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生今世明舒退婚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嘉文二十一年,冬月二十六,吉,宜嫁娶,采纳,开市,出行;忌破土,安葬。 鞭炮声声响,大红灯笼高高挂,描金的大红双喜随处可见,整个宸王府瞧着喜气洋洋的,一看便是办喜事的,可这新娘子的花轿却停在府门口半个时辰了,还没叫迎进去。宸王府大门双开,站在门口的不是管事就是小厮,新郎官儿至今都还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围在外头看热闹的人群不乏有嗤笑之声传来,嘲笑,讽刺,皆难以入耳。 大红色的凤冠霞帔,以及大红的金丝盖头,刺得穆明舒的眼睛火辣辣的疼,整个人一时间又有些恍惚,她记得自个应该是死了的,被沈初瑶那个贱人取了膝盖骨,勾了舌头挖了眼睛,最后还叫宫人行了凌迟之刑,可又为何会端坐在此?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个的脸蛋,整个人越发迷糊起来了,好似眼睛看得见,舌头也还在,双腿也是好的,外头吵杂的声音也十分的清晰。 “姑娘,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新……”轿子外头传来带着几分抱怨的声音,但还未说完又被一道厉声打断:“问春,你少说两句,宸王殿下不是一般人。” 穆明舒认得这声音,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问春同问夏,只是这声音已经许久不曾听见了,久得她都快不记得了。 穆明舒鼻子一酸,她以为自个同她们总算在地府相见了,可脑子一懵突然打个激灵,她想起来了,这根本不是甚个地府,此时此刻俨然是她当年出嫁之时的光景。 她是回到十六岁那年了吗?这种大胆的想法让她猛的吓一跳,却又不可抑止的不停发酵,心中一时又惊又喜。 前世她爱慕宸王赵奕彴俊美的容貌,费尽心思想要得偿所愿,却在成亲之日遭受侮辱,花轿在王府大门外停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等来姗姗而迟的新郎官赵奕彴。 从前穆明舒喜欢赵奕彴到没心没肺,完全不觉得新郎官错过吉时会是什么大事,更加不明白这些对她而言的侮辱,反而还事事替他着想,猜想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决。 如今想来简直是愚不可及,王爷大婚,放足三日假,手中的事务皆有人打理,他在成亲这天能遇到什么麻烦让他姗姗来迟? 穆明舒摸着喜服上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石榴花,鲜红似血,娇艳欲滴,心里噌起火苗子,红唇勾起一抹鬼魅的笑意。 她轻轻叩响花轿的雕花板儿,自有丫鬟上前听吩咐。 “吉时已过,起轿,回府罢。”穆明舒缓缓开口,声音如清泉般聆听动人。 站在轿外早已对宸王行径不满的问春心中一喜,快言快语的大喝一声:“姑娘说了,吉时已过,起轿,回府罢。” 顾全大局的问夏想阻止都来不及。 送亲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那跟轿的喜娘更是惊讶得张大嘴巴,良久才缓过来:“使不得,使不得,新娘子走回头路会被休回娘家。” 第二章:前生今世明舒退婚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谁说我穆明舒要嫁给宸王了?”穆明舒的声音带着阴冷的气息从轿中传来,喜娘不由自主的缩缩脖子,有点莫名其妙。 玉手撩起轿帘,先落地的是一双百子千孙的红石榴绣鞋,紧接着探出半身,金丝大红盖头依旧在头上,看不清面容,大红的喜服衬得她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越发让人对她的容貌感到好奇。 穆明舒仪态端庄的站在花轿前,瞧着娇娇弱弱,却自带一股让人不可小觑的气势,她不急不缓的开口:“两家结亲,修的是百年之好,讲的是你情我愿,而今宸王殿下已经表了态,我身为姑娘家,自然不能强按牛低头。” 围观的百姓一阵哄堂大笑,这牛说的不就是宸王赵奕彴。 “所以,请众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今日我穆明舒与宸王殿下赵奕彴的婚约就此作废。” 站在王府门口的管家王旬原本抱着看热闹的的心态,想看看这个未来的王妃今日如何受辱,成为整个大都的笑话。此刻听见穆明舒如此说来,暗叫不好,忙差人进府里头报信,自个则点头哈腰的上前赔礼道歉。 “穆姑娘别生气,老奴已经差人去催王爷了,实在是王爷有事缠身,一时之间无法脱身罢了,您再体谅一下,毕竟往后您可是王妃哪。”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他们家王爷那是干正经事去了,这点子事儿你都不能体谅,还当什么王妃。 隔着大红的盖头,穆明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意,这个王旬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条狗,一条天生趋炎附势的狗。 “奇了怪了,我们姑娘凭什么要等,明明是宸王殿下有失在先,被你一说倒成了我们姑娘的错了。再说了,你是年纪大了,还是耳朵聋了,我们姑娘说了婚约作废你没听见吗?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这样跟我们姑娘说话,简直岂有此理了。” 问春插着腰毫不客气的指着王旬大骂,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问夏愁得眉头都皱一块了,拦也拦不住。 “问春,怎么说话的。”穆明舒嘴里说着嗔怪的话,可那语气倒有几分赞赏似得,有些话身为主子的她不能说,但不代表身边的丫鬟不能说。 问春呶呶嘴,低着头退下去,却见穆明舒双眸寒光一闪,盯着王旬勾唇一笑道:“说到底王管家也不过是个为他人效命的,便是主子说甚个就要听甚个,自也没有替主子自作主张的。” 意思是说王旬就是一个奴才,不管她今日是否进了宸王府他都是一个奴才,奴才便应该做奴才的本分,而不应该跨过自个的主子自作主张。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说出来的话也不过几句讽刺罢了,却无端叫王旬受不住那股气势,在这寒冬里头竟然额间冒汗。 穆明舒又道:“退婚之事也非我所愿,可睿王便是不想娶便明说罢了,我乃穆家后人,自是不会丢穆家人的脸,死皮赖脸的要嫁于他。” 第三章:前生今世明舒退婚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与她而言这个王旬真个算不得什么,可她耐着性子来解释一回,也不是看在他的面上,不过是叫那些个看热闹的路人听个明白事情的始末,便是日后因着对自个退婚一事有所影响便也不会光往一边倒。 于此同时人群中不知何人大喝一声:“好,果然不愧是安国将军的女儿。”说着还拍起手来。 而宸王府里头,一树白梅竞相绽放,细白的花瓣透过雕花窗柩洒入屋内,贵妃榻上铺着黑色的貂皮,上头躺着原本应该出现在王府门口迎亲的宸王赵奕彴。 他姿态慵懒,菱角分明的容颜俊美绝伦,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薄唇轻抿,扬起一抹冷冽魅惑的笑意,衣衫半解,隐隐露出矫健的身型。 身旁一位女子姿态暧昧的靠在他身上,一只素白的玉手挑弄着他上衣的系带,娇声软语,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王爷,没想到穆明舒居然这样给您下面子,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可不是不知好歹,得了宸王的眼能入得这宸王府便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她倒好,竟然还倒打一耙,临到头来居然当众说出退婚的话儿来,这不仅是丢了她自个的脸,便也是丢了宸王的脸。 赵奕彴似笑非笑的在那女子面上亲一口,一双爪子却是攀上那女子的凶前好生揉搓了一番,逗得那女子娇声喘气,这才收回手,捻起她一缕墨发在手中把玩,眼神飘忽,良久这才坐起身来,面无表情的道:“更衣。” 他要去看看从前那个一见到自己就挪不开步子的穆明舒到底是怎么拒婚的。 可那女子分明不愿,依旧贴在他身上,芊芊玉手抚在他矫健的胸膛上,娇滴滴的道:“爷,初瑶可是箭都搭在弦上了,你此时却要更衣?” 她的眼眸带着丝丝媚态与乞求,玉白的细腿一勾,勾得赵奕彴展颜一笑,真个将她就地正法了一回这才起身着衣。 赵奕彴定然是要去看看穆明舒是如何下他脸面,当众退婚的,难道她一个女子退了婚还有好人家可嫁不成。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步子也越跨越大,沈初瑶匐在贵妃榻上瞧着那大步离去的赵奕彴,狠狠捏紧拳头,咬着唇儿,眼神恶毒。 穆明舒的花轿已经大大方方的抬起往回走了,她手心里是细细密密的汗,一颗心儿七上八下的,既紧张又惊喜。 她前世屈辱了一辈子,这辈子总算硬气了一回,她再也不要做从前那个依附男人而活的穆明舒了。 花轿从穆府抬出的时候,一路敲敲打打,回去的时候便是再安静不过,却依旧免不了那些个好事之人看热闹的心态。 穆明舒端坐在轿中也无心去听外头的动静,只觉得从宸王府回穆府的这段路好长,好长,长得她心绞般痛。 往事一幕幕不住的在脑海中闪过,赵奕彴的日趋强大,穆府的灭门惨案,温子然临死的那一眼,以及自个卑屈到死时才知晓的真相,越是往深里想她的一颗心便越痛,只觉得这世间大抵没有似她这般愚蠢的人了。 第四章:花轿回府登徒浪子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对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捧出真心,却叫他踩在脚底下视如尘土般践踏,不仅陪上自个的性命,还叫他毁了整个穆氏一族。 眼泪儿顺着面颊滴落在大红的喜服上,穆明舒轻抬微微颤抖的玉手拭去面上的泪痕,心中发誓:这辈子定然叫沈初瑶同赵奕彴那对狗男女生不如死。 路上无端多了许多行人,穆明舒的花轿叫那些个人挤得东摇西晃,继而只觉轿子一顿,身边便挤了一个人进来,那轿帘都不知如何开的。 抬花轿的轿夫方才叫那些个路人闹得一回打了个茬,等再抬花轿的时候,竟然无端觉得里头的新娘子重了许多,心里头疑惑,却也无人敢说。 穆明舒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这个男子,一颗心都紧张到嗓子眼了,这人一袭月白华服上竟是点点血迹,面上沾着又黑又红的东西,也不晓得是甚个,发丝散乱一半儿垂在面上叫人看不清容貌,只一双狭长的凤眸瞧着不甚清亮。 他瞧也没瞧穆明舒一眼,整个人如散架一般靠在她身上,动也不动。 “你是何人?怎的在我的轿中?” 穆明舒也不敢动,只拿眼儿瞧他,一双漂亮的杏眸里满是戾气,她这花轿外头围着那么多人,这人穿着华丽,还能不动声色的进了花轿里头无人发现,叫她心中甚是惊慌,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来路。 敌不动我不动,花轿并没有走多远,那男子虽未回答穆明舒的话,却是动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顺势将手搭在穆明舒的肩头上,侧眸一瞧,竟是大吃一惊,凤眸一挑问道:“咦,你今儿个成亲哪?“又细细笑道:“恭喜恭喜啊,早生贵子。” 穆明舒抿着唇,一双眼儿恶狠狠的瞪着他,也不接话,只深沉的道:“请你放自重点。“ “嗨,本公子不重诶。”那男子爽朗的一撩凌乱的头发,丝毫没注意那些个又脏又乱的头发糊到穆明舒面上,叫她又嫌弃又恶心,他撸起袖子还叫穆明舒看:“你瞧瞧,精壮,一点肥肉都没有。” 穆明舒憋红了脸,胡乱的将那些脏发拨到一边,压低声音怒道:“本姑娘可不管你有无肥肉,你是如何来的,就如何给我滚出去。” “哦。”那男子无所谓的讪笑,一边将袖子整理好一边笑道:“爷也不晓得自个是如何进来的。” “你……” 穆明舒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似这男子这般厚颜无耻的,兀自气得胸口起伏,她今日公然退婚已经是叫自个名声受损了,倘若再发现花轿里头有个男人,那她这辈子的声誉便都毁了,不仅毁了,还会连累穆家人。 思及此她心中一凛,看眼前这男子便越发警惕了,不由得猜想此人是不是赵奕彴特意寻来毁她名声的。赵奕彴那人心胸最是狭隘,前世她做了那么多年宸王妃,自是晓得他睚眦必报,便是寻个人来毁她名声也不是做不出的。 第五章:花轿回府登徒浪子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眉目一冷,迅速从发髻上拔了一支簪子抵到那男子的颈间,正要开口质问,花轿一偏叫她重心不稳往一旁倒去。 那白衣男子也跟着倒在穆明舒的身上,一张花脸儿贴在她胸襟上的石榴花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胸前一紧,竟是叫那男子抓住了女子胸前的两只兔子。 那男子抬起一张无辜的脸冲穆明舒笑笑,慌忙的撒开手:“嘿嘿,爷就是借个力,没别的意思。”瞧见穆明舒眼里那团杀人的火焰,他摸摸鼻尖笑道:“不就是摸一下嘛,姑娘别那样看着爷。”说着挺一挺自个的胸膛,正色道:“要不,爷也叫你摸回来就是了。” 穆明舒前世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女人,除了自个夫君,别个男人便是见她一眼都是不得的,此番叫这男子占了大便宜,早就恼羞成怒,重新轮起簪子就想着直接把他杀了算了,便是名声毁了也好过真叫这人给毁了身子。 可她的簪子还没落下,那花轿不知作何又一偏,这会却是往白衣男子那头偏去。穆明舒根本就没时间反应,整个人便压在那男子身上,额头贴着额头,四目相对。 穆明舒羽扇般的睫毛动了动,那人的气息喷在自个面上,无端叫她红了脸了,心头却越发恼怒。正要坐直身子,不想花轿复又颠得一回,她只觉腰上一紧,便叫那男子狠狠带入怀里,额头撞额头,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男子哎哟一声捂着额头,怪叫一声:“新娘子,你这头可是铁打的不成?怎的撞人这般疼。” 新娘子这称呼无端是一把利刃,生生捅进穆明舒的心里头,叫她越发生气,又因得动一回就叫那男子轻薄一回,索性干脆也不动了,只轮了簪子就往那男子肩头插。 那男子似是不曾想到她会真个下毒手,插得肩头血迹斑斑,疼得他惊叫一声:“爷方才可是救了你一把,你竟然敢恩将仇报?” 他怒目而视的时候凤眸瞪得大大的却是有几分可怕,可穆明舒根本就没看见,闻言也恶狠狠的道:“你胆敢轻薄本姑娘就该有胆承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那白衣男子似乎真个叫她这番说辞吓到了,闻言一顿,继而笑起来:“爷就轻薄你了又如何,来啊,折腾死爷啊。” “瞧你那泼辣劲,爷就是喜欢得紧,来啊!”那白衣男子唇角一勾,眼眸中带着几分戏谑。 一手搂着穆明舒的腰身,一手钳住她的双手,头一昂就印上她的唇瓣,大红的口脂还带着一股花香的清甜,叫他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撬开她的贝齿,往她口中夺掠一回。 穆明舒挣脱不了张嘴欲狠狠咬一口,不想却叫他舌头一卷,连着舌根都麻木了,心中怒火滔天,又不住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她越是折腾就越是叫那男子意犹未尽,又鬼使神差一回居然伸手探进她的衣裳里头,穆明舒只觉胸口一凉…… 第六章:宸王拦轿事态有变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带着几分冷意的掌心在她凶前抓了一把,惊得穆明舒一个哆嗦,身上的红肚兜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那男子的手上,上头还绣着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花样儿。 穆明舒一瞧见这肚/兜儿立马羞得面色通红,憋得满身大汗,强行挣脱那男子的钳制,又迅速的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簪子狠狠对他扎下去,扎得他哎呀哎呀乱叫一通。 这花轿里头正打得火热,花轿却突然停了下来,穆明舒心头一凛,竖着耳朵只听得外头一片安静。 她恶狠狠的瞪了那男人一眼,又拿簪子在他的两处穴道上插了两下,见他动不得也说不得,这才无声的开口:“你等着,本姑娘定然叫你五马分尸。” 问夏蹙着眉头瞧着眼前那个一身大红喜袍的男子,心里五味扎陈,轻轻叩响花轿:“姑娘,宸王殿下拦了去路。” 还听得问春不屑的啐一口:“哼,后悔了吧,我们姑娘才不会委曲求全。” 穆明舒从那男子手中抢回自个的肚兜儿,一把塞进怀里,又掏出随身携带的靶镜整理妆容,用袖子仔细擦去糊得满嘴的口脂,闻言眉头一挑,冷声道:“他来作甚。” “舒儿……” 赵奕彴隔着众人,目光落在那顶大红的花轿上,面上浮出笑意,声音里头竟然带着几分含嗔带怨。 穆明舒冷不丁的听见这做作的声音,无端起一身鸡皮疙瘩。 “舒儿……”赵奕彴再唤一声,抬步往前走几步,叫问春拦在花轿前也不恼,继续道:“是本王的过失,导致错过吉时,舒儿还莫怪才是。”将姿态放得极低。 隔着轿帘穆明舒也能想得到赵奕彴是何等容貌,若不是那等仙人之姿,穆明舒也不会被迷得晕头转向,像个傻子一般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穆明舒葱白似的玉手藏在袖中,紧紧握拳,那因大婚而染得鲜亮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痛。这些痛算什么,那年那日刖刑之痛,勾舌挖眼之痛,削肉之痛,都深深刻在心里,她会一辈子都记得,记得这一切都是赵奕彴跟沈初瑶那个贱人赏赐给她的,迟早有一天,她会让他们付出双倍的代价。 她微微侧眸,瞧见那白衣男子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张着嘴巴,一双眼儿却骨碌碌的转,顿时眉头蹙起,将红盖头重新盖在头顶上,撩开轿帘,小心翼翼的下了花轿不叫人看出里头还有人。 “舒儿……”赵奕彴又唤一声。 “敢问,宸王殿下因何而失呢?王爷大婚,放足三日假,王爷手底的差事自也有人料理,敢问,宸王殿下为何而失。”穆明舒忍着想要一剑砍死赵奕彴的冲动,冰凉的开口。 赵奕彴轻笑,几步上前贴着穆明舒的耳边轻言细语:“说来惭愧,竟是为了府中一些事宜才错失吉时,不过日后府中有了女主人便不会如此了。”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耳边,痒痒的,麻麻的。 穆明舒的心一紧,情不自禁的后退半步,却无意间被极地的嫁衣绊住,暗叫一声不好,身子一偏,却又猛的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被撞得头昏眼花。淡淡的龙延香从那人身上传来,穆明舒贴着赵奕彴宽大的胸膛,还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 第七章:宸王拦轿事态有变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迷糊,要小心点。”赵奕彴的声音如水般温柔,尽是宠溺的语气,如果不是前世的经历,只怕穆明舒还是会觉得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可谁又知道,这温柔的外表下,藏得却是一颗恶毒狠辣的心。 她猛的推开赵奕彴,双手交握,越发站得端庄稳重,但是谁都不知道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良久这才恢复如初。 赵奕彴方才话里话外都是暗示日后王府就交由穆明舒替他打理了。 前世穆明舒喜爱赵奕彴入魔,导致人傻,脑子不太灵光,每每被他一哄,再大的事也不是事了。而如今穆明舒再也不是那时的傻子,自然也不会上赵奕彴的当。 她镇定一番这才冷笑一声:“那还请王爷处理好府中事务,再行谈婚论嫁,免得误人误己。” 赵奕彴眉头微挑,实在有点意外,对眼前这位穆明舒感到十分好奇,他是见过穆明舒的,给他的印象是,单纯,自我,说白了就是没脑子,却不知作何今日竟然似变了个人般。 既是好奇,赵奕彴也不曾忍着,只是瞬间,手起掌落,强劲的掌风掀起大红金丝盖头,那盖头如羽扇般飘零随风而落。 圆润无暇的鹅蛋脸,双眉修长,秋水盈盈的杏眸冰冷无情,娇艳的红唇紧紧抿着,大红的喜服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肌肤娇嫩吹弹可破,身姿端庄的站在那里,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势。 脸是那张脸,可性格气质却与从前大不相同,尽管从前见过穆明舒很多次,但赵奕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穆明舒很让人感到惊艳。 赵奕彴一手负于身手,一手转动大拇指上头的翡翠扳指,勾唇一笑:“几日不见,舒儿越发娇艳了。” 那眼眸中的欣赏与痴迷毫无掩饰。 先头还与赵奕彴欢愉的沈初瑶站在人群中,远远就瞧见赵奕彴眼眸中的贪欲,气得一跺脚,咬牙骂了穆明舒一句:“贱人。” 继而平复情绪,笑盈盈的端着高姿态拨开人群,似是突然才看见穆明舒一般惊叫道:“咦,明舒妹妹,你此时此刻不是应当在宸王府吗?”又四处张望一回,担忧的道:“这是如何说的,花轿停在此处,未免也无规矩了吧。” 她的嗓音又尖又细,生怕别个不晓得甚个回事一般,偏偏面上还挂着担忧的神情,不知情的人还当真以为她是为着穆明舒担忧呢。 穆明舒抬眸看了沈初瑶一眼,面上的杀意一闪而过,却见她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下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外头披着织锦镶毛斗篷。云髻峨峨,斜插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脸蛋娇媚如月,媚眼含春,撩人心怀。 沈初瑶同穆明舒站在一块,两人都是京都中数一数二的好模样,一个端庄大方,一个娇媚如花,各有千秋。 赵奕彴面上带着笑意,心头却想着:倘若享个齐人之福倒也值得。 穆明舒大大方方的道:“我与宸王退亲了。” 第八章:错系信物惨遭辱骂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大大方方的道:“我与宸王退亲了。” “啊?”沈初瑶作势一惊,拿手背捂着唇儿,眼里却是一派幸灾乐祸,正要开口说话,却叫一个惊呼给打断了。 “咦~”问春便又一惊一乍的问穆明舒:“姑娘,你与宸王爷定亲的玉佩怎的在沈家姑娘身上。”话音才落,又更加惊讶的说:“沈家姑娘与您义结金兰时互赠的玉佩又怎的在王爷身上……” 那些个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就闹腾起来了,不乏有那等好事之人哄笑道:“莫不是干事的时候叫穆姑娘抓个正着这才慌乱之下才系错玉佩的?” 又有人道:“就你心思龌蹉,定然是才子佳人后花园相遇,撞个满怀,这才搅混了两枚玉佩。”那人说着自个也跟着笑起来:“外头那些个不入流的话本子可不都是这么写的。” 这时又有人大着嗓门粗鲁的冲沈初瑶问道:“诶,你是哪家的头牌,一夜多少银两?” 穆明舒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赵奕彴同沈初瑶身上,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心里冷笑。 赵奕彴的面色也不大好,蹙着眉头,正思忖这事该当如何揭过去。 沈初瑶叫那些个粗汉子说得一回,娇媚的脸蛋涨的通红,就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她有些恼怒的看向穆明舒,责怪她的丫鬟多管闲事,又恼恨她夺了自个的亲事。 她身后还跟着个绿衣丫头,也是个泼辣的,见那人说话不中听,虽然也面色涨的通红,却还是站出来指着鼻子大骂:“混账东西,我们姑娘可不是那些个青楼楚馆的东西,小心点说话,侮辱我们姑娘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狠狠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呸,侮辱,大爷我还需要侮辱吗,看看那粉嫩的脖子全是男人留下的侮辱,大爷我看了还嫌恶心。” 那丫鬟即使在泼辣也不过是在深深宅院里伺候的小姑娘,哪里听得这些浑话,涨红着脸指着那人“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却不想做贼心虚的沈初瑶下意识的捂住脖子,但是有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她与赵奕彴温存之时并未有在脖子上留下痕迹,听见那人兀自大笑的声音,更是恼怒,却又不得不保持着贵女的风范,不可当面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她将目光投向穆明舒,若换做往日,没脑子的穆明舒自是会出来给她解围的,可今时今日的穆明舒自不是往日的穆明舒。她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双手合拢放于腹部,整个人端庄又高雅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对沈初瑶求救的目光更是不予理会。 见穆明舒不予理会,沈初瑶又将目光投向赵奕彴,之间他双眉微蹙,望着她不言不语。悔恨交加的沈初瑶心里不得劲,脸色立即灰拜下来,双眸雾气腾腾,两行清泪顺着娇媚的脸蛋滴落下来,端的是梨花带泪,娇媚动人。 “妹妹,我方才还在穆府为你添妆,不过途经此地瞧你的花轿停在此处关心两句,不曾想却被这等登徒浪子侮辱,日后我还要不要做人的。” 第九章:错系信物惨遭辱骂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沈初瑶越哭就越伤心,越发觉得自己刚才说的就是真的,也当事实就是如此。 穆明舒却是连做戏都懒得做了,勾起唇瓣鄙夷冷笑道:“沈姑娘,你身上的玉佩可是宸王殿下的?“ 只一句就叫沈初瑶面色涨成猪肝,甚个话都憋在心里头再也出不来了。 穆明舒瞧见她吃瘪的模样心头松快些许,复又侧眸同赵奕彴道:“宸王殿下,沈姑娘身上的玉佩可是你我定亲的信物?” 大都的男女大防如今虽没有那般严谨,可真个要论起来也不宽松,赵奕彴同沈初瑶的玉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而出现在对方身上,都叫人浮想联翩,而且你还不能解释,越是越是便描得越黑。 赵奕彴双目阴翳,蹙眉不语,能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沈初瑶身上的玉佩是定亲的信物。 见赵奕彴不言语,穆明舒又说:“好啊,真是好样的,宸王这是欺我穆家无人么?” 看热闹的人群里顿时就沸腾了,穆家虽然今时今日早已不如往昔,但是穆家军的声威却是一直都在的,那些年国家动荡,穆家诸位儿郎,还有一位女郎,皆战死沙场。在老百姓的心中,如今的太平日子也算得上是穆家换来的。 赵奕彴的野心很大,从决定娶穆明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谋划上了,自然不能让人说他欺了穆家人,当下放软身段:“舒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把抓住穆明舒的手腕,想要认真跟她解释一番,却被穆明舒用力甩开,客客气气的说:“王爷请自重,明舒的闺名乃是日后夫君才能叫的,王爷切莫毁了明舒的清白才是。” 意思已经很明了,也就是说婚事退定了。 大都开国几百年来,赵奕彴或许成了第一个被退婚的王爷。 赵奕彴身为一个王爷,自然也有王爷的气性,虽然恼怒穆明舒不识抬举,但到底压下怒意,低声道:“我与沈家姑娘真没什么,那玉佩之事我也实在不明就里,或许是有人特意挑拨离间的。” 好一个挑拨离间,站在不远处的沈初瑶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赵奕彴如此说来不就是把矛头指向她,让她把罪名都端了,好成全赵奕彴跟穆明舒的好事。 沈初瑶毕竟年纪不大,虽然有些心计,但到底无多少阅历,心上人如此对待自己,心中自有不甘,当下就撕了脸面:“王爷,是不是有人挑拨离间,你心知肚明。”可话一说出口便又后悔了,懊恼的一跺脚。 只这一句话,就够人无限遐想的了 穆明舒嗤笑一声,看着沈初瑶的目光就犹如那日沈初瑶坐在椅上俯视自己的眼神一般,皆是鄙夷:“沈姑娘的家风倒是好……” 她意味不明的冲沈初瑶笑着,那模样似是在嘲讽沈初瑶不要脸一般。 沈初瑶面色涨的通红,气得发抖,又怕盛怒之下越说越错,篓子捅大了她也只得吃不了兜着走,只得忍下心中的怒气。 “穆明舒,我们到底姐妹一场,你如何能这般污蔑与我。” “是吗?我是不是污蔑与你,你心知肚明。”穆明舒声音轻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第十章:退婚回府家人相迎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是吗?我是不是污蔑与你,你心知肚明。”穆明舒声音轻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气得沈初瑶指着穆明舒,“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又听得围观之人传来的谩骂之声,只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王爷,是不是有人挑拨离间,你也心知肚明。”穆明舒勾起娇艳的红唇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眼中的嘲讽一览无遗。 看着赵奕彴神色越发难看,她便越是舒心,转身上了花轿,脸色这才阴沉下来。 “回府。”冰冷的两个字吐出来,这次再没有人犹豫,抬起花轿就原路返回。 大红的喜轿在众人的目光中从穆府抬出去,却仅仅在宸王府门口逗留了半个时辰又迎着众人的目光抬回了穆府,后头那从街头到街尾的嫁妆浩浩荡荡的,饶是想低调也无法。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抬出去的花轿还有抬回来的理?有那自称知晓内情的人轻轻一笑,将在宸王府以及街头对峙的那一幕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回。 末了还啧啧出声:“这穆家姑娘可真随了安国将军。” 谁是安国将军?自然是大都唯一的女将军,穆梓寒。 穆明舒方才虽然出得一口恶气,可心头还是叫那两个贱人气得狠了,花轿都抬进穆府了这才想到哪里不对劲。 可不是不对劲,方才在轿中叫她扎了穴道的白衣男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她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肚兜,幸好还在,却又气得咬牙,恶狠狠道:“臭流氓,等本姑娘下回再见到你,定然要把你剥皮抽筋。” 花轿从穆府大门入,过了垂花门,在二门停下,一位年轻的妇人上着五彩刻丝樱红银鼠褂,下着同色八幅锣裙,挽了百合髻,带了套富贵双喜的头面,圆脸杏眸,秀丽端庄;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娘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一个圆脸大眼,一个瓜子脸弯弯眼,皆穿着真红的缂丝袄裙,梳着双螺髻,头上带了支南珠珠花,胸前带了副八宝璎珞项圈,手牵着手,娇憨可爱,要不是年纪在那,俨然一副双胞胎似得。这便是听闻了消息赶来迎穆明舒的穆夫人刘氏,以及二姑娘穆明洛,三姑娘穆明潇,显然是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迎了出来。 “回家了就好。” 穆明舒才从花轿里出来,就一把被刘氏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惯有的兰花香气,听着她略带咽哽的声音,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只低低唤了一声:“舅母。”别的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前生今世一切都好似一场梦一般,不甚真实。 “好孩子,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刘氏掏出帕子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你放心,你舅舅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就是王爷又怎样,咱们穆家也不是那样好欺负的。” 穆明舒连连点头,前世她瞎了眼,识人不清,这辈子要再让人欺负了去,那她也不必多活一世了。 第十一章:偶遇白衣心生疑惑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与刘氏说了几句话,又同穆明洛,穆明潇打过招呼,穆明舒这才回了韶华苑。 大红的凤冠霞帔随意扔在一旁,穆明舒换了一套家常的芙蓉色暗花蝶纹花软缎袄裙,显得身形修长,腰肢纤细,洗去面上的胭脂水粉,重新梳了个垂髻分肖髻,戴了两支简单的四彩蝴蝶金步摇,耳上挂了副白玉耳坠,望着镜子中入出水芙蓉般的自己,穆明舒还有一瞬间的恍惚,真的是回来了。 伺候穆明舒梳洗的问夏抱着那堆嫁衣,踌躇的问:“姑娘,这嫁衣……” “烧了。”穆明舒看都懒得看一眼,这套嫁衣是她怀着少女待嫁之心,一针一线绣的,为的是出嫁那日能让自己的心上人看见最美的自己,然而现在,只要看见这套嫁衣她就觉得膈应。 问夏很听话,一言不发的抱着衣裳就走了。 问秋端着碗燕窝粥从外头打帘子进来,细声细气的说:“姑娘先吃点东西再出门。” 穆明舒点点头,将一整碗燕窝粥下了肚,这才披着玉青色缎绣氅衣往穆礼的书房去。 今日她当众拒了宸王的亲事,这不是件小事,稍晚点只怕就传进宫里了,按着今上与皇后朱氏的性子,只怕明日会召见穆礼以及穆明舒进宫。穆礼唤穆明舒过去,只怕也是商量这件事罢。 因着心里有事,穆明舒步子也跨得大,问春还得紧着步子才追得上。 “嘭。”的一声闷响,穆明舒惊愕的抬头,穆府的路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却不想在垂花门出拐角就撞上一堵人墙。 眼见娇臀要跟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了,一只大手覆上她的盈盈一握的腰肢,那掌心里透着几丝暖意,没由来的居然让人感到安心。 那男子低垂着头看眼前这位出嫁不成的姑娘,圆润无暇的鹅蛋脸,双眉修长,秋水盈盈的杏眸微瞪,不点而朱的红唇因为惊吓微微张开,玉青色缎绣氅衣得她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穆明舒瞪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人,五官精致而柔和,剑眉下狭长的凤眸藏着几许笑意,让人如沐春风,一身月华色的长袍衬得整个人气质如华,温文儒雅。穆明舒想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样的词来形容他只怕再恰当不过,可那人一开口她便觉得又是自己眼瞎了,这哪里是谦谦君子,简直就是登徒浪子。 那男子抿唇一笑,微微俯身对穆明舒轻言:“姑娘,你的腰再窄一寸只怕更合适。” 穆明舒甚至能看到他细长的睫毛轻微的煽动,闻言又羞又恼,双颊也不由自主的涨得通红,借着问春上前来扶的力道重新站直,强作镇定:“公子万花丛中过,深谙此种门道,花楼似乎没少去。” 那男子微微一愣,抽回手,深深鞠一躬,眉眼里皆是笑意:“姑娘,原来是同道中人,失敬。” 穆明舒蹙眉,心想这人到底是谁,能在穆府自由行走,还能口出狂言:“不敢当。”顿了顿又继续说:“我瞧公子面容消瘦,步乏轻浮,只怕身体亏空厉害。”说道最后,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的耳尖泛红。 前世她规规矩矩,出嫁前维护贵女的傲气,出嫁后维护贵妇的体面,这些话自是从来不曾说过的。 “多谢姑娘提点,我瞧姑娘印堂发黑,浑身戾气,只怕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穆明舒抬眼看着他,却见他也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嘴角含笑,一副任卿打量的模样。气得穆明舒半响才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公子忘记吃药了吧。” 也不等他回话擦身从他身边走过,小心脏却没由来的噗噗跳个不停,多半是气的。 望着穆明舒如柳般的身形消失在视线中,那男子摸着光洁的下巴,十分有意思的问身后近身伺候的小厮墨石:“我今天吃药了没?” 墨石:“……” 等走得远了,问春好奇的问:“姑娘,你认得方才那个登徒浪子?” “不认得。” “那你怎么知道他有病,明明瞧着挺正常的啊。” “你又知道我说他有病?”穆明舒挑眉,目光柔和的看着问春,示意她继续说。 问春想了想,有些不明就里的说:“你不是说他身体亏空么……” 穆明舒没接话,心里却暗骂一句晦气,今日那个公然在花轿上头轻薄自个的男子就穿着白衣,今儿在府里又碰到这么个渣人也是着白衣,她简直同白衣相冲相克。 一直走到穆礼的书房门前,穆明舒这才猛然转身,却早已看不见那人的身影,望着满庭院的萧瑟,她低喃一句:“是他!” 第十二章:朕也好奇(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不过随即又将这人抛至脑后,如果可以的话,但凡皇家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挨着边。 守门的小厮见了穆明舒忙进屋禀告,不一会又出来将穆明舒迎了进去。 整个书房很大,三间打通,排排列列的放了不少书架子,每个架子上的书籍都放得满满的。 穆礼就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急笔书写,他三十来岁,身形纤长消瘦,面容清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直缀,不说他是穆将军,还只当他是个做学问的读书人。 穆明舒独自进了书房,上前给穆礼行了一礼,低声轻唤:“舅舅。” 话说出口,便红了眼,上一世穆明舒连这些人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她这位舅舅,年幼的时候缠绵病榻多年,身子羸弱,直到她亲娘招赘入府,生了她,这才开始慢慢有了起色,但这么些年来穆家人丁凋零,穆礼至始至终也只得一嫡一庶两个女儿。旁支的叔伯兄弟早就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想让他在族中挑选个孩子过继到名下,只是他一直没松口罢了。 穆礼搁下笔,瞧见穆明舒鼻尖泛红,杏眸中隐隐都是雾气,无奈的叹口气,却又好笑的从书桌前走出来:“你这孩子,怎么不把方才退亲的气势拿出来,这会知道哭鼻子了。” 逗得穆明舒噗哧一笑:“在外头自然要强势,在自家人面前,还装那些劳什子作甚。” 穆礼有点奇怪的打量穆明舒,见她眼中有泪却又并无伤心,反而还十分轻松,显然对于退婚一事混不在意。 “你真个不在意?” 不由得穆礼不奇怪,从前穆明舒喜欢赵奕彴喜欢到发狂,简直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此番说退婚就退婚,一点犹豫都没有,反而还看的出一点伤心难过都没有,任谁都觉得奇怪。 “不在意。”穆明舒咬着唇,与安国将军有几分相识的英眉微微蹙起:“明舒无法容忍背叛与欺骗。” 穆礼只当她说今日在宸王府门口发生的事,事实上只有穆明舒知道她说得是前生今世的重重。 闻言穆礼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穆明舒的目光有几分悲凉,这一刻的穆明舒似足了那逝去多年的姐姐,当年那件事发生之时,她也曾这样说过。 “也罢,你同姐姐都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你心中有数便行。”他摆摆手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倘若皇后明日宣你进宫,你说话要委婉些,当说的就要说,不当说的便不要说了,圣上那边……”穆礼皱起眉头,有些拿不准的说:“我也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过问这件事。” 这些年圣上的脾气越发古怪,简直不按套路出牌,经常搞得群臣束手无措。 穆明舒低着头乖巧的应下,多的话也不说,她娘与圣上年轻时候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一点,但是至始至终不是很清楚。 穆礼到底是个大男人,对着穆明舒这样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好说的,正事交代完了,又交代了几句话,这才让她回去。 等穆明舒走了,穆礼的书房内又多了两个黑衣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首。 第十三章:朕也好奇(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礼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紫毫笔在宣纸上又开始书写,头也不抬的对下首的黑衣人说:“可查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拆过的信封递过去,语气冰冷:“那沈家的姑娘与宸王真有点事。” 不用明说便也猜到是些个什么事,穆礼从新将紫毫笔放下,拆开那封信,稍微瞄了一眼,冷哼一声:“不知廉耻。” 那黑衣人也不接话,继续说:“今日宸王耽搁吉时也确实与这沈姑娘有关系。” “行了,下去吧,我知道了。”穆礼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寒之气,冰凉刺骨:“真当我穆家没人了。” 穆家的后辈总共就这几个姑娘,每一个都看的跟眼珠子似得,今日花轿停在王府门口的事情,穆礼第一时间就知晓了,他也派了人过去盯梢,不过所有人都看穆明舒的态度行事。让穆礼有点惊讶的是,穆明舒退婚态度的强烈。 第二日宫里果真差了人来传穆礼跟穆明舒进宫,那太监捏着嗓子宣了口谕,不显山不露水的收了刘氏准备好的大荷包,这才笑眯眯的说:“皇后今日不太舒坦,皇上倒是与平日无异。” 大都的皇宫穆明舒不说十分熟悉,但也一点不陌生,前世朱皇后不待见她,总是叫她进宫对她一番提点,说是提点,其实就是蹉跎。她不紧不慢的跟在穆礼的身后往云长殿的方向去,心里一丝慌乱的情绪都没有,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切从这里结束,又从这里开始。 进入大殿,嘉文帝跟朱皇后已经坐在上首。嘉文帝三十多岁,面容清俊,留了一把小胡子,身形消瘦,却精神十分好,穿着常服,姿态随意的坐在紫檀木雕花官帽椅上,嘴角含笑,看似十分亲和。 朱皇后也是从王妃熬到皇后的,年纪应该也有三十多了,但却保养得十分好,肤白貌美,不言不语的时候连眼角的细纹都看不到,她穿着紫红色的皇后常服,梳了高髻,带着百宝金冠,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两人行了大礼后,穆明舒就站在被赐座的穆礼身后,低眉敛目,温柔恬静,完全无法跟昨日那个咄咄逼人的穆明舒相提并论。 嘉文帝也不急,只随意的跟穆礼聊几句,过了一盏茶才有太监来报:“宸王跟沈侯爷,沈家姑娘来了。” 一直到宸王几人行了礼,赐了座,穆明舒都一直保持着低眉敛目的样子,眼角的余光都不曾乱瞟一下。 见人来齐了,嘉文帝这才正襟危坐轻咳一声:“想来朕叫你们来所为何事,你们心里也清楚。”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人,最后才落到穆明舒身上:“大婚当日,准王妃退亲与门外,如今民间已传得沸沸扬扬的,朕也好奇,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冷笑一声:“王爷娶亲闹得跟过家家似得,你们也本事啊。” 站在沈侯爷身后的沈初瑶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只见她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来气。 第十四章:择日迎娶(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早知道会捅出这么大个窟窿,当时她说什么也会忍着不去看穆明舒的笑话,如今就算把事情辩解开来,她的名声也挽回不了了。 最先开口的是沈侯爷,那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红光满面的看不到一丝皱纹,留着白胡子,身形圆润有余,声音却略显沧桑:“皇上,此事定是有误会,我这孙女自来循规蹈矩,且又与穆家小姐是手帕交,毁人亲事这等事是万万不会做的,只怕是有人存心诬赖。” 沈初瑶是沈侯爷的嫡亲二孙女,昨日之事不仅仅关乎着她的名声,也关乎整个沈家的声誉,不管跟沈初瑶有没有关系,都必须要辨扯干净, 沈初瑶此时也知道任性不得,忙上前跪下,未开口先抹泪,梨花带泪的模样十分楚楚可怜:“皇上,臣女与宸王殿下清清白白,那玉佩之事定然是有蹊跷的,臣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做得此等下作之事,那岂不是毁了自己。” 嘉文帝不说话,目光又停留到赵奕彴身上。 赵奕彴知道躲不过,也恭恭敬敬的上前说话:“父皇明察。” 意思是赞同沈家的说法。 一直默不作声的穆礼冷笑一声,对嘉文帝拱拱手:“皇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要如何分辨谁是谁非?” 嘉文帝挑眉:“穆将军请说。” 穆礼也不客气,又对朱皇后拱拱手:“此事还需麻烦皇后娘娘。” 他也不说具体什么事,但是在场的人除了嘉文帝跟穆明舒,皆闻之色变。 能劳动朱皇后的自然是简单又最有效的办法,验身! 这法子简单粗暴,但是对于一个姑娘家的声誉实在不好,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清白,一旦验了身你这声誉就没法说了。 “皇上……”沈初瑶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色苍白,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莫名的冒出一身冷汗,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接受验身,绝对不能验。 她抬起头,想要看看赵奕彴的反应,目光扫过却见穆明舒朝自己讥讽的一笑,脑子里轰得一声就炸开了,有种不详的预感一直徘徊不去。 赵奕彴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跟沈初瑶那点事,是得到沈家人默认的,但是这种默认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倘若沈初瑶真个验了身,他迟早还是得娶她的,但是通过这种方法却会让沈家与他越来越远,别说助力,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阻力。 这样想着,赵奕彴心里就有了主意,才往前一步正要开口,就被人截了话头。 “皇上,此举不妥。”朱皇后依旧面无表情,但眼中却带着几分戾气的看了穆明舒以及穆礼一眼:“沈家姑娘到底是个姑娘,不管最后到底如何了,对她的声誉都造成极大的影响,一个姑娘家毁了声誉,还不如三尺白绫一死百了。” 最后那三尺白绫咬得重重的,仿若真恨不得沈初瑶死了算了。 穆明舒勾唇一笑,朱皇后还是跟前世一样,但凡阻碍了她宝贝儿子的,都要下地狱才行。 第十五章:择日迎娶(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礼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皇后娘娘说得对,是微臣考虑不周,那要如何是好?” 众人皆不说话,穆明舒依旧保持着低眉敛目的样子,嘉文帝摸着那一溜胡子,目光在穆明舒身上打量一番:“穆家姑娘,你说如何是好,退婚是你提出来的,但也总要有个切实的理由才是。” 听见嘉文帝叫自己,穆明舒抬起头,不慌不忙的上前行礼,缓缓开口:“回皇上的话,臣女也是受害者。”顿了顿她继续说:“花轿停王府门口,久而不见身为新郎的宸王,这已经让臣女成为一个笑柄了。同时,王爷这样的做法已经表达了他对这门婚事的不满,两家联姻修的是百年之好,但王爷已经对这门婚事不满了,臣女自没有贴上去让王爷羞辱的意思。”这是解释为何而堂而皇之的提出退婚之事。 “沈家姐姐莫名出现在王府内,臣女也很奇怪,据我所知,昨日沈世子是在穆府吃的宴,因为喝多了两杯还是穆府的小厮帮忙扶着出门口的,至于玉佩之事,臣女也不明所以,只知道当时沈家姐姐身上佩戴的是皇上赐的信物,而王爷身上却是臣女与沈家姐姐义结金兰时互赠的,臣女也不知如何会调换了来。” 穆明舒不偏不倚的缓缓道来,讲的都是事实,像嘉文帝这样的人,没有将事情缘由调查一遍,她是不信的。 嘉文帝又摸了一把胡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穆明舒,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朵花来。 朱皇后脸色铁青,忍着即将爆发的怒气,阴沉沉的说:“所以,你就当众拒婚,好让彴儿成为一个笑柄?” 穆明舒有点无辜的看着朱皇后:“臣女愚昧,请皇后娘娘赐教。” 朱皇后一噎,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赐教,赐教什么,当时的情况但凡有脾气的姑娘都忍不得,她要是让穆明舒忍着那就是做贱别人家的姑娘,身为一国之母,只要有了这样的想法,那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噗哧……”原本沉静的大殿突然想起一声突兀的笑意,瞧那声音,明显是忍不住了,这才笑出来的。 穆明舒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三千青丝用玉冠束起,五官精致而柔和,剑眉下狭长的凤眸下皆是笑意,周身气质如华,明明现在是大冬天,却还摇着一把白玉骨的折扇。 见那人缓缓走进来,朱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因嘉文帝在侧,不得不耐着性子不发作。 嘉文帝原本松散的坐姿此时也做好,声音之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老六,你来做什么?” 这人便是嘉文帝的六子,睿王赵奕衡,昨日在垂花门拐角处撞到的那堵身体虚空的人墙,就是他。 穆明舒记得这人,前世夺位战之时,这人早已躲到封地,过着养花养鸟,妻妾环绕的幸福晚年生活,偏偏几位出挑的皇子中,只有他没有被遭毒手。 第十六章:择日迎娶(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先给嘉文帝以及朱皇后请了安,这才打开折扇摇了摇,俨然一副谪仙的模样,其实他是来看热闹的,但是委实不好明说,轻咳一声这才说道:“儿臣本来是想跟父皇探讨一下内务府改造的情况,不过来的不是时候,又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睿王,你是越大越没规矩了,知晓殿内在商讨事情,还听一耳朵。”朱皇后冷哼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赵奕衡也不恼,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是儿臣失礼。”顿了顿又说:“不过,儿臣无意间得到一样东西,还是关于四哥的,或许对今日商议之事会有些许帮助。” 他说着话,头却一偏,冲穆明舒调皮的眨眨眼,震得穆明舒一身鸡皮疙瘩。 赵奕彴眉头紧紧蹙起,他对这个道貌岸然的弟弟并无多少好感,能力一般般,交际一般般,除了相貌看上去还行之外,什么都是一般般。然而他此时来参与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没等嘉文帝开口问赵奕衡得到什么东西,就提前开口说道:“父皇,昨日的确是儿臣之失,才使得沈家姑娘名声受损,儿臣愿意负起责任,迎娶沈家姑娘为正妃。” 这话听起来又通情又达理,简直就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榜样,至少在沈初瑶的心里是这样的,可他要真是个负责任的,那又该置穆明舒与何地。 穆明舒却在心里冷笑,前世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喜欢这样恶心的人,他要真是负责任的话,当初就不应该迎娶自己,不管他与沈初瑶发展到哪一步,他都应该为他所说的负责任而娶了沈初瑶。 现在见事情有可能兜不住了,才惺惺作态,简直让人倒胃口。 赵奕彴越是这样恶心,穆明舒就越是不愿意放过他,她冲赵奕衡清浅一笑:“不知道睿王得了什么宝贝。” “你想知道?” “想。” “我也想。” “……”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完全把一个严肃的气氛搞得欢脱起来。 嘉文帝轻咳一声,声音带了几分不悦:“什么东西。” 见自己父亲都开口了,赵奕衡也不藏着噎着了,从怀里掏出一样信件,只是这信件与普通的信件有所不同,因为它被烧掉了三分之一。 赵奕衡在拿在手里晃了几晃,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冲穆明舒勾起一抹笑意,这才恭恭敬敬的递上去,自有太监接了呈上去。 赵奕彴此时的脸色可以用红白交错来形容,方才他一直注意赵奕衡,自那信件拿出来,他就看见信件上的笔迹明显是自己的,心里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赵奕衡明显是不让自己好过。 嘉文帝从太监手里拿起那被烧过的信件,展开来看了一眼,虽被烧毁部分,但是从信件中的措辞中也能猜到具体说了些什么。只一眼他便合上,高深莫测的看了朱皇后一眼,又意味不明的看着赵奕彴,明明嘴角含笑,却莫名让人倍感压力。 “你说得对,身为男子是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择日迎娶沈家姑娘吧。” 第十七章:是不是朕的儿子还难说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是,父皇。”赵奕彴忙应承下来,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明嘉文帝到底是何意思。 跪在地上紧张不已的沈初瑶蓦地松口气,虽然名声这东西已经没办法挽回了,但是能嫁给赵奕彴那她的目的也提前达到了,正所谓有失有得,她还是很看得清的。 她抬起头仿若不经意的冲穆明舒挑挑眉,挑衅的意味十足。 穆明舒才懒得理她,从前是她眼瞎才会觉得赵奕彴是举世无双的好男儿,如今就是把赵奕彴送给她,她都觉得浪费一口饭。 “皇上。”沈初瑶的得意还没维持一会就被朱皇后出言打断了:“皇上此举不是间接的认同彴儿同那沈姑娘不清不白。” 朱皇后的情绪很不好,她就知道身旁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会帮着那个贱人生的女儿的,但是没有调查清楚就这样直接给她儿子判刑,实在是让她太难堪了。 “一个是大都堂堂的王爷,一个是堂堂侯府千金,皇上是想让他们背负一世的骂名吗?” 嘉文帝冲朱皇后讥讽一笑,声音轻缓的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众人不明所以,但圣命难为,一一退下,就连云长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跟着退下了。 跨出殿门前,穆明舒跟赵奕彴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前者是一副想看好戏但是略感遗憾的样子,而后者则是蹙着眉头,略带担忧的看了朱皇后一眼。 朱皇后心中一颤,暗叫不好,嘉文帝这是要拿自己开刷了。 果不其然,待众人一走,他就将那封焚烧过的信件一把扔到朱皇后脸上,一点脸面都不给,出口就是羞辱的话语:“贱人,养得儿子都跟你一个德性。” 朱皇后那人前端庄的模样一下子就崩溃了,颤抖着双手展开信件,见那上头全是不堪入目的相思诗句,被烧掉的部分还能看见上面印着赵奕彴的私章。 信件从手中滑落,朱皇后从座椅上滑下来,跪坐在地砖上,泪眼婆娑的说:“皇上,彴儿自来谨小慎微,如何做得出这般下作的事情。” 嘉文帝冷哼一声:“你的彴儿做不出这等下作之事,那就是沈家姑娘做的了?” 朱皇后不敢接话,只低头垂泪。 嘉文帝冷笑:“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要是阻碍了你的宝贝儿子娶沈家姑娘,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们母子了。” “皇上……”朱皇后一听,心都凉了半截,也顾不得其他的,抱着嘉文帝的大腿:“皇上,你不能这样做,彴儿始终是你的儿子,你不能偏颇,你要真这样做了,他日后如何见人,如何在大都立足。” 被朱皇后搂住大腿,这样的亲密接触直叫嘉文帝犯恶心,他想也不想对着她的心窝就踹了一脚,嘴里发出渗人的笑声:“呵呵呵,你现在知道他如后如何见人,如何立足了?那你当初做出那样让人恶心之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朕会日后该如何?朕日后能不能见人?” 朱皇后捂着心口疼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如那断线的珍珠一般,一步错步步错,她得到了这世上最高的荣耀,人前看着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可皇上没有必要将对臣妾的厌恶强加到彴儿身上,他到底是皇上的儿子……” 不等朱皇后说完,嘉文帝狠狠的又往她心窝踹一脚:“倒是你提醒了朕,像你这样的贱人,生出来的儿子到底是不是朕的儿子还难说。” 第十八章:以身相许如何(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且说众人出了云长殿,赵奕衡就立马被赵奕彴拉到一旁,抓着他领口恶狠狠的质问:“老六,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奕衡嬉皮笑脸的耸耸肩:“四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想怎么样啊。” 他那副无赖的样子,更加惹人生厌,赵奕彴气得牙痒痒的却因着在宫里不敢对他如何,只得狠狠的警告一番:“这次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下次你要死再敢来搅我的事,我可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奕衡瞳孔收缩,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四,四哥,我,我好怕……” 紧接着又翘起尾指不阴不阳的拍拍胸脯:“我胆小,四哥别吓我,真是好怕怕哦……” 赵奕彴见他这副样子,恶心得不行,一把推开他,简直没法跟他交谈下去,伸出食指指指点点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哼……”有些嫌脏的在衣袍上擦了擦手,这才无比嫌弃的样子摔袖离去。 望着赵奕彴离去的背影,赵奕衡动作缓慢的抚平衣裳领口,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 穆明舒同沈初瑶从前是很好的手帕交,但经过退婚一事,两人已经彻底决裂。侯在宫门口的马车都隔得远远的,俨然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偏偏要分道扬镳之时,穆明舒灿然一笑,对沈初瑶说:“恭喜姐姐觅得如意郎君,祝姐姐同宸王殿下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沈初瑶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得意忘形的挑起下巴,明显很受用。 