。 她自己点破了自己的身份,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就轻松了起来。虽然之前大家对她也和蔼,但从她说了这个话之后,就明显多了几分随意和自在。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给别人多一点,别人也给你多一点,夏柔想。 “郑叔,我想以后要是曹伯伯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就过来和你们一起吃吧。你就不用再单独给我做了。”她说。 她现在心里通透了,过去那些死端着的架子,也都能放得下了。 反倒是何莉莉一脸愕然。 “你没事吧?”她吃惊的问。“你不在主楼吃,跑到这边干什么?” “我一个人,觉得太折腾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何莉莉打断了。她的声音有点尖:“你傻不傻,主楼和配楼怎么能一样!”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 夏柔眨眨眼,缓缓的问:“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一边是人上人!一边是人下人! 何莉莉好歹不算傻,她刚才只是被夏柔刺激到了reads();。她渴求多年的待遇,夏柔这么便随放弃,她一时没忍住,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而现在,一桌人都盯着她看。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她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未免就是打了一桌人的脸。 这其中,还包括了她妈妈。 方姨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对夏柔温声道:“我知道你体谅人,但这个事,我们说了不算。要不跟主楼那边说一声,回头挨骂的是我和老郑。” “是啊是啊。”老郑也连忙点头。 见他们为难,夏柔便不强求了。 跟一桌人一起吃饭,其实真的比一个人吃好的多。 前几次夏柔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都吃不下多少。跟一桌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吃,夏柔就吃得比平时多了些。 天黑了就在庭院里溜达,从中庭溜达到了前庭。 心里,想了很多。 正听着草丛里蟋蟀鸣叫,慢慢踱着步,身后忽然有灯光射过来。夏柔转身,抬手挡住眼。 从大门处开进来的黑色悍马,在照到了夏柔之后,开车的人就把大灯关闭了。庭院里有地灯,虽然昏暗了些,也是看清道路的。 在这个只有男人的家里,会这么体贴人的,肯定就只有从小就照顾弟弟们的曹阳了。 夏柔的嘴角,忍不住就微微勾起。 果然,车子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放下,露出曹阳俊朗清隽的脸。 “小柔,干嘛呢?”他问。 “曹阳哥。”夏柔微赧,“吃多了,消消食。” 曹阳就忍不住笑了。 并不作伪。 任谁,不论男人还是女人,看到这样一个又漂亮,又乖巧安静的女孩,对自己带着这样真诚的亲近,都无法不喜爱她。 “老郑做什么好吃的了?能让你吃多了?”曹阳调侃道。他一直都嫌弃夏柔饭量太小,身体太瘦弱。 夏柔抿抿嘴,笑了。 “晚上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没意思,就去配楼和大家一起吃了。人多热闹,就不知不觉吃的多了。”她趁机问,“曹阳哥,我想以后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就去配楼吃饭吧。方姨和郑叔说他们不能做主,你看行不行?” 她以为以曹阳的和气,一定会说行的。她没想到曹阳沉默了一秒,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不太好。”他说。“算了吧。” 夏柔微诧。 曹阳看出了她的诧异,没解释,只说:“我今天累了,回头再跟你说。我先去停车。” 夏柔退后一步,曹阳挂上档,前进了一米,又停下来。 “小柔。”他探头。 夏柔走过去。 “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晨跑。早点起,太阳不大,不会晒黑的。”曹阳笑,松开脚,车子开进了车库。 第38章 春节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购买v章不足50%的读者24小时后可替换正文。她以仿若女主人般的姿态带她参观大宅,告诉她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却又敞开真正的禁忌之地的大门,以里面的华丽精致诱惑于她。 她明知道二楼的客房专门在为她重装,却按下不提,偏偏强调她将要住的那一间是“客房”。 前世,夏柔看不破,真的被她这种语言的暗示击中了。又碰巧曹家只有男人,男人的眼光和女人颇有不同。她后来终于从配楼搬到主楼,发现卧室的壁纸是淡蓝色而不是女孩子常用的粉色或者藕荷色。就一直觉得她的卧室始终是一间“客房”。 其实那淡蓝色的壁纸上,还有着浅浅的蔷薇花纹。不管是曹家的哪一个男人为她挑选的,对他们来说,这都已经是极限了。 就是现在让夏柔去假想,她都没法去想象曹阳或者曹斌,或者曹兴,会帮她选也一款粉色系的壁纸。 至于曹雄……不不不,她连假想都不敢。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被何莉莉暗示过的她,却偏偏要耿耿于怀。既幼稚,又偏激。既暗暗自卑,又过度自尊。 而这个何莉莉……夏柔一回想她今天说的许多话,就颇是无语reads();。 她不过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到底碍着她什么了呢?要这样的向她示威? 游泳池的那些话简直可笑。她一个人用的更衣室?夏柔当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了。 她使用游泳池,本来就是一种僭越了的行为。这房子里的许多设施,像方姨这样被雇佣的员工根本就无权使用。不过因为她从小在曹家长大,有点情分,又是个年轻姑娘,而曹家男人又不会去计较这种小事,才没人管她而已。 并不是像她自己话里话外暗示的那样仿佛有什么特权。 何莉莉亲热的笑容之下,手段幼稚又拙劣。只可惜十五岁的夏柔偏偏中计。 幸运的是,现在十五岁夏柔的身体里,装的是夏柔二十五岁的灵魂。二十五岁的夏柔在曹家生活了十年,看过了太多,再看何莉莉这年轻姑娘的拙劣手段,便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心情有点低落,早先对于何莉莉重逢的期待和喜悦全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又一次,被对自己的认知打击了一回。 但即使这样,晚饭的时候,她依然去了员工餐厅。 周末曹雄和曹阳都出去了,也告诉了她晚上会只有她一个人吃饭。提出去员工餐厅也的确是她自己的主意。 最开始,是真的想为和何莉莉的重逢庆祝一下。现在,她没这种心情了,却依然决定去。 她想和在曹家工作的这些人相处好。 诚然,对曹家人来说,这些人并没有多重要。便是在曹家待了十多年,宛然事事都离不开她的方姨,也在不久的将来说离职就离职了。 但对夏柔来说,这是她想修复的另一个错误,或者失败。 前世,这些为曹家工作的人,以方姨为首,没一个喜欢她。 她曾经在庭院里听到保洁和园丁窃窃私语,讥笑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却自以为是大小姐。 上一世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让她羞愤、生恨、不平。让她觉得这些人都是势利眼,不过是欺负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 但这一世,经历了方姨对她的态度的转变,她开始反思。 她就想起来,在前世,即便曹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坐在主楼的餐厅的水晶灯下用餐。她甚至一次都没去过员工餐厅。 她再想起今天何莉莉的表现,荒谬的发现,她和何莉莉……是何其的相似。 其实何莉莉也很简单。她也自卑。 她在曹家大宅里表现得再自在,也改变不了她不过就是“家政阿姨的孩子”这个事实。比她这个“情妇的孩子”实在是高不到哪里去。 她不过是仗着方姨在曹家资历老,才敢在曹家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夏柔摆主人的谱。 一如夏柔当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纯进口的奢华水晶灯下,吃着厨师烹制的精致的菜肴。 这么想着,夏柔就忽然能理解何莉莉对她的态度了。 不过就是嫉妒罢了。 夏柔虽然现在住在配楼里,但,她迟早就会住进主楼。在那栋奢华的宅子里,她有专门为她重新装修的房间,她在这房子里有属于自己的空间reads();。 而何莉莉呢,她在外面租房住。她回到曹家,也只能跟方姨同住一个房间。就是在配楼里,她都没有自己的房间。 夏柔叹了口气,对何莉莉的厌恶就淡了很多。她知道倘若易地而处,换成她是何莉莉,说不定还比不上何莉莉呢。 那种自卑和自尊一体两面,把人夹在中间折磨的痛苦,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夏柔,吃饭了。”傍晚时何莉莉过来敲门。 夏柔开了门跟她走。 “好好的,你去员工餐厅吃什么啊。在主楼吃哪不好了。”何莉莉语气微酸。在主楼用餐,是她渴求却得不到的待遇。 夏柔轻轻的说:“就我一个人,没必要折腾,跟大家一起吃还简单点。” 何莉莉就横了她一眼,带着微微的嫉妒,和“这孩子傻”的轻蔑。 夏柔没放在心上。 因为何莉莉……在曹家,也待不了太久了。 一如夏柔所想,其实没有人是刻意针对她的。别人对她的态度,不过是她对别人的态度的反射罢了。 前世,她不通人情世故,又总怕被人看不起。行动间便难免刻意的端着,就譬如曹家人都不回来,她也坚持一个人在主楼吃饭一样。 在这些人看来,就是摆谱。 而现在,因为夏柔自己提出来员工餐厅一起吃饭,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很亲和。 “夏小姐,我们这边做饭就没主楼那边那么精致了,你还吃得惯吗?”厨师老郑笑眯眯的问。 “郑叔。”夏柔叫了他一声,微笑道,“您叫我夏柔就行了。” “啊?这个……”老郑还想推辞一下。 “我就是家里没人照顾了,所以才在这边寄住而已。您老叫我夏小姐、夏小姐的,我听着怪别扭的。”夏柔笑道。 她自己点破了自己的身份,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就轻松了起来。虽然之前大家对她也和蔼,但从她说了这个话之后,就明显多了几分随意和自在。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给别人多一点,别人也给你多一点,夏柔想。 “郑叔,我想以后要是曹伯伯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就过来和你们一起吃吧。你就不用再单独给我做了。”她说。 她现在心里通透了,过去那些死端着的架子,也都能放得下了。 反倒是何莉莉一脸愕然。 “你没事吧?”她吃惊的问。“你不在主楼吃,跑到这边干什么?” “我一个人,觉得太折腾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何莉莉打断了。她的声音有点尖:“你傻不傻,主楼和配楼怎么能一样!”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 夏柔眨眨眼,缓缓的问:“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一边是人上人!一边是人下人! 何莉莉好歹不算傻,她刚才只是被夏柔刺激到了reads();。她渴求多年的待遇,夏柔这么便随放弃,她一时没忍住,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而现在,一桌人都盯着她看。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她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未免就是打了一桌人的脸。 这其中,还包括了她妈妈。 方姨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对夏柔温声道:“我知道你体谅人,但这个事,我们说了不算。要不跟主楼那边说一声,回头挨骂的是我和老郑。” “是啊是啊。”老郑也连忙点头。 见他们为难,夏柔便不强求了。 跟一桌人一起吃饭,其实真的比一个人吃好的多。 前几次夏柔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都吃不下多少。跟一桌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吃,夏柔就吃得比平时多了些。 天黑了就在庭院里溜达,从中庭溜达到了前庭。 心里,想了很多。 正听着草丛里蟋蟀鸣叫,慢慢踱着步,身后忽然有灯光射过来。夏柔转身,抬手挡住眼。 从大门处开进来的黑色悍马,在照到了夏柔之后,开车的人就把大灯关闭了。庭院里有地灯,虽然昏暗了些,也是看清道路的。 在这个只有男人的家里,会这么体贴人的,肯定就只有从小就照顾弟弟们的曹阳了。 夏柔的嘴角,忍不住就微微勾起。 果然,车子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放下,露出曹阳俊朗清隽的脸。 “小柔,干嘛呢?”他问。 “曹阳哥。”夏柔微赧,“吃多了,消消食。” 曹阳就忍不住笑了。 并不作伪。 任谁,不论男人还是女人,看到这样一个又漂亮,又乖巧安静的女孩,对自己带着这样真诚的亲近,都无法不喜爱她。 “老郑做什么好吃的了?能让你吃多了?”曹阳调侃道。他一直都嫌弃夏柔饭量太小,身体太瘦弱。 夏柔抿抿嘴,笑了。 “晚上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没意思,就去配楼和大家一起吃了。人多热闹,就不知不觉吃的多了。”她趁机问,“曹阳哥,我想以后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就去配楼吃饭吧。方姨和郑叔说他们不能做主,你看行不行?” 她以为以曹阳的和气,一定会说行的。她没想到曹阳沉默了一秒,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不太好。”他说。“算了吧。” 夏柔微诧。 曹阳看出了她的诧异,没解释,只说:“我今天累了,回头再跟你说。我先去停车。” 夏柔退后一步,曹阳挂上档,前进了一米,又停下来。 “小柔。”他探头。 夏柔走过去。 “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晨跑。早点起,太阳不大,不会晒黑的。”曹阳笑,松开脚,车子开进了车库。 第39章 文收8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看到重复内容说明你买v章比例不到50%啊亲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0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看到重复内容说明你买v章比例不到50%啊亲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1章 庆首金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看到重复内容说明你买v章比例不到50%啊亲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3章 文收9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4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5章 破万加更最后一次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6章 作收4千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reads();。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只有那双黝黑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泄露出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这一瞬便诉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那双眼睛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却还没察觉。 曹阳便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自己那段难熬的日子,这回忆使得他心里柔软了起来。一声“节哀”,不仅是礼貌,也是安慰。 此时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垂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益发觉得她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他和他的弟弟们都不一样。和他们惯常接触的女人们也不一样。 她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失了怙恃,柔弱无依。 “我是曹阳。”他说。 大哥…… 夏柔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嘴唇翕动,却没能把这个称呼吐出口。 十五岁的夏柔,对曹阳来说应该还是陌生的。也还没有获得称他为“大哥”的资格。 她最终垂下头,轻轻的叫了声:“曹阳哥哥。” 她垂下头的时候,脖颈很美。令曹阳想起了成婉。成婉身上这种柔顺的美比夏柔更甚,这大约,也就是父亲喜爱她的原因。 “别哭了。”他说。 夏柔“嗯”了一声,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和曹阳以为的不一样,她的悲伤并非为母亲的去世。 母亲的去世于她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她也早已经走出了那段哀痛。她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有再见到曹阳的一天。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最后从她心头划过的,是大哥曹阳的脸。 那时悔恨充塞了胸臆,像扎透了她的腹腔,穿体而出的利器一样让她疼痛。 当她躺在地板上,血慢慢的浸透地板,生命一点点流逝。 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她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一定听大哥的话…… 一定不再叫他生气……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大哥勃然大怒,以致她都没敢好好的看看他的脸。 一想起来,就好后悔啊…… 带着这种悔恨,她死了。 她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竟真的有来生! 二十五岁的夏柔死了。却重生为十五岁的夏柔。 看到她目光发直,才抹过的脸颊又滚落泪水,曹阳微微的沉默了。他自身亦经历过丧母之痛,自然知道亲人逝去的哀伤是旁人安慰不了的。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才低头对少女说:“坐。” “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坐在她对面,“我父亲想让你以后在我们家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放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们也没法放心reads();。以后,当这里是家就行了。”他说。 他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夏柔。 夏柔白皙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们,在我无枝可依时的收容。 谢谢你们,容我在这屋檐之下,在你们的庇护之下,安稳生活,慢慢长大。 谢谢。 对不起。 这是夏柔亏欠曹家,亏欠曹阳的两句话。 她坐在这小厅里的时候,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慢慢涌现。她想起来,踏入曹家的第一天,她陷在哀伤和彷徨不安中,浑浑噩噩的。对曹家肯收留她这件事,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那之后的十年,她被自卑和自尊裹挟着,折磨着,矫情着,自怜自艾着,更是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谢”。 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上苍,不是因为她能再活一次,而是因为她终于能有机会对曹家人说出这一声“谢谢”。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原来这个时候,大哥他……还这样的年轻啊。眉眼间的锐利已经凝成,但比起十年后,凛冽如刀,内敛如山的气势,还是微微的欠了些火候。 他比她大十四岁,这个时候……应该才二十九。 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的肩章上。少校,二十九岁的少校。比他的同龄人,都走得快了一步。 可她知道,他还会走的更快。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他消失半年回来后,便有了一等功的勋章,也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但比这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他下颌一侧触目惊心的弹痕。 只要再斜向下偏一点点,便是人类身体上脆弱的致命之处。她每每看到,都心惊肉跳。 那道伤痕无损于他的俊朗,甚至还给他添了几分威武。 但现在,夏柔想好好的看看曹阳的脸,想把这张还没有任何伤痕的面孔好好刻在心里。 当她的目光撞上曹阳锐利审视的目光时,才微微一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便又垂下眼眸,垂下头颅,柔柔婉婉的,像个真正温顺的十五岁少女。 曹阳审视着她。 这女孩迎着他的目光说“谢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隐隐有一种痴意。于她的年纪而言不免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的眸中解读出亲近的意味。不是为了利益驱使刻意靠近的谄媚,而是因为见到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安之感。这使得他对她很难生出恶感。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早熟的缘故,他想,十五岁这年纪,男孩子还在球场上傻跑,女孩子们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种早熟出现在失去了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少女身上,曹阳这样的男人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怜悯。 “今天不凑巧,大家都突然有事reads();。”他说,“晚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吃饭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吃饭再叫你。” “你的房间……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前两天才开始归整,还得段日子才能住人。我四弟快回国了,在重新装修他的书房,现在二楼整个在弄,没法住人,你先住在配楼吧。等都弄好了,再搬到二楼。”他说。 对,四哥就是在她住进曹家之后不久回来的…… 想起曹家与她最亲密的这个人,夏柔心中便生出暖意。对曹阳让她先住到配楼的安排毫无异议,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静的跟着老周去了配楼。 曹阳非常满意。 诚如曹斌所说,这不是养猫养狗,这是养个大活人。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着实是个大/麻烦。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想过了。她要是听话,他们就拿她当妹妹养,供她读书长大,将来给她好好找个丈夫,给她当娘家。她要是个麻烦,就让她衣食无忧到成年,给她些钱,她就该干嘛干嘛去。总之,让父亲能兑现他对成婉的承诺,全了他跟她几年的情分。 好在,夏柔看起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希望她能像她的母亲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想起成婉,曹阳也不由微叹。 他想起来那一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开了刀休养在家。虽然有专职的护士在家里24小时看护,成婉还是过来,陪了他两天。 作为与父亲最亲密的长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那两天父亲眉目间的舒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读书,为他削苹果而已。 但成婉只待了两天,就匆匆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丢给保姆太长时间。 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失落。 “要不然就叫成姨到家里住吧。”他说。 父亲却盍上双目,道:“没必要。” 那时他以为,父亲虽然喜爱成婉,却也还没到必要与她朝夕相对的程度。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直到成婉去世,父亲骤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他才恍悟。 父亲……是如此小心的守护着这个家。在他们小的时候,保护他们平安长大,在他们成年之后,也不肯为了任何人,让儿子们与他离心。 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了守护这个家,父亲付出的代价,便是老来无伴。 老三老四还年轻,还体会不到。 他和二弟曹斌,却为父亲感到凄凉。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非常悠久,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甚至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新建的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顶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尚未归来的老四,东方战区的总司令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的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回家后都换了舒适的便装,也能看得出来军队打磨出来的痕迹。 第47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一个月见一次面,平时的时候也并不常联系,便是有些感觉也只能淡淡的。 而曹阳其实至今未对王曼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会主动去跟王曼接触、试探,最大的原因就是如曹雄所说的那样,圈子里,王曼是最优秀的。他若要娶老婆,放着最好的那个不要,难道去找不如她的? 在这种心态之下,他试着与她接触。当然也承认并欣赏她的优秀,但……曹阳自己心里明白,他对她没有太多男女之间的火花。 他其实不喜欢这种太骄傲的女人。 他骨子里如他的父亲一般,是个颇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比起女人的骄傲,他更喜欢女人的服从。 听到王曼的暗示,他忽然对他和她之间这种不温不火的来往感到了微微的不耐烦。 吸了口烟,他想了想。周六他已经有了安排,周日他倒是有时间。 “抱歉了,这周我都有事。下次回来一起吃饭吧。”他说。 电话另一边,王曼微怔。 旋即自然得体的说:“那好,下次吧。” 待挂了电话,王曼看着黑下去的电话屏幕,微微叹了口气。只想赶快把县里的工作交接完,调回省城去。 曹阳回到家,发现家里又是只有他、父亲和四弟一起吃饭。 “小柔呢?”他问。 “跟同学玩去了,她说今天会很晚回来。一帮孩子,去逛夜市了。”曹安说。 省城有条著名的小吃夜市街,周末的晚上能营业到凌晨三点。碰巧今天是周五。 这丫头!这几天玩疯了! “也该放松一下了。”曹雄倒是不在意,“平时就太用功了,女孩子家,不要学傻了。” 曹阳微微的“哼”了一声。 吃完晚饭自己看了部电影,再一看表,已经九点了。打电话问了问门口的警卫员,才知道夏柔还没回来! 曹阳就拨了夏柔的手机。 “喂!大哥!”电话里声音嘈杂,夏柔是用喊的。 “什么时候回来?”曹阳问。 “还早呢!这才几点啊!我们待会、待会还要吃第二茬呢!”夏柔嬉笑着说。 曹阳听着感觉她语气语调都不对,声音一沉:“喝酒了?” 夏柔对他有种天然的敬畏,跟随了两世,纵然喝得有点飘,依然是吓了一跳:“就、就一点啤酒……” “跟谁在一起呢?”曹阳问reads();。 “半、半个班的同学都在呢,大家都在一起呢。”夏柔赶紧说。“不用担心,都说好了,回头男生挨个送女生回家的。” 曹阳莫名的就火大起来。 “张景伦在不在?”他问。 “在,在呢。”夏柔说。 “你叫他接电话!” 电话里就听见嘈杂的背景音,很快就有男孩子接了电话:“曹阳哥!”这也是个熟人家的孩子,和夏柔同班。 声音听起来还算清明,不像喝多了的样子。 曹阳便道:“小伦,你看着点夏柔,不许她再喝酒了!等结束了,你送她回来!” 他语气严厉,张景伦就小心的答应:“好的,好的!您放心!一定!” 说完了,该挂电话。曹阳却没挂断,依然是把电话放在耳边。 乱糟糟的声音中,隐约听见男孩子对夏柔说“别喝了,曹阳哥说不许你喝了”,然后丫头片子胆儿肥的嚷嚷“就一点啤的,他又看不见”,随后电话挂断…… 曹阳险些气笑。 考完个破高考,就长本事了,丫头! 等着! 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夏柔还没回来。 曹阳的脸越来越黑。 夏柔很少出去疯玩,以前跟同学逛街,要是不回家吃饭都会提前打电话说清楚,特别省心,所以曹阳一直也没有给她定什么门禁时间。 看来以后必须得规定了,他磨着牙想。 拨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再拨,关机了…… 到这会儿,曹阳已经不生气了。 他开始担心。 这已经超出了做哥哥的范畴,他甚至都有点找到了当爹的感觉! 夏柔的同学,曹阳认识几个。但是那几个都还是小孩儿,曹阳有他们兄姐或者家长的电话,却没有他们的电话。 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就在曹阳考虑要不要给张景伦他爸打电话要他的电话号码的时候,门口的警卫员开了大门,放了一辆出租车进来。 夏柔回来了。 曹家的大门有门廊,有五个台阶高的可以泊车的坡形地台,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大门口。 曹阳夹着烟站在门口看着。 张景伦先从前座下了车,见着他,叫了声“曹阳哥”。小心的说:“那个……夏柔她……后来又喝了点。” “拦不住她。她特别高兴,非要喝。”男孩子苦着脸解释。 看曹阳点了点头,赶紧拉开后座车门,一弯腰,扶着夏柔的胳膊把她扶出来了reads();。 “大哥!”夏柔笑嘻嘻的,张开手就抱住了曹阳,“我回来啦!” 倒没烂醉如泥走不动路,但一看就是喝high了,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曹阳拽着她胳膊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和和气气的跟张景伦客气了两句,目送出租车离开。 再转头看夏柔,微笑道:“今天开心了?” 夏柔喝高了,哪里分辨得出来曹阳这笑容冷得能冻死人。 她还笑嘻嘻的:“开心!开心!可开心了!” 曹阳:“……”妈的! 看她这样子,今天就是教训她,她也听不懂了。他懒得再跟她废话,拽着她的胳膊就给她拎进房子里。 放开手,没好气的道:“回屋睡觉去!” 夏柔走路都画s了,歪歪扭扭的,嘴里还哼起歌来了。 她今天新烫的头发,之前长长直直扎成马尾的黑发,现在发梢那里烫成了卷卷曲曲的,垂在背后。 曹阳跟在他身后,看着她发梢随着蛇行来回晃,感觉手痒。真恨不得扯着她头发提着她脑袋让她把路走直了! 夏柔哼了句不知道什么歌,忽然转了个圈,还把两只手高高举起来,抽风似的对曹阳笑:“大哥!大哥!” “干嘛?”曹阳没好气。这一看就是要撒小酒疯儿了。 “大哥!大哥!我好开心!我好开心啊!”夏柔原地转起圈来。 曹阳就想起来张景伦也说,她太开心所以非要喝。他就奇道:“你开心什么?” 夏柔就笑起来,笑得开心极了。 “长大了啊!我长大了!”她笑着说。“我长了三年,终于长到十八岁了!我成年了!万岁!噢~~~~~~~” 还振臂高呼! 什么叫长了三年?之前那十五年都是风吹大的吗?曹阳面无表情。 夏柔四月的生日,因为学习紧张,就只家里人小聚了一下。曹斌曹兴都特地请了假为她赶回来过了个生日。法律上讲,她的确是成年了。 小醉鬼的小酒疯儿还没撒完,蹦蹦跳跳的,一会朝前跑,一会转身后退着走。 两手张开:“我还考完了大学啊!哈哈哈哈,我马上就要走了!要走了!” 她扑上去揪住曹阳胸口的衣襟:“大哥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 曹阳挑挑眉:“你走哪去?” “上学啊!马上去上大学了!离你远远的了!”夏柔放开他,一边笑嘻嘻的一边后退着走。 身后就是楼梯口了,一如曹阳预料的向后栽倒。 曹阳早有准备,手臂一伸就给她捞住了。 原来……高兴的是这个啊!他恍然大悟。 之前问夏柔想考什么大学的时候,夏柔给他列了个志愿清单reads();。他当时看了看,跟他想的差很多。但那时夏柔还在复习,他怕扰乱她心神,就什么都没说。 怪不得这么高兴呢! 她选的学校,都在外地!这是想远远的脱离他的管教,自由自在的振翅高飞了? 曹阳不由得扪心自问,他对她……没太严格吧? 好像也没怎么限制她啊?因为夏柔一直都特别乖巧,基本上不会让他操心。他偶尔说说她,她全都乖乖的听了。 虽然高中三年学习确实挺辛苦的,但他从来没在学业上给她施加过压力啊。从来都是她自己自觉主动的刻苦学习。 怎么突然一到十八岁,就想离他远远的,跑到那么远的城市去上学呢? 曹阳想不出理由来。 但夏柔有这心思,让他心里非常的不痛快。 正好相反,夏柔却是非常开心。 她有好多话想跟曹阳说! “大哥!”她站在楼梯台阶上,双手扒住曹阳的肩膀,和他平视着。“你猜我昨天遇到谁了?” “谁?”曹阳很想把她两只小爪子从自己肩上拨下去,但见她这样站着还摇摇晃晃的不稳,就忍了。 “梁子桓!”夏柔说。 很巧的,和同学逛街,商场里远远看到。 她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他。 好像突然从喝醉酒的傻丫头,变成了成年的女人。 这真是奇怪的错觉,曹阳想。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夏柔新烫了头发的缘故,这使她看起来很是成熟了几分。 梁子桓这个名字入耳,让他略感意外。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他找人查了查梁子桓,结果是梁子桓和夏柔果真如胡辰说的那样没有什么交集。 他于是猜想,大约是夏柔在什么场合见过他,小女孩儿傻傻的,被人家的容貌吸引了。梁子桓的确是长了张还不错的脸,嘴巴也甜。 十六七岁的年纪,本就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心里对人家产生了什么粉红色的泡泡,然后又在现实中破灭,自己独自一个人演了场只在内心上映的独角戏。独自纠结,一个人疼痛。 这就是让成年人感到十分蛋疼的所谓青春疼痛。最好的方法就是置之不理,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就会过去了。所以,他就搁下了没管。 而那之后,夏柔也再没有任何异样,再没提过这个名字。 现在,曹阳第二次从夏柔嘴里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夏柔看着他的眼睛,问:“大哥,你给我报仇了吧?” 这也是……曹阳第二次从夏柔嘴里,听到“报仇”两个字了。 他看着夏柔,发现夏柔的眼睛里,有痛苦的神色。 如果那是青春疼痛的话…… 未免……痛得太狠了…… 第48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而现实,再一次证明了记忆的不可靠,和自己当年……多么的傻…… 她只记得何莉莉笑吟吟的模样,却看不透她笑容下的恶意。 她以仿若女主人般的姿态带她参观大宅,告诉她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却又敞开真正的禁忌之地的大门,以里面的华丽精致诱惑于她。 她明知道二楼的客房专门在为她重装,却按下不提,偏偏强调她将要住的那一间是“客房”。 前世,夏柔看不破,真的被她这种语言的暗示击中了。又碰巧曹家只有男人,男人的眼光和女人颇有不同。她后来终于从配楼搬到主楼,发现卧室的壁纸是淡蓝色而不是女孩子常用的粉色或者藕荷色。就一直觉得她的卧室始终是一间“客房”。 其实那淡蓝色的壁纸上,还有着浅浅的蔷薇花纹。不管是曹家的哪一个男人为她挑选的,对他们来说,这都已经是极限了。 就是现在让夏柔去假想,她都没法去想象曹阳或者曹斌,或者曹兴,会帮她选也一款粉色系的壁纸。 至于曹雄……不不不,她连假想都不敢。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被何莉莉暗示过的她,却偏偏要耿耿于怀reads();。既幼稚,又偏激。既暗暗自卑,又过度自尊。 而这个何莉莉……夏柔一回想她今天说的许多话,就颇是无语。 她不过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到底碍着她什么了呢?要这样的向她示威? 游泳池的那些话简直可笑。她一个人用的更衣室?夏柔当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了。 她使用游泳池,本来就是一种僭越了的行为。这房子里的许多设施,像方姨这样被雇佣的员工根本就无权使用。不过因为她从小在曹家长大,有点情分,又是个年轻姑娘,而曹家男人又不会去计较这种小事,才没人管她而已。 并不是像她自己话里话外暗示的那样仿佛有什么特权。 何莉莉亲热的笑容之下,手段幼稚又拙劣。只可惜十五岁的夏柔偏偏中计。 幸运的是,现在十五岁夏柔的身体里,装的是夏柔二十五岁的灵魂。二十五岁的夏柔在曹家生活了十年,看过了太多,再看何莉莉这年轻姑娘的拙劣手段,便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心情有点低落,早先对于何莉莉重逢的期待和喜悦全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又一次,被对自己的认知打击了一回。 但即使这样,晚饭的时候,她依然去了员工餐厅。 周末曹雄和曹阳都出去了,也告诉了她晚上会只有她一个人吃饭。提出去员工餐厅也的确是她自己的主意。 最开始,是真的想为和何莉莉的重逢庆祝一下。现在,她没这种心情了,却依然决定去。 她想和在曹家工作的这些人相处好。 诚然,对曹家人来说,这些人并没有多重要。便是在曹家待了十多年,宛然事事都离不开她的方姨,也在不久的将来说离职就离职了。 但对夏柔来说,这是她想修复的另一个错误,或者失败。 前世,这些为曹家工作的人,以方姨为首,没一个喜欢她。 她曾经在庭院里听到保洁和园丁窃窃私语,讥笑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却自以为是大小姐。 上一世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让她羞愤、生恨、不平。让她觉得这些人都是势利眼,不过是欺负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 但这一世,经历了方姨对她的态度的转变,她开始反思。 她就想起来,在前世,即便曹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坐在主楼的餐厅的水晶灯下用餐。她甚至一次都没去过员工餐厅。 她再想起今天何莉莉的表现,荒谬的发现,她和何莉莉……是何其的相似。 其实何莉莉也很简单。她也自卑。 她在曹家大宅里表现得再自在,也改变不了她不过就是“家政阿姨的孩子”这个事实。比她这个“情妇的孩子”实在是高不到哪里去。 她不过是仗着方姨在曹家资历老,才敢在曹家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夏柔摆主人的谱。 一如夏柔当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纯进口的奢华水晶灯下,吃着厨师烹制的精致的菜肴。 这么想着,夏柔就忽然能理解何莉莉对她的态度了。 不过就是嫉妒罢了reads();。 夏柔虽然现在住在配楼里,但,她迟早就会住进主楼。在那栋奢华的宅子里,她有专门为她重新装修的房间,她在这房子里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而何莉莉呢,她在外面租房住。她回到曹家,也只能跟方姨同住一个房间。就是在配楼里,她都没有自己的房间。 夏柔叹了口气,对何莉莉的厌恶就淡了很多。她知道倘若易地而处,换成她是何莉莉,说不定还比不上何莉莉呢。 那种自卑和自尊一体两面,把人夹在中间折磨的痛苦,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夏柔,吃饭了。”傍晚时何莉莉过来敲门。 夏柔开了门跟她走。 “好好的,你去员工餐厅吃什么啊。在主楼吃哪不好了。”何莉莉语气微酸。在主楼用餐,是她渴求却得不到的待遇。 夏柔轻轻的说:“就我一个人,没必要折腾,跟大家一起吃还简单点。” 何莉莉就横了她一眼,带着微微的嫉妒,和“这孩子傻”的轻蔑。 夏柔没放在心上。 因为何莉莉……在曹家,也待不了太久了。 一如夏柔所想,其实没有人是刻意针对她的。别人对她的态度,不过是她对别人的态度的反射罢了。 前世,她不通人情世故,又总怕被人看不起。行动间便难免刻意的端着,就譬如曹家人都不回来,她也坚持一个人在主楼吃饭一样。 在这些人看来,就是摆谱。 而现在,因为夏柔自己提出来员工餐厅一起吃饭,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很亲和。 “夏小姐,我们这边做饭就没主楼那边那么精致了,你还吃得惯吗?”厨师老郑笑眯眯的问。 “郑叔。”夏柔叫了他一声,微笑道,“您叫我夏柔就行了。” “啊?这个……”老郑还想推辞一下。 “我就是家里没人照顾了,所以才在这边寄住而已。您老叫我夏小姐、夏小姐的,我听着怪别扭的。”夏柔笑道。 她自己点破了自己的身份,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就轻松了起来。虽然之前大家对她也和蔼,但从她说了这个话之后,就明显多了几分随意和自在。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给别人多一点,别人也给你多一点,夏柔想。 “郑叔,我想以后要是曹伯伯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就过来和你们一起吃吧。你就不用再单独给我做了。”她说。 她现在心里通透了,过去那些死端着的架子,也都能放得下了。 反倒是何莉莉一脸愕然。 “你没事吧?”她吃惊的问。“你不在主楼吃,跑到这边干什么?” “我一个人,觉得太折腾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何莉莉打断了。她的声音有点尖:“你傻不傻,主楼和配楼怎么能一样!”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 夏柔眨眨眼,缓缓的问:“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一边是人上人reads();!一边是人下人! 何莉莉好歹不算傻,她刚才只是被夏柔刺激到了。她渴求多年的待遇,夏柔这么便随放弃,她一时没忍住,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而现在,一桌人都盯着她看。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她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未免就是打了一桌人的脸。 这其中,还包括了她妈妈。 方姨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对夏柔温声道:“我知道你体谅人,但这个事,我们说了不算。要不跟主楼那边说一声,回头挨骂的是我和老郑。” “是啊是啊。”老郑也连忙点头。 见他们为难,夏柔便不强求了。 跟一桌人一起吃饭,其实真的比一个人吃好的多。 前几次夏柔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都吃不下多少。跟一桌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吃,夏柔就吃得比平时多了些。 天黑了就在庭院里溜达,从中庭溜达到了前庭。 心里,想了很多。 正听着草丛里蟋蟀鸣叫,慢慢踱着步,身后忽然有灯光射过来。夏柔转身,抬手挡住眼。 从大门处开进来的黑色悍马,在照到了夏柔之后,开车的人就把大灯关闭了。