穆明舒勾唇一笑,缓缓开口:“虽然是妹妹不要了的,但好歹也是姐姐曾经用过的,想来日后必能琴瑟和鸣。” “你……”沈初瑶脸色一变,气得七窍生烟,她知道这是穆明舒的诡计,故意这样说的,如此告诫自己几回,这才将怒气强压下去,挤出一个无比狰狞的笑容:“多谢妹妹祝福,他日大喜还望妹妹赏脸来喝杯喜酒。” “那是自然。”穆明舒很爽快的应下,仿若与她无丝毫的嫌隙。 这样的反应让沈初瑶觉得很奇怪,她收敛情绪盯着穆明舒打量了很久,脸是那张脸,人也是那个人,可这性子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越是觉得奇怪便越是多打量几眼。 穆明舒任由她打量,半响才噗哧一笑:“姐姐,妹妹脸上是长了朵花不成?” 沈初瑶尴尬的收回目光,轻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穆明舒手中捧着方才问夏给她的错金螭兽手炉,嘴角含笑,目光阴寒的看着沈家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那一身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越发显得整个人冰冷刺骨。 马车悠悠然的往穆府的方向走去,穆礼还有事并没有同穆明舒一块回去,她坐在车架上闭目养神,手指不经意摸着错金螭兽手炉上的花纹,心思飘忽到很远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手指上的劲道却一下比一下重,恨不得亲手捏碎这个错金螭兽的手炉。 突然马车停顿一下,穆明舒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车架一重,眼前就多了一个人,那人眉目如画,气质如华,大冬天的执着一把白玉骨折扇,冲自己妖媚的一笑。 第十九章:以身相许如何(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轻蹙起眉头,明显对这个不速之客感到很不满,偏偏那不速之客丝毫没有自觉性。 “睿王,今日可吃药了?”见赵奕衡实在没有离去的意思,穆明舒这才淡漠的开口,语气疏离又冰凉。 赵奕衡面色一僵,继而“唰”的一下展开折扇,风骚的摇了两把:“本王身体强健得很,到底需不需要服药,姑娘试试便知道。” 说着还挑挑眉,一副你来试试的样子。 穆明舒气得牙痒痒,自打重生以后她觉得自己的脾气被自己控制得很好,即使见着仇人也能笑眯眯的然后一步步置人与死地,但是每次见到赵奕衡她的本性就暴露了,再好的伪装到他眼前都会破灭。 双手一紧,募得想起手中的手炉,想也不想就朝赵奕衡砸去,不知是力道不够还是瞄得不够准,擦着赵奕衡的耳边打在车架的门上,发出猛烈的一声响。 受到惊吓的赵奕衡转头看着碎在自己身边的那个错金螭兽手炉,啧啧出声:“真是可惜了。” 身子一偏,又碎了个甜白瓷的茶碗,幸好茶碗中的茶水微凉,否则即便隔着冬日的厚衣裳也不能幸免不会被烫伤。 赵奕衡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是又装出几分受惊过度的模样:“明舒,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他那副诡异搞笑的模样,直把一旁伺候的问夏给逗乐了,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穆明舒无奈的抚额,将问夏支了出去,这才冷着脸:“半途截一个姑娘的车架,睿王爷到底什么意思?” “你这样也叫姑娘?”赵奕衡嗤笑一声:“你确定不是母老虎。” “你……”穆明舒觉得对这样的人没办法客气起来也是有理由的,也幸好前世跟赵奕衡没什么交集,不然肯定是被他气死的。 对自己说了三遍要冷静,这才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扯出一抹十分魅惑的笑容:“睿王爷……”朱唇轻起,声音温柔:“王爷贵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赵奕衡明显对这样的温言细语很受用,傲娇的抬起下巴,故作深沉:“嗯,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交代给本王的事情,给你办得妥妥的。” 他虽扬着下巴,但是眼睛却瞄着穆明舒,一脸你快夸我的模样。 穆明舒心里一惊,面上不却不显,低垂着眼睑:“不知道睿王在说什么。” “是吗?”赵奕衡收拢白玉骨折扇,用扇子托起穆明舒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眉眼里全是笑意,长长的眼睫毛比那女子的还好看,不知道作何,明明自己一副被调戏的样子,偏偏穆明舒脑子想的却是:这位睿王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比赵奕彴那个贱男差。 “假若不是你的人送信给我,那会是谁呢?看来我得好好调查一番才行。”他面上假装沉思,但手中执扇调戏穆明舒的样子又十分不正经。 闻言,穆明舒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心里骂了好多回王八蛋,最后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压制心中再次燃烧的怒火,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王爷很厉害,才收到信就知道是我的人送去的。”说着还竖起大拇指。 赵奕衡一脸得意,傲娇的说:“事儿是给你做好了,那你要如何谢本王?” “……王爷想要小女子如何答谢?” “本王自来慕佳人,正好姑娘未嫁本王未娶,来个以身相许如何?” 第二十章:谣言(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京都这几日的茶楼酒肆一到点儿皆满堂宾客,说书仙儿醒木一敲,将宸王爷成亲错过吉时与沈家姑娘厮混,被穆家姑娘退婚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又说因着此事闹得大,惊动了宫里的皇上皇后,圣旨一下,穆家与宸王爷的婚事倒是作废了,却不成倒是真个成全了沈家姑娘与宸王爷的婚事。 那说书仙儿也是有本事的,将事儿缓缓道来,不偏不倚,说得一板一眼的,活像真的见到似得,听得台下的食客不断叫好。 然后流言蜚语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什么沈家姑娘与宸王早有私通,穆家姑娘传承安国将军的英气,怒斩姻缘;又说宸王爷年轻风流,断是想双双抱得美人归,不想被撞破了好事,恼羞成怒退婚羞辱;还有说穆家姑娘榆木脑袋,怒斩姻缘又如何,日后必定嫁不出去,还连累府中姐妹云云。 反正众说纷纭,谁是谁非,谁也不清楚。 韶华苑内,穆明舒躺在黄梨木雕花躺椅上半眯着眼睛,手中持的一本游记才翻了几页,人却在认真听问夏打听回来的消息。 说完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流言蜚语,问夏语带担忧的问:“县主,这样真的好吗?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穆明舒轻笑,抬眸看了问夏一眼:“不错啊,你还知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说得问夏脸一红,娇嗔一句:“县主。” 面圣的第二天赐婚的圣旨就去了沈侯府以及宸王府,同时也给穆府下了一道圣旨,也没说什么,就是意思意思的赏了点东西,又怕穆明舒真嫁不出去一般的给了个仙蕙县主的封号,但也仅仅只是个封号而已。 这有圣旨跟没圣旨又不一样了,嘉文帝的圣旨就相当于他的表态,明明是退婚,穆明舒得到的是含带补偿意味的赏赐以及县主封号,而沈初瑶跟宸王却是一道赐婚的圣旨,孰是孰非明眼人都知道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也正因为这圣旨,反而把舆论推到最高潮,当然这些舆论是穆明舒让人放出去的。 现在的她很想去沈侯府看看沈初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面对着这样的舆论她到底还不能保持着欢欢喜喜备嫁的心态呢。 不过看沈初瑶笑话是次要的,眼前还有一桩主要的事情没做。 穆明舒懒懒散散的坐起来,将手中的游记合上,正色问道:“我让问冬寻的人可有苗头了?” 说起这个,问夏面色奇怪的看着穆明舒,耳尖泛红,细声细气的说:“还在寻着呢,已经寻着两个了。” 心里却腹诽,也不知道她们姑娘是不是受了太大的打击,自那天从宫里出来,就让问冬给她找十个八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最好是妖艳妩媚的,会伺候人,嘴巴又甜,还得有心思往上爬的那种。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马车晃悠悠的经过集市,各种吵杂的叫声传来,覆盖住赵奕衡那一句“姑娘未嫁本王未娶,来个以身相许如何?”,穆明舒听不真切,待过了这一段路,这才又问了一回。 第二十一章:谣言(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摸摸高挺的鼻子,面色古怪,有点不耐的说:“你们穆府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答谢恩人还得问本王吗?” 说完也不及穆明舒反应,一把掀起车帘,未等马车停下就已经跳了下去,穆明舒挑帘只看见他一抹消失的背影。 心里暗骂一句:“有病。” 赵奕衡的生母是云贵人,但他自小就养在先皇后跟前,自来跟赵奕彴不对付,所以当得知穆礼手中有那封信件的时候,穆明舒的第一反应是给睿王送去。 无他,这个睿王不管前生今世都跟赵奕彴不对付,前世穆明舒身为宸王妃的时候,赵奕彴时常被他气得跳脚,在外头发泄不得,只得回到府里发泄。而且前世诸位王爷参与夺位之战皆兵败垂成,偏偏只有一向跟赵奕彴不对付的睿王赵奕衡是完好的,甚至一点牵连都没有,想必,赵奕衡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不得不说,穆明舒的推理是对的,光从赵奕衡一口认定给他送信之人是穆府的就能看出,他是个有本事的人。送信之人出门之前穆明舒还特意交代过让人乔装一番,不想那么容易就让赵奕衡给查出来了。 思及那日在马车中,穆明舒隐隐约约听见一句:“本王自来慕佳人……” 又联想到前生那些对赵奕衡的传言,传言他极爱美人,王府后院里头随便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一长相上乘,打扮得美艳的女子,美目盼兮顾盼生姿。虽然今世还没听到过这些传言,但是穆明舒还是决意好好报答这位恩人,给他送一份大礼。 “让问冬紧着点,眼看就要过年了,总得在年前把大礼给送出去才是。”穆明舒复又躺下去,将手中的游记随意的翻开盖在脸上。 这种沐浴阳光的感觉简直太好了,遥想当初在地宫的那些日子,暗无天日,不知今夕何夕。在地宫里做窝的那些蛇虫鼠蚁将她一双废腿当作盘中餐,肆意食用,那种感觉让她作呕,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脑袋昏昏沉沉的,心里却想着下一步要如何动作,她不能让那对狗男女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不知不觉的就这么睡着了。 …… 沈侯府内,沈初瑶一袭紫色百蝶穿花交领袄裙,松松散散的挽了一个分肖髻,戴了两只栩栩如生的五彩凤蝶不摇。明明是明媚少女的装扮,但此时却跪坐在地砖之上,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般神情狼狈不堪,哭得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细细看来那娇俏的脸蛋上还印着一个巴掌印,可见动手之人足以下了狠手。 沈世子抬起手掌作势还要再打,一旁的世子夫人李氏一把抱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的求到:“瑶儿跟宸王殿下一块儿,你也是知道的,现如今作何这般做贱她。” “闭嘴,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妇人。”沈世子气得发抖,一把推开李氏:“我让她多引起宸王殿下的注意,但是没让她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第二十二章:谣言(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又指着沈初瑶大骂:“你知不知道外头如何传我们沈家,诗书礼仪之家原来养女儿就是为了给贵人消遣的,你下头还有弟弟妹妹要说亲,现如今被你的臭名声搅得,谁还敢跟沈家联姻。” 沈初瑶捂着被打麻的脸蛋,哭得越发厉害了:“瑶儿同王爷真没什么,一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瑶儿的。”又似想起什么,颇为激动的说:“一定是穆明舒那个贱人,都是她害得,都还她害得。” “够了。”沈世子怒斥一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沈初瑶不敢再说,忙闭了嘴,心里却道:既是说什么都无用,那你打我就有用了? “你就不能镇压住那些穿谣言的人吗,再这样下去,咱们女儿怎么做人啊。”李氏立时急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孩子就是自己的依仗,如今女儿又被赐给宸王,自然是前途无量的,怎知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镇压,我镇压得住还在这里?那些个谣言究竟从哪里传出来的都查不到,过不得两日你这个宝贝女儿就要成为众人口中的yin娃dang妇。”沈世子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背过身去,都懒得再看沈初瑶一眼。 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里,一个女子的名声比命还要来得重要,如今沈初瑶的名声居然坏到这样的地步了,即使往后她嫁给了赵奕彴,成为宸王妃,那也是个大笑柄。 此时此刻沈初瑶才知晓事情的重要性,对于在赵奕彴大喜之日的所作所为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跪行两步,小心翼翼地扯扯沈世子的衣裳:“爹,那宸王殿下呢,殿下总能做点什么吧,这些个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不仅对女儿不好,对殿下也不是好事啊。” 说起赵奕彴,沈世子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他,他此时此刻正在宸王府禁闭,自身都难保,还想他出来制止谣言,简直做梦。” “怎会?”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简直不知作何反应。 心中千回百转,只得一句:完了,完了…… 沈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大女儿,面色纠结晦涩,心中暗叹,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这个女儿,只怕废了。 待沈世子离开,沈初瑶的火气才爆发出来,一把将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八仙桌上的青花瓷茶碗扫下,碗碟跌落在地,碎成几瓣。 “贱人。”沈初瑶脸色狰狞,咬牙切齿的在八仙桌上垂了一把:“穆明舒,你这贱人,今日之辱,他日我定要你双倍奉还。” …… 然而宸王府内也是一片萧条,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府里却一丝喜气都没有,众人都小心翼翼的当着差,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主子,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书房的窗户大开,赵奕彴一袭天青色直缀,腰间别着一个玉葫芦的挂件,长发用乌木簪束起,菱角分明的容颜俊美绝伦,微微蹙起的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无波无澜,薄唇轻抿,不发一语。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伏案作画,远远看去就如那谪仙下凡,美的让人无法移眼。 第二十三章:画轴(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窗外那株雪白的梅花,在他笔下栩栩生辉,倘若不是闻不到花香,俨然就如真的一般。 待一纸画作完成,赵奕彴又换了紫狼毫笔在一旁空白处题了两行小字,墨迹晾干之后这才让人拿去装裱好,送去穆府。 “就说,是本王送给县主的贺礼。”赵奕彴声音清冽,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但唇角微微勾起,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那跑腿的人也不敢将东西直接送给穆明舒,交到穆夫人刘氏手上的时候,点头哈腰的赔着好话,生怕刘氏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东西给扔了。 刘氏虽然厌恶了赵奕彴,但到底还是给了几分薄面,将东西收好,又因着外头的谣言,最终还是不太放心的将东西打开来看过没问题这才叫身边的曾妈妈亲自给穆明舒送去。 穆明舒将画作打开,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赞这梅花画的好看。 就连曾妈妈也忍不住赞一句:“跟真的一样。” 只有穆明舒脸上带笑,眼中含冰,她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赵奕彴的手笔,毕竟也曾夫妻几载,只是没想到赵奕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让人恶心。他们的婚约才解除,他便又迫不及待的送些小东西来迷惑自己,想来也是,那人容颜俊美,又肯在这上头下功夫,但凡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几个能把持得住。 待曾妈妈回去复命了,穆明舒也跟着赞了一句:“宸王殿下的画作越来越让人惊叹了。”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春夏秋冬顿时就安静下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也没想到这东西会是宸王那货送来的。 “宸王殿下这么用心,我也得好好备份大礼给他才是。”匀长白净的玉手轻轻将画轴卷好,那娇俏的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莫名的感到阴森森的可怕。 问春不禁打个哆嗦,喏喏的问:“姑娘,你这个样子奴婢觉得好可怕。” 穆明舒挑眉,笑意更深:“有吗?” 那模样更加让问春几个丫头岑得慌,明面上倒不敢再说什么,私底下却又将从前的穆明舒与如今的穆明舒比了一回又一回,最后得的一个总结是:现在这样更好。 “问冬,然你办的事都办好了?”穆明舒看着这几个丫头的模样就好笑,不过同时又觉得如此甚好,前世这几个丫鬟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这一世怎么样也要护她们周全。 被点名的问冬闻言立马一脸的肃然,逗得穆明舒噗哧一笑:“我又不是赶着你上刑场,怎的这副模样。” 问冬苦着脸,更加难堪,呢喃到:“姑娘,奴婢就是没办好。这都要过年了,也不要寻,那些个被家里卖出来的,要姿色的没手段,有手段的没姿色,还得从人家府里犯了事赶出来的人里头寻,奴婢每日都要……” 问冬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堆,就是没说到重点去,穆明舒无奈的摆摆说:“行了,你只管说寻了几个便是了,其他的我不想听。” 第二十四章:画轴(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哦。”问冬历时打住,说正事:“才四个。” 穆明舒点头,交代了一句:“你明日将人带来我看看。”这才领着问夏拿着画轴去了刘氏那里。 因为年关来了,刘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常服正在花厅跟管事的商议节礼之事,穆明洛跟穆明潇一身家常的红色袄裙坐在屏风后头正在学习,日后都是要嫁人的,这等子中馈之事自然是要学的。 见是穆明舒来了,刘氏遣了回事的人下去,穆明洛跟穆明潇从屏风后头出来,几人相互见了礼,这才分别坐下。 “舅母这几日忙得厉害,也没空去看你,怎的几日不见竟好似瘦了。”刘氏才落座,捧在手上的甜白瓷茶碗里沏的是雨前龙井,还未来得及喝一口便急急问道。 穆明舒捂唇一笑:“舅母就别逗明舒了,昨儿个问春还说我好似圆润了些,有两件衣裳都穿不得了呢。” 穆明洛也跟着逗趣:“娘,姐姐这是变着法子让你给她裁新衣裳呢。” “舅母,可不是我一个人想着裁新衣裳呢。”穆明舒眉眼里全是笑意,此时此刻这种温馨的气氛让她心情大好。 穆明潇也亲昵的挨到刘氏身上撒娇,脆生生的说:“母亲,明潇也要裁新衣裳。” 刘氏捂唇笑起来:“感情你们几个是合起伙来让我掏私房给你们裁衣裳的。” “可不是,娘的库里那么些好东西,不给我们留着喂老鼠不成。”穆明洛快言快语的道,哪里还似方才斯斯文文坐着听事儿的模样。 “你这皮猴儿,就知道贪娘那些东西。”刘氏笑骂一句,却还是让曾妈妈取了钥匙开库挑几匹靓丽的布料出来给各位姑娘们裁衣裳。 曾妈妈眼瞅着这一团锦绣的,笑眯眯的领着下人去库里头搬了好几匹上号的布料出来。 刘氏也跟着笑:“你们瞧瞧,曾妈妈都向着你们,把我库里头那些好东西都掏了出来。” 曾妈妈笑得眼角的皱纹都皱一块了:“夫人要是不疼几位姑娘,老奴哪里敢擅自做主。” “就是,就是。”穆明洛跟着附和,末了还冲穆明舒眨眨眼睛。 年纪还比较小的穆明潇一把扑在一匹鹅黄色蝴蝶暗纹的料子上不撒手:“谁也别跟我抢,这个是我的。” 众人大笑,嬉笑一阵,几人挑了布料,穆明舒又从自己库里寻了几样首饰给穆明洛穆明潇,又送了套祖母绿的头面给刘氏。 穆明舒的母亲就是穆家人,又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去世时留下的那些便都成了她的嫁妆,这些年穆礼跟刘氏一视同仁将穆明舒视为己出,看到好的偶尔也添点。早些年这些东西都是刘氏给她保管的,待到了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学习中馈之事,出嫁之时这些东西跟着她一起出门,不过退婚之后那些嫁妆还是让她留着自己打理了。 如今穆明舒还算小有资产的,荷包鼓鼓的,又因着都是自家人,送起东西来也丝毫不手软,刘氏看在眼里,回头就把这事跟穆礼说了,直夸穆明舒懂事孝顺。 第二十五章:画轴(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几人又得衣裳又得首饰的,你说一句,我笑一句的闹了好久,穆明舒这才坐下来跟刘氏说正事。 “不知沈侯府今年的年节礼舅母可有准备好。”穆明洛跟穆明潇都抱的满怀的回了自个院子,穆明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还未。”刘氏轻抿一口雨前龙井,声音淡淡的,往年因着沈初瑶跟穆明舒关系好,节礼往往都是第一批准备好的,而今两人闹成这样,依着刘氏的性子那是根本不想走那头的礼,好好的姑娘家,教成那样,只要提起他们沈家就觉得厌恶。 穆明舒也料想应该是不曾备的,勾起唇角一笑,将问夏手中的画轴递到刘氏跟前:“还望舅妈帮我将这个随着年节礼一块送过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是给沈姐姐的。” 刘氏蹙眉,才要问,就见那画轴眼熟得不行,再仔细瞧一眼,心里也就明了,别的话也不再多说,只叫曾妈妈将画轴好好收起来。 又怕穆明舒年纪小,心思单纯,想了想还是开口到:“明舒,你老实告诉舅母,对于跟宸王殿下退婚之事……” 话还未说完就被穆明舒打断了,她声音轻缓,听不出丝毫情绪:“舅母,与赵奕彴退婚明舒自是一百个愿意的,他能将我的花轿晾在王府门口,就说明他心中并无我。”思索了一下,穆明舒继续说:“从前我便是被他那张皮给迷惑了,可自那日受了那般大的屈辱,我也晓得了,光看一张皮是没得用的。” 刘氏神色复杂的看着穆明舒,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既对于她的长大感到欣慰,同时又感到心痛,这么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却是付出那样的代价才成长起来。 “你明白就好。”刘氏拉着她细白的玉手,轻轻叹口气:“那沈家姑娘那边……” “舅母,你且放心,我知道分寸的。”穆明舒眨眨眼睛,略显调皮,她并不想让那些恶心的人脏了身边亲近之人的手,他们只需要开心快乐就好了。 …… 刘氏的动作很快,当天就把沈侯府的礼单列好了,按着最次等的交际来准备的,同往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第二天曾妈妈就跟着送节礼的一块去了沈侯府,亲自将画轴交到沈初瑶手上。 当沈初瑶在自个府里大发雷霆的时候,穆明舒正躺在韶华苑里晒太阳,眼前站着四个丰韵娉婷的妙龄女子,个个温柔娇媚,好不养眼。 “都叫什么名字。”穆明舒躺在黄梨木的躺椅上,懒懒的开口。 “回姑娘奴婢莺歌。” “回姑娘奴婢画眉。” “回姑娘奴婢相思。” “回姑娘奴婢百灵。” 清一色的鸟名,穆明舒有些忍不住的看向站在身旁的问冬。 问冬耸耸肩:“奴婢可没给她们改名,都是她们先头的主子赐的名。” “嗯,挺好听的,就这么叫着吧。” 被主家卖出来的,不是犯了大错的就是存了心思的,听听这么些个名字,穆明舒心里却想着是不是风流的主子都喜欢这样的名字。 第二十六章:美婢(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四人不管是身段还是颜色都是出挑的,再看她们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媚意,俨然都不是什么安份的主。穆明舒很满意,又是赏衣裳,又是赏首饰的,搞得四只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新主子到底唱的哪一出。 穆明舒散了财出去,心情还特别好,她就喜欢这些个妖艳贱货,甚至已经开始期待着她们将睿王府搅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每次见到他都要被调戏一番,这回让他调戏个够。 想想心里都得劲。 这里才高兴完,曾妈妈又来回话,那脸上的笑意将她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大姑娘,奴婢从沈姑娘的闺阁出来之时,还听到怒火攻心的谩骂声。” 她是刘氏的心腹,自然也知道穆明舒为何要给那沈家姑娘送画轴,所以还特意去请了安,让沈初瑶当面打开画轴看一眼,只要一想起沈初瑶那起初惊艳到最后面目狰狞的模样,曾妈妈就觉得解气。 穆家人丁不旺,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姑娘,曾妈妈是看着她们长大的,个个都在穆府养得跟朵花儿似得娇气。却不想府里头最大的姑娘还被看起来温婉大方的沈家姑娘给摆了一道,所以对沈家,曾妈妈是憎恨的,自然也见不得他们好。 当然宸王殿下也已经成了穆府不待见的人物之一。 穆明舒会心一笑:“曾妈妈辛苦了。” 她早就猜到沈初瑶会大发雷霆,甚至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不过送画轴过去让她心头不舒坦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在她心里种根刺,将来这根刺迟早是会用上的。 春夏秋冬四个丫头,闻言也心情好得不得了,又是给曾妈妈端茶送水,又是拿点心的,殷勤得不得了,就是想听听那沈初瑶到底是怎么个发脾气的,到底发了多少脾气,会不会气得吐血。 曾妈妈笑骂着戳她们的头:“你们这几个小蹄子,怎的这般坏心。” 话虽这样说,却还是将在沈侯府的事一一道来。 几个小丫头听着,不敢咒骂赵奕彴,却是把沈初瑶骂了一回又一回,即使骂人的词也就那两句。 穆明舒就坐在一旁笑着听她们说话,心头也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在,只要大家都好,什么都好说。 腊月二十五小年,赵奕衡进宫吃家宴去了,也是这天,穆明舒挑好的礼物送到了睿王府。 睿王府的管家常江面对着眼前四个貌美如花的美婢颇为头痛,收吧,又怕赵奕衡责怪,可不收吧,又是仙蕙县主送的答谢礼没法拒。 穆府送人来的是穆明舒嫁妆铺子里头的一个管事,在外头摸爬打滚那么多年,滑头得很。 见常江面带犹豫,立马苦着脸赔着小心说道:“常管家,我们县主说了,对于上次睿王殿下出手相助,我们县主感恩戴德,又瞧睿王殿下身子单薄,特意挑选了几个懂事的婢女来伺候殿下,这是我们县主的一片心意,还往常管事千万不能拒绝。” 第二十七章:美婢(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简直找不到推拒的理由,这四个婢女是感谢睿王殿下出手相助的,要是不收下,那便是看不起仙蕙县主。常江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几个美婢收下了,反正是送过来的人,要是不尽心只管发卖或者送去浆洗房便是。 既然人也收了,那就顺便也排到睿王的墨韵堂里去当差。 入夜十分,去宫里吃宴的赵奕衡这才满身酒气的回来了,靠在墨石的身上步履踉跄的进了墨韵堂。才进得院子就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穿着白色的金丝软烟拽地望仙裙,挽着百合髻,戴了支四蝴蝶银步摇,略施粉黛,顾盼生笑,行动间长裙飘逸,真若那仙女下凡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小哥辛苦了,奴婢扶王爷进去就可以了。”相思朱唇轻启,声音聆听动人,纤纤玉手挽住赵奕衡的胳膊,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尽管墨石是个无根之人,也被眼前这位谪仙般的女子迷得不分东南西北,就这样被她截胡也还没反应过来。 待相思吃力的扶着赵奕衡进了正房,墨石这才反应过来,一把追上去:“这位姐姐,怎的这般生面孔。” 相思低眉一笑:“奴婢是贤惠县主送给王爷的,县主交代让奴婢好好伺候爷……”声音越说越小,相思粉面含春,越发娇俏动人。 这个伺候到底是怎么个伺候就不好说了。 掀了帘子进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只见三个同样穿着单薄,打扮得体,却又模样妖艳的女子在屋里候着,个个丰韵娉婷,温柔妩媚。 原本还在醉着的赵奕衡透过眼缝瞄了一眼,忍不住的嘴角抽了又抽。 墨石大吃一惊,又问:“各位姐姐都是县主送来伺候王爷的?” 三人齐齐应是,又对赵奕衡行礼请安。 “奴婢莺歌,见过王爷。” “奴婢画眉,见过王爷。” “奴婢百灵,见过王爷。” 三人声音清脆婉转好听,不愧取得这名字。 扶着赵奕衡的相思额上溢出薄薄的汗,也轻声开口:“奴婢相思,伺候王爷梳洗。” 四个美婢井然有序的伺候起赵奕衡,墨石根本就找不到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相思跟莺歌扶着赵奕衡,将他放到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上;画眉将毛巾放入银盆内,在滴了香露的热水中浸泡一下,又拧干了替赵奕衡拭脸;百灵纤细的柔荑轻柔的给赵奕衡褪去鞋袜,又将他的上裳脱了,正要脱裤子的时候,赵奕衡醒了。 他猛的坐起来,眼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醉酒时的模样。 四个美婢见赵奕衡醒了,心下一喜,皆福身行礼:“王爷。” 赵奕衡莫名的打个冷颤,问道:“穆明舒让你们来的?” 四美婢垂眼敛目齐齐道:“县主让奴婢们来伺候王爷,务必要将王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赵奕衡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恢复正常,展颜一笑:“好,那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让本王瞧瞧你们是如何将本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四美婢对看一眼,皆粉面含春,羞涩一笑。 莺歌轻缓开口:“王爷,香汤以准备好,王爷可移驾沐浴。” 第二十八章:美婢(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这辈子都不曾想到他的清白之身会差点毁在这四个美婢身上。 浴桶里已经放满了热水,雾气袅袅,还能闻到水里散发出来的冷梅香,赵奕衡吸了一口气叹道:“这香味极好。” 百灵上前来给他宽衣,羞答答的一笑:“是县主调制的冷梅香。” 她没说的是,这冷梅香还有催情的作用。 赵奕衡一手挡住百灵给他宽衣的动作,轻咳一声:“咳,你们先出去,本王自来喜欢自己宽衣解带。” 四美婢对看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一丝兴奋,一缕羞涩,低低应了一声皆退了下去。 确认四美婢的确出去了,赵奕衡这才三下五除二的褪去衣裳,享受般的坐进浴桶内,闻着穆明舒调制的冷梅香,舒服的叹口气,没想到穆明舒还有这样的手艺。 然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奕衡发现自己有点不太对劲,面颊烧红,身体燥热,下面的东西也开始有了需求。 这明显就不是普通的香露,赵奕衡苦笑一声:“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黑到本王身上来了。” 知道这冷梅香有了问题,赵奕衡也不再继续,起身从浴桶里出来,衣裳还未来得及穿,就见四美婢鱼贯进来了。红,紫,粉,黄的肚兜上绣的是鸳鸯戏水,白色的亵裤只到膝盖头的位置,个个都脸蛋娇媚,媚眼含春。 齐齐屈膝福礼:“奴婢来伺候王爷沐浴。” 赵奕衡拿着衣裳遮住自己,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着四美婢因屈膝而露出的胸前的娇嫩,下意识的吞吞口水。 “王爷……”四美婢也不等赵奕衡反应,起身就将他围在中间。 也不知是这冷梅香的作用,还是别的原因,赵奕衡只觉身子越发燥热起来。 “王爷,您还未沐发呢,奴婢给您沐发。”相思一只柔荑搂住赵奕衡的胳膊,另一只柔荑就往他矫健的胸口摸去。 她的动作十分轻缓,指尖所到之处皆是麻麻痒痒的感觉。 “爷……”画眉咯咯笑着,也上前搂着赵奕衡的另一只胳膊,另一只柔荑却移驾到他的臀上,轻轻抓一把,又轻轻捏一下,暗示十足。 赵奕衡身子一颤,心里是厌恶这种肌肤相亲的,但是身子又渴望这种感觉。 心里早已将穆明舒骂了个几百个回合,却还忍着展颜一笑,身子也不遮了,双手从相思画眉的柔荑中抽出来,一把将四个美婢抱个满怀:“别急,美人儿们,爷会一个一个好好疼你们,爱你们的,一个一个来。” 说着一双薄茧的手在这个身上摸一把,在那个身上掐一下,暧昧得不得了。 “爷,弄疼奴婢了……” “哎哟,爷看看,哪里疼了,心疼死爷了……” “讨厌了啦……” 一声声娇声软语,酥酥麻麻的从屋里传出来,竖着耳朵听墙角的墨石冷不丁的打个哆嗦,他们家一向洁身自好的王爷,不会人身第一次就这样贡献给这四位美婢吧。 “来,画眉美人儿先过来,莺歌儿美人,本王教你……”赵奕衡风骚的声音轻飘飘的,撩人心怀。 不多时就能听见屋内传来四美婢的轻喘声,再不多时就听到细微哭泣声,还有不甚清楚的交谈声。 墨石心里暗叹:莫不是自家王爷憋坏了,把这四美婢都折腾哭了,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顶着寒风站在屋门口又听了一会墙角,发现里头一点声音都没了,墨石疑惑的挠挠头,心想:这就睡了? 才一抬头就见大门打开,赵奕衡穿得一丝不苟,精神抖擞的站在跟前,面上还带着些许潮红,待冷风一吹便去了大半。 他冲墨石挑挑凤眸,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想试试?” 墨石机械的摇摇头:“不,不,不,奴才哪敢呢。” “去,寻个好院子将四位美人给爷安置好,得好吃好喝的供着,要养得貌美如花的才行。”赵奕衡一把展开白玉骨折扇,轻轻摇两下,脸上的潮红褪得基本看不见。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奴才办事,王爷绝对放一百个心。”墨石如小鸡啄米似得猛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赵奕衡摇着折扇大步流星的走了,嘴里却将“赵氏明舒”几个字狠狠嚼烂吞进肚子里。 “等着,等着爷哪天就娶你进门,让你看看爷是怎么宠幸这些美婢的,哼!” 那四个美婢天一亮就被安置起来了,墨石也从那一天再也没见过她们,但是据说四美婢的意志还是很坚强的,虽然第一天被赵奕衡忽悠了,但一点不够影响她们勾引赵奕衡的心态。 所以赵奕衡的王府简直是鸡飞狗跳的,时不时的就能从被窝里头钻出一个娇媚动人,还穿得特别少的美人,那勾人的眼神,雪白的肌肤,简直了。 不仅要防着床上会钻出个人,还得防着屋里是否点了催情香,吃食有没催情药,衣裳里头有没催情香露。 因为是赵奕衡下令安置起来的,府里的那些奴才还不敢拦着,总之将睿王府闹得乌烟瘴气的活儿,这四美婢是做得相当好的。 当然她们也只是蹦达了两天就焉了。 第二十九章:梁上君子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睿王府就像一个铁桶似的,看着貌不惊人,可穆明舒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不过人已经送出去了,没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对四美婢的美貌跟媚态还是很有信心的。 嘉文二十一年腊月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贴上新春联,穿上新衣裳,一团喜气的围在一起吃团年饭。 穆府自也不例外,因为人丁少,也不忌讳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了,一家人坐在一块儿,抛却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前些日子因为退婚而闹得有点低迷的气氛也消失殆尽。 穆明舒一身水红彩绣蝶纹蜀锦对襟月华裙,掐得腰肢越发纤细,裙边绣了形态各异的蝴蝶,走起路来仿若蝴蝶真在飞一般。梳了个分肖髻,插了支玉蝴蝶纹步摇,戴了副赤金缠珍珠耳坠,娇俏的脸上略施粉黛。 她脸颊微红,眉眼带笑,举着月光琉璃酒盏敬穆礼和刘氏一杯:“谢谢舅舅跟舅母的养育之恩,明舒无以为报,今日借着除夕敬舅舅舅母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又娇笑到:“明舒只怕还得赖在你们身边做几年米虫呢。”似乎真的觉得很好笑一般,捂嘴轻笑起来。 穆礼跟刘氏对视一眼,也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刘氏更是打趣的说道:“就你那小鸟胃,真要做米虫那也是食量最小的那只。” 穿着一身大红缂丝芙蓉暗纹罗裙的穆明潇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娇俏可人,脆生生的跟着凑趣:“明潇也当米虫。”说着也咯咯笑,将酒盏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完了砸吧砸吧嘴,对一旁伺候的丫鬟说到:“还要。” 穆明洛笑骂一声:“你这小吃货,可不能再喝了,喝多了会头疼的。” 刘氏也笑:“去岁不知道谁喝多了,趴在凳子上就睡着了,还立誓来年再也不贪杯了。”她语气轻缓,眼神温柔的看着穆明潇。 “可不就是三妹妹。”穆明洛抿嘴一笑:“还吃着菜呢,一会就不见人了,一看原来趴在凳子上都能睡着了去。” 显然也是想起去岁的事情,穆明潇脸一红,吐吐舌头:“不喝了嘛,不喝了嘛,二姐姐快别说了。” 穆明舒也跟着笑:“三妹妹莫怕,今岁再喝醉了,大姐姐的膝盖头倒是能借你趴一会。” 众人大笑,穆明潇羞得满脸通红,跺跺脚忙用帕子将脸捂住,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更显可爱。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笑语吟吟的,很是和睦,穆礼也高兴,跟着刘氏也多喝几杯。几杯酒下肚,话也说得多了,讲起年幼时的一些趣事,什么上房揭瓦,下河捞鱼这些趣事他年幼时都做过,用老将军的话来说,那就是天生的皮猴,逗得大家笑得不停。 刘氏看着年纪不大面容俊朗的夫君,又看看出落得美艳动人的穆明舒,还有乖巧听话的穆明洛以及娇憨可爱的穆明潇,心里头满足是满足的,但要是再有个儿子就更好了。如此想着,手也不经意的捂住肚子,穆明洛都十二岁了,她又与夫君琴瑟和鸣,却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免会有所怅然。 不过这点子怅然并没有影响到这欢乐的气氛,该说笑的还是说笑,该玩闹的也还是玩闹,难得的是穆礼跟刘氏也愿意跟着几个孩子胡闹。 这天一家子人都喝高了,穆明潇又趴着凳子睡着了,穆明洛也不甚酒力要丫鬟扶着才能回去,穆礼跟刘氏也先行一步离开饭厅。穆明舒这个大姐姐跟着丫鬟婆子将穆明潇跟穆明洛送回院子里,直到她们都安然入睡,这才踏着月光回了韶华苑。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絮,穆明舒紧了紧身上的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她今日也喝得有得多了,脚步踩在薄薄一层的雪地上,有些虚浮,但人还算清醒。 问春个子不高,有些吃力的撑着油纸伞替穆明舒挡去那些个雪花,嘴巴却唧唧歪歪的抱怨:“什么鬼天啊,一整个冬日都不曾下雪,这一年都要过完了,才来这么一场雪。” 穆明舒对问春的话充耳不闻,从暖烘烘的袖筒里抽出细白的玉手,手心里接了一层冰凉的雪絮,不一会就化作雪水。 “今年冬日里头好像真个不曾下过雪呢。”她步子轻缓,水红彩蝶绣的短靴踩在雪絮上吱吱作响。 似是被自己这句话被惊到了,她略一停顿,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将指尖冻得冰凉的手快速捅回袖筒里头,步子也越发跨的大起来。 “外头冷,我们早点回去。” 才进韶华苑,问秋已经在廊下等着了,见到穆明舒先递给她一个新的手炉,替她扫去身上的雪絮,也忍不住抱怨:“今年的天也真是奇怪,一个冬日都不觉多冷,这会子下起雪来就觉得特别冷。”又说:“姑娘,奴婢给你温了碗羊奶,一会喝了暖暖身子。” 穆明舒连连点头,问道:“问夏跟问冬呢,怎么没看见人?” “问夏姐姐跟问冬今日不当值,已经去休息了。”问秋说道。 问春收了伞也跟着接话:“可不是,明儿个年初一,可有得忙的。” 穆明舒也不理会,开口就吩咐:“把她们都挖起来,我有事儿要吩咐她们,趁着雪还不曾下大,快些。” 问秋与问春对视一眼,也不问原由,一口应下:“好嘞,奴婢这就去,姑娘先回屋里,外头冷得厉害。” 问秋转身就走,穆明舒也不耽搁,回了屋里就就在琢磨事情。 不多时,还带着睡意的问夏跟问冬就过来了,小脸儿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的原因,还是因为外头风大吹的。 穆明舒跟问夏问冬交代一番,又叮嘱到:“让马房派马车送你们去,务必要将话带给各位掌柜。” 问夏跟问冬闻言一脸肃然,虽然不明白自家姑娘这么做的用意,但也知道这是正经事,当下二话不说披着棉斗篷,撑着油纸伞,踏着越来越大的雪势出了府。 直到亥时末,两人才踏着风雪归来,听见事儿都安排好了,心头的那块大石这才落了下来,人也觉得疲惫了。 问春打来热水伺候穆明舒洗漱,叨叨絮絮的说:“还说今儿个守岁呢,二姑娘就三姑娘那都睡得可香了。” 穆明舒拆掉头上的发饰,冲打磨得光亮的铜镜呲牙一笑,继而脸色一僵,面无表情的问:“舅舅跟舅母还未睡吧。” “没呢,老爷也夫人定是要过了亥时才能睡的。”问春缴了帕子,递给穆明舒敷脸。 “先放着吧,我看会书,等过了亥时再睡。”穆明舒散了头发,拿起妆台上的紫檀木梳通头发:“你先下去吧,一会我再叫你。” 主子还不想睡,问春也不好说什么,重新端了铜盆出门去,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句:“姑娘可莫看太晚了。” 雕花门扉关上的那一刻,穆明舒手中的紫檀木梳从手中飞出,直直打在房顶的大梁上,只听得一句:“哎哟。”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梁上落下来,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穆明舒想也没想,拿起妆台上的发簪,三两步走过去,从后面抵着那人的颈部动脉,仿佛他一动就马上要他命一般。 她杏眸微眯,眼眸中透露着一丝狠厉:“什么人。” 声音压得极低,能听出此时此刻她十分不悦。 且不说这个梁上君子是如何来的,细究的是他到底在这里多久了,听到了些什么,倘若不是自己方才照铜镜,也不能发现此人,就连一向对声音十分敏感的问春居然都没有丝毫察觉,可见此人绝非一般。 是刺客?应该不是!不说她还没有需要让人刺杀的能耐,就算有,能不动声响的待在韶华苑这么久的人身手自然也不差,四个婢女加她一起五个人,都不够他舔刀缝的,应该早就动手了。刺探情报?她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值得人家去刺探情报的。 思及此,穆明舒手上又用上两分力,倒真个怕此刻毫无形象趴在地上,身长八尺有余,一身月白华服的男子是个刺客什么的,毕竟她才死而复生,还是很惜命的。 那人却有些恼怒的锤了一把地砖,继而毫无畏惧的轻咳两声:“姑娘,所谓刀剑无眼,你这发簪自也是无眼的,可千万留神些许。” 这声音带着几丝暗哑,似是还未睡醒,又似嗓子不好一般,穆明舒不确定这声音是否听过,但是隐隐的又觉得熟悉。 她莫名的有些紧张,杏眸紧盯那人,心里却想着要不要一簪子先弄死他再说。 可,她还不曾动手,那原本趴在地上的男子,略微偏过头避开她的发簪,在地上一个转身,长臂一捞,将穆明舒抱个满怀。 完全没料想到的穆明舒被摔得一个趔趄,死死压在那男子身上,幽冷的梅香萦绕鼻尖,额头无意碰到他的下巴,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另一只被紧紧拽住的玉手狠狠抓住发簪,恨不得立马杀了这男子。 “哎哟,穆明舒,你怎么这么重,哎哟,我的下巴……” 男子的声音清晰起来,再没有那一丝不明的暗哑,穆明舒一愣微微昂起头,只见那人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而柔和,狭长的凤眸藏着几许笑意,扯着嘴角一个劲的乱嚷嚷,顿时她心头的火越发旺盛。 第三十章:大雪纷飞观烟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穆明舒几乎是咬着银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 在外头听见动静的问春隔着门板问道:“姑娘,怎么了?” 穆明舒忙说:“没事没事,就是看话本子气得,你别进来打扰我看书。” 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闺房里头有个大男人,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就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穆明舒也不敢说。 问春在外头没听见其他动静,又听穆明舒是说话本子的事,倒也真不问了,只道:“姑娘一会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穆明舒忙应下,又让问春自个先去睡着,换问秋来值夜。 问春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做了。 待外头没了动静,穆明舒这才扬起拳头在赵奕衡身上秀气的锤了一把:“你要死啊,三根半夜的跑我个姑娘的屋里来做什么?” 就穆明舒那点儿力道,对于赵奕衡来说,跟挠痒痒似的,可偏偏他还装作一副被打痛的样子,五官扭曲,揉着被打的地方:“哎哟,疼死本王了。” “哎哟,疼死本王了,疼死本王了……” 那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几分娇气,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穆明舒真后悔方才就应该一簪子捅死他的,现在却让他来污自己耳朵。 她挣脱赵奕衡的钳制,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还躺在地上耍赖的赵奕衡,又准备踢上一脚。 可悲的是,她并没有得逞,反而让赵奕衡抓住她的脚裸,手腕微微用巧劲,她整个人往后仰去,后脑勺碰到青石地砖,发出“嘭”的一声响。 穆明舒都被摔懵了,脑袋疼得厉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声响把赵奕衡也吓到了,当下也不装了,忙起身将穆明舒扶起来,方才他只是想逗着玩玩,倒没真想伤了她的。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赵奕衡理亏,连本王也不称了:“是不是很痛,我给你揉揉。” “你走开,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穆明舒像个孩子似得,坐在地砖上,没好气的一把推开他,哭得越发厉害。 赵奕衡蹲在地上,一把钳住穆明舒,一本正经的说:“别闹,我给你看看有没伤着,要是破相了你就嫁不出去了。” 穆明舒又羞又恼,狠狠瞪他一眼:“你才嫁不出去,哼。” 到底是姑娘家怕破相,当下也不闹了,任由赵奕衡给她看伤势。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如墨般的青丝,赵奕衡的动作轻柔缓慢,嘴里却说:“没事,要真破相了嫁不出去,本王娶你就是了。” “呸,本姑娘就是一辈子青灯古佛也不会嫁给你这个登徒浪子的。” 只见穆明舒的脑袋上起了一个红包,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显然也不轻。 不过只要没破相,死不了人那就行了,赵奕衡大松一口气:“太好了,一点事都没有,这样本王也就不用娶个尼姑回府了。” “你……”穆明舒气得跳脚,她自来就不是个冲动的人,偏偏只要碰到这个赵奕衡,她就没办法冷静。 她想,迟早还是得弄死他才行。 “咻……啪……”窗外传来一声烟花炸响之声,抬眸望去就见一朵绚丽的烟花冲入夜空,绽放出一朵耀眼的花朵,继而凋落。 亥时已过,从嘉文二十一年跨进了嘉文二十二年,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赵奕衡嘴角勾起一抹烂灿的笑意:“走,本王带你去看烟花。” 说完就从一旁拿起穆明舒的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往她身上一罩,还不及开口说话,穆明舒就已经被赵奕衡带着不惊动任何人的从窗户飞了出去。 赵奕衡的轻功很好,即便搂着穆明舒也毫不吃力。 外头下的雪片子越发大起来,穆明舒有些害怕的闭着眼睛,紧紧的抓住赵奕衡胸前的衣裳,仿佛在警告他,要是敢放手一定拉着他垫底。 赵奕衡一笑,将大氅给她拉到头上盖好,免得那些雪片子湿了她的头发。 几个跳跃,赵奕衡便在一处屋檐上停下,这个地方距离放烟花的位置不近也不远,但是视线非常好的,既能看见那些漂亮的烟花,又不会被烟熏到。 双脚踩在屋檐的瓦片上,穆明舒还是有点不敢睁眼的紧紧抓住赵奕衡:“到了吗?” “到了。”赵奕衡开口,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才十五六岁的穆明舒,平日里见她要么清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要么凶巴巴的似朵霸王花,此时此刻才觉得她有着少女般的模样。 今日他从宫里饮宴出来,又觉得回府里无聊,这才突然萌发想法闯进穆府,好好治治这个给睿王府带来无妄之灾的穆明舒,却不想还没见到人,就已经躺在梁上睡着了,所以也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不过也幸好他突发想法,让他过了一个这么多年来,最有意思的一个年。 穆明舒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眼,抬眸就迎上赵奕衡温和的目光,不似以往的取笑和疏离。 这样的目光让穆明舒有点不适应,她低下头,却还不敢放开赵奕衡,讷讷的开口:“我能不能坐下来。” “哦!”赵奕衡应了一声,长臂一捞,衣摆一扫,搂着穆明舒就坐在方才扫过雪的地方。 “咻……啪……咻……啪……” 一束束耀眼的光线从进夜空中,随着声音绽放出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朵,虽只是瞬间即逝,但也美得不可胜收。 穆明舒双手支着下巴,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些瞬间即逝的烟花。年幼的时候,因为怕这些东西伤到姑娘家,穆府从来都不会备这些东西,前世她嫁给赵奕彴当了宸王妃,因为他喜欢温婉大方,她便也端着,自来不去碰这些,偶尔见到一次两次,也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上辈子加这辈子,穆明舒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烟花,有种幼时的愿望终于达成了一般。 雪花片儿徐徐落下,落在她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落在她尚未来得及挽起的青丝上,别有一种朦胧的美。赵奕衡侧头看她,圆润无暇的鹅蛋脸,双眉修长,秋水盈盈的杏眸带着些许笑意,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灿然的笑容。 他也跟着笑了,不明所以。 两人并肩而坐,一抹冰蓝色,一抹月白色,即便是天空下起大雪,也丝毫不减他们此时此刻心中的愉悦,气氛也相当的好。 但是这只是错觉。 赵奕衡学穆明舒托着下巴问道:“你瞧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偷qing的少男少女。” 穆明舒原本好得不得了的心情瞬间便被打败了,那双好看的杏眸散发出要杀人的寒气,当然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赵奕衡只怕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诶,别这样啊,本王就是打个比方。”见穆明舒神色不对,赵奕衡摸摸鼻子笑道:“再说了,本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要真跟本王偷qing,也不算辱没了吧。” “赵奕衡……”穆明舒到底没忍住,双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恨不得真个掐死他了去。 “咳咳咳……”赵奕衡被她掐得咳嗽连连,不仅不反抗,还火上浇油:“怎的,你还谋杀啊,放眼大都可是再找不到像本王这样优秀的夫君了的。” “夫你妹……”穆明舒气急攻心,手上的力道也越发重,但是坐在屋檐的瓦片上,本就重心不稳,再动一动,结果两个人齐齐从屋檐上摔下来。 幸好地上的积雪厚重,两个人都没什么事,但是却惊动了附近的巡夜的侍卫。 “完了完了,惊动侍卫了。”赵奕衡起身拍拍身上的积雪,颇有怜悯的看着穆明舒:“本王倒是没什么,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让人看到跟个男子三更半夜在外头,这回你不想嫁给本王都不行了。” 摸摸光洁的下巴,还若有所思的说:“你说本王要怎么跟父皇交代才好。” 穆明舒起初闻言还真个吓一跳,抬眸一瞧赵奕衡那狡黠的目光,当下就冷静了,也跟着拍拍衣裳上的残雪,冷笑:“有什么好交代的,你拐带黄花闺女还用交代。” 说完好似不解气一般:“我帮你叫那些个侍卫过来,反正咱俩也算是在外头偷qing。” 说着还真扯着嗓子喊起来:“喂,来人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奕衡捂住嘴巴,脚尖一点便搂着穆明舒离开了,那些个侍卫循声而来,哪里还有人影。 穆明舒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问春在外头轻叩门扉:“姑娘可醒了?” “嗯。”她应了一声却再无声响,人又往被窝里缩了缩,这个天冷的,她一点都不想起床。 也不知道昨儿夜里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勇气居然跟着赵奕衡冒着大雪去看烟花。她轻哼一声,好歹昨天自己还穿了大氅呢,那赵奕衡可是什么大衣裳都不曾穿,没把他冻死算好的了。 问春从外头进来,撩开姜黄色的百蝶戏花帐,见穆明舒还睡着,不由得苦笑:“我的好姑娘哟,可快起来了,一会还得祭祀呢。” 穆明舒不情不愿的撇撇嘴:“又不是我去祭祀。” 嘴上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懒洋洋的掀开被子,穿衣裳洗簌,最后才坐在紫檀木的妆台上等问春给她梳头。 “咦,怎的好似少了把紫檀木梳呢。”问春清点妆台上的东西,不由惊讶。 穆明舒一愣,继而咬牙切齿的低喃。 “赵奕衡……” 第三十一章:他说想见你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嘉文二十二年,正月初八,天寒地冻,大雪飞扬。 这场雪从除夕夜开始下起,一直到初八都不曾停过,整个大都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银色中,就连大都的京都都受了影响,许多达官贵人都闭门不出,这个年过得尤其无气氛。 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几尺厚了,屋顶上的积雪也能压塌屋子了。 显然的这场雪已经演变成雪灾了,嘉文帝就位二十几年来,这是第二次引发雪灾。 正月初四的时候嘉文帝便已经提前上朝与大臣商议此次雪灾之事,嘉文帝是第二次处理雪灾之事,相对起第一次的手足无措,此次处理便游刃有余。 开仓放粮,放物质,发放赈灾银两,每一条都井然有序。 嘉文帝有十子,除了已经没了的三个儿子,以及年幼的幼子,其他五位皆给派出去救灾。就连被禁足的赵奕彴也解了禁,并且被指派到一处雪灾严重的穷乡僻壤参与救灾之事。 一辆简单又朴实的马车在官道上急速行驶,后头还跟着一列运送物资的车队,行程速度很快。 赵奕衡穿白鹤毛大氅坐在马车上,三千青丝用玉冠束起,整个人懒洋洋的:“可查到了?”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紫檀木梳,正是穆明舒遗失的那柄,但又不尽是那柄,梳子上头有新刻了几朵清冷的梅花,梳末挂了一束紫色的穗子,穆明舒遗失的时候梳子本身并没有花样也无穗子。 墨石跪坐在赵奕衡对面,面容严肃的说:“那人竟然是失踪多年的云姑。” “云姑?”赵奕衡有些惊讶的坐起来,一扫方才的懒怠,继而又笑了,重新躺了下去:“是了,云姑是安国将军的左右手,两人又情同姐妹。” 墨石不接话,反说:“仙蕙县主这唱的哪一出?她又怎的知道会有雪灾发生?” “仙蕙县主是那天上下来的仙女,自然能预料到。”赵奕衡凤眸一挑,眉眼弯弯,细瞧之下那眉眼之中并无笑意。 今日已经是救灾第四天,分到赈灾名额的皇子也好,大臣也好,都负责押运物资去各地方发放,帮助灾民重新修整房屋,还需在在各处布粥,因为分到的地方都有一两个府,出来赈灾的领头人物一天都要跑好几个地方,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昨天却收到赵奕彴赈灾米粮吃死了人的消息,但消息被压制下来了,要不是赵奕彴那头有赵奕衡的人,这事也传不到他耳朵里来。 米粮都是从国库里头出来的,其他人都没事,偏偏只有赵奕彴那头有事,这里头的东西便不由得不让人细想了。 再加上从昨儿夜里开始,赵奕彴便通过各种关系暗地里买新出的米粮,但是收效甚微。正所谓越是富贵人家越是富贵,大都那些个开米粮铺的,大多都是有身份的人,此时此刻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按平日里的价格放粮出来,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做足了。赵奕彴去买粮或者借粮,却是实打实的被人拒绝了,只有那些个小铺子为了那些个银子才愿意卖。 但是那些个小铺子供出来的粮,简直杯水车薪。 赵奕彴不是傻子,他到底是王爷的身份,不管是多富贵的人家都要给他两分薄面,而这次却没有一个人给,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他自然是想到了的。 当然赵奕彴能想到的事情,赵奕衡自然也能想到,他这头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叫人好生调查了一番,却原来是云姑在这里头做了怪。 说起这个云姑,那也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她是安国将军穆梓寒在边陲救回来的,后来便同安国将军在战场上成了吒咤风云的人物,叫敌军闻之色变,不过待安国将军身死之后,她便也因为满身新伤旧伤而回归了布衣生活,最后不知所踪。 一失踪就是那么多年,如今一回来就送了赵奕彴这么大的一份礼,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穆明舒的意思呢。 赵奕衡的心情很不平静,除夕夜那天他是听到穆明舒吩咐问夏问冬关于米粮之事的,当初没有联想到雪灾,自然也就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此时此刻想起来,不禁后背发凉。 且不说那米粮之事,云姑亦或者是穆明舒又是怎么知道赵奕彴的米粮有问题的呢?以赵奕彴的手段这种事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外泄。 捏了捏手中那把紫檀木梳,赵奕衡嘴角又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手指轻轻拂过那上头新刻的花纹,自言自语的说道:“穆明舒,你真有意思。” 此时此刻的穆明舒正在韶华苑里头跟小丫头们一块烩地瓜,上好的银丝碳里头藏着几个地瓜,待时间差不多时那香味便飘得整个屋子都是。 “快扒出来,可别糊了。” 问春忙拿着火钳子小心的拨开银丝碳,将藏在里头的地瓜给挖出来,将上头的灰处理干净了,又小心的将瓜皮剥去,这才用缠枝花珐琅彩的小碟装了递给穆明舒。 穆明舒一脸的不满意,接过碟子咕喃道:“吃个地瓜也这么些个讲究,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问春噗哧笑出声:“姑娘,又不要你动手,你还有甚个好烦的。” “你们倒是让我动手试试呢。”用银勺挖了一块地瓜,入口香甜,穆明舒满意的点点头,嘴里却还依旧不满的说道。 “那还是算了吧,万一要噌到哪里了,奴婢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问春将碳盆里头的银丝碳拨弄好,又添了两块进去,又啧啧出声:“府里头的地瓜也是好命的,还得用银丝碳来烩。” 才说完,就听见帘子外头响起了问夏的声音:“姑姑来啦,姑娘在屋里头呢,快请进。” 帘子一掀,带进几分寒气,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穿着一袭艾绿色齐腰儒裙,袖口用丝带绑紧,除了领口裙边绣了一串茯苓花,再无其他花样,看起来干净利落。发丝尽数挽起,盘在头顶,斜插一支银钗,鹅蛋脸,细长眼,薄唇,尽管脸上已经略带风霜,却依旧不能掩盖她年轻时姣好的容貌。 “云姑姑。”穆明舒放下缠枝花珐琅彩小蝶,像个孩子似的三两步跑到那女子跟前。 云姑似乎不会笑一般,即便看见穆明舒,眼中满是笑意,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如那般。 她伸出满是茧的手,想要摸摸穆明舒的头,却发现如今她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只好转而拍拍她肩膀。 “云姑姑,在府里住得可还好,下人可有怠慢的?”穆明舒亲昵的搂着云姑的手臂,拉着她就寻个位置坐下来。 “都好。”云姑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沧桑,听不出情绪,但从眼中能看到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是愉悦的。 问秋奉了茶水上来,问春又剥了个地瓜用小碟子装了呈给云姑,却被云姑抬手拒绝了:“我不爱吃这些。” 问春撇撇嘴又撤了下去。 “明舒。”云姑开口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穆明舒正抿了一口浓郁的普洱茶,闻言抬头,却又见云姑并不说话,只好摆摆手遣退里屋里头的丫鬟。 屋里头的只剩下穆明舒跟云姑,谁都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间竟有些冷。 良久之后,云姑这才叹口气,有些怜悯的说:“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娘一个样。”继而又转向正题:“你跟赵奕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么多年,大都一直都不曾有过云姑的消息,但是不代表穆府就与云姑断了联系。穆明舒的亲事定下来之后曾给云姑写过一封长长的信,信中对赵奕彴有颇多赞美之词,整封信上都透露着穆明舒喜悦的心情,以及待嫁女子的娇羞。彼时云姑看到信时还叹一句,穆明舒到底是小姑娘,虽然她并没有来参加穆明舒的婚事,但知道她觅得如意郎君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想不到,再听到她的消息时便是铺天盖地的舆论,有好听的有难听,她写信给穆明舒也不曾得到她的回信,不想却突然在年节关头,穆明舒让她进京相助。 穆明舒低着头,双手紧紧捏着甜白瓷茶碗,恨不得将它捏碎了去,过了半响才稳稳的将甜白瓷茶碗放到几上,再抬眸眼中一片清澈,冲云姑甜甜一笑:“从前是明舒眼瞎,识人不清,如今,不管脑子还是眼睛都再清晰不过了。” 云姑双眉微蹙,盯着穆明舒看了半响,她是在战场上摸爬打滚过的,周身的气性也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 穆明舒也不例外,只觉得云姑的目光似穿透了她的心底,将她心中所想所念都一一袒露在前,直到穆明舒快受不住了,云姑这才收回目光,声音依旧沧桑,却又带着一丝欣慰:“你长大了。” 是啊,穆明舒长大了,但是她的成长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倘若不是上天怜悯,此时此刻的穆明舒也不过是一堆黄土白骨,或许连记得她的人都不曾有。 穆明舒的情绪有点低落,上辈子她要是早些长大,无论自己还是穆家都不会落得那样的地步,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愚不可及。 她正伤感着,云姑沧桑无感情的声音又传来:“赵奕彴,他说想见你。” 第三十二章:赵奕彴出事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连下了那么多天的大雪,依旧没有想停下的意思,大雪飞扬,天寒地冻的,外头做生意的铺子都大多关了回家歇着,但偶尔也有几间名声特别大的茶楼酒肆依旧迎雪开业,就怕一时错过哪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 这不一辆宝盖华车停在锦华楼前,车上虽未标示谁府中的马车,但从那辆华车便能看出车上的人非富即贵。 正打瞌睡的小二哥眼眸一亮,才抬脚就被一位穿着深蓝色直缀,年约四十来岁的掌柜拦住了,他撇了那小二哥一眼讥笑出声:“没眼色。”然后踏着步子迎了上去。 马车上下来几个娇俏的女子,为首的带着一顶椎帽,从头罩到脚,后头还跟着两个俏生生的丫鬟,皆以面纱遮面,光从那两丫鬟的穿着打扮,便也能猜到为首那女子身份不同一般。 那掌柜低头哈腰的上前,恭维的说道:“客官快里头请,外头风雪大……” 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其中一个粉衣丫鬟打断:“少废话,你知道我们来作甚的,快带路。” 年逾四十的掌柜被这粉衣丫鬟说得一噎,当下也不再说话,姿态越发毕恭毕敬:“姑娘这边请。” 掌柜将三人迎上二楼最末的雅间,却伸手拦住椎帽女子身后的两个丫鬟:“对不住,只有你们主子能进。” 那椎帽女子侧头透过帷幄看向掌柜的,声音却寥寥传进雅间之人的耳中:“你觉得你现在能跟我谈条件吗?” 雅间中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咳,继而说道:“无碍。” 进了雅间,迎面一阵暖风,那女子摘了椎帽,露出一张不施粉黛清丽无比的脸庞,只是这张脸上无一丝表情,杏眸中满是冷意。 问春问夏伺候穆明舒褪去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只见她一袭浅蓝色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着同色八幅锣裙,一双蓝色的短靴上头缀着点点珍珠,颗颗有拇指盖大小。 穆明舒气定神闲的坐在赵奕彴对面,见他一身青绿色长袍,发丝用金冠束起,眼窝深陷,面容憔悴,不由得勾唇一笑。 伸手捧起面前的青花瓷茶碗,动作轻柔的掀起碗盖,撇去上头的茶沫,也不喝,只说:“上好的六安瓜片,宸王殿下倒是舍得。” 赵奕彴苦笑:“对你,我自是什么都舍得的。” 穆明舒将茶碗从新搁在黄梨木镶玉圆桌上,伸手抚平并无皱褶的袖口:“宸王殿下让我一个小女子在这漫天飞雪的天气下来见你,难道这就是对我好?” 经过这些时日,穆明舒面对赵奕彴跟沈初瑶的时候,早已能坦然面对,情绪也不复刚重生时的激动,但并不代表她就忘得了这两人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 “舒儿,我……”赵奕彴才开口便又被穆明舒打断。 “宸王殿下,可叫我仙蕙县主,亦可叫我穆姑娘。” “穆姑娘。”赵奕彴苦笑:“你当真那般恨我?”顿了顿还是继续说:“我与沈家姑娘真个无甚,娶她也只是为了她的名声负责罢了,你应该体谅我的。” 他这意思就是,当初将事情闹得那般难看的人是穆明舒,而他赵奕彴不过是在替穆明舒擦屁股罢了。 “是吗?”穆明舒勾唇一笑,手指无意的抚过衣袖上绣的白梅:“那宸王殿下又该如何对我负责任呢?” “我曾心悦与你,将真心掏付与你,结果你却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将我的花轿拒与门外,玉佩之事我且先不论,你倒是先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待赵奕彴开口,穆明舒又说:“你别说什么府中有事的烂借口来敷衍我,你堂堂一个王府,连个得力的管事都没有的话,我真的很怀疑你这么些年怎么不曾给人弄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慢,却将最后几个字咬得重重的,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寒气,听起来倒像是诅咒。 闻言,赵奕彴神色并不好,却还耐着性子说:“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对我也还是有情意的吧,不然也不会冒着大雪来见我。” “情意?”穆明舒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狠狠的笑了一会:“你觉得我对你还有情意?” 赵奕彴不言,蹙起眉头略显不悦。 “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日是来看你出丑的,我也不怕告诉你,大都朝多数的米铺不卖米给你,那是因为他们的米已经被我收了,你敢把国库的米粮换成陈米霉米,就应该知道迟早有一天是会被捅出来的。” 穆明舒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来,却让赵奕彴的内心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他在国库领的米粮吃死人这事,穆明舒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他封锁的十分严实,除了自己人几乎没有人知道,穆明舒到底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他的人里头有细作? 第一次,赵奕彴开始正正式式的对穆明舒改观起来,他差点都忘记了,她本就是将门之后,又怎么可能做个真真正正的闺阁女子,又怎会如那般闺阁女子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是前世也曾发生过的。那时候穆明舒已经是宸王妃,对赵奕彴的迷恋只增不减,当他对自己说下属将救灾的米粮换了陈粮霉粮,并且吃死人的时候,那种悔恨的表情深深的刺痛的穆明舒的心。 所以她主动包揽了米粮的事情,务必要在事情戳穿之前将陈粮霉粮换过来。那时候穆明舒每天起早贪黑,顶着各种压力和质疑将赵奕彴所需的米粮凑齐之时,也不过得了他一句:“王妃辛苦了。” 再活一世,穆明舒要再如前世那般蠢的话,也不必重生了。救灾的米粮由大臣,皇子亲自押送,他的下属如果不经过他的同意敢私自换粮吗?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再说救灾的那些米粮到底去了哪里?他的下属换了那些米粮有何作用? 穆明舒却是记得,前世赵奕彴可是私自养了一支军队的,为了支持他,穆明舒还从自己的嫁妆里头拿了不少体己去补贴他的军队。 爱他时,心里脑里都是他,整个世界都是他,那些个明显的漏洞摆在眼前也看不见,如今想想真是觉得蠢得不行。 屋子里一时静谧得可怕,问春跟问夏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己姑娘这副模样,愣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从来都不恨宸王殿下,您可别往脸上贴金。”穆明舒眉眼含笑,仿若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我只是厌恶你,恶心你,我的眼里从来都容不得沙子,像你这样一只大蛀虫,我更加容不下。” 都是陷入爱情的人都是傻子,穆明舒曾经也是,她明明那么喜欢赵奕彴,却还忍着心痛给他纳侧室,妾侍,她就不知道那时候她是怎么容得下那些个人的。 幸好,这一切都是曾经了,穆明舒再也不必小心翼翼的去取悦一个只会逢场作戏的男人了,再也不会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了。 赵奕彴眉头紧紧蹙起,那双桃花眼也带了几分冷意,他将穆明舒从上到底的打量了一番,最后才抿着薄唇轻轻一笑,仿若恍然大悟一般,又似悔恨不已般说道:“当初,我若及时出门迎亲,你也会欢欢喜喜嫁给我吧。”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穆明舒的回答,她只是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意,目光盯着青花瓷茶碗说道:“人走茶凉,我人未走,茶已经凉了,宸王殿下保重。” 说着便起身,自有问春问夏给她系上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又将椎帽带好,这才转身离开。 脚步已经跨出大门,穆明舒还回头说了一句:“不用想买米粮之事了,这条路是行不通的,赈灾米粮吃死人的事迟早会传出来,你要是因为这件事这么早就死了,那可就没得玩了,我还没看到沈初瑶欢欢喜喜嫁给你的情景呢。”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似往日的温和,而是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不过她现在还不想赵奕彴跟沈初瑶这么快就死了,她要的是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将他们的手脚砍断,放进缸里用盐水泡着,哪天高兴了就抬出来晒晒太阳,哪天不高兴了就在他们身上片两片肉出来玩玩。 穆明舒的身影在锦华楼消失,赵奕彴透过二楼的窗柩看见她上了那辆宝盖华车,看着她的车架慢悠悠的消失在大雪之中。 他眉头微挑,多情的桃花眼里多了一抹趣味,或许当初欢欢喜喜的将穆明舒娶进门是件很好的事情,不过,现在也不迟,他相信,迟早有一天,穆明舒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如果穆明舒知道他还有这样想法的话,肯定会嗤笑他做梦。 不过还未等来他做的梦,却等来一件让嘉文帝震怒的事情。 穆明舒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一副不曾睡醒的模样,正由问冬伺候着穿衣,云姑掀帘而入,眉头都蹙起一个川字了。 也不避讳穆明舒还在穿衣裳,开口就道:“赵奕彴出事了。” 第三十三章:指尖上的粉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彴出事那是迟早的事,对于穆明舒来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虽然比预想的快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她并不能明白,为什么云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见云姑面色不善,她还是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这才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昨儿半夜,赵奕彴赶路去往下个县区赈灾,却不曾想半夜让灾民截了赈灾米粮,并且痛下杀手,赵奕彴身重数刀,最严重的一处距离心口只差一寸,随行的二十名侍卫死得只有四位,当然灾民也死伤不少。 据不完全统计,侍卫加上灾民总共死了七十余人,米粮被抢,宸王殿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剩下的四名侍卫皆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奏报连夜快马加鞭传到御书房,紧接着出事的地方官为了自保,不得不奏报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灾民,而是一群霸山为王的山匪。 嘉文帝大怒,让大理寺彻查此事,务必要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卿本就是赵奕彴的人,只需将山匪的嚎头喊出来,这件事就算不是山匪做的也成了山匪做的,至于那些个传说是山匪的人到底是不是山匪也无人得知。 云姑不带一丝情绪的将事情道来,穆明舒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死了七十余人?” “对,除了十六个侍卫,其他的都是知情的村民,没一个活口。”云姑语气冰冷的补一句。 穆明舒的脸色更加无血色,是她太自以为是了,狗急了也要跳墙,更何况赵奕彴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七十余人,整整七十余无辜的人,全部都命丧黄泉,至死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抬起雾蒙蒙的杏眸,怨恨,悔恨,这样纠结的情绪在她眼中一览无遗,她说:“云姑姑,我,那,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都是因我而死的。” 前世,穆明舒很积极的替赵奕彴处理了米粮之事,一直到雪灾过去,算上那两个因为问题米粮而死的人,整个大都在这次灾难中死去的人也不曾超过十个。而这一世却因为她从中作梗,整整死了七十余人,这七十余人的命可以说是她一手掐断的。 云姑见不得穆明舒这副懦弱的样子,她是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对她而言成大事者手上怎么可能不会沾染上无辜人的鲜血,但凡上位者都是踩着别人的人头而一步步走上去的。 “明舒,你要明白,想要做大事绝对不能畏首畏尾。今日死的不过是七十余人,他日有可能就是七百,七千,乃至七万,如果每一次你都像这样悔不当初,那我劝你,不要再跟赵奕彴斗下去。再怎么咽不下心里那口气,你也必须要咽下去,将那些眼里容不得沙的性子收敛起来,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安度这一身。” 这是云姑劝诫她的话,穆明舒到底只是个闺阁女子,年纪又不大,即便心再狠也不会狠到哪里去。所以云姑还是希望穆明舒放下心中那块疙瘩,不要再跟赵奕彴起冲突,毕竟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做事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可云姑有哪里知道,穆明舒是死过一回的人,就算她放下自己的仇恨又如何,谁能担保赵奕彴不会登上宝座,登上宝座之后会放过穆府的人。穆府在军中的声威远远超过坐拥江山的帝王,没有任何一个上位者喜欢这种感觉,像赵奕彴这种人,更加不会喜欢。 穆明舒将云姑的话听进去了,她告诉自己,若是不能硬下心来看着别人死,那就必须等他日看着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死。 一连好几天,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停的抄写佛经,只有不停的抄写,才能让她心里有一丝自我欺骗的安慰。 外头情势多变,穆明舒都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一局赵奕彴赢了,她再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赵奕彴拿自己的命去博了一局,不仅将米粮之事处理得干干净净,还将自己先前的臭名声挽回了不少。 尽管还是有人将他遇袭之事剖解得淋漓尽致,但依旧不能盖过他为国为民险些身死的好名声。 对于这件事最终的发展,是超出了意料之外的,赵奕衡竖起大拇指对赵奕彴佩服得五体投地,嘴里却说:“要是本王下刀的话,绝对不偏不倚,让他一次性死个透彻,免得活着受罪。” 大雪飘零多日,终于在正月十七这日停了,天空中纷飞的雪片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艳阳。厚厚的积雪被太阳光一照,便融成了水,到处湿答答的,天气儿倒是越发冷得厉害。 宸王殿下赵奕彴已经被挪回京城王府了,但凡在朝的大臣不管愿意与否都去探望一番,而还在伤中的赵奕彴就躺在床上迎来送往,一人不落。 穆将军穆礼也去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型矮小的青衣小厮,那小厮隔得远远的就冲还躺在床上的赵奕彴勾唇一笑,无声的说:“宸王殿下。” 面无血色的赵奕彴面色一变,继而猛的咳嗽一番,整个人显现出疲惫之态来。 不用他开口,自有官员自动说道:“想来宸王殿下已经累了,我等就不打扰殿下养病了。” 赵奕彴抬抬手,一副连开口说话气力都没有的样子:“多谢各位来探望本王,有心了。” 众人鱼贯而出,那青衣小厮并没有随穆礼离开,反而踱步到赵奕彴跟前,屋里头除了二人再无其他人。一张清丽无比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穆明舒索性坐到床边,对着赵奕彴吃吃笑,声音聆听动人,可说出来的话却犹如修罗鬼刹:“你说那下手的山匪怎么就失了手?他应该将你大卸八块丢进油锅里头烦炸一番才是。” 赵奕彴一丝怒意都没有,扯着唇轻笑:“没有你的允许,本王哪里敢这般轻易就死了。” “呵呵,也是。”穆明舒轻笑,指尖轻轻抚上赵奕彴离心口只有一寸距离的伤口:“可惜了,倘若再上一寸便更加完美。”说着咯咯笑起来:“真是难为你了,居然想出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的法子,也不知道你这伤口究竟养不养得好。” “万一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留着这条命苟延残喘,看着我如何让你生不如死。” 她脸上带着绚丽的笑意,可每说的一句话都让人觉得阴寒刺骨。 赵奕彴抿唇不语,心头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仿佛穆明舒对他有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但是他根本想不到除了退亲那件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恨自己。 还是说,穆明舒本就是这种性子的人,得不到的就要毁去?赵奕彴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从前的那些了解恍若都是假象。 “好,本王一定会好好活着。”赵奕彴垂下眼脸,一本正经的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穆明舒点点头,一脸欣慰的模样:“那就好,你知道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呵呵,是吗?”赵奕彴轻笑,伸手拉住穆明舒冰凉的小手:“舒儿,你这是爱之深恨之切吗?” 穆明舒面色一僵,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快速抽回手,继而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殿下,你这样理解也可以,或许他日你生不如死求饶之时,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告诉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这样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不过,即便你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同青衣小厮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屋内,赵奕彴蹙眉不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情却十分糟糕,就连身上的伤口也觉得不甚舒服起来。 穆礼负手站在长廊那一端,见穆明舒完好无损的从屋里出来,什么也没说,只领着她回府。 他是不赞成穆明舒来见赵奕彴的,就像当初他并不看好穆明舒喜欢赵奕彴一样,不过一切都是她喜欢他便也顺着她罢了。只要他在世一日,只要穆府一日不倒,穆明舒依旧会过着无忧的生活。 问春双手插进袖口,站在廊下翘首以待,不时的跺跺直骂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穆明舒依旧一副小厮的打扮,外头套了件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独自回到韶华苑。问春远远的看见她犹如闲庭散步般的走过来,忙敲了敲耳房,这才三两步跑上前。 “姑娘,你可回来了,今儿个外头可冷了,快进屋里坐坐。” 穆明舒神色有点疲惫的点点头,不发一语的入了屋,一股暖气直扑面门,让她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问夏端着盛着热水的银盆跟着也进了来,将银盆放在架子上,轻声唤道:“姑娘快来洗洗。” 穆明舒抬手看看指尖还剩下的一丝白色粉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 只是洗个手,穆明舒便换了五六次水,连指尖好看的指甲也小心翼翼剪得干净。 不知情的问春还嘟囔:“沐个浴也没这么些个讲究的。” 惹得问夏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收声。 第三十四章:“偶遇”?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日头一出,积雪也化得快,虽然天儿冷,但眼瞧着再也不用一直闷在府里,到底还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京中那些贵妇三三两两的约着一块去弘法寺上香礼佛,尽管只是去趟寺庙,也足够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小姐们开心的了。 刘氏也跟吏部侍郎的夫人余氏约了正月二十二这日一块去,刘氏心里头有事,要不是连下那么久的大雪,她只怕早就去一趟了。 打听到消息的穆明舒心中一喜,忙差了问冬去叫穆明洛跟穆明潇,三人结伴一块去了刘氏那里。 一袭秋香色衣裳家常袄裙的刘氏正伏案看账本,见几个小辈来了,忙招手让她们进屋里,又是奉茶又是奉点心的。 “天还冷着,你们怎么就过来了。”穆府人丁不旺,来来去去就这么三个姑娘,也不分嫡庶亲疏,都一般对待,那会大雪的时候,连早上请安都免了,只管让她们睡到自然醒。 穆明洛性子活跃,闻言笑道:“娘,你这样惯着我们,他日我们要是嫁人了可怎么办好?”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最小的穆明潇都闭着嘴巴不说话,眼光却瞟向穆明舒。 等过了八月穆明舒就十七岁整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已经成亲生子了,她本来成亲的时日就比较晚,却没想到最后婚事还没成。 见大家神色不对,穆明洛这才猛的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话了,忙陪着笑,讨好似的看着穆明舒:“姐姐,明洛不是有意的,本来明洛也不是说你……”话到后头越说越小声,几乎都快听不见了。 神色自然的穆明舒搁下茶碗笑道:“我可不在意,二妹妹既不是说我,难道是说自己?” “姐姐……” 到底是个小姑娘,被穆明舒一说便羞得大脸红。看着穆明洛越发长开的脸蛋,穆明舒也有些发愁,今岁明洛十三岁了,也得开始议亲了,可自己又还没着落,她的婚事只怕得拖着了。 她记得前世,穆明洛的夫君是夏国公的嫡次子夏安,除了能力不显之外,倒是跟穆明洛的夫妻关系极和睦,只可惜她嫁过去没两年就没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 说来也是个痴情人,不然又怎会年纪轻轻就立了贞节牌坊,一想起那块冰冷的贞节牌坊,穆明舒对她越发怜悯起来。这一世不管穆明洛嫁不嫁夏国公的嫡次子,她都要帮她改变命运才是。 确定穆明舒真的没有放穆明洛的话放在心上,刘氏这才笑骂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还是黄花闺女,还不嫌害臊。” 又道:“我跟吏部侍郎的夫人相约好正月二十二那日去弘法寺,你们可提前收拾好东西。” 穆明舒跟穆明洛对视一眼,皆笑着不接话,穆明潇没个正行的一把搂住刘氏:“母亲,就等你这句话了。” 刘氏气结:“你们这些个小丫头……” 三人捏着帕子捂嘴咯咯笑。 到了正月二十二那日,五辆挂着穆府灯笼的车辆浩浩荡荡的从穆府出发了。 刘氏带着穆明潇乘一辆,穆明舒跟穆明洛共乘一辆,后头两辆坐着随行的丫鬟婆子,最后一辆便装着随行所需的物件。 穆明舒带了问夏跟问冬去了弘法寺,这两个人性子都比问春沉稳很多,问秋又素来是个闷不啃声的。为了带谁去这事,问春还不开心了两天,直到问夏答应给她稍弘法寺最有名的绿佛饼这才开怀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出了城门,与穆明舒共乘的穆明洛时不时的用目光偷瞄穆明舒,即使是闭目养神的时候,也能感受她毫不避讳的打量。 终于穆明舒忍不住了,睁开双眼,如羽扇般的睫毛轻轻扬起,不点而朱的红唇轻启:“二妹妹总是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 被抓包的穆明洛脸一红,忙垂下眼帘,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什么。” 穆明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继而又闭上眼睛,穆明洛细细的声音这才传入耳中:“姐姐,你当初拒亲到底有多大勇气?你曾经不是很喜欢宸王殿下吗?” 穆明舒睁开清亮的眸子,她不明白穆明洛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还是想了想很认真的告诉她:“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就能无所尊严,他敢将我的花轿晾在王府门口而不迎,就已经证明他并没有真心想娶我,甚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如果这样我还执意要嫁给他,不是我傻就是我脑子坏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脑子坏了,人傻了,穆明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似过来人一般告诉穆明洛:“寻一个喜欢你的人,比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更好,可倘若都不行,那就寻一个能给你尊重的男子。” “姐姐……”穆明洛羞得大脸红,前两天刘氏跟她说过议亲之事,让她性子收敛一点。 可她知道穆明舒究竟为何而当众退亲,又清楚她娘亲为了给爹留个子嗣,又提起了纳妾之事,反反复复思虑了两日,她始终还是觉得不用嫁人在家做姑娘是最好的。可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以后成亲的日子又有些许期盼,真是左右为难,纠结死人了。 穆明舒本想说:“你别担心,到时候我给你把把关。”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其实本跟没有立场去说这样的话,倘若自己真能把好关的话,前世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今世只所以看得清,也不过是托了前世不得好死的功劳。 “你且放心吧,我们家二妹妹美若天仙,到时候求亲的人定然从东大街排到西大街,舅母一定会给你把好关的。”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拍拍穆明洛圆润的手。 惹得穆明洛小脸蛋儿涨得通红,娇娇气气喊一声:“姐姐,你怎么这么坏。”继而背过身去再也不理她。 穆明舒倒是爽朗的笑两声,并不将她这些小女儿情怀放在心里,谁还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 弘法寺的寺宇建在一处并不算高的山峰上,马车到了山脚便停了下来,自有小沙弥引着众人步行上山。 引穆明舒等人上山的是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脸蛋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似得一板一眼的叫:“施主,施主。” 惹得刘氏大发母性光环,又是让小丫鬟给他塞糖又是给斋食,那小沙弥既想要又不敢要的模样更是惹得刘氏心疼。 抓了一把糖就往他怀里塞:“不就是些糖,不碍事的。” 瞧着刘氏那模样,穆明舒这才明了刘氏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只怕还是子嗣问题吧。 前世刘氏在今岁三月抬了个良妾给穆礼,但因为这个良妾到底夫妻关系失和,刘氏四月被诊出喜脉,到五月中腹中孩儿便没了。穆明舒前世那时候已经嫁入宸王府,并不知道刘氏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但是她去看望刘氏的时候却见那良妾伏小做低哭哭啼啼的站在院子外头,见着自己还腆着脸上来请安。 那时候穆明舒心里脑里都是赵奕彴,哪里还耐烦来管这些事儿,如今想来,那良妾定然也不是个好的。 穆明舒默默的叹口气,直到她身死的时候,不,是穆家灭门之时,穆家这一辈都不曾有过男丁,也就是真正的后继无人了。 那小沙弥或许是因为拿人手短的原因,在前头引路还时不时说一些弘法寺的典故,说到兴起之处还会加几句“我师父”的见解。 穆明潇觉得这小沙弥太多话了,拿眼瞪他:“怎么全是你师父说的。” 小沙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师父说,我大了自然就懂了。” “那你师父有没说过你什么时候长大?” “自然是长大的时候长大……” 穆明潇跟那小沙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样讨论起来。 走在穆明舒身边的穆明洛拉拉她袖子,在她耳边低语:“姐姐,你看那头是不是沈侯爷家里头的女眷。” 穆明舒侧头就看见一袭正红云燕细锦衣,下着同色撒花银丝裙的沈初瑶,外头披着一件八团喜相逢后锦镶银鼠皮披风,细长的发丝挽了灵蛇髻,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并金累丝红宝石步瑶,耳间挂着景泰蓝红珊瑚耳坠,脸蛋尖尖,双眉修长,胭脂淡抹,姿形秀丽,如此张扬的打扮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来。 可是再细瞧她的面容,脸色蜡黄不说,面上的脂粉也盖不住眼周围的一圈色斑,双眼凹陷无神,无端端像老了好几岁一般。 穆明洛撇撇嘴:“那沈家二小姐还真好意思出门来,也不怕污了她人的眼。” 穆明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怕污了眼便莫看她罢。” 她等的就是沈初瑶,要是沈初瑶不出门,那才是叫人遗憾呢。 似是感受到这头的目光,沈初瑶也侧过头来,见穆明舒冲自己一笑,当下冷了脸轻哼一声转过脸去。 那与她一道结伴的是广西都督的嫡长女王若婉,见沈初瑶神情不对,还特意转过头看了穆明舒一眼,冲她一笑,却一把被沈初瑶扯过去。 “你可不要跟这种有心机的人玩,没得把你带坏了。” 第三十五章:不速之客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沈初瑶说的便是那副梅花画轴了,当初穆明舒特意让人将画轴给她送过去,只一眼她瞧着上头的小字便笑不出来了。画轴上的墨迹很新,明显就是新作的,不管是画技还是字迹沈初瑶都认得出是赵奕彴的。可为什么赵奕彴新作的画会从穆明舒手中送到她手上来,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就值得深究了。 既然知道事情不对,沈初瑶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暗地里也着实调查了一番,得到的结果却更加让自己生气。圣旨下来以后,最受伤的人是她沈初瑶才对,赵奕彴不但不出面安慰安慰她,反而还亲自画副画作送给穆明舒,恭贺她封为县主。 这一事沈初瑶虽然没有找赵奕彴捅出来,但是她都记在心里,她明白这不过是穆明舒的一个小计谋,所以她越加要当作没有的事一般,但是这样并不代表她待见穆明舒,所以说出来的话也不甚好听。 那广西都督的嫡长女王若婉也是个拎得清的,闻言也不说什么,心里却对沈初瑶越发鄙夷,要不是自己的母亲与她母亲是亲姐妹,她断然是不想与这等人交往的。 众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弘法寺,丫鬟婆子们把东西送去歇息的厢房放好,主子们就进正殿焚香膜拜。 刘氏领着穆家三个姑娘跪在蒲团上,闭目诚心祷告一番,这才拿起签筒慢慢摇出一支签来。 穆明舒也学着她的样子摇出一支竹签,她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倘若真的有用,那人这一世又如何过得这般辛苦。 她葱白的手指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签,还不曾看清上头的字,就听得一声嗤笑:“穆家妹妹,你这是求姻缘吗?” 不用抬头也知道这刻薄的声音出自谁的口。 刘氏侧目看见一身华贵的沈初瑶,神色很是不悦,她从容的站起身来,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开口到:“这是谁家的孩子在佛门清静之地乱嚷嚷。” 沈初瑶原本笑意莹然的脸上顿时一变,冷哼一声:“今岁都十七了,连门像样的亲事都没有,不求姻缘难道还准备在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她就是要踩穆明舒的痛脚,谁让她不痛快,她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谢谢这位姑娘关心,我们家姑娘眼里都容不得沙,即便当一辈子老姑娘也好过饥不择食毁人姻缘的好。”刘氏一脸正色,大有一股你家大人不教你,我替他们教教你的意味。 沈初瑶气得银牙咬的吱吱响,饥不择食毁人姻缘不就是含沙射影的说她。 跟在沈初瑶身后的王若婉瞧着情况不对,忙出来打解围:“对不住这位夫人小姐,我表姐不会说话,还望各位海涵,莫同她计较。”又拉了拉沈初瑶的衣袖:“初瑶表姐,你可记得姨妈说的话,切莫耽搁了正事。” 沈初瑶闻言撇撇嘴,冷哼一声:“哼,老虔婆。”到底是晚辈不敢大声说。 王若婉眉目一动自有丫鬟走到案前捻起三支线香,将它点燃,然后递给沈初瑶。 沈初瑶将线香接过,抵于额头跪在蒲团上深深拜了三回,这才让丫鬟呈上去插进香炉。 没有人知道她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大概也没人会好奇,刘氏带着穆家三个姑娘转身出门,只有穆明舒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她双眉蹙起略显难受,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双手交握立于腹部。 穆明舒勾唇嘲讽一笑,眉目间皆是冷意。 刘氏带着穆家三个姑娘出了正殿,便寻了解签的僧人。 那解签的僧人接过刘氏跟穆明舒的签,取了签文来,这才在坐下抚一把山羊胡,笑眯眯的一脸祥和的说:“这位夫人是下签,这个小姐的倒是上签。” 又问:“是夫人的先解还是小姐的先解?” 穆明舒自然是让给刘氏先,那僧人便也不客气的问她求什么,这才捻着山羊胡打量刘氏一番,开口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不瞒夫人说,老衲看你的面相却是子女缘薄。”说完又行一佛礼口中喃到:“阿弥陀佛。” “多谢大师。”刘氏双手合十朝解签僧人作揖,原本还有些希翼的,此时此刻也再无念想。她一脸灰拜,如霜打的茄子,这么多年也才育了一个女儿,不用他人说她也知道自己定是子女缘薄的。可自己心里有数是一回事,从这些个大师口中知道又是一回事。 只所以选择来弘法寺,也是因为这里求的签最灵验,刘氏默默叹口气,心道给夫君寻摸妾侍之事只怕耽搁不得了。 那僧人说话的时候,穆明舒一直盯着他看,却见他神色自若,谈吐调理清晰,甚至她都快以为那僧人说的话都是肺腑直言了,却又见他撞上自己目光时表现出来的一丝不自然,只一瞬即逝,穆明舒心里也有了底。 “大师还望帮我看看这签。”穆明舒清浅一笑,杏眸清澈,亲和力大增,让那老僧人以为方才那直击心底的目光是错觉。 他轻咳一声捻起那一缕山羊胡说道:“不知姑娘求什么?” “姻缘。”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姑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夫贵妻荣,子息环绕……” 那僧人还不曾说完,穆明舒便无礼的打断:“大师,曾经有个得道高僧给小女子批过命,他说我印堂发黑,满身煞气,是那天煞孤星,一生无夫无子女,年纪轻轻的还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她的声音很轻缓,仿佛再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可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却犹如那地狱鬼修罗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吓人。 刘氏闻之色变,才要开口,就见穆明舒投给自己一个眼神,这才打住。刘氏是听不得穆明舒说这些话的,且不说到底有没有得道高僧给穆明舒批命,就穆明舒说的这番话就不该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的,这跟诅咒自己有什么区别。 那老僧也忍不住打个冷颤,扯扯嘴角露出一抹不甚好看的笑意:“姑娘,这哪里是得道高僧,分明是个骗子。” “哦?那大师认为怎么样才不算骗子?”穆明舒的笑容依旧如三月春风般温煦,摸着手上那幅今日才第一次戴的暖玉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像大师这样的人?” “披着高僧的袈裟却做着丧尽天良的事,唉,也不知道那得道高僧到底在哪里修行,他日我若真个大富大贵了,定然要让人去把他修行的地方给掀了。”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神情,穆明舒轻哼一声:“本县主也是那等子秃驴敢胡乱批命的。” 明明说的是另外一个僧侣,可那解签的僧人额头冷汗涔涔;明明是一个小姑娘嘴里随口说的话,可那解签僧人周身感觉寒气环绕。这种感觉委实不太好,想他一把年纪了,竟是给一个小姑娘的气性给镇住了。 老僧人轻咳两声,悄无声息的摸把汗,也不回答穆明舒的话,只道:“夫人,小姐,签已经解了,贫僧也到了做午课的时候,众位请自便。” 双手合十念打一句佛语,转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穆明洛蹙眉对着那抹青衣僧袍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这老秃驴是想骗点香火钱吧。” 这句“老秃驴”还是方才学着穆明舒说出来的,她说得这一句,也没有人回答她。 刘氏目光深沉的看着穆明舒,心思千转百回却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穆明舒噗哧一笑:“舅母这是怎的了。” “您可别把我方才的话当真了才是,像这种穿着僧袍招摇撞骗的人,不说两句狠话吓唬吓唬他,哪里拆穿得了。” 良久,刘氏只得低低叹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穆明舒明艳的脸蛋:“明舒,你真的长大了。” 穆明舒笑着,却不说话,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因着解签这事,刘氏也没心情去听禅了,索性带着穆家三位姑娘回了禅房歇息。那吏部侍郎的夫人余氏也已经到了,只不过她们府里的分到的禅房跟穆家的还有些距离,余氏便差了身边的大丫鬟青青来个刘氏请安,又说余氏此时正在正殿,一会还要去听禅,只怕要过了响午才有时间去拜访刘氏。 刘氏扯扯唇角道:“无碍,下午寺里有放生会,到时候我在万生湖等她便是了。” 青青得了话,笑眯眯的走了。 待午时吃了斋饭,又歇息了一会,刘氏这才又领着穆家三个姑娘去了万生湖。 这才正月里头,前阵子下了那么多天的雪,尽管如今已经化了,还是冷得厉害,湖面上的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 穆明舒今儿个穿件丁香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倚坐在湖中亭铺了棉垫的石凳上,她身边一左一右坐的是穿着天青色织锦镶毛斗篷的穆明洛,大红色缎绣氅衣如年画娃娃般的穆明潇。 本就是自家三姐妹一块谈心说话的时候,偏偏眼前却站了两个不合时宜的两个人。 一个是披了八团喜相逢后锦镶银鼠皮披风的沈初瑶,一个是水红色云丝披风的王若婉。 第三十六章:落水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沈初瑶的脸色苍白,双眉蹙起,很是不耐烦的说:“可否将亭子借给我歇息一会?” 这话是客客气气的,可那声音却又带着几分不屑,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显露无疑,仿佛让你腾个位就是给了你天大的荣耀一般。 穆明舒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的品尝着弘法寺里奉的苦茶,嘴角微弯:“地儿是本县主占的,你想要,本县主就要腾给你吗?” 王若婉闻言便暗道不好,早知道这个仙蕙县主会来此处,打死她也不会跟沈初瑶来弘法寺。 她微不可觉的扯了扯沈初瑶的衣裳,轻唤:“表姐,不如我扶你先回禅房吧,这里风又大,一会你头疼又犯了。” 可王若婉太不了解沈初瑶了,越是得不到的,她偏偏就要得到,闻言狠狠瞪了王若婉一眼:“没出息。” 一把甩开王若婉,沈初瑶复又说:“穆明舒,你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县主罢了,我可是准宸王妃呢,今后你见了我,还得行大礼,别给脸不要脸的。” 穆明舒这才抬起头,轻蔑的看了沈初瑶一眼,又垂下头来摸摸手腕上的暖玉镯,嗤笑一声:“哦?准宸王妃?怎么还有个准呢,本县主就算是个徒有虚名的县主,那你这位准宸王妃更是不能乱了礼数。” “别忘了,在你没有成为宸王妃之前,你还是沈侯府的姑娘,更别说,即便成亲了的也还有休妻和离一说,你这还没成亲了,婚事做不作准都难说。” 穆明舒就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每一句话都云淡风轻的,却把沈初瑶气得要死。 她还没跟赵奕彴成亲呢,穆明舒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想她和离被休,甚至诅咒她婚事有变。沈初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顿时脸色也不苍白了,眉头也不蹙了,就连什么劳什子的头痛也没了。 “穆明舒,你以为我跟宸王殿下的婚事作废了,你就能当上宸王妃吗?”她的目光在穆明舒身上扫了一个来回,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吧,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沈初瑶双手抱在怀里,笑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的贝牙:“放眼整个大都都没人敢娶仙蕙县主回家了吧,毕竟年纪这么大了不说,还被退过亲。” 一直坐着看好戏不吭声的穆明洛捂唇一笑:“就宸王妃那个位置,双手送给我家县主姐姐,她都不稀罕呢,我娘可是说了,宁愿在家养个老姑娘,也绝对不让我们家的姑娘做那等子下作的事。”她学着穆明舒的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初瑶一眼,然后转过脸捂唇继续笑,仿佛遇到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 沈初瑶目光狠毒的朝穆明洛瞪过去,却奈何穆明洛都懒得看她。 什么宸王妃的位置,什么嫁不嫁得出去,这些穆明舒都不在意,只是觉得沈初瑶那排牙齿太刺眼了,心里琢磨着以后是一颗一颗扒掉的好呢,还是一锤子敲下去,敲烂几只算几只,总之要给她处理掉。 没人敢娶不是更好,等她把赵奕彴跟沈初瑶弄死了,在家安安心心的当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老姑娘不是更好。 “还是二妹妹明白我,在家做个老姑娘也挺好的。”她站起身来,冲穆明洛眨眨眼,又转过头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初瑶:“也是,仙蕙县主好歹能当众退亲,不知道到时候这位准宸王妃有没这个勇气。” 沈初瑶总算觉出她这话里有些不对劲了,蹙着眉头,满目寒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穆明舒摊摊手,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飘散开来,她上前两步走到沈初瑶跟前,贴着她耳朵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前几日我去看过他了,他说你有了身孕,他心里是高兴的,但一想到你腹中的孩儿不一定是他的,心里就膈应得厉害。” 沈初瑶心里一颤,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没有立即去思考这话里头的真伪,而是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腹中的孩儿不一定是他的?还有他为什么会将这么私密的话告诉穆明舒。 可若不是他说的,那穆明舒又是怎么知晓的。 “为了你们日后夫妻和睦,你腹中这孩子只怕保不住了呢。”穆明舒的声音又轻飘飘的传入沈初瑶耳中,震得她整个人全身麻痹,连知觉都没有。 穆明舒后退一步,目不转睛的看着沈初瑶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很想大笑一番。穆明舒啊穆明舒,你前世脑子里不是装的浆糊就是装的糨糊,沈初瑶这样的角色都能把自己唬得贴贴服服的,怪不得会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 “表姐……”王若婉见沈初瑶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忙推了她两下,也不知道穆明舒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这副鬼样子,心里却越发悔恨今日不是个出门的黄道吉日。 “表姐,方才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我先送你会禅房好不好?”王若婉嘴里说着,手上也用了里,强行推着沈初瑶走了几步。 看了出好戏的穆明洛撇撇嘴:“不舒服就在屋里躺着,非得出来荡漾做什么,一会赖到她人身上就不好了。” 王若婉闻言也好说什么,只尴尬的笑笑,越发巴不得离开此处了。 只是还不曾走出亭子,沈初瑶蓦然清醒过来,一把甩开王若婉,三两步走到穆明舒的跟前,指着她鼻子大骂:“是不是你这贱人从中作梗,你让他怀疑我?” 穆明舒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仿佛在说:对,就是我,你拿我怎样。 “你这贱人,怎的这般狠毒,你毁了我清白一次还不够,难道还要再毁第二次吗?”沈初瑶是真的怀孕了,这阵子还起了害喜反应,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不好。 她还不曾进宸王府的大门,说是择日成亲,可择日的时候已经择到四月份了,到时候她的肚子都老大了,只怕嫁衣都遮不住。她给赵奕彴去信说这件事,赵奕彴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沈初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如今他还躺在床上养伤,她能怎么样。 穆明舒还不曾接话,穆明洛倒是快嘴说道:“沈家二姑娘,你可别冤枉我大姐姐,你的清白不是别人毁掉的,是你自个儿不自重,自个儿毁掉的。”又一板一眼的教育穆明潇:“三妹妹,你且看清楚了,切莫学到这等子下作的事情,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是自个儿,而是整个家族。” 穆明潇也十分配合的点点头:“二姐姐说得好。” 穆明舒都被这两个妹妹逗笑了,也懒得理会沈初瑶,将其当作隐形人般不存在。 越是穆明舒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越是刺激到了沈初瑶,她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中,脸上的斑块也越发明显起来。 虽然没有明眼看沈初瑶,但是穆明舒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她蓄势待发的怒气,想了想还是加了一把火:“呵呵,宸王殿下说,只要我穆明舒愿意,随时随地宸王正室的位置都是我的。” 清风拂,扬起她三千青丝,勾在羽扇般的睫毛上,穆明舒伸手将其勾到耳后,眼神怜悯的看着沈初瑶:“他说,你,不过是他的一个玩意儿,跟你成亲也不过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倘若……” “啊,我要杀你这你恶毒的贱人……” 穆明舒的话还不曾说完,沈初瑶就已经处于发疯的状态了,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想要将穆明舒干脆推进这万生湖里。 亭子里几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被吓得不行,尖叫一声,而在湖边放生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也是脸色突变,狠狠替穆明舒捏一把冷汗,天儿这么冷,要真掉进湖里,也不是闹着玩的。 也注意到这边状况的刘氏更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失礼的站起身来就往亭子里奔,将余氏撇在后头。 当所有人都觉得穆明舒这回肯定惨了的时候,只见她一个轻巧的转身就避过了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紧接着只听到沈初瑶恐怖的尖叫声以及呼叫声。 穆明舒一改方才那副淡漠的模样,忙趴到亭子的围栏边,神色痛苦,杏眸雾气腾腾,声音焦急的喊道:“初瑶姐姐,初瑶姐姐……” 明明所有人都看见穆明舒伸出手去,想要拉沈初瑶一把,但是沈初瑶却像看不见她一样,只喊道:“王若婉,王若婉,快救我,快救我,我要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王若婉心里彻底恼了沈初瑶,却还是学着穆明舒的样子,红着眼睛,倔强的抿着唇,别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伸手去够沈初瑶,嘴里只喃喃道:“表姐,表姐快抓住我……” 天气本就冷,穿的衣裳又多,一浸水便犹如那夺命的水鬼一般,直将沈初瑶往水底下扯,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第三十七章:去死吧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谁都没有注意到,沈初瑶彻底没入水中之时,穆明舒朱唇轻启,脸上带笑,对着她无声的说:“去死吧。” 那样子明明和和气气的,可沈初瑶觉得她犹如地狱阿修罗一般,可怖,她的双眸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的消失在湖面中,仅余一串串水泡浮上来。 万生湖附近都是一些年纪轻的夫人小姐,眼瞧着花朵一般的人儿没入水中,俱都吓得六神无主,有捂着脸尖叫的,有拿着帕子哭泣的,一时间乱得不得了。 刘氏脚下的步子行的越发快起来,扯着嗓子喊起来,完全没有贵妇的模样:“快,谁家丫鬟婆子会鸠水的快救人,不论谁家的都重重有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可是未来的宸王妃。” 人群之中静谧了一阵,谁也没有站出来,市井之间对宸王赵奕彴的谣言又开始了,在场的非富即贵,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一身骚。 穆明舒还觉得颇为可惜,沈初瑶要是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可她又不想让会鸠水的问冬救她,可真是纠结死了。 “噗通”落水之声传入耳中,穆明舒抬头只看见一抹深蓝色的衣裳边料没入水中,顺着视线上移,就见一袭月白色长袍的赵奕衡站在岸边。玉冠束发,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而柔和,狭长的凤眸藏着一丝意味深长,手上那把白玉骨的折扇依旧风骚的摇两把。感受到穆明舒投来的目光,赵奕衡抬眸与她对视,继而清浅一笑,如三月春风般和煦。 穆明舒别扭的转过脸再不看他,小心脏却噗噗噗的跳个不停,好像方才说的做的都被他看穿了一般。 不多时却见平静的湖面上起了波澜,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拖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沈初瑶往岸边游去。 有眼尖的人看到沈初瑶身体所到之处皆是血迹,染得万生湖湖面一片血腥,那有经验的妇人纷纷皱起眉头,嘴里甚个也不说,只将自家女眷纷纷带着打道回府。 “死了没?”赵奕衡用折扇挡住那股子血腥味,颇为嫌弃的问到。 墨石将沈初瑶粗鲁的扔到岸边,声音淡淡的说:“不曾。” “命真大。”赵奕衡扯扯嘴角,将人救上来了也不理会,像这种不干净的女人,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弘法寺后院供女眷歇息的禅房内,一脸富态的李氏正躺在榻上,由小丫鬟给她按摩双脚,嘴里还直抱怨:“也不知道初瑶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怎的就突然想来弘法寺,路途又远,吃不好睡不好,还累死人……” 她这头还没抱怨玩呢,就有小丫鬟急冲冲的跑进来:“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吃得李氏身边的大丫鬟一顿骂:“咋咋呼呼的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没看见夫人正在休息吗?” 那小丫鬟扶着腰大口大口喘气,也不管那大丫鬟说什么,直直道:“夫人,二姑娘掉水里去了。” “什么?”李氏吃了一惊,忙坐起来,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指给宸王殿下的,就算手段不甚光彩,好歹也是个王妃,还是朱皇后的嫡亲儿媳,自己的后半辈子过得好不好就全靠她了。 顿时,抱怨也没有了,身体也不累了,披风都不穿就往外头跑:“怎的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掉湖里去了。” 那小丫鬟站得远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却又实实在在的看见沈初瑶想要将穆明舒推下去,却不好明说主子的错,只得说:“好,好像是与穆家小姐起了冲突……” “那小贱蹄子,真个见不得我家姑娘好是吧,被宸王殿下退了婚都没人敢要,居然还好意思出门,我呸,还仙蕙县主……” 李氏骂骂咧咧的一路赶到万生湖,就见沈初瑶直直的躺在冰凉的地上,上头盖了一件丁香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身下却是一滩刺目的猩红,整个人瞧着了无生气,犹如一具死尸一般。 当下也顾不得贵妇不贵妇的,一把将沈初瑶搂在怀里不停的哭着:“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此时原本停留在万生湖的女眷大多都离开了,包括穆明舒也被刘氏拉着走了,只留下那些个好事的贵妇人留下打探消息的婆子。 有个婆子见不得这场面,便上前劝说:“这位夫人快莫要这般,姑娘还有气儿,快抱回去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别落下甚个病根。” 李氏一听,狠狠瞪那婆子一眼:“你才有病根呢,我们家姑娘那可是金枝玉叶,你这婆子怎说话的。” 那婆子也只是好心,倒没想到让这个李氏给呛住了,气得面色通红,转身就走。 那李氏复又骂咧几句,这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让自家婆子抱着沈初瑶回禅房。 沈初瑶从里到外的衣裳不仅湿透了,还沾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给她换衣裳的婆子觉出不对劲,忙隐晦的跟李氏提了一句。 李氏也吓得一跳,瞧着那满身血迹,又联想到这阵子沈初瑶的种种奇怪反应,心中越想越是觉得吓人,这还没成亲呢,居然就珠胎暗结了,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不行,不行,这弘法寺待不得了,立即回府,越快越好。”李氏在屋里踱步一番,忙下定论。 话音才落,便听到人声从屋外传来:“沈世子夫人可在?” 李氏与那婆子对视一眼:“李嬷嬷,你去看看是什么人。” 来人是墨石,此时换了一套向寺里借的青灰色粗衣,站得笔挺的,见来人是李嬷嬷也不恼,只道:“我是睿王府的。”又指了指身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这位是我方才奉睿王殿下请来的大夫,给你们家姑娘看病的。” 知晓是睿王派来的心中暗道不好,可那李嬷嬷到底是个奴才,却也不好明着拒绝,只道:“有劳睿王殿下了,只是,我们姑娘如今还不方便见客。” 墨石一笑:“无碍,我且等一等便是。” 这意思是不看看沈初瑶到底怎么个情况,他是不会走的,李嬷嬷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回去禀了李氏。 李氏在屋里着急上火,来来回回的走动,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嘴里直嚷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可不是完了,那老大夫是睿王好意请来的,以现在沈侯府的实力也没办法拒绝。这也就算了,诊脉就诊脉,反正都是要诊的,可沈初瑶不仅是小产了,还因为冬日里浸了那么久的凉水,落得一身病不说,只怕今后都无法生育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氏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直愣愣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完了,完了……”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即便模样再出众,嫁做人妻,又有几个男人会正眼看她,沈初瑶,这辈子是完了。 好好的一个姑娘,不过一瞬间就搞成这样,李氏心里愤恨不已,立马就想到了始作俑者穆明舒。 当下风风火火的赶到穆家所住的禅房,准备将穆明舒拉出来质问一番,却只见到一个丫鬟问夏在里头,见到她还满脸笑意的说:“我们县主受了惊吓,先回府里了,留奴婢在这里看看世子夫人有什么可帮忙的。” 那李氏气得都要吐血了,穆明舒哪里是留个丫鬟看看她有没得需要帮忙的,分明是让人打探消息,好看笑话的。 真真是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讨要说法不成,李氏也只得将这事先按下,到底想着沈初瑶的事重要,立马安排人马打道回府。 而王若婉听说沈初瑶小产的消息,跌坐在圆凳上,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问方才打探消息的贴身丫鬟碧螺:“当真,当真是小产?不是来月信?” 碧螺面色苍白,声若蚊呐的说:“当真,当真是小产了,那换下来的衣裳全都是血迹不说,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倒,吓人得很。” 小产,小产,小产,这两个字反反复复的在王若婉的脑子里回转,突然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了,沈初瑶如今小产,这事只怕想瞒都瞒不住的,而她最近又与沈初瑶私交甚密,只怕自己也将受到牵连。 前些日子她娘还给她看好一门亲事,对方对她的印象也挺好的,这事儿一出,这门还不曾摆到明面来的亲事,只怕是没得希望了。 碧螺也替自家姑娘不值,怎的好端端的就碰上这样的事情了,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再重要不过,如今倒是全毁在沈家二小姐身上了。 王若婉在这里哭得伤心欲绝,而那头李氏已经带着沈初瑶坐马车回了沈侯府,临走时也没人记得来通知她,就这样将她一个姑娘家留在弘法寺里。 等王若婉主仆二人得知她们已经离去的消息时,一个两个皆气得心肝疼,人是李氏带出来的,回去的时候就一声不吭将她留在这里,亏得那李氏还是王若婉的亲姨母。 王若婉双目猩红,双手紧紧握成拳,面上带着一丝狠厉,语气冰冷的吩咐碧螺:“使个法子让人给我娘传话,让她来接我。” “既然你们先不仁,休得怪我不义!” 第三十八章:夜半急诏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去往城内的官道上,挂着各家标识的马车排了一条长龙,俱都不紧不慢的城内赶。 其中除了穆府留在弘法寺的一辆马车之外,其他四辆皆在这条长龙内。 穆明洛盯着眼前这两个气场不对的人,很是纠结自己到底是继续留下还是先避一避,不过对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睿王殿下,到底还是有些许紧张的。 张了张口还是说:“姐姐,我先去娘的马车坐会吧?” “不必了,睿王殿下一会就下车的。”穆明舒面上带着笑意,瞧着一副温婉大气的模样,可那眼里表现出来的厌恶实打实的藏不住。 “哈哈哈哈……”赵奕衡笑得爽朗,“唰”的一声展开那柄白玉骨折扇,轻轻摇了两下道:“二妹妹不必回避,本王的模样这么俊,多看两眼会有益处的。” 穆明洛还只是个小姑娘,顿时羞得大脸红,也不说话,直往穆明舒那挪了挪。 “可不是,睿王殿下这样绝美的容颜……”穆明舒笑着啧啧两声,将赵奕衡上下打量一遍:“真是可惜了。” 她也不说可惜了什么,可赵奕衡却是明白的,抿唇一笑:“本王也觉得可惜了。” 只不过这个可惜到底是哪个可惜,就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也学着穆明舒的样子啧啧出声:“……那沈家二姑娘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赵奕衡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无意说出来的,可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穆明舒,仿佛再说:“你知道我说什么。” 穆明舒方才还笑意莹然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一双好看的杏眸与赵奕衡的凤眸对视,两人都不说话,却又好像电石火光之间大战了几百个回合。 良久之后,穆明舒才垂下眼眸,睫毛细长犹如羽扇,葱白似的玉手有意无意的抚平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睿王殿下倒是喜爱多管闲事。”她复又抬眸看着赵奕衡:“这样的习惯可不好,知道的东西多了,想灭口的人便也越多。”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又带着一股子寒气,缩在她身边的穆明洛都能明显感到那股寒意。 赵奕衡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摇了两下白玉骨折扇,带了一股清凉的冷风:“本王可不是谁的闲事都管的。” 见穆明舒不理他,又继续说道:“这正月里头要真死了个把人真算不得什么,可宸王妃要是死了,那我亲爱的四哥不是得换个王妃了。” 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了,目前沈初瑶名声狼藉,赵奕彴就算不想娶也必须得娶回府去,就算恶心不到他自己,好歹只要她活着就有人记得这个宸王妃跟宸王殿下的那些龌蹉事。可真要是死了,对赵奕彴却是大大的益处,只要他有心计,那么就绝对能洗脱那些臭名声,最后还能联姻个能给他助力的王妃。毕竟目前他可是朱皇后的嫡子,他日立储之时定然是比其他几个兄弟多些把握的。 穆明舒听得一震,真是差点忘了这个茬了,沈初瑶此时要真死了,她顶多也是心头舒畅一番,可后头谁知道赵奕彴会不会找个更难对付的王妃。 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赵奕衡又说:“最近的大都可不太平,可别行些鲁莽事才是。” 大都有嘉文帝坐镇,边关无战事,雪灾也过了,如今天下太平盛世,百姓歌舞升平,穆明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从他的话中也隐隐觉出风雨欲来的味道,想了想还是问了句:“睿王爷何须多此一举?” 她问的既是今日救沈初瑶之事,又是赵奕衡为何两次都愿意帮助自己,他跟赵奕彴不对付她是知道的,可他明明可以看着自己跟赵奕彴斗个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赵奕衡觉得她这个问题有点没意思,整个大都都是他老爹的天下,只要他不干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当然这个问题他也没回答穆明舒。 …… 已经亥时初了,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嘉文帝还在伏案批阅奏章。身为一个勤政为民的帝王,有着无上的荣誉与权利,可同时也有着无边的孤独寂寞以及无际的忙碌。 他就像一尊高高在上的佛一样,享受着众人的仰望与膜拜,却注定只能是一个人站在最高处。身心疲惫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曾经拿鞭子抽他的女子,巧笑嫣然,眉眼带俏,让人心动不已,只是…… 只是往事不可追。 嘉文帝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将手上已经批阅好的奏章合上放到已经批阅过的那一堆里头,又伸手拿出一本不曾批阅的。 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江淮,捏着嗓子劝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要不歇了吧。” 嘉文帝复又打了个哈欠,低头打开奏章:“无事,还有几本,朕批阅完了就去歇息。” 那江淮是跟了嘉文帝许多年的老人,知晓他的性子,闻言也不再说话。 偌大一个后宫,住着粉黛佳丽无数,偏偏就没得人入得了这位万岁爷的眼,倘若不是为着子嗣延绵,只怕后宫都不会踏入一步。江淮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当年若是不曾出那等子事,万岁爷跟那位是不是可以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也不会闹得如今天人永隔了。 御书房里的灯芯挑了几回,嘉文帝又批阅了几本奏章,撑着疲惫又打开一本奏章,才看了两行,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快速的将奏章阅览完毕,这才狠狠的按在黄花梨木书案上。 声音冰冷阴寒的开口:“传朕口谕,让老四立马进宫。” “皇上,宸王殿下卧床养伤,这时候……”江淮话说了一半,瞅着嘉文帝越发阴沉的脸色,忙改口道:“是,奴才这就去。” 江淮快马加鞭赶到宸王府的时候,赵奕彴已经就寝了,听说是江淮亲自来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让奴婢快速给他穿上衣裳,扶着他接见了江淮。 江淮瞧着他面色苍白,行动都要人扶着,心中颇有些不忍,也不知道他到底惹了什么事让万岁爷大怒。 他将嘉文帝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赵奕彴额头已经涔出细密密的汗,最近他的伤时好时坏,折腾得整个人越发不好。太医院里头的人一个两个的查不出来什么原因,只拿“思虑太多”这种烂借口来敷衍他,他心里越气这伤势便越是严重,仿若真是因为思虑太多的缘故。 此时听闻嘉文帝大半夜的诏他进宫,也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只好扯着干裂的唇瓣笑道:“不知江公公可知道父皇半夜急诏可是为了何事?” 江淮拱拱手:“这个,奴才也不晓得,宸王殿下见到皇上自然就明了。” 见他不愿多说,赵奕彴也不勉强,只请他稍等片刻,换了衣裳就同他一块去。 赵奕彴到底伤势不好,披了黑貂皮大氅坐在马车上,还得另外烧盆银丝碳才不觉得冷。从宸王府到皇宫不过那么点路,他居然还睡着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惊得他忙坐起身来,越发觉得伤口疼的厉害。 “宸王殿下,还请下车。”江淮在马车外唤得一声。 赵奕彴白着脸扶着马车上的门框,歇了半天这才缓过气来,行动缓慢的下了车。因是进宫不能带贴身伺候的,江淮颇不忍心的差了个小太监扶着他慢慢往御书房走去。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一片狼藉,朱皇后一身大红朝服跪坐在地砖上,发丝蓬乱,满脸泪痕,一双包养得十分好的手紧紧抓住嘉文帝龙袍的下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是的,皇上,不是的,臣妾没有这等心思,臣妾,臣妾只是护儿心切。”她哭得全身发抖,完全没有一个身为皇后的姿态,犹如那市井小妇一般。 越是这样,越是让嘉文帝感到恶心,他一把踢开朱皇后,声音冰冷的说:“你护儿心切,你儿子做出这等子事来,你有什么资格来护他。” 他指着朱皇后,越发愤怒:“你今儿个夜里穿着朝服硬闯御书房,不就是想告诉朕,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生的儿子就是大都最尊贵的皇子王爷。” 嘉文帝突然冷静下来了,声音也不如方才那般大,却带着几丝不屑与嘲讽:“朕告诉你,朕能让你当上大都的皇后,自然也会让你从皇后这个位置摔下去,你以为朕真的害怕你们朱家?朕只不过是想让你尝尝如今当上皇后的滋味,在后宫没有权利,没有势力,更加没有宠爱,过得还不如那等子新晋的美人。”他蹲下身来一把捏住朱皇后的下颚,痛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你不是一直想当皇后吗?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位置吗?现如今你觉得怎么样?舒服吗?” 朱皇后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的哭泣,人人都以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一切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了惩罚自己而给的。 可同时的,她又对眼前这个男人无限的鄙夷,他只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来,却从不去想想自己有无过错,他就是一个胆小懦弱不愿意承担的小人。 第三十九章:臣妾知错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但这些朱皇后只能放在心里,她不能说,也不能有一丝表现,她的命,她儿子的命,乃至整个朱家的命都在他手里捏着,只要一个不高兴,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赵奕彴慢慢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大门紧闭,里头伺候的奴才也都被赶了出来,隐隐还能听到两句怒骂之声。他眉头一跳,必然是想到朱皇后在里头,心里却暗叹今日不管是什么事只怕都善了不得了。 从小赵奕彴就知道嘉文帝对他母后十分厌恶,可她却能在先皇后仙逝之后坐上后位,并且一坐就是这么多年。他不明白嘉文帝跟朱皇后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给她最尊荣的地位,却从来不给她尊重,甚至在后宫朱皇后都没有一袭说话的权利。 但是有一点很好,嘉文帝尽管再怎么不待见朱皇后,却始终不会在儿子面前做贱她,但是今日嘉文帝却并没有这么做。 朱皇后还不曾出来,赵奕彴便被宣了进去,瞧着满室狼藉,再看看朱皇后的狼狈,他满脸讶然,却一字不说的跪下。 嘉文帝冷笑一声:“果然是母子,一个两个都多心思。” 因行的路远了,再加上伤口隐隐作痛,赵奕彴满身细汗,跪在地砖上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儿臣不敢。” 心里那不好的预感越发严重,心思百转千回,这些天来除了卧床养病之外,他什么事都不曾做过,近来唯一的一件事还是米粮之事?可他做的时候明明将痕迹都抹干净了,任何人都查探不出来。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嘉文帝当着朱皇后的面,将一封奏章扔到赵奕彴跟前,话音越发阴冷冰寒:“私自调换米粮吃死了人,就想出一计杀人灭口,一了百了。你有什么不敢的?朕还没死没病,你就敢做欺君之事,他日朕要是老了病了,那你是不是要弑父夺位?” 嘉文帝的声音带着帝王惯有的威严,一掌拍在书案上,将书按拍成两段,上头不管是批阅了还是不曾批阅的奏章都跌落下来,混到一起。 “儿臣不敢,儿臣冤枉的。”赵奕彴心头一跳,也不看那奏章上头写的什么,忍着身上的伤痛越发匍匐得低,嘴里却打死都不承认。 当日米粮吃出人命,他又被穆明舒截了胡,根本买不到米粮来缓解当时的状况,这招杀人灭口是无奈之下的釜底抽薪。做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在掌控之内,确保没有一个漏网之鱼,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抹灭的干干净净。他相信,参他一本的人,只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并没有直接的罪证,所以他不能认。 “冤枉。”嘉文帝冷着脸,看了朱皇后一眼继续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朕冤枉你们,那你们倒是说说,朕冤枉了你们什么?” “父皇,咳咳咳咳咳……”赵奕彴开口才说得两个字就一连串的咳嗽,似乎咳得心肺都出来了,额头上全是细密密的汗滴,整个人似乎因为咳嗽牵扯到伤口,越发直不起身来。 朱皇后一把将赵奕彴抱进怀里,泪眼婆娑的看着嘉文帝:“皇上,你说彴儿私自调换米粮吃死人也好,想出杀人灭口的计谋也好,这些有没有直接的罪证能证明是彴儿做的?没有吧,奏章上头说的不过是片面之词,皇上就因为这片面之词就相信那有心之人胡乱说的话。那彴儿呢?彴儿身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这些日子他的病情反反复复,太医院的每个当值太医都知道的,难道他会为了那么点米粮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嘉文帝不屑的冷哼出声:“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他的目光从赵奕彴身上转一圈,又移到朱皇后身上,勾起一抹冷笑:“你说呢?” 朱皇后猛的打个冷颤,心中暗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嘉文帝说的有些人,其中就有自己。 她看着怀里还在剧烈咳嗽的儿子,心里也有了一丝不确定,难道那些事赵奕彴真的做过? 赵奕彴从朱皇后身上勉强爬起来,依旧在咳嗽,却还是端端正正的跪好,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湿了身上这件紫色的长袍。 “父皇,咳咳……父皇说,咳咳咳……是儿子做的,咳咳……便是儿子做的……” “儿子领罪……” 他特意用儿子代替了儿臣,想唤回嘉文帝一丝他们曾经拥有的父子情,从前他还是对自己很上心的,在众位兄弟里自己一直都是最出色的那个,他也认真的教导自己,可越是长大,这个父皇就对自己越发冷淡厌恶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记得了,但是他明白,嘉文帝不过是恨屋及乌罢了。 “彴儿……”朱皇后不敢相信自己儿子居然就这样认下来了,什么叫做“父皇说是儿子做的,便是儿子做的?” 赵奕彴冲朱皇后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母后,咳咳……父皇就是儿子的天,咳咳咳……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皇后不能忍受这样的结果,想起这么多年来,母子两受的嘲讽与冷落,她突然笑了,那种突兀的笑声让嘉文帝眉头紧蹙,显然很是不悦。 “赵嘉。”朱皇后从地上站起来,没有丝毫尊卑的指着眼前那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嘉文帝,直呼他的姓名:“赵嘉,你想要我们母子死就直说,用不着找这种下三滥的借口,让我儿子死后也背负骂名。” “你不就是怨恨我当年勾引了你,毁了你最期待的婚事吗?我呸,那贱女人看不上你是对的,你连自个的玩意都管不住,就算当日勾引你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这是自朱皇后成为嘉文帝的女人之后第一次这样大不敬的跟他说话,从前还总是顾虑着赵奕彴,人前人后她从来不曾如此过,既然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经容不下她们母子,容不下朱家了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嘉文帝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身上早已练就一股身为帝王的戾气,此时听朱皇后如此说来,周身的气息顿时散发出来,他不怒反笑的说:“对,对,对,你说得很对。” “那我们来扳扯一下那些陈年旧事,当着你亲生儿子的面,告诉他,你做了些什么?而朕又做了些什么?记得全部都要说出来,一字一句都不要漏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但是认识他这么多年的朱皇后却清楚得狠,她彻底惹怒嘉文帝了,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已经动了杀意了。 朱皇后能有所察觉,赵奕彴自然也有察觉,当下便撑着身子磕头,额头碰到青石砖发出一声声的闷响,每一下都很用力,每一下都十分虔诚,不多时额头已经破损渗出血迹。 “父皇,是儿臣私自调换米粮吃死了人,也是而成想出计谋杀人灭口,与母后没有关系,求求父皇放过母后,儿臣,儿臣愿意领罚,要杀要剐,儿臣都认。” 赵奕彴忍着咳嗽,话也说得十分委屈,加上额头上带着的血迹俨然就如那严刑逼供不得不招的模样,他承认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却不是自愿承认的,而是为了已经激怒嘉文帝的朱皇后。 他以为这样就能勾起嘉文帝作为父亲的那份感情,可偏偏嘉文帝就是厌恶他这副模样,当年就是朱皇后以退为进,逼得他不得不纳了她,而今赵奕彴又想来这招。早些年他还觉得赵奕彴是个可造之才,可眼看着他越长大,嘉文帝就越觉得他们母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当下嘉文帝面不改色的说道:“好,朕就成全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自己去宗人府投案吧。” 赵奕彴拳头拽得紧紧的,又深深磕下去,一句:“谢父皇开恩。”还不曾说完,整个人便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朱皇后像疯了一样,吃力的将赵奕彴抱紧,大喊着:“彴儿,彴儿,太医,太医,快宣太医……” 嘉文帝目光深沉,不发一语的看着倒在眼前的赵奕彴,没有他发话,谁都不敢离开一步真的去请太医。 朱皇后见嘉文帝这副模样,心里冰凉冰凉的,不管不顾的爬行到他面前一个劲的磕头认错。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全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当年不应该对皇上有非分之想,不应该将事情闹大,臣妾不应该顶撞皇上,臣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皇上要废后也好,要杀要刮也好,臣妾绝对不会有怨言。” “只求皇上放过彴儿,彴儿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皇上,皇上……就算不看在臣妾的面上,看在朱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上,皇上放过彴儿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朱皇后哭得凄惨无比,额头上的损伤比赵奕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声一声的在这寂静的大殿内,无比的突兀。 也不知道朱皇后到底磕了多久,一把年纪的江淮在外头听着那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声,都有些觉得不忍,暗暗叹气:自己果然是老了。 良久之后嘉文帝空洞的声音才在内殿响起。 “传太医……” 第四十章:像极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一觉睡醒的时候,云姑便带来了两个消息,喜得她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小米粥。 沈侯府二小姐沈初瑶人还没醒,关于她的事儿已经传得满天飞了,城中城外各大酒楼茶肆皆是说这位侯府二小姐的。年纪这般小却不学好,怪道年前宸王殿下与穆家姑娘的婚事作废,原来是她与人珠胎暗结从中挑事。 这个与人珠胎暗结的某人,不用人特意说出来,皆清楚是宸王赵奕彴。 不少人家管教自己闺女就是拿沈初瑶当例子,那等子有皮有脸的小姑娘一听到这个名字都要在暗地里狠狠啐上一口,真真是拖累了姑娘家的名声。 还有沈府的那些个出嫁了,没出嫁的姑娘,一个个的将沈初瑶狠狠咒了个遍,巴不得她永远都不要醒了,此刻就死了去。 总之沈初瑶的名声是已经没得挽救的机会了。 听到云姑说:“那沈初瑶已经坏了身子,日后绝不可能有子嗣。” 穆明舒笑眯眯的吃了一块炸春卷,眼都不眨一下说道:“她那种人即便有了子嗣还会拖累子嗣的名声,没有子嗣自然是最好的。” 问春站在她身后,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越发觉得她们姑娘可怕。 另外一个消息便是关于赵奕彴的,昨儿半夜被诏进宫中,出来的时候是抬着进宸王府的,而且宸王府外把守了不少侍卫,打的是保护是宸王安全的旗号,实际上却是软禁了赵奕彴。 至于让赵奕彴去宗人府投案之事自也是没了下文,也不知道是嘉文帝心中到底舍不得,还是暗中同朱皇后做了什么交易。只是自那以后,走仕途的朱家族人也都逐渐撤离官场,回了江南老家做个诗书传人的大家。 穆明舒问:“那赵奕彴是真晕了还是假晕了?” “真晕。”云姑淡漠的道:“睿王的手段不错,既能让人把赵奕彴的事捅出来,又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错。” 自云姑回来京都以后,穆明舒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夸奖人,夸奖的对象居然还是赵奕衡。 当下心里便又些不乐意了,难道自己很差吗?她都没得过云姑的夸奖,倒是让赵奕衡抢了先。 不过撇开云姑对赵奕衡的夸奖,这事不管是谁做的她都乐见其成,就是略显遗憾的是,原本她给赵奕彴下药是让他生不如死的痛苦着,没想到居然还救了他一回,可见祸害遗千年这话也不是白说的,真是可惜了。 沈初瑶昏迷了几天,但是失贞与人珠胎暗结的事却早传得满天飞扬,看不清现状的沈侯府私自动用关系强行压制住了谣言,同时也让嘉文帝对沈侯府多了些许注意力。 而赵奕彴自那日从宫里抬出来也一直不曾真正清醒过来,嘉文帝对他没有什么处置,只是被软禁之外再没有别的,市井间对于他的传言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有,不管米粮之事真也好,假也好,想来嘉文帝还是不愿意让百姓传言他的儿子滥杀无辜。 这一个两个的都昏迷不醒,穆明舒高兴得不得了,又是裁新衣裳又是打新首饰的,心里头那份喜悦竟是掩都掩不住。 沈初瑶人还未醒来,李氏却已经入了穆府好几趟了,瞧着是要来讨个公道的,可她又不好明说她的女儿落了水留了病根。刘氏也懒得理她,那日在万生湖那些个人都看到是沈初瑶行凶未遂带累自己,如今还想要让穆明舒背这个黑锅,她可不是傻子,李氏一来她就让人给打发了,实在打发不了就让进来晾着。 如此几次,李氏心里头越发觉得只怕是穆明舒故意要害沈初瑶,毕竟她与宸王的婚事作废跟沈初瑶有牵扯。 第五日的时候沈初瑶清醒过来,将事情前因后果细想一遍,着实发了一顿脾气,又听得外头那些谣言的只言片语,越发生气,小月子也没法好好做,只管唆使李氏去穆府闹,反正她的名声已经如此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但是穆明舒就不一样了。 李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跟什么似得,反正已经这样了,便也索性破罐子破摔,真个闹了起来。她在穆府吃了闭门羹,就去那些个爱嚼舌根的官家太太那,在人家面前一哭,黑得也成了白的,没几日这事儿又回到穆明舒身上来了。 什么心狠手辣啊,什么不顾念往日情谊痛下杀手啊,什么沈初瑶根本没有小产,全是有人存心陷害啊,什么的,矛头都指向穆明舒。 这些个谣言重伤力度大,李氏又专挑那日不曾去弘法寺的妇人哭诉,倒是把事儿传得七分真一般。 穆明舒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每日里该干嘛就干嘛,俨然就不放在心上,这些个东西她前世听得多了,比这更难听的都有,那时候她还只会一味的抹泪将委屈都吞进肚里,这回她可不会了。 二月二十玉和长公主生辰,在公主府摆宴,邀请一些交好的官家夫人小姐赴宴热闹热闹。 穆府以及沈侯府都在名列,穆府之所以在列还跟长公主有关。 长公主年轻时候也是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性子,只可惜先帝严谨,她一直都没有一展拳脚的机会,后头大都出了个穆梓寒这样的女将,她心里极是崇拜,后头却是因着穆梓寒的香消玉殒而成就了当时一战成名的长公主。 说来也是遗憾,长公主心高气傲,看不上那些个扭扭捏捏的姑娘,好不容易可以将穆梓寒视为知己,不想她却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而沈侯府在列,那是因为宸王,不管沈侯府的名声多难听,沈初瑶始终都是未来的宸王妃。换做从前长公主定然是对沈侯府嗤之以鼻的,只是随着年纪大了,心性也不如从前,现如今对于大都的朝政之事她也早已不过问,也不会为了几句谣言就有所偏颇,让人猜测立储之事她到底中意谁。 前世,穆明舒很怕这个玉和长公主,觉得她的眼神太过犀利,有时候在她跟前卑微得抬不起来。可现在穆明舒才明白,那才是属于一个女子的傲气。 到了正日子这天,穆明舒早早起来装扮一番,着一袭玉色迷离繁花丝锦上裳,下头着樱红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裙摆缀了一圈拇指盖大小的珍珠,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三千青丝简单的梳了个高髻,插了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脸上略施脂粉,双眉特意描长些许,双唇抹了鲜红的口脂,耳间缀了副金镶红宝石耳坠,整个人瞧着既不失少女的娇俏,又带了几分英气与洒脱。 刘氏瞧着穆明舒这模样出现的时候,一下子泪盈于睫,口中喃喃:“太像了。” 像谁?穆明舒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像她母亲的,她的容貌有六分像她母亲的英气,另外四分像足了她父亲的温柔,可这样一装扮起来,将那四分的温柔都掩藏得一丝不剩。 穆明洛跟穆明潇倒是不记得那位安国将军的姑姑,但对穆明舒这副装扮喜欢得不得了,还说下回要照着裁一身一模一样的衣裳。 刘氏破涕为笑:“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才裁了衣裳不久又想裁,咱们府里都要让你们吃穷了去。” 几人笑笑闹闹,瞧着时辰不早,总算出了门,依旧还是分了两辆华盖马车,听着街上人来人往之声,跟沈侯府的马车一前一后进了长公主府。 玉和长公主不愧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就连公主府也建得大气,没有那等子亭台楼阁,假山湖泊,而是仿着她在宫中的宫殿建起来的,屋内的摆设极其简单,但样样都非凡品。 刘氏带着穆家三个姑娘随着公主府的婢女先去给长公主祝寿,才入正厅,就见里头坐了好些个穿着华丽的贵妇人以及貌美如花的姑娘,偏偏这么多人愣是没人开口说笑,气氛相当尴尬。 最上头坐着一个穿着大红万字不断头褙子的妇人,瞧着四十有余的年纪,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带了副金镶玉头面,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即便脸上带着笑意,可整个人还是散发着一丝不可忽视的威严,这便是玉和长公主。 刘氏与长公主无甚交情,穆府与长公主也无甚交情,有交情的那个人早已经黄土白骨了,是以刘氏带着穆家三姐妹来祝寿也不过是走走流程吃个饭,让这些个姑娘长一番见识罢了。待行了大礼叩拜,说几句中听的祝词,又将准备好的寿礼奉上,都准备听长公主发话让走人了,却迟迟听不到声音。 李氏蹙眉,抬眸微微看了一眼,只见玉和长公主凤眸微眯,朱唇轻启:“仙蕙县主可来了?” 穆明舒好似早有准备似得,两步上前又行了一个福礼,声音清脆的说:“仙蕙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长公主微不可觉的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这才轻轻叹口气道:“像,像极了,不仅模样像,性子也像。” 第四十一章:对峙(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不接话,也不需要接话,只越发站得端庄,微微昂起头,带出几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气,却又又几分女子的柔弱之态。 玉和长公主能从先帝众多位的公主里头脱颖而出被册封为长公主,你说她没有谋略没有手段,这话说出来谁也不回信。 穆明舒更加不会相信,一个有野心的公主,眼睁睁的瞧着两个身份不显的女子,一步一步的爬在自己建立的声誉以上,她能容忍下来并且笑脸相对,要么她真的十分和善,要么她十分能忍。 所以穆明舒可以似她娘一样有傲骨,但是绝对不能在羽翼非丰满时表现出刚强,她必须要柔弱,这样玉和长公主才不会将她当作第二个穆梓寒来对待。 玉和长公主又摇摇头叹得一声:“真是可惜了。” 到底可惜什么谁也不知道。 说完将穆明舒招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也不说别的,只将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引荐给她,那姑娘穿着一袭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下着烟罗紫暗花细丝褶缎裙,梳着丫髻,戴带一对烟紫色的绢花,脸蛋圆圆,杏眸微瞪,嘟着粉唇煞是可爱,这人便是长公主的幼女,清河郡主,杨家唯一一个册封为郡主的姑娘。 穆明舒倒是记得她,受尽万千宠爱于一身,性格爽朗直率,只可惜前世她身死之时清河郡主都不曾有个好归宿。 她微微俯身,对清河郡主行礼,不卑不亢的唤一声:“清河郡主。” 杨清河也不急着回礼,只盯着穆明舒细细打量一番,这才笑毫无掩饰的笑道:“我当那被退亲的穆明舒是有多丑呢,原来比之那沈家二姑娘好看得多了,我那四表哥的眼光真是独特。” 原本就十分安静的屋子里越发显得寂静,那些个贵妇人千金小姐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直当是个隐形人。 刘氏微微蹙眉,对这位清河郡主的话很是不满,穆明洛跟穆明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不敢说话儿。 倒是穆明舒面色一红,继而装作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郡主说笑了。” 玉和长公主将穆明舒面上的不自在尽收眼底,却也只喝茶不发一语。 “我可不是说笑的。”杨清河亲昵的挽起穆明舒的手臂道:“外头那些个将你传得那般坏,又是什么心狠手辣,又是什么蓄意陷害的,我只当那叫穆明舒的姑娘是个母夜叉转世,今儿个一瞧,便是真的母夜叉传世便也是那貌美的母夜叉。” 她说着也觉得甚是好笑,越发旁若无人的笑起来。 玉和长公主瞧着杨清河越说越不像话,这才眉目一动,撼得她扁扁嘴,乖乖站再不敢说话。 “仙蕙莫与这疯丫头一般见识,整日里口无遮拦的,倒不是存了坏心。”玉和长公主轻咳一声,算是替杨清河解释一番,瞟向杨清河的目光里头带着丝丝溺爱。 穆明舒笑笑,也不接话,又听玉和长公主说道:“你与那沈家二姑娘是怎的回事?” 玉和长公主说的便是这些日子以来的传言罢,穆明舒倒是有些意外,继而便也明白了,她能叫自个仙蕙,想来与母亲的关系比自个想得还要差。 她这话瞧着是好心帮穆明舒一把,在今儿这么重要的场合里头,玉和长公主是给她一个机会去洗白自己。可细细想来,这事儿只要玉和长公主过问了,便不乏有人说她穆明舒是仗着玉和长公主撑腰,那外头那些谣言,可真可假倒真不是自己能说的了。 微微思索一番,穆明舒笑道:“不过是些个闲来无事之人嚼的舌根罢了,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明舒无甚可说的。” 玉和长公主一愣,继而笑道:“是了,依着梓寒的性子,那些个恶意重伤的谣言对她来说,都不屑正眼瞧一眼。” 对穆明舒的印象便也因着这句多加了一分。 玉和长公主都开口说话了,屋里头那些个贵妇人自然不好冷场,当下便有那日在万生湖目睹一切的贵妇人捂唇一笑便道:“也不知是哪些个没心肝的人这样污蔑仙蕙县主,事儿到底如何我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又有人闻言接道:“可不是,那沈家二小姐自个人站不稳掉下水里现如今倒是颠倒是非黑白。”又道:“我听闻那日是睿王殿下请的大夫给沈家二小姐看病,那毁人清白之说便是要传出来也得是睿王殿下说得罢。” 穆明舒眉开眼笑,心里却是冷笑,方才怎么就不见这么些个人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这会子瞧玉和长公主开了口,便一个两个的说出口中的事实来了。 “谁说本王毁人清白了?”一道突兀的男声从外头传来,珠帘一挑就见一袭月白长袍的男子跨进来,他长身玉立,三千墨发用一支如意纹玉冠束起,剑眉入鬓,凤眸微挑带着几许笑意,一把白玉骨折扇越发衬托出他华贵的气质,只是,腰间别一柄紫檀木梳是什么鬼? 那柄紫檀木梳上雕了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梳尾束了紫色的穗子,瞧上去雅致又风趣。 那样显眼的东西,穆明舒一眼便瞧见了,心里嘲笑赵奕衡不伦不类。 这年头梳子除了能梳头之外,还暗示着许终生的意思,睿王又没成亲,也没订亲,这紫檀木梳自然也不会是正经姑娘那来的。 赵奕衡将手中的白玉骨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来,自觉风骚的轻轻摇两下:“本王可是一个正经的王,自来不会去干那等子毁人清白的事。” 缓缓踱步上前,白玉骨折扇凉风习习:“唉,早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王当初就应该让那沈家二姑娘淹死了去,何必多此一举。” 不论他说话还是他的表情都一本正经,可他要是不悄悄冲穆明舒眨眼睛,穆明舒也会觉得他是一个正经的王。 “皇姑姑可要给阿衡做主。”赵奕衡朝上位的玉和长公主拱拱手,噘着嘴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玉和长公主都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我瞧你这孩子,像是欠抽了,倘若此时有长鞭在手,定然要抽上一鞭。” 赵奕衡脸色一变,急忙站直身子,又对玉和长公主身边的杨清河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清河妹妹,你快给表哥做做主,怎的你娘每次一见到我就要抽上两鞭子才舒服?” 杨清河咯咯笑:“我娘说了,就五表哥的屁股厚实,抽起来……” “噗哧……”穆明舒忍不住笑出声,打断了杨清河的话,自觉失礼,忙收敛神情,可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赵奕衡耳尖泛红,轻咳两声,有些幽怨的等了杨清河一眼:“表妹还是长不大,唉……” 瞧着赵奕衡满脸尴尬,杨清河也不再逗他,只是问道:“五表哥,方才你说,你救了那沈家二小姐,那你是知道甚个回事咯?快说来听听。” 赵奕衡撇撇嘴:“这有什么好说的,正主不是在这吗?”他收起白玉骨折扇,用扇尖点点穆明舒的方向。 “正主说的哪有旁人说得好听,你且说说到底如何?”杨清河亲昵的摇了摇赵奕衡的胳膊,却在听到玉和长公主的轻咳声便立马收了手。 对于杨清河缩回去的手,赵奕衡丝毫都不在意,唰的一下展开白玉骨折扇:“既然你这般诚心诚意,那本王就且说说吧。” “说来话长,那日本王正巧有事去弘法寺……” 赵奕衡将整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加上他说话风趣,逗得在座的玉和长公主都忍不住弯起嘴角,对于沈初瑶落水之事竟然都不曾有人替她抱一句不平。 听完故事之后的杨清河双眼发亮,直直问道:“五表哥,当时是你在大寒天里跳下去救了那沈家二姑娘吗?” “当然是本王……” “的侍卫。” “……” “皇姑姑,你瞧仙蕙县主那受了委屈又无处可说的模样,如那被欺负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真真是叫我见犹怜,你知道阿衡这人的,但凡说话十句有五句是听不得的,可偏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赵奕衡摇了摇手中的白玉骨折扇冲穆明舒咧嘴一笑。 气得穆明舒将一口烫茶水生生咽了下去,抬眸狠狠瞪了赵奕衡一眼,什么叫被欺负的小狗。 赵奕衡随意的挑了个空位坐下来又道:“那沈家的女眷都在外头侯着呢,皇姑姑只管叫人进来问问便是。” 玉和长公主倒是没说话,这事儿要真个摆到台面来,真不是什么好事,本来她也不想搀和进去,不过随口问上一句,穆明舒也识趣的给了台阶下,本以为揭过就算了,不想到是被赵奕衡跟杨清河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抖了出来。 她看着赵奕衡的目光别有意味,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帮穆明舒还是跟穆明舒之间有什么交易。 “那就快叫请来啊,这事儿要是不辩白清楚了,明舒可不是背了大黑锅。”杨清河性子直爽,张口就道,众人没注意到的是,她对穆明舒的称呼。 第四十二章:对峙(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就请进来吧。”玉和长公主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这事儿已经摊到面上来了,谁是谁非总得有个准数才好。 珠帘一动,就见李氏一袭枣红色对襟缂丝袄裙,梳了个垂髻,戴了副价值不菲的翡翠头面,本就因为沈初瑶之事,面色憔悴,如今这样一装扮越发显得她整个人老态横生。 李氏身后跟着一袭秋香色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的沈初瑶,越发衬得肤白如雪,一头乌发的发丝梳了个单螺髻,斜插一支丽水紫磨金步摇,尖尖的脸蛋,略施脂粉,竟是比那日在弘法寺见到的还要姿形秀丽,容光照人。 母女二人,一个越发憔悴,一个越发娇艳,真是够讽刺的。 除了沈初瑶,还有那日同样在弘法寺遇见的王若婉,一袭嫣鸭黄的妆花缎飞鸟描花长裙,在众多贵女中便显得平平淡淡了,低垂着头跟着沈初瑶身后不发一语。 待几人行了礼,杨清河便急急道:“我且听闻那日万生湖之事另有隐情,不知道沈家二小姐能否细说一番。” 沈初瑶的笑意僵在脸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是笑还是不笑的好。 赵奕衡摇着白玉骨折扇,颇为委屈的说道:“沈家二小姐,你倒是给本王做个主才好,方才还有人说本王特特毁你清白。” 沈初瑶如鲠在喉,气得一口血上不来下不去,紧抿双唇,不发一语,眼眸之中雾气腾腾,配上那越发娇媚的脸蛋,很是楚楚可怜。 李氏气不打一出来,顾不得场合张口就道:“什么隐情不隐情的?那仙蕙县主分明就是要谋害我家初瑶,不过是天寒地冻的问她借个地方休息一番,便出言侮辱,还故意使坏特特让初瑶摔进湖里。” 越说李氏便越气愤,近来都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皆说沈初瑶的身子子嗣无望,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穆明舒害得,哪怕从前不是,现在也得是。 刘氏闻言气得双眼狠狠瞪着李氏,正要开口说上两句,就见穆明舒朝她摇摇头,这才作罢。 穆明舒都被李氏这说辞气笑了,想来那沈侯府颠倒黑白的事还真不是随便吹嘘一番的。 “哦?”杨清河拖着下巴一脸好奇的问道:“那明舒到底对沈初瑶说了什么侮辱的话?说来听听,本郡主也听下。” 李氏见有人答腔,也不管是不是个小姑娘,张口就道:“哼,不就是借个地方歇息一下,那仙蕙县主还摆谱子,说我们家初瑶只是准王妃,而她已经是县主了,还得让初瑶给她行礼。” 沈初瑶也不开腔,只静静的抹泪,当个受了十足委屈的人。 李氏又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孤女,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说得特别粗,在场的人无不蹙眉的,沈初瑶虽然是被指给了宸王殿下,可到底没过门,倘若真要论起来给仙蕙县主行礼也不算出格。 再说,穆明舒的亲娘是安国将军穆梓寒,亲爹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是个悬壶济世的名大夫,她不过一个世子夫人便是这般诋毁穆明舒,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到底是谁拎不清了。 杨清河皱着小脸,拖着下巴问道:“那沈初瑶是行礼了还是没行礼?” 李氏跟沈初瑶皆面色一变,怎的也想不到杨清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沈初瑶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滴落下来,瞧着如那小猫小狗一般十分可怜,李氏咕喃一句,最终是没有回答。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那些个女眷面上端着笑,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穆明舒如看跳梁小丑一般看了李氏母女两人,葱白的玉手端起甜白瓷茶碗,细细撇去碗中的茶沫星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骂一句:“蠢妇。” 李氏回答不了杨清河的话,却补上一句:“她还诅咒初瑶跟宸王殿下的婚事做不成,你说哪有这样子心思歹毒的姑娘家。” 赵奕衡把玩手中的白玉骨折扇,笑出声来:“你们家姑娘的婚事那是可父皇亲赐的,他老人家不发话,我未来的四哥跟四嫂就是死了那也是一家子人。” 他好看的凤眸眼波流转,瞄了一眼浑然不在意的穆明舒继而道:“有道是自家的是最好的,沈世子夫人这护短也太明显了些吧,你们家二小姐的婚事可是从人家手里抢来的。” 李氏一噎,半响说不出话来,只得瞪着眼睛一脸不善的看着赵奕衡。 赵奕衡耸耸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直气得李氏牙痒痒。 好戏看了一出了,穆明舒瞧着玉和长公主的面色开始不耐起来,轻轻放下甜白瓷茶碗,拿出一方白梅盛开的帕子抿了抿嘴角,这才缓缓起身,走到沈初瑶跟前,总不能让众位看好戏的贵女白白等待一番。 “当日之事,明舒本不想再说,只是今日又无端起了这些争执,实在令明舒难为,只好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摊开来讲,这里头是非对错,皆因人而异,明舒虽不屑那等子乌合之众的污言秽语,但不代表就乐见其成。” 穆明舒轻缓,聆听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那些个女眷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在玉和长公主开口之前皆惜字如金。 “那日万生湖之事,大抵的事情经过与睿王殿下说的不离分毫。”穆明舒低头自嘲一笑,朝赵奕衡一揖到底:“多谢睿王殿下拔刀相助。” 赵奕衡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深深受了这一拜,没有丝毫不自在,嘴里还轻轻哼着:“小事,小事。” 穆明舒站直身子,目光如炬的看着沈初瑶,直看的沈初瑶心里发慌,忍不住后退小步这才冷笑一声,将目光放在一直低垂着头的王若婉身上: “王若婉,我且问你,你与沈初瑶进入湖中亭之时,我与两位妹妹是否已经在其中?” 那王若婉突然被点到名字,抬起头来,还有一丝的迷茫,待见到穆明舒清澈如水的眼眸时,这才冷不丁的打个寒颤,声音不急不缓的道:“是。” 沈初瑶猛的转头看向王若婉,眼神狠毒,恨不得要将她吃掉一般。 王若婉对沈初瑶的目光不屑一顾,这些日子以来,她娘为了那门飞掉的亲事已经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偏偏她这个姨妈还说:“反正你们若婉是高攀的,飞了就飞了,只管找户门当户对的就行了。” 王若婉的母亲被气得几天都下不得床,李氏倒好,又到自家妹妹跟前说:“让若婉跟我去长公主的生辰宴撕了那穆家的小贱人,可偏偏她不愿意去,你只管去跟她说道说道,不然往后别说高攀的那门亲事,就是门当户对的也找不着。” 又气得她母亲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直指着李氏让她滚,可到底还是让王若婉来了。 穆明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又问:“我可有主动与沈初瑶起冲突?” 王若婉站得笔直,双手紧握,面无表情的回答:“无。” “那你倒是说道说道沈初瑶究竟为何落水?” 王若婉抿了一下唇,声音薄凉的开口:“因为想推仙蕙县主下水,结果自己失足落入湖中。” 沈初瑶面色苍白,指着王若婉,怒斥:“你,穆明舒那贱人到底给了你甚个好处?竟然让你无端的帮她说好话。” “好处?”王若婉轻轻笑起来,双眸尽是雾气:“表姐,我娘被姨母气得卧病在床几日下不来,而我还非得陪着你这才里惺惺作态的演戏吗?我什么好处都不要,只是要还一个清白公道给善良的人。” 沈初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抓紧王若婉的肩膀,手指掐紧肉里,又狠又毒:“若婉,你疯了吗?” 她的眼睛想毒舌的信子一般啐满了毒液,仿佛王若婉只要敢乱说一句,便会要她的命似得。 王若婉嘴角勾起一个鬼魅的笑意:“对,我疯了。” 她扳开沈初瑶的双手,面向玉和长公主,行了个礼,又对众位夫人福了福,这才道:“那日我与沈家表姐在万生湖放生完,她道头疼,要去湖中亭歇息一番,我瞧着那亭中已有人在,便建议沈家表姐回禅房,可沈家表姐明明知道亭中是穆家三位姑娘还非要去。” “沈家表姐与仙蕙县主说过几句话,可仙蕙县主始终都面带笑意,不曾主动与沈家表姐起冲突,我便再次建议沈家表姐回禅房休息,可她甩开我便冲仙蕙县主冲了过去,嘴里还喃着要杀了…贱人…什么的……” “……仙蕙县主避开了,是沈家表姐自个儿重心不稳冲进了湖中,我们几个姑娘家的也没见过这等阵仗,皆都懵了,还是穆夫人让会水的丫鬟婆子下去救人,不管谁家都一律到她那打赏……” “后来,沈家表姐被救上来,还剩了一口气,是仙蕙县主主动将自个的斗篷给沈家表姐盖上的…至于什么小产什么的,我也不甚清楚到底是如何来的,不过睿王殿下将大夫请来的时候,仙蕙县主已经因为受了惊讶先行下山了…” “我不知道外头那些个谣言是怎么来的,可仙蕙县主什么都不曾做过,当时亭子里除了沈家表姐跟仙蕙县主,还有我跟穆家的两个妹妹,事情经过大抵是怎么的,其实万生湖边那些个女眷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王若婉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沈初瑶一眼,眼眸中的鄙视毫无掩饰。 第四十三章:自不量力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白玉骨折扇敲打掌心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又像是击掌的嘲笑。 沈初瑶憋得满脸通红,一字都说不出来,那些个贵妇人瞧她的目光一个比一个不善。 李氏面色也不好,一把将王若婉拽到跟前,恶狠狠的低声说:“若婉,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日后嫁不出去就只能当个姑老婆子。” 王若婉看了李氏一眼,低垂着头,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赵奕衡嗤笑一声坐直身子:“贼儿还光天化日之下喊捉贼。” 穆明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有深意的说:“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些个以讹传讹的人,还可以凭着一张嘴,不论事儿真相便能将一个人杀死在舆论中。” “就是,那些个张张嘴随便说的人,才是最可恶的呢,让人当刀使都不知道。”杨清河也应和一声。 屋子里越发静谧,众人脸色阴晴不定,气氛相当尴尬。 玉和长公主坐直身子抿口茶,笑着将那些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凤眸里的轻蔑一闪而过。 “好了,正主将事儿说清楚了,大家伙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也该有了底吧。”她面上带着笑,却无端让人感到一股寒意:“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其他本宫也不多说了。” 她看似无意却又故意的将茶碗重重往几案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穆明舒不动声色的将玉和长公主的情绪看在眼里,上前施礼:“在公主生辰宴上无端生是非,实非仙蕙所愿,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哈哈哈哈……”玉和长公主轻笑,无所谓的摇摇手:“仙蕙快起来,你跟安国将军一样是个正气的女子,本宫很是欣赏。”却也不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话。 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李氏母女想在长公主生辰宴上倒打穆明舒一耙,不想被王若婉背叛,让穆明舒轻轻松松的就回击了。 可尽管丢脸丢到家了,李氏母女也必须得留在公主府参加完宴请,忍受那些人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倒是王若婉被长公主以难得一片孝心,大摇大摆的派人送回王府伺疾。 