庭院里有地灯,虽然昏暗了些,也是看清道路的。 在这个只有男人的家里,会这么体贴人的,肯定就只有从小就照顾弟弟们的曹阳了。 夏柔的嘴角,忍不住就微微勾起。 果然,车子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放下,露出曹阳俊朗清隽的脸。 “小柔,干嘛呢?”他问。 “曹阳哥。”夏柔微赧,“吃多了,消消食。” 曹阳就忍不住笑了。 他想着一早进家,就先把这个送到配楼去。哪知道天气太好,老爷子一时兴起让人把早餐摆在了中庭的树荫下。就给他抓了个正着。 “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谢谢曹兴哥。”打掩护小能手・夏柔同学立刻挺身而上了。 “哈哈,”曹兴干笑,“不用,不用。你喜欢就行。” 曹雄看着这一对儿演技拙劣的家伙,冷冷的“哼”了一声,懒得理他们。 曹斌目瞪口呆! 他以为曹阳喜欢夏柔只不过是因为住在一起见得多了,对可爱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的会有点好感。 可曹兴又玩起了毛绒绒是怎么回事? 曹兴敢玩毛绒绒,他们亲生的爹居然没当场解皮带抽他又是怎么回事?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夏柔。这小丫头,居然敢当着他们爹的面演这么拙劣的戏给他看? 她竟然不怕曹雄? 而他们那一言不合就解皮带抽人的亲爹呢?居然就只“哼”了一声就轻轻放过了? 第49章 贺防盗成功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晚上回来,就把夏柔叫到他书房去了。 “记得昨天晚上都撒什么疯了吗?”他坐在书桌后问。 “记得……”夏柔嗫嚅着回答。 垂着头,驼着背,两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手指不安的绞动。 活像脱了水的小蘑菇。曹阳看着就想乐。 他忍住了笑,绷着脸教训她:“看看你昨天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醉成那样!” 夏柔最怕他训斥她了,头垂得更低,整个人都萎缩了。蔫蔫的“嗯”了一声。 “以后得给你设门禁了,出去玩最迟不能超过十一点回家。知道了吗?”曹阳拉着脸道。 “知道了。”夏柔巴巴的点头。 认错的态度倒还是很好的。曹阳还算满意,终于肯把这件事揭过了。 “于姐跟你说了吗?明天。”他问。 夏柔看曹阳不再追究她醉酒的事情了,顿时精神一振。 “说了说了。”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狗腿道,“你要买什么?我陪你去。” “行,那就上午吧,九点半出门。” “好好好!” 第二天两个人就开车曹阳惯常开的那辆黑色悍马出门了。 到了地方,夏柔就“咦”了一声。“怎么来这?你要买什么呀?” 曹阳把她拉到家具城来了,而且,正好就是她前几天一直在逛的那一家。 “先买沙发。”曹阳说。 进了大厅,夏柔就熟门熟路的指方向了:“沙发这边。” 曹阳诧异:“你怎么知道。” 夏柔不想告诉他,几天前她才刚刚买了一套新的沙发,只说:“那边不是有牌子嘛。”就混过去了。 到了沙发区,曹阳点跟烟,摸摸她后脑,说:“去,选套自己喜欢的。” “咩?”夏柔一脸懵逼reads();。 “你房间里的沙发太老气了。”曹阳说,“我老想着找时间给你换一套,老忘。” 他说的倒是真的。他的确是不止一次,偶然去夏柔房间的时候,会觉得那套沙发老气,觉得该换一套,然而每次又总是转头就忘。 因为总觉得是小得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用啊,那套坐着挺舒服的。”夏柔说。那套棕色的真皮沙发还很新,她是根本没觉得需要换。 “看着老气,不像小姑娘的房间。”曹阳说,“去吧,挑套你喜欢的,又没多少钱。” 夏柔其实挺不想买的,按着她的计划,她马上就要离开曹家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她的喜好再折腾那个房间。 但这个事情,她根本还没和曹阳说过,怕再坚持,曹阳会发现什么。况且对曹阳来说,一套沙发,真的也没多少钱。 她就听话的去选了一套。 曹阳这才满意。 夏柔选了一套米色的款式看起来也很柔和的沙发。到了交钱的时候,她没忍住,问曹阳:“怎么突然要给我换沙发?” 曹阳顿了顿,道:“你那屋子……当初是我弄的,不太像女孩的屋。” 他刷完卡,转过身来坦诚的告诉夏柔:“小柔,那时候你还没来,我跟你也不熟。装修选菜单的时候,也没怎么走心。现在你还在屋子里住着,换壁纸有点太折腾……” 所以至少……先给她换套她自己喜欢的沙发吧…… 曹阳的眼中带了一丝歉意。 夏柔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言语。眼眶却不期然的就红了。 她很想说,不用了啊,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啊…… 可是她没敢。 前世她搬出曹家的时候,年纪比现在大得多。王曼对她的不喜和冷漠也是有目共睹的。 可即便是这样,曹阳都一再的挽留她。 现在,她年纪还小,也没有能说得出口的合理的借口。她怕她说了,曹阳不准她搬走。 可她……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离开曹家的。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再做讨人嫌的小白花了。 她会好好的上学,好好的工作,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日子。 她一定不再给他添麻烦,成为他的负累了。 这样,他娶了王曼,就不会因为她使得夫妻之间生出罅隙,最终崩裂至离婚的地步了! 曹阳,她的大哥啊……对她那么好…… 这一世,换她来守护他吧! 曹阳说完,看原本微微仰头看他的夏柔,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忽然水汽氤氲,突如其来便红了眼圈。 她浅粉色的嘴唇还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然后便遮掩般的,匆匆垂下了头reads();。 曹阳的心里,便生出微微的心疼。 “是我不好,太粗心。”他摸着她的头说。 夏柔吸了下鼻子,抬头,笑着说:“多大点事儿啊,值得提吗?” “值不值得,都跟我说。”他低头,柔声跟她说,“小柔,以后有什么想法,别忍着,跟大哥说……知道吗?”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低低的,温柔的…… 夏柔不知道怎么的,就要忍不住眼泪。连忙低下头去。 曹阳望着她乌黑的发顶,心中一软,情不自禁的低头轻轻亲了一下:“别哭了。以后知道就行。” 亲吻头顶,带着亲情,带着宠溺,并不逾界。夏柔没有觉得异样,反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两世,大哥……都这么疼爱她…… 对这样的大哥,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即将离开呢? 买完了沙发,曹阳还想给她买一张新书桌。 夏柔扯住了他:“我那书桌是古董呢,我喜欢啊。而且用惯了。” 于是作罢了。 夏柔扯着他的手腕往外走:“吃饭去,吃饭去!饿了!” 她长长的头发卷曲,在背后甩动。 曹阳看着,嘴角便有了笑意。 任她扯着。 但他忽然又想起来,她那天那么开心的非要喝酒,是因为她想着考上外地大学就可以振翅高飞了。 又不由得暗暗磨牙。 离高考成绩出来,还得有几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丫头片子!想得太美! 他们上了车准备去觅食。车子开出这路口的时候和对面来的车会车而过。 那车里,王曼陡然回过头去,然而那辆黑色悍马已经拐弯,没有看清车牌……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母亲问。 “看到个车眼熟。”她说。 很眼熟。虽然没看清车牌,但王曼确定刚才会车的时候她看到的驾驶位上的男人应该就是曹阳。副驾上坐着个年轻的长发女人,一下就过去了,没看清脸。 曹阳说,他周末有事…… 王曼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高考分数下来之前,曹阳先拿到了另外一份东西。 那天夏柔喝醉,又提及了梁子桓这个人,虽然说的显然都是胡话,但曹阳还是第二次让人去查了查。这一次,真的查出了点东西。 他看着那张调查结果,脸上看不出情绪。 曹阳的城府,是益发的深了,他在警局的朋友心里暗想。 “确实出乎意料。”他说,“你头一回跟我说的时候,就只查了查姓梁的和小柔之间的来往,没调查他身边的人reads();。这次你特意说了,我才留意,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有这么一层关系。” “怎么着,要告诉那丫头吗?”他问。 “告诉她干嘛?”曹阳把那张纸塞回牛皮文件袋里,点上烟。“从她进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朋友感叹,“你们家对她还真上心。” “我爸拿她当亲闺女看了。”曹阳说。 “那就瞒着她了?毕竟……血脉相连……”朋友劝道。 “血脉相连?”曹阳冷笑,“十年不闻不问。要不是遇到了我爸,丫头和她妈,现在还不知道落在哪。这种血脉相连,不如一刀两断。” 他回到家里,在自己的书房,又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了那张纸。 会查出这样的结果,委实也出乎他的意料。 下午的时候,他在朋友的面前说的斩钉截铁,但此时他冷静下来,重新再看那纸上写的那个名字,却不禁烦躁起来。 点上根烟,他想起朋友说的话……血脉相连…… 曹家一家人都是重视血脉亲情的人。血脉相连是怎么样的关系,曹阳再清楚不过。 可……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说。 夏柔探头探脑:“大哥,吃饭了。” “嗯,马上,你先去。” 夏柔答应了一声,刚缩回脑袋,听见曹阳叫了声“小柔”,又把脑袋探进来:“嗯?” 曹阳坐在书桌后远远的看着她。 她的长发自肩膀垂落,发梢在半空中晃啊晃……乌黑的眼睛眨了几下,带着疑问望着他。 曹阳抽了两口烟,突兀的问:“现在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怎么了?”夏柔莫名其妙,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曹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等我一下,一起下去。” 他站起身来,随手拿起桌上那张纸,塞进桌脚旁的碎纸机里。 然后跟夏柔一起下楼去吃饭。 饭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 曹阳时不时看上夏柔一眼。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在这饭桌上看到她洁白脸庞上带着柔美的笑容。 她既然来到了曹家,便是曹家的孩子了。 被曹家的男人们小心呵护着长大。那么乖巧,那么听话。 谁也……别想把她再带走…… 书房里,碎纸机嗡鸣着,白色的纸页被缓缓的绞进去。 夏鸿钧这个名字,便被绞碎成了纸屑…… 第50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高考分数下来那天,曹阳是第一个知道分数的人。他一直在等着呢。 看到分数,他笑了笑,给夏柔打个电话reads();。 “看到分数没?” “啊?出来了?我以为是明天呢!” “……”曹阳无语,“在哪呢?” “在公寓。” “……在干嘛?” “在弄地板,我把地板铺上木地板了。”夏柔说。 “你自己?” “没,小杨哥陪着我呢。” 小杨学历不高,办事能力很不错。听到是他陪着夏柔,曹阳就不担心了。 夏柔这才想起来问:“多少分?多少分?” “不是一点都不关心吗?那就明天再看吧。”曹阳嘲讽道。 夏柔:“……” 曹阳就逗了她一下,就把分数告诉她了:“还不错,比你自己预估的还高一些……” 电话那边就听见夏柔喊了声“欧耶!”,然后就兴高采烈的跑到小杨那边去炫耀分数去了。 曹阳拿着电话:“……” 把额头的青筋按下去,“喂”了好几声,才把乐傻了的小傻鸟给叫回神:“我今天有事晚点回去,明天再跟你敲定志愿的事。” 夏柔高兴的答应了。 挂了电话,曹阳忍不住摇头,摇了头,却又笑。 傻丫头。 夏柔看到曹阳重新给她挑选的志愿清单,眉毛都没动一根。 前世,他就不许她报外地的学校,非要她只报省城的学校,说是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 那时候她也是人生第一次经历高考,性格内向阴郁,自己对于“去外地”本身也是心存了一丝丝畏惧,再加上曹阳一贯强势,她就顺势而为的只报了省城的学校。 当然这一世,他帮她选的学校比前世强多了,但……不出她意料的,全是在省城的学校。 曹阳本来还想着,夏柔要是敢跟他争辩,吵闹着非要报外地学校的话,他得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别觉得十八岁了,就翅膀硬了,老想着自己出去瞎扑腾! 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性格又软又好说话,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是真的不放心。总担心她会被人欺负,或者被坏小子哄了去。 那可不行。 可夏柔一句都没同他争辩。 她只问了他觉得华中大学和省城大学到底哪个该放在第一志愿,就乖巧的点头答应:“那就这样了?” 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眨了眨,再眨了眨。 曹阳竟有一瞬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气势满满的准备教训小傻鸟,一下子好像拳头打进了软棉花里,使不上力了。 夏柔不知道为什么大哥突然不说话了。 她心里心虚,就强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使劲的眨她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reads();。 于是两个人对着眨眼睛…… 眨了几秒之后,曹阳才找回话头:“哪天去学校交志愿?” 这几年高考改革,夏柔这一批毕业生,是最后一批填报纸质志愿表的学生了。等夏柔上了大一,下一届的毕业生就全改为线上填报了。 “最迟周五。”夏柔说,“那我回去按这个填了?” “去吧,去吧。”大哥温柔的说。 实在是不温柔不行。 小柔实在太乖了! 又软又听话,几乎从来不发脾气。 他这当大哥的,觉得怎么疼她都不够! 像她这样脾气软软的女孩子,怎么能放她一个人去外地。他还不得天天担心死了!必须得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的看着才行啊。 哎,小柔…… 真是……乖啊…… 当家长的,养这样的孩子,简直是一种幸福! 曹阳这样打心底感慨着,然而很快,周五那天,曹太子就尝到了*辣的自打自脸的滋味! 彼时,是周五的傍晚,他正在去赴王曼约会的路上――王曼终于调回省城了,主动打电话约他吃饭要庆祝一下。他不好推辞,也确实跟王曼有一阵子没见了,便答应了。 路上便接到了南华高中王浩主任的电话。 “上次聊完,我今天就特意留心了一下,专门把夏柔的志愿表抽出来看了看。怎么和之前咱们俩沟通的不一样呢?全是外地的学校啊?”王主任说,“是你改主意了?还是夏柔……” 并不是王主任想象力丰富,而是每年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家长有家长的想法,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志愿表本来是发回家填的,孩子在家里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填上了大人们期望的志愿。第二天到学校跟老师说,表丢了,表忘带了,表上洒上墨水了废掉了……然后重新填一张。 每年都有学生家长因为这个到学校来吵吵闹闹。 听到王主任说的情况,曹阳这样素来沉稳冷静,又反应机敏的人居然都有了一瞬的不敢置信。 实在是,自从夏柔到了曹家,三年了……她从十五岁长到十八岁,从青涩的小姑娘长成娇美的大姑娘,几乎,几乎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 明明之前都是个听话到会让人心疼的孩子! 特么怎么一满十八岁,就开始给他玩起阳奉阴违、先斩后奏了呢! 曹阳真真的体会到了蛋疼的感觉。 养个孩子,真难! 一颗心都操碎了! 他方向盘一转,就先去了趟南华。再赶去赴约,毫无意外的就迟到了。 “抱歉,临时有事。”他说。 王曼显然是有些不太愉快的。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跟她约会,会迟到两次。 偏偏对曹阳,她能忍下来reads();。但忍下来之后,内心里又生气自己会这么忍耐。 可她仔细看了看,又发现今天的曹阳有些微微的情绪泄露,像是有些烦躁。 这可真难得。前几次约会,他都能保持着一丝不苟的风度,没有破绽,无懈可击。 王曼不由得有了兴趣。 “怎么了?”王曼宽宏的表示了谅解,并表示了好奇。 曹阳心里正恨得牙痒痒,很是想找人倾吐一下。 “孩子大了真是烦心。我们家夏柔的事,”他说,“臭孩子,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自己改了志愿。” 听是夏柔的事,王曼不由得微微一哂。 最开始,她以为夏柔是曹雄的私生女,那就是曹阳的妹妹。有这层关系,她才对夏柔投以青眼。 后来知道,夏柔的的确确跟曹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不过就是寄居而已。她对这个人就彻底没兴趣了。 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值得她去关注的。 偏偏曹阳正觉得摸不透小女生的心思,又觉得王曼也是女孩,也有过青春期。就问她:“你在这个年龄的时候,也会想跟家长对着干吗?会想自己跑出去闹独立,不受家长约束?” “我一直都很独立,高三就直接出国读书了,在国外也是自己照顾自己。”王曼含笑说。“我爸妈也一直很注意培养我的独立意识,我们家的氛围是这样的。” 曹阳顿时就有点腻味。 王曼这个女人啊,远观她,会为她的家世、学识和美貌赞叹。初初与她接触,也会欣赏她接人待物的风度。 但真到跟她有了私交,曹阳就发现,在她看似谦虚和煦的微笑之下,是发自骨子里的优越感。。 在她对外摆出的社交姿态之下,她只要稍稍放松,就会无意识的流露出来。 这种东西,俗称骄傲。 而曹阳之所以会觉得腻味,恰恰是因为,曹阳……骨子里也是个极骄傲的人。 在他的同龄人的圈子里,通常曹阳站出来,就再没人能出来秀优越感了。 而且王曼是独女。她是如骄傲的公主一般长大的,体会不到做长兄长姐的感受。特别是在母亲早逝,弟弟们都年幼的情况下,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需要额外担负起的责任。 曹阳意识到他跟王曼扯育儿经,纯粹是找错了人,便笑笑,敛了情绪,换了话题。 这次约会是王曼事先就安排好的,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看了场话剧。 是当下十分火爆的一部巡演话剧,一票难求。王曼拿到的自然是前排的贵宾席。 结束后,曹阳送她回家。 自从有一次,王曼的车子送去保养,是曹阳把她送回家之后,她就不再开车来约会了。让曹阳送她回家,两个人自然就会显得更亲密一些。 两个人并肩从剧场出来的时候,曹阳有风度的伸臂虚护在她背后,让她不至被拥挤的观众挤到。而王曼也因为人流,不得不与曹阳贴得很近。 待人流疏散,曹阳放下手臂,王曼便自然而然的挽住了他手臂reads();。 曹阳面不改色的支起手臂给她。两个人便上了车。 对于这前进的一小步,王曼内心又是欢喜,又是沮丧。 这一步,毕竟是她先放下了矜持,才终于向前迈动了的。 这一次,她没让曹阳把车开到进他们家院子,而是停在了离院门还有几十米距离的街边。 “让他们看到,老问东问西的……太烦了。”她抱怨。 抱怨中带着些亲昵,收敛了白日里女强人的架势,在昏暗的车中眼波流动,多了几分妩媚。 曹阳便低低的笑起来。他笑的时候胸膛震动,嘴角勾起,穿着挺括的军官制服,线条硬朗,充满了既刚毅又成熟的男人味。让人怦然心动。 就是他。王曼想,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在寻找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就算让她稍稍放下些自己的矜持与骄傲,也是可以的…… 车里的气氛忽然暧昧旖旎了起来。 似乎弥漫起了荷尔蒙,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空间幽暗狭小,这个时候,适合接吻。 王曼的目光落在曹阳薄薄的唇上,心里竟有了一丝期盼。 后来她进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 曹阳还没走,显然是要确认她进家才走。这是男人该有的风度。 她匆匆走进大门,内心失落。 气氛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吻她?这一步只要一走,他和她的关系就会拉近很多。 可曹阳没有。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一次曹阳说周末有事,推了她的约会,却被他看到他开车载着一个年轻的长发女人。 王曼站在院门里,听着有大功率的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驶过,消失,知道曹阳离去了。 她的心里,微微的烦躁起来。 曹阳开着车,则在想,算了吧…… 王曼,不是他的菜。 比起王曼,他现在更心烦的是夏柔的事情。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那么乖那么听话的夏柔,为什么会突然叛逆起来。 一路上他都在想,想夏柔近来有什么反常的举止是他疏忽了的。 不期然的,他想起了夏柔在重新装修公寓。她修缮了墙壁和地板,还买了些新的家具。 她又不缺钱,又不打算把房子租出去,好好的,她装修房子、添置家具要干什么? 黑色的悍马开进曹家的庭院里。 曹阳停下车,从副驾的抽屉斗里抽出那张作废了的志愿表。 他重新看了一遍,全部都是外地的学校,一所本地大学都没有。 他又抬眼看了看主楼二层那扇还亮着灯光的窗户,薄薄的嘴唇抿了抿。 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夏柔的打算……会是他猜想的那样! 第51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夏柔是想不到,曹阳会和学校的王主任那么熟,甚至之前他给她列出的志愿清单,都是拿她的预估成绩去跟王主任商量出来的。 更想不到的是,王主任会因为曹阳而特意关注了她的志愿表,然后……直接就把她给卖了。 从高考结束,她就在琢磨这个事了。为了不引起曹阳注意,她订壁纸和木地板的时候,都没刷信用卡,就因为信用卡的账单是曹阳在打理。她哪知道她那张有现金的卡原来也和曹阳的卡是关联的呢。 好在曹阳当时随口一问,也没多想,她还以为顺利过关了。 到了填志愿表的时候,她深知……上辈子曹阳都不放心让她去外地读书,非要把她搁在眼皮子地下照看,这辈子……这辈子她让他以为她是个脾气软软只知道听话和学习的乖孩子,他就更不可能会任她了。 所以她玩了一手阳奉阴违。 也是她这三年来表现得实在太好了,所以曹阳根本就没起一点点疑心reads();。 当时看大哥那么温柔的态度,她心里啊……真是又心虚,又心酸。 但,这件事……实在是她重生以后做的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了。她就是再心酸,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绝不再拖累他。 他为她操的心,已经够多了。 够了。 这一世,让他轻轻松松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只要一想到他这么优秀的男人,婚姻却走向了破裂,夏柔就难过得不行。 她以小姑子的眼光看王曼,虽然觉得她高傲、冷漠,让她有点怕,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王曼的综合条件真的是太好了。 她对省城的权贵圈也算是有一点浅浅的了解,她看遍了,真的再找不出比王曼条件更好的人来与曹阳般配了。 而且,她喜不喜欢王曼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曹阳选择了她做妻子,自然是因为他喜欢她,与她情投意合了。 所以,就算她不喜欢王曼,或者王曼也不喜欢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个讨人嫌的小白花、拖油瓶,这一辈子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 让这对万分登对的璧人,在属于他们的大宅里好好的过没有她打扰的日子。 这样,夫妻两个不会因为她生出罅隙,大哥……一定就能过得很幸福了吧。 她呢,她也不会走很远啊。 她先读个大学,寒暑假回自己公寓住,毕业了就回省城。到时候自己找工作也好,大哥给她安排也好,都行。她手里有两套底商呢,不是那种特小的小门脸。曹雄给成婉置下的产业,一大一小,都跟租户签了十五年的长合同。每年能拿到一百出头的租金。 很多外企或者国企的高管,年薪也就差不多这个数了。 虽然不能过上家里动辄几辆顶级跑车的生活,对一个普通人也说,也已经足够支付富裕甚至有些奢侈的生活了。 更何况她孤家寡人,就一口人吃饭。 在心里理了一遍自己的财务,就愈发的不能理解前世的自己的为何不能满足于此。 明明,已经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过得更好了。 贪婪,真是人性中可怕的恶魔。 夏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想好了,她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经济压力。她可以轻轻松松的读完书,然后找一份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 不是为了糊口,而是为了兴趣,为了喜欢,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可以了。 然后她可以偶尔回来看看,看看曹雄,看看曹阳,看看大家。 远香近臭,她离他们远一些,就是王曼……也不会像前世那么讨厌她了吧? 她现在唯一忧虑的,就是她背着曹阳动手脚,违背了他的意思。等到他发现了,到时候……到时候…… 哎,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挨训了。 没事,等她拿到通知书,她就赶紧跑去上学reads();。等他看不见她,想她了,她再回来看他。 他对她那么好,到底时候肯定会心软的。然后她厚着脸皮撒撒娇,他一定会原谅她的。 嗯嗯,就这样,完美了。 想得很美的夏柔,本来都打算睡下了,没想到这么晚,曹阳还会打楼里的内线给她。 “到我书房来。”他说。 夏柔对他太熟悉了,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曹阳那头低沉的低气压。 她莫名的心神不宁起来。一路颠颠的小跑着就上了三楼,敲了敲曹阳书房的门。 “进来。”曹阳的声音响起。大约是因为隔着木门,听起来有些沉闷。 夏柔推门进去,看到曹阳坐在书桌后。皮椅向后撤得离书桌有点远,这样他的长长的腿才能将一只脚踝搭在另一个膝盖上。 领口的制服扣子敞开,隐隐露出喉结和锁骨。向后靠着,抽着烟,凉凉的看着她。 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审讯般的气势。 三年了,曹阳还是头一回以这样的神色看夏柔。夏柔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哥?”她轻轻叫了一声,走到书桌前的皮椅里坐下。 双膝并拢斜放,白皙的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下颌微收。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看着他眨了又眨。 完全没有别家女孩子的骄纵和小脾气,看着就是那么乖巧惹人疼的女孩子。 那么乖……那么乖…… 才怪! 居然被这个小东西摆了一道! 曹阳恨得牙痒痒。 “夏柔……”曹阳夹着烟,斜着眼睛看着她,连名带姓的叫道。 夏柔额头微汗,莫名就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前世,大哥要是训她,都是面容严肃,眉头紧皱。而她呢,就垂着头,一声不吭。 大哥以前可从来不曾有这种样子,夏柔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懵懵的应了声:“哎……” 要不是曹阳这会儿正在生气,就这傻呆呆的样子,都能把他逗笑了。 他别过头去,吐出一口白烟。 转回头来,问:“你到家里也已经三年了,高中都念完了,眼瞅着就要上大学了。我就想问问你……这几年,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夏柔不假思索的回答。 没有一丝迟疑,可见是真心实意的答案。 “那哥哥们,对你,你觉得还好吗?”他又问。 夏柔的眼中就漾出了笑意:“当然好啊。” “那我爸呢?”曹阳顿了顿,道:“你知道我爸这个人,他有点……习惯了给人下命令了,有时候说话会比较强势,也比较严肃,好多人都很怕他。” “伯伯对我很好,我不怕他。”夏柔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 那表情自自然然,那目光温温柔柔,一看就是没有作伪reads();。 曹阳的目光在她粉嫩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儿,房间里有了短暂的沉默。 夏柔眨眨眼,不解的看着他。 曹阳把烟换了只手,弹弹烟灰:“家里的工作人员,有对你态度不好的吗?要是有,跟我说,不需要再留了,直接辞退就行了。” “没有啊……”夏柔愕然,额角微汗,“大家都对我很好的。大哥你怎么一直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是……是有什么事吗?” 曹阳盯着她。 盯得夏柔坐立不安,不自觉的换了一下重心,手指绞动。 直到盯得她把头都垂下去了,曹阳才开口。 他缓缓的道:“那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曹家?” 夏柔有了一瞬的僵硬。 她硬着头皮道:“没……有啊……”只是头不敢抬,声音发虚。 曹阳真想翻个白眼儿,就这点道行,还敢跟他掉花枪。 他什么也没说,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她面前。 夏柔看到她那张志愿表,脸就白了。垂下头,再也不吭声。 看她这样子,曹阳心里就憋着一股火。 “你装修了房子,又把所有志愿都填了外地的……”他磨着牙道,“夏柔,你告诉我,你想干嘛?” 夏柔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曹阳也不说话,闷闷的抽烟。屋子里有一段沉默的时间。 恍惚间,夏柔仿佛回到了前世。每次她在曹阳面前听训,都是这种气氛。他坐在桌后抽烟,盯着她。 目光中总有些她解读不出来的东西…… 还有她离开时,隐约听到的叹息…… 曹阳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会走神。但他向来是冷静自制的人,刚才说了两句口气冲的话,把心里的火发出来一些,便已经冷静下来。 他站起来,绕到书桌前,身体靠着书桌,抽了两口烟,才道:“夏柔,你来到家里三年了,我自问……是把你当成亲妹妹看的。” “不管是我爸,还是小斌他们,大家都把你看成一家人,没对你外道过。”他放缓了口气,“所以,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想离开我们家?” 夏柔垂着头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黑皮鞋,长裤……慢慢抬头,看到曹阳微微俯身的面孔。 “因为……”她试着冷静的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我已经成年了。” 她说完这句,似乎自己找到了逻辑,也找到了勇气。 是的,这一次,她做的,是对的事。 是对的事。 她的内心,忽然就坚强了起来。 不同于前世执迷不悟的倔强,这种坚强,是因为内心有想要守护的人。 第5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我毕竟不姓曹。”夏柔看着曹阳,慢慢的说出这句话。 “大哥……我妈妈死的时候,我特别害怕。因为我没有亲人了。”她试着回忆着上一世成婉去世时她的心情,“屋子里就我一个人,我在沙发上坐着,不知道该干嘛,一坐……就是一上午,饭也没吃。” “然后,周叔来敲门,告诉我,伯伯要我去他的家里生活。我当时……就好像要溺水了,忽然遇到了一艘船……” 那些感觉虽然隔得时间长了,但是烙印却深,夏柔回忆起来,眼泪忽然便涌出来了。 “我真的……真的非常感激伯伯。我也感谢你们,大哥。”她微有些哽咽,“这三年,我能安安稳稳的上学,什么都不用操心,都是因为有你们。”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 “我不能一直赖在你们家不走。” 她抹了一下脸颊,但泪水很快就又流下来。她吸吸鼻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觉得做人,不能贪心。我妈走的时候,我才十五,还不能独立生活。可是现在我已经十八了,可以直接到学校里生活,等我毕业都二十一了。所以,我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 “大哥……”她看着曹阳,轻轻的说,“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以后……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你别担心。啊~。” 最后一个“啊”字,声调上扬,像在哄人reads();。 她人像是水做的,声音也柔得像水一样。 曹阳……心疼极了。 他的怒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怜惜。 夏柔……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疼! “傻丫头!”他无奈的道,“傻丫头!” “真傻!”他摸着她的头,叹息。 “我不能说从一开始就把你看作家人,那太假,不可能。但现在,你早就是这个家的人了。” “你觉得你不姓曹,所以不该继续在这里生活?傻孩子,我告诉你,感情是处出来的,从来不是生出来的。” “这世上,血缘至亲反目成仇的,难道还少了?他们倒是都一个姓呢。” “可是……”夏柔想插嘴。 曹阳却不给她机会。他看着她道,“你就想这样走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爸?” “啊……?”夏柔微微张开嘴,茫然。 “其实最开始,我想过要把你打发到寄宿学校去。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省心的。但是,是我爸。” “要把你接回家里来的,是我爸。” “决定给你一个身份的,也是我爸。” “现在,你走在外面,别人怎么看你?在省城这些人家的眼里,你……是‘曹家的夏柔’,这就是你的身份。” “你要知道我爸身份特殊。想要攀上他的人太多了。而且他那个人,你知道的……这个家,他说了才算。” “他要是不肯给你身份,连我也没办法。可是,他给你了。” “那就意味着,他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 “成姨去世,对他打击真的很大。我妈去世这么多年了,我没见到再有谁对他影响能这么大。他把对成姨的感情,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你就这么走了,就从来……没考虑过他吗?” “小柔,你就这么擅自决定离开,你有没有想过,我爸也会伤心。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 夏柔泪意汹涌,她低下头,捂住了脸,无声的哭泣。 是的,她知道曹阳说的都是真的。 曹雄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在前世,他不肯承认她,便是曹阳都没有办法。 可这一世,他不仅仅是兑现了对成婉的承诺,把她养到成年。他对她,真的很好。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渴望做曹雄的孩子,渴望有这样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把保护自己的孩子看作最重要的事的父亲。 这一世,曹雄虽然也没有从法律上领养她,却实实在在的填补上了她人生中“父亲”这片空白。 她更知道这个看起来强势凌厉的男人,也有他的柔弱之处。 她曾亲眼目睹过他在失去成婉后的十年里,如何快速的老去reads();。从精力充沛的中年人,成了头发花白的老人。 她也未曾听说过,他后来再与哪个女人产生过感情。 在这个家里,她是能感受到曹雄对她的疼爱和关心的。这些感情,正如曹阳所说,不是生出来的,是处出来的。 柔软的,却坚韧的,将她与曹雄,与这个家联系在了一起。 于是,夏柔便成了曹家的夏柔。 在这个家里,她不知不觉,就已经扎下了根。 “别哭了……”曹阳摸着她的头道。 这孩子啊,内心知道感恩,亦知道守住本心。曹阳看着她,就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他俯下身去,搂住她,下颌轻轻蹭她的头顶。 拍着她的背,低低的道“别哭了……乖……” 夏柔哭了一阵,到情绪都宣泄出来,才渐渐收住。 经过曹阳的这一番责问,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又无意间钻了牛角尖,考虑不周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填的那张志愿表,期期艾艾的说:“那……我的志愿表……” 说起这个来,曹阳又气起来。 “我给你重填了。”他磨着牙说。 果然啊……夏柔就知道,这个事既然被曹阳发现了,她的计划……就肯定付诸流水了。 “那……”她嗫嚅着。 曹阳就火大起来。 “死丫头,还给我玩阳奉阴违那一套!”他一边骂着,一边用手指恨恨的戳她的脑袋。 “还知道悄没声息的先装修房子。要不是被我发现了刷卡记录,你是不是打算连小杨都不叫,就自己搞定了?” 夏柔就跟个脱了水的小蘑菇似的,愈发萎缩起来。 “我告诉你,夏柔。”曹阳冷笑,“我在一天,你就别想着自己飞出去瞎扑腾。” “觉得自己十八了就厉害了?你知道社会有多乱?十八/九的女大学生报道路上就让人拐了卖到山里给老光棍做媳妇的多的是!” “你也别想搬出去单独住,给你报的学校都是省城的,也不用住宿。以后还是小杨天天接送你就行。”他说。 来了,又来了! 上一世曹阳就是不仅不然她报外地学校,还让她走读。她也是觉得家里住着更舒服,不想去挤四个人的宿舍,就依然是每天往返于曹家和学校之间。 这样,在王曼嫁进曹家之后,就与她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厌恶和嫌弃,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发酵…… “那可不行。”夏柔抱着被曹阳戳疼的脑袋,眼泪汪汪的说。 “什么不行?”曹阳冷哼。 “上大学不住宿,跟中学有什么分别?”夏柔鼓起勇气,反抗曹阳的暴/政,“人家都说,大学是最后能交到朋友的机会了。等进入社会,就很难再交到真心的朋友了。” “大哥,你是想我以后都没有一两个好朋友吗?”她可怜兮兮的恳求他reads();。 曹阳微顿,居然觉得夏柔说的很有道理。 便是男人,以事业为重,不惮于生活在人情世故、勾心斗角中,也都还需要一二知己。 女孩子……他的确是希望夏柔能有几个好朋友,才能更开朗,才不会孤单。 何况他给她报的学校都在省城,大多都在市中心,最远的一个也不过是在新区那边而已。有什么事,他随时都能赶过去。 他思考了几秒,于是同意了:“那行,住校可以,周末回来。” “你那个公寓,与其空着,”他又道,“不如租出去算了。房子放久了没人住,是不行的。” 曹阳其实根本看不上公寓出租的那点子租金。 而且曹雄既然承认了夏柔,还这么疼爱夏柔,以后就一定会对夏柔有别的安排。夏柔也根本无需去惦记那点钱的。 但他气她居然想搬过去单独生活,就觉得那房子与其放着让她生出什么想法,不如租出去好。 省的她瞎惦记。 那个房子承载了她跟成婉的记忆,夏柔不想让别人住进去破坏掉那份怀念。 而且她现在就算暂时不离开曹家,也不意味着她能在曹家住一辈子。 “我妈妈好多遗物。而且……我是在那房子长大的……”她说。 她抬出成婉,曹阳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作罢。 他叹口气,伸手拢拢她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以后,有什么事,别自己胡思乱想。好好跟我说。”他说。 夏柔微微赧颜。 的确,是她想岔了。以为只有她搬走才能解决一切。 她刚刚其实想明白了。 这一世已经和前世不同了。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不同了。 是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讨人嫌的又贪婪、又偏执的女孩子了。 她虽然没能搬出去,但是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住宿的权利。这样,就不必跟王曼朝夕相对了。 这一世,她也不再会给曹阳带来各种麻烦,不会总要他操心,给她善后了。 这样的她,不会再那么讨人嫌了吧? 等王曼进了门,她就乖乖巧巧的,让这位大嫂也不讨厌她。想想,其实也不是做不到。 早知道这样,早就跟大哥商量就好了……她懊恼。 这段日子,为了这件事,她一直提心吊胆,独自纠结痛苦,真是傻透了。 夏柔其实也不得不承认…… 为了曹阳,她固然可以决然的离开曹家。 可……如果能不离开…… 她其实是,这么的开心啊…… 第53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我想着你再不下来就给你打电话呢。”他说。“眼睛怎么肿了?” 夏柔其实已经用凉毛巾敷过了,但还是有些肿。不难看出来。 “水肿。”她说,“郑叔熬了糖水,我睡觉前喝太多了。” 那眼睛一看就是哭肿的,但曹阳没揭穿她。 母亲去世才多久,偶尔想起,小姑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想想就让他觉得可怜。 “活动活动关节。”他换了话题,指点她,“晨跑不能再像夜跑那么慢了,要把速度提起来。” 夏柔乐见他转移话题,照着他说的动起来。这些东西早在上一世,他就都教过她了,她做起来自然十分标准。 最后一次转腰的时候,看见配楼楼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何莉莉推开窗户愕然的看着他们俩。 她似乎还喊了一声什么,但离得有点远,夏柔没听清。才想再听,曹阳喊了一句“走了”便跑起来,夏柔只得赶紧跟上。 没回头,但觉得何莉莉一定是一直在窗户那里看着他们…… 晨跑的速度要快的多reads();。曹阳就是有心给她提速,把体能拉起来。 夏柔被他练得筋疲力尽,差点趴在地上成一条死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每一口空气吸进肺里,都更有力的撑开肺泡,伴随着灼烧般的疼痛,拓开了她的肺活量。 夏柔能感觉到这段日子的夜跑没白跑,她的体能比前一段时间强了不少。 “行不行?”曹阳问。 夏柔已经没力气跟他说话了,弯着腰杵着膝盖,她腾出一只手对他摆了摆,意思是“别跟我说话”。 曹阳笑笑,拧开水递给她。提醒她:“小口喝。” 他没那么闲,其实就陪她跑过三回,这才是第四回。平时都是她自己跑。 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让人担心能不能坚持下来,结果今天一试,看得出来她这些天不仅坚持了,而且很认真。她的体能较之刚来那几天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样能自律、坚持的孩子总是让人喜欢的。更何况她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曹阳看着夏柔仰着脖子喝水。脖颈纤细雪白,原本略嫌苍白的脸颊,晕着桃花瓣一样的粉色。 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姑娘,还挺赏心悦目的,曹阳想。 拉伸之后,他们往回返。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夏柔想起了何莉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曹阳:“曹阳哥。” “嗯?” “四楼有两个房间,是伯母的房间。”她说,“里面有不少东西,要是不想让人乱动的话,最好还是锁上吧。” 曹阳倏地转头看她,目光锐利。 撇开了那些带着客套的关心和带着怜悯的疼爱,这个时候,他又是她熟悉的那个大哥了。那个让她觉得既畏惧,又……能依靠的男人。 曹阳颔首:“行,知道了。”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曹雄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了。看到他们回来,他把报纸合起,扔到一边,叫了开饭。 夏柔吃的比平时多了不少。 曹雄看着才觉得满意,道:“还是晨跑好,能吃得多。多吃点,身体才能好。” 作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他想关心夏柔,也只能从“多吃点”“长结实点”这方面来着手了。 那天上午不知道曹阳跟方姨说了些什么,但夏柔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隐隐听着隔壁有争吵声。后来又有摔门而出的声音。 隔壁便是方姨的房间。 四楼的女主人房和女主人会客室原本就是方姨亲自负责打扫,但从那天起,原本并不会上锁的房间便落了锁。 夏柔跟曹阳说那件事,其实并不是想打何莉莉的小报告。何莉莉与曹阳,对她来说谁亲谁疏,根本不用想。也是因为如此,她不愿何莉莉仗着方姨,不去尊重曹阳的母亲,随便乱动她的遗物。 曹阳只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势必不会开心。 她知道何莉莉大约会因为这件事记恨她reads();。但何莉莉的记恨于她,根本无关痛痒。 她顶多只是有点同情方姨罢了。 这一世,她和方姨走得比前世近得多,才感觉到她其实是个工作认真,待人也和善诚恳的女人。也大概是因为如此,在曹家才能站住脚跟,同事们也才对何莉莉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其实真的是个挺好的人,却明显的在被女儿拖累。 夏柔就想起了前一世她的突然离职。 