沈初瑶气得心肝胆都疼,却还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来,尽管被众人冷落丢在角落,也得保持着贵女的仪容。 穆明舒与杨清河坐在一处,两人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的捂唇轻笑,更叫沈初瑶咬牙切齿,指甲掐进掌心,生疼生疼的。 “等着,穆明舒,你给我的一切,他日我一定会翻倍还给你的。” 穆明舒自然听不到这句话,即便听到了也是呲之以鼻,她是不会给沈初瑶这个机会的。 长公主的生辰宴一点都不曾因为方才之事有所影响,对于这些人来说,那些个丑闻不过是锦上添花,徒添一些笑料罢了。 该吃吃该喝喝,该玩乐的还是该玩乐,妇人间多是凑几桌摸牌,小姑娘家们玩的倒是多了,击鼓传花,吟诗作对,临场绘画,但凡有人想玩的,杨府的女眷都将人招呼得妥妥帖帖的。 杨清河的性子跟穆明舒很投缘,经过方才的对峙之事,倒是成了一对好友。 她将穆明舒拉到一处偏僻安静的角落里,指着这一处的奇花异草,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这儿可是我娘特特给我辟出来的,养的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放眼望去这一处入眼的皆是名贵的花草,与公主府的大气相比此处倒是多了几分少女的柔情。 穆明舒的目光放在杨清河身上,实在没想到,玉和长公主那样的人会养出与她截然不同的杨清河来。 “你娘对你真好。”穆明舒轻笑,伸手替她拂去身上沾染上的落叶。 “那是当然。”杨清河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娘。” 穆明舒不接话,可不是最好的娘,玉和长公主前世为了能让杨清河嫁给世上最好的男子,不惜蹉跎她那么多年,真个将她养成了老姑娘。 外头缤纷喧闹,这一方天地倒是静谧得让人心安,两人躲懒似得躲在此处,细说那些花的来历,大多时候都是杨清河在说,穆明舒在听。 倒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站在园外轻声喊道:“郡主,郡主可在里头?” 杨清河正说得起劲,不想被人打断,不悦的蹙起眉头:“什么事?” 那小丫头一愣,明显的说话声音都有点打颤:“郡主,公主,公主殿下让您过去一趟。” “我娘有没说什么事?”杨清河有些狐疑的问,目光却瞟向穆明舒。 “你且先去吧,我瞧这些花草有趣,还想在此处待一会,等一会再去前头,我身边还有丫鬟,不会有事的。”穆明舒善解人意的宽慰她,她是真想在此处再待一会,不过倒不是对这些个花草有兴趣。 外头的小丫头不曾回话,杨清河瞧着问夏还算沉稳,思虑一番这才说道:“那好,我也不爱前头那些热闹,你在此处躲一躲,记得开席前赶回去就好。” 穆明舒点点头,目送她离去,瞧着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目光一凌,冷声开口:“沈初瑶,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一袭秋香色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的沈初瑶慢慢踱步出来,眉眼带笑,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穆明舒:“你是狗鼻子吗?怎的这般灵?” 穆明舒可没功夫跟她贫嘴上功夫,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又想怎样?” “不想怎样啊。”沈初瑶无所谓的摊手,笑得无比灿烂:“姐姐我好久没跟妹妹叙叙旧了,怎么说我们也做了那么久的手帕交,总归还是有情意在的,你可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说是叙叙旧,穆明舒可不敢相信她是来叙旧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好叙的。 “我可没什么跟你这个准宸王妃要叙的,要叙你应该寻宸王殿下叙才对。”穆明舒冷哼一声,显然没有再同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侧身而过便准备离去,不想却一把被沈初瑶拽住,不知她从何处寻来的剪刀,对着穆明舒的衣衫一剪刀下去,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此处安静的地方越发显得突兀,玉色的上赏,樱红色的儒裙,一条长长的口子从上到下,风一吹便能看见白色的中衣以及里裙。 穆明舒被这样突然而来的袭击弄得一懵,继而抬手便往沈初瑶脸上打了一耳刮子,她本就是将门出生,虽说身手也只算得花拳绣腿,但对于沈初瑶这样的闺阁女子也够了,是以沈初瑶被打得一个趔趄扑到在地,嘴角带着血迹,脸颊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迅速肿起来。 问夏后半拍才反应过来,一把将穆明舒护在后头,对着沈初瑶怒目而视:“沈家小姐,你这样不折手段的给我家姑娘使绊子能有什么好处?” 这天下对女子都是比较苛刻的,虽然只是坏了外裳,也不算衣不遮体,可在世俗人的眼里,这样便如同失贞了。 沈初瑶摸着发麻的脸蛋,强硬的扯出一抹笑意,十分狰狞,含糊不清的说:“我心里不乐意,谁也别想乐意。” 穆明舒将挡在跟前的问夏拉到后面,直直看着狼狈不堪的沈初瑶,突然诡异的笑了:“我也是这样的性子,我心里不乐意了,得罪我的人也别想好过。” “你忍着点。”声音凉凉,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让沈初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这种扯人衣裳的事情,也只有沈初瑶这种脑子不清的人才干得出来,穆明舒眼眸中尽是鄙夷,一双葱白的玉手食指交握轻轻按下去,传来骨头摩擦的脆响声。 此处偏僻安静,最合适做案,穆明舒十分解气的将沈初瑶狠狠揍了一顿,原本尖尖的脸蛋肿如大饼似的,疼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别说呼喊救命,就连身上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穆明舒是挑着打了没什么大事,却疼得要命的地方下手,即便她将沈初瑶打得人畜不分,可只需要养上几日便也没什么大事了,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打得痛快。 就连一向稳重的问夏都快绷不住了,嘱咐了好几回:“姑娘,下手轻点,万一出了人命官司就不好了。” 打也打过了,气也消了,穆明舒心情舒畅了,瞥了一眼地上蜷缩起来的沈初瑶,颇有感概的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怎的一点打败对手的喜悦感都不曾有。” 她说的是前世,而今世几次与沈初瑶交锋,都不觉得她到底有多厉害,却偏偏上一世自己那样被她践踏在脚下,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到底是前世的自己太蠢了?还是这一世的沈初瑶太蠢了? 将沈初瑶丢到一处更加隐秘的地方,问夏这才去穆府的马车上拿了一套新衣裙,又寻了杨清河找处院子将衣裳换好,因着衣裳不一样,发饰也换了别的。问夏吓得暗地里拍胸脯,好再是有备而来的,不然丢脸可丢大了。 赵奕衡瞧着眼前那离去的人影不由得蹙眉摇摇头:“爱动手,可不是好事。” 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看地上已经晕厥过去的女子,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这才摇着白玉骨折扇心情愉悦的离开了。 沈初瑶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丫鬟找到的,要不是瞅着衣饰,那丫鬟也认不出来,瞧那张原本貌美如花的脸蛋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也不敢声张,只暗地里寻了李氏。 这场小闹剧对穆明舒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她也不关心不害怕,在公主府李氏要是敢将事情闹腾出来,那么她李氏的日子只怕也过到头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必须把今日之事打落牙齿吞进肚里头,别说拿来说,最好是不要让人知道。 待要打道回府之时,穆明舒还莫名的觉得今日过得真快。 杨清河亲自将她送到二门,仿佛知己一般依依不舍的:“你且等着,过几日我便去寻你玩儿。” 穆明舒神色间已有了疲惫之态,却依旧笑容灿烂的应下:“好,我且等着清河郡主大驾光临。” 两人相视一笑。 不仅穆明舒累了,刘氏跟穆明洛穆明潇都很疲惫,穆明潇年纪小,还不曾下马车便已经睡着了去。 马车进了穆府,刘氏也不摆那些个虚礼,手一挥:“都歇着去吧。” 自是各回各的院子。 累了一天,穆明舒早就困乏了,草草吃了晚膳便歇了去,不想夜里屋里又进了贼。 第四十四章:自制力不佳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自打上次赵奕衡不声不响的在房梁上待了那么久,穆明舒便起了防备之心,枕头下时刻都备着一把匕首。今儿夜里她虽疲惫,但依旧眠浅,才听闻窗户一开一关的声音,便睁了眼,葱白的玉手紧紧抓住枕头下的匕首,起身便躲进屏风后头快速穿好衣裳。 那人轻轻挑开姜黄色的绡纱帐,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头毫不留情的刺了过来,饶是他躲得快,手臂上也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子来。 穆明舒见他躲闪,更是加快了速度往一刀毙命的位置刺去。 赵奕衡惊呼一声:“穆明舒,你这是迫不及待的要谋杀亲夫好改嫁吗?” 白玉骨折扇一伸便击中穆明舒的手腕,震得她手臂发麻,匕首也从手中脱落,赵奕衡上前一步,险险的接住即将落地的匕首。 啧啧出声:“这种锋利的东西,姑娘家家的就不要用了,万一伤到自己便不好了。”说完就不经穆明舒同意揣进腰间。 穆明舒气得七窍冒烟,她就知道,能一次两次闯进姑娘家闺房的人定然不是一般人,所以方才她便下了死手,没想到自己技不如人还反被调戏。 当下怒喊一声:“去死吧你。”又立即出掌向赵奕衡袭去。 明显的穆明舒就不是赵奕衡的对手,偏偏他还好心情的陪她玩上一会,过招十来回没一下伤到赵奕衡不说,倒把穆明舒累得香汗淋漓。 赵奕衡添柴加火的又啧啧出声:“穆氏一门个个好身手,本王当你也能打得很,怎的这般就不行了?” 又轻笑出声:“难道说,仙蕙县主只打得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穆明舒心中一敛,杏眸微眯,看向赵奕衡的目光十分不善:“赵奕衡,你想说什么?” 白玉骨折扇“唰”的一下展开来,赵奕衡笑得风骚无比:“本王喜欢这样的称呼,如同那些老夫老妻一般,不过,要是叫本王阿衡,本王会更加喜欢。” 穆明舒涨的面色通红,一把抓住赵奕衡的领子,本以为这样有气势点,没成想赵奕衡人虽然瞧着瘦,实际上还算十分高大,原本在女子中就算高挑的穆明舒站到他跟前,即便再有气势,那气势也弱得看不见了。 “呵呵……”赵奕衡轻笑,一低头就对视上穆明舒极度愤怒的目光,羽扇般的睫毛,紧抿的朱唇,甚至还能瞧见脸蛋上细小的茸毛,他又将头低下一分,说话时的气息喷到穆明舒的脸上,麻麻痒痒的。 “穆明舒,别这么粗鲁,要似姑娘家一般温婉大方,不然似你这般退过亲的,真的没人敢娶,到时候嫁不出去,可别哭着让本王负责啊。” “你……”穆明舒气得咬牙切齿,手上又用了两分力,却依旧不能撼动赵奕衡,不免有些气馁,只得在嘴皮子上占点上风:“哼,本姑娘就是削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给你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登徒浪子。” “可别……”赵奕衡执白玉骨折扇将穆明舒抓住自己领口的玉手拨开,笑道:“倘若你真个缴了头发当了姑子岂不可惜。” 复又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道:“你且放宽心,若真个嫁不出去,本王会勉为其难娶了你的。” 穆明舒更加气得厉害,有些抓狂的怒喊一声:“你有病啊。” 赵奕衡摸摸光洁的下巴,思索了一番道:“本王今儿个好像是没吃药,多谢娘子提醒了我。” 穆明舒不想再跟赵奕衡说下去了,这个人张口闭口就是占人便宜的话,浑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还又打不过人家,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疯的,为了打破这样的情况,穆明舒提高声音喊道:“问春。” 她记得今儿夜里是问春值夜,却奈何唤了好几声都不曾有人回应。 “别叫了,叫破喉咙都没人回答你的。”赵奕衡好心提醒到。 穆明舒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将问夏问秋问冬都喊了遍,始终都没有人回应她,整个韶华苑静悄悄的只有穆明舒跟赵奕衡的说话声。 这样奇怪的现象,穆明舒总算发现不对劲了,四个丫鬟每个值夜的时候都睡得极浅,加上问春的耳力一向好,不可能叫了这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人听见的。 “你对我的人都做了什么?”穆明舒冷静下来,没有了方才的暴怒,直视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赵奕衡,平静的问道。 赵奕衡摊着手耸耸肩:“没做什么,就是让她们安安稳稳的睡一觉罢了,就知道你不会老实本王才这么做的。” 穆明舒松口气,神色间是满满的无奈,语气也放缓了许多:“睿王殿下,你到底是有什么事非得三更半夜爬姑娘家的闺房不可的?这可不是一个王爷该干的事。” “那怎么办,本王就好这一口啊。”赵奕衡做出一副极为愁苦的模样来,仿若真个为了这事发愁不已。 看他这副无赖的样子,穆明舒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明明可以当一个正经的王爷的,偏偏喜欢市井混混的那一套。 “说罢,到底何事,你三更半夜的来寻我,总不会是来看我一眼,跟我叙叙话的吧。”穆明舒也不闹,也不气了,走出几步坐在镶嵌玉石的圆桌上,面上无甚表情的说到。 “诶,还真个让你说对了,本王就是对仙蕙县主日思夜想,就想着来瞧瞧的。”赵奕衡也毫不客气的寻了个位坐下,摸了摸茶壶上的水,还是温热的,便给自己倒了一杯。 穆明舒冷笑:“那你现在可瞧着了?可以滚了吗?” “你怎么能这样呢,本王还没瞧够……”赵奕衡喝了一口水,咂咂嘴感觉淡而无味:“怎的这般难喝,下回本王给你带点好喝的来。” “我不要。”穆明舒心头的火气又上来了,却还是逼着自己强压下去,站起身来就往床榻方向走去:“那王爷慢慢瞧,我要去睡觉了,可没功夫陪你耗。” 说罢素手一掀姜黄色的绡纱帐,人便躺上去了。 赵奕衡摇摇头,嘀咕一句:“脾气还挺大的。”却也不出声阻止穆明舒睡觉,他就这么坐在穆明舒的闺房里,直将一壶子难喝的茶水尽数喝了这才掏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擦嘴。 开口道:“穆明舒。” 没有人应他。 “明舒。” 还是没人应他。 “仙蕙县主。” 依旧没人应他。 “娘子……” 穆明舒腾的一下从床榻上坐起,隔着帷帐狠狠瞪向赵奕衡,倘若目光能杀人,只怕他都要死上千百回了。 赵奕衡轻笑一声,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踱步到穆明舒的床榻前,白玉骨的折扇挑起帷帐,低头就见穆明舒喷着怒火的目光。 他越发笑得肆无忌惮,仿佛再说:“谁让你不理我。” 穆明舒忍着怒意撇开头,疏离的开口:“睿王殿下到底有何事。” “无事,本王瞧着夜色深了,倒不好打搅你休息。” 听闻这句话的穆明舒心中一喜,这是要滚蛋了吗? 继而又听到他说:“本王走之前想问你借样东西。” 穆明舒才放松的神经立马又绷紧了,防备的看着赵奕衡,也不说话。 赵奕衡也没有特意等她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开口:“你上次给我四哥用的药还挺好使的,借点给我用用。” 给赵奕彴用的药? 穆明舒瞳孔猛地收缩,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奕衡。她给赵奕彴下药之事,除了自己身边几个人,再不曾有人知晓,就连赵奕彴访遍天下名医都不曾有人查出来。 若不是因为药效只得一个月的时间,此时此刻只怕赵奕彴还在受药效的反复折磨,虽然药效才过两日,到好歹不会反反复复的溃烂了。 这事她做得极为隐秘,那药又是无色无味,银针都探不出毒性,按理说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只是赵奕衡是怎么知道的? 似是读懂了穆明舒眼里的疑问,不待她开口,赵奕衡便道:“本王是怎么知道的,你就不要问了,本王是正经的王,也不会把你说出来的,你只管借点来使使便行了。” 穆明舒蹙眉,也不藏着不掖着:“不借,你要是说出去我也不怕。” 这回换赵奕衡蹙眉了,不过随即又释然,他从容的坐在床榻上:“怎的,本王几次助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本王的?” 穆明舒不说话,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借药给赵奕衡的,他不是无所不能吗,那就自个去制出来呀。 “还是因为本王方才激怒你了?” 穆明舒不说话。 “穆明舒?” …… “明舒?” …… “仙蕙县主?” …… “娘子?” “娘子,娘子,娘子……” “你是在怪本王没有早日娶你过门吗?娘子……” “够了。”再也忍受不住的穆明舒真想狠狠赏赵奕衡一耳刮子,但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只能口中威胁到:“你发誓今后再也不言语轻薄我,我便给你。” 赵奕衡咧嘴一笑,十分顺从指天发誓:“本王发誓再也不言语轻薄娘子,哦,不,是仙蕙县主,要是再犯便叫本王孤寡一生。” 穆明舒觉得这誓言不够狠,但瞧着赵奕衡那脸色无比渗人的温柔,愣是不敢再要求,只得猛的从床榻上起身,鞋也不曾穿便蹭蹭蹭的翻箱倒柜起来。 翻找了一阵这才寻出一个白玉瓶扔给赵奕衡,没好气的开口:“快点滚吧,从今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赵奕衡接过瓶子,也不看究竟是不是那药,上前两步走到穆明舒跟前,一本正经的开口:“明舒,我这就走了,走之前还想对你说句话。” 穆明舒双手怀抱,气得胸口起伏,也没搭理他。 赵奕衡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上前一步快速环住穆明舒纤细的腰肢,一手撑住她的脑袋,两个人贴的紧紧的,让她动弹不得。 微微低头,温润的唇便触上她略带凉意的唇瓣,这突如其来的吻震得穆明舒五雷轰顶,杏眸瞪得大大的,身子动弹不得,才张口便被赵奕衡湿润的舌头攻略城池。 赵奕衡也不曾想到穆明舒的唇这般好味道,起先只是浅浅淡淡的品尝一番,继而温柔又细腻每一处都细细品尝,撩人心弦,直叫人欲罢不能。 瞧着穆明舒那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赵奕衡心情越发好,身上的小火苗竟然也可耻的燃烧了起来。 凤眸狡黠一动,扶住她腰间的手微微动了动,冰蓝色的束腰蓦然滑落,穆明舒一动,只觉肩头一凉。 第四十五章:撩人心弦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一动,只觉肩头一凉,眼角余光就瞧见自己一袭芙蓉色的肚兜挂在身前,外裳已然从肩头褪落在手臂上,身前大片春光暴露无疑。当下气得不轻,也顾不得别的,就着赵奕衡滑入的舌头狠狠咬下去。 “唔……”赵奕衡吃痛的叫得一声,却依旧没有放口的意思,细腻的亲吻变得霸道起来,搅得穆明舒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扶在腰间温热的手掌,慢慢的游离在穆明舒的玉背上,只觉肤如凝脂,细腻柔滑,手感特别好。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子在这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太忘情了,赵奕衡也没想到穆明舒竟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并且在他的一番撩拨之下还有力气抽自己一耳光,这大抵是这辈子第一记耳光吧,不过想起她唇瓣甜腻的好味道,以及后背丝滑的手感,又觉得这一耳光倒也值了。 穆明舒又羞又气,涨的满脸通红,小心脏噗通噗通的乱跳,她迅速的将衣裳套好,从一处隐秘的地方寻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来,抹了一把微微有些红肿的双唇,提剑就砍:“我杀了你这小人。” 她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加这辈子一起,也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调戏,就是前世同赵奕彴做正经夫妻之时,赵奕彴也不曾亲吻过自己,实在要行那夫妻之事便也是黑灯瞎火的直接干完就睡觉。 如此被赵奕衡撩拨,穆明舒还是第一次,她是个正经的姑娘,此番只觉得羞愤难当,当下恨不得将赵奕衡一剑砍死。 赵奕衡莫名的心情大好,也不急着走了,不紧不慢的避开她的剑锋,还时不时待着空就轻浮说两句:“娘子消气,本王他日一定娶你过门就是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加叫穆明舒生气,想他堂堂的睿王殿下嘴里不干不净的不说,还尽干这等不要脸的事。 “王八蛋,谁是你娘子,你再叫看我不拔了你舌头。”穆明舒早已香汗淋漓,疲惫不堪,双手握住剑柄狠狠砍去,却见他一个躲闪,剑身扫过暖黄色的琉璃珠帘,顿时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传来。 赵奕衡如同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般,脚尖轻点便跳上镶嵌玉石的圆桌上,眉眼带笑:“都私下许了终身于本王,还不好意思啊。” 一剑刺来,他又微微施展轻功飞到房梁之上:“本王可是连你的定情信物都收了的,你可别赖账。” 穆明舒一手叉腰,一手执剑,气息絮乱的说:“你别血口喷人,特特辱我清白,你以为我同沈初瑶一般不知羞耻吗?” “本王是个正经的王,怎么会欺辱你这样娇俏迷人的小姑娘呢?”赵奕衡趴在梁柱上轻笑,解开腰间别的那柄紫檀木梳,特特在穆明舒眼前晃几晃:“你可还记得这把梳子?这上头还遗留着它主人发丝上的香气。”说完置于鼻尖轻轻嗅一口:“真香。” 送梳子可是代表着私定终身的意思,别说穆明舒这么正经的姑娘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就算真要做了那也绝对不会是送给赵奕衡这样的登徒子。 “你放屁,我……”穆明舒气得火冒三丈,根本顾不上什么贵女不贵女,可瞧着那柄故意在眼前晃了又晃的紫檀木梳,却突然住了口。 她曾经是丢过一柄紫檀木梳的,这柄紫檀木梳虽然新雕刻了几朵绽放的梅花,又挂了一条紫色的穗子,俨然不同自己曾丢失的那柄一样,可穆明舒却清楚的看到上头刻着自己的小字“明月”,那上头的字迹是做不得假的,一瞧就是有些年头的,当年还是她爹在世时亲自刻上去的。 见穆明舒不说话,赵奕衡又道:“认出来了?” 穆明舒带着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着赵奕衡,怒吼出声:“你怎么这么贱呢,好好的王爷不当要当个贼。” 赵奕衡也不恼,轻松的从梁上跳下来,从新将那柄紫檀木梳别到腰间,颇为得意的说:“本王乐意,本王最想当的是采花贼。” 穆明舒发现这个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总是被他的话噎得一个字够说不出来,当下也不拿剑砍他了,摊开手掌往赵奕衡跟前一伸:“还给我。” “那不行。”赵奕衡宝贝似的护住那柄梳子:“本王既然受了,自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这本就是你偷的。”穆明舒被他气得跳脚:“你不问自拿还有脸了。” “快点还给我。”她眼眸一动,声音轻缓下来,杏眸里雾气腾腾,似乎很伤心一般:“这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穆明舒本就长得娇美,在这么一伤心,瞧着不知道多可怜,叫人无端的心生怜爱,就是赵奕衡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真是你爹留给你的?” 穆明舒点点头,望着他的目光越发柔和,也不似方才那般要吃人一样,轻咬唇瓣:“只要你将梳子还给我,今夜之事我既往不咎。” 赵奕衡面色深沉,思索了一番,将梳子从新解下来:“那你来拿吧。” 穆明舒自是没想到他这般就妥协了,还以为是自个演技了得,心中一喜,忙上前用抢的,生怕他反悔似的。可偏偏赵奕衡根本就没有想还给她的打算,待她走到进前,那柄紫檀木梳迅速的藏进他怀里,噙着坏笑,在穆明舒原本有些红肿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般,轻轻浅浅,一纵即逝,撩人心弦。 穆明舒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赵奕衡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那乖张中又带着几丝得意的声音传入耳中:“娘子,既然是岳父大人留给你的,本王就先替你收好,免得再次弄丢了去。” 赵奕衡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色中,因为习武而有的过人听力却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穆明舒炸毛的怒吼声,他眉眼带笑,唇角勾起,轻轻唤一句:“傻丫头。”声音里却有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宠溺。 …… 问春站在廊下,瞧着问夏问冬一桶又一桶的水往里头送,有些无语问苍天。因着她昨儿夜里睡过头了,不晓得她家姑娘半夜要沐浴,今儿一早就被罚到廊下来面壁思过了。可瞧着那些个拎进拎出装水的木桶,问春很想问她家姑娘身上是有屎吗?都洗了三回了,还没有收场的意思。 如果穆明舒知道问春是这样想的,一定会告诉她,自己沾了比屎还可怕的东西。 待洗了五回,穆明舒终于洗完了,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衫裙,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问夏正细心的给她烘头发,问冬从外头挑帘进来。 “姑娘,一丝迷药的痕迹都不曾有。” 今儿个一进屋就瞧见屋里一片狼藉,珠帘散落一地,长剑随意的扔在地板上,镶嵌玉石的圆桌上还有脚印。显然昨儿夜里屋里是经过一场恶斗的,只是为什么她们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就连一向耳力惊人的问春居然还睡得不曾起身。 问夏跟问冬对视一眼,立马都想到了只怕有人用迷香,只是到处都寻遍了,别说迷香了,就是香灰都找不到。 穆明舒有些疲惫的摆摆手,说起慌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行了,不过是个不自量力小毛贼,被我打伤了,也没什么大事。”顿了顿又嘱咐道:“你们可不准乱嚼舌根,被有心人听到的话,我日后也不用活了,还有云姑那里,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不要说了,免得她担心。” 问夏跟问冬都是稳妥人,自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再听得穆明舒这么一说,只能将这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一连好多天,穆明舒都心火难消,无甚精神,四个丫鬟以为她闷得慌,便建议她四处走走。穆明舒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叫上穆明洛穆明潇就去逛花园子。 如今天儿才稍稍回暖,花园子里头倒是有不少花儿起了花骨朵儿,盛开的花倒是极少。 穆明洛望着这一园子没几朵盛开的花,颇为失望:“还当有花瞧呢,原来是瞧绿叶的。” 穆明舒也有点失落,果然是人比人比死人,前几日去公主府还能瞧见杨清河那些个难养的奇花异草都长得那般好,花朵儿朵朵都开得好,怎的到自家来,竟是找不到几朵能看的花。 既看不成花,那便只好去喂鱼了,到底还算一样消遣,总好过日日待在院子里头绣花写字的好。 穆明洛跟穆明潇就趴在石杆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投些鱼食,然后瞧着那些鱼争相抢食,竟然也觉得好玩。 穆明舒在岸边的柳树折了一枝柳枝,一下一下的抽打着水面,只当那水里的就是赵奕衡,每抽一下心头就舒坦一些。 三个小姑娘这般无聊也都玩了一下午,竟然还乐不思蜀。 黄昏落日十分,问春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还喘着粗气,一手扶着石杆一手扶腰,说一句喘一下:“姑娘,姑娘,快,快看谁来了。” “谁啊。”穆明舒依旧拿着柳枝抽打水面,对来人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倒是穆明洛穆明潇先后抬头,瞧向问春身后步履不急不缓往这头走来的那人。 那人走时穆明潇年纪还小,早已记不得了,可穆明洛却是记得,虽然这些年过去了,可大体的容貌还是不曾变的,惊讶得直叫出声:“呀,姐姐,姐姐,你快看哪个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再见旧人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谁呀。”穆明舒懒懒的抬起头,话音才落,她便呆若木鸡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人。 只见他身形欣长,一袭湛蓝色直缀长袍,腰束同色如意纹的宽腰带,身上无任何挂饰,乌发束起,插了一直普普通通的木簪,翩翩公子,面如冠玉,眉目带笑,温文尔雅。 他的目光放在已经长开的穆明舒身上,一时间面上的笑意如那三月春风般温煦,快走几步,声音温柔的开口:“明舒……” 穆明舒双眸雾气腾腾,鼻尖泛红,几步上前一把扑进那男子的怀里,声音低沉而又软糯的喊道:“子然哥哥……” 穆明洛也带着穆明潇围上来,一前一后的喊到:“子然哥哥。” 温子然一时被穆明舒这个拥抱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不过也顺势如幼时一般环住穆明舒,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笑道:“小泪包,都多大了,还这般爱哭。” 穆明舒脸色一红,一把推开温子然,无甚杀伤力的捶了他一把,笑骂:“你才泪包呢,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貌美的泪包。” “好,好,好,我是泪包,我们明舒是那天上的仙女下凡,美的不可言喻。”温子然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还带着几分宠溺,没有丝毫隔阂的刮了刮穆明舒的鼻子。 转过头冲穆明洛笑道:“几年不见,明洛妹妹如今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说得穆明洛眉眼含羞。 又对穆明潇道:“这便是明潇妹妹吧,越发可人了。” 穆明潇眉眼弯弯,脆生生的又喊一句:“子然哥哥。” 穆明舒掏出帕子拭去眼中的泪水,带点鼻音说道:“这些年可还好?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曾见过舅舅舅母?” 周身散发着温润的温子然满面笑意的看着穆明舒,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面对她这么多的问题也不觉得烦,一一回答道:“一切都好,方才到的,已经见过舅舅了,舅母还不曾见过。”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前世会死在穆明舒的剑下,直到死的那一刻,他看着穆明舒的神情依旧温柔多情。 多少个夜里,穆明舒从梦中惊醒,心里脑里全是温子然死前的那一眼,她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恨自己为何要执剑,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认出他的身形。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痛苦,为了温子然的死而痛苦,为了他为何刺杀赵奕彴而痛苦。 从前那些想不通看不明的,不过都是雾里看花罢了,这一世穆明舒旁观者清,将从前那些不明的不通的,俱都看的明明白白再通透不过。 所以蓦然看到温子然之时,穆明舒很是激动与兴奋的,不论前生,只要今世你活着,你好好的就行。 几人重新在凉亭内的石凳上落座,问夏带着小丫鬟将冷掉的茶水撤掉,从新奉上刚沏的新茶。 穆明舒有千千万万的话想说,可在嘴里过了一遍,到底只剩下一句:“子然哥哥,你怎的这般突然就回来了,事先也不叫人捎个信。” 温子然也不接话,只将新泡的茶碗推到她面前:“你且试试,这是我在外头游历时一户茶农送的,看看味道如何。” 见他并不回答,穆明舒也不急,真个端起青花瓷的茶碗,慢慢撇去上头的茶沫,闻着茶香叹一口:“好茶。”这才轻抿了一口,入口清香甘甜,竟然比往年新出的碧螺春都要好喝。 穆明洛跟跟着尝了一口,笑道:“这等茶只怕是进奉给宫里的贡品吧,我们倒是沾了子然哥哥的福气。” 温子然浅笑:“也只是碰巧罢了,哪能次次有这等好事儿。” 穆明潇歪着头打量这个大哥哥,一双好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扯着穆明洛的衣袖小声道:“二姐姐,子然哥哥长得真真好看。” 她声音虽小,可在坐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温子然嘴角噙着笑意,伸手摸摸穆明潇的脑袋,如一个大哥哥一般可亲。 “我们明潇也长得真真好看。” 穆明潇拿着帕子捂唇咯咯笑,脆生生的说:“谢谢子然哥哥夸奖。” 穆明舒也捂唇咯咯笑几声,然后又托着下巴笑问:“子然哥哥,你长得这般好看,你在外头成亲了没有?” 温子然一愣,继而苦笑:“我连聘礼都给不起,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 他的身世比较复杂,虽然跟着穆明舒她爹姓温,却又不是真的姓温,他是那年战乱穆梓寒在边城捡回来的,一同被捡回来的还有穆明舒的亲爹温寻,以及云姑。后来温寻入赘到穆家,温子然成了温寻的义子,云姑成了穆梓寒的左右手。 温子然入穆府的时候,才五六岁,跟着温寻研习医术,早几年的时候独自外出游历,到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换做旁的男子,只怕孩子能跑能跳能捣乱了,可偏偏他依旧孑然一身。 前世也是,穆明舒前世从来不曾看到他身边有过女子,直到他死的时候都没有。 穆明舒可不相信他的鬼话连篇,就他这番模样,只要自个愿意,那些个姑娘都能带着嫁妆投奔而来,哪里还嫌弃什么聘礼不聘礼的。 她也只是多嘴这么一问,倒也不觉得真个能问出什么来。心中有那千言万语想说,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便换了些许话题,例如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可有碰到有什么事之类,无关痛痒的话。 温子然嘴角永远都挂着一副好看的笑容,回答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让人如浴春风般舒服。 穆明舒与温子然,外加一个活跃的穆明洛,一个娇憨可爱的穆明潇,四人就着夕阳西下的功夫坐在亭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要不是刘氏那头遣了小丫头来请他们用膳,只怕还不知要说到何时。 刘氏今日去相好的人家串门去了,才进府便听闻了温子然回府的消息,喜得眼泪都出来了,列了一串菜名让大厨房都整治上。 如今远远的瞧着那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睛,家里孩子本就少,她又是个心善的,温子然虽不是穆家的骨血,到底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一别多年,再见之时难免易动容。 温子然也瞧见刘氏了,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多了几分沧桑,他几步上前就对刘氏行大礼。 刘氏红着眼一把扶住他,声音里带着两分咽哽,在她眼里,这些个孩子就跟自个亲生的无差:“你这是作甚,无端端行这般大礼。” 温子然也有些动容,双眸泛红,声音略有咽哽:“舅母,子然这一去多年,让您挂念了。” “你这孩子。”刘氏到底忍不住抹了把泪:“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什么都好。” 一直正襟危坐的穆礼也忍不住感概:“到底老了,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穆明舒站温子然身后,瞧着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眉眼带笑,满心满意的开心,虽然今后不一定能经常这样围在一块吃饭,但只要大家好好的,什么都好。 众人又寒暄几句,这才一一落座用膳,因为温子然突然的回归,在这样的氛围下,食不言寝不语倒是成了句废话。 这些年不见,刘氏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来,问起温子然的平日的生活,又问他可有在外头成亲,说起这个又说起穆明舒的婚事。 “唉,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让我操碎了心。”又说穆明舒:“你心里可有没人选,我帮你看看。” 穆明舒噗哧笑出声:“舅母,你这是巴不得赶我出门呢,你瞧子然哥哥如今还孑然一身。” “你这孩子,怎的说话的。”刘氏笑骂一句,作势要打她。 穆明洛也帮腔:“娘,姐姐说得对呢,子然哥哥的婚事都不曾有着落,你不如先帮子然哥哥瞧瞧。” 穆明潇咬着筷子呵呵笑。 温子然不自然的轻咳两声,却被刘氏的一句笑骂声盖住。 “你们这两丫头,一个两个的都不害臊。”又转过头问温子然:“你妹妹们说得对,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改天舅母给你寻一寻。” 温子然:“……” 温子然虽未说话,可双眸却向穆明舒望去,那眼眸中带着一股子欲语还休的深意。 第四十七章:行春宴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用完了晚膳,几人又坐着喝了盏茶,几人这才散了。 温子然的住处在外院,刘氏早已经叫下人收拾了出来。 “我送你回韶华苑。”他与穆明舒肩并肩从膳厅出来,脸上依旧带着温煦的笑意。 穆明舒抬头看着他,眉眼弯弯:“好。”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在石子路上,明亮的月光打下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问春问夏很自觉的远远跟着,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笑意。 温子然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方才早已将穆明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瞧她神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精神状态十分好,心里的大石放下了。心里憋着的问题,现在才有机会问道:“我听说你退婚,是怎的回事?” 穆明舒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继而毫不在意的说:“从前我觉得那人皮相好便心生欢喜,后来才发现那副好皮相下是一副烂肉,便不喜欢了。” 她说得轻巧,可细心的温子然侧头还是觉出她神色间的不对劲,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幽幽叹口气:“你自小就是有主意的。”又倒:“只要你欢喜便好了。” 穆明舒心头略微一想,笑道:“你是听说我退婚才突然赶回来的吗?” “是也不全是。”温子然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彼时我在蜀地,不得京中具体消息,贸然听说你退婚之事,有些担心你的处境,恰巧我也准备回京了,所以才提前赶了回来。” 穆明舒眉眼里皆是满满的笑意,也不多说什么,她记得前世,温子然是在三年以后才回京的,那时候京中的局势已经紧张,却不知他为何会选择那时候回来,并且进了太医院当差。 “你这丫头,尽是让人操心。”温子然眼神宠溺的看着穆明舒,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都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脾性。” 穆明舒一点都不抗拒,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有什么好收敛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绕道走便是了。” 她嘴里这样说得轻巧,却无人知晓这些都是上辈子用血换来的教训,她曾经也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因为赵奕彴而迷失了自己,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温子然双手负在身后,侧脸看着穆明舒,无端的笑了:“也是,明舒便是明舒罢。” 穆明舒并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只问:“那你此番回来准备在京中待多久?” 这个问题温子然也想过了,他本来就只是想回来看看穆明舒到底如何,倘若穆明舒好好的,便也没有长期留在京都的打算。 思索一番,正要开口就听见穆明舒说:“不如就一直待在京都好了,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头又无音讯,我们心里都很挂念,想寻你都不知道去哪寻。” “那你呢?”温子然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一句,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可心里又莫名的紧张。 “我也很想你留在京都,真的,很想,很想……”穆明舒突然就想起前世温子然命丧她剑下之时,那种天人永隔再不相见的情景,整个人情绪有点低落,低垂着头,又瓮声瓮气的说:“留在京都好不好?” 她想得很简单,人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第一时间得知,所以她希望温子然留在京都,留在这里能让她随时看到,能让她尽自己的力保护所有人不受伤害,不走上一世的道路。 她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好的,好好的。 温子然的心脏莫名的剧烈跳动,手心里湿乎乎的汗让人很不舒服,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苦笑:“且容我考虑一番吧。” 穆明舒也知道他定然不会一下子就答应下来,也无甚失落之感,抬眸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笑道:“月亮好圆。” “嗯。”温子然轻轻应了一句,却不再接话,他明白穆明舒的意思,可他自己却又有自己的心思,最终只得在心中默默叹口气。 温子然是被穆梓寒救了才过上王侯将相般的上等生活,可他到底是普通百姓的出生,骨子里也喜欢寻常百姓的生活,是以即便他在京都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依旧向往那种归园田居的生活。所以当穆明舒说希望他留在京都的时候,他心里头虽然有些动容,但这份动容却没有超过他心里的向往。 是以他依旧想离开京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然而后头发生的事却又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去留。 …… 温子然在二月底回京,不过待得几日便是三月三。 刘氏与吏部侍郎的夫人余氏约了那日去北郊的护城河游玩,行春宴。 北郊的护城河东边是护城河,西边就是枫霞山,后头还建了个跑马场,春秋季节里景色尤为出色。先帝的一位宠妃十分喜欢那里的景色,每年到三月三便邀达官贵人的女眷来此处行春宴,或游河或登山或跑马,各有各好。后来先帝已去,先帝的那位宠妃也早已香消玉殒,可到了每年的三月三总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达官贵人携家眷来此处行春宴。 到了如今行三月三春宴却成了为儿女寻门好亲事的最好时机,少男少女们都会在那日打扮得光鲜靓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即便不能立马寻门好亲事,也能给人一个好印象。 这样的日子刘氏自然也不会放过,穆府加上温子然一起,四个孩子没一个亲事有着落的。是以她初一的时候就差人去护城河圈了地,搭建帐篷,又早早吩咐大厨房该采买的早日采买,该准备的早日准备,就连温子然同穆明舒三姐妹还各得了一套新衣裳。 穆明舒同穆明潇得了衣裳,相视一笑,眼里皆是无奈,反观温子然脸色依旧是温润的笑意,再无其他表情,仿若这事与自个无关一般。 到了正日子这天,寅时末就得起床,然后梳妆打扮,穆明舒跟穆明洛是重点对象,刘氏不放心二人,早早就派了婆子来亲自给她们梳妆。 穆明舒并不愿意穿刘氏给她准备的大红衣裳,只穿了一袭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梳了凌云髻,插了支碧玉玲珑簪,略施粉黛,简简单单却又不失少女的俏皮。 倒是穆明洛按着刘氏的意愿穿了套大红色飞鸟描花长裙,梳着飞仙髻,戴了副红珊瑚番莲花的头面,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娇艳如花。 穆明潇则是一袭鹅黄色的烟罗纱百蝶穿花长裙,带了对同色的绢花,很是娇俏可爱。 穆明洛一见穆明舒同穆明潇穿得如此清淡的颜色,当下便要换衣裳,刘氏瞪着眼儿,佯怒道:“你敢。”这才打消了念头。 穆明舒咯咯笑:“二妹妹皮肤白,穿红色正正好。” 却又惹得刘氏瞪向她:“你的衣裳呢?” 穆明舒一噎,却吐吐舌头不说话,如今关于退婚之事的风头都还没过,即便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也是无功而劳,倒不如衬一下穆明洛,能将她的亲事定下来也是好的。 刘氏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明舒,这时候可不能孩子气,这是一辈子的事儿。” 穆明舒收敛笑意,一本正经的看着刘氏:“舅母,你说的我心里都有数呢,你就别担心了。” 刘氏也知道穆明舒自来是有主意的,只又重重叹口气,别的话便也不再说。 一行人依旧分坐四辆马车,温子然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跟在一旁,不急不缓的往护城河赶。 到了早已圈好的地方时,早已到了不少人家,那些个女眷碰到相熟人家,便也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吏部侍郎的夫人余氏也到了,圈的地方就在穆府的旁边,见了刘氏的马车一到便从帐篷里出来,笑着打趣:“怎的这般晚,幸好是早圈了地,不然等你来都无处落脚了。” 显然刘氏跟她很熟,听她打趣也不恼,只道:“那便去你家地盘落脚。”说着又招过穆家三姐妹过来见礼。 穆家的三个姐妹,余氏自是熟悉的,寒暄了两句,便叫她们自个去玩,又低声与刘氏咬耳朵:“你怎的将你那姐夫的义子也带来了?” 刘氏明显听出了她言语之中的不友善,面色一僵,继而正色道:“那孩子虽然是认我姐夫做义父,可真论起来也是叫安国将军一声娘的,如今子然与明舒父母双亡,我做舅母的自是要对他的事情多上心些。” 她不叫穆梓寒姐姐,反而叫安国将军,这是告诉余氏,不管穆明舒也好,还是温子然也好,都唤安国将军一声娘,就算温子然不姓穆,不是穆梓寒亲生的,那也是穆家人,是安国将军的后代。 刘氏的态度很明确的摆在那里,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说得余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好半天这才扯出笑意赔不是。刘氏知道她也是无心只过,倒也不曾责怪,两人就此揭过不提。 一匹枣红色小马飞奔而来,溅起尘土飞扬,马背上坐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一身鲜红的骑马装,梳着高髻,戴着缠枝花金冠,脸蛋圆圆,杏眸里满是笑意,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肆意飞扬。 此处到处搭建了歇息用的帐篷,地方窄人又多,快马跑在此处很是容易出事,温子然负手而立瞧着自远处而来的马匹无奈的摇摇头。 转身而去不过才走了几步,便听到马匹嘶鸣之声,一回头就见那骑在马背上的姑娘突的强行拉住狂奔的马匹,马蹄高扬十分吓人,马匹前头一个绿衣小丫头吓得面色发白,动都不敢动。 温子然眼眸一眯,几步上前将那小丫头拉扯开来,那小丫头还依旧不曾回魂。 马背上的姑娘好不容易将马匹控制住,就对着温子然那一双略带责备的眼眸,顿时火从心起。 “你瞧甚个瞧,本姑娘也是你能瞧的吗?” 第四十八章:再有下次还打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温子然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微微蹙起眉头也不接话,转身欲走。 那绿衣丫鬟此时方回魂,额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感激得看着温子然,连连道谢:“多谢公子搭救,多谢。” 温子然原本蹙起的眉头平复开来,展露出温润的笑意,温声道:“无事,举手之劳。” 绿衣丫鬟顿时脸颊烧得通红,也不敢看他,只匆匆行礼告退,转身便飞也似得跑了。 他对着一个丫鬟都面容带笑,温言细语,却偏偏对骑在马背上的杨清河不屑一顾。这对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杨清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冷待。 原本心里就有火气,此时越发觉得火大,她坐在马背上趾高气扬的喊道:“喂,你聋啦,本郡主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温子然俨然当杨清河如同隐形一般,无视她的存在,嘴角依旧勾起好看的弧度,不急不缓的往穆明舒她们的方向走去。 一拳打在棉花上,越发叫杨清河心里难耐,她细细打量眼前这男子一番,只见他身形欣长,一袭黛色缂丝交领直裾深衣,腰束同色暗纹的宽腰带,腰间挂了一枚白玉玉佩,乌发用玉冠束起,翩翩公子,面如冠玉,嘴角含笑,温文尔雅。 杨清河心里咯噔一下,这人长得真好,无端端的就连火气也灭了几分。 可说起话来依旧趾高气扬的:“喂,你是谁家的公子,知不知礼数的。” “喂,你知不知道本郡主是谁,胆敢如此无礼。” 杨清河的马也不跑了,慢悠悠的就跟在温子然的身边,声音极其不悦。 在距离穆明舒三姐妹不远的地方,温子然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声音却冷冷淡淡。 “郡主,你这样就算知礼数了吗?” 杨清河一噎,火气顿时又冒了起来,马鞭一扬:“你这是在教训本郡主吗?” 早已注意温子然跟杨清河的穆明舒瞧见这一幕,心中一急,不顾众多人在此喊道:“清河郡主。” 引来众多人的侧目,穆明舒也顾不得了,快步往温子然的方向走去。 杨清河转头瞧见穆明舒往这头走过来,手上的马鞭这才收好,却指着温子然恶狠狠的道:“你且等着,得罪本郡主定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温子然望着穆明舒的方向,可挂在嘴角上的笑意十分牵强。 穆明舒疾步走上前,冲依旧坐在马背上的杨清河微微一福:“见过郡主。” 杨清河见到穆明舒,方才的不悦仿若一扫而空,爽朗一笑,从马背上跳下来:“你少来,我们谁跟谁,你还玩这等虚礼。” 穆明舒也笑,将温子然拉到身边,介绍给杨清河:“这位是我哥哥,温子然。” 又对温子然道:“这位是我的闺中密友,清河郡主。” 温子然声音淡淡的,拱拱手,道一句:“清河郡主。”便再也不说话。 杨清河瞪着杏眸一脸的不敢置信,惊讶得小嘴儿都能塞进鸡蛋儿了,是了,整个京都有谁人不识清河郡主,怕也只有像温子然这种从来不参加宴请的人了吧。 瞧着杨清河一脸惊讶的模样,穆明舒又道:“我方才瞧见你们似乎起了争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清河抬眸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温子然,瞧他一脸疏离,有些心虚的笑道:“无甚,是我误会了。” 她自来是个大肚的,方才之事她也晓得是自己的错,不过觉得温子然的目光不舒服,仗着一口气欺负人罢了,此时晓得这人是穆明舒的哥哥,顿觉尴尬。 闻言,温子然倒是一脸淡然,似乎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那温润的笑意重新挂在脸上,如三月春风般舒服。 “是误会便好,说开了便是了。”穆明舒瞧瞧杨清河的脸色,见她面颊微红,却并无不悦,便放下心来。她是晓得温子然的脾性的,瞧着和和气气,温润如玉一般,心里却最是不喜那等仗着家世欺压人的。 穆明洛跟穆明潇也跟着过来了,几人又相互见礼,穆明洛这才说:“子然哥哥,我跟三妹妹想放纸鸢,快快帮我们做一个。” 往年温子然也总给穆家三姐妹做纸鸢,只是后来在外头游历多年,那些温子然做的纸鸢早就只能看不能放了,是以听说要来行春宴,穆明洛就说起想念温子然给做的纸鸢,这才有了方才这一说。 杨清河是郡主出身,出来玩儿,自有丫鬟婆子将甚个物件都带齐了的,听穆明洛说想玩纸鸢,立马就准备开口说自个有,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你还会做纸鸢?” 这话是对着温子然说的。 温子然的淡然的目光放在杨清河身上稍许,这才若无其事的移开,带着穆明洛跟穆明潇去往自家的帐篷:“你们想要什么样的?” 声音温温柔柔的,极是好听。 穆明舒出来圆场,拉着杨清河的手臂,笑道:“走罢,去看我哥哥做纸鸢。”又道:“他不仅会做纸鸢,还会做好多东西。” 杨清河顺着穆明舒的步乏,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马,莫名其妙的问道:“好多东西是多少东西?” 穆明舒咯咯笑:“会做琴,会做萧,还会做小泥人儿算不算好多东西?” “呀。”杨清河惊讶的张大嘴巴:“真个有这样厉害?” 继而又略带疑惑的说:“你哥哥不是大夫吗?怎的会这些?” 关于安国将军的那些事儿,杨清河有所耳闻,连带着穆明舒跟温子然也晓得些许,早些年还在京中听闻过他悬壶济世的名字,此时自然而然的便问了出来。 穆明舒笑笑不说话,替她将手中的缰绳接过,丢给问夏:“先把马儿拴住吧。” 这才领着杨清河进了一间帐篷里头。 自有小丫鬟将做纸鸢的东西都准备好,温子然长身玉立站在案前,一手执笔一手负于身后,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声音轻轻柔柔的:“三妹妹想要什么样的纸鸢?” 穆明潇歪着脑袋想了想,脆生生的道:“蝴蝶的,同我今日的衫裙极配。” 温子然面上的笑意更甚,又问穆明洛:“二妹妹呢?” “也做蝴蝶的吧,同三妹妹的一样便好。”穆明洛也笑眯眯的回答。 温子然应下,又抬眸问穆明舒:“你呢?” 穆明舒一愣,不想还有自个儿的,继而笑笑:“我便不要了,我又不爱放纸鸢。” 温子然抿了下唇没说话,紫狼毫笔沾上墨,细细在纸上勾画起来,神情专注而认真。 杨清河有些难为咽下口水,突兀的开口:“我想要个兔子的。” 原本正认真执笔作画的温子然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复又低下头去。 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杨清河本就鼓起勇气说的这话,没听到回应,此时越发后悔起来,羞得满脸通红,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好。 穆明舒知道杨清河定然心里头不舒服,正要出来原场便听到温子然清淡又疏离的声音传来:“嗯,知道了。” 杨清河暗地里直拍胸脯,方才差一点,自己又要发脾气了,幸好忍住了。 其实做纸鸢这事枯燥而又无味,穆明洛跟穆明潇早早出了帐篷去寻那相熟的姑娘玩儿去了。穆明舒怕杨清河也待不住,说了两回:“要不,我们也出去玩儿吧。” 杨清河却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温子然不急不缓的做纸鸢:“无事,我觉得做纸鸢挺有趣的。”又怕穆明舒闷,便道:“要不你同明洛明潇一块去玩?” 穆明舒笑笑,她自是不能丢下杨清河自个去玩的,便也陪着一块看温子然做纸鸢,因着早晨起的早,不一会儿便撑着头打起瞌睡来了。 正半睡半醒间,突然闻到一股清淡的梅花香气,穆明舒吃力的睁开眼皮子就见面前一张脸放得大大的,吓得她一跳,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贯彻整个帐篷,一时间静谧无声。 原本正在做纸鸢的温子然蓦然抬起头,只见那人穿着一袭月白色交领直裾,腰间别了一柄紫檀木梳,既突兀又似乎毫无违和感,三千青丝用镶八宝金冠束起,象征了他不凡的身份,五官精致而柔和,剑眉下狭长的凤眸带着几许委屈,捂住脸颊的手掌匀长白净,整个人瞧着明明气质如华,却被这一耳光打得不知如何形容,温子然眉头微微蹙起,说不出到底是何心情。 而杨清河整个人呆傻愣掉了,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看穆明舒,又看看被打的那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睿王赵奕衡。 赵奕衡苦着脸,平日里满是笑意的凤眸里尽是委屈,说出来的话也同那等受委屈的小媳妇似得:“明舒,我又做了什么?” 这句话,蓦地让穆明舒想起那夜被赵奕衡轻薄之事,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他狠狠打上一顿:“谁让你吓我,再有下次还打。” 第四十九章:白幼菱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你便是这般不讲理的呀……”赵奕衡依旧捂着脸,十分委屈的说道。 杨清河一脸的不敢置信,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穆明舒居然敢动手打人,因为整个京都的贵女圈里头,大概除了她便也没有哪个贵女会这般粗鲁的打人,而且被打的人还是她的表哥睿王爷赵奕衡。 她瞅着赵奕衡那奇怪的反应,诺诺的喊了一句:“衡表哥。” 身为一个王爷,被一个姑娘当着其他人的面打了一耳光,还扬言下次再打,正常人不是应该发怒吗?。 温子然眼眸一暗,心中千转百回,他虽不曾见过赵奕衡,却靠着杨清河那一句衡表哥便将赵奕衡的身份撸清楚了,当下放下手中的事,不急不缓的上前,冲赵奕衡深深一揖到底:“王爷,小妹一时情急而错手伤人,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切莫与她一般见识。” 赵奕衡就眼睁睁的看着温子然一揖到底,也不扶他,只撇撇嘴无所谓的道:“无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顿时惊起天边雷,打得杨清河跟温子然措手不及,两人齐齐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穆明舒。 什么叫做又不是第一次了? 穆明舒双眼冒着火花,看着赵奕衡轻佻的摸摸唇瓣,似乎很好味道一般,真真是恨不得将他活生生的撕了。 不过就是心里再气,她也没有真的再做出出格的事,只转过身不再看赵奕衡,咬着银牙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倒是赵奕衡依旧委屈得跟个小媳妇似得,却还主动哄穆明舒:“明舒,方才本王也不是有意的,你就莫生气了。” 温子然站在那儿都觉得这气氛十分的诡异,明明是穆明舒的不对,到最后却是身为王爷的赵奕衡先道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当然杨清河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日里她是知道这个表哥吊儿郎当的,但是连身为王爷最基本的傲气也没有了吗? 穆明舒依旧不理赵奕衡,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睿王殿下。”温子然轻咳一声,自作主张的准备出来替穆明舒道歉,虽然是被亲封的县主,可到底跟王爷是比不得的,他又想着穆明舒到底是个姑娘家,要是得罪了皇家子弟,人家自是有千百种方法让她有苦说不出。 “是小妹有错在先,王爷……” “子然哥哥……”温子然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穆明舒打断了。 她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在赵奕衡面前站定,杏眸中的火气已经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疏离,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清冷冷的听不出一丝情绪:“睿王殿下,方才是仙蕙的不是,还望殿下莫要计较。” 温子然的担心,穆明舒明白,她一点都不怕赵奕衡,可同样的也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她,不想让温子然为了她去做那些他厌恶的虛于委往,是以,她低头了,她低头跟赵奕衡赔了不是。 “同时还望王爷不要再做此等轻浮的行径,毕竟男女有别。” 这一句她说的不止是今日之事,还说了往日之事,男女有别,希望赵奕衡自重。 赵奕衡意味深长的盯着穆明舒看,脸上委屈的表情已然换作似笑非笑,直看的穆明舒都快发毛了,这才将目光转到温子然身上,对他上下打量一番。 “你是穆明舒的义兄?”他并不接穆明舒的话,却莫名其妙的问温子然。 温子然心道这位睿王爷真个不按常理出牌,却恭恭敬敬的回道:“是的。” “哦~”赵奕衡绵长的应了一声,这才笑眯眯的对穆明舒说:“是本王的不是,下次本王会注意点的,只要你不生气便好,我的仙蕙县主。” 说罢双手负于身后,踱步离去。 穆明舒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脸色铁青,什么叫做“我的仙蕙县主”? 帐篷里的三人神情各异,气氛相当奇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开口说话。 “我先将纸鸢做好了,你们要不出去玩会吧。”温子然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 穆明舒深深吸口气,瞧着温子然面上温润的笑意,心里头也好受了些许。 她扯扯勉强的笑意,挽着杨清河的手臂:“我们去外头玩儿吧。” 这回杨清河再没拒绝,甚至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跟着穆明舒出去了,同时对穆明舒的评价又上了一个等级,能屈能伸,不错。 才出得帐篷就见护城河边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有好些个姑娘穿得鲜艳亮丽的聚在一块玩耍,巧笑嫣然,俨然成了一道风景。 原本还心情郁闷的穆明舒出来透透气,果然舒畅了许多,对她来说为了一个赵奕衡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都破坏掉,真是不值得。 一路走过去,总有人冲杨清河打招呼,能让杨清河回应的却只有寥寥几个。 杨清河撇撇嘴颇为不满的在穆明舒耳边叨叨絮絮的说着那些个贵女,冷哼一声:“生怕自个儿嫁不出去似得,打扮得如那秦楼楚馆的头牌似得。” 穆明舒疑惑的转过头,开口就问:“你见过秦楼楚馆的头牌?” “啊?”杨清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快,面颊羞得通红,尴尬的笑道:“哪能呢,我猜的。” 闻言穆明舒也不再问,两人又走了会儿,便有个着粉衣的丫鬟来寻杨清河,那丫鬟梳着丫髻,笑起来眉眼弯弯,圆圆的脸上还有浅浅的梨涡。 同杨清河行了礼便笑:“可寻着郡主了,我们姑娘可等你好些时候了。” “你们家姑娘也来了?”杨清河有些惊讶的问道。 “可不是呢,来了好一会了,我们姑娘让奴婢寻着郡主,就让你直接上船,一会一块儿游河。” “呀,太好了。”杨清河兴奋得双手一拍,又对穆明舒说:“你同我一块儿去吧,我将幼菱姐姐介绍同你认识,那可是个可心的温婉人儿。” 她说的这个幼菱姐姐,穆明舒并不认识,况且人家是寻着杨清河来的,她便笑着委婉拒绝:“我一会还要去同你取纸鸢了,还是你自个儿过去罢。” 那粉衣丫头也是个来事的,闻言便笑:“这位姑娘便同郡主一块儿去罢,我们姑娘可是热情好客的,见了姑娘定然开心。” 杨清河也跟着连连点头:“就是,你就同我一块去罢。”想了想又违心的说:“纸鸢一会再取也不迟,又不是等着用儿。” 穆明舒看看那粉衣丫头,又看看杨清河,到底还推掉。 护城河的码头上泊了好几条大船,皆是一些有头有脸人家的造的,为的就是每年的三月三这日能在护城河上一游。杨国公府的船也泊在码头上,不过杨清河却是拉着穆明舒进了一搜冠了白姓标志的大船。 这搜船上来来往往的女眷也不少,有些个三三两两的站在夹板上随意聊着天,眼睛却瞄着岸上那些个贵公子儿,有些个坐在前舱,品品茶,尝尝糕点,那端茶送水的小丫头都快跑断了腿。 那粉衣丫头含笑道一声:“见笑了。”这才引了杨清河跟穆明舒往后舱走去,还不曾进舱便隐隐听到悦耳的琴音传来。 那琴音悠然欢乐,带着几分少女的情意与羞涩,犹如那情窦初开的少女艾少慕见得心上人的那种紧张又欢喜的心情。但从琴技来看,这首曲子指法繁复,可见弹琴之人这方面的造诣极高。 杨清河闻得琴音,显得十分高兴,还不等那粉衣丫头通报便急急的推开后舱的门,一阵夹杂着湿气的河风吹进船舱内,琴音讶然而止。 就见琴架上坐着一豆蔻年华的女子,一袭香粉色月连齐胸儒裙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粉面桃腮,梳了高髻,戴了一副遍地花金头面,额间花了一朵莲花花钿,整个人透出一股温婉大方的气质。即便被突兀的打搅而停止弹奏也丝毫不见怒意,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幼菱姐姐。”杨清河才一踏入便奔向琴案前的白幼菱,语气多为亲昵,显然感情十分要好。 白幼菱眉眼带笑,宠溺的捏捏杨清河的鼻子,温言细语道:“又冒冒失失的。” 杨清河咧嘴一笑,做了个鬼脸,这才又返回去将穆明舒拉到白幼菱跟前,颇为傲娇的说:“这个是穆明舒,我新交的密友,可厉害了……” 她本是想说,穆明舒可厉害了,不畏强权,竟然连赵奕衡都敢打,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出口,又深深的咽了下去,目光却紧紧的锁定在角落的那男子身上。 穆明舒跟白幼菱都没不曾发现杨清河的异样,两人互相见礼,交换了名字,这才相视一笑。 白幼菱温言细语的请穆明舒坐下:“清河不止一次与我提起仙蕙县主,如今一见,真个称得起羞花闭月这样的词儿。” 穆明舒轻笑一声:“白姑娘过奖了,面皮这东西经不得岁月的蹉跎,等过得几十年皆都一样。” “倒也是。”白幼菱一笑,翘起兰花指轻轻端起案上的茶碗,慢慢将茶沫撇开,却并不曾品尝,而是往身后的角落看去。 她的眼神极是温柔,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灿烂。 穆明舒有些许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瞧去,顿时脸色黑如锅底,那角落里摆着一张紫檀木雕花官帽椅,椅子上懒懒散散的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袭月白色交领直裾,三千青丝用镶八宝金冠束起,象征了他不凡的身份,五官精致而柔和,剑眉下狭长的凤眸带着几许笑意。 瞧见穆明舒看过了的目光,便笑着冲她点点头,眉眼里尽是笑意。 这人便是方才被穆明舒打了一耳光的赵奕衡。 第五十章:事故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春风拂面,带着几丝湿意,穆明舒用小指轻轻将吹至面颊上的乱发拂到耳后,轻笑一声:“这么个说来,睿王殿下与白家刘姑娘还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杨清河语气轻快的笑一声。 两人肩并肩的站在夹板上,双手扶着船身的围栏,相识一笑,继而将目光放到广阔的护城河上。 她们是被白幼菱给支出来的,今儿这么个特殊的日子的,她说有事儿想对赵奕衡说,只要是明眼人便也知道到底所谓何事罢。 穆明舒对这位白家刘姑娘并不熟识,却从杨清河口中听得七七八八。 在大都只有一个白家能低调得让人觉察不到它的存在,可但凡提起那个白家,却又无人敢小觑,尽管白家一向低调做人做事,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他在大都的地位,这便是先皇后的母家白国公府。 赵奕衡的亲生母亲身份低微,可他却是自小便养在先皇后跟前的,与白家有交情便是再正常不过,与白家姑娘白幼菱自小青梅竹马也是应当的。 情窦初开的少女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不过穆明舒倒是替她感叹一回,多好的姑娘,偏偏对赵奕衡这种登徒浪子有心思,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哦,不,赵奕衡或许连牛粪都算不上。 在她眼里这个赵奕衡当真连个东西都不是,轻浮无礼,还动不动的对人言语轻薄,呃,甚至是动手动嘴轻薄,也不知道多少姑娘着过他的道。 “明舒,你说幼菱姐姐是不是……”杨清河好奇的张望紧闭的后舱门,贼嘻嘻的笑。 “未知。”穆明舒对赵奕衡跟白幼菱的事一点都不在意,倘若赵奕衡对她是有意的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倘若是对她无意,那就更要烧三柱高香才是,那样的登徒浪子,谁嫁谁倒霉。 两人还叙着话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有节奏的击鼓声,杨清河喜得双手一拍:“好呀,要开船了。” 此时护城河边停了整整五艘大船,每艘船造得差不多大小,格局也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标识。 德,是德亲王府;杨,是杨国公府;白,是白国公府;徐,是五公主夫家,徐侯府;都,便是朝廷的官船。 五艘船,五个标识,代表着五个不同的势力。 击鼓之声越发急促,不多时那些个在岸边观望的少年少女面含笑容,纷纷踏上不同的船只,只待锣声一响便开船。 瞧着船只上越来越多的人,杨清河踮起脚尖在人群中搜索一番,指着官船笑道:“明舒,你瞧瞧明洛跟明潇,定然是听了你舅母的话,去了官船。”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还真个瞧见穆明洛跟穆明潇,手牵着手,与一个粉红衣裙的姑娘正说着话,穆明舒捂唇一笑,还真个是她舅母的作风。 那头穆明洛正跟粉色衣裙的姑娘说着话,穆明潇倒是百无聊赖的昂头张望,不经意的瞧见穆明舒,还扬起手冲她摇几下,却生生被穆明洛给扯了下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才见姐妹二人双双朝穆明舒来看。 穆明舒朝她们一笑,又被杨清河扯住袖子:“明舒,你哥哥也在官船呢。” 一眼扫去,果真瞧见与人群格格不入的温子然,只见他双手负于身后,双眼空洞的望着护城河平波无澜的水面,就连穆明舒注视的目光都不曾看见。 穆明舒收回目光清浅一笑:“只怕又是我舅母赶鸭子上架呢。” “为何?”杨清河突然面颊微红,好奇的问:“你哥哥应该二十有余了吧,怎的……” 穆明舒笑道:“缘分未到。” 两人又说得几句,只听得大锣“哐”的一声响,护城河上五艘船只纷纷开动。 每年的三月三,跑马场有赛马比赛,登山的有文斗,游河的便有个竞速的比赛,这些倒无关奖励,不过是那些个姑娘少爷们寻个机会认识一番罢了。 所以今儿个什么男女大防倒成了一句废话,少年少女搭讪什么的都极为正常,只要不弄出什么龌蹉事来,也无人会理会。 杨清河同穆明舒站在最角落都曾被人问津过,不过来人一听“仙蕙县主”的名号,便兀自尴尬笑笑离开了。 清河郡主的名号倒是好用,不过杨清河看不上,鞭子一抽也无人再敢上前。 穆明舒对着杨清河笑道:“敢情我们两个是来凑凑热闹的。” 杨清河笑笑不说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击鼓之声有节奏的传入耳中,五艘船只也竞相拿出实力在广阔的河面上一争高低,一会这艘第一,一会那艘又超了过去,有些个热血的少年少女瞧着心情激动,竟然不顾形象的呐喊起来,好不热闹。 船只才将将行了三分之一,后舱的门终于打开了,赵奕衡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从里头出来,瞧见穆明舒同杨清河还摇摇手中的白玉骨折扇笑道:“小姑娘长大了。”继而摸摸杨清河的头顶:“有种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说完还轻浮的冲穆明舒一笑,挑了挑眉,凤眸中藏着一丝不明的深意。 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也不知到底说谁,而杨清河却蓦地红了脸,穆明舒却是如面瘫一般面无表情。 赵奕衡瞧着并无不妥,可又感觉他有不妥之处,到底哪里不妥穆明舒也看不出来。 白幼菱出来的时候,赵奕衡已经去前头与那些个姑娘搭讪去了,只见她双眸湿漉漉的,鼻尖泛红,一瞧便是哭过的,尽管这样她的目光还是追随了赵奕衡一会才收回来。 “幼菱姐姐这是怎的了?”杨清河一把挽住白幼菱的胳膊,言语之中尽是担忧。 “无事。”白幼菱轻轻拍杨清河的手背,声音之中还带着些许鼻音:“河上风大,不甚适应。” 又同穆明舒说道:“叫仙蕙县主见笑了。” 穆明舒倒是不甚在意,笑道:“幼菱只管唤我明舒便好了,唤县主倒是显得生疏了。” 白幼菱强打着精神一笑:“明舒姐姐。” 没有人知道方才赵奕衡与白幼菱在后舱到底说了什么,但从白幼菱强打的精神来看,显然并不愉快。 杨清河同穆明舒很有默契的不提此事,说七说八的扯些闲话来聊,不知不觉的就将话题说到沈初瑶身上去了。 “我的准四表嫂今儿个好似没来。”杨清河摩挲着腰间的长鞭,略微一顿笑道:“是我想差了,她已经定了亲事了,自然来不得。” 年纪稍长杨清河的白幼菱瞅着穆明舒的脸色,怕她听了心中不悦,待瞧她面色如常这才放心,开口道:“今年沈侯府无人出来。” 从去年冬月一直到今年三月,关于宸王赵奕彴,沈家二姑娘沈初瑶,以及仙蕙县主穆明舒的事一直源源不断,那些个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竟是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 宸王赵奕彴还被禁在府中养伤,沈初瑶又因上次在公主府遭到暴力对待,如今还见不得人,再加上关于沈府名誉一事,沈侯府今次无人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我听说沈初瑶同四表哥的婚期提前了。”杨清河似是无意又似有意般的说道。 倒是真叫穆明舒侧目:“提到何时了?” 杨清河正要开口,就听到一阵欢呼声传来,侧目而望就见隔壁徐侯府船只上一堆少年正围在一块嬉闹,且徐侯府的船只也以相当快的速度超越了她们所在的白国公府的船只,再次闻得阵阵欢呼声传来。 “幼稚。”杨清河撇撇嘴,复又听到白国公府船只也传来一阵吵闹声,竟也围了一圈少年,似是与徐侯府船只做对一般,一个劲的呼喊加油。 “幼稚。”杨清河再说得一句又撇撇嘴:“真个没一个入得我的眼的,竟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心里却莫名的出现一个人的面孔,脑子里闪现着那人的名字,叹得一句:“嫁人要嫁贤。” 她这句话倒是引得穆明舒同白幼菱发笑,不约而同的说:“你倒是看上哪个上得台面的?” 杨清河被她二人闹得大脸红,支支吾吾的也不说话,只拿眼儿瞪她们。 又一阵雀跃的欢呼声传来,白国公府船只又将徐侯府船只扔在身后,并且一直维持着这样的速度,不曾叫其他船只超了过去。 隐隐还听得有人激动的讨论:“我们只怕要夺第一了吧。” 可话儿才落不久,船身从侧面受到猛烈的撞击,方才那些个还沉浸在胜利喜悦的少年少女们顿时慌了神,有尖叫声,有怒吼声,夹杂着哭泣声,整个场面乱得不行。 场面越是乱便越是控制不住,船身侧面倾斜,失去平衡,众人一边倒竟是直直滑了下去,有那些个不曾抓握到救命稻草的,掺杂在惊恐的尖叫声中跌入水中。 “嘭” 船只突然发生撞击停止不前,后头德亲王府的船只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停下来,从后头直直撞上徐侯府的船只,而最前头白国公府的船只又受到一次撞击,船身已然凿出一个大窟窿,河水以惊人的速度灌入船身。 第五十一章:绣花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三只大船相撞,白国公府的船只以肉眼看的到的速度整个翻了过去,方才还在船上笑语吟吟的少年少女俱都跌落水中,挣扎一番渐渐不见踪影。 此时船只行到河中央,岸上的人瞧见这一幕也只能干着急,不停的催促自家识水性的赶去救人。而其他四艘船只上,不过都是一些不曾经过事的少爷姑娘,遇到这般事儿一个个的傻愣得不知所措,闻得一声:“快救人。”这才有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又是一阵慌乱。 幸得那些个在船上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大多都是识水性的,反应过来之后,“噗通,噗通”接二连三的便扎入水里不知去向。 有那识水性的血性男儿,瞧着这一幕也耐不住,一把脱了外裳就扎进水里参与救人的行动里,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温子然第一时间在官船找到穆明洛穆明潇,见她二人只是受到惊吓,当下也放下心来,问道:“可看见明舒?” 穆明洛年纪稍大,饶是再装镇定也只是个小姑娘,闻言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大姐姐,大姐姐在,在船上。”似是觉得自己说得不甚清楚又加得一句:“白家的船上。” 温子然眉头紧紧蹙起,周身都散发着从来不曾有的寒气,叮嘱道:“你们拉紧一点,莫要人冲散了,也别乱走,我去看看。”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夹板上走,在船舷上瞧了一会,并不曾发现穆明舒的身影,当下心中一冷,也跟着纵身跃入水中。 他在外游历许多年,除了涨了见识之外还学到许多本事,凫水就是一项,此番下水也无一点不适。 陆续有人被救了上来,温子然一边注意那些个被救的人,一边继续在水中寻找,却依旧无穆明舒的身影。船只已经彻底倒翻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猛的钻入水底,往船只底下游去。 四周到处都是一些或从船只上掉下来的,或是从那些个公子姑娘身上掉下来东西,乱七八糟的或浮在水中或正在往下沉。 温子然也不知道在水中寻找了多久,依旧不曾看到穆明舒的身影,心中万千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整个人也开始有些疲态,一口气也快缓不过来了,正准备往水面浮去,却远远的瞧见角落里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当下想也不想便游了过去,才到进前温子然才发现是那个娇蛮的杨清河,虽然心中不甚喜她,却到底揽着晕迷的她往上游。 浮出水面的时候,杨清河总算有了点意识,双眸眯了一条缝,紧紧抓住温子然的衣裳,声音虚弱又嘶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俨然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很是惹人怜爱,与她早上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俨然不同。 温子然原本准备将她交给那些识水性的婆子,瞧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又有些犹豫了,不过犹豫也只是一瞬间,他迅速将杨清河交到一个婆子手上,并且叮嘱:“这是清河郡主,小心着些。” 那婆子听说是清河郡主也不敢大意,忙接了过来:“奴婢会小心照顾郡主的。” 温子然应得一声,看见穆明洛牵着穆明潇站着船舷,两人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便又问:“可有瞧见明舒了?” 穆明潇的脑袋摇得同那拨浪鼓似得:“没有,还没有看见大姐姐。” 温子然眼眸一沉又重新钻入水中,不过并不多时便又浮了上来,有人瞧他面色发白,嘴唇发紫,显然是在水里待得太久了,体力不支,便从船上扔了把绳子下来。 “先上来吧。” 温子然是真个体力不支了,如今还是三月,虽然已是春暖花开时节,却依旧感到寒凉,他又在水中折腾多时,早已经是勉强支撑了,见有人抛下绳子便也不矫情。 才将将上了夹板,穆明洛同穆明潇便围了上来,一个两个的眼泪汪汪。 温子然白着脸摇摇头,却又安抚她二人:“莫要太担心,怕是哪个救了上来一时间没发现。” 他既这样安慰她们便也这般安慰自己,可心里却是如刀割般的难受。 各大府的援救船只赶了过来,大船还能开的便又顺着来时的路退回去,船只已经损坏的,便将众人疏散到其他船只上,或是用小船载了回去。 刘氏在岸边着急上火,却也无能为力,远远瞧见归来的船只,心里越发着急,穆家四个孩子都在船上,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温子然一身湿衣裳领着穆明洛同穆明潇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穆明潇年纪小,一见刘氏便抱着她嚎啕大哭,穆明洛也跟着落泪。 刘氏早已红了双眼,瞧着温子然面色发白,一身湿漉漉忙问:“可有受伤?” 温子然摇摇头,面色依旧不好。 刘氏没瞧见穆明舒,便又问:“明舒怎的没跟你们一块儿。” 穆明洛转头看着温子然,不发一语,眼泪儿流得越发厉害。 扑在刘氏身上的穆明潇哭得一抽一抽的,含糊不清的说:“大姐姐,大姐姐不见了……” 什么叫大姐姐不见了? 刘氏有一瞬间的怔忡,继而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两眼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一时间场面极为混乱,穆明洛同穆明潇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早已不知所措,下头倒是有婆子知晓该如何,不过主子还在上头,也轮不到她们这些个做奴婢的说话。 顿时所有的事情都压到温子然身上了,只见他有条不序的吩咐婆子将刘氏扶进帐篷内,又领着穆明洛跟穆明潇一同走在后头。待婆子将刘氏安置在帐篷内的床榻上,又同她把了脉象,瞧着无事这才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裳。 德亲王府的人上来询问了一回可有人不曾寻回来,听闻仙蕙县主的名号,那人皱着眉头离开了,却又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吩咐了小厮去将穆礼寻来,又叮嘱穆明洛照顾好刘氏,看住穆明潇,温子然这才踏着步子出去了。 外头方才的救援如今换成了打捞,德亲王的幼子赵谦正在指挥下人如何行动,见了温子然上前来,也只是拱拱手。这个赵谦是认得温子然的,曾经还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此时事态紧急,他也不得空同与温子然寒暄。 温子然也不甚在意,只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在水面上探索。方才他已经问人打听过了,一船子人全都落水了,大体都救了回来,却还有好几个不知下落,除了仙蕙县主穆明舒之外,还有睿王赵奕衡以及白家六姑娘白幼菱,另外还有三个姑娘,两个公子哥,都不见踪影。 时间慢慢的从指尖流逝而去,那些个满心欢喜来行春宴的人家,俱都急急忙忙的撤了回去。午时的日头还有些猛烈,可温子然站在河岸上丝毫没有感觉,反而周身上下都散发着阵阵寒气。 穆礼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时候,刘氏已经清醒过来,一见他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自责的捶着胸口:“都是我不好,我没看好孩子们……” 穆礼挂念着穆明舒的事,只简单的安慰了刘氏两句,这才唤亲信将母女三人送回府里。 从日上当天一直到日落西沉,再到月上当空,再到破晓,就连嘉文帝也惊动了,特特调派人手来加大寻找范围,又或许是打捞范围。一日一夜过去了,护城河上打捞的人换了一班又一班,活人没有一个,却捞上来了三俱冰凉的尸身,两男一女,俱都泡得发白。 揭开那块白布的时候,温子然的动作十分僵硬,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叫他连呼吸都觉得难。 幸好,幸好,那人不是穆明舒,心头舒口气的同时却又越发揪得紧,时间过去得越是久,生存的几率越发小。 第二日午时嘉文帝从宫中传出口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打捞的船只从护城河一直延伸到下游,寻找的范围越来越广,众人却丝毫不得松懈。 直至第二日夜里有人在下游的一处芦苇丛里找到一具被鸟啄食过的女尸,尸身上下皆是被鸟啄食过的坑坑洼洼,无一处完好,看不清容貌,看不见身上任何标识,就连身上的衣裳都已经破烂不堪,泡在河水中太久,连最初的颜色都辨不清,一双桂子绿的绣花鞋在芦苇丛的不远处被找到。 温子然盯着那双桂子绿的绣花鞋,捂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气来,面色苍白的吓人,额头皆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在他身边的穆礼明显感到他的变化,蹙眉问道:“怎的?” 温子然只觉喉头一片腥甜,半响才压制下去,艰难的开口:“那双鞋,是,明舒的。” 为了三月三这日的行春宴,刘氏特意给穆府的三个姑娘都裁了新衣裳,穆明舒心中不喜刘氏准备的大红色衣裳,这才兀自换了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为了这事刘氏还特特说了穆明舒两句,温子然之所以记得这双鞋子,便是因为刘氏训穆明舒的时候,她面上装作洗耳恭听的模样,长裙下一双小巧的桂子绿绣绣点点梅花的绣鞋正在青石地砖上画圈圈。 那时候温子然突的瞧见这双鞋,心头还想,姑娘家的脚都这般小的吗? 第五十二章:患难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有知觉的时候,只觉唇瓣上一片温热,口中被强行渡进一口气,紧接着肚子被压得生疼,反射性的弹坐起来,喷出一口被呛在喉间的河水。 她吃力的睁开双眸,赵奕衡英俊的脸庞在面前放大开来,只见他撇着嘴满是嫌弃的抹了一把脸:“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尚混沌不清的穆明舒盯着他看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家的船受到第一次撞击的时候,穆明舒同杨清河拉住白幼菱还能勉强站稳,可第二次撞击袭来得太突然了,她们三人没有一个会凫水的,初初跌入水中之时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尽量抓住浮木或者其他东西让自己不要下沉得那般快,可船只翻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冰凉刺骨的河水包围在周身,那些带着腥味的河水灌入口中,就连挣扎都显吃力的时候,穆明舒心里还感叹,难道这一世就是这样的结局了不成?仇人还未死,她倒是先香消玉殒了不成? 不过上天显然还是眷顾她的,尽管救她的人是让人讨厌的赵奕衡,但此时此刻在她眼里,他也显得多了几分可爱,眼眸一转,作势还要再呕,就见赵奕衡立马弹跳开来:“娘子,虽然本王不嫌弃你,但是你也不要动不动的就吐本王一脸口水。” 这回穆明舒也不怒,张了张口才发现喉咙疼得厉害,才说得一句:“王爷……”就发觉声音嘶哑,如那公鸭嗓子一般难听。 显然赵奕衡也没料到穆明舒突然的变声,愣了一会这才大笑道:“哈哈哈哈,娘子,幸好本王知道你是女儿身,不然本王都怀疑自个儿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赵奕衡那往日不如穆明舒好听的嗓音在此时显得格外的悦耳。 原本还心态平和的穆明舒此时气得牙痒,恶狠狠的瞪着杏眸,仿若在说:“你不说话会死吗?” 偏偏赵奕衡当作没看到一样,继续大笑不止。 一阵河风吹来,夹杂着河水的腥味以及湿意,吹得穆明舒忍不住打个寒颤,她面色一变,哆嗦着唇可怜兮兮的望着赵奕衡:“睿王殿下,我冷。” 声音虽然依然是一副公鸭嗓,语气却显得娇娇弱弱许多,叫人忍不住多怜惜几分。 穆明舒绝对不知道自己此时有多诱人,春日的衣裳本就比冬日的衣裳薄上许多,又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桂子绿的瑞锦齐胸襦裙整个贴在身上,显出少女玲珑的曲线,一头散乱的墨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颈脖上,越发显得她的脖子细长好看,再加上这般娇弱的语气,越发引人遐想。 赵奕衡的眸光变了变,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轻咳一声:“本王也有点冷。” 穆明舒:“……” 落水之后,随着河水漂泊而下,谁也不知道此处是哪里,只知道黑漆漆的一片,宛若黑夜一般,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一片树木,莫说人家了,就连一条明朗的路都不曾瞧见。 穆明舒平复了一下心中又冒起来的怒火,冲赵奕衡一笑:“我们是不是应该寻处地方避避,总不能在此处等死吧。” “娘子说得对,那我们去哪里等死。” 穆明舒:“……” 穆明舒气得满脸通红,转过头去不在看赵奕衡,她简直没法跟这人交流。 瞧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赵奕衡吃吃笑,一把将还坐在浅水中的穆明舒打横抱起,惊得她大叫,却又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不敢放手。 “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奕衡勾起唇角,轻轻松松的将穆明舒往上微微抛起,又惊得她大叫,却逗得他哈哈大笑:“娘子,你怎的这般重,就算本王答应要娶你了,你好歹也控制一下不能得意忘形才是。” 穆明舒自来在赵奕衡面前无尊卑,对他不是打就是骂的,早就不知不觉的得罪了许多回了,此时此刻她倒是怕起来了,怕赵奕衡趁这时候对她进行报复,不说别的,单单只要手一松,就够穆明舒吃一壶的了。 且这里地处偏僻,只要他稍微起那些个坏心思,她也打不过他,更何况穆明舒现在身体状况还不曾缓过来,整个人软绵绵的浑身无力。 当下她也不敢惹怒了赵奕衡,顺着他的意思说道:“王爷说得对,明舒此番回去,立马控制住。” 难得穆明舒有这样听话的时候,赵奕衡心中得意,尾巴都翘上天了,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嗯,这就对了。”又道:“唤本王衡哥哥。” 穆明舒听话的唤一句:“衡哥哥,明舒知道了。” 这肉麻的称呼,狠狠叫穆明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的笑意僵硬如石头。 赵奕衡心里满意,抱着穆明舒的双手越发紧,步子也行的稳,不一会便入了那片黑压压的林子里。 这会虽然还是白日里,进得林子里却如黑夜一般不见半点日头,只偶有几声突兀的鸟鸣之声传来。赵奕衡的步乏慢了下来,眉头也微微蹙起,穆明舒在赵奕衡的怀里昏昏欲睡,浑然不知这一路见了多少白森森的人骨。 也不知走了多久,赵奕衡这才将穆明舒放到一处略微干爽的地方,交代一句:“你先歇会,我去捡些柴火。” 穆明舒觉得这林子里头慎得慌,安静的点点头,见赵奕衡转身就走,复又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你早些回来。” 赵奕衡无声的笑笑,蹙起的眉头也微微平复,抬手摸摸她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知道了。” 他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穆明舒靠在树杆上昏昏沉沉的打起了瞌睡,猛然醒来的时候就见赵奕衡蹲在不远处的柴火前,手中拿着用树枝串好的东西在火苗上烤的滋滋作响,飘出阵阵香味。 暖暖的热气早已将自己身上的衣裳烘干,她的下巴抵在双膝上,侧头看着赵奕衡一脸认真的盯着火苗上的那两串东西,菱角分明的脸庞,墨黑般的剑眉入鬓,狭长的桃花眼里没了往日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整个人瞧着同平日里大不一样。尽管身上的衣裳因为被河水泡过而显得皱巴巴的,却依旧不能掩盖他如华的气质,穆明舒心想,怎么先前就没发现他长得这般好看呢。 许是感受到穆明舒的目光,赵奕衡转过头来,冲穆明舒咧嘴一笑,眉眼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浮现出来:“娘子,你醒了。” 穆明舒撇撇嘴,对她方才冒出来的念头感到后悔。 赵奕衡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穆明舒面前,将手中一串烤得有些焦的烤肉递过去:“这深山老林里没什么东西可吃,这是鸟肉,你先填饱肚子,我们才能出得去。” 尽管那串烤肉直叫人倒胃口,穆明舒还是爽快的接了过去,也不问这是什么鸟,是怎么弄到的,她已经发现这林子有古怪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能活着,活着回去。 那串子烤肉大概是穆明舒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除了一些烧焦的糊味,也无别的味道,但是她却一口不剩的都填进肚子里。 赵奕衡看着自己手中这串倒胃口的烤肉,口中直泛酸水,他没有告诉穆明舒的是,这鸟是吃死人肉的。 填饱了东西,赵奕衡又将事先找到的树叶铺在方才生火的地方,兀自躺在上面温温热热叫他舒服的叹口气。 “娘子,你真的不同为夫一块睡?”他翻个身,手肘枕着脑袋笑问道。 穆明舒坐在一丈开外,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倔强的说:“不。” 她好好的一黄花大闺女要真个跟赵奕衡躺一块了,日后还怎么见人,万一他要是拿这个当做把柄,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奕衡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多说,只笑笑翻个身躺好,不一会便起了微微的呼声。 时间在指尖流逝,天儿也越发冷起来,穆明舒白着脸,整个人蜷缩在一棵大树底下,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而赵奕衡却睡得如死猪一般,丝毫没有感觉到天气的变化。 穆明舒咬着牙,狠狠咒骂几句,这才重新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一会。 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早先还能听到几声突兀的鸟叫声,此时也听不见了,阴寒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林子,叫人冷得窒息。 一阵极轻极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兵器的破空之声隐隐可闻,原本躺在地上熟睡的赵奕衡猛的睁开凤眸,心里默默数着来人有多少。 “一,二,三,四。” 赵奕衡勾起唇瓣邪魅一笑:“太看不起本王了。” 身影一闪便起身将穆明舒打横抱起,脚尖轻点将她放在大树的树杆上。 穆明舒还迷迷糊糊的,突的发现身子已离地,惊得大叫,声音还不曾出,就被赵奕衡给捂嘴。 “乖,不要出声,一会解决了这些人就带你回去。”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叫人无端的觉得心安,虽然并不明白他到底说什么。 见她已经安静下来,赵奕衡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宠溺一笑,继而脚尖轻点,不多时便不见人踪影。 赵奕衡消失没多久,穆明舒穆明舒趴在树杆上,就看见四个黑色的影子相继从眼前消失,紧接着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十二个,吓得她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第五十三章:你引开他们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些人穿着墨黑的夜行衣,行动迅速而又敏捷的穿梭在这片密林之中,手中的兵器发出闪闪的寒光,随着穿梭的动作而发出破风之声,在这个漆黑而又静谧的地方显得特别的突兀。 穆明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脑子转得飞快,思绪也越发清晰。那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寻找的目标也十分明确,想来是早有预谋的。 预谋!穆明舒双眸眯起,忽的周身散发着寒气,心里头有个大胆的猜想,沉船之事会不会也有预谋? 如果是的话,那么背后之人可见着实残忍,一船人最少都有几百条人命,倘若无人救,那是不是都要死定了。 兵器撞击之声隐隐传来,穆明舒不用细听便也知晓赵奕衡定然打不过这些人,整整十二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招招快准狠,就算赵奕衡武艺再高强也会落下风。 果不其然,穆明舒并没有等多久,赵奕衡便施展轻功迅速的赶了回来,不发一语将穆明舒扛着就跑,嘴里骂骂咧咧的:“王八龟儿的,真想取老子的命,这么下得手,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穆明舒以一个极不舒适的姿势趴在赵奕衡的肩头,她试图动了动,却被赵奕衡恶狠狠的威胁:“别动,一会摔了我可不管你死活。” 这回连本王都没称呼。 穆明舒翻个白眼:“是你连累我行不行,你自个逃就自个逃好了,还扛着我做什么?” “你以为是本王连累了你?”赵奕衡脚下步子越发快起来,逃跑的方向是他去寻柴火的时候早就探查好的,听闻穆明舒此番说辞,嗤笑一声:“要不是本王牵引着那些人,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定然要叫那些人先尖后杀。“ 穆明舒的脸色“唰”的就白了,她没有再出声顶撞赵奕衡,如果这后头策划的人,与她猜想的是一样的话,那么杀她或者赵奕衡,又或者两个都是刺杀目标,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奕衡轻笑一声:“怎么?怕了?” 话儿才说完,还不曾等到穆明舒的回答,一支冷箭直直擦过赵奕衡的鬓发钉入前方的一棵树干上,赵奕衡咒骂一声,脚下越发快起来。 本就经了一场水灾,赵奕衡的状态再好也不如平常,又带着穆明舒到底吃力,尽管他死撑着,穆明舒还是发现他越来越慢的步乏。 穆明舒很清楚他们现在的状况,她已经成了一个拖累,那些人又追得紧,再这般下去,两个人迟早都会死在这处叫不出名字的林子里头。 微微思索一番,便道:“你放我下来自己逃吧。” 赵奕衡虽然步子不停,可穆明舒还是觉得他明显一顿,只闻他笑道:“本王自来怜香惜玉,可干不来那种弃美人于不顾的事儿。” 穆明舒忽略他的不正经,问道:“你似乎了解周边地形。” “方才拾柴禾的时候探查过。” 穆明舒不得不承认,没有赵奕衡的话,她或许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王爷不仅早就发现了不对劲,还将后路都寻好了,也难怪他前世能成为众多夺位人之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我们必须分头逃,你告诉我怎样走。” “你此时有力气走路了?”赵奕衡并不应承,反而问道。 穆明舒说:“你将他们引开,我自然逃得掉。” 赵奕衡:“……” …… 穆明舒被挂在一棵大树上,瞧着渐行渐远的十二个黑衣人,心里五味杂陈,他赵奕衡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让他去将那些黑衣人引开,就真的去引开?万一打不过人家,死在人家手里可怎么办? 心里虽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可只要一想起他那句话,她也就不纠结了,心里越发觉得赵奕衡死了才好。 他说:“本王自来是个心眼小的,要是真死了,你可得给本王守寡才行。” 穆明舒趴在树上良久,直到听不见看不到那些黑衣人的踪影,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树上溜下来,因为太久没走路的缘故,落地之时双脚一软,直直跪了下去,磕得膝盖发麻,半响才有知觉。 她清楚明白此时不是可以矫情的时候,忍着身上各种不适,随着赵奕衡指给他的路摸索着往前走。她身上没有火折子,也不敢起火,摸着黑慢慢走,偶尔被磕着碰着也只能忍着,方才赵奕衡带着她逃跑的时候就见一路上许多白森森的人骨,那时候因有赵奕衡同她一起倒不觉可怕,此时尽管已经怕得微微发抖,可她也只得当看不见继续一路向前。 她明白,如果不走出去,他日这地上的白骨很有可能就有自己。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穆明舒只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总算看见一丝曙光从不远处折射进来,她弯着腰歇息一会,这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总算走出这片诡异林子的时候,曙光照在大片大片的芦苇丛里,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穆明舒深吸一口气,还来不及喜悦就听到兵器破空之声,心中暗骂一句:“见鬼”,便迅速下水钻进芦苇丛里藏好。 冰凉的河水刺骨的寒冷,穆明舒忍不住打哆嗦,听着不远处的打斗之声心中暗道:难不成赵奕衡还没死? 她站在水中觉得全身冻得发麻了,那打斗之声这才渐行渐远,不多时竟然消失不见。穆明舒听了一会,确定没声音了,这才慢慢的踩着到胸口的水准备从芦苇丛渡过去,赵奕衡说过,只要渡过那片芦苇丛就彻底离了这片林子。 没有打斗之声,没有说话声,除了偶尔的鸟叫声便只有穆明舒渡水而过的水声,那种静谧的声音让人莫名的感到害怕。 穆明舒心里发毛,却只得慢慢往前走,行的一半突见一群鸟蓦地从芦苇丛里大力的拍着翅膀飞走,发出渗人的尖叫之声。 事出常态必有妖,出于好奇心,穆明舒大着胆子往那个方向走去,可走到那处却也不见有什么奇怪之处。 “明舒……”一声低沉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地方响起,显得十分突兀。 穆明舒吓得一跳,转过头并没有看见有人,还只当自己出现幻听,等再转过身准备往前走时,便见身边飘着一个人,从衣饰看出是个女子,那人许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全身发白不说还肿得厉害,却又血肉模糊,满身坑坑洼洼,面容也被捣烂得已经看不甚清楚,眼珠子也不知哪儿去了,眼窝处尽是黑红的血迹。 上辈子加这辈子穆明舒都不曾看过这样的画面,这样血肉模糊的样子竟是比那白森森的人骨更加可怕,只一眼穆明舒便面色发白,胃部反酸,惊得大叫一声。 “明舒……”赵奕衡闻声而来,就看见穆明舒惊恐乱叫的模样,再瞧她身边那具已经泡得发白的尸体便知晓到底怎么回事。 他施展轻功迅速到穆明舒跟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迅速带她离开此处。 穆明舒陷入方才那样恐怖的场面无法拔出来,对于赵奕衡突如其来的怀抱更加抗拒,尖叫着对他不是打就是咬,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赵奕衡吃痛,脸色发白的忍着疼痛将穆明舒带到远处,这才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的说:“明舒,明舒,没事了,只是看花眼了,没事了。” 穆明舒就像着了魔似得,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方才那具尸体恐怖的模样,哪里听得进赵奕衡的话,越发尖叫的拍打着赵奕衡,扑在他怀里,如同孩子磨牙般狠狠咬着赵奕衡的肩头。 赵奕衡哄不住发狂的穆明舒,又恐她将好不容易甩掉的黑衣人招来,简直身心疲惫,不得已只得一掌将她劈晕了过去。 一把将她扛在肩头,赵奕衡慢慢的往岸上游去,嘴里念叨着:“明舒啊明舒,真不知道本王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回答他的是渗人的鸟叫声。 渡过那片芦苇丛,赵奕衡扛着穆明舒小心翼翼的又走了小半天这才隐隐看到炊烟袅袅,喜得他差点将穆明舒给扔了。 那炊烟袅袅之地瞧着近在咫尺,可真要到那处,赵奕衡也着实走了不少路,直觉得双脚都走得没知觉了,这才远远瞧见一个包着花头巾的姑娘坐在篱笆院里头。 “喂,有人吗?救命啊。”赵奕衡此时此刻已经是筋疲力竭了,也不管那姑娘到底是不是杀手,扯着嗓子就喊了这么一句,心想,要真是刺客,只怕也是他的命了。 那坐在篱笆院里头的姑娘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复又低下头去不知在做什么。 “喂,救命啊,要死人了,救命啊……”赵奕衡又喊了一声,这回他真是没得力气了,连带着同穆明舒两个人双双摔在满是碎石子的路边。 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他看见蓝天白云,斑驳的树影,以及头顶上无数乱飞的小虫子。 口中呢喃:“王八龟儿子……” 第五十四章:进气多出气少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夜半时分,天儿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毛毛细雨,待到黎明时分却已经开始下大了,雨水滴答滴答从屋顶上滴下来,吵得人没法子睡觉。 赵奕衡叹口气,将带着些许霉味的棉被盖到头顶,不悦的翻个身,这才觉得后背疼得厉害,不禁倒吸一口气。 这伤是他引开那些个黑衣人时被留下的,当时或许是在生死关头并不觉得怎样,此番整个人放松下来才晓得痛,他有些委屈的扁扁嘴,嘀嘀咕咕道:“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那丫头的。” 继而忍着痛准备再睡一会,正迷迷糊糊间,突又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急促,雨水滴答之声还夹杂着一个女子娇柔带的声音:“衡哥哥,你快醒醒,穆姑娘,穆姑娘快要不行了。” 原本还想装睡的赵奕衡猛的从木板搭建的床上坐起来,无意间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此时也管不得了,三两步就打开那扇吱呀的破旧木门:“什么叫快不行了?” 白幼菱穿着一袭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粗麻衣裤,一条花布巾包住头发,如此村姑的打扮却依旧无法掩饰住她娇美的容颜,见赵奕衡开了们,眼圈儿瞬间就红了:“烧了一晚上了,尽说胡话,大夫说她进气多出气少,只怕不行了,梁伯去借车了,一会得送穆姑娘去镇里看大夫才好。” 梁伯跟梁婶是一对相依为命的老夫妇,早年时还有个女儿,后头养没了,便只得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活着。好巧不巧的前些日子在河边救了个衣着不凡的白幼菱,还没等到她家人找来,又救了满身伤的赵奕衡以及昏迷不醒的穆明舒。 虽然是个乡下人,没什么见识,可瞧着这几人的穿着打扮便知道不是一般人,尽管不知道赵奕衡同穆明舒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梁伯还是将几人救了并且收留下来。 可自打昨日午时将赵奕衡穆明舒救起来时,白幼菱便从自个身上舍了首饰出来叫梁伯请个行脚大夫来瞧了一回。 赵奕衡是皮外伤,包扎好便也无事了,倒是穆明舒一直昏迷不醒,脉象上又瞧不出什么,那行脚大夫便只得说等醒了再说。可到得傍晚时分穆明舒不但没醒,还开始烧了起来,梁伯便又走了一回,那行脚大夫开了两幅药,当下梁婶就抓来煎了一碗给穆明舒罐下去,不出半小时便退了烧,不想半夜时又开始烧了起来,昏迷中还说着一些不清不楚的胡话。 到得这时已经连胡话也说不出来了,梁婶瞧着不对劲,赶紧将梁伯挖了起来,天还未亮便又去寻了那行脚大夫,一抹脉搏竟是十分微弱。 那行脚大夫蹙眉,再不敢医治,直说已是进气多出气少,让他们将人拉到镇上去。 白幼菱与穆明舒虽然并不十分熟悉,却到底有过一面之缘,又是同杨清河熟识的,当下吓得只知道流眼泪,半响才依依不舍的从手中褪下一只白玉镯子交到梁婶手上:“梁婶,还烦请你们帮忙,得救救穆家姐姐才是。” 那梁婶也是个来事的,第一次瞧见这样好水头的镯子,当下便叫自家老头子去借牛车,一会将几人送镇上去。白幼菱也赶紧来告知赵奕衡,好让他一会有个准备。 赵奕衡一听穆明舒进气多出气少,脸色立马就变了,裹着不合脚的粗麻黑布鞋就往前头的泥巴屋子去,才入得屋,就闻得一阵阵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穆明舒了无生息的躺在破旧木床上,一床青绿色粗麻被子盖在身上,双颊烧得通红,原本漂亮饱满的双唇也因为发热而干裂起皮。 梁婶将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穆明舒的额头上,对赵奕衡说:“大夫说这孩子大不好,我已经让老头子去借牛车了,得去镇上瞧瞧才行。” 赵奕衡冲梁婶点点头,坐到床边,将穆明舒的手从被子里头拿出来,才摸到脉门顿时变了脸色,又伸手探了探鼻息,眉头越发蹙得紧。 好不容易将她从那些黑衣人手中夺过来,总不至于叫那具尸体给吓死了吧。 赵奕衡蹙眉沉凝半响才问白幼菱:“她身上可有明显的伤?” 梁婶同白幼菱一块给穆明舒换的衣裳,身上有无伤也都看过了,闻言只道:“除了膝盖跟双脚的伤严重些,其他地方倒只是淤青。” “我看看。”赵奕衡说着便在白幼菱惊讶的目光中掀开被子,将穆明舒的膝盖以及双脚细细打量一回。膝盖是磕伤的,瞧着惨不忍睹,倒也只是皮外伤无甚大事,双脚是因为走太多路而磨损,也无甚问题。 当下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一脸严肃的问:“梁婶,此番去京都得多久?” 这是个小地方,想赵奕衡他们这样的贵家公子小姐的,肯定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便只有问问这村里的人回京都得多久。 梁婶活了大半辈子都在这个小村落里头,去的最远的也不过是镇上,当下也没法回答他,只道:“我得问问老头子,看看他晓不晓得。” 梁伯将牛车借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的拉着牛车进了篱笆院子,声音沧桑的喊道:“老婆子,干粮备好不曾,那孩子的病可耽搁不得。” 梁婶在灶台上忙着,闻言在身上胡乱擦两下手,应到:“都好了。” 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却依旧飘着细雨,赵奕衡穿着蓑衣用被子将穆明舒裹得如同个粽子般抱上那辆无棚的牛车,白幼菱也披着蓑衣坐上去,怀里抱着梁婶给的干粮。 临走前她将身上唯一剩的一只白玉镯也给了梁婶,喜得她又从灶台上拿了几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塞到白幼菱手上,笑着说:“家里白面也不多,统共就这几个,你们在路上留着吃。” 梁伯架着牛车慢吞吞的离开了此处,赵奕衡将穆明舒紧紧搂在怀里,声音低沉的说:“等回京了我让人来替你赎回。” 他认得白幼菱的那对玉镯,是先皇后送给她的生辰礼,她自小就喜欢。 白幼菱有些勉强的冲赵奕衡露出一个笑意:“无事,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只说得这一句便再也不开口。 牛车慢悠悠的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因着下雨路上到处坑坑哇哇的,行了一个时辰这才到镇上。 赵奕衡询问过梁伯,此地去京都,行水路半日便到了,架牛车的话定然要走上一天一夜,架马车倒是能快好些。此处地处偏僻,赵奕衡也不敢寻当地官员援助,自个去寻了个镖局,让镖局的镖师护送他们回京都。 镖局办事能力很快,不多时就准备好马车与人马,待他们三人上了车便立时出发。 赵奕衡将穆明舒放在铺好棉褥子的马车上,瞧着她面无人色的脸庞,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丝不舍来,将她面颊上的乱发拢到耳后,轻笑道:“穆明舒啊穆明舒,你要是就这样死了,本王岂不是成了鳏夫了。” 他垂下眼睑沉默一会,声音低沉的说:“死了也好,他日你躺在棺柩上还能享受那些你恨的或者恨你之人给你鞠躬上香,不过他们心里定然是乐的。” 说得这句赵奕衡便要下车,帘子一挑就见白幼菱端端正正的站着马车前,对上赵奕衡的目光这才扯着僵硬的笑容问道:“衡哥哥,你将什么给了这些人?” 她知道镖局是拿人钱财,替人押运人或物的,故而由此一说。 赵奕衡面色如常,声音淡淡的说:“玉牌。” 押镖这行的规矩是先付一半,完成任务再付一半,他身上本就无甚值钱的东西,只得一个云贵人给他从小带到大的玉牌以及穆明舒那柄紫檀木的梳子,他是觉得自己同穆明舒以及白幼菱三人的命比那玉牌甚个值钱多了,是以想也没想就将玉牌拿来抵了。 白幼菱一听,面色越发僵硬,继而有些懊恼:“早知方才我留只镯子就`好了。” 那个玉牌,她是知道的,自小就见他带在身上,从不离身,不想如今却要迫于形势抵押了。 赵奕衡摆摆手:“无事,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堵得白幼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押镖的镖师一共十个,穆明舒白幼菱同赵奕衡分两辆马车而坐,除了两个驾车的镖师,还有一个提前报信的镖师,其余几个皆虽车而行。 马车只是一般的普通马车,虽然比牛车快不少,却到底不如好马好车跑得快,一路上不停不歇的行了六个时辰,不仅人吃不消,马儿也吃不消了。 为首的镖师姓黄,人称黄师傅,手一扬大喝一声:“就地歇息一个时辰。” 此地距离京都并不十分远了,只要过了前头那座黑风山,再行上两个时辰便上了京都的城郊。 黑风山地处偏僻,山峰陡峭,每年这座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是以黄师傅也十分小心,给所有的马蹄都包上布包,以免一时打滑。 只是,还不等他们进黑风山便遇了袭。 第五十五章:赶尽杀绝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十二个黑衣人站成一排,将前方去去路堵得死死的,手上的兵器冒着渗人的寒光。 赵奕衡抚额无奈道:“还真是锲而不舍。” 说完便迅速钻进穆明舒同白幼菱的马车上。 黄师傅拔出大刀守在马车旁,骂了一句:“娘的,老子这趟押了金啊,这么多人来抢。” 那些个黑衣人也不废话,上来就开打,也幸好那些个镖师虽然功夫不如那些黑衣人,但是也能扛会子。 不管外头打得多惨烈,赵奕衡都是一副风轻云淡没有下车的打算,白幼菱紧紧抓着衣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吓得面色发白;倒是穆明舒甚事不知一觉好睡。 赵奕衡闭着眼睛,在心中算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双眸猛的睁开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清清淡淡:“来了。” 不多时便能听到齐列的马蹄之声,就是不懂武功的白幼菱也听得出这马蹄声所表示的多而快,她有些紧张的看着赵奕衡:“衡哥哥,这些是敌是友。” “是敌亦是友。”赵奕衡轻笑,整个人放松下来,忘记后背还有伤,往车壁一靠,疼得叫一声就立马坐直开来。 白幼菱被这句话给绕晕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下也不说什么。 外头打斗的人似乎也听到阵阵马蹄之声,不多时竟然没了声响。 只听得黄师傅粗大的嗓门喊道:“娘的,跑啥子,杀了老子的几个兄弟就想跑,等老子哪天再碰到非将你们先尖后杀了。” 赵奕衡嗤笑一声:“黄师傅的口味倒是重。” 黄师傅:“……” 马蹄带起滚滚尘土飞扬,只消张嘴便能吃得一口尘。 赵奕衡从马车里出来,瞧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温子然,笑道:“速度倒是快。” 温子然带着方从军中调出来的二十人,下马行礼:“参见睿王殿下。” 那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山谷里格外显得威严,黄师傅惊得一跳:“哎哟娘的,这趟镖真是比金子还金贵。” “起来罢。”赵奕衡声音淡淡的,指着身后的马车说道:“人就在里头,病得重了,你早些领回去。” “多谢王爷。”温子然对着赵奕衡一揖到底,也不等他回应便起身将躺在马车上的穆明舒抱了出来,又对赵奕衡谢一回。 赵奕衡的目光盯在穆明舒惨白的面颊上,摆摆手笑道:“她是被具尸体吓成这样的,若真个被吓死了,只怕也是大都朝第一个被尸体吓死的县主。” 他上前一步,对着穆明舒嫌弃的说:“真够丢人的。” 穆明舒的眼珠子动了动,却没有人发现。 温子然抱着穆明舒退了一步,面色不太好:“王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行一步了。” “走罢。”赵奕衡摆摆手,双手负于身后,看着温子然带着穆明舒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温子然带着穆明舒先行一步,赵奕衡同白幼菱依旧是镖局的人护送,外加多了十个温子然留下的人,这回倒是不急不缓慢悠悠的赶路。 …… 穆明舒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梦里面有巍峨的宫殿,华丽的宸王府,将军府的萧败,似笑非笑的赵奕彴,面容和善的沈初瑶,穆家一百二十余断头台上扼断的生命。 地宫内惨死的自己,没有眼睛,没有舌头,没有膝盖骨,就连身上的肉都被一片一片的割下来,不到最后不得咽气。 那些过去一一浮现,压得穆明舒喘不过气来,那些悲惨的过去都是因为她而造成的,她是罪魁祸首。 羞愧,后悔,愤恨,每一样情绪都在体内不停的燃烧,她想,只要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痛苦,只要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用经历那些痛苦。 