她以前不喜欢方姨,所以方姨走了她甚至觉得有点开心,从来没去多想过那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不免蹊跷。 虽然只是一个受雇佣的阿姨,但她很受曹夫人器重。曾经在病榻前,被曹夫人托付过,承诺会照顾好她两个年纪还小的儿子。 因此,曹兴曹安才会和她亲近,曹雄和两个年长的儿子,也才会肯给她些面子。 何莉莉或许觉得,她妈妈在曹家是很有些面子的。她不知道,曹家人肯给方姨的,也不过就是一点点薄面而已。 因为曹家人,从来不是任人顺杆往上爬的主儿。 曹雄白天又出去了。 到了午饭时间,夏柔自己去了主楼的餐厅,走到门口就看到曹阳已经坐在了他的座位上。而何莉莉站在他身前,垂着头,两手不安的绞动着手指。 夏柔的脚步就顿了顿。 但曹阳已经看到了她。他还招呼她:“小柔,过来吃饭了。” 夏柔慢吞吞的往那边挪。 听见曹阳对何莉莉说:“知道了,我回头再跟你说。你先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便再没什么要跟何莉莉说的了。 就说一句“到饭点了,一起吃吧”,不可以吗? 何莉莉看了眼餐桌,又看了眼慢慢走过来的夏柔,满心气苦。但她知道等夏柔走过来坐下,唯一站着的她,只有更难堪,白白让这个打小报告的死丫头看戏。 她对她说的那些和曹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其实都是她吹嘘出来的。 她来到曹家的时候,最小的曹安都已经八岁了,正是男孩子皮猴一般上房揭瓦的年纪,谁会耐烦和她一个小姑娘一起玩? 等到年纪大了一些,以曹雄对儿子们的保护,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阿姨的女儿能随便接近他们? 她跟他们,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认识,见面能问候两句而已。这其实还都是看在她妈妈的面子上才有的待遇。她在曹家,其实根本是说不上话的。 看见夏柔走过来,她便“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夏柔走得再慢,门口到餐桌也就那么点距离。她在餐桌旁还稍站了一下,等何莉莉转身才落座。不叫她难堪。 她总觉得何莉莉身上有她前世的影子,让何莉莉难堪,如同让她自己难堪。 她慢吞吞的动作曹阳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没多说什么,和她一起吃了午饭。 夏柔捧着饭碗,想起前世她常常在曹阳面前垂头听训reads();。 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坐在他面前。而他,或者坐在书桌后盯着她,或者在她身前,靠着书桌沉默的抽烟。有时候,他也会一边抽烟,一边来回走动。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看着他的黑色皮鞋在她身前来来回回的走,就知道自己又给他找麻烦、让他为难了。 可他不管怎么为难,她之所求,他最终都替她办到了。即便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他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抽了好几根烟,最后还是一样答应了她会解决那件事。 保住了她的身价。 因为她夏柔,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就在于她和曹家的关系。 她若是不能求得曹家解决麻烦,于某些人来说,她就是个全无用处的女人。 这是夏柔在前世心里隐约明白,却始终不肯去面对的事实。 而大哥他,必然是清清楚楚的。大约就是因为如此,她之所求,他总是竭力而为。 慢慢的,她就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她以为有他在,她除了怕他之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直到她的身体从高处落下,她才醒悟。 曹阳啊,原来他……并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看啊,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却最终没能护住她的性命。 可这不怪他啊,要怪,只怪她自作自受吧。 在那跌落的瞬间,她甚至还看见高处那张越来越远的脸,惊骇的表情。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因为他没有胆量蓄意谋害她。 因为他和她都知道,她身死于此,那被她叫作大哥的曹阳,势必会……为她复仇! 夏柔不亲近曹雄,源于十岁那年的一次“撞见”。 十岁,男孩子还只知道在球场上飞奔和打游戏机,女孩子却已经似懂非懂。 那天夏柔因为感冒没去上学。吃完午饭,她喝了药,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到窗外阴天,飘着雪花,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 她觉得喉咙干渴,赤着脚下楼去喝水。 公寓里盘的地暖,大理石的地板暖烘烘的,冬天的时候,她从来不穿鞋,甚至不穿袜子。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像只小猫。 穿过客厅,却看见成婉的的针织开衫掉落在地上。她顺手捡了起来。再抬头,却看见曹雄的黑色制服掉落在成婉的卧房门口。 夏柔呆了一下,下意识的走过去捡了起来。便听见了虚掩的房门里传出来的奇怪的声音…… 十岁的女孩傻傻的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两件衣服再度掉落到地板上,夏柔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楼梯的。 后来成婉上楼来看她,发现她躺在被窝里,满脸通红,体温很高,还以为她病得严重了。并不知道她和曹雄的男女事被女儿撞见。 夏柔却自此被男人雄壮的律动和女人的纤细手臂藤蔓般缠绕在男人遒劲肩膀上的画面困扰着。终于是懂了,为什么楼上明明还有房间,母亲的卧室却设在了楼下。 第54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 夏柔听了一会儿,腾的一下就翻身起来了,麻利的洗漱完,换好衣服就下楼了。 果然,曹阳已经在庭院里拉伸了。 “我想着你再不下来就给你打电话呢。”他说。“眼睛怎么肿了?” 夏柔其实已经用凉毛巾敷过了,但还是有些肿。不难看出来。 “水肿。”她说,“郑叔熬了糖水,我睡觉前喝太多了。” 那眼睛一看就是哭肿的,但曹阳没揭穿她。 母亲去世才多久,偶尔想起,小姑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想想就让他觉得可怜。 “活动活动关节。”他换了话题,指点她,“晨跑不能再像夜跑那么慢了,要把速度提起来。” 夏柔乐见他转移话题,照着他说的动起来。这些东西早在上一世,他就都教过她了,她做起来自然十分标准。 最后一次转腰的时候,看见配楼楼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何莉莉推开窗户愕然的看着他们俩。 她似乎还喊了一声什么,但离得有点远,夏柔没听清。才想再听,曹阳喊了一句“走了”便跑起来,夏柔只得赶紧跟上reads();。 没回头,但觉得何莉莉一定是一直在窗户那里看着他们…… 晨跑的速度要快的多。曹阳就是有心给她提速,把体能拉起来。 夏柔被他练得筋疲力尽,差点趴在地上成一条死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每一口空气吸进肺里,都更有力的撑开肺泡,伴随着灼烧般的疼痛,拓开了她的肺活量。 夏柔能感觉到这段日子的夜跑没白跑,她的体能比前一段时间强了不少。 “行不行?”曹阳问。 夏柔已经没力气跟他说话了,弯着腰杵着膝盖,她腾出一只手对他摆了摆,意思是“别跟我说话”。 曹阳笑笑,拧开水递给她。提醒她:“小口喝。” 他没那么闲,其实就陪她跑过三回,这才是第四回。平时都是她自己跑。 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让人担心能不能坚持下来,结果今天一试,看得出来她这些天不仅坚持了,而且很认真。她的体能较之刚来那几天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样能自律、坚持的孩子总是让人喜欢的。更何况她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曹阳看着夏柔仰着脖子喝水。脖颈纤细雪白,原本略嫌苍白的脸颊,晕着桃花瓣一样的粉色。 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姑娘,还挺赏心悦目的,曹阳想。 拉伸之后,他们往回返。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夏柔想起了何莉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曹阳:“曹阳哥。” “嗯?” “四楼有两个房间,是伯母的房间。”她说,“里面有不少东西,要是不想让人乱动的话,最好还是锁上吧。” 曹阳倏地转头看她,目光锐利。 撇开了那些带着客套的关心和带着怜悯的疼爱,这个时候,他又是她熟悉的那个大哥了。那个让她觉得既畏惧,又……能依靠的男人。 曹阳颔首:“行,知道了。”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曹雄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了。看到他们回来,他把报纸合起,扔到一边,叫了开饭。 夏柔吃的比平时多了不少。 曹雄看着才觉得满意,道:“还是晨跑好,能吃得多。多吃点,身体才能好。” 作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他想关心夏柔,也只能从“多吃点”“长结实点”这方面来着手了。 那天上午不知道曹阳跟方姨说了些什么,但夏柔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隐隐听着隔壁有争吵声。后来又有摔门而出的声音。 隔壁便是方姨的房间。 四楼的女主人房和女主人会客室原本就是方姨亲自负责打扫,但从那天起,原本并不会上锁的房间便落了锁。 夏柔跟曹阳说那件事,其实并不是想打何莉莉的小报告。何莉莉与曹阳,对她来说谁亲谁疏,根本不用想。也是因为如此,她不愿何莉莉仗着方姨,不去尊重曹阳的母亲,随便乱动她的遗物。 曹阳只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势必不会开心。 她知道何莉莉大约会因为这件事记恨她reads();。但何莉莉的记恨于她,根本无关痛痒。 她顶多只是有点同情方姨罢了。 这一世,她和方姨走得比前世近得多,才感觉到她其实是个工作认真,待人也和善诚恳的女人。也大概是因为如此,在曹家才能站住脚跟,同事们也才对何莉莉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其实真的是个挺好的人,却明显的在被女儿拖累。 夏柔就想起了前一世她的突然离职。 她以前不喜欢方姨,所以方姨走了她甚至觉得有点开心,从来没去多想过那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不免蹊跷。 虽然只是一个受雇佣的阿姨,但她很受曹夫人器重。曾经在病榻前,被曹夫人托付过,承诺会照顾好她两个年纪还小的儿子。 因此,曹兴曹安才会和她亲近,曹雄和两个年长的儿子,也才会肯给她些面子。 何莉莉或许觉得,她妈妈在曹家是很有些面子的。她不知道,曹家人肯给方姨的,也不过就是一点点薄面而已。 因为曹家人,从来不是任人顺杆往上爬的主儿。 曹雄白天又出去了。 到了午饭时间,夏柔自己去了主楼的餐厅,走到门口就看到曹阳已经坐在了他的座位上。而何莉莉站在他身前,垂着头,两手不安的绞动着手指。 夏柔的脚步就顿了顿。 但曹阳已经看到了她。他还招呼她:“小柔,过来吃饭了。” 夏柔慢吞吞的往那边挪。 听见曹阳对何莉莉说:“知道了,我回头再跟你说。你先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便再没什么要跟何莉莉说的了。 就说一句“到饭点了,一起吃吧”,不可以吗? 何莉莉看了眼餐桌,又看了眼慢慢走过来的夏柔,满心气苦。但她知道等夏柔走过来坐下,唯一站着的她,只有更难堪,白白让这个打小报告的死丫头看戏。 她对她说的那些和曹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其实都是她吹嘘出来的。 她来到曹家的时候,最小的曹安都已经八岁了,正是男孩子皮猴一般上房揭瓦的年纪,谁会耐烦和她一个小姑娘一起玩? 等到年纪大了一些,以曹雄对儿子们的保护,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阿姨的女儿能随便接近他们? 她跟他们,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认识,见面能问候两句而已。这其实还都是看在她妈妈的面子上才有的待遇。她在曹家,其实根本是说不上话的。 看见夏柔走过来,她便“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夏柔走得再慢,门口到餐桌也就那么点距离。她在餐桌旁还稍站了一下,等何莉莉转身才落座。不叫她难堪。 她总觉得何莉莉身上有她前世的影子,让何莉莉难堪,如同让她自己难堪。 她慢吞吞的动作曹阳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没多说什么,和她一起吃了午饭。 夏柔捧着饭碗,想起前世她常常在曹阳面前垂头听训reads();。 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坐在他面前。而他,或者坐在书桌后盯着她,或者在她身前,靠着书桌沉默的抽烟。有时候,他也会一边抽烟,一边来回走动。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看着他的黑色皮鞋在她身前来来回回的走,就知道自己又给他找麻烦、让他为难了。 可他不管怎么为难,她之所求,他最终都替她办到了。即便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他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抽了好几根烟,最后还是一样答应了她会解决那件事。 保住了她的身价。 因为她夏柔,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就在于她和曹家的关系。 她若是不能求得曹家解决麻烦,于某些人来说,她就是个全无用处的女人。 这是夏柔在前世心里隐约明白,却始终不肯去面对的事实。 而大哥他,必然是清清楚楚的。大约就是因为如此,她之所求,他总是竭力而为。 慢慢的,她就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她以为有他在,她除了怕他之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直到她的身体从高处落下,她才醒悟。 曹阳啊,原来他……并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看啊,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却最终没能护住她的性命。 可这不怪他啊,要怪,只怪她自作自受吧。 在那跌落的瞬间,她甚至还看见高处那张越来越远的脸,惊骇的表情。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因为他没有胆量蓄意谋害她。 因为他和她都知道,她身死于此,那被她叫作大哥的曹阳,势必会……为她复仇! 成婉的名下除了这间公寓,还有两间底商在放租,收入不菲。只靠着租金,她也能过上比很多普通人舒服得多的日子。 这些,当然都是曹雄给她的。 曹雄说了会照顾她,就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而这些,在成婉去世后,都由夏柔来继承。 夏柔浑浑噩噩的,机械的按照律师的指示,在数份文件上签字,愈来愈感到不对劲。 细节太过翔实了! 真正的梦境应该是模糊的、跳跃的,不连贯的。可这个梦!合同上连所有房产的门牌号码都清清楚楚。 夏柔从来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那两间底商,因为一直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却总是记不住具体的门牌号。她看着合同里清清楚楚的门牌地址,捏着笔,终于抬头。 “周叔……我,我这是在做梦吧?”她不确定的问。 才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女,脸色苍白,突兀的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老周看着,就有点可怜她。 老周是曹雄的司机。对于曹雄这样的人,到哪里,司机和警卫员都贴身跟随,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所以老周,已经认识夏柔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夏柔长大的。 第55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那天晚上一不小心把夏柔的手捏疼了。害的夏柔抱怨他力气太大。 曹阳没说什么。 他后来不记得那天晚上梦到了什么,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他将脏了的内裤扔进了洗衣筐里。在淋浴间里哗哗的冲着微凉的水,很久才出来。 王曼后来给他打了两次电话,想约见面,他都婉拒了。 王曼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虽然不知道曹阳的态度因何而变化,但当她意识到曹阳已经放弃了对她的试探的时候,她就再没有给曹阳打过电话。 风吹云散,不了了之。 很快省城的人就传出了霍尧刚追求王曼的消息。其实追求王曼的人很多,政界的、商界的都有。但只要曹阳明确了不参与的态度,霍尧刚便是这些人中最拔尖的那个了。故此格外引人注目。 甚至还有人暗搓搓的等着看曹阳和霍尧刚翻脸。 结果并没有。看戏的人也便作罢了。 曹雄听到这个消息后,专门叫了曹阳到他书房谈了一回。 曹阳态度很明确:“有点烦她。” 曹雄虽然觉得王曼条件当真是优秀,也不会逼迫自己的儿子去跟一个实在生不出好感的女人去来往。他曾经爱过的女人,无论是他早逝的妻子,还是后来的成婉,他跟她们都情投意合reads();。 家里的弟弟们听说了,曹斌只是点点头,曹兴一向万事不操心,倒是曹安咋舌:“爸不管吗?” 他虽然不喜欢王曼,但也的确觉得王曼从各方面来说都与他的大哥十分般配。尤其是家世背景,省城似乎找不出比王家更适合于曹家联姻的人家了。曹王两家在一起,绝对是强强联合。他以为以曹雄的专/制必要压着曹阳跟王曼走到一路去的。 看他,不就是被他专/制的爹逼迫着,不得不放弃了服装公司吗。 他慈祥和蔼的二哥笑眯眯的跟他说:“也不知道爸是怎么想的,不如你去问问?” 曹安明明知道,他二哥笑得这么慈爱的时候绝对是有陷阱的。可他还是憋不住好奇,去问了他亲爹。 曹雄看着这个最不懂事、最不成器,至今都心性未定,要不是他强迫着可能到现在都不能替他分担些什么的小儿子,冷笑道:“因为我是草根出身,你外公家家世好,你就觉得我肯定是要我的儿子们也个个都找个能靠得上的岳父是吗?” “不、并不是……”曹安冷汗直冒。 “到了今天,要是我的儿子找老婆还需要指望丈人……”曹雄的手已经摸上了皮带扣,“老子这几十年的奋斗,你当是全白瞎了?” 曹安幸亏是从小练出来的,跑的快,就只挨了一下皮带梢,基本是安全撤退了。 可是后背还是青了一块。 曹兴很有兄弟友爱精神的撸起袖子伸出大熊掌,自告奋勇说帮他揉药油,遭到了曹安的坚定拒绝。 他拿着药油就上二楼找夏柔去了。 上药这种事情,当然是女孩子温柔的小手才好啊,谁想要曹兴那大熊掌啊! 他就脱了t恤准备趴在沙发上让夏柔给他揉药油。可夏柔才换了套自己很喜欢的浅米色的沙发,怕药油把沙发弄脏了,就让他趴床上了。 “你又干什么了?”夏柔扶额问。 谁家儿子二十六七了还被老爸用皮带抽啊! “二哥害我!二哥害我!”曹安冤枉死了!“太坏了!他明知道我爸是怎么想的,不告诉我,非让我自己去问!” “什么事啊?”夏柔问。 “就是大哥和王曼那事呗……哎哟!你轻点!”曹安倒吸口凉气。 夏柔一时手下失了轻重,赶紧一连声的说“对不起”。等曹安不疼了,才轻轻的揉起来。 “大哥跟王曼……真的吹了?”她小心的问。 “其实就不算谈过。我跟你说……”曹安八卦起来,“我问过大哥,就吃过几顿饭,连手都没碰……” 夏柔轻叹一声,有些发愁的道:“到底是为什么啊?本来……不是说挺好的吗?” “谁知道呢,不过王曼那个人真的不招人喜欢,吹就吹了吧。”曹安不在意的说。 “可是……”夏柔道,“她爸是省长,大哥和她在一起,多门当户对啊。” “是吧,你看,连你都这么想。我就是这么叫二哥给坑了……”曹安长吁短叹,“唉,我爸啊,我爸这个人啊……” 他把曹雄的话转述给了夏柔,唏嘘道:“我爸啊……虽然脾气有点大,也有点太霸道吧,但是说起来,还真是个好爹哎哟reads();!!!” “你你你你你下手轻一点!!”曹安声音都颤了。 “活该。”夏柔哼道。 有这样的父亲,有这样的家庭,身在福中却不知福。她是真想再按他两把! 但…… “所以,其实伯伯也觉得,并不是非王曼不可是吗?”她小心的问。 曹安无语:“当然了,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 夏柔轻轻的给曹安揉着药油,心里……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重生者,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变数。所有她身边发生的一切跟前世不同的情况,变化的根本原因,必然是在她身上。 这一世,她努力的计划着想让自己不去影响破坏曹阳的婚姻,却不料曹阳王曼根本没能走到一起去。 这些天,她一直忐忑不安。 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前世大哥和王曼也是过得不开心,说不定这世他没有选择王曼也许会有更好的缘分呢? 可是……只要一想到王曼的家世,学历和能力,她的心头就沉甸甸的,轻松不起来。 直到亲耳听曹安说,原来在曹雄曹阳的眼里,王曼……并不是唯一的非她不可的人选,她的内疚和焦虑才终于减轻了些。 曹阳回到家,就看到两个不招人待见的弟弟在庭院里笑得贼开心。一问,原来是另一个更加人嫌狗憎的货被他们老子抽了。 都多大了!还挨抽!曹阳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听说这货上楼找夏柔上药去了,他作大哥的,怎么也得看看才是。 夏柔的房间敞着门,他走到门口,就看见他四弟赤着上身趴在夏柔的床上。而夏柔呢,双腿并拢跪坐在他身边小心的给他揉药油呢。 曹阳顿时大怒! 他大步走过去,拧住曹安的耳朵就把他拎起来了! “哥!哥!我没说你坏话!”曹安大叫,“我就问了问爸……爸已经打过了!” 夏柔吓傻了。前世今生,只见过兄弟几个笑闹,没真见过曹阳动手抽打弟弟! 虽然她见过那几个当弟弟的每每回忆起小时候被大哥教训就脸上变色的样子。但……亲眼看到……真的好吓人! 就觉得大哥眉眼间都有一股子戾气,与平时的沉稳宽和全然不一样了。她张嘴想劝,曹阳凌厉的眼风一扫,她立刻就怂了…… 四哥,别怪我……那是大哥啊…… 于是就在曹安杀猪似的叫声中,眼睁睁的看着曹阳把曹安拎上了楼…… 后来曹安身上就又添了新伤,然而这次他没再找夏柔给他揉药油,因为是曹阳亲自给他揉的…… 接下来几天,曹安都蔫头耷脑的。而曹阳见着他就脸色黑黑的。 只要他的眼风冷冷的扫到曹安的时候,曹安就会忍不住一哆嗦…… 夏柔以为曹阳也是因为王曼那个事生曹安的气,还私下里安慰曹安:“他不喜欢提王曼,你就别提了……” 曹安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夏柔,心想……那天大哥,哪有一句提到过王曼呢reads();! 他实在是忘不了那天曹阳冷笑的样子。 “女孩子的床,是你能随便上的吗?”他说,“你对她这么随便,她习惯了,以后遇到别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把握尺度,让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然后就是狠狠抽打过来的皮带…… 妈哒!不愧是他亲生的爹亲自生出来的亲儿子!抽人的手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也没法辩解,其实他和夏柔之间有点特殊。他虽然也能接受女人,但实际上还是更喜欢男人。夏柔也是知道这点,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确有时候模糊了性别界限。 他没勇气把自己的事情向曹雄坦白,也同样没有勇气向曹阳坦白。 他这大哥啊,实在,太像他们的爹了!他看着就发憷! 但是曹安也承认,曹阳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夏柔一天比一天大了,也一天比一天漂亮,像含苞欲放的花朵。 被曹阳教训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二哥和三哥,都早就有意识的跟夏柔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毕竟夏柔是个女孩子。毕竟养女孩和养男孩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说到底,他们和夏柔之间,并没有血缘。 但是因为“上”了她的床而被大哥暴揍了一顿,听起来实在太丢人…… 曹安哼唧哼唧的,最后也没告诉夏柔。 而且,他其实隐约觉得……大哥对夏柔……似乎……是不是…… 保护得太过了? 但他又想起来高一刚入学时候,他跟别人干架,结果对方把他给群殴了。学校老师要请家长,父亲那时候不在省内。大哥那时候还没从陆军学院毕业呢,穿着制服就去给他当“家长”去了。 在办公室里扫了一眼那几个家伙,他先客客气气的跟老师问清了情况,然后诚挚的向老师道了歉。 又高大又英俊的一个年轻军官,态度还那么好,老师都不好意思了,轻轻放过,只让他回家写个检讨就行。 大哥含着笑就应了。 等出了办公室的门,大哥把帽子往他手里一塞……几分钟的功夫就把那几个仗着人多围殴了他的家伙给撂倒了…… 老师们都傻眼了……后来班主任再处理他的事,都小心翼翼的。 哎,其实大哥对夏柔也不算保护太过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子的,自家的人谁在外面受欺负都不行。他就是责任感太强了!把自己当成了二家长。 夏柔又跟他们不一样,是女孩子呢。她又不会跟人去打架,最让人担心的,其实也就是怕她让男人骗,让男人占了便宜去。 这么看起来,大哥说的是对的。 他以后也还是注意点吧! 第56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那大哥……跟王曼,就真的彻底不行了吗?”夏柔还是隐隐抱着一点点期望的。 “肯定不行了,现在外面都知道老霍在追王曼了。” “尧刚哥?”夏柔双目圆睁,“他、他怎么能……”怎么能挖曹阳的墙角呢! “你傻!”曹安嗤道,“老霍跟我哥什么关系?那真是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他要公开追求王曼,那肯定是我哥表了态的。” 原来如此,那……看起来…… “就彻底不行了?”她垂眸。 曹安斩钉截铁的回答:“肯定的。” 夏柔只能宽慰自己,她尽过力了。虽然,事情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受她控制…… 但,她的能力有限,能说动曹安主动向曹雄屈服,已经是意外收获了。对别的事,她真的无能为力。 当然,整个曹家也没有任何人期望她能对这些事有什么影响。在他们看来,她好好念书,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很快,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 夏柔被省大录取了。 这在前世,是她根本不敢想的事。这学校,对前世的夏柔来说,是学霸们才能去的地方,像她这种学渣,只能仰望,羡慕reads();。 没想到这辈子,她也能进省大,这让她……分外的忧愁。 “怎么了?考上了,反而不高兴?”饭桌上,曹阳奇怪的问。 于是曹雄曹安都看过来。 夏柔幽怨的看了曹阳一眼。像他这样从小就聪明,做什么都拔尖的人,怎么能理解她的忧愁哟! “到底怎么了?”曹阳不罢休,非要弄清楚。 夏柔被逼不过,只能羞耻的说出来:“我就怕……去了学校发现,我是一群学霸里面唯一的一只学渣……”那可就真是开启了四年地狱模式了! “噗!”曹安把茶都喷出来了! 曹阳的脸都控制不住抽了抽。 “你好好学,别挂科,拿到毕业证就可以了。”曹雄笑道。 他对夏柔其实没什么期待,能拿个拿得出手的学历就行了,女孩子嘛,将来给她物色个好男人嫁了,就行了。他想,就是将来他不在了,她跟几个儿子处出了感情,他们也不会不管她的。 这样,他也算没有辜负成婉的托付。 在夏柔的忧愁中,大学开学了。 报道那天,曹阳和曹安一起去送她,两个人都表情严肃。夏柔还以为怎么了,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竟然是在紧张啊! 她哭笑不得。“去住校的是我,又不是你们,你们紧张什么?” 曹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明明学校到家,也就是一个小时的车程。照他的意思,每天车接车送,走读得了。是夏柔坚持要住校的。 曹阳也是怕她如果不住校,跟同学接触少了,交不到朋友,才许了她。 可是心里老大不痛快。 “要是我们住校,谁还紧张啊!”曹安扭头道,“那不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才紧张吗?” “跟同学处好关系啊,小事不用太计较,但也不能任人欺负。要宿舍里有那种讨人嫌的事儿精,回家要说,直接给你换宿舍!这些事都好办,你别自己受气不说话知道吗?” 夏柔扶额:“四哥……我连宿舍的门都还没摸到呢……”怎么就已经开始假设我会被人欺负呢? “曹安说的对。”曹阳开着车,道,“你脾气太软了,从来不跟人生气。在家里没事,在外面不能这样,该硬的时候得硬起来,该呛声的时候就呛回去。反正女生一般也不会动手。有什么事都别憋着,回家要说,知道吗?你记着,在省城,你就是不横着走,也不能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对!听大哥的!”曹安很狗腿的附和道。 这……都是些……什么熊家长啊…… 夏柔已经无力吐槽。 “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打地盘……”她无力道,“只是上学而已。” 到了学校,乌泱泱的都是人。 曹安陪夏柔各处排队办手续办卡,曹阳一到学校就消失了。 “大哥呢?”夏柔奇怪的问reads();。 “他找人去了。”曹安说。 夏柔以为曹阳有熟人,也没多想。 每年新生报到,高年级男生们就积极主动的候在大门。帮小学妹拿行李,帮小学妹指路,帮小学妹办手续……这些事大家就心领神会心照不宣了。 夏柔一出现,就让学长们眼睛一亮。惜乎这漂亮的小学妹身边有个成年帅哥陪伴,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止气质,都能把学生党土包子甩几条街去。大家就都止于观望了。 偶有胆子大的,上去想跟这两个人搭讪的,不知道为什么,被那穿着时尚的帅哥笑眯眯的看着,莫名就菊花一紧,识趣的转身走掉了。 刚办完手续,曹阳就领着一个一脸和蔼笑容的中年男人过来了。 “小柔,过来。”曹阳冲她招手。 夏柔颠颠的跑过去。 “这是刘主任。”曹阳说。 “刘主任好。”夏柔礼貌的叫道。 “夏柔是吧,好好。”刘主任笑得慈祥。 曹阳也笑得亲切可人:“那就拜托您了,您多费心。” “好说,好说。”刘主任和他对着笑。 夏柔就一阵牙疼。 可她也知道,这就是曹阳这个阶层的人的行事风格。 刘主任亲切的问了问夏柔手续办到哪了,一伸手,把负责办理手续的一个男生给招过来了。低语了几句,很快男生就把夏柔的住宿手续也办完了,钥匙直接交到了夏柔手里。 原来学校宿舍楼还分新旧楼,旧楼是六人间和八人间,不带卫生间。新楼是四人间带独立卫生间。这次新楼旧楼都有新生入住,分到哪个楼,全凭运气了。 夏柔拿到的自然是新楼的钥匙。 告别了刘主任,曹阳拖着箱子,曹安提着被子,两个高高大大的帅哥中间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女孩就上了宿舍楼。 今天是报道日,家长也允许上楼,宿管阿姨倒是没拦他们,但是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们手续办得比别人快,到宿舍的时候,屋里还没有别人。两人在宿舍里环视了一圈。四人宿舍,四张床,都是上铺。床下面有个小衣柜,书架和书桌,整个一体的。 曹安忍不住抱怨:“真挤!”还没有家里的卫生间大呢! “要不,还是跟家住吧。开车上学还不到一个小时呢!”他说。 “你们俩戳在这儿,不挤才怪呢。”夏柔道。 两条一米八几的大汉,往宿舍中间一站,本来看着还算宽敞的宿舍也变挤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夏柔开始轰人了。 曹阳才不理她。一弯腰“唰”的把被褥包拉锁拉开了,嘁哩喀喳的,夏柔还没反应过来,就给她把床褥铺好了。 夏柔嘴张开都合不拢了。 那头曹安也刷刷的给她把被套套上了,往曹阳手里一扔,俩人拉着四个被角一抖一折,被子就弄好了reads();。干净利落! 夏柔彻底傻眼了。 “是不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会干?”曹安嗤笑,“我们可是打小就被我爸扔进兵营里长大的。数九寒天的,用凉水洗脸刷牙!比你这条件可苦多了!” 真论起生活自理的动手能力,不管是曹阳还是曹安,能甩夏柔十万八千里去。 夏柔不管是跟成婉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后来倒了曹家,可都是娇养出来的。成婉在的时候,因为自己有一手好厨艺,还有意识的培养了夏柔做饭的能力。等到了曹家,她是连做饭这件事也根本摸不着边儿了。 “够了!”夏柔心塞的把被子从两个人手里抢过来,“快走快走!” 简直没天理了,还有没有他们做不好的事情?优秀的人难道个个都是全才?难道就没有不擅长的事情吗? 曹阳有点担忧:”你一个人行不行。“他是从没见过这丫头做家务,实在有点担心。 他们自己从小被曹雄抽打着,很是吃过不少苦,于心性、能力上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但是对夏柔,别说曹雄,就是曹阳他们,也没一个人觉得该让她也这么被鞭策。这一家子男人,其实骨子里个个都是大男子主义。他们都觉得,夏柔啊,就这样被捧在手心里,养得娇娇的,就挺好! 夏柔很有些无力。 她承认,前世她的确是被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是因为这样,觉得受不了跟好几个人挤一间小宿舍住,她就听了曹阳的话,一直走读。 所以后来她离开了曹家,虽然自己也雇了阿姨打扫卫生,还是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独立的生活。 这期间,掉了不知道多少委屈的眼泪。不知道多少回躺在被窝里想念曹家,想念在大哥身边,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的生活。 可是这辈子,她不想再这样了,她不想再做一个方方面面都平庸,没有什么东西能值得她骄傲,能拿出手去向人炫耀的人。 “快――走――”她羞得捂脸,“我又不是巨婴!” 两个男人只好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这天晚上,曹家的餐厅里只有曹雄、曹阳和曹安三个人吃饭。 格外安静,莫名就让人没有食欲,总好像少了点什么。 几个男人再一次深刻感受到养女孩和养男孩的区别。 养个男孩子,你只怕他锻炼得不够,不能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养个女孩,你却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她受委屈受欺负。 等她长大闹着非要住校,你还得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 “也不知道小柔在学校吃不吃得惯?”曹安长吁短叹。 曹雄沉默了一下,对曹阳道:“待会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要不行,还是每天回家来吧。” “……”曹阳磨磨牙道,“下楼前打了,已经在食堂吃饭了。跟我说学校食堂的红烧狮子头特别好吃。还说晚上要和同学去图书馆看看……听着好像还挺开心的……” 曹雄:“……” 曹阳:“……” 曹安:“……” 餐桌上明明菜肴丰盛,却莫名凄凉啊。 第57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夏柔拿着电话,无奈的道,“没有,真的没有,大家人都特别好。好好好,我会的,我会的。挂了啊!” 好不容易挂了曹兴的电话,一看手机上有条未读短信。 曹斌:【和室友好好相处。身段可以放柔一点,但不能没有原则。最重要的原则,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人欺负了。有事回家说,没有家里解决不了的事。】 夏柔:“……” 捂脸!明明在家的时候,大家画风都很正常,怎么她就住个校,一个个全变成熊家长了? 刚回复完曹斌的信息,就听同学喊她:“夏柔,走了,图书馆。” “来了来了reads();。” “你电话真多,都谁呀?” “我哥他们。” “你有几个哥呀?” “四个。” “哇……好棒啊!”几个室友七嘴八舌的赞叹。 “我也好想有这么多哥哥啊,被哥哥们保护着,像小公主一样长大,到哪都不怕,多梦幻啊!是不是这样啊,夏柔?” 夏柔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勾起。 “就是这样,感觉自己是小公主,什么都不怕!”她语气欢快。 第二个报道日依然是人山人海。 夏柔已经和室友熟悉磨合了一天,第二天起大家就开始了女生最喜欢的“上厕所也结队去”的群模式。 “什么时候开始社团招人啊?”她的室友谢芸问。 另一个室友庄晓说:“怎么也得军训以后吧?” 一提起军训,大家都蔫了。唉,还有这一关要过啊。听说大学的军训比高中军训要严格得多了。到时候怕要脱层皮,一定要准备好防晒霜啊。 “咱们宿舍还得进人吧?”夏柔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昨天算夏柔在内,一共才来了三个人,还有一张床是空着的。 “希望是个脾气好的。”庄晓说。 三个人今天准备再去校园各处逛逛。省大历史悠久,面积大着呢。校园里还有一片占地不小的仿古园林。据说在省大,每天早上最早传出来的不是鸟叫声,而是园林区里背单词和读诗的声音。图书馆也是国内最早一批实行“24小时不闭馆”的大学图书馆,学风浓厚。 三人说说笑笑的走着,夏柔一不留神跟个女生擦了下肩膀,正想回头说声“对不起”,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关心的问:“佳佳没事吧?” 夏柔忽然便僵住了。 那个声音……那个名字…… 她强忍着没回头,大步的追上了庄晓和谢芸。 有些东西,刻在脑子里,刻在骨髓里,即便是时光的流逝都无法使之完全消失。 夏柔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陆佳岚……她是省大毕业的! 是的,前世,她背地里嘲笑她的学校烂,说她上的是“野鸡大学”。她隔着门听到,羞得面红耳赤。 可她的学校的确是没法跟省大去比的。她的脑子也的确比不过陆佳岚。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梁子桓还维护了她。 他叱责陆佳岚说:“她以后是你嫂子,你嘴上有点把门儿的!” 隔着门板,她都能想象陆佳岚撇嘴翻白眼的样子。她心里是十分感动于梁子桓对她的维护的。 然后她没出声,悄悄的退回去,隔了几分钟,才再过去,推门。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对梁子桓的这个和她同岁的表妹,和气的微笑…… “我没事reads();。”陆佳岚揉揉肩膀,看了眼夏柔消失的方向,抱怨道,“什么人啊!连声对不起都不知道说啊!” “算了,别理她。咱们赶紧办手续去,人太多了。”相貌堪称英俊的中年男人和蔼的劝她。 她妈妈也一叠声催促:“就是的,快点吧,这么多队!还不知道要弄到几点呢!你哥呢?你哥刚才说他排的是哪个队?” “领宿舍钥匙那队!”陆佳岚说着,遮目张望,“那儿呢!那儿呢!我看见他了!哥!子桓哥!” 她朝帮她来办入学手续的表哥挥手。 夏柔后来一直有些神不思属。 在学校里转了一圈之后,三个姑娘趁着还没到吃饭正点,趁着人少抢先去食堂吃了饭。然后溜达着回宿舍楼。 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她脚步忽然顿了顿。 有个中年男人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抽烟。 他虽然有了年纪,但是相貌英俊,身材匀称,而且穿着考究,腕上的手表锃亮耀人。一看就是有些身家的男人。 抽烟的姿势也很漂亮,望着来来往往的青春靓丽的女学生们,眼中露出欣赏的意味。 搞得有些女孩偷瞧他,又被他瞧得脸红。 看到这样的女生,他便露出笑意。看着便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 夏柔有些僵硬。 这时候,庄晓发现她没跟上,便叫了她一声:“夏柔。” 夏柔一顿,小跑着追上她们。跑过男人的时候,微微别过脸去,没让他看到她的脸。 男人听到那声“夏柔”,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遽然转头。却只看见一个烫着长卷发的女孩跑了过去,留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便消失了。 他有些怔愣,又流露出些许的茫然和犹疑。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神情。默默的抽烟。 夏柔上楼的时候,便想起她们宿舍还空着一张床。她在心底暗暗的祷告…… 如果,真的那么倒霉撞在一起……那就毫不犹豫的找大哥给她换宿舍吧! 也许是她的祷告起了作用,她还没走到自己寝室,就忽然有一扇门打开,走出一对母女和一个相貌俊俏的年轻男人。 有颜值的人,不分男女,都招人眼。 庄晓和谢芸都忍不住看他。 只有夏柔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大步从梁子桓和陆佳岚身边走了过去。 “哥!看什么呢?”陆佳岚回头叫道,“快点吃饭去,我饿死了!” 梁子桓盯着夏柔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回过头来。 “怎么了?”陆佳岚问。 梁子桓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看到个人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谁呢?真的眼熟! 那女孩走的太快,惊鸿一瞥就过去了。但他头脑聪明,记忆力也很好,确信自己肯定是见过这个女孩的。 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后来在校外的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了reads();。 哦……那个不是……曾一度被传为私生女的那个,曹家的夏柔吗? 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高二,时间过的真快,她都已经上大学了。 这么说……已经成年了啊…… “子桓多吃点,今天辛苦了!”英俊的中年男人笑着说。 “没事,应该的。”梁子桓回神,“姑父。” 男人便说笑了两句,又夸了夸陆佳岚。席间气氛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陆佳岚是亲父女呢。 他这姑父啊……梁子桓微哂。 男人比他姑姑小了好几岁,专门跟妻子离婚娶了他孀居的姑姑,借由这段婚姻,成功的实现了社会阶级的提升,从一个普通的白领成了富裕的商人。 梁子桓其实也并没有瞧不起他姑父。他是很能理解他这样的人的。 毕竟人都是想往高处走的。 譬如他和他的父亲,在姑父的面前,他们就是底气足足的,能含笑看他恭维奉承他们,百般的讨好他姑姑甚至他表妹。 可到了另一些场合,见到了更高层次,更有财力和更有权势的人,就换成了别人看着他低头弯腰,恭维奉承了。那些人还不一定能有他的气度,能保持微笑。他们有时候甚至是再见到时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 就比如那个曹阳,他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依然没记住他的名字。 因为对曹阳来说,他不过是个无须他挂心的小人物。 梁子桓忍不住微微的叹了口气。 从小,他就被同学、朋友称为富二代,他自己也很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的人生满幸福的。 直到后来,他家的条件越来越好,他也逐渐脱离了那些普通出身的朋友圈,开始接触更多更高阶层的人,才知道自己眼界浅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意识到原来人生的奋斗是没有上限的。只要你肯往上爬,总还能走的更高。 他这种想法,得到了父亲的大力支持,也得到了胡辰的赏识。因此胡辰不介意给他些机会,带他接触些更高层次的人。 但越是接触越是知道,想打进更高的圈子,真的太难。并不是你低头,奉承,那些人就能接纳你的。 他忍不住看了眼他那姑父。 借由婚姻的途径,提升自己和家庭所处的阶级,未尝……不是一条可走的路。 但他也知道,就算他脸长得好,那些真正的一流二流的人家也不会看上他。那些千金小姐都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们从小就耳濡目染了深深的阶级意识,排他意识很强。 她们或许会多看他几眼,会享受他的温柔与温存,与他来段短期恋爱或者露水姻缘。但当她们考虑起婚姻的对象时,谁也不会考虑他。 这时候,梁子桓又想起了夏柔。 夏柔要真是曹司令的私生女的话,他大约是不敢肖想她的。 但……妙就妙在,她不是。 第58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省大的作风是,报道后先上一周的课,让同学们互相熟悉一下,然后再拉出去军训。 一听到军训两个字,顿时遍地哀嚎。 第一周的周五下午,夏柔告别了同寝的室友,在她们羡慕的眼光中背着挎包拎着新发下来的军训服,欢快的离开了。到了校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曹阳那辆黑色限量版大悍马。 “大哥!”她欢快的跑过去,“你怎么来了,周五不忙啊?” 穿着破洞牛仔裤,白板鞋,七分袖的t恤reads();。长长的卷发扎了两个辫子,松松的垂在肩头。已经有了女人的妩媚,又青春无敌。 一路跑过来,惹得男学生们频频注目。 看到她笑得弯弯的眉眼,曹阳就觉得这一周的低气压都消散了。 “吃胖了啊!”他调侃道,“食堂的饭那么好吃吗?” “瞎说!”夏柔瞪他。 食堂的饭当然比不得家里厨师烹饪得精致可口。只是学校的氛围很好,寝室的几个室友,庄晓、谢芸和最后一个报道的李静雯,性格都算开朗温和,很好相处。一周磨合下来,大家已经颇为亲密了。 大家每天一起上课、吃饭,气氛融洽,胃口就好。一个礼拜下来,夏柔小腮帮子上还真是长了点肉。 “真胖了吗?真的吗?”一路上夏柔就不停的摸自己的脸和下巴,把副驾遮阳板的小镜子翻下来照来照去。 曹阳扶额。 女孩真是麻烦啊,随口说一句胖了,她们就能忧心一整天。 “没有。逗你呢。”只能赶紧找补。 夏柔哼唧哼唧,不信。 曹阳:“……”以后再不随便说她胖了! 夏柔没想到周五大家就能全聚齐了。通常大家周末晚上都会有很多交际应酬的活动。 可这天连曹雄都早早的回家了。 厨房做的菜格外的丰盛。大家都胃口很好,偏就夏柔吃不下去。 “怎么吃这么少?”曹雄皱眉。难道是在学校过的不开心吗? “大哥说我长肉了……”夏柔戳碗里的饭。 曹阳硬顶着他亲爹谴责的目光,脑后微汗。丫头片子!他就随口那么一说! 曹斌问了问她学校里的情况,知道她和同学们处得还好,就放心了。看了看,有点奇怪他爹、他大哥和他四弟今天似乎胃口特别好。 因为他和曹兴平时都不住在家里,所以还感受不到夏柔住校后家里凄风冷雨的气氛。 曹雄、曹阳和曹安这三个天天和夏柔朝夕相对的人,这一个礼拜可真是体会到了送女儿/妹妹出门的父亲/兄长的心情了。这会儿再看她一切安好,似乎比在家里都还好,不由得都心里都有点忿忿――这小没良心的! “下个礼拜就去军训了。”夏柔跟他们汇报,“两周之后才回来。” “怕吗?”曹雄问。 怎么可能不怕。夏柔一脸苦相。 “别怕。”曹雄道,“带好防晒霜就行。” 夏柔:“……” 老爹多久没秀过幽默感了,大家都笑死了。 “放心吧。”曹兴打包票,“不用怕” 夏柔第二周就知道曹兴说的什么意思了。 省大的军训是把学生们都拉到省里专门的大学生军训基地去。基地在一个县里,临近一个部队驻地reads();。 就是曹兴所在的驻地。 正当夏柔一本正经的稍息立正踢正步的时候,女生们开始骚动。 “快看快看!” “好帅!” “身材真棒啊!” “看那肌肉!太man了!” “真高!得有一米八六?八七?” 夏柔循着大家的议论声望去,就看见了……一个高大、健硕、英俊的年轻军官,穿着短袖的黑色作训t恤,步履铿锵的走了过来。 那黑色作训服紧紧的绷在身上,连胸肌的形状都看得分明。 他目光锐利,气势逼人,走到夏柔这一班女生前面,忽然站住脚步,视线冷冷的扫过……像一柄出鞘的匕首,锋利无匹…… 夏柔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夏柔用漠然的目光注视他。 来看你呀!来看你呀!来看你呀!曹兴用锐利的目光回视。 快走!快走!快走!夏柔目光木然。 不走!不走!不走!曹兴视线凌厉。 假公济私!假公济私!假公济私!夏柔眼神空洞。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曹兴气势凛冽。 这段无声的对话其实就发生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内,两人目光一碰,交换了如此多的信息,便一触即走。 大家就看到那肌肉诱人的年轻军官走到教官身边,微微低头,低声说了些什么。 教官脸上露出想笑不敢笑的神色,立正应“是”。肌肉男才满意的走了。 走之前还瞟了夏柔一眼…… 夏柔、夏柔眼神飘忽…… 随后女生们就发现……她们班的教官实在太好说话了!! 别班都在太阳底下流汗,她们在阴凉地里训练! 别班孩还在站军姿,她们班已经第n次休息…… “真幸运啊!教官人真是太好了!大好人!”大家坐在树荫底下休息,叽叽喳喳。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真帅啊!” “太有型了!” “你看他走路,觉不觉得有种特别‘沉’的感觉?” “对对!当时我就觉得,要是三五个男的冲上去扳他可能都扳不倒!” “肯定是练过的,要不然下盘这么稳!” “啊啊啊他真的好man啊!夏柔你觉得不觉得?” “嗯嗯。”夏柔继续飘忽,“man!” 才怪! 真想让你们看看他抱着熊仔一脸幸福得不要不要的蠢样儿reads();! 有了曹兴盯着,两周的军训倒是不难挨。很快就过去了。 正式的大学生活,终于拉开了序幕,缓缓的行进了起来。再回到校园里,就是社团招新了。 “夏柔,你想去哪个社团?”庄晓问她。 虽然室友们脾气都比较温和,但每个人性格不同,慢慢处下来,夏柔跟庄晓比较谈得来。 “还没想好……”夏柔翻翻中午领的一堆宣传单。 前世她因为走读,干脆也就没参加社团。每天放学直接回家。现在想起来,跟读高中有什么分别呢。太没意思。 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性格表面看起来和善可亲,其实内里有些轻微的孤僻,不善于与人相处,潜意识便想回避这些团体活动。 这一世,她比从前要开朗的多,愿意敞开心扉接纳别人,也愿意多交几个朋友。 庄晓和夏柔一样是学国文的,她也翻了翻那些宣传单,忽然眼睛一亮:“哎,夏柔你看,话剧社!” 两个人商量比较了半天,下午下了课又去了话剧社的活动室和学校小剧院看了看,最后一起报了话剧社。 回家就跟曹阳汇报:“特别专业,有专门的指导老师。社长是大四的学姐,已经说了这学期就不怎么管具体事务了,现在都交给大三的学姐了。现在管事的学姐叫邹月,特别开朗的一个人,看着就挺好的。我跟庄晓就一起报了话剧社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经常周末排练,所以我以后可能周六才回来。” 曹阳有点不高兴她回家的时间更少了,但是也觉得参加社团活动,跟同龄人多来往对夏柔来说是件好事。而且高中时候为了高考,夏柔实在太用功了,成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上了大学之后,明显开朗活泼了许多。 曹阳喜欢夏柔夏柔变得更开朗。 这样的夏柔笑起来的时候,便如阳光透窗,洒满一室。 “去吧。”他端着杯子,微笑鼓励她,“好好跟大家相处。” 金秋十月里,在庭院里喝杯红茶,香气袅袅。在阳光里看她趴在双臂上读剧本,一会儿蹙眉,一会憨笑。 曹阳转着茶杯,便觉得天气格外的清朗。 会知道学校里原来有很多男生追求夏柔,还是远在国外的胡轩打国际长途来打的小报告。 “哥,得看紧点啊。要不然咱家夏柔就让这些狼崽子们给叼跑了。”他说,“都什么玩意啊,宿舍楼下面蜡烛摆心,幼稚死了!” “最搞笑有个sb,把一辆bmw开到宿舍楼门口去了,机箱盖上摆999朵玫瑰。哎哟我去!笑死我了!以为我们小柔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的姑娘啊,破bmw就想让夏柔上车了?这b装得,我给满分!等我回去啊,我开我那辆玛莎拉蒂去他眼前晃晃!” 曹阳很是有些意外。 “夏柔在学校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他问。 “那不是南华有学弟也进了省大吗,我叫他帮我盯着呢。就那谁,李群,李群他一表弟。跟我特别熟。跟我说那bmw的时候,自己差点笑尿。” “哥啊,咱们家夏柔是不是有点太低调了啊?这都什么货色啊也敢追她?” “省大又不是南华reads();。在南华亮亮家世没什么,大家相互了解,知道谁该跟谁来往。”曹阳无所谓道,“大学里面不一样了,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夏柔太高调了,就不合群了。” “不过……”他反过来追问,“你这么惦记她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顶多再两年就回去了啊,哥你帮我看着点夏柔呗,好好等我两年,别让别人给叼走了,怪闹心的。我们俩多般配啊,年纪也合适,家世也合适。咱夏柔也漂亮,我也长得不赖……” “小轩啊……”曹阳冷笑,“洋妞滋味怎么样?” 胡轩就戛然而止了。顿了顿,才说:“哥,有时差,我这边马上上课了,下次再给你聊啊,我先挂了,白白!” 小兔崽子! 曹阳看着电话磨牙。 家里找了一圈,在阅读室找到了夏柔。她趴在原木大书桌上看书。受曹家人的影响,她也是手边一杯红茶,烟气袅袅。 “哎?没有啊?你听谁说的?”她杵着腮,抬眼,“夸张!” “就那么几个人追我而已。”她说。 曹阳很是不满,手指屈起敲桌子:“不是早跟你说了,恋爱要打报告。怎么不汇报?”居然,是让他从胡轩那里得到的消息! 夏柔无力吐槽。 自从她上了大学,住了校,曹阳的画风就有点不对了。 明明高中时候,还常常鼓励她要多出去走走,多跟同学来往什么的。还会为了让她别那么紧张,特意带她去参加别人家的舞会去放松。 结果等她一上大学,他就变得婆婆妈妈的,什么事都要管。 刚开学那会儿有一次周日准备回学校了,她就穿了条低腰牛仔,配了件短款的t恤。她承认t恤确实有点短,一抬胳膊会露出一小节肚皮。可是她的肚皮很好看啊,白白的,紧紧的,特别平坦,就是露了也没什么关系啊。 曹阳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她训了一通,最后让她穿得跟个大妈似的把她送回了学校。 就是在前世,大哥也没这么管过她啊! 说起来,前世……这个时间,曹阳已经带王曼来正式的见过曹雄了,两个人已经订婚,开始筹备婚礼了……确实也没多余时间对她管头管脚的…… 可现在,别说订婚和婚礼了。他连个正经女朋友的影儿都没有!外面那些女的,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哼! “大哥!”她捏捏眉心,“你说的是恋爱要汇报,我又没恋爱。别人愿意追我,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曹阳才稍稍满意,就听这丫头接着说:“你有这么多时间管我恋爱,你先给我找个大嫂回来啊!你看看你这么大岁数了……” 曹阳:“……” 这么大岁数了…… 么大岁数了…… 岁数了…… 曹阳别过头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把肝疼的感觉给压下去! 第59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十岁,男孩子还只知道在球场上飞奔和打游戏机,女孩子却已经似懂非懂。 那天夏柔因为感冒没去上学。吃完午饭,她喝了药,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到窗外阴天,飘着雪花,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 她觉得喉咙干渴,赤着脚下楼去喝水。 公寓里盘的地暖,大理石的地板暖烘烘的,冬天的时候,她从来不穿鞋,甚至不穿袜子。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像只小猫。 穿过客厅,却看见成婉的的针织开衫掉落在地上。她顺手捡了起来。再抬头,却看见曹雄的黑色制服掉落在成婉的卧房门口。 夏柔呆了一下,下意识的走过去捡了起来。便听见了虚掩的房门里传出来的奇怪的声音…… 十岁的女孩傻傻的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两件衣服再度掉落到地板上,夏柔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楼梯的。 后来成婉上楼来看她,发现她躺在被窝里,满脸通红,体温很高,还以为她病得严重了。并不知道她和曹雄的男女事被女儿撞见。 夏柔却自此被男人雄壮的律动和女人的纤细手臂藤蔓般缠绕在男人遒劲肩膀上的画面困扰着。终于是懂了,为什么楼上明明还有房间,母亲的卧室却设在了楼下。 自此,曹雄再来过夜的时候,夏柔就缩在楼上不下楼。 成婉还嗔过她,也跟曹雄抱怨过女儿不知道为何变得内向起来。 成婉不知道的事,曹雄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耳聪目明,那时候就听到了轻微的异动。后来离开卧室,看到两件衣服都落在门口地板上,问成婉谁在家,才知道夏柔休了病假。 被小女孩撞到这种事,曹雄也是尴尬,就没跟成婉说破reads();。 从那之后,那孩子见着他就躲在成婉身后,垂着头不说话,他也是没办法。 夏柔其实并不是讨厌曹雄。 七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父亲无情的抛弃和母亲懦弱的寻死,都烙印在她心头。 那时候救了母亲的是曹雄。后来安置他们的也是曹雄。 她心里隐约有点明白,母亲和她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缘故。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也从来不曾想过。 她甚至一度期望过曹雄能是她的父亲。那男人确实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他有时也会在这边留宿。 他坐在客厅里,含笑看着母亲为他泡茶的画面,也让夏柔觉得静谧美好过。 然而这些美好,在那一次撞见之后,就揭开了朦胧的面纱,成人的世界强制性的在她面前展开。 她终于是懂了母亲和曹雄之间的关系,和这安稳生活的来源。 失落是不可避免的,但真正的打击来自于家政阿姨背后的鄙夷。 在小区的庭院里,夏柔偶然听见了自家的家政阿姨和别人家的阿姨闲磕牙。 “我们家那个,给人做情妇的。” “那男的是个大官儿。” “说起来,她也三十多岁了,不年轻了,还真行啊!” “小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私生女。我瞅着跟那当官儿的长的不太像。” “哈哈哈,那就是情妇的孩子啦!” 夏柔年纪还小,听见了也没有勇气冲上去争吵,只能带着羞耻,转身跑掉了。 后来坚持要成婉辞退了那个家政阿姨,却不告诉成婉缘由。成婉很是无奈,但女儿坚持,也就听了她的。 成婉的个性,就是这样,别人强过她时,她就选择听话。在被丈夫无情抛弃后,能遇到曹雄,于成婉着实是一件幸事。 夏柔慢慢的就看明白了,她的妈妈就像一株菟丝花,即便是给她阳光和土壤,若没了能攀援的乔木,她也无法独活。 而她呢,方方面面看,都与她的妈妈如此相像。于是在进入青春期之后,夏柔就陷入了一种恐惧,唯恐自己会成为和成婉一样的女人。 离了别人就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 青春期的女孩子就陷入了一种偏执,拼命的想要与这种形态背离。这种偏执使得她固执、倔强,听不进劝,浑身是刺。 明明没有足够的能力,却一味要强。 每每都想在曹阳面前挣得尊严,却总是摔得狼狈不堪,全靠他来善后…… 夏柔在晨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想,真蠢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曹家的兄弟们那样聪明、强悍、有决断的。这世上,就是有她这样的愚笨之人存在,又怎么办呢? 怎么努力、怎么追赶,都追不上他们的脚步,在他们的影子里,活得愈发的自卑。 愈自卑,便愈自尊reads();。如此往复,成了恶性循环。 曹阳对她的那些安排,那些劝她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不都是真的为她好吗?这世上,除了曹家人,便是她的生父,也不会这样为她打算吧。 别的人只看到她与曹家的关系,只想着借这层关系谋取利益。 真正包容她,保护她的,就只有曹家的哥哥们! 大哥…… 对不起…… 对不起! 大哥是真真正正把她当成妹妹养大。想到她的死讯传到大哥那里,大哥该是……如何的震怒啊!又会……怎样的难过。 会为她报仇吧? 夏柔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却知道曹阳……势必会为她报仇! 夏柔捂住脸,指缝间流下的泪水在晨曦中闪烁了一下,打湿了枕头。 对不起…… 对不起! 悔不该……不听你的话…… …… …… 这一世,住进曹家的第二天,夏柔没有像前世那样,心里带着被轻视了的怨气,假称不舒服拒绝去主楼吃早餐。 她早早的起了床,用凉水敷了敷眼睛,看看还微微发红的眼眶,微感沮丧。 打开衣柜,她把黑色的裙子拨到一边,选了一条颜色素淡的连衣裙。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拢了拢刘海,走过去开门。 一如前世,敲门的是方姨,但她的态度可比前世要好的多了。她打量了一下夏柔身上的裙子,看这孩子把她的劝告听进了耳朵里,她感到很满意,对她便由怜悯开始有了些喜欢。 在年长者的眼里,听话的孩子,总是惹人疼爱的。 “早餐在主楼,去吧,别让他们等你太久。”她说,“你知道餐厅在哪吗?用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我昨天去过了。”夏柔乖巧的说,“您忙您的吧,我能找到。” 到了餐厅的时候,昨天未见到的三个男人都出现了。 “小柔,来,坐这里。”曹阳看到她,招呼。男人们就齐刷刷的转头看她。 而夏柔,却因为看到曹雄的第一眼,就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这么年轻? 在夏柔的记忆中,曹雄,分明是一个已经满头白发,真正到了暮年的老人。可眼前的曹雄,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却因为保养的好,也只有两鬓有些斑白,看起来还是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 为什么在后来的十年中,他……老得如此之快? 在成婉下葬之后,曹雄也是第一次见到夏柔。虽然仅仅只隔了几天的功夫,但是他敏锐的察觉到眼前的姑娘,和几天前那个在葬礼上昏过去的女孩子不太一样了。 见到他也不像从前那样,躲避他的目光,低着头不说话。 她已经好几年没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看过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这孩子的眼睛……是这么的像成婉reads();! 他恍惚了一瞬,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娇柔美丽的女人。再想细看时,却发现那双眼睛比成婉的眼睛更幽邃,却少了成婉的温妩柔媚。 他心中忽然说不出的失落。 “夏柔。”他强行打断了自己的这种情绪,招呼她,“来吃饭。” “嗯。”夏柔低下头,柔顺的答道。“伯伯。” 男人们都看到了,有一滴泪珠闪烁了一下光芒,滴落在那女孩子的鞋子上。餐厅里便有了一瞬的寂静。 率先打破这寂静的是曹雄的次子曹斌。 “大姑娘了。”他说,“还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夏柔在曹阳下首的椅子上落座,看向曹斌。 二哥。 “曹斌哥哥。”她低声叫人。 又看向坐在对面的曹兴。 三哥。 “曹兴哥哥。”她也叫了他。 包括曹雄和还没回国的四哥在内,这一桌上,都是真正对她好,肯呵护她的人。 给了她安稳的生活,对她的幼稚倔强含笑包容。在她不顾他们的反对,一意孤行的订婚之后,他们虽无奈,却依然站在她身后充作她的娘家。 而她,却令他们失望了。 夏柔掐了掐手心,不想因自己再令这饭桌上的气氛陷入低迷。 男人们看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有应对成年女人的经验,却对怎么对待这样半大的女孩子,感到束手无策。 便是曹雄,也有点不知所措。他的儿子们,他是拿来当兵训的,可这种养孩子的方式,显然不能适用于这个肩膀单薄,手臂纤细,脸颊消瘦的小女孩。 几个人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 家里忽然多出来的这个孩子,到底……该怎么养呢? 她以为以曹阳的和气,一定会说行的。她没想到曹阳沉默了一秒,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不太好。”他说。“算了吧。” 夏柔微诧。 曹阳看出了她的诧异,没解释,只说:“我今天累了,回头再跟你说。我先去停车。” 夏柔退后一步,曹阳挂上档,前进了一米,又停下来。 “小柔。”他探头。 夏柔走过去。 “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晨跑。早点起,太阳不大,不会晒黑的。”曹阳笑,松开脚,车子开进了车库。 夏柔慢悠悠的继续散步消食。 却朦朦胧胧的看见有个曲线玲珑的身影急匆匆的从配楼里走出来,却依旧没能赶上。曹阳已经进了主楼。 第60章 元宵节快乐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梁子桓若不是想追求她,就不会跟陆佳岚透露口风。结果是,梁子桓还没有展开追求,就被夏柔知道了他的意图。 夏柔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宿命,但她一点也不想再沾他。也不想让曹阳知道这件事,从而关注到梁子桓。 她很喜欢借由陆佳岚,传达她的拒绝之意。但显然,梁子桓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 周五下了课,她准备回宿舍收拾东西,这周末话剧社没活动,她可以当天就回家。 在宿舍楼下,就看见了梁子桓和陆佳岚在说话。而梁子桓一抬眼,也看见了她。他拍拍陆佳岚的肩膀,陆佳岚回头看了一眼,有点不情愿的转头上楼去了。 而梁子桓朝夏柔走过来。 “夏柔。”他含笑叫她。 室友们都去食堂了,而她因为是周末,要回家吃饭,所以一个人回寝室。听见他叫,只能停下脚步看着他。 “夏柔,还记得我吗?我是梁子桓,胡辰的表弟。”为了避免夏柔再说出“不认识”他的话,他先强调了自己的名字。 “有事?”夏柔问。 梁子桓其实有点不懂,这个夏柔为什么对他格外的冷淡。他印象中以前见到她时,她跟别的人也都是言笑晏晏的。难道,是因为他的家世不够好吗? 可他认识的别的千金大小姐,都没有她对他这么冷淡的。 “那个……陆佳岚是我表妹,就是上周跟你有点误会的那个女生。”他微笑道,“我之前跟她提了你,她误会了,闹了个乌龙,弄得你们俩有点不愉快。我已经说过她了,希望你不要计较。” 夏柔点点头:“好。” 梁子桓一噎。但他反应很快,立刻笑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那……夏柔,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算是给你陪个不是。”他又道。 “不必了,小误会而已。”夏柔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夏柔会拒绝,在梁子桓的意料中。他甚至也有早就准备好的应对之词。可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说出话来。他总觉得,他和这个女孩之间,气氛总是怪怪的。 看他没说话,夏柔就点点头,转身上楼去了reads();。留下梁子桓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 室友们都去了食堂,她一个人回屋里,在书桌前坐下。隔着门板,能听见楼道里人来人往,低声交谈。屋里却静的可怕。 夏柔发了一会儿呆,慢慢用手捂住了脸…… 梁子桓啊……她记得清楚,是害她意外丧命的人…… 却也是她上一世……一心想嫁的男人啊…… 重生之初,她每每想起他,就充满愤怒。愤怒于他对她的背叛,和他对她的利用。更愤怒于他用“她有病”这种眼光来看她。 更不要说,她是因为他才意外丧命。 可是慢慢的,这种愤怒和仇恨,也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的变淡了。 当她慢慢的明白,别人对她的态度,更多是对于她对别人的态度的反射时,她忍不住回想了很多。 她搬出曹家后,曹阳便不能如以前那样天天与她见面,随时可以照顾她了。后来他们之间更是有些渐行渐远的味道。 直到她与梁子桓订了婚,曹阳忽然又与她恢复了往昔的亲密。 那时的夏柔没有深想过,这一世的夏柔却想明白了,大哥那是……刻意的做出姿态给别人看。让别人知道,夏柔……依然与曹家关系亲密,依然有他护着。这样,别的人便不能轻慢于她。 可即便这样,他终究是不能如从前那样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了。 最后那两年一直真正在她身边,接她送她,给她过生日,给她准备惊喜,对她嘘寒问暖,在她生病时细心照料她的……其实,是梁子桓。 他不仅长相俊俏,而且细心体贴。说的话总是能打动人心。 夏柔虽然是因为他的家世条件而选择了他,但若说她对他没有感情,也不尽然。她那时候,也毕竟只是个年轻姑娘罢了。更何况这是与她有婚约,迟早要嫁的男人。 说后来不喜欢梁子桓,她自己都不信。 但她也知道,她和他之间,存在着相互利用的利益关系。她想做梁太太,他想靠上曹家。 若只说他是单方面在利用她,未免不够公允。 最后,一直最不能令她释怀的,他的背叛……她也渐渐的放下了。 她曾经偶尔也回想起过最后那一天的事,除了回想起曹阳生气发怒的样子,她也想起了隔着虚掩的房门听到他对别的女人说:“她有病的!” 那话里带着深深的怨气。 她二十三岁与他订婚,约定等她二十五岁的时候结婚。那时,已临近婚期。 可直到那时,她与梁子桓也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因为她一直抵触。便坚持要将那件事留到婚后。 曹安偶然知道了这件事,愕然之后,大大嘲笑了她一通。嘲笑之后,又正经的劝过她一回。 “你让个年轻男人给你守两年?怎么可能。”他说,“跟你说啊,你不听,到时候发现他劈腿你别哭鼻子。” 夏柔不乐意听。 虽然她内心里知道曹安说的可能是对的reads();。也知道她这么憋着梁子桓,梁子桓也难受。 可她一直心存侥幸,她觉得他不敢。 毕竟有曹阳呢,有曹阳在,梁子桓不敢这么欺负她,她想。 后来证明,她想的太天真了。 她那时站在门外,刚刚在曹阳面前羞耻的低过头,就遭受了未婚夫在别的女人面前羞辱她。 她被愤怒冲昏了头! 才有了后来的意外…… 这一世夏柔假想过,如果……如果她听了曹安的劝,不那么“有病”,能跟梁子桓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在合适的时候发生合适的事,会不会……人生的结局会不一样? 然而她对她的前世,有过太多的“如果”了。不论哪一个“如果”能实现,她的人生,大约都会不一样。 可她那一世终究是死了。 在这一世初遇梁子桓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有着些愤怒和报仇的想法的。但是慢慢的,随着她对前世的反省和做的这些“如果”的假设,她的心境渐渐平和了。 前世的因果,已经很难扯清楚谁对谁错,或者,再去掰扯谁错的更多,其实都没有意义。 她想,她重活一世,决不是为了活在愤怒和仇恨中的。 她于是把这些都放下了。 何况她知道,在另一世,她死了,自有曹阳会为她报仇。 那么这一世,所有那些没发生的恩怨纠葛,不要让它们再发生就是了。 梁子桓……她不再恨他,却也再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系。这辈子,他们两个,就做个擦肩的路人好了。 她在宿舍待了一阵子,直到室友们都吃完饭回来了。她们还奇怪道:“咦,还没回家啊?” “收拾东西来着,一下子时间就过去了。”她说。然后才背上包,跟大家道别。 在楼道里走得比散步还慢,可这样,下了楼,却看到梁子桓依然还在那里。 夏柔脚步顿了顿,无视了他,快步的想要走过去。 可梁子桓却叫了一声“夏柔”。她没理,自顾自的走。却被追上来的年轻男人抓住了胳膊:“夏柔!” 夏柔不得不转身面对他。轻轻一挣,手臂脱出他的钳制。她一挣,梁子桓便松手了,也不敢强硬。 “夏柔,我们以前见过几面的。”他说,“我想了想,是不是什么时候……我没注意的时候,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他一直没走,待在楼下,便是在想这个问题。 他头脑聪明,直觉敏锐,总觉得夏柔对他的态度有点不对劲。想来想去,只能猜测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不经意的得罪过她? 十月底,天不仅凉了,天色也黑得早了。 这时的天色已经微昏,斜照在楼群上的光染上了金色。 夏柔重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近、这样仔细的看梁子桓…… 他真的是一个长相帅气,人又聪明的男孩子。夏柔想,他若不是出身不够好,偏又有攀入上层的野心,大约……也不会看上她吧? 她为他和曹家牵桥搭线,陆佳岚都觉得跟她订婚,是委屈了他reads();。 她不知怎的,在深秋黄昏的萧瑟中便想起了他曾经的小意温柔。他们之间,也曾有过浅浅的、温柔的吻,也曾手拖着手,五指相扣。 她想起了她一个人独居,生病的时候,他对她的体贴照顾。熬夜,满眼红丝。 她也想起了,他曾经抱着她,呼吸凌乱,哀哀求欢…… 然后,被她拒绝。每一次。 她想起这些的时候,才惊觉他那时眼神中便已经有了怨恨……而她当时,全无所察。 她以为有曹阳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 谁对?谁错? 谁错的更多? 都……没有意义了…… 她和他,从来都不是对方那个对的人。 梁子桓看着夏柔眼睛,也有些微怔。 这双眼睛里蕴含的情绪太多太复杂,有些……超过了这女孩的年龄。 就在这时,他听见夏柔轻轻的叹息。她问:“梁子桓,你是不是想追我?” “可我姓夏,不姓曹。” “你想要的,我帮不了你。” 梁子桓吃惊的看着夏柔。 明明和陆佳岚同样的年纪,佳佳还在闹小女生脾气,夏柔却已经把事情的本质看得透透彻彻。 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亮光。 “你肯定误会我了。”他说。 夏柔却微微垂下头:“别说了……没意思。”堵住了他一百种甜蜜的蛊惑的说辞。 “夏柔。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梁子桓却不是轻易气馁的人,他急急的想要解释。 可在这时,他们两个人同时听见,有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喊了声:“小柔!” 循声转头,那男人在夕阳铜金色的光中,面庞模糊。 但他站在那里,便气势逼人。 梁子桓就听见他耳边响起了一声“大哥!”,那声音如银瓶乍破,喜悦之情便穿透了之前紧绷的空气。 他身边的女孩便垫着轻快的步子,朝高大的男人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手臂。 他看到男人低头与她低语了什么,她转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沉默,而后摇了摇头,拽着男人的胳膊往外走…… 他看到男人转身之前,朝他投过来一瞥,冷冷的,隐含警告。 他本想过去打招呼的脚步便因这一瞥而顿住了。 不是个好时机,他想。 他接近夏柔本就是为了接近曹家,可不是为了得罪曹阳。 还是,下次吧…… 第61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他怎么在这里?”上了车,曹阳问。 夏柔答:“他妹妹跟我同一栋寝楼。” 听着倒像是个很正常的理由。曹阳也不能说什么。 但他想起了刚才黄昏中远远看到夏柔和梁子桓对视的样子……他后来问她和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却摇头否认了,还拽着他走。明显的不想让他和梁子桓有接触。 曹阳又想起来那张被他塞进了碎纸机里的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禁的紧了紧。 对梁子桓,他便不想再提。 正好,夏柔也不想再提。 便谁都不说话。 红灯路口,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胳膊撑着车门,杵着腮,看着车窗外…… 同一天晚上,陆佳岚在家里依然臭着脸。 她的妈妈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丈夫又早逝,对她百般疼爱。后来她虽然找了一个相貌英俊,年纪还比她小了好几岁的新丈夫,虽然新丈夫很想让她再生一个孩子,但为了唯一的女儿,她都没答应。 “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佳佳生气了!”她笑问。“跟室友闹矛盾了?那就别住校了,还是每天回家吧,也没多远。” “没有,室友都挺好的。”陆佳岚心情低落的说。 她妈妈问:“那怎么了?跟妈说说!” 陆佳岚戳戳碗里的饭,想起表哥为了要跟夏柔说几句话,让她自己先打车回来……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表哥跟她讲的那些,她都能懂reads();。但总归……心理上,还是一时难以消化。总有种不痛快的感觉堵在那里。 她筷子戳来戳去,到底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憋不住话,把筷子一放,抱怨道:“都是我哥……” 便把梁子桓看上夏柔的事告诉了她妈妈。 这些事上,到底年长的人更容易接受一些,特别是事关亲侄子。她妈妈便道:“既然是这样,你就跟那个夏什么好好相处,别坏你哥哥的事儿。” 在侄子的大事和女儿的小脾气上,这女人到底是拎得清的。 陆佳岚其实心里也明白,她唠叨唠叨,说出来也就没那么不痛快了。便点点头:“我知道,我没那么傻。” 她妈妈用筷子点着碗沿:“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夏柔!”陆佳岚道。跟她继父一个姓。 “夏……柔……?”她妈妈微感迷惑,“怎么听着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她想了一会儿,却没想起来。 紧跟着就进入十一月了,天气越来越冷。 话剧社开始为元旦演出排练剧目了。夏柔是新人,按理说应该第一年先打杂。或者演棵树、演座山什么的充个背景。 但夏柔长得漂亮。为了不浪费这颜值,吸引更多的观众,代理社长邹月拍板给了她一个角色。令夏柔十分开心。 回家就很得意的向曹阳、曹安臭显摆了一通。 “不过,从这个礼拜起,每周六都要排练了。我就想着周五晚上干脆不回来了,周六再回来。”她说。 “周六几点开始排练?”曹阳问。 “九点半。” 九点半着什么急,曹阳磨牙。拍板:“周五回来吃饭,周六早上让小杨送你过去。” “哎?我还想睡个懒觉的!” “小小年纪,睡什么懒觉。”当大哥的毫不留情的叱责道。 夏柔以为,她已经很清楚的向梁子桓表达的自己拒绝的态度。她却忘记了,梁子桓除了聪明,还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隔了一周,她收到他送来的花。她想扔,让室友们拦住了。 “别呀!多浪费!”大家说着,把大大的花束拆开,分成了好几个小束,剪开几个大可乐瓶子插上放在了宿舍各处。 很好,美化了宿舍,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后来接到梁子桓一个电话,说那花是给她赔不是的。 她问他哪里来的她的号码,他倒是老实说了,是让陆佳岚帮着打听的。 “我觉得,我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她说。 梁子桓沉默了一会儿,问:“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不是机会。”她说,“而是你想要的,我根本就不能给。” 电话里传来梁子桓的叹息。他说:“夏柔,你很特别。” “我们如果不是这么开场就好了reads();。”他的话里带着遗憾。 夏柔的眼眶忽然湿了。 “怎么开场都一样。”她说,“不合适的人强要在一起,都不会有好结果。” “请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也不要再联系我了。”她说。 她的语气非常严肃,并不是寻常少女拒绝一个追求者的态度。令得梁子桓一阵沮丧。 “好,打扰你了……再见。”他说。 她便挂了电话。 周五回家的时候,一个字也没提。 曹阳却跟她说:“我马上要执行个任务,可能要到十二月才能回来。” 夏柔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前世他有这个任务。明明这个时候,他该忙碌于筹备几个月之后的婚礼了。 前世今生已经有太多事改变了,她这脑子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干脆不去想了。 只问:“有危险吗?” 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瞪着,带着一丝紧张和关切。显然几年前那一次的任务带给她的惊吓在心里留下了烙印。 曹阳的眼中便有了笑意。 “没有。”他说,“去国外的友好交流。” 夏柔吁了口气:“那就好。” 曹阳便揉揉她的头:“别担心。” “别老揉了,都乱了。”夏柔嘟囔道,“早就不是小孩了。老揉!” 的确不是小孩了,他按她头的时候,她一俯身,毛衣的大v领里便泄了一丝春光。 明明那年来到家里的时候,还瘦瘦弱弱,胸前一马平川。什么时候,胸前就松松软软的,吹气儿似的鼓起来了? 曹阳盯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 按曹阳的安排,周六就由小杨开车接送夏柔。 夏柔的角色是个恶毒女配,台词不多,倒也不难。就是一直见不到男主角,听说是请了外援,还没到位。 于是就先让替补的男生上。 “干嘛还要找外边的人啊?”休息时候,夏柔问。 “魏师兄啊!”被问的女生眼睛都亮了,“去年就来友情过一次!结果去年那个剧就爆场了!” “魏师兄演技真的很好啊!”有人接口道,“他演男一没人不服。” “是我们学校已经毕业的师兄吗?”庄晓好奇问。 女生们就嘻嘻的笑起来,都去看邹月学姐。 邹月脸上就有了红晕,解释道:“不是,他是我高中话剧社的师兄。高中时是我们社长。他后来出国了,但我们一直都有联系,而且他非常热爱话剧……去年听说他刚回国,我跟他联系问他愿不愿意来指点大家一下,他就来了。结果方师姐觉得他太适合那个剧了,想请他当外援,他就答应了。” 她又补充:“他演的真的特别好。去年我们那个剧大爆了reads();。学校女生来了好多。后来又排的剧目,他没再来,还有好多人打听他呢。这次他本来说忙,不来了的,我再三拜托,他才答应的。” “魏师兄现在找到工作了吧?” “早找到了,去年就找到了。” “在哪啊?” 邹月就说了一个大国企的名字,不管男生女生,都忍不住羡慕赞叹了一下。 只有夏柔拿着剧本的手抖了一下。 前世,曹阳便是把她安排在了那家大国企的总部。薪水丰厚,工作清闲。像那样的企业里,确实是养着一些如她这样拿着高工资却不干多少活儿的闲人。 当然同时,也有很多真正的精英。 姓魏,国外留学回来的,喜欢话剧…… 会是……他吗? 不、不会这么巧。夏柔安慰自己。 很多人都喜欢话剧呢,姓魏的人多了去了……哪会这么巧就遇到……魏骐呢…… “魏师兄有点忙,可能只能参加最后两次排练,不过别担心,我把剧本给他了,他没问题的。到时候一对戏你们就知道了。”邹月对今年才新进社团的几个新人解释道。 对她的师兄,满满都是信心。 说起他的时候,脸上便有着淡淡的红晕,眼睛里是明亮的光芒,谁要是还看不出她对这位“魏师兄”是什么意思,谁就是傻子。 女孩子们笑嘻嘻的打趣起她来。平时那么爽朗的邹月,都难得的被大家笑得两颊绯红。 那眼睛却似含了一汪春水。恋爱中的女孩子啊,仿佛连脸庞都会散发光芒。 夏柔便垂下头,看着剧本。 “怎么了?”庄晓问。觉得夏柔好像情绪不高。 “背台词呢。”夏柔敷衍道。 北风一起,气温便唰唰的降了下来。夏柔最怕冷了,早早就裹上了羽绒服。 曹阳走了快有一个月,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回来了。 他身体强壮,火力大,只穿了夹克而已。看夏柔又裹得厚厚的,哈哈大笑。 到了话剧社倒数第二次彩排的时候,男一终于到位了。 那时候夏柔刚从外面进入排练房,刚解了围脖,正在一边脱大衣,一边和庄晓说话。 邹月领着她的魏师兄进了排练室,冲她们几个新大一的喊:“你们几个,来见一下我师兄!” 魏师兄来了,她的声音中都透着喜悦。 大家都闻声转身,看向那位闻名已久的魏师兄。夏柔大衣脱到一半,也转头望去。 排练室里灯光明亮,夏柔便清清楚楚的看到,魏骐看到她的时候,怔了一下。 然后,他的眼睛,便骤然璀璨若星辰。 就如他前世亲口告诉她的那样…… 人群看到她,一眼……便钟情。 第6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卡!” 随着邹月一声喊,夏柔和魏骐都停下来看向她。 “那个……师兄……”邹月有点犹疑,道,“我觉得你可以……再凶狠一点,因为这个时候你真的是特别愤怒的……” “噢……”魏骐就笑了,“对不起……” 他说:“我知道。可是对着这么可爱的女生,不忍心吼她啊。”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只当魏师兄是开玩笑。 邹月也笑了,只是笑得有点不自然。 “再来一遍。”她说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夏柔。 只有夏柔没有笑。大家笑的时候,她微微垂着眼眸,并没有看魏骐。 可是魏骐在看她。 邹月看着魏骐看夏柔的眼神,她的心就不断的往下沉…… 她喊道:“!” 夏柔听到,才抬起头,看向魏骐。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人对视。 魏骐身体修长,面孔英俊。看着夏柔的时候,眼眸明亮得像星辰。 别人或许没看出来,但邹月已经喜欢了魏骐很多年,从没见过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一个女生。 在她喊了“”之后,他们就该开始念台词了,结果……这两个人足足对视了好几秒…… 邹月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 夏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始念她的台词:“真的不是我!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在剧本里,女配是个善于伪装成娇花的恶毒的坏女人。她单纯美好的样子全是假的。 可这女孩不是,魏骐想。 他走进排练室,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身上便只有干净的气息。娇美,纯净,仿佛含苞欲放。 偏偏又有那样一双多情的眼睛。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像是有数不清的情绪翻涌。 为什么她看到他,会流露出那么怔忡的神情?还有一瞬的慌张和茫然? 魏骐从前是不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的。 可是此时,他真的希望夏柔看他那一眼,就和他看她一样。只一眼,就被吸引。再看不到别的人,听不到别的人。他和她人生里第一次目光碰触的时候,他的眼里就只能看见这个像花瓣一样柔美的女孩子。 那么,她看他的那一眼……会不会也……也…… 魏骐真的好想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给夏柔。 但他知道,再被喊停,怕是连夏柔都要拖累了reads();。只能收敛好有些飞扬有些凌乱有些忐忑的心思,投入到剧本里。严肃了表情,凌厉的叱道:“你休想再欺骗我!你虚伪的真面目,我早就看穿了!” …… 夏柔只是女配,戏份不多。她的戏份过了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而魏骐不同,他是男一,几乎场场都有他。等他的排练全部结束之后,他再四处张望,才发现已经找不到夏柔的身影了。 心里,便怅然失落。 “师兄,辛苦了!”邹月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她的脸颊有些淡淡的红晕,仿佛屋子里的暖气太热了似的。 但是并没有。她只是紧张。她暗恋了他六年了,每次跟他说话,依然会这么紧张。 她鼓起勇气:“师兄,一起吃午饭吧,我请客。” 魏骐婉拒了:“下午还有事,得早点走。” “那好……我送你。”邹月失望的说。 她便穿上外套送魏骐到校门口。 两个人随口聊聊剧本和今天的排练,还有大家的演技,哪里还能改进…… 唯独没提起夏柔。 魏骐没多问什么。他的确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关于夏柔的一切,但他想,等下次,或者以后,他会亲自去问她。 不需要从别人这里打听。 邹月便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等他跟她道别,上了出租车离开。她站在校门口看了很久。 周日曹阳去阅读室放书,发现夏柔抱着杯热茶,缩在窗台上发呆。 透窗的阳光把她的脸颊边缘都照得透明了,隐约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看起来精致,脆弱。 “干嘛呢?”他用书敲她的头。 夏柔差点把茶洒了。幸好曹阳反应敏捷,连茶杯带她的手一起抓住了。 “发什么呆?”他不满。 夏柔叹了一口气:“想将来的事呢。” “将来?” “嗯。”夏柔抱着茶杯,吹了吹,“上大学,毕业,工作,然后结婚。” 听到“结婚”,曹阳挑挑眉:“想得还挺远。” “迟早的事。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夏柔看着阳光里的灰尘。 的确,流失得最快的就是时间了。一转眼,她重生已经快四年。 她抬起头看着曹阳:“我迟早得结婚,不可能在这儿住一辈子。” 曹阳微怔。 最初的最初,他对她的安排就是把她养到成年,然后给她些钱,让她嫁人过自己的日子。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再没想过这件事了。他甚至已经很久没去想过,夏柔……迟早会离开这里。 当夏柔自己提出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reads();。 “没良心的东西!”他又敲她的头,恨恨骂道,“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现在就想着嫁人!” 夏柔“哎哟”一声,揉着脑袋,抗议道:“哪来的一把屎一把尿,我来的时候都十五了!十五!” “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曹阳板起脸问。 曹阳其实就是随口逗她,不料夏柔却没声儿了…… 曹阳顿了顿,才道:“真交了?” “没有。”夏柔否认。 “没有刚才怎么不否认。”曹阳没好气的说。又追问:“多大了?哪个专业?大几的?家里是干什么的?” “都说了没有啊!”夏柔无力。 曹阳不信。 “真的没有!”夏柔就差赌天咒地了。 曹阳“哼”了一声,又敲她脑袋:“谈恋爱记得打报告。不许偷偷摸摸。” 这次敲得重了,把夏柔真敲疼了。 “讨厌!”夏柔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疼了!”她从小就敏感,最怕痛了。 曹阳心就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夏柔,就总是心软。少时用皮带抽得弟弟们嗷嗷惨叫的狠劲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按住她脑袋:“别动,给你吹吹……” 跟哄小孩似的,真的给她吹起来。 交什么男朋友啊!结什么婚啊!要是能永远留在这里,永远这样被大哥当小孩哄,该有多好啊! 夏柔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一辈子赖在曹家不走。曹家已经给了她太多了,她不该再有贪心! 而曹阳呢,他迟早也要结婚,要有妻子。就算不是王曼,换作别的女人,大概一样不会喜欢家里有她这么一号人吧。 