可她终究没死成,赵奕彴跟沈初瑶这两个贱人都还没死,她又怎么能叫他们舒心呢。 还有赵奕衡,占了自己那么多便宜,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放过他吗? 是以温子然在她榻前守了两夜一天,总算是将穆明舒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睁着双眼咬牙切齿的说:“赵奕衡那个王八蛋呢,谁说我让具尸体给吓死的,我丢谁的人了……” 温子然捧着细白瓷的药碗,哭笑不得:“看来还得再多谢睿王殿下才行。”眸中的目光依旧温柔,却又莫名的带了几分失落。 赵奕衡躺在黄梨木摇椅上晒太阳,闭目听墨石汇报事儿,才听说穆明舒醒了便笑:“都说祸害遗千年,她要是这般就死了,本王还觉得奇怪。” 说着又睁开双眸,眸里一片冷清,声音也带着几分冷冽:“本王那四哥如今在做什么呢?每日这般忙碌可不好。” 墨石低眸回到:“宸王殿下在准备婚事。” “哦?”赵奕衡不阴不阳的应了一声,继而怪异的笑起来:“这是好事,看来本王得送份大礼给他才行。” 宸王赵奕彴的婚期从四月二十改到了三月二十八,这是大都开朝以来第一个蓦然改婚期的王爷。本应该值得广大民众关注的事情,却因为三月三护城河沉船一事而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穆明舒醒来的第二日夜里,韶华苑里便又迎来了赵奕衡。 这回他褪下月白色的长袍,换了一袭墨紫色的衣裳,腰间依旧挂着那柄紫檀木的梳子,玉冠束发,瞧着同往日并无甚区别,却又有区别,之见他面无血色,眉眼间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冽。 穆明舒原本慵懒的躺在雕花床榻上,对于赵奕衡闯她闺房之事早已见怪不怪,见他这副模样还不望刺道:“莫不是见了女鬼,起了色心,将魂儿给勾走了?” 赵奕衡也不恼,不发一语的坐到榻前,在穆明舒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掀开脚下的锦被。 吓得穆明舒猛的坐起来,直囔道:“你做甚,别得寸进尺。” 赵奕衡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眸中丝毫不见温度,开口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别动,不听话就不要怪本王做出点什么来了。” 穆明舒当下也真个不敢动了,谁叫自个打不过他。 赵奕衡动作轻柔的将穆明舒的亵裤卷到膝盖上头,露出一截细长白净的小腿,膝盖上头的伤口已微微结痂,暗红色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 穆明舒有些不自在的缩一下,却立马被赵奕衡按压住。 “别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瓷瓶,将瓶内的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上,又看了看那双小巧的脚丫,只见上头已经被处理过了,双眸一暗,又将药粉洒了一些上去。 只微微低眸就能看见赵奕衡俊朗的容颜,认真的表情,细腻轻缓的动作,不知怎的,穆明舒突然面若朝霞,心口的小鹿不停的跳动,叫她很是不适应。 赵奕衡一抬头就见穆明舒躲闪的目光,绯红的双颊,原本抑郁的心情此番才消散些许,动作轻柔的揉了一把她头顶的软发笑道:“怎的,见本王这般贴心,是不是心动了,发誓非本王不嫁了?” 穆明舒将双脚缩进锦被里,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我怀疑你给我下毒。” “……”赵奕衡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本王给你下毒做什么,你要死了,本王就是鳏夫了。” 又惹得穆明舒恶狠狠的瞪上一眼:“你身上的伤好啦,不好好在府里养伤,三更半夜的还出来溜达。” 赵奕衡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娘子关心为夫,就是天大的伤也好了。” “赵奕衡,你嘴巴能不能干净点?”穆明舒恼羞成怒的低吼一句:“不然你给我滚出去。” 见她是真发怒了,赵奕衡笑着耸耸肩却不再说话。 一时间气氛无端的冷了下来,整个屋子静谧得可怕。 穆明舒也懒得理他,翻个身盖好被子就闭上眼睛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睡意朦胧间,突然听得赵奕衡开口说道:“那条村子被屠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又悲凉,还带着几丝悲愤与悔恨:“大火烧了两天,什么线索都没有,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都没有人知道。” 原本困意顿生的穆明舒猛的坐起来,睡意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张了张口,却发现胸口闷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条村子,她并没有什么映象,不过是从温子然口中得知自己同赵奕衡白幼菱是被那里的人救的,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可是一整个村的人,就因为人家救了他们三人,才惨遭灭村,只怕死都不知道为何而死的。 穆明舒捂住胸口,替自己顺气,面色瞬间惨白,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他怎的这般丧尽天良,那些人与他有甚个过节,要这般赶尽杀绝。” 声音带着几分咽哽,双目猩红,恨不得将那恶人一剑戳穿了去。 赵奕衡也不说话,他昨儿才想起派人去赎回白幼菱的那对白玉镯子,没想到镯子不曾赎回来,却是带来这么一个消息,整个村落都烧成了灰烬,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活口,甚至才出声的襁褓孩儿都不曾幸免,那场面就是见惯了生死的墨石也忍不住叹气。 第五十六章:别扭的小姑娘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自那日之后,穆明舒又躺了几天这才缓过来,沉船落水一事到底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即便死了几个少年少女也只道是船只年久失修便这般揭了过去,百姓论得几日便也就无人再说道。那十二个黑衣人以及屠村之事到底不曾摆到明面上来,不管是赵奕衡还是穆明舒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好似这些事都不曾发生一般。 穆明舒才稍微利索点,杨清河便携着白幼菱来穆府探她,穆明洛同穆明潇作陪,清静了许多日的韶华苑总算多了一丝人气。 温子然站在廊下看着几个娇艳如花的姑娘有说有笑,多日以来无甚表情的脸上也挂了笑意,驻足一会这才离去。 他的步乏才动,杨清河眼角的余光便瞟了过来,咬了咬唇这才有些别扭的拉着穆明舒小声说道:“我去更衣,一会就来。” 穆明舒才点头,正要指个丫鬟给她带路,便见她头也不回急匆匆的往外去,穆明舒只当她急得很,也不点破,只叫问夏跟着。 温子然纵然行得慢,却到底是男子,身量高,步子也跨得大,杨清河虽不同那些闺阁女子,却也到底是个姑娘,追上温子然的时候,已然气喘吁吁。 “喂,温子然,你走那么快作甚。”杨清河一手叉腰喘气一手伸直拦住温子然的去路:“本郡主很可怕吗?” “见过郡主。”温子然瞧着眼前这个突然拦住去路的杨清河微微蹙眉,继而施施然的行礼,动作缓慢,声音轻柔:“不知郡主有何事寻子然。” 杨清河听着他这疏离的语气,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毫无女子的矜持可言:“无事就不能寻你了吗?” 温子然眉头一蹙,继而平复开来,只当眼前这人是个小姑娘,并不同她计较:“子然事多,还望郡主见谅。”说完便准备从另一侧走开。 杨清河想也没想的后退一步依旧挡住温子然的去路,又突觉这番动作不妥当,这才有些不自在的将双手放下交握于腹部,扭捏了一会这才开口:“本郡主是有话要对你说。” 话说出口,杨清河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原本想要好好说话的,不想一开口就有股仗势凌人的味道。 温子然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小姑娘,示意她说。 或许是觉得难为情还是怎么的,杨清河将衣裳的下摆揉捏了好一阵子才蚊声说道:“那个,谢谢你。” 没有听到预期的声音,杨清河这才抬头,对上温子然一双清澈的双眸,一时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有,谢谢你送给我的纸鸢,我很喜欢。” 说完便又低着头,沿着原路飞也似得跑了,从后头追出来的问夏见了,一脸的莫名其妙。 温子然转身看着这个别扭的小姑娘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却莫名的对她的厌恶减少些许。 等杨清河再转回来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又将话题说到赵奕彴同沈初瑶的婚事上头。 白幼菱正说白府已经收到沈府发的帖子,她娘预备带她去参加沈初瑶出阁的喜宴,就听见杨清河掩盖情绪的大笑声,迅速加入进来:“我这四表哥无论今后建树如何,光他的婚事只怕都要在那史册上记上一笔。” 史无前例的被女子拒了婚,又做了莫名推前婚期第一人,可不得叫史官记上一笔。 白幼菱端着茶碗轻咳一声,给杨清河递个眼神,这才圆道:“好马配好鞍,想来仙蕙县主未来的夫君定然是个中楚翘的。” 穆明舒倒不甚在意这些被人拿来说道,轻轻一笑便也不说话,像她这般名声的日后嫁不嫁得出去也还是个问题。 杨清河便又道:“明舒姐姐自然是不愁嫁的。”方才那等子扭捏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又冲穆明舒眨眨眼促狭的问道:“你们穆府可有收到帖子?” 穆明舒并不知晓,穆明洛却是笑道:“收到了呢,据说是侯夫人跟前最的脸的婆子亲自送来的,还给我娘磕了头。” 白幼菱点点头,心中叹道:这侯夫人做事真个妥帖。 “那日你们去不去给沈初瑶添妆?”杨清河问道,又似自言自语的道:“我是要去的,不为别的也要好好看一下我那未来的表嫂。”说完又冲穆明舒眨眨眼:“你也一块去吧。” 穆明舒瞧见她双眸中的光芒,顺着她的意思道:“自是要去的,怎么说,我同她也姐妹一场。” 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要是不去给沈初瑶添妆才是真个遗憾呢。 “呀,真好。”杨清河一拍巴掌:“到时候我们约了一块去。”说着露出无比向往的神情,俨然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杨清河同穆明舒都有去看热闹的心思,转眼一瞧白幼菱端端正正的坐着喝茶,便捅捅她的手臂:“白姐姐,到时候可同我们一块儿去。” 白幼菱动作轻柔的放下茶碗,宠溺的点点杨清河的额头,轻言细语的说:“就你这泼猴唯恐天下不乱,我不看着你点,还不得翻天。” 杨清河吃吃笑,抱着白幼菱的胳膊撒娇:“好姐姐,你最疼我了。” 如此便商议了几人到时候一块去,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将那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饰,何时出门是否一块入府都讨论得清清楚楚。 几人又吃了茶,坐得会子,瞧着天色实在不早了,杨清河这才同白幼菱依依不舍的告辞。 临走之时,穆明舒将一个精致的雕花红木盒递给白幼菱,那盒子上头放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白玉镯子,比之她送给梁婶的那对更加漂亮,穆明舒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道:“多谢妹妹那日出手相救,小小心意,还望妹妹莫要嫌弃。” 白幼菱面色难看的推了推,到底不曾推掉,便让丫鬟收了起来,低垂着头闷声道:“那就多谢县主了。” 语气淡漠而又疏离。 那日穆明舒昏迷不醒,白幼菱不得已才将镯子拿出来做了人情,除了赵奕衡谁也不晓得那对镯子究竟去了何处。原本赵奕衡还说要奖她的镯子赎回来,却久久不闻音讯,而如今穆明舒送对更加漂亮的白玉镯给自己,到底说明点什么,她心里微微有了猜想,却并不确定,可心里却越发难受起来。 待众人都走了,穆明舒的神色也显出疲惫,躺在贵妃榻上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温子然脚步从容的从外头进来,带着些许冷风,站在榻前,无奈的摇摇头,将她身上的薄被盖好,声音轻柔的说:“你这丫头,怎的还跟个孩子似得。” 原本还不曾睡着的穆明舒慵懒的睁开双眸,笑道:“本就是个孩子。”说着坐起身来:“子然哥哥这些天照顾我也累得够呛的,怎的不好好休息还总往明舒这跑。” “我不累。”温子然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低眸假意整理衣摆:“你身体还未好透,我这当大夫的自然要尽责。” “是是是,子然哥哥自是最尽责的大夫。”穆明舒笑着拢了一把散于脑后的墨发,指了指不远处的官帽椅:“哥哥坐吧,韶华苑里头别的没有,椅子还所有有的。” 温子然轻笑,顺势坐下,问春又奉了茶上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尽说些废话,一盏茶下肚,他才缓缓开口说到正题:“你准备去沈府同沈初瑶添妆?” 方才她们说起这事的时候也不曾避着人,听闻温子然由此一说,穆明舒无甚惊讶,只道:“是呢,好歹姐妹一场,不送点大礼,明舒心中难安。”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凉凉的,没有一丝情感,温子然想,她这哪里是去送大礼的,简直就是想去捣乱的。 他踌躇一番,这才问道:“那些黑衣人到底是冲你去的还是冲睿王殿下去的?” 这话他早就想问了,不过一直都不曾找到时机罢了,早前他一直觉得穆明舒不过是被赵奕衡拖累罢了,直到从云姑口中听得一些事儿,这才晓得穆明舒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撒娇耍横的小姑娘了。 穆明舒倒是不防温子然有此一问,她与云姑暗中做的那些事儿,一件都不曾告知给温子然听,她只想以自己的能力保护那些重要的人,而不是让他们去担心自己。 抬眸对上温子然清澈的目光,穆明舒一时哑然,半响才苦笑道:“本不想叫哥哥担忧,这番倒是越发让你担心罢。” 温子然也没有立时接话,良久之后才叹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又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过事先一定要同我说一声,不要叫我担心才好。” 穆明舒点点头应了下来,笑问:“那哥哥是否还要离京?” “我决定留在京都,哪也不去了。”温子然想也不想的回到,侧头看向穆明舒,眉眼里皆是宠溺的温柔:“你这般胆大妄为,叫我如何放心得下,我得在京都看着你才行。” “真个呀。”穆明舒从贵妃榻上跳下来,一把抓住温子然的手臂:“这可是你说的哦,说话要算数的。” “嗯,算数。”温子然慎重的点点头,就见穆明舒还如同小时候一般将脑袋靠在他手臂上,娇声娇气的说:“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他侧过头,看见她羽扇般的睫毛轻轻扇动,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很是可人,莫名的十分贪恋这样的时光。 他无奈的笑笑,又在穆明舒头顶揉了一把:“好了,都大姑娘了,还没羞没臊的。” 第五十七章:添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温子然就这样一心留在京都了,尽管他并不喜欢京都这种生活,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早日适应这样的生活。 他隐隐觉得穆明舒做那许多事不完全是因为报复赵奕彴给的羞辱,可要是叫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便也说不出来。不过他既选择留下来了,自诩要帮得上穆明舒才行。 他曾经游历之时无意在泰山救了太医院严院判的母亲,并得严老夫人的信物,许诺将此信物交给严院判可以给予他帮助。从前温子然无心朝廷,也不愿同朝中人扯上些许关系,自来不将这个当作一回事,如今却又翻箱倒柜将那信物寻了出来。 踌躇了两日这才去了严府,那严院判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收了信物又听得温子然并不过分的请求,当下便应承下来,不过三日功夫便差人来叫温子然去太医院应试。 这消息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在穆府传开来,穆礼同刘氏自是替他高兴。太医院是什么地方,那里头的太医是给宫里的贵人看病的,个个都是经过层层考验这才选拨上去的,单单应试之人那也是万里挑一出来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穆府众人对于温子然的医术自是有十足十的信心,是以根本就无人担心他到时候会不会落选。 晚膳时分刘氏便命大厨房整治了一桌酒菜,唤了几个孩子一起围着庆祝一番,穆礼为此还多吃了两杯酒水,拍着温子然的肩膀笑道:“子然,你义父的衣钵有你传承再好不过了。” 温子然笑得温和,却并不接话。 穆明舒自也是替温子然高兴的,只是心中总觉得不对劲,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只怕温子然是同上辈子一般为了她才违心不得不入太医院的。 等夜里吃过晚膳便逮着温子然问道:“哥哥怎的突然想入太医院?” 温子然眉眼温和笑,也不说到底是不是,只道:“做大夫的,哪个不想入太医院,但凡入得里头便是毕生的荣耀,你莫多想。” 穆明舒不信他这番说辞,她是知道温子然自来不喜好这等虚荣的,再说就凭他的医术,根本不需要进太医院去证明什么,且他素来不喜欢京都的生活,更加不喜欢跟朝廷牵扯到什么。 她很清楚,温子然只所以愿意留在京都还是因着三月三的事被吓着的,可心里却并不是十分愿意的。 温子然想来也知道穆明舒的担忧,越发笑得温和:“我也老大不小了,总要做番建树才好成家不是。” 说这话时他面带涩然,俨然很不好意思一般。 穆明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哥哥只怕是思春了,亏得她还自作多情,当下捂唇坏笑:“哥哥可是瞧中哪家姑娘了?”这话说得越发叫温子然面色潮红,羞涩不已。 瞅着他越发难堪,穆明舒也不再逗他,敛了笑意,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几日你便好生应试,争取早日有所建树好成家。”说道这里又情不自禁的捂唇一笑,再道:“过几日我要去沈府给沈初瑶添妆,到时候跟清河郡主还有白家六姑娘一块,你且放心。” 这是兑现上次的承诺,要做什么之前会提前告知给温子然听。 “去吧。”温子然脸上的笑意越盛,惯性的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掐丝珐琅小方匣递给她:“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做好了,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 “谢谢哥哥。”穆明舒狡黠一笑,接过匣子轻轻掀开,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匣子里头盛了浅浅的半匣子粉末。她用指尖捻了些许,在鼻尖闻了闻这才道:“哥哥这般厉害,相必生来就有做大夫的潜能。” 温子然也不将她的拍须溜马放在心里,只耐心的叮嘱:“可强劲着呢,仔细着些。” …… 太医院选拨太医有半个月的应试,虽然凭温子然的医术,自是不用担心,不过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认真的研究了一下各类书籍。 穆明舒这半个月不曾闲着,又是做衣裳,又是打首饰的,竟也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宸王大婚正日子那天,穆明舒便着一袭烟罗紫绣折枝堆花齐腰瑞锦襦裙,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型。挽了个分肖髻,戴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头面,耳间缀着金镶红宝石耳坠,又带了副八宝璎珞项圈,越发衬得肤白貌美。双眉修长入鬓,胭脂淡扫,巧笑嫣然,步步生莲,香风阵阵。 这番装扮既隆重华丽,又不失少女的娇俏,再加上她不俗的容貌,竟是要将新娘子的势头压下去一般。 在双鱼胡同与杨清河汇合后,只见她上着正红刻丝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着同色的百褶如意月裙,她本就皮肤白,再着红色越发称得她肤色白里透红的,梳着高髻,戴了支金雀镂花长簪,颈上带了串孔雀绿翡翠珠链,瞧着越发尊贵,放在人群里自是夺目。 两人才一见面,相互打量一番,皆笑:“我瞧着咱们这不像是去添妆的,倒像是去截亲的。” 刘氏并没有出席的意思,玉和长公主也没去沈侯府,而是去了宸王府,穆明舒同杨清河两人落了单,却是自在不少,倒是白幼菱需得跟着长辈,便先行去沈侯府。 两人的马车同行,不紧不慢的往沈侯府赶去,待到之时,白幼菱已经坐着吃了两盏茶了,见二人如此装扮不免有些讶然。 她今天着一袭翡翠撒花洋绉裙已是觉得很华丽了,待见到穆明舒同杨清河两个人,才觉得自己这哪里是华丽,简直是寒酸。 当下便有些为难的开口:“这番,会不会太过分了?” 杨清河轻哼一声:“怎的过分了,难不成就因为她是新娘子,我们便要迁就着她,个个穿素的不成。” 白幼菱面色一僵,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素来与人和善,又因着沈初瑶今儿个到底是新娘子,自是不想大家闹得太难堪。 穆明舒当作没听见白幼菱说什么似得,一手拉一个笑道:“我们本就来得迟了,去瞧瞧新娘子吧,过了今儿可得叫宸王妃了。” 两人也无甚意见,自是一同去。 沈初瑶的闺房挤满了人,此刻的沈初瑶穿着大红的喜服端坐在妆台前,满面喜色,一头墨黑的发丝散与脑后,由全福人给她通头。 “一梳梳到尾……”全福人的声音舒缓而又绵长,很是好听。 穆明舒同杨清河白幼菱踏着这句话的尾音进入屋里头,霎时间吸引了众多女眷的目光,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县主,还有一个是白家的姑娘,个个都不是等闲人,不论容貌还是家世皆是上乘,再看三人精心的装扮,不免有人联想到原先的宸王妃应该是穆明舒的,而沈初瑶不过是做了龌蹉事才得了这王妃之位。 一时间整个室内十分静谧,皆将目光放到穆明舒身上,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三人这般夺目,饶是沈初瑶也不免分心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便叫自个儿气得火冒三丈,若不是还有理智,只怕就发作了。 一个两个的穿得花枝招展,竟是比她这个新娘子还要夺目,不免看向穆明舒的眼神中都缀了毒。 对于众人打量的目光以及沈初瑶愤恨的目光,穆明舒混不在意,同个没事人一般寻了位置就坐下,她没有刻意去表现什么,也没有刻意隐藏什么,可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十分强大。 杨清河也旁若无人的坐到穆明舒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却是说起八宝斋最近时兴的衣裳首饰来;倒是白幼菱感受到那些人看好戏的目光,难免坐立不安,只端了茶碗掩盖一番,不多时竟喝了一肚子水。 瞧着她们并无捣乱的迹象,沈初瑶这才将一颗心放了下来,但心情却早已不复方才了。 由全福人通了头发,便又开始上妆,妆台上七七八八的胭脂水粉摆了一台面,皆是重金按沈初瑶的喜好定制的,香味浓郁别具一格。 闻着满室的香气,穆明舒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引得众人侧目,只见她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轻轻擦拭鼻尖,这才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闻不得这些腻人的香味。” 有那知晓内情的少妇忍不住噗哧一笑,却也不说甚个,世家大族的姑娘,少有用浓郁香味的脂粉,倒是那些上不得台面姨娘小妾喜好这等子东西勾引男人。 那些个抱着看好戏心思的人,总算不曾失落,心里暗笑沈初瑶愚蠢,又暗道穆家姑娘好手段。 沈初瑶听得有人嗤笑,在心里将穆明舒的话细细过得一遍,也不曾发现有甚不对劲的。心里头却是越发对穆明舒的所作所为感到疑惑不已。 沈侯府不过是面上做得好看才给穆府送了帖子,按理说以穆明舒的气性,应该根本不屑来此,而她,不仅来了,还盛装打扮的来了。可你要说她有别样心思,她却又无所作为,甚至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越是这样却越发叫沈初瑶疑惑,这般大张旗鼓的总不会就是为了来和口茶的吧。 第五十八章:一睹芳容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然而穆明舒真个什么都没做,真个只是来喝喝茶聊聊天的,然后中途打了个喷嚏而已。 外头鞭炮锣鼓声声响,报喜的小丫鬟欢欢喜喜的来报花轿已经到二门了,得了个大大的封红越发笑得合不拢嘴。 沈初瑶勾着红唇,挑衅的冲穆明舒一笑,意思再明显不过。 穆明舒眼中无波无澜,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冲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大红的盖头垂下来,阻断了沈初瑶的视线,迎亲的花轿到了,媒婆扶着她准备出门登轿,却又因喜裙太长而在门口绊了一脚,眼瞧着就要摔个狗吃屎。 倚在门边的穆明舒难得的好心了一回,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面上带着些许担忧,声音轻轻柔柔的:“姐姐小心。” 声音语气都如从前一般温柔体贴,仿若两人之间的嫌隙自来不曾有过一般,身边好友尽失的沈初瑶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不甚真实。 然而穆明舒下一句却叫她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撕了她的嘴才好。 “姐姐可要小心,只有守住这条命才能跟宸王殿下白头偕老呢。”穆明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细小的声音只得沈初瑶听得见。 沈初瑶顾及今日大婚,一口怒气梗在喉间,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站在原地愣愣的,倘若不是还有理智在,只怕要将穆明舒活吞了去。 喜婆捏着声音催促道:“吉时已到,新娘子早些上花轿。” 这才众星捧月般的将她送了出去。 屋里头的帘子掀起又放下,隔断了众人的视线,穆明舒捧着甜白瓷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沈初瑶,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鞭炮声声响,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抬着花轿绕了半个京都这才抬进宸王府,那些个看热闹的老百姓不时交头接耳说两句,继而咯咯笑起来。 久不出现的赵奕彴面上带着几分病气,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的面色越发苍白,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看似有情却又无情。射花轿,踢轿门,沈初瑶怀着紧张又小心翼翼的心情跨过马鞍,正式迎入宸王府。 赵奕彴的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举止从容,进退有礼,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正厅的上首摆了两张黄梨木雕花官帽椅,却并未坐人,唱礼的太监喊到一拜高堂的时候便是朝着这两张空椅子拜的。帝后不曾观礼,众位宾客便随意了许多,有那等子忍不住的便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沈初瑶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与赵奕彴行了大礼,正要送入洞房,却在人群中传来一阵突兀的说笑声。 “四哥,听说你为了沈家姑娘,哦,不对,现在得叫四嫂了。”那人毫无顾忌的大笑:“四哥,叫我们看看这位四嫂到底是何等风华绝代,叫你情愿舍了仙蕙县主也要娶她。” 沈初瑶紧紧捏着花球的缎带,指甲隔着缎带嵌入掌心,她知道,她就知道,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定然要将她与穆明舒做一番比较的,她穆明舒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和自己比肩。 可是尽管心中再气,她也不能做什么,只得静静受着。 赵奕彴微微眯起桃花眼,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对方才说话那人说道:“赵岩,难不成你也思慕仙蕙县主不成?” 赵岩乃是德亲王的次子,生的道貌岸然的,却是个十分风流的主,闻言也不否认,反笑嘻嘻走到跟前来:“仙蕙县主那般谪仙的人儿,可不叫人心生思慕,她若是能正眼瞧我一回,便是叫我死也值了。”说着又将目光转到一身大红喜服的沈初瑶身上:“听闻仙蕙县主同四嫂的美貌不相上下,着实叫我心生好奇。” 说着便要伸手去掀沈初瑶的大红盖头,却一把被赵奕彴拦住,这些个趋炎附势的家伙,不过仗着赵奕彴失了势便踩上一脚罢了,今日他若真个叫赵岩的手,他日岂不是连阿猫阿狗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赵岩,这里可是宸王府,同我拜堂的这位可是宸王妃。”赵奕彴的声音冰凉刺骨,蕴含警告的意味。 同时也不无杀鸡儆猴的意思,他虽然失了势,可到底是宸王,他迎娶进门的便是宸王妃,就算再不济,那也是上了玉蝶的皇室中人。 赵岩撇撇嘴,颇为不满的收回手:“瞧四哥说的,咱们好歹也是亲戚一场,不过瞧瞧嫂子长何模样,日后莫冲撞罢了,看把四哥急得。” 引得笑声阵阵,也不知何人说得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赵奕彴蹙眉,明显不悦,却也不说什么,只对扶着沈初瑶的喜婆示意先走。 哪知那喜婆才动步子,赵岩便手快的一把扯下沈初瑶头上的盖头,突然失去遮挡物的沈初瑶本能的抬起头。 不想却惊得赵岩哇哇大叫,面色苍白,哆嗦着唇半天才说道:“四,四哥,你,你也,也太重口味了吧。” 说完还嫌弃的将喜帕一扔,逃也似的拨开人群跑了。 众人这才好奇的往沈初瑶脸上望去,这一看尽是叫人胃部泛酸,还没开席便要先吐上一回。 沈初瑶也感受到那些人别样的目光,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着赵奕彴,却见他满脸冷色,眉头紧蹙,紧抿双唇不发一语。 倒是那喜婆惊得大叫,指着她的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的脸,你的脸。” 出门前沈初瑶在对着铜镜梳妆,面上也并无甚个,如今一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疑惑的问道:“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那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还当甚个国色天香呢,却道是一张烂脸,直叫人慎得慌。” 又有人接着这话道:“也怪不得宸王殿下要弃仙蕙县主而去了,原来是有这等特殊癖好。”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沈初瑶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怎么样了,可从那些人的口中说不难听出,定然不是好事。当下也镇定不了了,双手捂着脸,转身便跑了,喜婆一瞧,忙跟上脚步。 看热闹的人群越发笑得肆意,赵奕彴面色寒冷,周身散发着寒气,也跟着转身离去。 沈初瑶对宸王府再清楚不过,一路小跑进了后院,喜婆跟在后头跑得喘不上气,一路上端茶送水的小丫头瞧见了无不好奇的多看两眼,待看清楚沈初瑶那张脸时,却吓得一路小跑离去。 越是见得这副情景,沈初瑶便越发心急,心道难不成真个烂脸了不成,步乏也行得越发快,她现在急需一面铜镜看看究竟。 被方才那些人一闹,原本就失了理智,如今又心急火燎的,自也不曾想到新婚收拾出来的院子里头还有女眷在。 她一身凤冠霞帔,跑得香汗淋漓,面上的妆容已然花了,再加上被毁掉的面容,越发可怖。才入得院子就将两个小姑娘吓得说不出话来,能说话的那个扯着嗓子大喊:“鬼呀,鬼呀……” 沈初瑶气血翻涌,好好的宸王妃却叫人当鬼看待了,不过这时她才想起新房有女眷坐房,当下捂着脸转身就要跑。 原本还在屋内说笑的众位贵妇人听得动静从屋里头出来,为首的便是玉和长公主。 却见新娘子这般狼狈不堪不说,还要避开众人,当下便大喝一声:“站住。” 玉和长公主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些许温怒:“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又望了一眼沈初瑶的身后,眉头一挑怒问到:“这府里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让王妃独自从正厅走过来。” 跟在后头的喜婆闻言,忙叉腰上前行礼:“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前头出了点事,还望公主谅解。” 玉和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在看那喜婆,瞧见沈初瑶双手捂脸,又不行礼问安,越发恼怒,眉目一冷:“怎的这般没规矩。” 对于玉和长公主这种强势的态度,沈初瑶心中愤恨不已,却又不得不低头行礼问安。 玉和长公主瞧她低声下气的模样也顺眼了几分,当下便对喜婆唤道:“还不扶王妃进屋。” 那喜婆唯唯诺诺的应下,半推半就的将沈初瑶送进屋里。 坐在红木雕百子千孙嵌理石罗汉床上沈初瑶低垂着头,尽量将自己缩起来,叫人看不见。 可她这副模样落到玉和长公主眼里,便是没规没矩,没有丝毫的贵女风范,当着众多贵妇人的面也不给沈初瑶留脸面的说道:“怎的这般坐姿?宫里头出来的教养嬷嬷不懂规矩吗?” 沈初瑶涨的面上通红,心里早已将玉和长公主骂了千百回,可自己此番模样也不敢抬头,只由得玉和长公主说。 “怎的?以为自个当了王妃,就将本公主不放在眼里了?”玉和长公主蹙眉,越发觉得沈初瑶不讨喜。 沈初瑶深深吸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细声细气的道:“初瑶不敢。” 说着便坐直身子,将头抬起来,双目隐隐含着雾气,尽管一张脸看不得,可那一双眼睛却是十分楚楚可怜的。 然而只要有人看到她那张脸,哪里还会注意眼睛,就是见多世面的贵妇人也不免感到一阵恶寒,甚至还有人开口问道:“这个,会不会是疫症?可会传染?” 第五十九章:投奔的姑娘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众人闻言皆面色一紧,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玉和长公主捏着帕子捂住口鼻,蹙起眉头不悦的问道:“怎个回事?”不等有人回答便又吩咐道:“快些去请太医来。” 因着沈初瑶面上的东西说不清来历,此地便不好就留,说完便起身出了屋子,众人见长公主都走了,自也跟着离去。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若不是瞧着那些红绸与到处张贴的大红喜字,哪里还看得出今日大婚。 沈初瑶又气又委屈,却因着那给自己难堪的人是玉和长公主又不敢发作,只得捂着脸低声抽泣,哭得会子这才想起一切起因的这张脸。 抬起泪已朦胧的杏眸,沈初瑶陪嫁的丫鬟此时已经被安排屋子去了,屋内的角落里只有缩着肩膀的红衣丫鬟,瞧她那瑟缩的样子,生怕自己吃了她一般,越发叫沈初瑶生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怒道:“快拿镜子来。” 那小丫鬟初初入得宸王府,能进正院当差已是天大的福分,是以被其他丫鬟安排在屋里守着也不敢有怨言,听得沈初瑶的差遣也不敢违抗,只得抖着身子将妆台上的靶镜寻来,递到沈初瑶的跟前。 她也不敢看沈初瑶,只低垂着头,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沈初瑶见不得这副模样,越发恼怒,一把接过靶镜将那小丫鬟推得远远的:“本王妃很吓人吗?难道会吃了你?” 那小丫鬟更加害怕,双脚一软便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沈初瑶任那丫鬟磕头,也不发话,拿起靶镜照照面容,却惊得自己大叫一声,一把将那靶镜扔得远远的,嘴里呢喃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一定是靶镜有问题,一定是靶镜有问题。” 说完便从红木雕百子千孙嵌理石罗汉床上站起来,步履不稳的走到妆台前,微黄的铜镜上显出一个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女子,那女子面上皆是红疹,疹子上头有个微小的白点,偶尔几个比较大的红疹还能看见白色的点微微摆动。再加上她今日脂粉施得厚,出了回汗又哭得会子,面上的脂粉早花成一团,与那些红疹混着一起瞧着无比惊悚。 “啊……”沈初瑶忍不住大叫一声,不可置信的捂住脸,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铜镜中的是自己。 她的脸应该是肤如凝脂,毫无瑕疵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变成这副鬼模样,叫自己看了都恶心呢。 沈初瑶始终都不相信现实,只觉一切都是镜子有问题,她一把将妆台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怒吼道:“镜子,镜子,快给我拿镜子来。” 然而她的脸已经是这样了,即使找来再多的镜子,也是无劳,每一面镜子里头显现出来的那张脸都是一模一样,叫人恶心难忍。 赵奕彴冷着脸踏入新房的时候,就见沈初瑶拿着一面靶镜,双目空洞,面无表情的挤了面上的一颗红疹,只见那红疹破皮而出一只白色的小虫,正挪动身子使劲往外头出来,叫人见了无端起一身鸡皮疙瘩。 伺候的小丫鬟白着脸跪在不远处,见此情形,面色越发白的厉害,胃里也直翻腾。 这张脸算是毁了,就连赵奕彴这样见过不少龌蹉的男人,看见那张脸也无端泛恶心,眉头紧蹙,声音冰冷的开口:“叫太医给你看看吧。” 一听见赵奕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初瑶越发哭得厉害,丢了靶镜一把捂住面颊,哭得一抽一抽的:“王爷,王爷,瑶儿这般模样,实在嚇人,也无脸面对王爷。”她的声音沙哑难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清灵。 “瑶儿毕生愿望便是成为王爷的正妻,现如今已然达成,却没想到一张脸成这这副模样,瑶儿实在无法面见王爷,还求王爷给瑶儿一纸休书,莫叫瑶儿做罪人拖累了王爷才是。”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俨然一副为了赵奕彴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模样,叫人心生不忍。 赵奕彴叹口气忍着心头的不适,走到沈初瑶跟前,缓缓蹲下,声音也缓和许多:“瑶儿,你莫说傻话。”他抬起手轻抚沈初瑶长满红疹的面颊,声音越发轻柔:“不过是些疹子,无事的。” 又道:“你陪着本王一路行来,付出多少本王自是清楚的,怎么为了区区容貌而弃了你呢。”轻轻抹去她面颊上泪水,哄到:“听本王的话,好生叫太医瞧瞧,你放心,不论能不能医好,本王的正妃从来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这番有情有义的话说得沈初瑶心生感动,扑进赵奕彴的怀里,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王爷……” 太医来给沈初瑶诊了脉,又查看了她今日所用的脂粉,只得摇摇头留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然后唰唰唰的写了几张药单便走了。 沈初瑶对着镜子里那张丑陋无比的脸蛋又哭了一回,好好的婚礼闹成这样谁都无甚心情了,赵奕彴连喜宴都不曾参加便躲进了书房里头。 书房的门窗紧闭,外头守卫森严,赵奕彴蹙眉按压着两边的太阳穴,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冰寒:“你是说,十二个死了七个了。” 半跪在跟前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低垂着头,声音低沉的应了一句:“是的。” 烛火照到他的侧脸上,还能看见一道明显又狰狞的伤疤,那伤疤上还有点点血迹,瞧着还挺新鲜的。 赵奕彴蓦地就笑了:“好样的,本王花了那么多的人力财力的来培养他们,交代的任务不但没完成还叫人杀个回马枪。” 他缓慢的站起来,面色一变,一把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推倒在地,声音里盛着盛怒:“这般无用,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干净了。” …… 宸王妃是个丑女,这个消息不过一个晚上便传开来,市井之中将沈初瑶的容貌说得犹如那十八层地狱的罗刹一般,青面獠牙十分可怕。 白幼菱听她娘说起沈初瑶面容尽毁的时候惊得面色发白,当下便寻了杨清河,拐弯抹角的劝她:“我瞧仙蕙县主是个有主意的,你与她莫要走得太近了。” 杨清河满脸的不在意,掏出一方金丝芙蓉的帕子拿在手中把玩,笑问:“幼菱姐姐这是怎的了,别个姑娘没主意的你叫我莫与人家走太近,有主意的你也叫我莫太近,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岂不是叫我闷死了去。” 白幼菱面色一红,明白杨清河这是说她管太多了,可她到底是为了杨清河好,又想着穆明舒那人深不可测不由得继续说道:“仙蕙县主是个极聪明的人,你若同她有不对头,定然要吃亏的。” 话已经说得这般直白了,杨清河却偏着头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示意她继续说。 白幼菱面色很不好看,可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便一咬牙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们昨儿个在沈侯府的时候,还见宸王妃的脸好好的,怎的到了宸王府便毁了呢?” 杨清河嗤笑一声,将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往上一抛继而接住:“幼菱姐姐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宸王妃的脸还是明舒姐姐从中做了手脚不成?”将帕子又往上抛了两回,她继续说道:“昨儿个你也在场,明舒姐姐究竟有没有做什么,难道你没看见?” 她的目光有些疑惑的看着白幼菱:“幼菱姐姐,你以往从来不说他人是非,即便是关心我也只是点到即止,怎的今日说起明舒姐姐来了?难道是她曾何几时开罪过你?” 白幼菱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否认自己对穆明舒有所偏颇,便急急解释道:“清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我只是觉得仙蕙县主昨日用的帕子带有奇怪的异香,或许跟……” 不等白幼菱说完,杨清河不耐的举起手中那方金色芙蓉的绣帕递到她跟前:“姐姐说的可是这方帕子?是有奇怪的异香,可清河昨日便从明舒姐姐那里讨来,揣到现在都不曾有事,姐姐怕是多虑了吧。” “我……”白幼菱盯着那方帕子半响说不出话来,面上羞愧不已。 “幼菱姐姐。”杨清河幽幽叹口气,颇觉无奈的开口劝道:“清河不知姐姐最近到底想些什么,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我远离明舒姐姐了,可明舒姐姐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叫姐姐这般厌恶?那等子下作龌蹉的事都要栽到她身上去?” 白幼菱是世家出身,自小接受的涵养便是不要去评判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再怎么不堪,从前她也一直做得很好,保持着一个世家姑娘该有的风范,无论什么样的人她都能笑脸相对,从不说他人是非。 然而,穆明舒却是第一个叫她忘却世家姑娘风范的人,为什么? 白幼菱抿着唇,良久才道:“妹妹说得是,是幼菱失礼了,他日若见到仙蕙县主,还望帮我致歉。” 这便是有意疏离了,杨清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不去追,只重重的叹口气。 且说道穆明舒,自昨儿从沈府回来便没有个好脸色,就是晚膳也没吃几口便撤了下去,原因无他,便是穆府里头来了一个投奔的姑娘。 第六十章:旧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姑娘不过豆蔻年华,模样中乘,却胜在生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对着穆明舒一口一个姐姐,直唤得她头疼。 这姑娘姓文名月蓉,其父文渡是一个小县城的教谕,与穆礼的舅家倒是一表八千里的表亲,不过早几个月已经去世了,文月蓉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的,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投奔亲戚。 按理说文家姑娘即便要投亲也不应该是寻来穆府才对,不过恰巧行到此处又没了盘缠才不得不腆着脸皮来求穆府主母收留。 刘氏自来是个心善的,听闻她的遭遇还哭得一回,又叫丫鬟婆子给她赶紧收拾个院落出来,叫她好生住着。 穆明舒自沈侯府回来的时候,此事已经成埃落定了,文月蓉正换了穆明洛的旧衣裳来给刘氏磕头。 起初她还不曾想到,只当真个是哪家孤苦无依的姑娘,等一看她模样,便恨不得捶胸顿地。谁能想得到文月蓉这般斯文秀气的模样,日后竟成了穆礼最得意的宠妾,不出一年便将整个后院搅得乌烟瘴气。 前世文月蓉三月初便寻到了穆府,如今三月份都要过完了,穆明舒还只当因着自己的重生,叫文月蓉这一世不再出现了,不想只是迟来了些许日子罢了。 刘氏瞧穆明舒面色不善还宽慰她:“这姑娘家世可怜,我们穆家人丁自来又少,留在府里也不过多副碗筷罢了,日后再同她寻个夫家,添副嫁妆也不是多少银子的事。” 穆明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氏,到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最后不得不将面上的愤然之色收起来,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将文月蓉拉到跟前:“瞧舅母说的,月蓉妹妹到底与我们是亲戚,住在一块我们姐妹也多个玩伴。” 又转过头同文月蓉说:“你叫月蓉罢,我叫明舒。”指了指坐在一旁的穆明洛同穆明潇又道:“着红色衣裳的是二妹妹,着黄色衣裳的是三妹妹。” 穆明洛同穆明潇自站起来与文月蓉见礼,穆明洛同她交换了年龄,便又问:“月蓉与我同岁罢,不知你是几月的?我是冬月的。” 文月蓉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见穆明洛同穆明潇行的礼都端端正正无可挑剔,很有世家姑娘的风范,一时间有些怯懦,声若蚊呐的说:“我,我是六月生的。” 穆明洛咯咯一笑:“那你便比我大,我得叫你姐姐才是。” 穆明潇也跟着笑道:“我是妹妹,你们都是姐姐。” 文月蓉憨笑唤了两声妹妹,一转头对上穆明舒凌厉的目光,继而垂下头去讷讷的喊道:“明舒姐姐。” 瞧她那副怯懦卑微的模样,也不似作假的,穆明舒一时间竟是无法将前世那个持宠而娇的文姨娘与眼前这人混做一人。 还有一点穆明舒也想不甚明白,文月蓉是亲戚,又同穆明洛年纪相仿,按着刘氏的性子,应该不会有心要抬文月蓉才对,后头她又怎的成了文姨娘了呢? 只可惜上一世文月蓉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嫁进了宸王府,并不知晓穆府到底发生过什么,不然她如今也有对策在手。 为着这事穆明舒一夜没睡好,醒来双眼下便一片乌青,就是听说了沈初瑶毁容之事已传开也没个笑意。 问夏还当她是为着沈初瑶的事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劝了一回:“姑娘不过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罢了,那等子人该有甚个下场都是应得的,不必往心里去。” 可问夏哪里知道,穆明舒既然下得去手,定然不会为着这个心生内疚,不过她将问夏的话仔细嚼了一回,又觉得甚有道理。 当下便吩咐问冬:“你将挽月居盯紧着些,不论大小事都报来与我听。” 问冬应了一声,便又好奇的问:“文姑娘区区一个孤女有什么好盯的,难道她有甚个不对劲的。” 这事不好解释,穆明舒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当下便瞪了她一眼:“叫你去便去,这么多话作甚。” 问冬这才吐吐舌头,领命而去。 文月蓉那头一连好多天都安安静静的,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去刘氏那里请个安,便只晓得缩在屋里头做针线。 问冬还为此吐了一回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姑娘,能有甚个不对劲的,我们姑娘也太小心翼翼了。”虽然这么说着,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文月蓉那头没什么不对劲的,可白幼菱那里却是有不对劲的。 这日穆明舒让人搬了紫檀木雕花如意纹躺椅在院子里头,准备看看书晒会太阳,却冷不丁的收到白幼菱的帖子,说是唤她出去玩儿,还特特派了马车来接她。 穆明舒收到帖子的时候还有点奇怪,她与白幼菱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即便一块玩也是因着杨清河,这般下帖子叫她出去玩还是第一次。再者自那日从沈侯府回来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白幼菱,倒是向杨清河问过一回,她也只是说:“白府规矩严,幼菱姐姐能出门的机会自是很少的。”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换了衣裳,心里觉得不甚对劲便留了心眼叫问夏在府里守着,倘若酉时初不曾回来也没个信,便叫她去寻杨清河。交代好问夏,又同刘氏说得一声,这才乘了马车出去。 马车平稳的在街道上行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在锦华楼前停下。 问冬给穆明舒戴好椎帽,这才扶着她下了车,眼瞧着上头的字,有些纳闷的说:“怎么偏偏来锦华楼。” 年初那会大雪她还陪着穆明舒来了一回,也晓得这里是宸王赵奕彴的产业,当下心里便有了抵抗。 穆明舒闻言心中一跳,却不说话。 此时便又有个面生的粉衣丫鬟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巧笑嫣然:“奴婢是白府的,请问可是仙蕙县主。” 问冬扶着穆明舒同那粉衣丫鬟一笑:“正是我家县主,还有劳姐姐带路。” 粉衣丫鬟端端正正的同穆明舒行了个礼,这才道:“县主请同奴婢来。” 穿过大堂,又上了两层楼,行到最尾处的雅间,那丫鬟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仙蕙县主请进,我家主子等候多时了。”又一把拽住问冬:“这位姐姐同我去那边喝茶吧,主子们叙话还有得会子呢。” 问冬抬头目光询问的看向穆明舒,只见她隔着椎帽微不可觉的点点头,这才转身同那粉衣丫鬟一同去饮茶。 穆明舒才进得雅间,雕花的门柩便立马被关上,她气度从容的脱下椎帽拿在手里,抬眸就见白幼菱红着双眸端坐在黄梨木镶白玉石的圆桌上,月白色撒花烟罗衫配紫绡翠纹裙,越发衬得她气质飘然,如那天上的仙子下凡。 白幼菱也在打量穆明舒,却见她今日着了一袭鹅黄色缕金百蝶穿花齐胸儒裙,梳了高髻,简简单单的戴了两朵绢花,又斜斜插一支镶珠蝶恋花鎏金银簪,身形如柳,眉目如画,略施粉黛,这般容貌也怪不得…… 想到这里她便又忍不住红了眼,怪不得会将赵奕衡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多年的情分。 一个时辰之前,白幼菱哭哭啼啼的进了睿王府,一见赵奕衡便扑进他怀里:“衡哥哥,怎么办,我爹娘要将我嫁去衡阳,衡哥哥,怎么办……” 赵奕衡双手举起,整个人僵硬得动都不敢动,面上却带着笑意道:“衡阳王家乃几代传承,虽然目前无人入仕途,可也是诗书传家的大家,这门亲事不是极好的。” 白幼菱本就聪慧,有是白府教出来的,原本正哭得伤心,闻言一愣,继而惊恐的后退一步,指着赵奕衡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门亲事……” “是我替你挑的。”不待白幼菱说完,赵奕衡便接了话头。 他转过身背对着白幼菱,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再过一个月你便要及笄了,婚事自是要提上日程,这王家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替你择的,那王四郎也是极好的性子,与你再匹配不过。” 白幼菱的的眼泪如那断线的珍珠一般,滴滴落下,她捂着脸,声音低沉而又暗哑:“衡哥哥,你真真儿狠心哪。” “你知晓幼菱心慕与你,可你却亲手替我择一门亲事,你真真儿狠心哪。”她哭得越发厉害,到后头更是一抽一抽的:“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你对幼菱真个没有一丝情动吗?” 赵奕衡自小是长在先皇后跟前的,同白家的交情非同一般,又是同白家那些少爷小姐一块长大的,也是真个将白幼菱当妹妹来看待,说真说情动,也是真个没有的。 他虽然晓得白幼菱心悦自己,可他也知道若是真个对白家好,就不能将白家重新卷入朝廷的风波中,是以他花费不少时日,亲自替白幼菱寻了这门亲事,不想却叫白幼菱这般伤心难过,一时之间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白幼菱哭得凄然,偏偏又想起那日在马车外头听到的那句话,心里越发伤心难过,不管不顾的便道:“还是那穆家姑娘施了什么法术,叫衡哥哥与她暗中定下私情。” 第六十一章:不怀好意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原本还心有不忍,闻此言便蹙起眉头,转过身来满脸不悦的看着白幼菱,也不说话。 白幼菱又道:“她不是甚个好人,你不要被她蒙骗了,她年纪那般大了,又是退过亲的,甚至还,还……” “还心思恶毒,蓄意谗害宸王妃,叫她毁了容貌,叫世人耻笑。”她放下双手,抬眸对上赵奕衡清冷的目光,理智瞬间回归,可话已经说道这份上来了,不管后头的话说不说,她与他也回不到过去了,索性又道:“她真个不是良配,衡哥哥,她是因为行为不检点才叫宸王退了亲的,你莫要上当才是。” 赵奕衡周身散发着寒气,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声音轻柔却是刺骨冰寒:“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谣言的?还是,你自个杜撰出来的?” 白幼菱冷不丁的打个哆嗦,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赵奕衡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抖着唇,眼泪刷刷的往下流,那些早就想好的说辞卡在喉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奕衡冷哼一声道:“本王也不管你在哪听到的,还是杜撰的,再有下次,只怕衡阳王家你也进不去了。”那语气又疏离又淡漠。 他是什么意思,白幼菱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盯着赵奕衡,却又听见他说:“衡阳王家娶妻从来只娶贤,原先本王还觉得那王四郎高攀了你,如今看来,是你高攀了人家。” 白幼菱狠狠咬着下唇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直觉眼前这个赵奕衡再也不是她自小认识的那一个,即便他自来说话没个调子,可对她一向温柔体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穆明舒三个大字又似魔障一般出现在她脑海中,心里那些无法解释的事便也能解释了。 她拿着帕子抹去面上的泪水,突兀的冷笑一声:“是,我是高攀了衡阳王家,那穆明舒难道就不是高攀了你吗?她可是差一点成了宸王妃,难道你不知道吗?能叫你们兄弟让她随便挑随便拣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还不能叫他人揣测了吗?” 白幼菱自来就不是这等咄咄逼人的姑娘,她长这么大来,不管什么人对她从来只有赞美和溢美,端庄秀丽,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这样的好词从来都是形容她自身教养的。 可今日她却跟着了魔似的,她在赵奕衡面前不止一次的诋毁穆明舒,将穆明舒与那等下作之人联系在一起,完全颠覆了自己往日好生保持的形象。 赵奕衡显然对她很失望,很痛心,眼里盛满了不赞同的情绪,他转过身踏步离去,只觉得若再说下去他们的兄妹关系只会是越来越远。 “墨石,送客。”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淡漠冰凉,叫人抓不住握不着。 白幼菱整个人失去重心,狠狠的伏在青石地砖上,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变了,变了,什么都变了。” 她从睿王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神魂颠倒,步乏也不甚稳,墨石将她送上马车的时候还对她贴身的丫鬟道:“看好你们主子,要是出个什么事,吃不了兜着走。” 那丫鬟应得极好,可真个出事的时候,她根本就不顶用。 …… 穆明舒随意的瞧了一眼雅间内的摆设,东侧歇息的小室垂着暖黄色的珠帘,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立着仕女图的大屏风;绿釉狻猊香炉袅袅升烟,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扑鼻而来;西侧挂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腊梅图,上头的印章是赵奕彴的自号;黄梨木镶白玉石的圆桌上摆着两只青花瓷的茶碗,热气飘然隐隐还能闻到雨前龙井的茶香。 身后站了两个粉衣的丫鬟,面无表情,双手垂立在身侧。 穆明舒勾唇一笑:“倒是挺香的。” 却也不说到底是熏香的香还是茶香的香。 白幼菱面色极不自然,声若蚊呐的开口喊道:“仙蕙县主。”声音带有几丝沙哑,显然是哭过一番。 