而对于她,她知道,不管是曹雄还是曹阳,他们都不会允许她独身。她只有安安稳稳的嫁了,他们大概才会放心。 夏柔不期然的想起了梁子桓,想起了魏骐……不由得心烦意乱。 “真哭了?” 曹阳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 有力的大手把她的下巴掰过来,她才看见他微微俯身,脸离得她很近。近到能感觉的他呼吸的热气。 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带着些戏谑。 她有种被抓到的狼狈,拍开他的手,瞪眼道:“讨厌你!” 跳下窗台,抱着茶杯跑了。 听到曹阳在她身后喊:“我真没使劲儿……” 鼻子更酸了…… 夏柔跑了以后,曹阳把手里的书扔在窗台上,点了颗烟。 他个子高,坐在窗台上,长长的腿杵着地。不像夏柔,坐上去,就够不着地板了reads();。 才几岁,就开始想嫁人的事了,他有些心酸的想。他“这么大岁数”,都还没想过结婚呢。 可他知道,就算现在不想,将来、迟早,这件事是注定要发生的。那个初来时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迟早会长大,离开这个家。 他想到将来必然要发生的事,心里就不由得有点怅然。 看得出来,大概……是有了喜欢的男生吧。 要不然,不会在他第一次提到“男朋友”的时候保持了沉默,没有第一时间否定。一个没注意,她就已经长到了……要交男朋友的年纪了…… 曹阳长长的吐出一口白烟。烟气袅袅飘散,与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融为一体。 阳光照在他的背上,他的脸孔全在阴影中。 逆着光,沉默的抽烟…… 最后一次排练,魏骐依然没能找到机会跟夏柔单独说话。因为他作为男一,实在太忙了。 但每次喊停的间隙,他都会立刻用目光去搜索她。 那女孩总是站在人群的后面,但他知道,她……一直在看他。 她的目光不像邹月那么热切,带着明明白白的倾慕和年轻女孩特有的羞涩。她的目光淡淡的,平静的,甚至有时候看着他,却开始出神。 当她被身边的人或声音唤醒的时候,便会再看他一眼,然后移开目光。 魏骐感到,上一次他恐怕是自作多情了。那个女孩大约是没有像他对她一样,一见钟情。 但,至少,她是关注他的,不是吗? 她能关注他,而不是全然不在意,就很好。 魏骐的眸子,便明亮起来,嘴角,也无意识的勾起了弧度。才离开校园一年,整个人还有着学生般的朝气蓬勃。 觉得不管什么事,只要积极、主动的去争取、去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马上就要元旦了。 夏柔告诉了曹阳她元旦要参加演出。她没好意思说别的。因为曹阳到这种时候通常都很忙。 但,如果将来的离开不可改变,她就总希望,让曹阳多参与一些她的生活,多留一些回忆。 曹阳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没说出口的意思,心里觉得好笑。 说她没长大吧,已经曲线玲珑,有了女人的妍媚。说她长大了吧,这心智……还像讨糖吃的小孩。 但也有可能……只在他面前像小孩。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就像那透窗洒进来的阳光一样。偏偏嘴上却只说:“加油,好好演。” 夏柔有点失望,微微垂头:“元旦很忙?” “嗯。”曹阳一本正经的点头,“白天部队里有活动,晚上要赶饭局,特别忙。” 看着丫头片子一肩萧瑟的走了,曹阳的嘴角轻轻勾起。 于是元旦那天,学校小剧场里因为没有座位而站在后面的人,偶回头,便看见有个个子高高的军官,穿着黑色的大衣,斜靠在墙上。 含笑看着舞台。 第63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这天真的是很忙. 他赶过来的时候,上半场都已经快结束了。恰好赶上了夏柔出场。 “真的不是我!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你休想再欺骗我!你虚伪的真面目,我早就看穿了!” 然后男一愤怒之下,一挥手……扇了恶毒女配一个耳光。后台一个男生拿着麦克风,另一个男生使劲的拍了下巴掌,音响里传来很响亮的“啪”的一声。 配合着这声音,夏柔在魏骐的手虚虚的滑过她的脸时就“唰”的一扭头…… 曹阳:“……” 曹阳扶额。 好假…… 他好笑的看着台上。学生剧就是学生剧,再怎么卖力的演,也就是一群学生而已。 不过,幸亏是假的。谁敢真的给夏柔这么一耳光,哪怕知道是在演戏,曹阳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性格自来如此,护短护得厉害。最看不得被他保护的人吃外人的亏。 不过,也看得出来,夏柔演得很努力。虽然吧……透着一股子假…… 曹阳就想起来之前他和王曼去看过的一场话剧,相当有水准。嗯……以前不知道她喜欢这个,以后多弄点票,有时间带她去看…… 这一幕过去,就是中场休息了。观众们起来上厕所喝水,他就到外面走廊去抽烟。 来来回回从身边走过去的女生们偷偷瞄他,他就含笑看回去。把女生们看得脸色绯红。 在这些年轻人中间,曹阳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的岁月。微微感慨岁月真是不饶人,再看着这些和夏柔同龄的青春少女们,眼中便漾起了笑意。这给了年轻姑娘们错误的信号,以致有几个相貌颇是不错的大着胆子上来搭讪。 这其中有个身条非常窈窕的很合他的意。问了问,上大三,也就十九、二十左右。曹阳抽了口烟,还是笑着拒绝了她。令她失望离去。 要是吃了丫头的窝边草,恐怕丫头片子是要炸毛的。曹阳也只能微带遗憾的看着那姑娘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 抽根烟的功夫,耳边听着学生们议论。敢情这剧今天会爆场,竟还有夏柔的功劳。 “女配真漂亮!哪个系的?几年级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她你都不知道啊?今年的新大一reads();。国文系的新系花。” “学国文的啊,怪不得气质那么好!” 而女生聚在一起则在谈论魏骐。 “去年就是他吧?我还记得他呢!” “真帅!” “待会去要签名啦!” “要签名不如要电话号码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阳一直嘴角微翘的听着。忽然不知道谁冒出来一句钻进了他的耳朵:“觉不觉得,男一和女配,比跟女主还配呢!” “你也觉得呀,我也是。” “他们两个真的好登对哦!” …… …… 曹阳听了会儿,磨磨牙。看着大家呼啦啦的又涌进剧场,他碾灭了烟头,也跟着进去了。 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一群小丫头说的挺有道理。他们家小柔跟那个演男一的小子……的确挺般配。 他不由得就挑挑眉。 夏柔的戏份其实不多,没一会儿就领盒饭了。 她给曹阳讲过剧情,曹阳知道接下来就没她的戏份了。他就贴着墙,往后台去了。随便叫了个剧团的小姑娘,让她帮着叫一声夏柔。 夏柔听说有个“特别高特别帅的军官”找她,戏服都没脱就跑出来了。一眼就瞧见帷幕后站着的曹阳。 真坏!居然骗她说来不了! 开心的笑容就控制不住的在脸上绽放! 帷幕后的楼梯上都站着人,下不去,她直接扑过去抱住了他。曹阳笑着张开手臂接住了她,把她从台上抱了下来。 夏柔只抱了曹阳一下就放开了,嗔道:“坏死了!还说来不了!” 声音有点大,虽然在帷幕后观众看不见,还是有剧团的同学转过头来冲她“嘘”了一下。 曹阳也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禁声。 夏柔一缩脖子,捂住嘴。眼睛骨碌转了几下,拉住曹阳的手,贴着墙走。原来帷幕后还有一扇门,直通外面走廊。夏柔带着曹阳悄悄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关上门,剧场里面的声音就模糊了,楼道里没人,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有回音。 “讨厌!骗我!”夏柔气得捶他。 曹阳哈哈大笑,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打。“要告诉你了,哪还有惊喜!” “太坏了!”夏柔嘟嘴。 脸上还带着舞台妆,平时粉粉嫩嫩的嘴唇,今天涂得鲜艳。眼圈也涂得黑黑的。虽然夸张,却不难看,只是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点过于艳丽。模糊了年纪。 嘟着嘴,肆无忌惮的、娇娇侬侬的耍着女孩子的小脾气。那眼睛里,水光荡漾。 有种以前没见过的潋滟reads();。 曹阳看着她明艳的脸庞,不知为何,有一丝说不明的酥麻之感,痒在心底。 夏柔……是真的长大了。 “你看全场了吗?”夏柔抓着他的胳膊问。 曹阳敛了心神,笑答:“没有,我刚赶到,就看见你被打了耳光,然后就中场休息了。” “那就行。我的戏你没错过多少。”夏柔开心的说。 她心里明白,曹阳只是骗了她说“不能来”,但这一天,他忙碌,肯定是真的。那么忙的人,还特意赶过来看她…… 夏柔就抱着曹阳的胳膊不想放手…… 很奇异的,曹阳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跟平时不一样。 夏柔微觉异样,忽然想起来,赶紧摸了摸脸:“我还没卸妆呢!” “是不是特丑?”她问。舞台妆跟生活妆不一样,特别夸张。 曹阳倒没觉得丑,他只是觉得艳丽得过分。让她看起来像个女人,而不是女孩。 让他的心里,有些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似的。 他想开口逗她说“丑死了”,可是一张嘴,不由自主的却却说:“没有,很漂亮!” 是很漂亮。他想移开视线,可她的脸庞,她娇艳的微微嘟起的唇,似乎有种磁力。 黏住了他。 “那我待会跟你一起走?”夏柔问。 曹阳无奈道:“走不了。我现在就得走,还要赶个饭局。” 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夏柔也不失望。何况待会剧团还要聚餐。她就带着笑意说:“那你早点去吧,要不然待会路上堵车了。” 说着,放开了曹阳的胳膊。 曹阳看了她一眼。 忽然摸上她的脸:“打得疼吗?” 夏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一耳光。她就乐了:“没有,是假的,根本就不是真打。就轻轻摸了一下。” “社长还说,打得太假了,应该再用力点儿。魏师兄说,怕把我打坏了,不敢用劲呢。”她笑。 魏师兄? 曹阳就摸了摸她的脸:“那就行。” 结果摸了一手粉。学生社团用的化妆品,能有多好?自然是便宜且劣质了。 曹阳一头黑线:“赶紧去卸妆,别伤了皮肤!” 夏柔就乐了,想送他到门口。 曹阳看她穿的戏服都是单衫,推着她把她塞回到剧场里面去了。 “大哥!”夏柔扒着门,探出半拉身子,叫他。 “嗯?” “开车小心啊reads();!” “知道。” “大哥!” “嗯?” “少喝酒!喝醉了叫代驾啊!” “啰嗦!” “大哥!” “又怎么了?” 这回夏柔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笑了又笑。 最后说了一句:“那我回去了啊!” 曹阳磨牙道:“快把你那鬼妆卸了!” 夏柔“切”了一声:“刚才还说漂亮呢!” 曹阳作势要捏她脸,夏柔飞快的缩回去,带上了门。 曹阳笑笑,拉了一下衣领,朝外走去。 到了转弯处,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门又打开了,小脑袋又探了出来……看到他回头,她笑得开心,还冲他挥手。 曹阳冲她挥了两下手,示意她赶紧回去。那脑袋才终于缩回去。 曹阳站在那儿看了一会,看那门再没打开,才转身离开。 省大在老城区,他要赶的饭局却在新区,这个时间要穿过大半个省城,搞不好还要堵车。 曹阳的唇边,却一直带着笑意。 这次话剧算是爆场了。谢幕之后,话剧团的人志得意满。 “师兄!待会聚餐一定要去啊!说好了的!”邹月对魏骐说。 魏骐满口答应:“当然!” 半个多月了,他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机会能和夏柔说上话,怎么会放过。 一群人收拾好了,就走着去餐厅。学生聚餐,既不会去太贵的地方,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通常也就是学校附近,走着能到的地方。 “你裹得可真严实!”别人跟夏柔说。 “我可怕冷了!”夏柔说。 魏骐就微微转头看去。看到那女孩跟别人说笑,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乌黑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 怕冷,他记住了。 不知怎的就觉得,“怕冷”这属性,很适合她。 她是个精致却自然的女孩,就应该像朵娇弱的花,被小心的呵护在充满阳光的温室里,才能绽放得美丽。 魏骐想做那个呵护她的人。 谁说只有女孩爱胡思乱想? 从学校到餐厅这段不算太长的路上,魏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邹月说着话。脑子里……已经和夏柔度过了幸福美满的一生,已经呵护了她一辈子,爱了她一辈子! 男生的脑子啊,在陷入热切的恋爱中的时候,和女生也没什么两样! 第64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餐厅也只是普通的小餐厅,没有足够大的桌,便用几张方桌拼了桌。就这样还分了两拨人坐。 邹月现在是代社长了,要照顾的事情多,才想招呼魏骐到她这边坐,一转头……魏骐已经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夏柔的正对面。 邹月顿了顿,想过去坐在魏骐旁边,又觉得太露痕迹。她其实始终,也没有向魏骐表白过。但她总觉得,她喜欢魏骐这么多年了,魏骐应该是明白的。 夏柔才脱了大衣挂在椅背上,一转身对面就坐了魏骐。直直的、热切的看着她。 夏柔顿了顿,冲他淡淡笑笑。 魏骐的心里,好像骤然开出了花!冬日里一片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有男生挨着魏骐坐下,立刻被别的女生用筷子敲了手背,嗔道:“没眼力劲儿!去那边坐去!”男生迟钝点,还有点莫名其妙,就被女生扒拉到一边去了,想空出魏骐身边的位子留给邹月。 魏骐却反手拉住男生,笑道:“别走啊,你走了谁跟我喝酒?”硬把男生又来回来了。 他这么说,别人也没办法,邹月便坐了长桌的一端,到也适合她代社长的身份reads();。 菜单拿过来,大家嘻嘻哈哈,一人点一个菜,也有人不点的。最后传到邹月手里,她最后再加点儿――社团公费结账。 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再抬头就看见魏骐正和夏柔说话。 “今天没打疼你吧?”他小心的问。 “没有。”夏柔轻轻摇头。 “那就好。”魏骐松了口气,“当时有点紧张,怕控制不好力量。” 实际上那一巴掌确实没控制好力量,太轻了。当时大家都觉得看起来有点太假。不过……那么多女生都是冲着这帅哥外援来的,瑕不掩瑜吧。 凉菜很快就上了,啤酒和饮料也上来了。邹月端着杯子,站起来把这次演出先总结了一番,表扬了一圈,感谢了一圈。最后感谢魏骐,敬了他一杯。魏骐笑着干了。 热菜一上来,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慢慢的,就注意到魏骐对夏柔的关注。 帮她夹菜,帮她倒饮料。又觉得饮料凉,给她叫了壶热茶…… 话剧团本就女孩多,心思敏感。渐渐的,就都觉出不对来了。魏师兄这份热情……明显是看上夏柔了啊! 就开始有人拿眼睛偷偷瞟邹月。邹月的笑容果然是强撑着的,看着就很勉强。 魏骐……还是跟前世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满热情和活力。 只不过前世,她是进入公司后才认识他,比现在还要晚几年,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褪去了现在还残留的一点学生气,是个既积极热情,又灵活机变的青年。与在公司里混日子的夏柔不同,作为部门骨干的魏骐,深受领导赏识,走到哪里,都能带给人阳光。 这顿饭越吃,大家就越知道邹月大势已去。 魏师兄对大一的夏柔是明明白白的摆出了追求的态度。 大部分人都不是第一次跟魏师兄打交道了,去年,魏师兄就跟大家都接触过。他们一直以为,就算还不是,但邹月和魏师兄迟早要走到一起去。毕竟魏师兄应了邹月的邀请,两次都来给他们做外援。而魏师兄对邹月的态度,也一向都是温和可亲的。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直到此时,女孩子们才明白,原来男生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和不喜欢的女孩,态度的差异是如此之大。 的确,魏骐对邹月,一向都态度温和,但也只是温和而已。 可魏骐看着夏柔的时候,眼睛太亮了。那灼热的视线,谁都没法当作没看见。他不用表白,便已经用他的目光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对夏柔的喜欢了。 饭桌上的气氛便因此变得尴尬起来。大家刻意的说说笑笑,但就因为刻意,气氛反而更诡异。 到了结账的时候,邹月的脸色已经十分灰败。 团里的经费在她身上,她起身去跟服务员结账开发/票。就听见魏骐说:“你要是喜欢她的作品,我家里有很多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拿过来给你。周六行吗?上午?下午?” 那个夏柔就说:“我周末要回家的。” “哦,你是本地的?”魏骐说。“我家是浒市的,离省城也不远。这个给你,这是我名片,上面有我电话……” 团里也有男生追夏柔,夏柔哪个也没答应reads();。那些据说在宿舍楼下摆蜡烛、秀bmw的,据说也没哪个能赢得夏柔的青睐。 邹月很想接着听下去,夏柔会不会接那张名片。可服务员已经在催她,她站在那里再不迈开脚,就太难看了。 邹月就很沉重的跟着服务员走了,便没有听见夏柔的回答。 等她买完单回来,大家已经开始穿外套。夏柔往脖子上绕着围脖,顾不得说话。但是在在她对面的魏骐,脸上的笑容是如此明亮。 邹月的心,就沉了下去。 出了餐厅,她对魏骐说:“师兄,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魏骐却看了一眼夏柔,笑道:“我送你们到学校。” 社团里好几个男生呢,不多他一个男的送。但是大家谁都没吭声,就几个男生相互递了几个眼色,挤眉弄眼的。 到了学校门口,魏骐跟大家说了再见,倒也没特别的去跟夏柔道别。反倒是跟邹月在门口说了几句话。邹月一直站在大门外,看着他上了出租车,才叹口气,转身进了大门。 却看见团里的人散了大半。却有几个人把夏柔堵在了那里,似乎在吵什么,气氛有些紧张。 邹月皱眉,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邹月!夏柔太过分了!她收了魏师兄的名片!”一个跟邹月关系很好的大三女生愤愤然的道。 她果然……还是收了…… 邹月的心里很苦,很难受。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是别人的自由。”说完,就转身走了。 “邹月!邹月!”她们叫了邹月两声,恨恨的瞪了夏柔一眼,追过去了。 “什么呀!这些人!”庄晓瞠目,“还学姐呢!” “有本事去管着魏师兄别追你!还怪你了?”她嘟囔道。 夏柔摇摇头,拉着她走了。 对邹月,在心底默默的说了声抱歉。 在前世,她与魏骐相识的时候,魏骐依然是单身的。或者是邹月一直就没能成为他的女朋友,或者是他们已经分手。 因此,夏柔倒不会觉得自己插足了邹月与魏骐。只是看到邹月难过的样子,她心里多少会有些歉意。 魏骐前两次都未能有机会与夏柔单独说上话,其实根本原因是因为夏柔刻意的躲避了他。 那时候夏柔心里还乱,还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魏骐,所以避开了他。 但当魏骐又像前世那样,那么热烈的、直白的表达他对她的喜欢,直接把那张名片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恍惚想起了很多。 那年轻男人从来都是积极进取,勇往直前的。她就没见过他身上有负能量。 部门里,不,实际是公司总部里大多数的年轻女孩都喜欢他。 可魏骐就喜欢夏柔,一见钟情。 直白的表白,热烈的追求,两年时间,锲而不舍。 可这个浑身都是阳光的青年最终为夏柔所伤reads();。 不要说今生,即便是在前世,夏柔每每想到魏骐,都有一些隐隐的难过和愧疚。 他对她的追求太热烈,对她的喜欢太纯粹,热烈纯粹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于是终于有一天,在公司的聚会结束后,夏柔主动提出让魏骐送她回家。 到现在夏柔都记得那时魏骐的眼睛又多么的亮,神情有多么的欢喜。 但夏柔没有让魏骐送她回公寓,她让魏骐送她回了曹家。那天,她本来也是该回曹家去看看曹雄和曹阳他们的。 门口的警卫员,阔大的庭院,四层高的主建筑,还有配楼…… 魏骐的喜悦就变成了愕然。 夏柔生性并不张扬,况且她在曹家名不正言不顺,便从未在公司宣扬过自己的背景。魏骐从来都不知道。 在主楼的大门口,他们道别。 魏骐沉默了很久,什么也没说。 夏柔也是。 但她要传递的信息,魏骐已经收到。 那之后,魏骐就停止了对夏柔的追求。不久之后,他就申请外调到分公司去了。后来他们一年也见不到一两面,偶尔在总部碰面,就就是点点头。 夏柔那时便松了一口气,觉得魏骐总算是知难而退了。 可知难而退,换个说法,也能叫作……被伤了自尊。 伤了那么一个充满阳光的人,让夏柔偶尔想起,便觉得自己满身昏暗。可那些愧疚、自责,到底是比不上成为“梁太太”的诱惑大。 她于是,便与梁子桓订了婚。 当魏骐递过那张名片的时候,前世种种在她眼前晃过。 除了魏骐,她还想起了曹阳摆到她面前的那个信封。还有曹阳对魏骐的评价,对她的劝诫。 她又想起了今天,曹阳百忙中抽出时间,专程来看她……她想起他把她从台上抱下来的时候,双臂是那么的有力。 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强而有力的护着她…… 于是她终于做出了选择。 不,其实是,她早就决定了啊,今生……大哥说的话,她都听! 她于是接过了魏骐的那张名片,还对他微笑。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在她的微笑中璀璨如星辰。 对邹月,她只能说在心底道一声抱歉。 因为魏骐…… 是大哥,为她选择的男人。 他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你平安幸福,有个男人真的懂得珍惜你,爱护你。 那些人,那些事……你驾驭不了。 …… …… 算了,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第65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魏骐坐在出租车上,还沉浸在夏柔的那个微笑里。 夏柔有意回避他,他其实察觉到了。他觉得,大约是因为邹月的缘故。她大概误会他跟邹月的关系了。所以聚餐时,他才会拉住身边的男生,不给夏柔再次误会他和邹月的机会。 他们其实只是高中话剧团的学长学妹。他出国的期间跟她几乎也失去联系了,偶尔在网络上才聊两句。后来回国了,他也有点意外她还会主动联系他。 但他真的很喜欢话剧。在国外的时候,他也是参加了话剧社。但,一旦离开校园,进入社会,他就真的没有机会再接触话剧了。 所以对邹月的邀请,他欣然接受,后来还能有机会当外援,再登上舞台,其实最高兴的是他。 但他与邹月的关系也仅止于此了。除了跟话剧社有关的事,他跟邹月其实也没什么联系了。就是这次,他因为工作忙,本来也是想推辞掉的。毕竟,他不再是学生了。 是因为邹月的一再请托,他才又来了的。 他很庆幸他来了,所以才能见到夏柔。 她就像他梦想中的女孩一样。让他亲身体验了一回,什么叫一见钟情。 正想着,手机响了一声。掏出来一看,有条短信。 【我是夏柔,这是我号码。】 魏骐的脸上,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夏柔曾经答应过曹阳,如果谈恋爱的话,要跟他汇报。 可魏骐的事,她想缓缓再跟曹阳说。主要是,她怕她说了,曹阳会想要见见魏骐。 前世,她就是以曹家逼退了魏骐。今生,她不想让曹家成为她和魏骐之间的阻碍。所以,她想等她和魏骐的关系发展稳定了,再慢慢的告诉他关于曹家的事。 她并不担心曹阳这边。前世,在梁子桓和魏骐之间,曹阳就力劝她选择魏骐。夏柔就觉得,这一世,曹阳也会接受魏骐的。 此时的她,疏漏了……这一世,变数已经太多。 魏骐一如前世那般,依然是一个热情的富有行动力的人。 元旦假期才过,上学上班的第一天,夏柔就见到了魏骐。他是下了班之后才来的,上班的地点和省大又有着一定的距离,他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可他站在宿管室外面,隔着推拉窗和宿管阿姨聊得热烈,夏柔下楼的时候都听见了宿管阿姨欢畅的笑声。 等到魏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的时候,夏柔觉得他的脸好像在昏黄的楼道里……发光? 夏柔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灯光凑巧打在了魏骐的脸上。总之魏骐转头看到她的那一瞬,笑容乍然绽放,脸庞似有光晕。 夏柔的心里,便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亦困惑于为何前世,自己会对这个年轻男人那么狠心。 富贵,真的就比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更重要么? “魏师兄。”她几步走下楼梯,到他跟前,微笑。 “夏柔!”魏骐叫她。 “你怎么来了?”她问。 魏骐就把手中拎的袋子给她:“之前不是说过要给带这几本书吗?就给你拿过来了reads();。” 其实不过是个借口,他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夏柔。 夏柔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可魏骐的目光太热烈,太灼人。以至于她这重生过一次的人都感到招架不住,两颊不由自主的有点微热,只能微微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魏骐就看着夏柔柔嫩的脸颊被淡淡的粉红色晕染,羞涩的垂下头。 这种少女的美好简直难以描述。对热恋中的年轻男子来说,只让他觉得浑身发热,心如擂鼓。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平时的机敏都不知道哪去了,夏柔不说话,他竟然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就知道看着夏柔傻笑。 宿管阿姨撇撇嘴,一看就是刚陷入热恋,才会这么傻不拉叽的。明明刚才跟她聊天的时候,是多机灵的一个小伙子啊! 魏骐知道这么傻笑下去可不行,他张嘴想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肚子先“咕噜噜”一阵响动。 夏柔讶然:“你还没吃饭?” 魏骐脸红:“嗯,忘了吃了。” 哪里是忘了,根本是为了赶着来见夏柔,顾不得吃饭了。 夏柔想想就猜出来了,抿着嘴笑。 魏骐的脸就更红了,讷讷的道:“我待会回家吃。” 夏柔没想到,不过是年轻了三四岁,此时的魏骐便这般青涩。 她所认识的那个魏骐,已经在社会上磨炼了几年,早就成熟干练了起来。 可青涩可人却热情如火的魏骐,又给了她全新的感觉。说起来,前世……她不曾经历过这样青涩、单纯的感情。她和梁子桓,从一开始,两个人就心知肚明对彼此的需要。 她想要“梁太太”的身份,他想要曹家做靠山。 想到这些,夏柔心中微涩。 她摸摸外套口袋,正好带了钱包出来,便道:“别等回家了,去食堂吧。我请客。” 因为学校的食堂并不收现金,只能刷学生卡。 魏骐当然不会傻到推辞,相反,他的眼睛更亮了。一口便答应了。 夏柔便把袋子先寄放到宿管室,领着魏骐去食堂。路上,碰到了邹月。 “师兄?”邹月发怔。 “邹月。”魏骐笑眯眯的,“回宿舍啊?” 邹月看看魏骐身边的夏柔,就明白过来了,心底一片黯然,“嗯”了一声。 魏骐现在眼里只有夏柔,纵然知道邹月的这点情绪,也只能装不知道。他其实还很担心夏柔会不会再误会,偷眼看夏柔,似乎也并不介意。她还很有礼貌的叫了声“学姐”。 邹月应了声,问:“去哪?” 夏柔道:“魏师兄还没吃饭,我带他去食堂吃饭。” 邹月听了,心里就更苦涩了。强颜欢笑道:“去吧。太晚了该没饭了。” 夏柔便跟她点点头,和魏骐走过去了reads();。 等离邹月远了点,魏骐垫上一步,靠夏柔近了点儿,低声跟她说:“我跟她没什么的。就是学长学妹的关系。” 急急的撇清,生怕夏柔误解或者生气。可其实心底又隐隐盼着她能稍稍吃点醋…… 夏柔横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魏骐就拿不准夏柔的心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真真是典型的热恋中的年轻人。 到夏柔帮他打了饭,他端着餐盘跟在夏柔身后找到张干净的空桌子坐下,他终是忍不住又向她保证了一遍:“真的,真没关系。我就是喜欢话剧,所以才来的。” 这种青涩的紧张,少年情怀,令曾经活到过二十五岁的夏柔觉得分外有趣。她看着他,忍俊不禁:“我知道的。” 她是知道他对话剧的热爱的,何止她,全公司喜欢他的女孩都知道。公司里的爱慕他的年轻女孩,想尽办法弄到比较难搞的话剧票请他去看。他倒是去了,看完之后,非把两张票的钱都给人家。 她眼中克制不住流露出来的笑意,让魏骐从忐忑不安刹那间就变成了阳光明媚。他咧开嘴傻傻的笑了。 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噜”。 夏柔这次是真憋不住笑了:“快先吃饭吧。别把胃饿坏了。” “嗯!”魏骐欢快的应道,大口的吃饭。 正所谓是,秀色可餐。胃口便格外的好。 吃完饭,他送夏柔回宿舍。 “我欠你一顿饭。”他目光灼灼,“周末有没有时间?我回请你。” 学生食堂一顿饭,不过十二块钱而已。 夏柔微笑答应了。两个人约了周六。 夏柔上楼,走到拐角处回头。魏骐还站在那儿,抬着头看她。见她回头,忍不住露出笑容。 脸上,真的在发光。 那是恋爱中幸福的光芒。 夏柔抿嘴笑笑,上楼去了。 少女柔情,少年情怀,现在慢慢体验,才感觉到是多么的美好。 她前世活的那样糊涂,富贵迷眼,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东西。 她要好好想想,她都错过了什么。这一世,都补回来! 周五晚上,曹阳问夏柔周末要不要去曹兴驻地那边的滑雪场滑雪去。 夏柔说:“我去不了,约了人。” 曹阳以为她约了同学,他也乐于见她拓展自己的交际圈。朋友多些,总不是坏事。 “那就下个周末吧。下周别再约人了。” “行。” 周六还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魏骐早早的就到了约定的餐厅,特意选了靠窗的位子,一直看着外面。 看到有出租车停下,车门打开,清丽的女孩站在了阳光里,魏骐就觉得心里都要开出花来了reads();。 这顿饭吃得特别磨叽。光是点餐就花去了很长时间。因为魏骐一直在问夏柔的意见,问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服务员都在翻白眼儿了。 夏柔忍不住笑。 “不要这样啊。”她说,“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 对啊!还有以后!以后还长着呢!不急在这一时。魏骐摸着头傻傻的笑,点了几个刚才夏柔点了头的菜。 夏柔简直有点怀疑,这个魏骐到底是不是她上一世认识的那个魏骐了。 明明是那么聪敏干练的一个人。不管她怎么拒绝他,他都能面不改色,坚定的坚持他想做的事――喜欢她,追求她。 看来社会真的是历练人啊。不过就是几年,就让这么一个还未脱去青涩的男孩子,磨砺出自己为人处世的风格。 她便问了问他工作的事。 魏骐意外于她竟然对他们公司那么了解。但这很好,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场话题。两个人就此聊了起来。 吃完饭,他们去看了电影。像所有傻傻的情侣一样,大杯的饮料,大桶的爆米花。 他选电影的品味不错,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结束后,夏柔表示要回家。 这时候其实连傍晚都还没到,只能算是下午。要按魏骐的想法,恨不得连晚饭都一起吃了。 可是他也知道,纵然两个人是互相喜欢,这种事也必须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才行。 恋爱最美妙的,便是这一步一步走来的过程。 他和她的将来还长着呢,他心里虽然热烈如火,却也不想着急,怕吓到她,也怕错过她。 他打算送她回家,却被夏柔拒绝了。 夏柔考虑了一下,决定编一个理由。 “我家里……管的比较严,可能不太喜欢让我大一就交男朋友。”她说,“所以……最好先不要让他们知道比较好。” 魏骐听到前半句,心里一紧,听到后半句,又心花怒放! 于是便让夏柔自己打车回去。但他细心的用手机拍下了车牌,还拍了司机的执照。大大方方的,让司机看到他拍。 司机师傅哭笑不得:“小伙子,这可是大白天的!就是坏人也不能大白天的就作案啊!” 魏骐扒在车窗上,龇牙一乐:“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可不能有事!” 师傅扶额。 路上还跟夏柔说:“是你男朋友吧?” 夏柔说是。 师傅说:“看着人不错,细心!” 夏柔道:“嗯,他就是这样。”说着转头看着窗外。 出租车窗户不允许贴膜,透明的玻璃窗,蓝天白云,空灵灵的,看得人心情舒畅。 第66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夏柔浑浑噩噩的,机械的按照律师的指示,在数份文件上签字,愈来愈感到不对劲。 细节太过翔实了! 真正的梦境应该是模糊的、跳跃的,不连贯的。可这个梦!合同上连所有房产的门牌号码都清清楚楚。 夏柔从来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那两间底商,因为一直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却总是记不住具体的门牌号。她看着合同里清清楚楚的门牌地址,捏着笔,终于抬头。 “周叔……我,我这是在做梦吧?”她不确定的问。 才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女,脸色苍白,突兀的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老周看着,就有点可怜她。 老周是曹雄的司机。对于曹雄这样的人,到哪里,司机和警卫员都贴身跟随,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所以老周,已经认识夏柔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夏柔长大的。 他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别担心,还有首长在呢。不会不管你的。” 律师也是自己人,他就不避讳,直说了:“本来想待会跟你说的,首长安排让你到他家里去住,以后好照顾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 夏柔捏着笔,呆呆的看着他。 在两个男人看来,就是这女孩这两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消化不了刚才的消息reads();。他们哄着她叫她把文件都签完了,如释重负。 老周走之前反复叮嘱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帮你一起收拾东西。先把随身的东西收拾了吧,其他的……以后慢慢再处理就行。” 老周走了之后,夏柔站在门口盯着大门看了半晌,倏地转身去了厨房。她翻出一把水果刀,盯着自己左手白皙的手心,慢慢的……划了下去! 疼! 才扎破一个小小的口子,就有鲜红的血珠渗出,锐痛感清晰无比。 水果刀仓啷一声掉落地板,夏柔盯着自己的手心,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重生。 夏柔向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像她这样的蠢笨之人竟然……能获得上天的眷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只觉得脑壳疼。 叹了口气,爬起来,翻出了来曹家的路上买的冥币。今天是成婉的头七,她该给她烧些钱的。 在路上,还是老周提了一句:“今天是你妈妈头七吧?”她才想起来这件事,于是叫老周半路停车,下车买了些香烛纸钱。 她不记得上一世的路上,老周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了,但却想起来,那时候的她,被母亲的死打击的浑浑噩噩,混不知道头七还要给母亲烧纸。 她翻了翻,才发现没有买打火机。想了想,去敲了方姨的门。 方姨得知她的来意,看了她一眼,带她去了厨房,给她找出一个点火器。又去别处给她找了个脸盆。 “在盆里烧吧,好收拾。”她说。 她带她到庭院里找了个角落,还折了根树枝,教她画圈:“圈要合拢,这样烧过去的东西就会落在自家人的手里了。” 这些其实夏柔都知道,但她真切感受到了方姨的善意,还是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庭院昏黄的灯光下,瘦弱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给亡故的母亲烧纸……画面看着凄凉。 方姨便没离去,叹口气,蹲下来帮她一起烧。 夏柔在夜色中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孔看起来很柔和,没有她记忆中晚/娘般的严肃冷漠。 她垂下眼睑,望着橘红色的火焰跳动,心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方姨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是因为她不一样了吗?因为她没有心怀怨愤,没有自怜自艾,也没有满身是刺,所以别人待她,就全然不同了。 “你一直跟你妈妈一起生活,是父亲去世了吗?”方姨一边烧着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 “没有……”夏柔的脸被火光映着,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有了些人气。“我爸爸跟我妈妈离婚,跟别的人结婚走了。” 方姨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还有联系吗?” 夏柔摇头:“没有了。他走的时候我才七岁,后来再没见过。” 方姨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默默的往火里添纸。 纸钱快烧完的时候,她忽然说:“你别怕,首长说了会照顾你reads();。首长说话一向作数。当年……他说了不再娶,就真的没再娶。” 她说着,摇了摇头。 她对夏柔的身份有些微微的不喜,的确是因为她是情妇的孩子。她曾经受过曹夫人的恩惠,自然对夏柔和成婉会有些轻微的抵触。但是她现在细想起来,成婉跟了曹雄的时候,曹夫人都去世七八年了。成婉虽然没名分,却也不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再看着夏柔安静柔弱的模样,她那点轻微的抵触也消散了,心里面不由得怜悯起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来。 一抬眼,不由得微怔。 那孩子黑黢黢的眼睛穿透橘色火光和变形的气流,正定定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以她的年龄而言,不免太过幽邃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听见夏柔说:“嗯,我知道。” 对曹家男人的一言九鼎,夏柔是很知道的。 两个人就不再说话,待纸钱烧尽,没了明火,方姨拧开一瓶矿泉水,把盆里的火星浇灭。 “先别动,太烫。等凉下来再收拾。”她说着,想站起来,却晃了下身子。 夏柔扶了她一把。 她捶着腰叹道:“老了啊,腰都不行了。唉,一眨眼,这么多年了……” “您先回去吧。”夏柔说,“我自己收拾就行了,我知道往哪倒……” 方姨看看盆里,确定不再有火星,就说:“那好,你别烫着。”捶着腰先回去了。 夏柔坐在地上,捶着发麻的腿,等脸盆凉下来。 下意识的抬起头,往主楼看了一眼。三楼的一扇窗前,立着个人影,有一点橘红,时隐时现。 是大哥,在窗边抽烟吧,她想。 因为那个房间是曹阳的卧室,就在她的卧室的正上方。 他站在窗边,好像一直在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庭院里的灯光柔和幽暗,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能看得出来是她吗? 她眯起眼也看了他一会儿,怎么看也只是个黑色的剪影,便收回了目光。 这庭院与她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记忆中这些树木都更粗壮高大一些。夏天张开树冠,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阳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她坐在树冠下的木椅上看书,比在房子里吹空调更加舒服。 现在想想,在她还是学生的那些年里,她其实什么都不用操心,完全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她却总是为自己的身份所困扰。 “情妇的女儿”,像一句咒语,又像一张大网,紧紧的捆住了她…… 曹阳在窗边抽根烟,看见了夏柔出来烧纸。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成婉的头七。 懂事的孩子,他想。还知道要烧纸。别的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大概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长辈的提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吧。 方姨回去了,那孩子就坐在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似是发呆发够了,揉揉腿站起来,端着烧火的盆也走了。 刚好他一支烟抽完,转身掐灭在烟灰缸里reads();。 更晚的时候,他瞥见窗外有车灯的光晃过,便下了楼。一楼的起居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橘红的火光或明或灭。 先回来的是曹雄。 “爸。”他走过去。 他的声音像是撕裂了黑暗,让曹雄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还没睡?”他说。 “还早。”曹阳说。他打开了沙发旁一盏台。 虽然柔和,突然而来的光照也让曹雄微微的眯起眼。 “她到了吗?”他问。 曹阳知道他问的是夏柔,答道:“晚上就到了,跟我一起吃的晚饭。” “还好吗?” “看着还行,哭了一回,大概还难过吧。哄哄就好了,晚上她还给成姨烧了纸。”他想了想,补充道,“挺懂事的,安静。” 曹雄没再说话,静静的抽烟。 过了一会,他像是累了,把烟掐灭。 “交给你了。”他说,“照顾好她。就当你多了个妹妹。” 妻子早逝,长子早早就自立了,非但能照顾好自己,还把弟弟们也照顾的很好。所以,他放心把夏柔交给他。 她是成婉的孩子,是成婉最后的牵挂。他有心对她好。 可那孩子不亲近他,总是躲着他。 他也没办法。 她很想伸出手摸一摸,那木头是不是有真实的温润的手感,却在这时听到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又沉又稳,每一步,节奏分明。 每一声,都击打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要挣出胸腔。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第67章 加更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夏柔浑浑噩噩的,机械的按照律师的指示,在数份文件上签字,愈来愈感到不对劲。 细节太过翔实了! 真正的梦境应该是模糊的、跳跃的,不连贯的。可这个梦!合同上连所有房产的门牌号码都清清楚楚。 夏柔从来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那两间底商,因为一直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却总是记不住具体的门牌号。她看着合同里清清楚楚的门牌地址,捏着笔,终于抬头。 “周叔……我,我这是在做梦吧?”她不确定的问。 才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女,脸色苍白,突兀的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老周看着,就有点可怜她。 老周是曹雄的司机。对于曹雄这样的人,到哪里,司机和警卫员都贴身跟随,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所以老周,已经认识夏柔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夏柔长大的。 他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别担心,还有首长在呢。不会不管你的。” 律师也是自己人,他就不避讳,直说了:“本来想待会跟你说的,首长安排让你到他家里去住,以后好照顾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 夏柔捏着笔,呆呆的看着他。 在两个男人看来,就是这女孩这两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消化不了刚才的消息reads();。他们哄着她叫她把文件都签完了,如释重负。 老周走之前反复叮嘱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帮你一起收拾东西。先把随身的东西收拾了吧,其他的……以后慢慢再处理就行。” 老周走了之后,夏柔站在门口盯着大门看了半晌,倏地转身去了厨房。她翻出一把水果刀,盯着自己左手白皙的手心,慢慢的……划了下去! 疼! 才扎破一个小小的口子,就有鲜红的血珠渗出,锐痛感清晰无比。 水果刀仓啷一声掉落地板,夏柔盯着自己的手心,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重生。 夏柔向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像她这样的蠢笨之人竟然……能获得上天的眷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只觉得脑壳疼。 叹了口气,爬起来,翻出了来曹家的路上买的冥币。今天是成婉的头七,她该给她烧些钱的。 在路上,还是老周提了一句:“今天是你妈妈头七吧?”她才想起来这件事,于是叫老周半路停车,下车买了些香烛纸钱。 她不记得上一世的路上,老周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了,但却想起来,那时候的她,被母亲的死打击的浑浑噩噩,混不知道头七还要给母亲烧纸。 她翻了翻,才发现没有买打火机。想了想,去敲了方姨的门。 方姨得知她的来意,看了她一眼,带她去了厨房,给她找出一个点火器。又去别处给她找了个脸盆。 “在盆里烧吧,好收拾。”她说。 她带她到庭院里找了个角落,还折了根树枝,教她画圈:“圈要合拢,这样烧过去的东西就会落在自家人的手里了。” 这些其实夏柔都知道,但她真切感受到了方姨的善意,还是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庭院昏黄的灯光下,瘦弱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给亡故的母亲烧纸……画面看着凄凉。 方姨便没离去,叹口气,蹲下来帮她一起烧。 夏柔在夜色中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孔看起来很柔和,没有她记忆中晚/娘般的严肃冷漠。 她垂下眼睑,望着橘红色的火焰跳动,心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方姨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是因为她不一样了吗?因为她没有心怀怨愤,没有自怜自艾,也没有满身是刺,所以别人待她,就全然不同了。 “你一直跟你妈妈一起生活,是父亲去世了吗?”方姨一边烧着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 “没有……”夏柔的脸被火光映着,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有了些人气。“我爸爸跟我妈妈离婚,跟别的人结婚走了。” 方姨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还有联系吗?” 夏柔摇头:“没有了。他走的时候我才七岁,后来再没见过。” 方姨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默默的往火里添纸。 纸钱快烧完的时候,她忽然说:“你别怕,首长说了会照顾你reads();。首长说话一向作数。当年……他说了不再娶,就真的没再娶。” 她说着,摇了摇头。 她对夏柔的身份有些微微的不喜,的确是因为她是情妇的孩子。她曾经受过曹夫人的恩惠,自然对夏柔和成婉会有些轻微的抵触。但是她现在细想起来,成婉跟了曹雄的时候,曹夫人都去世七八年了。成婉虽然没名分,却也不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再看着夏柔安静柔弱的模样,她那点轻微的抵触也消散了,心里面不由得怜悯起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来。 一抬眼,不由得微怔。 那孩子黑黢黢的眼睛穿透橘色火光和变形的气流,正定定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以她的年龄而言,不免太过幽邃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听见夏柔说:“嗯,我知道。” 对曹家男人的一言九鼎,夏柔是很知道的。 两个人就不再说话,待纸钱烧尽,没了明火,方姨拧开一瓶矿泉水,把盆里的火星浇灭。 “先别动,太烫。等凉下来再收拾。”她说着,想站起来,却晃了下身子。 夏柔扶了她一把。 她捶着腰叹道:“老了啊,腰都不行了。唉,一眨眼,这么多年了……” “您先回去吧。”夏柔说,“我自己收拾就行了,我知道往哪倒……” 方姨看看盆里,确定不再有火星,就说:“那好,你别烫着。”捶着腰先回去了。 夏柔坐在地上,捶着发麻的腿,等脸盆凉下来。 下意识的抬起头,往主楼看了一眼。三楼的一扇窗前,立着个人影,有一点橘红,时隐时现。 是大哥,在窗边抽烟吧,她想。 因为那个房间是曹阳的卧室,就在她的卧室的正上方。 他站在窗边,好像一直在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庭院里的灯光柔和幽暗,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能看得出来是她吗? 她眯起眼也看了他一会儿,怎么看也只是个黑色的剪影,便收回了目光。 这庭院与她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记忆中这些树木都更粗壮高大一些。夏天张开树冠,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阳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她坐在树冠下的木椅上看书,比在房子里吹空调更加舒服。 现在想想,在她还是学生的那些年里,她其实什么都不用操心,完全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她却总是为自己的身份所困扰。 “情妇的女儿”,像一句咒语,又像一张大网,紧紧的捆住了她…… 曹阳在窗边抽根烟,看见了夏柔出来烧纸。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成婉的头七。 懂事的孩子,他想。还知道要烧纸。别的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大概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长辈的提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吧。 方姨回去了,那孩子就坐在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似是发呆发够了,揉揉腿站起来,端着烧火的盆也走了。 刚好他一支烟抽完,转身掐灭在烟灰缸里reads();。 更晚的时候,他瞥见窗外有车灯的光晃过,便下了楼。一楼的起居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橘红的火光或明或灭。 先回来的是曹雄。 “爸。”他走过去。 他的声音像是撕裂了黑暗,让曹雄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还没睡?”他说。 “还早。”曹阳说。他打开了沙发旁一盏台。 虽然柔和,突然而来的光照也让曹雄微微的眯起眼。 “她到了吗?”他问。 曹阳知道他问的是夏柔,答道:“晚上就到了,跟我一起吃的晚饭。” “还好吗?” “看着还行,哭了一回,大概还难过吧。哄哄就好了,晚上她还给成姨烧了纸。”他想了想,补充道,“挺懂事的,安静。” 曹雄没再说话,静静的抽烟。 过了一会,他像是累了,把烟掐灭。 “交给你了。”他说,“照顾好她。就当你多了个妹妹。” 妻子早逝,长子早早就自立了,非但能照顾好自己,还把弟弟们也照顾的很好。所以,他放心把夏柔交给他。 她是成婉的孩子,是成婉最后的牵挂。他有心对她好。 可那孩子不亲近他,总是躲着他。 他也没办法。 她很想伸出手摸一摸,那木头是不是有真实的温润的手感,却在这时听到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又沉又稳,每一步,节奏分明。 每一声,都击打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要挣出胸腔。 “夏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叫着她的名字。 夏柔纤细白皙的手骤然握紧了拳。作了个深呼吸,才敢站起,转身…… 黑色制服的男人就站在夕阳的金光中。漆黑的制服被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目五官也被笼上了金辉。 身量修长高大,站在离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夏柔也看着他,甚至……有些痴。 痴痴中,看到曹阳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节哀。” 夏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珠成线。忙低下头,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曹阳刚才就看得清楚,夏柔已经不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小孩”。虽然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却聘聘婷婷,已经是少女。 短发齐颊,下巴尖尖。薄薄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缺乏血色。像怕说错话一样紧紧的抿着。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衬得脸颊脖颈和在身前交叠的一双手雪白雪白。 第68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素来是个有耐心、有毅力心理素质很过硬的男人。 所以对夏柔的大胆欺上、糊弄了事和偷偷摸摸,他一直忍到了西疆。这期间包括夏柔许多次避开他们到走廊打电话,甚至上飞机前还嘴角含笑的跟别人通短信,临到最后一刻才百般不舍的关了手机之类的种种不轨行径,他都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甚至飞机一落地,夏柔不顾得起身拿行李就先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发短讯,曹阳磨磨牙……也忍了。 他拉开头顶的行李舱,先把她的外套拿出来,吆喝她:“穿上reads();。” 西疆可比东部冷得多了。虽然他们下飞机走的是商务通道,但从飞机门到楼体间这一段几十米长的廊桥里的温度,也够夏柔受的。 “哎,哎,马上!”夏柔头也不抬的啪啪啪在手机上输入,直到发完了才把手机揣起来,起身接过自己的外套。 曹阳:“……”哼! 来了好几辆车来接他们。曹阳把夏柔推给了曹安照顾,和曹雄坐了一辆车。 夏柔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再看见他。 “应酬完了?”她问,“伯伯呢?” “脱不开身。”曹阳说。 夏柔不以为意,曹雄走到哪里都是这样。她明天能看见他都算快的了。 她于是继续低头……看手机。 曹阳脸都黑了! “夏柔!”他用指节叩着桌面,喝斥道,“什么时候养成这种坏习惯了!一家人吃饭,你做低头族,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也有违曹家素来的家风和餐桌礼仪。何况还是大过年的。 夏柔吐吐舌头,赶紧跟魏骐最后说了一句:【被骂了!要收手机了!】 魏骐回复了一个笑哭的脸。 夏柔收起了手机,可翘起的嘴角,那甜甜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曹安瞄了一眼曹阳黑黑的脸,觉得自己不能眼看着夏柔继续作死,很讲义气的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丫头,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自觉点,快招吧! 偏夏柔毫无所觉,随意的敷衍道:“同学。“ 曹阳:“……“ 曹安:“……“ 曹斌和曹兴都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就那盯着手机屏幕,一会儿笑一下,一会儿笑一下,一脸甜甜蜜蜜的样儿…… 骗谁呢? 吃完晚饭去泡温泉,周围是冰天雪地,池边的积雪有一掌厚,池子里却热气蒸腾。 这边的老板给曹家人准备的是个单独的池子,有通道与楼体相连,池子上方一半是用石头堆叠成仿山洞,另一半则是完全露天,抬头就直接是墨蓝星空。 曹斌、曹安裹着浴袍从通道过来,曹阳、曹兴两个是冬泳都游得的人,直接裹着浴巾就过来了。 进了池子,曹阳问:“小柔呢?“ “女孩子换衣服慢吧。“曹安猜测。 正说着,一个棉球似的的人就从通道那里出来了。 夏柔裹了两件浴袍,哒哒哒走到池边,快速的把浴袍一脱,“噗通“就溜进池子里了。动静太大,还溅了曹阳一脸热水。 “啊~暖和了!“夏柔惬意的缩进热水里。 曹阳:“……”抹了把脸。 这种假期,比什么时候都放松reads();。 男人们也都没了公事,夏柔也没有做不完的假期作业。冰雪夜空下泡温泉简直不能更舒服。 曹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曹安告密说他刚才看上个女侍应生,去勾搭了。 剩下三兄弟摇色子,拼酒。 曹安还想叫夏柔一起来,叫曹阳给拦了。 “惯着她喝酒!什么毛病!”曹阳喝斥道。 曹安就怂了,碎碎念两句:“不是过年呢嘛,来点度数低的……”叫曹阳瞪了一眼,屁也不敢放了,讪讪的去找曹斌拼酒。 夏柔无所谓,她其实也并不好酒,这三四年了也就喝过那么两回。 一回心情不好,醉得不省人事。一回心情太好,high了,抓着曹阳撒了回小酒疯儿。自那之后自己心里也戒惧起来,不敢随便喝酒。怕酒量太差,一喝就醉。 一醉就疯。 作为一个有秘密的人,醉后吐真言什么的,她不敢再有第二次。 曹阳看了她一眼。不想她喝酒,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哭的样子。更不想她哭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她不开心、压抑的样子,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他把早就给她点好的益气补血的养生热饮递过去:“喝这个。“ 夏柔忙着呢,手机上套着防水膜,忙着跟魏骐聊天呢! 她眼睛盯着手机,直接一只手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放在池岸石头上,继续全神贯注的发短讯。 连个“谢谢“都没说! 曹阳:“……” 曹阳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见底了! 他运了半天气,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泡在微烫的水里,盯着这死丫头…… 曹斌和曹安喝了几杯,放在池边的手机响了。他爬出池子,套上浴袍到通道里暖和的地方接了个电话。 讲完电话回到池边,把手机放到小桌上。正要脱浴袍,一抬眼看见池子里曹安靠在露天那一头,自顾自的喝酒。曹阳却目光专注的看着什么………… 他顺着曹阳的目光看去,却看见夏柔趴在池边被池水烫得温热的大石头上专心致志的摆弄手机。 她穿着两截式的泳衣,大半拉身子都探出水面,一截小腰纤细雪白。还随着池边的背景音乐轻轻晃动…… 曹斌微怔。 再去看曹阳,却正和曹阳锐利的目光撞个正着。 两兄弟对视了两秒,曹斌移开了视线。 第二天去打猎。 冰天雪地,一片雪白。敞篷的越野车,拉起两条长长的雪龙,追逐着前面奔跑的野羊群。 夏柔戴着护目镜,从头到脚,专业的户外保暖服,保暖措施十分到位。她跟曹阳曹斌一辆车,缩在后座看着。 对这项运动,她是一直兴致缺缺,架不住曹家男人喜欢。 而且国内明明有好几个猎场,他们偏偏就最喜欢西疆的猎场,还就喜欢在冬天过来reads();。 说是野生动物,但其实都是猎场人工培育圈养的。但曹阳他们就是认为寒冷地方的动物,就是圈养也比别的地方的动物更有野性,猎起来更带劲。所以他们最喜欢往西疆跑。 夏柔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反正她就是小跟班儿,只要负责把自己弄得暖暖和和的就行了。 曹阳他们显然是乐在其中的。 他们这边是曹斌开车,曹阳踩着座椅把胳膊压在挡风玻璃上,“砰”的一声枪响之后,远处的奔跑的羊群里就爆出一丛血花。 那边车上的曹兴也不甘示弱,一声枪响后,羊群里又一只羊倒下。 白色的雪地里便是一大片殷红。 尽兴了之后,把猎物装在后备箱,他们往回走。 路上曹阳忽然叫曹斌停车。 远处有几只野鸡,站在雪堆上,色彩鲜艳。 “小柔,过来!”曹阳招呼夏柔下车,把枪塞给她。“还记得开枪的要领吗?” “记得。”夏柔点头。 作为曹家的孩子,夏柔对枪不陌生。省城周边的靶场,他们周末常去。 “贴紧了,这枪后座力大。”曹阳把夏柔圈在怀里,帮她托着沉甸甸的枪身。 夏柔不喜欢猎大型动物,野羊什么的。她总觉得不太忍心。对着野鸡,接受程度就高了很多。所以每次曹阳都会找这种不那么可爱的小动物给她猎。 曹斌趁这个功夫点了支烟。 侧头看了眼几乎把夏柔整个抱在怀里的兄长,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蹙起…… 晚上有烧烤,也有大锅炖肉,吃的就是白天的猎物。 曹雄也终于出现了。 “还是北方的猎场有点意思。南方的猎场连动物都是软绵绵的。”他道。 一家子男人都深以为然的点头。 夏柔无语。 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再放下时,那嘴角就微微翘起。 曹斌看了她两眼,忽然笑道:“看你高兴这样,谁呀?” 夏柔搪塞道:“同学……” “哦,同学……”曹斌抽了口烟,微笑。 忽然出手就把夏柔的手机捞过去了。夏柔扑过去抢,却哪里抢得过曹斌。 曹斌也不是真的看她的聊天内容。他就扫了一眼对方的名字,把手机翻转过来:“魏骐?谁呀?老实交代!“ “同学呀……”夏柔脸颊红红的。 “同学呀……”曹斌笑的一脸慈爱,“那我就打过去问问,这位魏同学有什么事儿,一天到晚的骚扰我们家夏柔,年都过不安生了。“ 作势就要拨过去。 “别!别!“夏柔力图阻止他。 曹斌就含笑看她reads();。其他人也都等着下文。 夏柔见瞒不了了,在几个人的注视下,脸颊微热,承认:“我男朋友……“ 曹斌哈哈大笑,这才把手机还给她。 “多大了?几年级的?家里干嘛的?“曹兴一叠声的问。 曹雄也看着夏柔,等着听回答。 夏柔无法,只能老实交待:“工作一年了,是我学姐的师兄……“ “家里呢?“曹兴追问。 “嗯……他父亲是个教授,他妈妈是中学老师。“夏柔老实回答。 那就是圈外人了。几个男人心下都转过这念头。 又听夏柔说:“大哥见过的。“ 大家都转头看曹阳。 曹阳挑挑眉。 “就是元旦时候,我们演的那个剧,演男一的那个。就是打我一耳光,你说特假的那个……“夏柔提醒他。 曹阳恍然。 不期然想起了那时候一堆年轻的男孩女孩叽叽喳喳的说男一和女配有多么登对…… 他便笑了。 “小伙子挺帅。“他说,”看着跟小柔还挺般配的。“ 曹兴曹安都有点惊异于大哥居然对这个敢隐瞒恋情不上报的小东西这么轻轻放过。还是女孩子好啊,要搁着他们,敢忤逆大哥,皮带早抽在身上了。 他这么说,曹安就闹着问夏柔有没有照片。夏柔扛不过他,只好把和魏骐的自拍照翻出来给他看。曹安就吹声口哨:“长得不赖啊。” 大家传看,传到曹阳手里,曹阳盯着照片里年轻的男孩女孩的笑颜看了片刻,转给了曹斌。 晚饭后,曹斌抽着烟和曹阳闲聊。 “完全没背景,合适吗?”他问。 他是没想到夏柔会找个圈子外的人。他们都以为夏柔会在圈子里找个合适的人谈个恋爱什么的。 “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曹阳不以为意的道,“她才多大,大学怎么也得谈几场吧。” 这个年龄段,一两次恋爱正常,三四次也不算多。人生必得经历过这些,才能慢慢走向成熟。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老大都这么说了,曹斌就不操心了。他再操心,也操不过曹阳去。 从夏柔来到曹家,一衣一食,都是曹阳在操心。家长会都是曹阳去开的。 只要有曹阳看着,夏柔的事,其他人无需操心。 他抽了口烟,看了一眼他的大哥,没说什么,转身去找曹安他们陪曹雄打麻将去了。 曹阳坐在沙发里,一只脚踝搭在另一只膝盖上,长长的吐出一口白烟,远远的看着牌桌上的夏柔。 她已经到了最好的年华,正在美丽绽放。 自会有年轻英俊的男孩,牵她的手,吻她的唇。 第69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过年,家家团聚reads();。梁家也不例外。 每年这个时候,梁子桓的姑姑、姑父都会带着表妹陆佳岚聚在他们家,热热闹闹的过年。 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平时威严忙碌的大老板,也系上围裙,一起开开心心的包饺子。红红火火的,特别有年味。 不过包饺子这种事,年轻人兴致缺缺。至少陆佳岚是没兴趣的。 她就在料理台帮着拌沙拉。 “哥!帮我把那个酸奶酱拿过来,不要这个酱,不好吃!”她喊。 阿姨也放假回家过年去了,梁子桓哪知道那些酱放在哪了,打开一个冰箱,全是蔬菜和肉类,顿时抓瞎了。又在另一个专放熟食、水果和酱料的冰箱里翻了半天才找到。 两兄妹就靠着料理台一边做东西,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陆佳岚就问:“那个谁,后来怎么样了?我怎么看见她跟一个已经工作了的男的来往啊?” 梁子桓莫名:“谁啊?” “就那个夏柔。”陆佳岚不情愿的说起这个名字。 自从知道是她哥要去哈着夏柔,而不是夏柔哈着她哥,她就一直心里别扭。 “她有男朋友了?” “嗯,我瞧见过两次,感觉应该是男朋友。” 梁子桓“哦……”了一声,往嘴巴里塞了一瓣橙子,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问:“什么人?已经上班了?” “我们宿舍的人说,是个白领。跟话剧社的人有什么关系,连着两年来给话剧社当外援。”陆佳岚顿了顿说,“就是长得挺帅的。” 看了自己表哥一眼,不得不承认:“不输你呢。” 长相什么的,梁子桓倒不在意。 “白领……”他沉吟了一下,问:“这男的开什么车?” 女人的鞋和包,男人的车和表。不清楚一个男人的身家,看他车子的档次和手表的品味,也能略窥一二。 “我哪知道啊。”陆佳岚说。但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一次我在学校门口看见他们俩,那男生打车走的。” 梁子桓就怔了怔。 扔了橙子皮,他点了支烟。烟气袅袅中,想起了夏柔。 那女孩把事情看得通透,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不留余地的拒绝。 却给自己找了个普通白领的男朋友…… 她…… “你跟她到底怎么着啊?还有戏没戏啊?”陆佳岚追问。 “……没戏。”梁子桓弹弹烟灰,淡淡的道,“她对我没意思,我也放弃了。” “那就好……”陆佳岚大大的松了口气。“我可不喜欢那个夏柔了!” 梁子桓淡淡笑笑。 隐隐生憾。 “你们说的这个夏柔……” 背后突然有男人的声音响起,梁子桓和陆佳岚同时回头reads();。陆佳岚的继父站在那里,神情中有一丝困惑。 犹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梁子桓微怔。 想起来,他这个继姑父也姓夏…… 他叫夏鸿钧。 …… …… 夏柔跟着曹雄在西疆玩得开心,过完年回到省城的时候,两颊红润,气色照人。 魏骐比她还早回来两天,每天盼卿早归的短信不断,哀怨之情穿透了手机都要溢出来了。夏柔每每看到,便忍不住笑。 又在看着手机傻笑……副驾上,曹阳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转头去看车外的风景。 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忽然看见夏柔神情有异…… “怎么了?”他转过身问。 夏柔盯着手机:“死机了。” “换个新的。”曹阳转回身去,不以为意。 夏柔“嗯”了一声。 实际上,刚才她正看着短讯,忽然有了来电。 那个电话号码她没存,可她不会记错。是梁子桓没错。 手机设置的是先震动再响铃,她手疾眼快,在铃声响起来之前摁掉了。 梁子桓还给她打电话干什么?她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的想。明明最后一次通话,他也已经明白了。 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毫不犹豫的摁掉,随即关掉了手机电源。 虽然在外面玩处处都安排得很妥当,但不管对谁来说,最舒服的地方肯定都是自己家里。 可才回家待了一天,夏柔就要出门了。 曹阳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夏柔抱着外套待在门厅里。 “要出去?”他问。 “约会。”夏柔心情好,还笑眯眯用食指戳自己腮帮儿,假装自己是小可爱。 but……好像……卖萌失败了…… 大哥脸色不怎么好…… 曹阳打量了她一下。长长的头发用在他看来十分复杂的手法编起来,盘在脑后,别上了珍珠发夹,看起来……特别柔美…… 一看就是为了约会精心的打扮过。 曹阳有点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叫了出租?”他问。 “嗯。” 曹阳看了她一眼,问:“小伙子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夏柔微僵reads();。 “还没跟他说……我觉得……”她微微垂头,“没必要非得说吧……还早呢……” 她想,就是结婚,怎么也得等她大学毕业吧,还早着呢。几年的时间,足够她跟魏骐慢慢稳固感情了。她徐徐图之,先搬出曹家,自立起来。再跟他说。 那时候,对魏骐来说,曹家就只是一个曾经在她失怙之时好心收养过她一段时间的人家。这样子,接受度就容易多了。 确实是没必要,曹阳想。 不过就是她的初恋罢了。浅浅的,越少其他的因素掺杂在里面就越简单,也就会越美好。 将来,这会是人生成长路上最初最美的回忆,对女孩来言尤其如此。 她就该拥有这样美好的回忆。 出租车停在了大门外,曹阳帮她穿上外套,把她一绺碎发别到耳后。温柔的道:“去吧。” “嗯!”夏柔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上车离去。 曹阳走到窗边,靠着窗棂点了支烟,目光穿透彩色的玻璃,目送她离开。 窗格将不同的色彩投射下来,割裂了他的面孔,看不出表情。 寒假苦短,转眼就开学了。 那天夏柔和室友们正在宿舍里谈论着学校的交换生项目,门口上面的对讲机里面传来宿管阿姨的声音:“427的夏柔,你们家人找你。427的夏柔,你们家人找你。” 夏柔是想不到,她拒接了梁子桓的电话后,他会到学校来找她。 但她看到他旁边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的时候,就明白他会再联系她,果真是如她想的那样。 夏鸿钧,她的生父,到底还是知道了她的存在。 夏鸿钧站在宿管处门口,听梁子桓叫了声“夏柔”。转身看到那站在楼梯上的女孩,他就知道,他没认错人。 真的是他女儿。 她长得太像成婉了,同时……也像他。这孩子,集合了他和成婉两个人相貌上的优点,长得比他们俩都好。 他的内疚之情突然潮水一般涌上来。 他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说不上错。至少他抛弃成婉之后到现在所取得的成就,就可以证明他的选择没错。 可他年纪大了,慢慢的……想要孩子。 老婆为了保证陆佳岚的利益,不肯给他再生个孩子。公司的股权都捏在梁家人的手里,他也不敢在外面偷生。 于是夏柔……就成了他唯一的孩子。 最近两年,他偶尔真的会想起她。只是没想到,还能真的再见到她! 他的眼眶禁不住湿润了,情绪有点激动。 可夏柔看他的目光很冷淡。 她走下楼梯,径直来到梁子桓面前:“有事?” “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只好来找你了。”梁子桓无奈道。他看了眼夏鸿钧,试探着说:“这是我姑父,你……对他有印象吗?” “小柔reads();!你……你记得我吗?”夏鸿钧有点激动的道,“我……我是……” “你不该来找我。”夏柔静静的看他一会儿,说,“当初你把我给我妈了,我跟你就没关系了。” 夏鸿钧愕然:“你!你还认得我?” 夏柔沉默了一下,道:“报道那天,见到你了。” 夏鸿钧想到他送陆佳岚报道那天,“夏柔”这个名字似有似无的飘进耳朵里。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没有。 他眼睛湿了:“小柔,原谅我……” “你……你能一眼就认出爸爸来……你一定是很想爸爸吧?”他抹了抹眼睛,有点哽咽。 并没有。 夏柔其实说谎了。 上一世,他和她再重逢时,谁都没认出谁来。十多年的岁月,人的样貌变化太大,而记忆又每天都比每天模糊。 她在公司走廊里遇到这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考究,脸上带着笑,问她洗手间在哪。正巧她也是去洗手间,就带他过去了。 出来后,看见他在洗手间外抽烟。 “我看着你眼熟,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男人多看了她几眼,有点困惑的问。 实际上,夏柔也觉得他莫名有种熟悉感。 血缘啊,就这么神奇。这牵扯,隔着时间,隔着距离,被抛弃和绝情割得遍体鳞伤,都还没断绝。 正好有同事来上洗手间,叫了声“夏柔”。 一声“夏柔”揭开了一切。 当初抛妻弃女的男人,和被抛弃的孩子,就这么重逢了。 后来夏鸿钧来找她。 不是想认回她。他在梁家入赘般的身份,还没底气把前妻的女儿带回家里。他想背着妻子偷偷给她些钱,还打算买套房子送给她做嫁妆。 夏柔心里充满怨恨和委屈,她不肯要。她有房子,虽然年头老点,却是很高档的公寓。 夏鸿钧惊讶,追溯起她手中资产的来处,由此,知道了她背靠着的曹家。 最后的亲情,走到了拐点。 他介绍了他的内侄给她。那年轻男人英俊多金,对她好,捧着她,还愿意娶她。 她的生父一力撮合。那年轻男人则不断的说和他们父女。 最后,她和夏鸿钧和解,和梁子桓订了婚。 那两年,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曹阳面前低头乞怜。 一小半为了梁子桓,一多半为了夏鸿钧。 他说,他的资产都被梁家把持着,他说话没有底气。 他只有从梁家的掌控里脱离出来,才能真正为她撑腰。 所以需要她的帮助。 而她,终究是为这一点血缘所羁绊,摆脱不能。 第70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你想多了。”夏柔淡淡的道。“如果没别的事,就这样吧。再见。” 她转身就要回楼上。 夏鸿钧抢上一步拦住她,微微哽咽道:“小柔,我知道,你心里怨爸爸……爸爸知道对不起你……爸爸只是想看看你……” 夏柔不为所动:“那你现在看过了,我过得很好,可以了reads();。” 夏鸿钧微僵。 夏柔看着他:“你还想怎样?” 夏鸿钧顿了顿:“柔柔,我知道你不能原谅爸爸,但爸爸……想补偿你……这些年苦了你了……我想……” “我说了,你想多了。”夏柔面无表情,“我没受过苦。这些年,有人护着我和妈妈,我们过的一直都很好。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钱,我有。房子,我有。家,我也有。” 前世,她被他的这些举动打动了。觉得这些物质性的补偿代表着他对她还有亲情。 对他打着亲情的名义,无穷无尽的贪婪也一忍再忍。 内心何尝不是期望,他能从梁家独立出来,她说话也能更有底气。 可笑啊…… 她看了眼梁子桓。 这一世,既然是梁子桓与她结识在先,夏鸿钧与她相认在后,那么想必关于曹家……夏鸿钧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 怪不得他表现得一副愧疚于心,深情楚楚的样子。 上一世,当她的名字被同事叫破,他明白了她是谁,愕然和震惊之后,他是见了鬼一般落荒而逃的。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偷偷摸摸的来找她。 现在回想起来,他最初提出来想给她钱给她房子的时候,也没有此时此刻的深情,更多是一种狼狈的补偿,让自己的良心不那么难受,以及……堵住她的嘴吧? 如果不是她心无防备让他知道了曹家的存在,他会愿意把她拉进梁家吗?会愿意大力撮合她和梁子桓吗? 虽然心里分明的清楚答案是什么。但……她的身体发肤来自于他,割裂血缘,不管怎样,都带着剥离的疼痛。 夏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梁子桓说:“麻烦你劝劝他。” 她知道怎么样能说动他,她说:“曹伯伯不会愿意看到这种事。” 她抬出了曹家,果然打动了梁子桓。他会果断的放弃追求夏柔,便是因为他追求她是为了搭上曹家,而不是与曹家结仇。他心思一转,便扯了扯夏鸿钧,轻声劝道:“姑父……你给夏柔点时间……” 夏鸿钧便犹豫了。 夏柔想回楼上,但这时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夏柔,你吃饭没有?我到校门口了,我过去找你。”魏骐说,声音中透着欢快。 他就像一缕阳光,驱散了眼前的阴霾。 “你别过来了,在门口等我吧,我过去。”夏柔温声道。 她收起手机,趴在窗口对宿管阿姨道:“阿姨,这个人不是我家人……以后他再来,请不要再叫我了。” 阿姨刚才一直就趴在窗口看戏,看破世情的慧眼,灵敏的嗅觉,早就觉察出这里上演的是一出狗血亲情大剧了。而且她认得夏柔。 这女孩不仅自己长得漂亮,还有个贼帅的男朋友,和一个贼帅的军官哥哥,那两个小伙子每次来都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还陪她聊天reads();。于是闻言立即点头:“行。知道了。” 说完,就警惕的看着夏鸿钧。 “小柔!你……”看到夏柔行事这么不留余地,夏鸿钧不禁急了起来。 可夏柔一眼都没多看他,转身就走了。 梁子桓拉住了他,低语了两句,将他劝住,然后自己追了出去。 “夏柔……”他跑着追上夏柔。 夏柔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初春的风还凉。 水杉的绿色深暗,带着苍劲之意。隐有花苞藏在樱树枝头,春意欲吐未吐。 夏柔站在树下,俏生生,清冷冷。 梁子桓追到她身前停下,声音不自觉的就放轻了。 “夏柔……我知道,你的家事我不该插嘴,但……”他劝道,“我姑父,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前世,他也是这么劝她的。 血缘。 血缘当然重要。 但血缘是一切吗?因为有血缘,所以一切的无情都可以被原谅吗?一切的贪婪都该被容忍吗? 那那些没有血缘的人所付出的那些,又该怎么算呢? 夏柔清澈的眼睛望着梁子桓,令梁子桓情不自禁的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曹阳的男人,他看人的时候,便总是给人以强大而无形的压迫力。 夏柔,竟也隐隐有了一分他的气势。 这一世,夏柔能感受到梁子桓对她的态度与上一世的差异。大约是拉开了距离的缘故吧,他对她少了一丝讨好,多了一丝尊重。 她垂下眼眸。 “他和我,并不互相需要对方。”她抬眸,“我不希望他再来找我。麻烦你,帮我劝住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欠人情,都是要还的。 梁子桓心中略作衡量,便答应了:“好。我尽力。” 夏柔颔首,转身。 走了两步,又停下。 “梁子桓……”她转头看他。 梁子桓看着她。 “你……”夏柔只觉得一言难尽。 他其实,真的聪明又能干。要不是胃口太大,拿下的工程超过了公司的承受能力太多……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出问题……真的好好干,到了第三代,梁家未必不能摆脱暴发户的身份跻身上流社会。 她轻轻叹息一声,说:“他那样没什么好的,你别学他。脚踏实地,别好高骛远。” 说完,她觉得,跟他……再没什么要说的了。便转身走了。 留下梁子桓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微感困惑。 到了校门口,夏柔一眼便看见了魏骐reads();。又高大又帅气的男孩子,格外的惹人注目。 “夏柔!”他看到她,便绽开笑容。 像阳光一样灿烂。 夏柔的心情便云开月明般的晴朗起来。她带着笑,跑上几步,跟他牵住手。 “吃饭了吗?”他问她。 “没呢。”她说,“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 “走,吃饭去。”她拉着他就要往食堂去。 魏骐入职场才不过一年,他的收入还没有后来她认识他时那么丰厚。但平时约会时,他从不肯让她跟他分摊。于是平时晚上他来学校看她时,她便都是拉着他去食堂吃饭。 这一世,她选择了住校。跟同学、室友同吃同住,对人与人之间经济上的差距体会很深。 魏骐这时候虽然还较前世要青涩很多,但那份心明眼亮、洞察入微是一点不少的。对她这一分体贴,他心里暖暖的。 拉住了她,笑道:“今天不去食堂,去外面吃,庆祝一下。” 夏柔便笑问:“有什么好事?” 魏骐很想矜持一下。 实际上,他在公司都一声没吭,低调做人。但是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一点小小的成绩……他就是憋不住想赶紧告诉她,想让她跟他一起高兴。于是终于憋不住喜悦,告诉她:“升职了,还涨了薪水!” 有点小小的得意,又有点小小的期盼。 待看到他喜欢的女孩变得眉眼弯弯,笑靥甜甜的说:“哎?真的?太好了!”魏骐满心的期盼都化作了能与人分享的喜悦。 两个人便手牵着手,对视着笑个不停…… 哎,好傻。 曹阳开着车,在红灯处停下。 视线随意的扫过路边,忽然定住。 长长的黑黑的头发,没有染色,但是烫得卷卷曲曲,垂在身后。背对着他,身材窈窕,背影纤细。 年轻帅气的男孩比她高了快一头,牵着她的手,微微低头看着她。眸光含情,嘴角带笑。 专注的看着女孩,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他便低下头去…… 女孩微微的踮起脚…… 初春的黄昏,街头甜蜜的吻…… 直到后车把喇叭按得山响,曹阳才回过神来。松了松紧握方向盘的手,他挂上档。 又看了一眼那对小情侣。 年轻的男孩女孩也被喇叭声惊得转过头来,好奇张望。一张脸五官也精致漂亮,但并不是他刚才幻想中的那个人。 并不是夏柔…… 曹阳踩下油门,车子轰鸣着冲过了路口。 夏柔接到了曹阳的电话。 “干嘛呢?”他问。 “吃饭呢reads();。”夏柔咬了下筷子头,眉眼弯弯。 “在食堂?”曹阳听着声音不对,背景音里还有音乐声。 “没,在外面呢。” “和同学?” 夏柔看了眼魏骐,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和魏骐。” 电话那边就顿了顿,然后曹阳“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开车呢?”夏柔问。她听着他说话的声音有点虚,像是在用蓝牙。 “嗯,路上呢。” “开车小心点。”夏柔嘱咐道。想了想,又嘱咐:“让伯伯晚上少吃点肉,多喝点汤。” 絮叨得像个小老太婆,让曹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好无奈道:“知道了,管家婆。你早点回去,别太晚。” 电话那头传来欢快的声音:“嗯,放心啦!魏骐待会送我回宿舍!” 曹阳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专心开车。 天气眼瞅着就变暖了。夏柔回家说,学校里有向阳的地方已经有少量的樱花都开了。 “再过一个月,就该大片的开了。到时候去赏樱花!”她跟曹安约好。 曹阳安静看她和曹安曹兴说笑。 曹斌偶尔抬眸,看他。 又一个周末,曹阳忽然接到门口警卫的内线。 “那人自称是夏小姐的父亲。我给夏小姐打了电话,就放他进去了。刚才已经给司令报告了,就想着……跟您也说一声……” “知道了,谢谢。”曹阳说。 他放下手边的事,就下了楼。 在小厅的入口处,看到了他的父亲两手插兜,身姿如山,安静的站在那里。 他走过去。曹雄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隔着一堵墙,听着小厅里的男人哽咽着诉说他的愧疚和对女儿的思念之情。 等他感人至深的倾诉告一段落之后,小厅里只有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夏柔问:“那您现在,想要怎么样呢?” 夏鸿钧深情的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想让你跟我回家。小柔,爸爸对不起你,你跟爸爸回去,我会好好的补偿你。” 曹阳的手便握了拳。 但他和曹雄,谁都没动。 他们都想听听夏柔的回答。 小厅里沉默。 小厅外安静。 很久之后,夏柔的声音响起。 她说:“可以,我跟你走。” 第71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握拳的手一紧,就向前上了一步。却被曹雄一只手挡住。 夏柔的声音,复又响起。缓缓的,平静的。 “曹伯伯……虽然不是我的父亲,却给了我一个父亲该给孩子的庇护。这是养恩。”她说。“而您,生了我,给了我生命。这是生恩。” “生恩和养恩,对我来说,不能共存。我只能选择一个,辜负另一个。” “在咱们国家,习惯于讲究生恩大于天。所以,如果您一心一意,一定要认我回去……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您走。从此以后,再也不踏入曹家半步。” 夏鸿钧顿时慌乱了。他想要认回她,就是为了要搭上曹家,而不是为了要让她跟曹家断绝关系! “那怎么能行!”他忙说,“曹家养了你,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 “那么,您是认同让我选择养恩的是吗?”夏柔问。 “做人自然是不能忘恩负义的。”夏鸿钧说。 “那么……”夏柔说,“就请您从我眼前消失吧reads();。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夏鸿钧愕然:“你说的是什么话。生你的养你的,你都有,难道不好吗?怎么就不能共存了?” 夏柔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黝黑的眸底有着让他心慌的凉意。 他这个女儿缓缓的说:“因为,我不能做你,和曹家的中间人。” “我不能……吃曹家的,用曹家的,花曹家的,让曹家把我养大,最后,还拿曹家来贴补你。” “无论是曹家的钱,还是权,或者是人脉……请你,不要希冀从我这里得到一分一毫。” 夏鸿钧瞠目结舌。 最开始,得知了自己女儿的下落,他还有点忐忑。一方面有些内心不安,一方面也担心妻子不高兴。可没想到妻子的侄子比自己还热心。 后来才知道他这份热心的原因,原来是他那前妻竟然在他离开后攀上了一棵大树。而他的亲生女儿,现在就被那个有权势的人家收养。那是梁家绞尽脑汁也巴结不上的人家。 他怦然心动。 与女儿相认的初战失利后,梁子桓突然改变了态度,不再支持他认回女儿。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跟梁家……从来不是一条心,也不是一个立场。 他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这半个月,他花钱找人收集了不少信息。种种迹象都表明,夏柔在那个家里过得很好,的确是很受宠爱,像亲生的一样。这益发的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与梁子桓虚与委蛇,假装是听了他的劝,却独自跑来单独见夏柔。 他想着,这怎么说都是他亲生的孩子,从小没了爸爸,不管表面多倔强多怨恨,心里肯定渴望亲情,肯定会想要找回亲爸爸。他好好的哄着她,先把她哄回家,再借着她与曹家的关系,徐徐图之。 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个还没有进入社会的女儿,这个被成婉那么个没有主意的女人养大的孩子,却生了一双慧眼,直接就看到了他心底的盘算。 夏鸿钧狼狈不堪。 “柔柔,柔柔……不是这样……”他绞尽脑汁想着说辞。 “够了!”男人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夏柔站起来,低低的叫了声:“伯伯。” 夏鸿钧就知道,走进来的这个高大威严的男人就是他一心想搭上的男人。他连忙站起来,弓腰道:“曹司令……我是……” 曹阳抢上一步,把夏柔拉到了身后。 “我知道你是谁。”曹雄看着夏鸿钧,打断他,“十一年前,我就和你通过电话。” 夏鸿钧愕然。 “成婉那时候流产了,是你的孩子……”曹雄说,“我给你打电话,让你来医院,你不肯来。” 夏鸿钧额头冒汗…… 被曹雄这么一说,他隐约也想起来,他新婚不久的某天晚上,有个男的打电话说成婉在医院……成婉经常生病,他早就不耐烦了,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反正很快就挂了电话。 但……流产…… 他吃惊的看向夏柔:“你妈妈她……怀孕了?” 从曹雄进来,夏柔就不想再看夏鸿钧reads();。她的手被曹阳握住,人被曹阳挡住,一直垂首不语。 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着夏鸿钧道:“你走的时候,妈妈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后来,她肚子大起来,就有人来收房子,要赶我们走。妈妈她……” 她慢慢垂下眼眸:“你知道她的……她觉得活不下去了……就跑到马路上,想一死了之,就流产了……幸好我们遇到的,就是曹伯伯……”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以成婉三十岁的年纪,还能攀上曹雄这样的男人。 想到他曾经有过一个没出世的孩子,夏鸿钧心里微微有点遗憾。但,他更焦虑的是怎么解决眼前的局面。 “我混蛋!”他捂着眼睛哽咽起来。“我对不起你妈妈……我……曹司令,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现在就想补偿小柔,想让她跟我回家……我……” 他的演技也堪称精良了。奈何房间里的三个人,并无一人为他所动。 夏柔垂着眼眸。 曹阳握紧了她的手。 曹雄冷漠的看着这唱作俱佳的男人,不打算再给他任何让夏柔难堪的机会。 他打断他,道:“你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 夏鸿钧微愕。他是真不记得十一年前那个早被他遗忘的电话里,自己都说过些什么了。 可是曹雄还记得。 “你说,你跟成婉已经离婚了,也已经支付了夏柔的抚养费。不管是你成婉还是夏柔,都跟你没关系了,叫她们以后少来烦你。”曹雄说。 “从那时候起,成婉和夏柔……就一直跟我一起生活了,跟你,的确也没有关系了。” “小柔虽然不是我生的,我也已经养了她十多年,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你既然当年抛弃了她们,现在就别想着凭借一点血缘再把小柔带走。” “小柔也十八岁了,并不是未成年,也无所谓抚养权。或者你要想跟我打官司,也可以。我跟政法委打声招呼,让法院为你破例立个案,也是可以的。” “不不不,曹司令!你误会了!”夏鸿钧慌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就更好了。”曹雄道,“小柔刚才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她想让你来选,我不同意。我养了她十年,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已经是我的孩子,没人能把她带走!” “至于你,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请你立即离开。” 曹雄久居人上,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不容人反驳。 夏鸿钧离开得很狼狈。 夏柔一直垂着眸,不想看他狼狈的样子。 他的狼狈,就是她的难堪。 因为,她也姓夏。 当小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曹雄看着夏柔,微微叹气。 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没事了reads();。” 隔了一会儿,又道:“你是个好孩子。” 夏柔垂着眼眸,忍着泪,“嗯”了一声。 曹雄给曹阳使了个眼色,曹阳会意,微微颔首。曹雄便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曹阳,让曹阳安慰夏柔。 他走到小厅入口处,上了两级台阶,转身又看了一眼。 曹阳把夏柔搂在怀里。 夏柔抓住他的衣襟,把头埋在他肩头,咬紧牙关,无声的流泪。 纵然她历经两世,已经可以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表现得冷静坚强,但……割裂血缘,终究是一件太过疼痛的事。 她不出声,身体却因为哭泣微微发抖。 曹阳心疼得不行,将她紧紧圈在怀里,还亲吻她的头顶,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曹雄看着明亮阳光中的两个人,忽然眯起了眼睛。 他第一次注意到,曹阳搂着夏柔的手臂,未免有些太紧了。 他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晚上夏柔没有下楼吃饭。曹阳给她把饭端到了房间里。 晚饭后,曹阳被曹雄叫到了书房里。 “这个事交给你,别叫这个人再来烦人。”曹雄说。 “您放心。”曹阳应道。 便是曹雄不开口,他也绝不会让夏鸿钧再去骚扰夏柔。夏柔有家,也有家人,不需要姓夏的再给她一个家。更何况,他打什么主意,连夏柔能都明白。 他要离开的时候,他的父亲忽然叫道:“阳阳……” 曹阳转头。 曹雄却沉默的看着他,抽了口烟,道:“没事了,你去吧。” 曹阳颔首,拉开门离去了。 曹阳下到二楼,想再去看看夏柔。 想敲门,门却虚掩着。是他送饭出来忘记把门带死了。 隐隐听见了说话声……曹阳便没敲门,轻轻将门推开…… 夏柔坐在沙发里,背对着他,正在讲电话……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没事……” “就是想你了……” “想跟你说说话……” 曹阳想起来,昨天吃饭的时候夏柔说过,她那个男朋友出差去了,要一周才回来。 在现在这种心情下,她在想念那小伙子,希望他此时能在她身边…… 曹阳握着门把手,心里像被堵住。 堵得难受。 第72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那天曹阳没有再进夏柔的房间,他站在走廊的大窗前,抽了很久的烟。 隔着一道虚掩的房门,听着夏柔与那男孩子喁喁私语。听着她被他抚慰,渐渐平静。 照顾她,保护她和安慰她,他一直以为这些事都该由他来做的。可现在,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悄悄溜走。 他活了三十几年,少有这种抓不住的无力之感。 “大哥?” 曹阳闻声回头。夏柔拉着房间的门,正准备出来。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眼睛却是红肿的。 “好点了吗?”他把烟换了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嗯。”夏柔颔首。 曹阳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忽然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别多想,你早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夏柔觉得曹阳离她有点太近,亲吻她额头也有点太亲密。 可她喜欢离他这么近。她想,在曹阳的心中,她大概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他这么宠着她,护着她,与她之间毫无距离。 她喜欢被他当成孩子般亲昵,这让她觉得可以安心的倚靠他。 虽然她明知,这样……是不对的…… 她便微赧,垂下头,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曹阳摸摸她的头,手顺着头发滑到她的颈后,而后放开。 他这个习惯动作,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样,夏柔默默的想reads();。 曹阳问:“去哪?” 夏柔赧颜:“又饿了,我让郑叔帮我煮了个面……” 之前曹阳给她把饭端到了房间里,但那会儿她吃不下去。等到她情绪平静下来,肚子咕咕叫的时候,饭也凉了。 曹阳就陪着夏柔下楼,去了餐厅。 抽着烟,看她吃面。看她呼噜噜的吃的香,真是饿了。 “你少抽点烟。”夏柔抬头看了他一眼,说。 曹阳就笑了:“你不是早习惯了。” “你抽太多了,以后肺坏掉了怎么办?”夏柔道。 曹阳就含笑看着她,眼神奇怪。 那种眼神,夏柔恍惚想起……似乎,在上一世也曾看过…… 大哥他……极偶尔的,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她一直不解其意。 …… …… 曹阳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模糊的还能记起梦里的画面。 纤腰,薄肩,手心的滑腻感。纠缠和快感,都像真的一样。 荒唐的梦。 理智上明明清楚,可在这样的清晨,人的意志力总是很薄弱。 曹阳忽然就很想听听夏柔的声音。他于是就拨了她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大哥?”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带着些恍恍惚惚的感觉。 就像他梦里那样。 “怎么还没起?”他懒懒的问她。 “周四早上没课,你忘了?”夏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半睡半醒的嘟囔,“干嘛呀一大早?” 曹阳闭上眼睛,想象她慵懒的样子。身体,便剑拔弩张。 “没事儿。”他说,“明天周五了,我晚上去接你。” 夏柔就“啊……”了一声,似乎刚想起来,说:“忘了说了,我明天不回家吃晚饭……” “魏骐今天晚上才回来,他想明天和我一起吃饭。”她似乎清醒了些,解释道。“我吃完晚饭再回家。” 那些心猿意马和荒唐的画面突然烟消云散。曹阳似乎也清醒了,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来。 “哦……”他睁开眼,说,“行,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翻身坐起,去了洗手间。 脏的内衣扔在洗衣筐里,他冲了个凉水澡。 那天,他亲吻了她的额头。这样亲密的举止之后,她却依然用那样清澈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一丝杂念。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他的爱意,满满的……都妹妹对兄长的敬爱。全然的信任他,全心的倚靠他reads();。从来不曾怀疑过,他会对她生出绮念。 在这样单纯的她面前,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如果她知道,怕是……不能够接受吧…… 曹阳仰头让凉水冲击着脸颊。很久之后,抹了把脸,心绪已经平静。 他还是,就做一个大哥吧…… 然而周五,夏柔却又打电话过来。 “今天不回去了。明天庄晓她们想逛街去,我不想早上再折腾了,我周六再回去吧。”她说。“反正今天二哥三哥都不回来。” 曹阳无法,只能答应了。 先回家换了便装,打了几个电话叫了人出来玩。心里却意兴阑珊。 几个人去了一家夜店,二楼要了间包厢。一侧的墙壁是落地玻璃,可以看到下面舞池里群魔乱舞的景象。 大家都看出来曹阳兴致不高。同伴领来了几个姑娘,大家都自觉的把腰最细的那个留给了曹阳,可曹阳看了眼那女孩脸上的浓妆,就兴致缺缺。 他咬着烟朝下看,目光忽然被下面舞池吸引住。 一个女孩被男人举上了领舞台。 腰很细,腿很长,头发没染色,长长的卷卷的,很年轻。乍一看还以为是…… 曹阳就多看了几眼。 霍尧刚坐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怎么?最近喜欢玩素人了?” 曹阳笑笑,不置可否。 他喝了一圈酒,透过玻璃墙向下瞥了一眼。那个看起来有点像夏柔的女孩,还在领舞台上扭得欢实。身段很有几分妖娆,惹得舞台下面聚了好些个男人。 他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夏柔应该已经跟那个魏骐吃完饭了。差不多该回宿舍去了吧,他想。 但他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就烦躁起来。 他起身出了包间,想给夏柔打个电话。但夜店的音乐声实在太大,走廊里也没法说话。他就朝卫生间走去。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卫生间外面抱在一起,卿卿我我。 曹阳就看了他们一眼。 自从夏柔有了男朋友,在外面遇到这种年轻小情侣,曹阳就总是忍不住多看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他进了洗手间,噪音总算是小了点,就给夏柔拨了个电话。 只是想看看夏柔到没到宿舍,谁知夏柔那边也一样声音嘈杂,音乐声响得乱七八糟。这一听就知道不是餐厅。 曹阳的脸就沉下来了,喝问:“在哪呢?怎么还没回学校?” 因为噪音大,他不得不放大声音,听起来就有点凶。 夏柔显然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没,没呢。待会就回!” “在哪呢?”曹阳追问。 夏柔就报了个地方,是省城的一条酒吧街。 她还去喝酒了? 曹阳大怒:“魏骐带你喝酒了?” “没有reads();!”夏柔赶紧帮魏骐撇清,“我们就是过来玩,我喝的果汁。” 她喝果汁?那叫魏骐的那小子喝的是什么? 只能是酒。 “不看看几点了!”曹阳喝道,“赶紧回学校去!”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回!”夏柔赶紧说。 曹阳挂了电话,胸口还怒意难平。 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明明跟她说过,没有他在的情况下不许喝酒,更不许和男人单独喝酒,却还给他打擦边球! 她根本不明白酒精对男人的催化力有多大! 曹阳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运了半天气,才拉开门出来。 刚才还卿卿我我的一对小情侣,不知道怎么的闹翻了。女孩哭哭闹闹的,撕打着男孩。男孩推了几次都推不开女孩,烦了,忽然扬起手扇了女孩一巴掌。女孩猝不及防的,被扇倒在地上。 女孩哭着爬起来跟男孩更加激烈的撕扯起来。男孩扬起手,准备再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手腕忽然一紧。回头还没看清楚身后的人,便被一拳打在鼻梁正中,整个人摔了出去。 鼻血四溅。 曹阳本就心情不好,又喝了点酒,看到这种打女人的男人,哪里还留情。一拳撂倒,又过去踢了两脚。 女孩尖叫着扑倒男孩身上替他挡住,大喊:“别打了!别打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曹阳盯着她,脸色阴沉:“他打你,你还护着他?” 女孩哭喊:“他是我男朋友,要你管!你凭什么打他!”要不是看这男的这么高大,表情又凶狠,她就要冲上去替自己的男朋友报仇了。 曹阳盯着她。 这就是女孩子! 你把她精心养大了!唯恐她受一点委屈!可她有了自己的男人之后,被打了都还要护着那男的! 他想护她,想疼她,她都还不领情! 夏柔!以后也会这样吗? 曹阳只觉得一股子戾气自脚底往脑门上冲! 女孩把自己的男朋友扶起来,两个人缩在一起,有点畏惧的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 这男人刚才展现的力量实在吓人。他们两个就是加起来,估计也打不过他。 曹阳盯着这两个怂货,那股子戾气险些从头顶冒出来。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男孩女孩同时松了口气。冷不防曹阳走了两步,突然回身,一拳又把男孩撂倒在地上。 不理会女孩的哭喊尖叫,他直接就离开了夜店。 “我有事先走了。”他上了车给霍尧刚打电话。 “怎么了?”霍尧刚诧异。 “有点急事reads();。”他说。 霍尧刚听音察色,没去追问。只说:“行。” 曹阳挂了电话,一脚油门,就去了省大。 到了省大,他把车子停在了大门外的辅道上。在树的影子里,黑色的车子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又拨了夏柔的电话,这次电话里很安静。 “嗯嗯,已经在路上了,待会就到了。”夏柔说。 曹阳就坐在车里抽烟。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学校来干嘛。夏柔很乖,她说了马上回去,就肯定会马上回来的。 她也不是那种不知爱惜自己的女孩。她虽然柔弱,但不会任人欺负。她毕竟是在他身边养了快四年,若是有他这样教她,她还像夜店里那女孩一样,被人打了还要护着打她的人,那他曹阳的姓就倒着写。 他刚才其实只是有点酒精上头,这会过了那股子劲儿,人就冷静下来了。 但来都来了,夏柔也已经在路上,就等确认了她平安回来再走吧。 曹阳把手伸出车窗外,弹了弹烟灰。 学校还是要比别的地方清净很多。即便是周末,这个时间,大门外也基本没什么人了。只有大门两侧的灯和保安亭还亮着。 没多久,曹阳就看到一辆出租车驶到了大门口。车门推开,先出来的就是那个叫魏骐的小子。 曹阳经常能在夏柔手机里看到他的照片,不会认错。 他也推开车门下车,准备和这两个家伙说道说道。像这种擅自带夏柔去酒吧喝酒的事,必须让那小子知道,没有他的允许,绝对不行! 曹阳关上车门,再转头,就怔住了。 夏柔也已经下了车。出租车已经离去了。省大古香古色的仿古大门外,空荡荡的,就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 贴得很近。……太近。 魏骐握着夏柔的手,温柔的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夏柔微微仰头,看着他微笑。 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站在树影里的曹阳都能感受得到流淌在年轻情侣间的柔情蜜意。 他眼睁睁的看着魏骐摸上了夏柔的脸。而夏柔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眼中带着笑意,坦然承受。 魏骐看着夏柔的目光温柔得要淌出水来。 曹阳就看着魏骐一点点,慢慢的低下头……吻住了夏柔的唇。 那时时出现在他梦里,像花瓣一样娇嫩的唇…… …… …… 曹阳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小姑娘会长成大姑娘,大姑娘会经历男人,然后成为女人。这是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时刻,这是她从少女向女人转变的开始。 曹阳知道,作为兄长,此时他应该后退,给她留出成长、成熟的空间。 可他控制不住的是身体里像要炸开般的气血翻涌reads();! 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没法欺骗自己。那些偶然一瞥间的遐思,那些荒唐的梦境,那些时时冒头的欲念! 人想欺骗自己,有时候很容易,有时候也很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自己拥有夏柔。他以为,他可以像父亲或兄长那样拥有她。但现在,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的内心里,是渴望像男人拥有女人那样的拥有她! 他站在树影里,看着夏柔被别的男人轻轻拥在怀里,看着她被别的男人吻。 他活了三十多年,再未受过这样的煎熬。 这个吻结束后,这一对甜蜜的年轻情侣都露出羞赧的神情,还互相看着对方傻笑。 他们互相推了推对方,还说了些什么,最后,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夏柔看着魏骐上了车,跟他挥手再见,到出租车离去,才转身准备回宿舍。 直到这时,她的脸上,都带着温柔甜蜜的笑意。 直到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夏柔。”连名带姓的。 她讶然转头:“大哥?” 曹阳穿着黑色的衬衫,站在树影里。夜色中,他一片漆黑,唯有一双眼睛,仿佛墨黑瞳孔中有两簇火焰在烧。 在夜色的掩映下,夏柔全然没发现。 她叫了他一声,欢快的朝他跑去,问:“你怎么来了?” 忽然又反应过来,她刚刚和魏骐在大门外接吻。想到曹阳有可能看到,她忽然难为情起来。 她虽然实际上两世加起来已经活了快有二十九年,也常常在曹阳的种种暴/政之下抗议似的嚷嚷自己已经成年,但其实……她最爱的,是在他身边做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被曹阳看到了她和男友的亲密,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想问问曹阳是不是看到了,又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踌躇间,冷不防一直盯着她的曹阳,忽然伸出手来。 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 淡淡的酒气萦绕在鼻端。 有力的手臂收紧,将在她的身体圈在了怀里。 嘴唇被用力的、狠狠的吻住。 夏柔睁着眼,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她熟悉的气息。明明是让她觉得安心又安全的气息。 此时此刻铺天盖地的将她裹挟,像是要夺取她身周的空气一般让她窒息。 直到那男人不能满足于对两片粉唇的掠夺,灵巧又有力的舌头撬开了她的牙关,想要进到更深处…… 夏柔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乱了! 全乱了! 第73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就在夏柔像往常那样带着甜美的笑向他跑来的时候,曹阳就在想,他为什么一直忍耐着? 他有一个有能力的父亲,和有背景的母亲。他从少年时代,便活得恣意。成年后,便是只凭自己,想要的人,想要的东西,也都是手到擒来。从来,勿需忍耐。 更何况他的性格,从来都不是未曾尝试便直接放弃的。 但,那张带着甜美笑容的面孔给了他答案。 原来他忍着,克制着……是因为她。 怕吓着她,怕伤着她,怕她不能接受而与他疏远。 但,所有这些担忧在这个晚上,都败给了“他即将失去她”这种的强烈的感受。 他看着她小鸟一般轻快的向他跑来,却脚步渐渐放慢,脸上流露出羞涩的神情,在他身前一步之外的地方止步。 从来,夏柔都是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抬头对着他笑的。今天却因为另外一个男人,她和他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这半臂长的距离令他无法容忍。而且他知道,他若不将她拉回,以后……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他盯着她。 她的唇本就娇嫩淡粉,刚刚被人亲吻过,便有些微肿,看起来更加饱满诱人。 这份平添的诱人,却是因为别的男人而生的! 曹阳觉得再也忍无可忍! 他气血翻腾,再忍下去,大概就要爆炸了。 他骤然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去狠狠的吻住了她! 就像他想的那样柔嫩。就如他在梦里尝过的那样甜美。 曹阳轻咬着那唇,吸吮,舔舐。 那些被压抑的欲念,沸腾的气血,那些想着楼下房间里的人而无法入睡的躁动,仿佛都有了去处。 他收紧手臂,将她纤细柔软的身体禁锢在自己怀里。 他和她虽然亲密,却也从不曾在身体接触上亲密到这样的程度过。 她的身体娇小柔软,仿佛他再用力,稍不小心就会将那纤腰勒断。他搂得虽紧,却也小心翼翼。 但她像是僵住了,身体失去了反应。 到他撬开她的牙关,寻找她的舌头,与之勾缠的时候……怀里的女孩,开始挣扎。 曹阳滞了一瞬,随即收紧手臂,将夏柔抱得更紧,使她不能反抗。 他用力的吮吸她柔软的舌头,舔舐她的嘴唇。她的唇齿间芬芳甜美,如甘泉一般,滋润了他干渴灼热的喉咙。 他沉溺于其间,直到……脸颊上感受到了湿意。 曹阳身体一僵,离开了夏柔的唇,低头看她reads();。 夏柔从始至终都没有闭过眼睛,她两手抵住他的胸膛,身体微微后仰。抬头看着他。 乌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有泪水滑落脸颊。 那瞳孔里,曹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坍塌。 他僵硬了一会儿,松开了手臂……夏柔退后一步,脱离了他的怀抱。 两个人相距一步之遥。 夏柔的目光,震惊,且茫然。 无措。 然后慢慢的,她盯着曹阳,脸颊开始变得苍白。 曹阳在夏柔身上看到一种名为“破碎”的东西,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动动嘴唇,想叫她,却没叫出声。 他上前了一步。 夏柔却退后了一步。 还是一步之遥。 从夏柔叫了一声“大哥”之后,他们还没说过一句话,就已经天翻地覆。 夏柔的脸白得吓人,她的身体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她很期望曹阳能开口解释,能告诉她他刚才喝醉了,把她错当成了什么人。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有些尴尬的误会。 可曹阳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他用沉默告诉她,没有借口,没有解释,她所见所感……即是真实。 那种嗡鸣声一直响在夏柔的脑子里,嗡嗡轰轰,颠覆了整个世界。 许许多多的回忆和画面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在脑海里流窜闪现。 那些她始终不解其意的目光,那些在她身后响起的叹息,那些抚在她后颈手心炙热的温度。 还有他在她生命里予以她的每一分呵护,关心,疼爱,包容…… 乱了。 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前世,哪些是今生。 哪些是曹阳,哪些……是大哥? 迷雾混沌时如仙境美好,一旦散去,呈现出来的真实……夏柔无法承受。 她转身就跑! 曹阳沉默的站在夜色中,看着她仓皇的逃离他。没有去追。 许久,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 不远的路边,有个女生扶着出租车门愕然的看着他。 曹阳无视了她,上了自己的车,开车离去。 那女生放出租车离去,站在那里望着黑色路虎消失。她咬着手指,徘徊,犹豫。 夏柔一路跑着。 灯光昏黄,树影婆娑。通往宿舍的路上,偶有一二学生,惊诧的看她。 短短一段路,她就跑得肺要炸开reads();。 到了宿舍楼下,她停住,弯腰扶住膝盖,大口的喘气。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幽昏的校园甬道。 他没追来。 她在楼下的石椅上坐下,俯身,呼吸急促。 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慢慢平复。她两手向后拢了下散乱的头发,捂住眼睛,然后,捂住脸。 她就这样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俯着身,捂着脸。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放下手,在夜色中发呆…… …… 直到夜里的凉意入骨,凉得她身体发麻,她才站起身进了楼。 室友们都还没有男朋友,周末晚上的生活像往常一样简单单调。夏柔回来的时候,三个姑娘都躺下了,正在黑着灯卧谈。 “哟,约会回来了?”她们打趣她。 夏柔勉强笑笑,摘下挎包进了洗手间。才洗漱完,就听见庄晓外面喊她:“夏柔,你手机震呢!” 夏柔出去从包里掏出了手机。还在震动,是魏骐。 夏柔盯着那来电头像的照片,滑动接通,闪身进了洗手间。 “夏柔!你没事吧?”魏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惶急。 “没事……”夏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脆弱。“没事啊……” “那个……我走之后……”魏骐似乎也很犹疑,试探着问,“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他才刚刚到家,就接到了邹月的电话。 邹月在犹疑徘徊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打电话给魏骐,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他。 在魏骐和夏柔之间,她毫无疑问是要站在魏骐这边的。但她是个性格爽直的女孩子,也并没有抹黑夏柔。她只是把她所见到的如实相告。 “……她好像也不是愿意的。我看她也好像吓得不轻,后来跟那个男的一句话都没说,她就跑回学校里去了。然后那男的就自己开车走了。”她说。 “好的,知道了,谢谢你。”魏骐说。 在邹月面前,他维持着冷静。 其实心里,翻江倒海。 夏柔是一个很惹眼的女孩子。即便是她和他交往的事情,身边的同学都知道了,也挡不住接二连三的有男生在宿舍楼下摆花摆蜡烛的表白。 但夏柔让人喜欢的一点就是,她从来不跟人暧昧,不吊着备胎。她总是冷淡又平静的拒绝那些男孩子。 魏骐虽然也会微有醋意,内心里却其实又骄傲,又放心。 但,这一次,他不是那么的放心了。 他是个头脑聪明的人,从邹月描述的细节里,推敲出许多的信息。他直觉的感觉到,夏柔和这个强吻了她的男人之间,不是那么简单。 他其实很想沉淀一下,等到明天,他去见她的时候,再当面问她这件事。 可他没绷住。 他一想到在他刚刚吻过她之后,就有另一个男人也吻了她,他就沉不住气reads();。想要立刻听到夏柔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柔听到魏骐这么问,就知道魏骐知道了他走后发生的事。 她对他是怎么知道的并无兴趣。 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人看起来就脆弱。 电话里的魏骐,还年轻,还沉不住气。要是另一世的魏骐,就不会打这个电话。 他会等到见面,看着她的眼睛,当面来问她。 不管她怎么表达拒绝之意,他都嘴角带笑,眼睛炯炯有神,让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 更年轻些的魏骐,跟她熟悉的那个魏骐……还很不一样。 夏柔突然觉得无力。 这些年,不知道多少次,她反复的、重复的重新审视前世,审视自己。她自觉是拨开了迷雾,看透了,看懂了。 她将那个自卑的、倔强的、沉默的、爱钻牛角尖的自己全盘否定。每每遇事,面临选择,便以前世为参考,以曹阳的意志为导向,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事实证明,她不仅做的对,而且做的很好。她重新经历了一次少女时代,人生越来越明亮宽绰,就是她这个人,也跟前世完全不同了。 她不仅变得开朗、豁达,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渐渐的有了自信。 可所有这些,都在今天晚上坍塌了。 她以为已经看透看懂了,却在今晚,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曹阳。一个撕去了“兄长”标记,纯粹的只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曹阳。 耳边还响着魏骐的声音。 “夏柔?夏柔?”他叫她。 夏柔闭上眼睛。“魏骐……”她说,“你让我静静……”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魏骐有些涩然的道:“好。” 夏柔坐在马桶盖上,抱着膝盖。 她曾经乐观的想,她在前世错过太多,这一世,她要把那些错过的都补回来。 可现在,她茫然的想……在她曾经活过的另一世,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夜里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 庄晓无奈的在黑暗中喊她:“你怎么了?别老翻身了,闹得我睡不着。” 她“嗯”了一声,又翻了个身,不再动弹。 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和画面无序的充斥着大脑,乱哄哄的,无声的,却又充满噪音。 她突然想起,那天他出现在她的公寓,神情严肃,说他有话要跟她说。 可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曹安,他没能说成。 那天,他离婚了。 立刻就来找她。 想跟她说什么? 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她再也,无法知道。 第74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周末姑娘们一起睡懒觉睡到自然醒。大家都起了,就夏柔没起。 “懒货,起床啦!去逛街了!”庄晓爬梯子上拍打她,“嗯?夏柔,你脸怎么粉红粉红的?” 一摸,诧异道:“你发烧了。” 夏柔差不多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让庄晓给鼓捣醒了,只觉得身上没力气,头也不舒服。 她就说:“我难受,你们去吧。” 姑娘们只能把她留在宿舍里。庄晓倒了水给她喝,临出门前还嘱咐她:“你去校医那儿拿点药,记得多喝水啊!” 夏柔应了,待室友们出门,她却没动。一直在床上躺着,半睡半醒。闭上眼睛,好像在做梦,光怪陆离。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闭着眼摸到墙上的搁物架上,摸下来看了一眼。 是曹阳。 夏柔盯着屏幕上曹阳穿着制服靠在家里的大窗前微笑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直接挂断了电话。 接着闭眼做梦。 没一会儿,门口上方的对讲机里传来熟悉的宿管阿姨的声音:“427的夏柔,427的夏柔,你哥哥来接你了。” 哥哥。 夏柔就睁开了眼。 这一次,曹阳没有心情陪宿管阿姨聊天。 昨天晚上夏柔受了惊吓,跑掉了。他没去追,给了她时间去理解、消化和冷静。有了昨晚的情况,他知道她今天肯定不会再和同学出去逛街了,便过来接她回家。 她果然还在宿舍。 “小伙子!小伙子!”宿管阿姨敲玻璃,“我们这儿不许抽烟!” 曹阳吐出口烟,朝阿姨抬抬下巴,把烟掐灭了扔进垃圾桶。 再转身抬头,夏柔就拎着她惯常用的装一周换洗衣服的旅行包,站在楼梯拐角看着他。 他也抬头看着她。 空气有一丝凝滞。 夏柔垂下眼眸,走下几个台阶。 曹阳走上几个台阶,接过了她的旅行包。却看见他的脸颊粉红艳丽,像刚才他在校园里看到的正在盛开的海棠花。 曹阳就蹙起眉,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都很热。 “怎么发烧了?”他皱眉。 “着凉了。”夏柔说,“昨天。” 昨天,应该是昨晚。跟他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曹阳就提着旅行包,握住了夏柔的手腕,说:“回家吧。” 夏柔手腕动了动,挣不脱。就“嗯”了一声,垂着眼眸任他拉着走了。 宿管阿姨看着这两兄妹离开,磕着瓜子跟另一个阿姨说:“这家子基因真好,哥哥妹妹都长这么好看reads();。就是不太像。” 闲聊了几句,周末也没什么人,就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剧。 “笃笃笃”的有人敲玻璃,阿姨转头一看,又一个帅哥,也眼熟。长得好看的人容易被记住。 “阿姨,”帅哥露出富有亲和力的笑容,“找427的夏柔。” “哦,427……”阿姨按着数字键,忽然反应过来,“427的夏柔啊,她哥刚才接她回家了。” 魏骐有些失望。谢过了阿姨,他离开了宿舍楼,掏出手机给夏柔拨了过去…… 曹阳把旅行包扔在后座上,把夏柔塞进副驾,跟她说:“等着。给你买药去。”砰的关上了门。 学校大门马路对面就有药店。 夏柔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看着曹阳挺拔的身影穿过马路,进了药店。她的目光散了焦,发呆。 驾驶座的门突然被拉开,夏柔吓得一颤。抬眼,曹阳拉着车门看着她…… 他回来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她在发呆。拉开门的时候,惊着了她,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带着惊惧。 不像从前,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她的喜悦和笑意都会骤然从眼底绽开。 这便是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而要付出的代价。 曹阳没说话。上了车关门,撕开药盒把药递给她,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夏柔安静的把药吃了。 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车里安静得压抑。 车子开到某处,夏柔的手机震动起来。夏柔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沉默的挂了电话。 曹阳瞟了她一眼:“魏骐?” “嗯……”夏柔低下头。 曹阳用力的握着方向盘。 夏柔发着烧,又几乎一夜失眠,头就疼得厉害。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着魏骐。 魏骐啊…… 她该……怎么办…… 等车子停在某个红灯路口的时候,曹阳转头看她,她已经睡着了。 眼睛闭着,睫毛纤长。脸颊的粉红没有刚才那么不自然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是有些热。 给她拢了拢额发,又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后面的车按着喇叭抱怨,他才挂上档起步。 夏柔忽然惊醒。 已经到家了,车子就停在大门口,曹阳正弯腰把她从副驾座椅上抱出来。 夏柔挣扎了一下,叫了声“大哥”。曹阳说:“醒了?”就把她放下来。 推她。 “进屋去,出汗了。”他说。 夏柔觉得腿有点软。 曹阳带上门,摸了摸她脖子:“行,退热了reads();。” 夏柔感觉脖子那里像被烫到,别过头去。 曹阳顿了顿,又拉住她的手腕:“换衣服去,你出了不少汗。” 都这个时间了,曹家浪了一夜的四少爷才刚刚起床下楼觅食。穿着睡衣,打着哈欠。 在楼梯上跟他们打招呼:“回来啦。”那眼角还糊着眼屎。 这副屎样子曹阳一眼都不想多看,喝斥他:“先洗脸再下楼会死啊!” 曹安嘟囔着:“吃完再洗,饿死了……”赶紧叠紧步子下了楼。到了下面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夏柔垂着头被曹阳攥住了手腕拉着走,在楼梯拐角消失。 丫头这是又干啥了?看大哥的样子又要发脾气了。 哎,你赶紧撒个娇把他哄过来吧,可别连累了我! 可夏柔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对曹阳撒娇卖萌,她还犯起了倔。 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猛的一抽手。曹阳一不留神,让她挣脱了。 转头看她。 夏柔就站在门里,不肯再挪动步子。眼睫低垂,看着地毯。 曹阳皱眉。 “先去换个衣服,衣领都湿了。”他低声说。 夏柔没动。 曹阳无奈。 他扔下旅行包,把她搂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 “小柔……”他低低的叫她,却说不下去,唯有叹息。 那叹息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他又变回了一个兄长。夏柔的眼泪就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在他怀里发抖,哽咽着指责:“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对我那样……” 曹阳叹口气,反问:“你说呢?” “我以为……我以为……”夏柔哽咽,“你把我当成亲妹妹看……” “你以为错了。”曹阳看着她,道,“以前是你小,所以我忍着。” 夏柔抬起头:“那你干嘛不……”不一直忍下去呢? 像大哥那样,一直一直,忍耐着,掩藏着,不让她知道。 就让她生活在情如兄妹的迷梦里,永远别醒,那样,她就能一直幸福下去了。 “我忍不了了。”曹阳说。 他摸上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又滑到她的唇上。 他低下头,盯着她:“夏柔,你跟魏骐……上过床了吗?” 夏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对他怒目而视! 曹阳便了然。 “没有就好。”他捏住她的下巴。 “我也以为我能忍。我也想过只把你当成妹妹看。可是,一想到别人会对你做这种事……”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唇reads();。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就不能忍!” 他扣住夏柔的后脑,堵住了她的唇。 比起昨天晚上的的仓促冲动,这一次,他细细的品尝。 轻咬,吮吸,细舔。他那些压抑许久的想法便在身体里沸腾起来。 夏柔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脱曹阳的手臂。后退,反倒被推到房门上狠狠的吻。强有力的手臂,结实的身体,还有紧贴着能察觉得到的异样的变化。 她第一次直面曹阳作为男人汹涌的*。 她咬紧了牙关,不让曹阳进入得更深。可还是被曹阳撬开。 夏柔再没有办法,照着曹阳的嘴唇狠狠的咬了一口。曹阳冷不丁吃痛,离开了她的唇。 夏柔抽泣:“你说的,没人能对我随便。是你说的……” 曹阳僵住. “我没对你随便。”他恼道。 “小柔……,我喜欢你。”他亲了亲她的泪水盈眶的眼睛。 “像伯伯……喜欢我妈妈那样吗?”夏柔的眼泪流下来。 曹阳恍然。 原来她的心结,是在这里吗? “不是。”他立刻否认。 “我爸喜欢你妈妈,没喜欢倒非要娶她的地步。当然……成姨走了,他后悔了。所以他把你领回到家里来,把你看成亲生的。可那有什么用?成姨也不会回来。”他说,“小柔,我不想和我爸一样后悔。” “我想让你留在这个家里,永远不离开。”他亲吻她的唇,说,“柔柔,你嫁给我。” 夏柔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不能看透他。曹阳怎么可能是她能看透的人呢。活了两世,她都没真正看明白他。 但她直觉到,曹阳是认真的。他想娶她。 “不可能!”她根本不用考虑就拒绝了。 “我、我不行的。你应该娶王曼那样的……哪哪都好,哪哪都强。有能力,有家世。我……我是不行的……”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胡说。”曹阳皱眉,“谁给你灌输的这种想法,你以为婚姻是什么?选拔赛吗?谁得分高谁上?” “夏柔!我喜欢你,想娶你,不想让你做我妹妹,明白了吗?”他亲吻她的脸颊,命令她,“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也别再把我当成哥哥。” 夏柔泪眼婆娑。 她明白了她和他之间的偏差。 这个男人啊,他叫曹阳。 他把她看成女人。 她却一直把他当成了前世的大哥。 可她错了,她绝望的想,原来他不是。 他长得再像,也不是她的大哥。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在另一个世界。 她永远都回不去了。 第75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第75章 在曹阳终于离开之后,夏柔锁上了门。 她知道曹阳能听见,她还是这么做了。 曹阳站在门外,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门锁“咔哒”锁上的声音。 在这个安全性极高的大宅里,夏柔没了安全感,要靠门锁来保护自己。 曹阳,感到分外的挫败。 他还以为找到了她的心结。可很快发现他弄错了。 夏柔另有心结,不知道是什么,却令她无法打开心门。 她,不能接受他,不肯接受他。 晚餐的时候,一家人聚齐了。 饭桌上说说笑笑。夏柔异常的沉默,不可能不被注意到。 曹雄就看她一眼,问:“小柔怎么了?” 夏柔刚抬起头,坐在她上首的曹阳就道:“她今天早上发烧了,昨天在学校受凉了。” “看医生了没?”曹雄关心道。 “已经给她吃了药了。到家的时候热就退了。”曹阳说。 夏柔不愿曹雄担心,开口道:“已经没事了。”她确实是受了凉,虽然烧退了,嗓子却有点沙哑。 “精神不好,待会早点休息。”曹雄说。 夏柔“嗯”了一声。 吃完了,男人们开始抽烟,聊天。 夏柔盯着桌布的花纹,其实没把男人们说的话听进耳朵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在腿上的手忽然被抓住。 夏柔一颤,抬头。 曹阳左手夹着烟,表情似乎很专注的认真听着曹兴和曹安热烈的讨论一场球赛。右手,却借着桌布的掩护,握住了夏柔的左手。 夏柔挣了一下,挣不脱。也不敢用力得太明显,怕被大家发现。 曹阳并没有看她,却一点不肯松开,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夏柔垂眸片刻,忽然对曹雄说:“伯伯,我觉得有点虚,先去睡了。” 曹雄道:“好好休息。” 夏柔便慢慢的起身,曹阳只能放开了她的手。 等夏柔走了,过了一会儿,曹阳也起身。 正和曹雄说话的曹斌便看了他一眼,问:“大哥,干嘛去?” “打个电话reads();。”曹阳说, 等曹阳也消失了身影,曹斌才收回目光。 一转头,却发现曹雄也在看曹阳的背影,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各自抽烟。 那边,曹兴和曹安还聊的热烈…… 夏柔听到敲门声,知道只能是曹阳。 她握着门把手,把额头抵在木门上,想给自己鼓起不开门的勇气。 可曹阳低低沉沉的声音穿透木门:“开门。”习惯性的带着命令的口吻。 夏柔的勇气便散去了。 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曹阳看了她两秒,伸手把门推开。 夏柔被他的力气扫得向后趔趄了一步,站稳时,曹阳已经反手关上了门,看着她。 “就打算不理我了?”他问。 夏柔倔强的不说话。 曹阳叹口气:“小柔……别闹脾气,咱们好好说。” 好好说…… 夏柔就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了片刻,夏柔开口道:“魏骐……” 曹阳不意她开口便提到魏骐,眉头微蹙的看着她。 “魏骐……他很好的。”夏柔说。“他性格很好,积极、开朗。家庭情况很简单,好相处。他谈过两段恋爱,……不,也可能还没谈过……” 情史简单,私生活很干净。周围的人,不管是同事还是同学,对他风评都很好,他说。 很适合你。 “很适合我。”夏柔说,“我打算……跟他慢慢的相处,等我大学毕业了,我想找份自己喜欢的、有兴趣的工作。不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而是做点真正喜欢的事情。然后,我打算和魏骐结婚。” “那之前,我会先从家里搬出去,自立起来。慢慢的,我会让自己减少对家里的依赖,特别是……你。” “逢年过节,我和魏骐会来看你们。大家当亲戚来往。就当我是,从这个家里嫁出去的女儿好了。” “这……就是我的人生计划。大哥……”夏柔看着他,“你同意吗?” “不同意!”曹阳不假思索的否决。 虽然她能想得这么远值得表扬,但……她为自己制定的这个人生计划,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逢年过节来看我们?”曹阳冷声道,“全家人对你的好,就只值得逢年过节让你来看一眼?” 夏柔垂下头:“那……我每个礼拜都过来……” 执迷不悟到简直可笑! “那别的人家呢?胡家?张家?李韶?孙羽晴?赵裴裴?都是你的闺蜜吧?你打算也以后怎么跟她们交往?”他问。 “魏骐,混得再好,能混成什么样?高级白领?金领?了不得自己创业,赚钱当个富商?能挤进这个圈子里来吗?” “你这些朋友,她们将来的丈夫,都是非富即贵reads();。你嫁给魏骐,打算怎么跟她们继续交往?” 曹阳说到这里,看着夏柔低垂眉眼的样子,忽然醒悟。 “小柔,你!”他诧异片刻,肃然道“你……就是打算脱离这个圈子吗?” 夏柔垂着头,默认。 回归到属于她的地方,这是……前世大哥一直希望她能做的事。 两颗泪珠在她眨眼的瞬间掉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夏柔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就和她前世的样子一模一样。 倔强,沉默。 便是犟起来,也不曾争吵哭闹。她只是垂着头,安静的流泪,沉默的倔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让曹阳心疼。 曹阳抿着唇看着她。 终是抵不过那心疼,低头吻她的额发:“傻丫头!傻丫头!” 他叹息,将她揽在怀里,低低的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开心。你一喝醉就哭……我已经尽力把你照顾得更好了,我还能怎么做,能让你开心一点?你告诉我?” 夏柔抬头:“大哥,魏骐他……真的很好的。” 曹阳看着她:“就那么喜欢他吗?跟我在一起不行吗?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夏柔无法回答。 她的声音低得近乎哀求:“他真的很好……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曹阳冷笑:“喜欢?我只想弄死他。你知道是为什么。” 在他说完这个话之后,他的手摸着她的后颈,却看到她的脸上露出心碎般的失望。 这小伙子不错。性格很好,积极开朗。家庭情况简单,好相处。谈过两段恋爱,情史简单,私生活很干净。 很适合你,他说。 他极力的劝说。希望她能在梁子桓和魏骐之间,选择魏骐。 因为他深知,梁子桓……不是她的良人。他深知,在家庭情况有些复杂的梁家,她其实是无力周旋于梁子桓和夏鸿钧之间的。 他早就看明白了一切。 那时的他,内心里……也会恨不得想要弄死魏骐吗? 那他,又是以何种心情,谆谆劝说,希望她选择魏骐呢? 夏柔只觉得呼吸不畅,胸口有种钝钝的疼。 她捉住曹阳抚摸她后颈的那只手臂。 “你……喜欢摸我的脖子后面,为什么?” 她记得那个男人常常摸她的头,手顺着头发会滑到她的后颈,在那里作短暂的停留,而后离开。 残留一些手心炙热的温度。 曹阳闻言,便低下头去,吻她的眼睛。 低声告诉她:“因为……很美reads();。我很早之前,就很想摸了……” 他吻她的脸颊,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原来……如此…… 夏柔感到晕眩。 她闭上了眼睛。 “小柔,非魏骐不可吗?”曹阳离开了她的唇,在她耳边问,“告诉我,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夏柔睁开眼,茫然:“我……不知道。” 曹阳的唇角便勾起了微微的弧度。 “别急。”他说,“我不逼你。” 他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如同蛊惑:“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清楚。但是,别锁门。小柔……” 曹阳手臂撑着墙,把夏柔锁在身前有限的空间里,低头凝视着她。 “我说过,没人能对你随便,……也包括我。”他保证,“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 “……别害怕。在这个家里,永远别害怕。” 他亲吻了她的头顶,将她轻轻的拥在怀里,小心翼翼…… 夏柔在临睡前,想看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了。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忘记充电了。 她给手机充了一会儿电,开了机。打开通讯软件,看到魏骐给她发了好几条留言。 她缩在沙发里,抱着腿茫然了很久。 手机突然响了,是魏骐。 “柔柔?”他说,“你可算开机了!你在哪呢?” “……在家。” 听到她在家,魏骐就放心了。 他低声问:“上午我去宿舍找你,你走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嗯……”夏柔吸吸鼻子,“魏骐……我……” 她想起曹阳冷笑着说“我只想弄死他”……她的心慢慢下沉…… “我明天回学校,老时间。”她垂眸道,“魏骐……见面再说吧……” 周一的早晨容易堵车,夏柔不愿意早起,通常都是周日吃完晚饭返校。 有时候是小杨送她,但更多时候,是曹阳送她。 这个周日更不例外,她带着干净的换洗衣服,坐上了曹阳的车。 曹阳说过,不逼她。她不愿意的话,也不碰她。 他说的“碰”可不是年轻小情侣之间拉拉手亲亲嘴的级别。夏柔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路上,他也会说一两句话。他们之间看起来很平静。 可夏柔知道,全变了。连她和他身前的空气都不一样了。 她和这个曹阳,是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她失去了一个大哥,又失去了一个。 第76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曹阳坐在车里,看着夏柔提着旅行包消失在大门里。他点了支烟,抽了两口,开着车离开了。 夏柔提着旅行包,快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看到魏骐坐在海棠花下的木椅上等她。 校园里的路灯已经亮起来。 年轻帅气的男孩坐在那儿,两肘撑在腿上,双手交握。 夏柔停下了脚步,远远的看着他。 前世,她在少女的年纪便一步跨到了另一个相差太多的阶层里去,又无女性长辈的提点教导,故而错失了很多。 这一世,她曾经真的以为,这会是她这一辈子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她认认真真的跟他交往,并且真的被他打动,感受到了甜蜜和幸福,品尝到了初恋的青涩与美好,将一块缺失填补上。 可她没想到,她因为曹阳才选择的人,在曹阳心里,却恨不得……弄死他。 这自然是因为男人的嫉妒和独占欲。 夏柔知道,曹阳只是在表达他的情感。他并不真的就是要对魏骐做什么。 但,曹阳也让夏柔猛然醒悟到,这一世……不一样了。 她忽略了重活一世,已经有了变数,那个变数,就是她自己。 她身边的人和事,都因为她而发生了变化。唯有她自己,却一点没变。 还是那么笨。 这几年,她的确将一些事情处理得更好了。但这是因为她提前经历过了那些事,已经栽过了跟头,知道错在哪里,知道该怎样改正。 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变得更好更聪明了。 所以其实根本毫无进步的她,在遇到了前世还不曾看破,未及面对的事情时,她再一次茫然不知所措了。 魏骐偶抬头,就看到了夏柔。 他腾的站起来,几步过去,先接过了她的旅行包。牵住她的手,说:“回来啦。” 又问:“吃了吗?” 夏柔点头,反问:“你吃了吗?” “吃了。”魏骐说。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人来人往的道路,踩着石子铺就的甬道,走到海棠花树下。 灯光幽暗,树影婆娑。 魏骐犹疑,但还是问了:“周五晚上,怎么回事?” 夏柔就沉默了。 魏骐心里一沉。 “是有人骚扰你吗?”他皱眉,“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找他!” 夏柔沉默了很久,摇头:“不是,他没骚扰我。” 他? 那个男的吻了她,她却不认为自己被非礼了…… 魏骐的心不断的往下沉reads();。 强撑着道:“是想追求你吗?” 算是吧,夏柔有点茫然的想。 她就点点头,低声道:“他想和我在一起……” “那……”魏骐艰难的问,“你喜欢他?” 夏柔茫然了一会儿,最终道:“不知道……” 魏骐曾经在来学校找夏柔的时候,撞见过她拒绝别的男孩子。 平静的,淡然的。因为知道不喜欢对方,所以冷静理智的拒绝。不矫情,不做作。 现在,他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人,她说……不知道。 不是“不喜欢”,是“不知道”。 此时魏骐便知道,他已经输了。 他握着夏柔的手,在婆娑树影中看着这个海棠花下,清丽秀美的女孩,感到了无力。 抛开热恋中人特有的晕头晕脑和傻不拉几,正常状态下,魏骐其实是个头脑非常聪明,情商很高,比他的同龄人更成熟许多的年轻人。 他积极乐观,对自己想要的努力争取。 但他更清楚的是,唯有感情这件事,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他不怕有很多人追求夏柔。 他也不怕现在自己还没房没车,不能给夏柔更精致的生活。 只要他努力、勤奋,比别的那些追求者更优秀就好。车子房子,给他时间,他迟早都会给她。 他唯一怕的就是,夏柔……会喜欢别人。 唯有喜欢这件事,是全然唯心的,是努力也无法改变的。 他们手牵着手,站在海棠花树下,一起沉默。 夏柔慢慢抬起头,看着魏骐好看的面孔。 他虽然比不得曹阳,却也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跟他比起来,她当真是平庸得紧。 这样优秀的人,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曹阳,又喜欢她什么呢? 她和他互相对望了一会儿。 “魏骐……”她轻轻叫他的名字。 垫上一步,踮起脚吻他。 恋爱中的人本就对情感的细微变化感觉敏锐,更何况魏骐原本就是那么聪敏的一个人。他能感觉到,她试图在这个吻里寻找什么。 他回吻她,希望她想找的是他对她的热情。 可惜不是。 夏柔显然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她离开他的唇的时候,眼中一片茫然。 许久之后,夏柔轻轻的说:“对不起……” 魏骐倍感煎熬reads();。 在他这个年纪,热恋和失恋,都在人生中产生强烈的影响。占据了年轻人绝大部分的情感世界。 他握紧她的手,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把身体里翻涌的苦涩和疼痛都压了下去。 “别擅自就做决定。”他放开了她的手,拢了拢她的额发。 她自己一定也很迷茫吧,他微涩的想。 和她相恋的日子里,他已经非常了解她这个人。因为被很多男孩追求,她身边的同学都以为她情感经历丰富,一定很擅长和异性相处。 他却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她的内心和情感世界,非常单纯。 魏骐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别着急做决定。柔柔,你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了再说。” 他把手插/进兜里,看着她,微笑:“别着急,慢慢想清楚……多久都行……” “我等你。” 夏柔后来回想起他那晚的微笑,已经有了几分他数年后的自信神采。 夏柔意识到,她亲眼见证了魏骐的成长与成熟。 这个自信帅气的年轻男孩,和他微笑的面孔,后来都成为了她人生中美好、微涩的回忆。 静静的躺在记忆的沙滩上,偶尔,闪烁光芒。 到了周五,她收拾好包,安静的坐在宿舍里等待。 手机没响,门上面的对讲机却响了:“427的夏柔!427的夏柔!你哥来接你了!” 曹阳通常都是车开到校门口打电话叫她出来的,这次却直接到宿舍门口来了。 夏柔就合上书,拎起包出去了。 高大的男人双手插兜站在宿管处的接待窗外,成熟硬朗的男人味,吸引得进进出出的青春少女们都偷看他。 他穿着便装,正含笑应付宿管阿姨的搭讪,笑得阿姨五迷三道的。 一转头,看见了夏柔。 他过去接过她的包,说:“走吧。”就牵住了她的手。 临走还笑眯眯的跟宿管阿姨说再见。 窗口的阿姨砸吧砸吧嘴,转头跟屋里的阿姨羡慕的说:“这兄妹感情也太好了,妹妹这么大了还要拉着手……” 夏柔被曹阳牵着,看了看他的衬衫,问:“从哪过来的?”他周五通常从办公室直接过来接她,都是穿着制服。 “办公室。” “怎么换了衣服?” “有事。” 夏柔就没再问。 曹阳含笑看了她一眼。 路上迎面碰上吃饭回来的室友们,大家打起招呼。 “大哥好!” “大哥来接夏柔啊?” “大哥再见reads();!” 等曹阳和夏柔走远了,姑娘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天啊,每次看都那么帅,一次帅过一次啊!” “居然还拉着手!嫉妒死了!嫉妒死了!我也想被这么帅的哥哥牵手啊!” “简直像是情侣一样!” “哎,大哥多大了?” “夏柔说过,大咱们十四岁。” “大那么多吗?”惊讶。“看不出来啊!” 夏柔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关上门,刚转身想系好安全带,扑面而来的就是曹阳的气息。 先开始还小心翼翼的轻啄,磨蹭。发现夏柔抗拒得没那么厉害了,就开始放肆。 夏柔拳头抵在他的肩头,推拒不得,只能闭上眼睛,任他妄为。 毫不容易他放开了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含笑看着她。见她睁眼,又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曹阳当然不会告诉夏柔,他特意带了便装去办公室换,就是因为想牵她的手,想吻她的唇。 制服太过惹眼。军区总部驻扎在省城,马路上经常能看到纠察的摩托车车队飙过去。他虽不会有事,但毕竟麻烦。 夏柔虽然不主动,但比起一周前对他的抗拒,已经好得多了。 很好,这是很好的趋势。 曹阳没去问她跟魏骐怎么样了。这是他养在身边的女孩子,他很了解她。她若是接受了他,便不会再接受魏骐。 一路上,曹阳心情都很好。 夏柔把胳膊肘支在窗框上,杵着腮看外面。 路上的景物每周都看到好几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夏柔回想着刚才曹阳的吻……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曹阳在红灯路口停下,握住她的手。 夏柔摇摇头,继续看窗外。 车子进了院子停进车棚。 下了车,夏柔叫了声:“曹阳……” 与他相识十四年,夏柔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明明那么熟悉的名字,叫出口,却无比的陌生。 曹阳挑眉看她。 夏柔走过去,踮起脚,吻了吻他。 曹阳的眼中就流露出笑意,握紧了她的腰。这一次,没有放肆,非常温柔。 夏柔闭上眼睛。 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寻找什么。她只是茫然的,凭着本能在寻找。 主楼的拐角处,刚从中庭溜达过来的曹安,目瞪口呆的看着…… 大哥,亲吻夏柔。 第77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晚饭吃的差不多,男人们又开始抽烟聊天。 夏柔神思不属。 手忽然被握住,她不由得一僵。 “你觉得怎么样,哪边更好?”曹阳转头问她。 夏柔知道挣不脱,便不费力去挣,静静的任他在桌布下握着她的手。她根本没专心听他们说话,完全不知道曹阳说的是什么,随意道:“都挺好的,差不多。” 曹阳便微笑。 忽然把她的手拉起来,放在了桌子上。明目张胆的,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五指交握。 夏柔的呼吸一滞。 饭厅里忽然静了一下。 曹雄和曹斌,目光扫过那两只交握的手,便泰然自若的和曹阳继续说着话。 曹安神神在在的,一脸“卧槽果然”的神情。 只有曹兴两眼发直,几次张口想说话,每每被他神情慈祥的大哥含笑看过来,便觉得后颈一凉,讪讪的闭上了嘴。 夏柔一直沉默,安静的微垂着头,什么也不说reads();。 女孩子这样的表现,自然被男人们自动理解为羞涩,何况她的年纪还小。 怕她尴尬,他们谁也没去追问她。 周日曹阳送她回学校,在车里亲了她很久才放过她。 夜色和狭小的空间容易刺激男人的情/欲,他的手…… 夏柔挡不住他,只能按住他的手,咬着唇道:“你说的,我不愿意的话,你不碰我的。你自己说的。” 小混蛋,用他的话来将他!曹阳磨牙。 但他的确这么答应过她,也的确怕吓到她。他的手便滑出来,放过了她。 把她的唇亲肿了,才送她回了宿舍。 待他走了,夏柔的肩膀才放松了下来。垂着眼眸上了楼。 宿舍里,姑娘们在说话,庄晓明显的不开心。 “怎么了?”夏柔问。 “烦死了,我申请表都领了,我妈又反悔了,不让我申请了。”庄晓郁闷的道,“说我一个人出国她不放心。” “真是的,本来都答应了的,她又反悔!让我白高兴一场。”她郁闷的说。 “行了,答应也只是答应让你申请而已。你真当只要申请就能批啊?你知道多少人申请呢吗?”谢芸给她泼冷水。 庄晓当然知道,她就是发个牢骚而已。 “夏柔,你申没申啊?”她问夏柔。 夏柔放下包:“什么啊?” “交换生项目啊,你怎么没关心啊,我仔细研究了,真的挺好的项目。”庄晓随意的把手里的表格递给了夏柔,“你看看,申一个试试呗。反正又不是一定能去。要选中了就太幸运了。” 夏柔捏着那份申请表,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想。”她说。 曹阳本以为,当夏柔不再抗拒,肯接受他之后,一切都会变好。 他也非常自信的认为,夏柔和他在一起,比和魏骐那种青涩小子在一起要好得多。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全心的疼爱,都不是那种小男生能顾全得了的。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 夏柔离开了魏骐和他在一起,并没有变得更快乐。相反,她一天比一天沉默。曾经眼角明媚的笑容……都消失了,她的目光里,常常带着一丝茫然。在他的注视下,她会沉默、柔顺的低下头。 曹阳很是无奈。 他是见过她和魏骐甜甜蜜蜜的样子的。这是她青涩甜蜜的初恋,为他的缘故戛然而止,她会有些伤痛,也是难免的。 这些细小的伤口,他会慢慢的帮她养好。 他想让夏柔回家来住,这样他可以每天看到她。夏柔不肯。住校也是他亲口答应的。曹阳对自己说过的话,许过的承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夏柔拿捏住他这一点,数次在他冲动的时候将住他以自保。 曹阳十分恼火,却无可奈何reads();。 夏柔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渐渐放下过往,重新变得开朗起来。 后来曹阳回想起来,十分后悔把她那段时期的阴郁只当成了是青春疼痛,没去深究。 他那个时候,也是被拥有她的快乐冲昏了头,变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才会错过那些细微的征兆。 比如,他吻过她之后,她睁开眼睛看着他时,那一份迷惑和怔忡。 比如,在他的撩拨下,她明明动情,却会突然哭泣。 又比如,她不止一次的作出假设,把自己假设成是一个性格别扭,会钻牛角尖的女孩,追问在那些假设的情况下,他会怎么样对待她。 曹阳后来回想起这些细节,抽着烟,只恨自己的疏忽。 但他最后悔的,还是那个晚上。 如果不是被欲念冲昏了头,他该发觉她的紧绷不止是紧张。她其实,是带着决绝和献祭般的信念的。 在晚上,敲开了他的门。穿着薄薄短短的吊带裙,双腿细细笔直,雪白诱人。 他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她自己愿意。 他把她压到墙壁上亲吻,顺手,就关了屋里的灯。 夏柔有一些紧张,她的肩膀是紧绷着的。他便细细的吻她,让她放松。 等他离开她的唇,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夏柔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眸。他的眼睛里有欲念的火焰在跳动。 夏柔看了一会儿,手指微微发颤,拨下了肩上细细的带子…… 薄薄的裙子掉落在地上。 夏柔抱住双臂遮挡,黑暗中,能听见曹阳的呼吸声……乱了。 …… 当疼痛发生的时候了,夏柔疼得叫出了声。 “柔柔……”曹阳也呼吸凌乱,吻她,安慰,“就一下,马上不疼了……” 这疼痛是她从女孩成为女人必要经历的一遭,曹阳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小心控制,缓缓进展。但他再小心,这初次的疼痛怎样也避免不了。 夏柔眼中含着水光,指甲抠进他结实的肌肉。 “曹阳……曹阳……”她呢喃,两眼迷蒙:“你是我……大哥吗?” 怎么还叫他大哥?曹阳想,她以后会是他的妻子,弟弟们的长嫂,再不该兄妹相称了。 他便道:“不,我只是曹阳。” 他的确看到夏柔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打湿了一片。但处/子初次,总有些婉转失落的哀愁,女孩会在这个时候哭,他觉得很正常。 分外的惹人怜爱…… 天快亮的时候,夏柔全没了力气,缩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曹阳犹自抚摸着光滑如缎的肌肤,不断的亲吻她的鬓角。给她拢了拢长长的头发,才抱着她入睡。 后来曹阳回想那一晚,才意识到,他否认自己是她的大哥,在那时,给了夏柔重重的一击reads();。 他第二日还有事,虽然头一晚辛苦了一夜,也得爬起来。 抱着她爱怜的亲吻,看她迷迷糊糊,在她耳边轻语,叫她等他回家。 可等到他下午回来的时候,夏柔,已经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他找遍了家里的房间找不见她。打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去了她的房间,衣帽间已经空了大半。他的心,倏地就沉了下去。 他找到了小杨,问他知不知道夏柔去了哪里。小杨面色怪异,犹疑的说:“她……走了。” 他说:“我开车送她去的机场。” 小杨看到曹阳的眉间有一瞬像是被阴云笼罩,不由得畏缩了一下。他今天送她去机场,就知道事情不对。但这些,不是他能插手的。 曹阳深吸了一口气,问:“知道她去哪了吗?” 夏柔看着手机,最后输入了一句“对不起”。 很久之后,魏骐才回复她:“照顾好自己。” 夏柔的眼睛湿了。 她想,这一次,她又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了。 等曹阳发现她走了,不知道会不会很生气。 “夏柔!登机了!”同学叫她。 她应了一声,抹了把眼睛,关闭手机,拎上随身的包,和同学们结伴上了飞机。 看着熟悉的城市下沉、变小,夏柔闭上眼睛。 “交换生?”曹阳重复了一遍。 他看着小杨,问他:“家里有人送她妈?” 小杨缩缩脖子,说:“司令亲自去的机场。” 果然!曹阳就知道,凭她自己,不可能不声不响的就拿下交换生项目,悄悄的搞定一切。 而在这个家里,敢绕开他给她帮助的,就只有曹雄一个人。 他今天不得不外出,也是因为曹雄的刻意安排。 “我爸呢?”他问。 “在书房吧?”小杨说。 曹阳就去了四楼的书房。 “是的,是我。”曹雄说,“怎么了?” 怎么了! 曹阳险些叫他亲爹给噎出一口血。 “您……”他气得肝疼肺疼! 曹雄吸了口烟,不满的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道:“小柔才多大?你太着急了,吓着她了。” 曹阳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狼狈。 “是她自己来找我帮忙的。我也挺意外。但,这样也好……”曹雄磕磕烟灰,“她做我闺女,听话就好。要想做我儿媳妇,她就不能像她妈妈那样光听话。没有自己的想法,可不行。” 第78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这是随机内容,24小时后自动替换 曹斌目瞪口呆! 他以为曹阳喜欢夏柔只不过是因为住在一起见得多了,对可爱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的会有点好感reads();。 可曹兴又玩起了毛绒绒是怎么回事? 曹兴敢玩毛绒绒,他们亲生的爹居然没当场解皮带抽他又是怎么回事?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夏柔。这小丫头,居然敢当着他们爹的面演这么拙劣的戏给他看? 她竟然不怕曹雄? 而他们那一言不合就解皮带抽人的亲爹呢?居然就只“哼”了一声就轻轻放过了? 他亲生的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 什么时候! 他倾着身子往曹阳那边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在家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才多久没回家!怎么家里整个画风都不对了! 曹阳的嘴角轻轻勾起:“家里多了个女孩子,当然不一样了。” 他举起杯子,喝了口红茶,看看和曹兴头碰头说悄悄话的夏柔,再看看一家之主的曹雄。 虽然父亲不说话,只看报纸。但是伴着夏柔低得听不清说什么的“啾啾啾啾”似的说话声,父亲的心情明显还不错。 “二楼弄得怎么样了?”曹雄放下报纸问。 “都收拾好了,已经晾了好几天了。”曹阳说。 “找人测一下甲醛,没问题的话,就让小柔搬过来。老住在配楼,不像话。” “好的。” “老四什么时候回来?”曹雄又问。 “大概再一两周。他和同学旅行去了。” “哼。” 听到他们提到曹安,夏柔也停下了说话,竖起耳朵听。 忽然感觉到视线。目光一转,看到曹斌正在审视的打量着她。 夏柔就冲他笑了笑。 令得曹斌一怔。 夏柔知道曹斌为什么打量她。 曹家四兄弟中,曹斌大概是最难接触的一个,也是最晚才接纳她的那一个。 他心思多且深,从来便是如此。脸上总是带着笑,却决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因为这性格,他没有像曹阳曹兴那样追随着父亲的人生轨迹进入军队,他的志向在于从政。 现在,年仅二十七岁的他,就已经在浒市的市政府混得风生水起了。这其中,固然有他家庭背景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能力卓越。 夏柔甚至想过,她死了,大哥曹阳一定会为她报仇。 在大哥身边出谋划策的,肯定是二哥曹斌。 而四哥则忙着拼力拦着三哥,以阻止他冲动之下,直接过去把人打死了。 前些日子,她每每想到她死,心里就伤感难受。 可现在,她内心越来越平静,已经可以直视过去reads();。再去想那些事,竟然也可以作出这么有喜感的假设。 她再看向曹斌时,目光中不仅有笑意,还有着亲近。 说起来,她和曹斌算不得亲密。 她想,他一直都有点不太喜欢她。 但是当曹阳一心的疼爱她之后,当曹兴、曹安也都肯对她好之后,曹斌还是接纳了她。 他纵然不喜欢她,在接纳她之后,也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她回想起来,心里便有着感激。 曹斌觉得有些意外。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回家的时间比较少。今天,很多事都让他感到意外。但最让他意外的,就是夏柔。 她一点都不怕他们。 曹家的每一个男人,从曹雄,到曹兴。她都不怕。她对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稔,和发自内心的亲近。 她的不怕便源于这种亲近。 曹斌想,这个夏柔,她要么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要么……就是个真真正正心思简单的人。 曹斌又看了她一会儿,决定相信是后者。 因为夏柔看着他笑的时候,那笑容里只有亲近,没有谄媚,也没有那些女人的算计和心思。 更重要的是,一个人若是有了城府,便也不能再有那么清澈干净的眼睛了。 他用他的利眼观察了她一阵,发现她实在是一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女孩子。 就连他看久了,都觉得心情愉悦。 于是,曹斌决定开始喜欢夏柔。 这比他前世决定接纳夏柔,早了实在太多。 几天后,夏柔终于从配楼搬到主楼,再一次踏进了那间贴着蓝色蔷薇纹壁纸的房间。 这一次,只觉得那淡蓝色,让人神清气爽。 曹兴特意买了只大大的毛绒玩具给她。 令夏柔无语的是,这一世不知道怎么的,曹兴买给她的毛绒绒体积都特别大,比起上一世的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曹兴就跟被解了套的叫驴似的,尥蹶子尥得特别欢实。 八月初,夏柔收到了南华高中部的录取通知书。 八月下旬,离开学已经没多少日子的时候,夏柔心心念念的四哥曹安,终于回来了。 曹安在曹家,格外与众不同。 四兄弟中,唯有他的相貌不像父亲像母亲。他在小的时候便获得了曹夫人的偏疼,后来也因为与亡母相似的面孔,总能得到曹雄格外的优容。及至后来曹雄认为他的性格出了问题,再想严厉管教的时候,他的性格已经成型,再难板回来了。 他是四兄弟中唯一既没有从军也没有从政的一个。他在国外修的是服装设计。 他热爱时尚,回国后一心想在时尚界大展拳脚。 但夏柔知道,在后来,他终究还是向专/制的父亲妥协屈服,进入了地产业reads();。 在这个家里,曹雄一言九鼎,终究没有人能违抗他。 一如夏柔记忆中,曹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住进了曹家。 “这是我同学,贺成哲。我们打算合作弄一个工作室。”他说。 贺成哲也是身高腿长,面孔英俊的年轻男人。和曹安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时尚的气息,看起来像两个模特。他们两个都还年轻,才二十出头,说是两个大男孩也不为过。 夏柔对贺成哲也很熟悉。在后来的十年里,她看多了这两个人分分合合的感情纠葛。分来分去,也分不开,忽忽的就在一起混了十年。 贺成哲跟曹雄和曹阳寒暄了几句。而曹安不可能不注意到曹阳身边的夏柔。 “夏柔是吧?”他一双桃花眼,不经意就透着几分风流,颇有点纨绔子弟的味道。“我是曹安,小时候见过的。” 夏柔乖巧的叫了声“曹安哥哥”。 “长成大姑娘了啊。”曹安感叹。 夏柔集抿着嘴笑。乌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似的,脸颊雪白,给人一种气息干净的感觉。男人们说话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令曹安对她第一印象很不错。 “成哲还没找好房子,这段时间先住这边。没事,没事。不用安排客房,住我房间就行了。我们俩在外头就是室友,一个屋里住了好几年了。” 贺成哲就这样暂住在了曹家。 他们回了房间,贺成哲还问:“那小姑娘是谁啊?” 曹安叼着烟坐在床边脱鞋:“我爸以前有个女人,前段时间生病死了。夏柔是她闺女。” “不会是你亲妹吧?”贺成哲打趣说。 “不是。”曹安很肯定,“我爸认识她妈的时候,她都已经七八岁了。她亲爹姓夏,跟别的女的跑了。” “怎么身世这么狗血?”贺成哲咋舌,“看着挺可爱的小姑娘。” “怎么,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曹安眼睛斜他。 “有点小,再过几年,成年了,也不是不可以。”贺成哲抢过他嘴里的烟,叼在自己嘴里,故意撩他。 曹安一脚就踹出去。他笑着跳开。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才停手。 “说正经的,你们家人挺厚道。我看你爸你哥对她态度挺好的,看着就是处得不错那种。” 像夏柔这样寄人篱下的孩子,要是过得不开心,再怎么掩饰都有迹可循。可他看那女孩跟曹雄曹阳相处得非常自然和谐,完全没有作伪的神色。这只能说明,曹家男人对她很好。 “她妈跟我爸跟了八年。”曹安说,“我爸喜欢那女的。” “喜欢,为什么不娶了?”贺成哲问。 曹安定定的看着他:“总有不能娶的原因。” “对,都有苦衷。”贺成哲吐出口白烟,像是讽刺,像是嘲笑。 曹安不高兴的道:“不是说了不谈这个吗!” 第79章 终章 - 如果你是菟丝花 - 袖侧 “每次见到你,都很紧张……” “你总是绷着脸……我害怕……” “可是见不着你,我……我心里空空的……不踏实……” 夏柔喃喃的说。 她在说什么?在说谁?谁给她绷着脸了? 在家里,就是他的父亲,这个家最威严的大家长,见到她都不吝于给她温和的笑容。 夏柔说着说着,睡着了。 听着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最后还是曹阳这边挂了电话。 后来曹阳回想这些事,确定这就是夏柔第一次说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时候,他还只忧心的她的失眠,根本想不到事情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夏柔每周都会打电话给曹雄报平安,在电话里,她语气轻快,报喜不报忧reads();。 曹阳知道她不想让曹雄担忧,也没有将她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家里就只有曹阳一个人知道,夏柔的状况不好。 远远的逃离开他的夏柔,却会在她的深夜里给他打电话,只为了听听他的声音。 “就比较容易入睡了……”她说。 那么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呢? 曹阳也搞不懂了。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女人的心思如此令人费解。 但夏柔的失眠一直不见好转。在失眠的状态下,她会在深夜里会说些不知所云的事情。 有一次她问他:“……到底是要跟我说什么?” “谁?”他问。他知道她其实是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脑子不是很清醒。 “你啊。”她说。 “什么时候?” “那天啊……你离婚的那天……” 曹阳皱眉。 “柔柔,我还没结过婚。” 夏柔那边忽然静了。 许久,她像是突然醒了。 “哦……”她说,“你是曹阳。” 他当然是曹阳!不然还能是谁? 曹阳醋意翻涌!但也敏锐的抓住了这个重要的信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 曹安终于排除了嫌疑。很好! 但……夏柔是什么时候跟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有来往的?难道,是学校里的老师? 曹阳找人做了下排查,学校里离了婚的男老师有那么几个。但曹阳看了看,没有哪个有魅力或者英俊到足以吸引夏柔的。 这条线索便断了。 因为想念夏柔,他也会要求偶尔跟她视频,看看她的样子。 夏柔一开始不答应,后来抗拒不得他,便答应了。但自她开始失眠,曹阳在几次视频之后,就察觉到了她的日渐消瘦。 他忧心忡忡,她便再不肯跟他视频,只肯通电话了。 这让曹阳非常恼火。他对她说,倘若再这么下去,就要她放弃交换生项目,回国内来。 夏柔答应了他调节作息,修养身体。 可失眠,是全世界范围内出了名的难以治愈的疾病。 为了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在夜里给他打电话。捡着自己这边是白天,他那边是黄昏的时候打过去,骗他说她的情况有了改善。 曹阳一度被蒙骗了。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告诉了她他刚刚参加了一场婚礼。 “谁的?”她问。 “老霍的。”他说。 夏柔像是懵了一会儿,才问:“尧刚哥结婚了?跟……王曼?” “不然还能是谁?当然是王曼了reads();。”他没在意。 第二天,他这边艳阳高照的时候,夏柔深夜里打电话过来。 “王曼结婚了……你怎么办?”夏柔轻轻的啜泣。 王曼结婚,干他什么事?曹阳莫名其妙,无奈的哄她:“我有你啊。” “可……我和你在一起……”夏柔哽咽,“他怎么办?他怎么办?” “……他是谁?” “大哥,大哥……怎么办?” 曹阳心头一松,道:“你和我在一起,还能怎么办,当然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生活。” “不……你不懂……”夏柔哭得伤心,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揭穿了夏柔的谎言。她的失眠,一直就未曾好转过。 曹阳愈来愈担心,他恼怒的命令她立刻放下学业回家来。但夏柔坚持不肯。 甚至拒绝再给他打电话。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当曹雄不甚高兴的告诉曹阳,他接到夏柔的电话,夏柔表示假期要和同学们去旅行所以不准备回来了的时候,曹阳意识到,夏柔的状况严重了。 在这个时候,他需要帮助。 他把夏柔的情况告诉了全家唯一能自由出入境的曹安。 曹安吃惊之余,立刻放下了手边事务,飞去了夏柔所在的城市。 几天之后,他打电话给曹阳。 “她瘦得厉害。我乍一见,吓一跳。”曹安说。“她不许我拍照片给你看。” 他其实都没敢告诉曹阳,夏柔的样子几乎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的了。 “她怎么回事?”曹阳沉声问。 “不止是失眠,我觉得……”曹安有些惴惴,说出自己观察的情况,“她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曹阳的心,像被捏住。 “我这边有同学,帮我预约了一个口碑很好的心理医生。等我陪她去看看再跟你说。”曹安说。 等待的日子里,曹阳忧心如焚。 几天后,曹安打电话过来:“一言难尽,我把病案传真给你。你自己看吧。” 曹阳很快收到了曹安的传真。 病案上有夏柔的签字授权,允许医生将其病案交与其家人查阅。 曹阳抽着烟,愈看愈是眉头紧皱。 曹安又打电话过来:“看了没?” “看了。这是怎么回事?” “很麻烦。她抑郁了。”曹安说,“但最糟糕的是,她有臆想症。” 是的,曹阳已经从病案里看到了。 在夏柔的世界里,有两个他。 根据夏柔的描述,医生将这两个他分别以“阳”和“兄长”为代号reads();。通过第一次的深入交谈,医生初步判定,“阳”是现实中存在的,“兄长”是夏柔臆想出来的。 “我也跟医生交谈过了,把……你们俩的事交代了。”曹安尽量委婉,“医生认为,这是因为她在过去太过看重你作为哥哥的身份,在你们的关系发生剧烈变动的时候,内心抗拒。同时又因为这种关系的变化,你失去了哥哥的身份。而柔柔放不下,于是就臆想出了一个你来填补。” 这些,在曹阳看到病案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第三个男人。夏柔心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他! 他心里像针扎一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命令曹安:“把她带回来!” “不行的。”曹安无奈。“她不肯。这可不是国内,这边……我要是强迫她,随便哪个路人看到报了警,我就得被关进去。到时候就得你们来保释我了。” 曹阳只觉得气血翻涌,无处使力。恨死了夏柔跑到那么远的、让他无能为力的地方去! “那你怎么安排?”他只能问。 “下次预约在了一周后。固定了每周来见一次医生。”曹安安慰他,“哥,你先别急。柔柔还是很配合治疗的,她心里其实很明白的。” “医生说,像她这样,内心里能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好,能主动的向外界寻求帮助,积极配合治疗的患者,是最好治愈的。” 好个屁!!! 曹阳暴躁得踢翻了椅子。 从他度过了少年期,便一天比一天沉稳,愈来愈有乃父之风。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不冷静过了。 他把那张病案反复读了好几遍。 【他?他是我的“兄长”,一直都是。】 【他?他是“阳”。】 【我以为他是“兄长”,是我搞错了,他不是。】 【“兄长”……已经……找不到了……】 曹阳每读一遍,心里便像是被割了一刀。 他回想起夏柔那曾经明媚的眼眸,笑意满溢出来。对他的信任和亲近,像是生自骨髓里一般。 他想起她来到这个家,孤零零的,他要连她的月事都过问,每一场家长会都是他去开。她的衣食起居,学习成绩,社交圈子,无一不是他劳心劳力的照管着。 对夏柔来说,或许,他甚至早就超越了“兄长”的范畴了吧? 孤零零的夏柔,看他,亦兄,亦父……甚至,代了母职。 她是近乎虔诚的依赖着他,直到……他以男人的身份将她拥在怀里。 曹阳,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他打了电话给夏柔。 “回来吧。”他低低的说,“我不碰你。” “你要只想做我妹妹,我就还给你做大哥。” 可是夏柔的声音里充满了难过reads();。 “回不去了。”她说,“早就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有些事一旦越过线,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曾经进入过她的身体,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这刻骨的记忆,他和她都不会忘记。 他纵然后悔了,也无法再让他们之间回到从前。 曹阳,心如刀割。 曹安在第二次治疗后才回到国内。 “她很努力,真的很努力配合治疗。”他说,“能感觉得出来,她真的想让自己好起来。” “以后每期病案医生会直接传真给你。医生或许还会跟你通电话。有家人参与的治疗,效果会更好。” 希望如此。 曹阳沉默的抽烟。 曹安一走半个月,这件事再也瞒不了曹雄。 曹雄也是许多年没有发过这样的脾气了。他还亲自给夏柔打了电话。 曹阳不知道他和夏柔都交谈了些什么。但夏柔依然没有回来,曹雄也只是叹息,不再逼迫她。 得知结果的曹阳,失望的走出曹雄的书房。 望着走廊尽头长兄沉默抽烟的背影,曹安也叹气。 明明是很好的一件事。夏柔留在曹家,真正成为他们家的人,他们再不用担心她将来嫁人会受别人家的气。 可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明明夏柔,脑筋那样清楚…… 他想起他和她在清澈的小河边用面包屑喂鸭子,她就提到了贺成哲。 “他喜欢你啊。你也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她问。 “对自己喜欢的人,不该好一点吗?” “人的一生,充满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会死掉了。” “你就算有天大的幸运,能重活一回,也回不到完全一样的过去,找不到完全一样的那个人。” “那些过错,没法改正。” “那些遗憾,弥补不了……” “别让自己后悔。” 夏柔那时候望着水面,神情平静。 若不是瘦得太厉害,完全看不出来她在遭受着失眠、抑郁和臆想症的折磨。 明明,看起来是这么的……清醒。 曹安也抽了根烟,然后给贺成哲打了个电话:“我回来了。你在哪?” “嗯,有些话跟你说。” “当面说吧……” 在夏柔的授权下,医生每周按时将病案发给曹阳。 曹阳无须看医生的分析报告,单就从那些交谈记录中,他就能品味出夏柔那种挣扎的苦痛reads();。 “兄长”,这个她臆想出来的男人,于她……太过沉重,是她一切疼痛的根源。 时间一周一周的过去,夏柔的臆想症没有起色。但她的失眠在医生的帮助下,开始有了改善。 医生与夏柔的交流愈来愈深入。 愈深入,“兄长”便愈栩栩如生。这个男人,简直仿佛真的在夏柔的生命中存在过许多年一样。 这份存在,已经刻入了夏柔的骨髓。 有一天,医生问了夏柔一个重要的问题。 医生:【你爱他们吗?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夏柔:【……】 医生:【不,我应该分别提问。】 医生:【你爱“阳”吗?】 夏柔:【我……不知道……】 医生:【那么,“兄长”呢?这位“兄长”,你爱他吗?】 医生在记录旁备注,病人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以至于他以为病人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最后还是回答了。 【……】 【i….】 【…deserve.】 那张传真纸的一角,被曹阳捏烂了。 “夏柔,为什么看轻自己?”他问她,很生气。 夏柔沉默。 “你哪里比别人差?你做错过什么?夏柔,你完全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你不是一直觉得王曼才跟我般配吗?我告诉你,王曼再优秀,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好的!” “不只是我。家里人谁不对你好?他们有谁欠你的吗?没有。为什么对你好?因为你值得别人的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但也一定会有自己的优点。你不要只看到别人的长处,却无限放大自己的短处!” “别随便看轻自己。不是只有成绩优秀、事业成功才是好!你有你的好,因为这些,你才是你!因为这些,别人才会喜欢你!才会对你好!” “夏柔,回来吧!你要接受不了我,不想再看见我,没关系。我离你远远的。你只要自己好好生活就行。” “别跑得那么远。太远了,你有事,我无能为力。” “我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你平安幸福,有个男人真的懂得珍惜你,爱护你就行!” “曹阳……”电话那边忽然响起夏柔的声音,呓语似的,尾音轻颤。“你说什么?” “我说你回来。”曹阳说。 “不,最后一句,你……说什么?”她说。 曹阳想了想,想起来了reads();。 “我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你平安幸福,有个男人真的懂得珍惜你,爱护你就行。”他说,”这样,让我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个人会把你照顾好,我就安心了。” “不管你最后和谁在一起,在哪儿。你都知道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回来找我。” “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电话里,他听到了夏柔的呼吸声。 凌乱。 自那日起,夏柔的状况慢慢有了起色。 某天黄昏时分,她打来了电话,声音还有些喑哑。 “刚醒……”她说,“睡了好大一觉,好久没睡这么好了……” “曹阳,我想你了。” 医生给了曹阳分析报告。 现实的“阳”与以“阳”为现实基础臆想、剥离出来的“兄长”,开始重新融合。 夏柔的状态一点点的好起来。 她的作息渐渐恢复正常,身体状态也好了很多。 “比上周重了两斤。”她说。 “十斤也不多。”曹阳磨牙,“曹安说你都瘦得一把骨头了。” 慢慢的,电话里曹阳能感受到,那个明媚开朗的夏柔仿佛回来了。 他又能听见她笑的声音。 虽然远隔重洋,千山万水,依然像天籁一样。 那天她跟他说了些学校里的事。他嘱咐了她一堆日常注意小心仔细。 她说:“知道了,大哥。” 这么久了,终于又一次听见她叫他“大哥”。 曹阳的眼眶忽然湿了。 “柔柔。”他再次叫她回来,“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好好的,就行。” “不……”夏柔却说。 “我想明白了……曹阳……”她的声音轻得像微风,却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的勇敢过。 她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那就回来。快点回来!”曹阳咬牙。 “快了。就快结束了。”夏柔说,“我马上就要回去了。曹阳,你等我。” “好,等你。” 等你回来,还要好久呢。 小混蛋! 曹阳恨得要死。 夏柔回来的那天,天清气朗。 她不要曹阳去机场接她。“我不是小孩啊。”她说。 等到小杨说夏柔到了,曹阳大步的走进主楼的门厅。 她站在那里,碰巧穿了条黑色的裙子reads();。就如当年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一样。 可这一次她的身上没有悲伤的气息,满身弥漫的,都是“我回来了”的心安之感。 她静静的看着曹阳,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大哥,”她叫他,“我回来了。” 曹阳嘴角绷紧,定定的看着她。 忽然大步上前,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小混蛋!”他骂道。 大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按在了自己的肩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都是她的味道。 很好。 她终于回来了。 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 “不许再跑了!”他低声说。 “嗯……”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他宽厚的肩膀。“再不跑了。” 却忽然被推开。 睁开眼,曹阳已经从兜里掏出了天鹅绒的小盒子打开扔到一边,闪耀的戒指直接套在她的手指上。 “我妈妈的戒指。”他说,“给儿媳妇的。戴上这个,就是我的人了。” 夏柔明亮的眸子弯如月牙。 “好!”她笑。 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何以解相思?一吻可够吗? 自然不够。 曹阳搂得太紧,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还想抱她上楼。 夏柔吓了一跳,脸色绯红:“大哥!” 曹阳想得很。 奈何有不识趣的咳嗽响起。曹安一手撑着门,斜着身子,痞里痞气的道:“哟,我来的不是时候?” “爸等你们呢!”他翻白眼儿。 曹阳无奈。 夏柔却开心起来。牵着他的手,跑向庭院。 “伯伯――”她笑着喊,“二哥、三哥……我回来啦!” 在草坪上,在原木餐桌旁,曹雄两鬓微霜,放下报纸,曹斌、曹兴嘴角含笑,看着那欢快的跑过来的女孩子…… 曾经,她穿着黑色的丧服来到这个家。 很快,她将穿着白色的婚纱再一次来到这个家。 这一次,永远的,成为这个家的一员。 【全文完】 全文完,无番外。 ――丁酉春・袖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