穆明舒将椎帽递给其中一个丫鬟,便坐到白幼菱身前,很是随意的整理一下衣摆,忽略了白幼菱沙哑的声音,笑问:“怎的同我这般生疏,总是叫我县主。”又道:“清河可就随意多了,即便叫我也都是直呼名字,如今更是将穆府当自个府里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白幼菱面色一僵,有些凄凄然,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意来:“她自来无大无小,还望明舒姐姐莫放在心上。” “我当她与我亲妹妹一般,又怎会同她计较。”穆明舒捂唇咯咯笑:“话又说回来,怎的还不见她过来,按她的性子最是喜欢热闹的,收到消息应该立即策马而来才是。” “应该,应该碰上什么事了吧。”白幼菱神色有些许慌张,低垂着头无意识的掀开茶碗盖,一下一下轻轻撇去上头的茶沫:“应该很快就来了。” 又似想起什么似得,抬眸展颜一笑:“急急忙忙的将你就唤了过来,只怕累了吧,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又将青花瓷的茶碗往穆明舒面前推了推:“是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味儿不错,你试试,要是不合胃口便再换。” “正口渴了呢。”穆明舒端起茶碗姿态优雅的撇去上头的茶沫,正要品尝一番,白幼菱双眸紧紧盯着她喝茶的动作,双手紧紧拽住衣裳下摆,手心里皆是细细密密的汗。 眼瞧着穆明舒要将茶水喝下去了,却见她忽的又放下茶碗,有些涩然的望着白幼菱,很不好意思的说:“我险些忘记了,自三月三之后我便一直吃着药,与茶叶有些冲突,如今好些日子都不曾吃茶了。”她面上歉意的表情十分真诚,仿佛因为浪费了白幼菱的一番心思很是过意不去一般,继而又道:“不如叫小二上壶果茶来。” 白幼菱神色一松,拽着衣摆的双手也松开来,轻轻抚平上头的皱褶,笑道:“自是可以的,不知道明舒姐姐喜欢什么味道的果茶呢?” 穆明舒用手拖着下巴,思索一番继而道:“这个我倒是不挑,只要煮得好喝,我都喜欢。” “这便叫人煮了来。”白幼菱也笑,冲屋里头其中一个粉衣丫鬟示意,却见那丫鬟瞄了一眼垂了珠帘的小室,这才微微福一礼:“奴婢这就去,还请姑娘稍等些许。” 雕花门柩一开一合,那丫鬟便消失在室内。 穆明舒当作甚个都不知的模样,又同白幼菱高高兴兴的聊起来:“前儿个我还听舅母说,月宝斋的首饰做得精巧,不如一会等清河来了便一块去那儿逛逛。” 白幼菱僵硬着面容点头应下:“自是好的。” 穆明舒又道:“一会我们去月宝斋瞧完首饰,夜里就去新东楼,那儿做的烤鹅倒是极好吃的,还有几味糕点也做得极好。” 忽得又捂唇笑起来:“你瞧清河这般久还不来,一会可叫她结账了去。” 白幼菱手心上依旧还有黏腻腻的汗,也不发表意见,只扯着僵硬的笑容不住的说:“好。”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穆明舒唧唧咋咋的声音,许久之后她才佯装微怒的对白幼菱说:“你那丫鬟怎的回事,去这般久还不将茶水送来,我都口渴死了。” 白幼菱依旧扯着僵硬的笑容道:“只怕是厨子忙活吧,应该快来了。” 正说着,那去而复返的粉衣丫鬟手捧红漆托盘进来了,那红漆托盘上头盛着一套天青雨的茶具,并一壶刚煮好的果茶,那丫鬟将东西摆放好,又替穆明舒同白幼菱一人沏上一杯热腾腾的果茶,这才屈膝行礼:“叫姑娘久等了。” 穆明舒摆摆手:“无事,你去吧。”又指着这套天青雨的茶具同白幼菱说:“这套茶具倒是精致漂亮,配这果茶也是将将好。” 说着便伸出素白的玉手捧起茶碗,可那果茶烫得很,才将将碰到便叫穆明舒惊叫一声,手一甩硬是将那只好看的天青雨茶碗给打翻了,甜腻的果茶溅得裙摆上星星点点的水渍。 她猛的站起来,不住的扯着裙子摆动,白幼菱也是一惊,本能的起身走到穆明舒身侧,神色紧张的问:“怎么样?可有烫到哪里?” 穆明舒摆摆手,也不说自个究竟有没烫到,只心疼的道:“哎呀,这条裙子还是我今儿第一回穿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白幼菱一愣,继而有些懊恼,紧紧咬着下唇,声音淡淡的:“无事便好,姑娘家身上要留个疤就不好了。” 说着又冲那粉衣丫鬟恶狠狠的瞪一眼,训斥道:“怎的做事的,那么烫的果茶也端上来,要真个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去端果茶的粉衣丫鬟扁扁嘴,却极速度的跪下磕头:“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粗心,求姑娘开恩,求姑娘开恩。” 白幼菱不耐的摆摆手:“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两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提着裙子便退出去了。 白幼菱背着穆明舒深呼一口气,继而脸上堆起笑意,将穆明舒扶到自己坐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可吓着明舒姐姐了吧,我那丫鬟也是新调教出来的,做事难免粗手粗脚的,明舒姐姐莫怪。” 第六十二章:杀人要偿命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无事,不就是泼了一杯茶水么,无甚个大事。”穆明舒摆摆手示意。 白幼菱一笑,亲自给她沏了一碗果茶,待到凉得差不多了,这才递到穆明舒跟前:“明舒姐姐不怪幼菱是姐姐大度,可幼菱的丫鬟有失在先是幼菱不曾教导好,这碗茶是向姐姐赔罪的,同时也谢谢姐姐深明大义。” 穆明舒丝毫不犹豫的接过茶碗,习惯性的撇了撇上头并不存在的茶沫,意味深长的盯着白幼菱看:“幼菱妹妹温柔善良,体贴可人,果然是白家教出来的好姑娘。” 白幼菱顿时面色发白,忽的想起赵奕衡说她配不上衡阳王家王四郎时那中不屑的笑意,却越发觉得穆明舒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勉强扯出一抹佯装的羞涩笑意道:“明舒姐姐就会打趣我。”又催促道:“快喝了吧,一会凉了便无益了。” “好。”穆明舒清浅一笑,端起茶碗小口小口的将一碗果茶喝干净。 那碗果茶有猫腻,白幼菱明明知道却还劝着穆明舒喝下去,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不想穆明舒好,不想穆明舒真个跟赵奕衡有什么。 可她到底是第一次做出这等害人之事,难免心中紧张不以,是已紧紧捏住丝帕的手心都是细细的汗,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穆明舒,瞧见她一口不剩的将那果茶喝完了这才微微松口气。 “味道不错,倘若再少些甜味便更好。”穆明舒轻轻放下茶碗,用帕子拭去嘴角的水渍,赞了一句。 “明舒姐姐喜欢便好。”白幼菱不着痕迹的用帕子将手中的细汗抹去,笑到:“清河这般久还不来,一会得好好宰她一顿才是。” 穆明舒点点头:“说得对,等得我都犯困了……”正说着便打个哈欠,一头栽到黄梨木镶白玉石圆桌上,再没得声响。 白幼菱暗道药效这般快,却又紧张得心头直跳,鼓起勇气轻轻的推搡两下,声音轻柔的唤到:“明舒姐姐怎的说睡就睡了呢?” “明舒姐姐?” “仙慧县主?” 待真个确定她是昏迷不醒了这才猛的吐口气出来,一下子瘫坐在黄梨木镶嵌白玉石圆凳上,轻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声音淡淡的开口:“你可以出来了,她已经昏睡了。” 却不晓得自个的里衣早就湿透了。 暖黄色的珠帘一掀,就见歇息的小室里头走出一个女子,那女子着一袭正红色烟罗纱拽地留仙裙,裙身绣着大片鲜红的石榴花,她梳着单螺髻,带了付四喜如意的金头面,面上戴着纱,将整个面容遮得严实,只留一双冷冽的眼眸。 这人便是新婚的宸王妃沈初瑶,她轻笑一声,隔着面纱对白幼菱露出一抹讽刺:“想不到自来温柔善良的白家六姑娘下起手来也丝毫不逊色。” 白幼菱本就难堪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涨得面色通红,憋着一口气道:“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别忘记你自个说的话。” 沈初瑶慢悠悠的伸脚往穆明舒腿上踢一脚,见无甚反应这才道:“你且放心,本王妃只会将她远远打发走的,要真个弄死她的话,还脏了本妃的手。” “那便最好。”白幼菱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府了,你早些将她运走才是,万一叫人发现了,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她也不做停留,作势就要走,不过到底不放心,又叮嘱一句:“你答应过我的,绝不伤她性命的……” 不待她说完,沈初瑶便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我知道的,事儿都做下了,还装甚个善心。” 白幼菱紧抿着唇,脸色越发涨得通红,又有些不忍的看了眼穆明舒,犹豫了一会这才心一横不发一语转身便出去了。 顿时屋子内静悄悄的,只有沈初瑶围着穆明舒慢慢踱步的声响。 饶了两圈沈初瑶最终停在穆明舒的身侧,盯着她姣好的侧颜啧啧出声:“真个是副好皮相。” 说着又摸摸自己坑坑洼洼的脸蛋,突得双眸寒光一凌,声音也变得可怖起来:“皮相好又如何,过得今日谁还认得你是仙慧县主,是穆明舒。” “你敢出手对付我,就应该想到总有一日本王妃会叫你生不如死的。”说着又嘎嘎笑出声:“白幼菱那个蠢才,以为杀了你便是了不得了。可杀了你能有什么意思,要叫你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气。” “好皮相没有了,眼睛也瞧不见了,话也说不出了,再将你丢到深山老林了,那样才好玩。“沈初瑶涂着红色丹蔻的玉手一把捏住穆明舒的下巴,笑得越发瘆人:“穆明舒,你说说,本妃是将你的容貌先毁了呢?还是先挖眼睛?还是先拔舌头?嗯?“ 原本昏迷不醒的穆明舒蓦的拨开沈初瑶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继而冷笑一声,声音阴寒的说道:“我以为,自是先断手脚,后悔容貌,再拔舌头,叫你眼睁睁的看见自己是如何凄惨的,然后才挖了双眼,将你装进大瓮里头泡着盐水养着玩,这样才有意思。“ 沈初瑶自是不曾想到穆明舒根本就是装晕的,当下吓得一跳,指着她哆嗦着嘴唇:“你,你,你……“ 愣是你了半天却甚个也说不出来。 穆明舒慵懒的伸个懒腰,捂着嘴打个哈欠:“怎么,看见我还醒着,是不是很惊讶,很惊奇?我居然喝下那碗茶没事?“ 她也学着沈初瑶发出瘆人的笑声:“你以为只有白幼菱是蠢得,你自个就聪明了?” 她站起身来,一张绝美的脸蛋凑到沈初瑶面前,语气嘲讽的说:“宸王妃,你不仅容貌丑,连心也是丑陋的。” 沈初瑶一把捂住脸,如今这张丑陋的脸便成了她最忌讳的事,她听不得有人说她丑,也一点都接受不了自己毁了容貌的事实。 “你说谁丑?我警告你,快些将你方才的话收回去,不然本王妃定然要叫你肠子悔青。” “呵呵,说出来的话还有收回去的?”穆明舒直起身捂唇咯咯笑,用指甲去挑她遮住面容的面纱,越发笑得厉害:“听说你的容貌毁得很厉害,不如叫我瞧瞧到底有多厉害,有多丑,丑妇。” 穆明舒一再的挑衅沈初瑶的底线,早已将她激怒,只见她一手护住面纱,一手扬起就要往穆明舒面上招呼。 可穆明舒也不是吃素的,她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就算只会花拳绣腿,但是对付沈初瑶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是够了的。 她一把抓住沈初瑶扬起的玉手,狠狠一甩,就见她失去重心跌落在地。 “你就这点本事?”穆明舒蹲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的讽刺越发深:“我还以为你特特将我骗了来,有十八酷刑等着呢,原来竟是这般不堪,亏我还想着如何同你们玩。”说着便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太叫我失望了,宸王妃。” 沈初瑶十分狼狈的趴在地上,起初愤愤不平,继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穆明舒,既然你这样不怕死,那本王妃也没理由叫你失望的。” 说着冲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句:“进来。” 话音将将落下,雕花门柩便从外头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响,继而先后进来三个彪形大汉,一应儿排成一排。 穆明舒抬眸瞧了这几人一眼,微微蹙眉。 沈初瑶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沾染上的尘土,笑得张扬:“怎么?你怕了吗?仙慧县主。” “本王妃原本还想着先将你送给王爷消遣一番也不错,不过瞧你这般不听话的模样,倒是有必要叫这三个壮士将你先驯服了。” 说着便冲那三个大汉递个眼神:“好好伺候仙慧县主。”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 只可惜她笑得太早了。 穆明舒眼疾手快,不等那三人走到跟前,便不知道从哪迅速掏出一柄短匕首来,一手抓住站在不远处的沈初瑶,就将那匕首抵在她细长的脖颈上:“不如我们来比比谁手快怎么样?” 没料想到穆明舒会有此一招,沈初瑶吃得一惊,忙叫那三个壮汉停下,自己也是不敢在动,只是口中威胁道:“穆明舒,我可是宸王妃,是皇家媳妇,你胆敢对我动手,难道就不怕整个穆府跟着你一块陪葬吗?” 穆明舒双眸一眯,抵着沈初瑶颈间的匕首又用了两分力,恨不能真个历时将她杀了去。 她这一世最恨有人将穆家拿来威胁她,前世,穆家什么都不曾做过,最后还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一个都不留。 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做过,连死的时候都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可偏偏那些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却依旧活得好好的,并且还拿她的家人来威胁她。 “穆明舒,你疯了吗?杀人是要偿命的。”沈初瑶惊觉颈间刺疼,知晓穆明舒是真个动了杀心,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话激怒她。 杀人偿命,如果杀人真个要偿命的话,赵奕彴不是早该死千百回了吗? 她沈初瑶前世馋害那么多人,怎么就依旧活得好好的,最后还登上后位,成为大都最尊贵的女人。 穆明舒也有些魔障了,越是想起前世那些事儿,就越发觉得沈初瑶不能留,一双通透的杏眸都开始发红,不住的想着:要不就杀了她一了百了。 “我瞧着不像是人家欺负她,倒像是她欺负人家。” 第六十三章:本王差点就要替你收尸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我瞧着但不像人家欺负她,但像是她欺负人家。” 一声冷冽的嗤笑传入耳中,穆明舒手上还举着匕首,一转头便看见赵奕衡双手怀抱在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自己,一个激灵,整个人神台再清明不过。 沈初瑶现在还不能死! 她淡定从容的收回那把短匕首,不着痕迹的揣进袖中,声音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来营救我的四嫂啊。”赵奕衡勾唇一笑,不知从哪里又掏出白玉骨折扇,刷的一声打开来,风骚的轻摇几下,狭长的凤眸又在那三个大汉身上打量一遍,又嗤笑一声:“我这四嫂真够狠毒的,不过跟我那四哥倒是绝配。” 沈初瑶憋红了脸,见那把锋利的匕首收了起来,犹如捡回一条命般,赶紧起身离穆明舒远远的,捂住颈脖上鲜红的血迹,指着她放下狠话:“穆明舒,你目无尊卑,本王妃迟早会要你好看。” 穆明舒的目光就像看一条狗一样的看着沈初瑶,要多鄙夷就有多鄙夷,声音淡淡,无波无澜却是听不出喜怒:“再有下回我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着右手抬起,做出一个挖眼的动作。 沈初瑶面色一白,到底有些怕穆明舒这个疯子,气急败坏的一跺脚冷哼一声:“走着瞧。” 说完便领着三个大汉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站在门口的赵奕衡特特侧过身给她腾了位置。 待沈初瑶离去,穆明舒忽的脸色发白,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赵奕衡面色一变,不动声色的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又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到鼻尖闻了会,这才稍稍缓和过来。 赵奕衡都不知是该骂她还是该赞她,竟然置自身安危不顾以身犯险,万一真个有毒药那他岂不是刚好来收尸。 只得颇为无奈的叹道:“本王差点就要替你收尸了吧?你就真个这么狠心叫本王当鳏夫?” 穆明舒斜睨他一眼,目光不善,阴森森的道:“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先将你杀了去地下陪我,不会叫你孤单寂寞的。” 赵奕衡也不怒,反笑:“此法好。” 又惹得美人一瞪。 穆明舒觉得今儿个真真是无妄之灾,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白幼菱,居然这样害自己,要不是她事先觉得不妥当,说不准从今以后真个再没有穆明舒这个人了。 当下又忍不住骂一句:“贱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白幼菱还是说沈初瑶。 一转头就见门口站着一脸震惊的杨清河以及面色发白的白幼菱,穆明舒淡淡的冲杨清河点点头,挣脱赵奕衡自个站直了,语带嘲讽的问道:“幼菱妹妹怎的还在此处?” 白幼菱脸色惨白,抬眸看了赵奕衡一眼复又低下头,眼泪漱漱的往下掉,那模样瞧着很是我见犹怜。 轻轻摇着白玉骨折扇的赵奕衡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穆明舒对白幼菱的映象一直都还不错,虽然一起玩的时候并不交心,却也想不到她是这种带着善良面具的恶毒人,当下对她这种以眼泪博同情的行为越发恶心。 “你没事吧?”杨清河也顾不上又流眼泪的白幼菱,一把上前将穆明舒上下打量一遍,瞧她衣衫整洁,淡定从容这才松口气:“可吓死我了,那沈初瑶自毁容以后越发丧心病狂,真个怕你落她手里有个什么事。” 穆明舒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摇摇头:“没事。” 想起此事皆因白幼菱而起,杨清河又低身下气的同穆明舒道歉:“幼菱姐姐此番真个是魔障了,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还望明舒姐姐莫与她计较。” “此事我不会计较,可若有下次,希望睿王殿下同清河妹妹莫要怪我。”穆明舒自重生以来,一直都是眦睚必报的人,不过到底因着杨清河并不想追究白幼菱,但是不代表她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赵奕衡没说话,只是眼神淡淡的撇了白幼菱一眼,对她越发失望起来。 杨清河神色尴尬的说道:“自是不会有下次的,幼菱姐姐此番也是被人盅惑了。” 说起今日之事,杨清河不得不庆幸自个临时起义去了穆府,她本是突发奇想寻了两本医术想要叫温子然帮她解读一下不明之处,可到底是姑娘家,也不好直接寻温子然,只得先寻了穆明舒再说,却不想她根本不在府里。 又听得问夏说:“是白国公府六姑娘下得帖子请我们姑娘出去玩的,还特特备了马车过来。”说道此处问夏想了想又道:“我们姑娘还说,如果她酉时初还未归又无消息回来,便叫奴婢去寻郡主。” 杨清河虽然养得娇气单纯,但是并不代表她傻,一听问夏这话她便明了穆明舒这话里头的意思,又想起早些日子白幼菱对穆明舒的编排,虽然觉得不会出什么事,可到底还是有点不大放心,这才立马派人去寻穆明舒同白幼菱的去向。 派出去的人回来报说白幼菱曾去过睿王府,杨清河想了想便又亲自去了一趟睿王府寻赵奕衡将此事说了出来,不想赵奕衡听闻后,面色大变,立马加派人手,这才寻到锦华楼来。 那白幼菱是在回府的半路上被杨清河撞上硬拽过来的,两人同乘一辆马车,软磨硬泡愣是叫白幼菱甚个都说出来了。 原来她出得睿王府,半道上也是被沈初瑶强行给请过去的,先是同她一起将穆明舒编排一阵,又花言巧语哄着她将穆明舒骗出来。白幼菱本就在赵奕衡那吃了瘪,心头一口气还未咽下去,竟然也还真个同意与沈初瑶做起了同盟,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将穆明舒遣送出京都,叫她永远都回不来。 杨清河听得心头直跳,第一次跟个小大人一般教训起了白幼菱:“你呀你呀,真个不知道说你甚个好,虽是有名无实的县主,可到底是皇上亲封的,倘若真个不见了,你以为随便一揭就过去了?自是一查便查到你身上去了,你这是叫沈初瑶当刀子使了。” 白幼菱哭得一抽一抽的,却还忍不住要替自己辩解一声:“她说,去请仙蕙县主的丫鬟马车都是她的,只要我闭口不认,也不能拿我如何。” 杨清河气得狠狠拿眼瞪她:“你当真觉得闭口不认便甚个事都没了?” 白幼菱没说话,却哭得越发厉害了。 赵奕衡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一路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一沉,便是策马先行一步。 是以才有了方才一前一后到来。 …… 杨清河自来受白幼菱的照拂,此番白幼菱做出错事,她也能丢下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份来替白幼菱求情,这般低姿态是自来没有过的。 心里仍有疙瘩的白幼菱也不得不低下头来,深深同穆明舒行个大礼:“一切都是幼菱的错,望仙蕙县主责罚。” 穆明舒心里冷笑,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亲自将她扶起来,声音平缓的道:“妹妹这是作甚,凡人在世难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这般大礼倒是折煞我了。” 白幼菱抹干眼泪,惭愧的底下头,又道一句:“明舒姐姐大度,幼菱自愧不如。” 呵呵,穆明舒大度?她一点都不大度,她一直敬奉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此番要不是因着白幼菱与杨清河十分交好,不愿叫杨清河难做,她定然要对白幼菱报复回去的,就算不会叫她如沈初瑶一般容貌尽毁,也会叫知道穆明舒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事就在这两个姑娘假意态度上揭过去了。 等夜里的时候,赵奕衡又闯进了穆明舒的闺房里,直叹:“唉,本王还想来一会英雄救美,不想美人儿这般强悍。”复又轻佻的笑道:“娘子,你这般强悍,为夫倒是有些怕起来了。” 正对着铜镜通头的穆明舒对他这种不尊重的称呼早就不以为然,反而嫣然一笑道:“我说姘头,你得管好你的女人才是,免得下次我一不小心叫她穿肠烂肚或是容貌尽毁,那可是救都救不回来的。” 赵奕衡侧躺在贵妃榻上,用手支着头,剑眉微挑,眉眼含笑的盯着穆明舒通头发,不发一语。 白幼菱自那日以后,再不曾出过白府,她的婚事也在半个月后定了下来,还是衡阳王家的王四郎。两家交换信物的那日,白幼菱将自个锁在屋里头狠狠哭了一场,整整两日不曾进半粒米。 她母亲红着眼睛,语重心长的劝她:“你自来是个懂事的孩子,自也晓得只要白家的气数还在一日,即便睿王殿下钟情与你也不会娶你为妻,此番做贱自己又有何用?” 白幼菱躺在床榻上,眼泪漱漱的往下掉,声音嘶哑:“娘,女儿就是不甘,女儿就是不甘哪。” 虽说不甘,可她到底只能面对现实,撒了两日疯后又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端起白家女儿的姿态,笑意莹然的绣起嫁妆,等待出嫁那一日。 婚期就定在十月初十,杨清河来穆府寻穆明舒的时候,还无意间叹得一句:“此去衡阳千里之遥,日后便是想见一面也难了。”又问穆明舒:“幼菱姐姐出嫁之时,你可去?” 穆明舒摆摆头:“她不会乐意见到我的。” “说得也是。”杨清河又叹口气,神色失落,却也不再说白幼菱之事,却是忽的想起一人,面上一红,问道:“听闻你哥哥生辰快到了?” 第六十四章:姑娘情窦初开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听闻你哥哥生辰快到了?” 温子然的生辰是五月底的,如今才得四月下旬,还有一个多月呢。 穆明舒疑惑的侧头望向杨清河,还未说话,便又听她急巴巴的解释:“上回,子然哥哥赠我解百毒的药,我,我自是要做个礼尚往来之人。 四月初的时候温子然就已经正式去太医院当差了,正所谓有人的地方便有龌蹉,更何况那里是在宫中。 自来先来者喜欢排挤后来者,指使起后来者也理直气壮,加上温子然的性子本就温和,自是来者不拒,却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没得几日他便索性搬到太医院里头住上了,只每五日沐休的时候才回穆府住上一日。 上回穆明舒以身犯险之事,他是几日后回府才无意知晓的,当下便将穆明舒拎到一边狠狠的训得一回,直训得穆明舒再三保证绝无下次才作罢。 等下回沐休之时他便又调制了一味解百毒的药给穆明舒,叫她缝在香囊里头随身带着。又听说是杨清河及时救了她,也顺带的给了一份杨清河。 药是按分量捡好用纸包包好的,也不独穆明舒同杨清河才有,就是穆明洛同穆明潇也各自得了一份。 可杨清河心里有鬼,自是觉得温子然对自己还是有一点不同的。等回了府里,竟然破天荒的说要学做女红,说要给自己做个香囊。 玉和长公主生得两儿一女,偏偏两个儿子都似了杨驸马爷喜爱舞文弄墨,就这个女儿最似自己,不爱红妆爱武装。早些年的时候,还觉得如此甚好,可等杨清河年纪越大,她便又觉得如今太平盛世,姑娘家自是在家学习裁衣做女红,洗手做羹汤更实在些,这样的念头随着杨清河越来越大便越来越强烈。 可杨清河自小便是野习惯了,自是不愿意碰那些个女儿家家的东西,如今她自个提出来,自是叫玉和长公主喜得合不拢嘴,当下便寻了最好的绣娘去教她。 杨清河也是真个学得认真,小半个月的时间竟然真个做个模样瞧起来还不错的香囊,上头绣了一朵简单的莲花,里头便装的是温子然给她的药材,日日佩戴着。 玉和长公主瞧她为了绣这么个东西,十只手指头都戳穿了,一边心疼得不得了,又一边欣慰不少,只当她真个长大懂事了。 穆明舒第一回瞧见这个香囊的时候,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又瞧那香囊做工不甚精致,定然不是杨国公府里的绣娘做的,便有意诈了杨清河一诈。 杨清河起初还红着脸不承认,到后头被穆明舒逼着没法子了,这才心一横道:“可不就是我自个做的,我娘说为着我不爱女红已经愁白了发,我才不得已的。” 说完又厚着脸皮将香囊拿在手中把玩,自大的笑道:“我觉得自个做得挺好的,看来我还是很有这方面天赋的。” 穆明舒比同龄人都要多几年的阅历,当下一猜便晓得定然是杨清河慕少艾了。 前世不论是杨清河还是温子然都没得个好结局,倘若这一世真个有甚个造化的话,也算一件喜事,穆明舒也当作不知道一般,将此事压在心里,任由他们发展。 听得杨清河这般急巴巴的解释,倒很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穆明舒也忍不住捂唇一笑:“我哥哥就在你后面呢,你问问他自个便知道了。” “哪呢?”杨清河唬得一跳,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跟穆明舒打听温子然的生辰已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了,这番要是叫温子然自个听到,她便是无地自容得很了。 当下不知作何反应,只得猛的站起来,无端端的头顶似是撞到了什么,吃得一痛,脚下步子也乱了,一双大手将将扶住她的肩膀。 那双手白净匀长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杨清河甚至能感觉到从那双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及后背那人周身的气息,无端叫人越发面红耳赤,傻愣愣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温子然见杨清河已经站稳,这才松开手摸摸被撞疼的下巴,声音温柔的轻笑道:“也不知是我的下巴硬还是郡主的头硬。” 杨清河后知后觉的抬手摸摸脑袋,低垂着头,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直盯着绣花鞋上头的花纹,原本在心里演习了无数次见到温子然要怎么说话的,如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穆明舒瞧杨清河那模样便知道叫她说话,定然是不成的了,便笑着接话道:“自是两个都疼的了。” 温子然一笑,继而在穆明舒对面坐下,又抬头看向还在别扭的杨清河道:“不知是不是温某在此叫郡主不甚自在?” “啊?”杨清河这太抬起红的滴血的面容,脑袋跟摇拨浪鼓似得:“不是,不是,自然不是。” 这般没了往日的直率,倒是叫她有些懊恼的暗骂自己一句:“没用。”继而又重新落座与温子然右侧。 小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面颊越发烧得厉害,额上微微冒着细汗,只觉得屋里简直闷热得犹如三伏天一般。 穆明舒瞧着杨清河那副模样,越发觉得好玩,便问温子然:“哥哥生辰那日可沐休?” 温子然算了算日子,摇摇头:“那日只怕要当值罢。” “唉,这就可惜了,这么多年你都在外头,难得今年在京都能替你过生辰,偏偏你又得当值,真是两难全。”穆明舒颇为可惜的摇摇头。 杨清河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这样的话,即便她同温子然准备好生辰礼,也未知何事能送到他手中来。 她咬着唇,神情很是纠结,半响才道:“子然哥哥既然今年在京都,自是要同家里人一块过生辰的,不如我同太医院的严院判说一声,叫他那日给你放假便是。” 温子然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对杨清河拱手:“谢谢郡主这番好意,只是温某才入得太医院不久,这番做只怕不太好。”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杨清河心里一急,便道:“这有甚个的,太医院里头养的那群老秃驴见天儿都是没事干的……” 老秃驴……杨清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怎的说着说着就说漏嘴了。 穆明舒也噗哧一笑,看了一眼同样在太医院当茶的温子然一眼,这才从新将目光落在杨清河身上,看来装了半天淑女的杨清河到底功力不够,这么快就破功了,当下笑着圆场:“哥哥可别介意,清河妹妹说的老秃驴自然不会是你。”说完又忍不住捂唇一笑。 温子然也跟着笑,他本就与那些平民百姓打交道得多,此番听得杨清河言语粗鲁不但不反感,反而还觉得亲切,没错,是亲切。 这两个人对杨清河方才的话丝毫不在意,倒是杨清河自个纠结半天,那从温子然出现而烧起来的脸颊此番又加了一把火。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只好端起方才丫鬟刚刚重新沏上来的雨前龙井,装作一副认真品茶的模样。 只是她的心本就不在茶水上头,那样滚烫的茶水,竟然只是撇了撇茶沫就往口中送,才微微饮得一口,便烫得整碗茶都端不稳了。 茶水滚烫,倘若泼到身上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可杨清河今日脑袋迟钝,竟然只知道一定要端稳了才行,一点都不曾想到自个的手已经被茶水溅得红了一片。 还是温子然眼疾手快,迅速的将她手中甜白瓷的茶碗打翻到一旁,只听得茶碗落地发出“啪”的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温子然一把握住杨清河的手腕,只瞧得一眼便吩咐道:“问春,打盆冷水来,要快。” 守在一旁的问春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忙不迭的点头,应得一声:“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便用银盆捧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进来,温子然连拉带扯的一把将杨清河那只烫得发红的手浸入冷水之中,又吩咐人快些去他房里取药。 待泡得半个时辰,温子然这才准杨清河将手拿起来,擦干了水,又细细替她抹了药,包上纱布这才作罢。 末了还叹得一句:“郡主今儿个是不是不舒服,怎的这般冒失?” 整个过程中,杨清河一直保持着呆傻的状态,任由温子然折腾,闻言却笑得跟傻子似得:“呵呵,有吗?没有啊。” 温子然是个大夫,他的所有反应都因为他是个大夫;而杨清河显然不这么想,她只觉得温子然好温柔,好体贴,倘若当夫君的话,应当是极好的。 穆明舒作为一个旁观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小姑娘已然情根深种,偏偏她这哥哥只怕还不曾开窍呢。 这回杨清河也不别扭了,直直的看着温子然,笑道:“谢谢子然哥哥,你又救了我一回。” 温子然面色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意:“无事,我是大夫。”又将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她:“这个药你且留着,一日涂三回,不出两日便好了。” 杨清河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问夏急匆匆的从外头掀帘子进来,声音焦急:“姑娘,少爷,夫人,夫人晕倒了。” 第六十五章:喜当爹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刘氏觉得自个不甚舒服有阵子时间了,却只当是心里作怪,一直不曾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有点多,原本早就提起要给穆礼纳妾延续香火之事也耽误下来了,好不容易今日得了空,便叫人牙子挑了那生的干净的姑娘送过来给她过目,却不想才说了两句话便双目一黑竟然直直倒了下去。 顿时一场混乱,吓得那人牙子一颗心噗噗跳,生怕牵连自己一般,赶紧的领着自己的人灰溜溜的跑了也没人留意。 等穆明舒同温子然赶到的时候,曾妈妈已经将刘氏扶到床榻上躺下了,穆明洛牵着穆明潇站在床前,红着眼睛,蹙眉不语。 曾妈妈一边将将温子然引到刘氏的床榻前,一边说明刘氏的状态:“夫人最近除了胃口差些许倒也没有其他不对劲的,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晕了过去。” 温子然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快步行到床榻前,自有小丫鬟端了小兀子来,早早去拿温子然院里拿药箱的问冬也跑得一声汗赶了来,才进得院门便有小丫鬟接了,递给温子然。 穆明洛牵着穆明潇后退一步,红着鼻子嗡声道:“哥哥,娘亲没事吧?” 温子然转过头来冲她们一笑,安慰道:“定然无事的。” 复又转过身,从药箱里头拿出脉枕垫在刘氏的腕下,继而认真的把起脉来。 穆明舒脚步轻移,走到穆明洛身边,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舅母自来良善,上天也不会让她有什么事的。”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刘氏这回只怕是有喜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刘氏的怀胎的喜讯早就传开了来,不知道这一世为何迟了些许。 温子然显然是个十分合格的大夫,明显把第一回脉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刘氏的病因,却还是耐着性子多把两回,这才不紧不慢的收起脉枕,从容淡定对穆家三姐妹笑道:“只怕府里要挂喜稠了。” 穆明洛同穆明潇年纪还小,并不明白究竟甚个意思,而穆明舒却是早已事先知晓,是以并无太多的惊喜。 这些年刘氏的月信一直都不准,吃了不少药也还是这样,方才情况紧急曾妈妈也没往这上头想,闻言喜不自胜,一拍巴掌:“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自是要挂喜稠。”又吩咐小丫鬟:“快,快派人去给老爷报信,他要做爹了。” 不明所以的穆明潇还撇撇嘴:“爹爹不是早就做爹了吗?” 比穆明潇稍大点的穆明洛将曾妈妈的话在脑子里一过便晓得怎个回事了,捂着嘴巴咯咯笑:“娘要给我们生小弟弟了。” “真个呀?”穆明潇心中一喜,说话的声音便也大了几分。 “嘘。”穆明舒轻轻在两个妹妹头上拍一把,语气轻柔的说:“我们先出去吧,莫吵到舅母休息了。” 三人默契的点点头,携手而出,穆明舒转头看见温子然眉开眼笑,正小声跟曾妈妈说些什么,一屋子的小丫鬟个个面带喜色,仿佛跟自个有喜了一般,再转头过来,穆明洛同穆明潇也低声的说着什么,两人喜得有得语无伦次,穆明舒都有点听不懂她们说什么。 可不论是谁,不管是他们的言行举止还是表情上都能看出,喜悦,每个人都带着喜悦。 刘氏盼这一胎竟是盼了十多年的,可见上一世也是如这般很是高兴的,所以那个还为成型的孩子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就像要了刘氏的半条命一样,不过短短几日便如老了好几岁。 穆明舒藏在袖中的玉手紧紧握拳,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这一世都要叫刘氏生下这个孩子才是,不论男女。 温子然开了两副安胎药交给曾妈妈,又交代她:“舅母腹中胎儿日子尚浅,胎像也不甚安稳,这些日子要多注意些,切莫叫她劳累了,尽量多卧床休息。” 曾妈妈连连点头,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老奴晓得嘞。” 温子然又交代几句,这才叫曾妈妈送出门。 院子里的丫鬟都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还真个挂起了红绸,温子然步乏缓慢,却十分轻松,眼角眉梢的笑意隐都隐不住。 他自小父母双亡,又遇战火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叫温寻收留了有个家,不想这个家背负的东西太多,没得几年他便又没了义父义母。也幸得刘氏是个好的,从不因他是外姓而亏待他,他在穆府长大的这些年也真个把自己当作半个穆家人,此番刘氏有个喜讯,他自也是高兴的。穆家这么大个家业,必然得要个男丁来继承才是。 他的步子往外院跨,想着回去再写些个各方面该注意的,回头交给曾妈妈,可走到半路又转回来去了韶华苑。 穆明舒方才从刘氏那回来,又送走了杨清河,这才回到韶华苑,凳子还没坐暖呢,就见温子然来了。 问秋将刚出笼的点心摆上来,又有丫鬟奉了茶,穆明舒这才笑道:“哥哥是闻着香过来的罢。” 温子然一笑,倒还真个觉得有点饿了,捻起一块白糖糕吃下去,赞得一回:“问秋的手艺倒是越发好了。” 此时问秋早已经退下去,性子活跃的问春倒是接了话头:“少爷,你是多少年没吃问秋做的东西了,我们姑娘都说她最近手艺不如从前了。” 温子然一愣,继而无声的笑笑,他是真的好多年没吃过问秋做的东西了,当年离开穆府的时候,问秋也还只是个小丫头,如今已是大姑娘了。 穆明舒瞪得问春一眼:“叫你多嘴。”又同温子然说起来:“谁叫你的心那般狠,一走便是那么些年。” 不等温子然回话,她便又换了话题:“哥哥,舅母这胎来得不甚容易,可有哪些要注意的?好叫我心里有个数,免得遇到事没个章法。” 她前世嫁给赵奕彴,到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孩儿,自是不晓得怀孕的妇人应当如何,然而温子然既是穆家的一员又是大夫,问他最是稳妥不过 “我此番来便也是跟你说这个的。”温子然端起甜白瓷茶碗,撇了撇上头的茶沫道:“从舅母的胎像来看,并不十分安稳,各方面还需注意着些。” “不安稳?怎的不安稳?可是吃错了什么或是……”穆明舒一下子就着急了,想着前世刘氏失去孩子那般苦楚,就怕这一世早早就有人下手,叫她防无可防。 温子然不晓得她心里那些想法,只当她单纯的关心刘氏,便摆摆手同她解释道:“不关事,这个同个人体质息息相关的,如今日子尚浅,胎像不稳也是正常的,只需好好将养,到得月份大了自然便稳了。” 闻言穆明舒这才松口气,道:“那应当注意些甚个?” 温子然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要注意的简直太多了,便寻了纸笔来,将各方面所需注意的皆写了下来,整整五大张纸,满满的皆是关于怀孕妇人要注意的东西,详细到吃穿住行方方面面。 穆明舒盯着那五大张纸目瞪口呆,直道:“看来想平平安安生个孩子还真是不容易。” 尽管穆府派了人去给穆礼报信,可他依旧到夜里吃晚膳的时间才回,他是骑着军中的大马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整个人一身的臭汗便闯进刘氏歇息的屋子里,却又突的想起什么退了出来。 刘氏已经醒了,正在曾妈妈的伺候下喝粥,瞧他这样便也忍不住笑:“你这是怎的了,进得屋了便又出去作甚。” 穆礼隔着珠帘笑得跟个孩子似得:“我一身汗臭味,怕熏着你了。”又问刘氏:“你身子可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刘氏面色一红,忽的想起她怀穆明洛那时,穆礼也如这般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却又无端生出一丝悲凉,若是这些年她身子争气的话,与他多生几个孩子,穆府也不至于这般冷清,他也不会无端叫人笑这么多年的无后。 想着便冲他招招手:“我好多了,也无甚不舒服的,你快些进来,我叫丫鬟打水来给你洗洗。” 穆礼是真个怕自个熏到刘氏了,忙摆摆手:“无事,我去书房梳洗也一样。”隔着帘子又瞧见她正在吃粥便又嘱咐一句:“如今你可是两个人,想吃甚个只管叫厨房里头做,要是厨房里头做不出来,我便去外头给你寻两个厨子来。” 他说完便转身去了书房,刘氏倒是听得面红耳赤,毕竟成亲那许多年了,少年夫妻时还总能听到这些贴心的话,到得后头便也少了,此番再听得穆礼说,心下更是暖化了。 曾妈妈瞧穆礼这般对刘氏上心,也笑:“夫人可要好好将养身体,老爷平日里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念着你的呢。” 穆礼去书房梳洗,又差人将温子然寻来细细将刘氏的情况了解了一番,等吃了晚膳又回房同刘氏商量一番。 第二日便将穆府的管家权交到穆明舒手上。 穆明舒也不觉得惊讶,她要嫁赵奕彴那会早就将中馈之事学得游刃有余,此番刘氏有孕在身不得劳累,将中馈之事交给她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穆明舒前世嫁到宸王府几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就是中馈之事再精通不过。 当下她也没推拒,只道:“叫明洛同我一起吧,我毕竟无甚经验,两个人一块到底能有个商量的。” 第六十六章:权宜之计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自个能想起穆明洛来,穆礼自然是乐意见到的,当下也不用同刘氏商议便应予了。 倒是穆明洛听闻要同穆明舒一起住持中馈,还有些忐忑:“我,我之前是学过点,但,但是没实践过,也不知道做不做的好。” 穆明舒轻笑:“这不就给机会你实践么?早日实践一下也不用等嫁到夫家后两眼一抹黑。” 说得穆明洛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对这个姐姐如何。 自此穆家便由她们两姐妹当起家来了,起初几天刘氏还不太放心,时不时的叫曾妈妈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哪里不懂的,或是底下管事婆子不听差遣的,等过了那几日,她就敞开心的当起甩手掌柜,只管好生养起胎来了。 说是两个人一同管家,其实都是把事扔到穆明洛身上了,不过有些不明了的东西,或者管不住的人,穆明舒才会出面指点一番,又或是镇压一番,很是叫穆明洛受益匪浅。 虽然把事儿都交给了穆明洛,可穆明舒也每日忙得厉害,最先从刘氏的屋子里头收拾,但凡可能对刘氏或者刘氏胎儿不利的,便都要换了,特别是那些个有味道的花草,香料等。偌大个穆府,光后院的小院子都有十几个,一通忙下来便都去了好些日子。 刘氏已经开始有了害喜反应,虽没有吐得厉害,却也每日里头无甚胃口,连粥水都吃不下。穆家三姐妹商量了一番,便每日去刘氏那里陪她用膳。刘氏虽然没胃口,不过见三个姑娘这般贴心贴意也能跟着多吃一点,此番便形成了每日用膳必去刘氏院里头的习惯,就是温子然沐休回来也是如此。 这日几人正用着早膳呢,隐隐便听到小丫鬟恭喜脆生生的说:“文姑娘来了,快些进来吧,老爷夫人正同几位姑娘用膳呢。” 自打刘氏怀孕以后,穆明舒便借口刘氏要休息,叫文月蓉有时间便多睡会不用来请安了,那文月蓉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当下便真个不来请安了,每日里头只在自个的小院子里头做做针线,偶尔也会到花园子里头逛逛。 可这一免安便是半个月,仿佛穆府里头的人都快要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个人了,又听闻刘氏如今身子大好,几个姑娘每日里头都陪着用膳,这才动了心思,特特今儿起个大早来请安。 早之前文月蓉便打听好每日用膳的时辰,赶在用膳前来请安,还能留着一块用了膳,然后再坐一会。按理说还没到用膳的时辰,不知道怎的今日却这般早,叫她将将赶上正用膳的时候。 听闻小丫鬟如是说,便红着脸讷讷的说:“正用膳呢,那月蓉一会子再来,便不进去打扰了。” 声音不大,可屋里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刘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个月有余,还真个快不记得文月蓉了,当下便道:“是月蓉吗?进来吧。” 文月蓉在屋外便听见刘氏说话,当下心中一喜,提了裙子便拾阶而上。 帘子一掀,便见一个粉衫绿裙的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的,随意的梳了个单螺髻,斜斜插了支金玉顶梅花簪,这般打扮在穆府算是十分素净,瞧着不似这般年纪的姑娘,可鬓边簪了一朵新采的芍药,又叫整个人鲜活明亮起来 穆明舒忍不住多瞧了文月蓉两眼,只觉她在穆府这些日子倒是养得越发漂亮起来。 “还没用早膳吧?”刘氏轻声问道,还不等文月蓉回答,便又唤丫鬟添碗筷。 文月蓉红着脸,声若蚊呐的同众人行了礼,又谢得刘氏一回,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空出的位置上。 除了特殊的日子里,穆家人用膳也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早膳下来只听得碗勺叮当的响声。 待用完膳,穆礼漱了回口,又喝了盏茶,这才换了衣裳去大营,从头自尾也没有对这个一表千里的表亲说过什么话。待穆礼一走,穆明洛也跟着起了身,如今穆府这些人的吃穿用度都压在她身上,每日里头忙得不可开交;穆明潇也在刘氏跟前撒了会娇这才去听那女先生同她上课。 留下来的便只有穆明舒同文月蓉了。 穆明舒一盏茶喝尽,一个字都没说,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深深叫文月蓉感到惧怕。 即便是如此她也没有想先走的意思,本想同刘氏说些话儿解解闷,可一瞧见穆明舒,到嘴的话偏偏又咽了下去,如坐针毡的又坐了一炷香,穆明舒这才云淡风轻的说:“舅母,明舒还有事儿,便先走了。” “去吧。”刘氏摆摆手。 穆明舒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复又转过头来瞧了文月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文姑娘若是没事陪舅母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文月蓉只觉得穆明舒的那个笑十分渗人,却还僵着脸扯出一抹笑意来:“明舒姐姐说得是。” 一直到穆明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文月蓉这才大大的松口气。 刘氏正巧瞧见,便笑:“你好似很怕明舒似得?” 文月蓉面色尴尬的说:“明舒姐姐身上自带一股杀气,所以月蓉有些惧怕。” 这话逗得刘氏哈哈大笑,却也不的不承认文月蓉说得没错,穆明舒越发像她母亲安国将军穆梓寒了,从前还不觉得,自打退了亲事之后,便越发像了,就连周身的气质也如出一辙。 笑归笑了,刘氏却也没接话,只道:“我听闻你每日在院里做女红,想来应当做得十分好吧。” “不过是懂得拿针罢了,哪里能称得上好。”文月蓉红着脸谦虚道。 刘氏也不辨她话中的真假,只拿出几张花样子出来:“我如今怀着身孕,精力不如从前。”说着面上浮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伸手摸向尚平坦的腹部:“你若是得空,不如帮我描描这些个花样子。” 文月蓉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皆是适用孩童的一些花样子,心中便明了,当下便应了下来。 待到第二日便将那些描画好的花样子给刘氏送了来,刘氏撑着精神倒是仔细看得一回,赞道:“描得极好。” 文月蓉又红着脸谦虚了一回,便又问刘氏:“不知夫人喜好什么颜色,月蓉每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想同小公子做两身小衣裳。” 一听小公子,刘氏心头便乐了七分,当下就笑:“那我便不客气了,你倘若有时间便做两身吧,一会我叫人开了库房给你送两匹步去。” 文月蓉陪刘氏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这才起身告辞,才将将回到挽月苑,那后头送布匹的小丫鬟便也跟着到了。 “夫人说,这匹细棉布还要劳烦文姑娘替我们哥儿做两身贴身的小衣裳,那匹提花绡是送给姑娘做夏裳的。” 文月蓉面上装得落落大方,对那匹提花绡看都没多看一眼,跟在身边的丫鬟白芷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那送布匹的小丫鬟手上,笑眯眯的将人送了出去。 回来便见文月蓉遣了下人,爱不释手的摸着那匹提花绡,眼里尽是艳羡的神色。 白芷是府里头分给文月蓉的丫鬟,见了她这般模样也不说甚个,只道:“姑娘快些将这些个神色收起来,叫旁人见了还不小瞧了你去。” 文月蓉到底只是小地方出来的,平素里只见穆家三个姑娘穿着绫罗绸缎贵不可言,早已艳羡不已,此番得了这么一匹好看的布,自是喜不自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放手。 倒是感叹一句:“人家投胎也投得比我好,我有什么资本可以去同人家比的。” 白芷将那匹提花绡收了起来,笑道:“姑娘切莫这般说,投胎这事虽由不得人选,可到底自个能改变的,你瞧,方才夫人不就给你送了一匹提花绡来。” 文月蓉有些颓丧冷哼一声:“那也是巴结来的。” 她从前在那个小县城里头也算得个千金小姐了,被她父亲养得单纯,娇气,自来也不屑那些金银财物。不过后头经历了那些,又来了穆府那些个日子,见惯了这些个真正大小姐的生活,心里到底意难平,便也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心思。 那白芷比文月蓉的心思还要活络,闻言便停下手上的事儿,笑道:“姑娘,这般不过是权宜之计。”顿了顿又道:“做大事者忍得才最重要。” 文月蓉不过两日功夫就捧了一套新做的小衣裳到刘氏跟前。 “以往我也只同表姐家的孩子做过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还得夫人给瞧瞧。”她红着脸,倒是像请教师父的徒弟一般。 刘氏将那套小衣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裁剪得体,针脚细密,瞧着比府里绣娘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甚好,做得很漂亮。” 得了刘氏的话,文月蓉一连许多天都只窝在屋里做针线,一卷细棉布整整做了十套婴孩贴身穿的小衣裳,有六套稍小一点的,四套稍大一些的。 刘氏瞧她做事速度又快,做出来的衣裳又细致,又夸得一回,叫人送了匹妆花缎过去。 偏偏就是那匹提花绡同这匹妆花缎无端惹了是非出来。 第六十七章:文姑娘跳湖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每年端午节赛龙舟最是大姑娘小媳妇们最欢喜不得的日子,但凡有身份的都会早早去望江楼定个雅间,既能在里头喝茶聊天,也能临窗看赛龙舟,看完了赛龙舟还能在那吃顿望江楼最有名的龙舟宴。 可今年刘氏有了身孕且日子尚浅,不便出门,穆明洛询问了穆明舒的意思便取消了今年去望江楼看赛龙舟之事,只改了在后花园办个家宴,备上头筹,组织下人赛上一会看个热闹,也算是热热闹闹的把端午节过了。 杨清河起先听闻穆府今年不去望江楼观龙舟赛,还以为雅间叫人家都订完了,她们没赶上,便邀请穆明舒姐妹同她一块玩。后头听说要在自家院子里办个赛龙舟,她也不去望江楼观龙舟赛了,磨着玉和长公主非要允了她才穆府凑热闹才作罢。 玉和长公主将杨清河捧在手里疼着爱着,不过磨得半个时辰便耳根软允了。 待到端午节那日,杨清河特特挑了套新做的衣裳,梳了时下最流行的高髻,自个对着穿衣的铜镜转一圈都觉得惊艳了一把。可还没等穆家众人觉得惊艳,便叫文月蓉的装扮抢了风头,那个才是着实的惊艳了一把。 刘氏差人给文月蓉送去提花绡是白底粉花的色,妆花缎则是红底白花的色,都是最适合这个年纪姑娘的颜色。 再加上文月蓉本就有得一身好手艺,自个将提花绡裁了做一件对襟上裳,袖口同领口都绣了精致的芙蓉花;妆花缎倒是做了一条八幅罗裙,裙摆滚了一道边,绣上繁复的双面绣。 端午节家宴这日她便穿着这身衣裙,梳了单螺髻,发上无带簪,却是簪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额间贴了红色的花钿,耳间挂了副红珊瑚耳坠,称得她越发娇俏可人,人比花娇。 刘氏见了直赞:“果然人靠衣装,打扮起来倒真个不输京中的贵女们。” “谢,谢夫人缪赞。”文月蓉又喜又羞,红着脸对刘氏微微服一礼。 穆明舒有些奇怪,抬眸将文月蓉上下打量了一番,自打文月蓉进了穆府之后,便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年纪虽不大,可穿着这方面尽是低调,看起来比穆明舒年纪还大似得。 却不知她今日为何摒弃以往,将自己打扮得如朵鲜花似得,打量得久了,穆明舒也发现了眉目,只见文月蓉眉眼带羞,粉面带涩,双手交握与腹部,坐得端端正正的,眼儿却瞟向今日沐休回来的温子然身上。 她这才大悟,原来是美男当前,将目光转向温子然,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虽然面上带着笑意,却从没有刻意多看文月蓉一眼。 这就奇怪了,穆明舒托腮,这文月蓉上一世不是看上了穆礼才对的吗,怎么这一世倒是对温子然动起情来了,难道是因为上一世整个穆家就只有穆礼一个大男人? 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穆礼的模样,荼白暗纹祥云织锦的交领直缀,墨发一丝不苟的束起,簪了一只白玉簪,面容白净斯文,越发称得他如一个文人般儒雅,哪里还瞧得出是个武夫。 穆礼年纪虽然大了点,可胜在有权有势,温子然虽然才入得太医院当差,却到底有副好皮相,两人相比之下一时间却也不分仲伯。 穆明舒一下子有些糊涂了,不知道上一世同这一世有甚个不同,是不是因为温子然提前出现了。 她这里想不通透,那里杨清河也想不通透,她来穆府许多次了,却从来没见过文月蓉,一时间也想不起几时有这么个人,便拿手肘捅穆明舒悄声问道:“这姑娘是谁?怎的好面生?” “文姑娘。”穆明舒轻声道得一句。 杨清河便明了,便是那个来投奔的姑娘。 她撇撇嘴有些不乐意的说:“我瞧着她怎的双眸总乱瞟?姑娘家家的不是应该矜持吗?” 话音里头带着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酸意。 乱瞟,是乱瞟温子然吧? 穆明舒捂唇一笑,也不接话,只直直的看着她,直看的杨清河面红耳赤的恼怒一声:“你做什么?” 她这才收回目光咯咯笑起来:“我怎的闻到一股酸味儿。” 这话越发叫杨清河羞恼,狠狠瞪她一眼:“你少说两句。”却也不否认。 今儿这场家宴是穆明洛同穆明舒两人一块准备的,从宴席场地到摆设以及器皿都经过细心的筛选,可见两人的用心程度。 刘氏虽然极少在自家府里办宴席,不过瞧着也觉得那么回事,一开心有从自个的私库里挑了几样东西出来散财,就连杨清河同文月蓉都没落下。 穆明舒得了一套八宝如意头面,笑颜如花,拉着穆明洛便逗趣道:“如此番我们多办几回宴席,岂不是要叫舅母库房里头的东西都搬空了去。” 穆明洛摆摆手也跟着笑:“哪能呢,娘这里从手缝里漏出来的,那里爹就补上了,怕是你天天办宴席都搬不空。” 穆明潇也跟着笑:“那爹爹是私库岂不是要空?” 几人对视一眼,可不是那么回事,皆捂唇笑起来。 穆家三姐妹一台戏逗得刘氏越发高兴,指着三个人笑骂:“好呀你们,吃了豹子胆了,连亲娘舅母都敢打趣。” 杨清河在旁看着羡慕死了,她在家虽然极受宠,可姐妹众多,是非也多,聚在一块了不是比衣裳比首饰就是比谁嫁得好。她娘玉和长公主也极疼爱她,可到底不如刘氏这般随和,叫她打趣玉和长公主的话,她也是不敢的,是以对穆家众人这种相处模式竟然十分向往。 “郡主莫怪,我们家子息单薄,是以并没有太多规矩。”温子然不经意间见杨清河抿着唇,帕子都快缴烂了,还只当她是看不惯。 杨清河一转头便瞧见面上带笑,温润如玉的温子然,小心脏猛的漏跳几拍,缴着丝帕的手指越发转得快,嘴上却说:“不是,我是羡慕。”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莫要叫我郡主了,怪生疏的,叫我清河便好了。” 温子然初初听她说羡慕,心里还颇觉奇怪,继而往深处一想,竟是对杨清河产生些许同情来,瞧着是光鲜靓丽十分受宠的郡主,原来也有着不可诉说的心酸,当下他便忽略那一句,只道:“好,清河郡主。” 惹得杨清河瞪他一眼,这才讪笑的唤道:“清河。” 杨清河这才笑眯眯的回一句:“子然哥哥。”便红着脸转过身去观望其他事去了。 文月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紧紧抿着唇,眉眼中无端染了几分自卑。 辰时末的日头刚刚好,既不晒人,也不觉凉意,湖面上已经停立了五艘颜色各异的小舟,舟上可容三个男子,每人手中都拿着船桨,表情兴奋,俨然一副要蓄势待发的模样。 杨清河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样的小舟,侧头问温子然:“这舟可是新做的,真个袖珍。” 温子然低头一笑,阳光打在他俊俏的容颜上,渡了一层暖光,一下子叫杨清河看的面红心跳,只听得他声音轻柔的道:“是,为着端午节这日在府里头热闹一番,特特做的。” “哦哦。”杨清河侧过头应得两声,捂着心口转身寻到穆明舒,待心跳没那么快了,这才从头上摘了一支金镶宝蜘蛛簪,笑着递给她:“我也要凑个热闹,这个就当彩头了。” 穆明舒也不推脱,双手接了过来,又笑骂一句:“你自个财大气粗便也算了,还叫我们也跟着破财。” 说着便也从头上摘下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咯咯笑:“我可不能抢了郡主的财气。” 说是不能抢了郡主的财气,可那只簪也值得二十两银子,杨清河那支更贵,折算起来也要五十两白银。 这两人带了头,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些表示,穆明洛取了只金戒指,穆明潇投了压裙玉佩,文月蓉身上带甚个首饰,窘迫了半天这才将耳间的红珊瑚耳坠取了下来。 到刘氏那里的时候,穆明洛忙道:“娘,你可悠着点,可别真个把私库给搬空了。” 又逗得众人哈哈笑。 刘氏心里乐,也不压什么首饰了,只管叫曾妈妈去取了四十两白银来当彩头,将将四十两,既没有压过杨清河,也没有少过穆明舒。 温子然也叫丫鬟去给他拿二十两来,顺带的把在书房的穆礼赏的四十两也带过来了。 一下子彩头来这么多,坐在小舟上的下人越发兴奋起来,个个擦拳磨掌,仿佛那些个银两马上就要成囊中之物了。 锣鼓声一响,五艘小舟齐齐出发,个个都憋足了劲势要夺第一。 府中的人工湖到底不大,不能同外头赛龙舟一般一来一回便完了,只得取折中的法子,五个来回,哪艘小舟最先到敲响锣鼓便算哪个赢。 尽管府中赛龙舟不如外头有气势,可到底更加热闹,几个小姑娘放下矜持,喊着自己看好的那艘小舟不住的加油打气,杨清河同穆明洛最是喜爱热闹,已经走到最前边扯着嗓子喊起来了。 刘氏安然在坐,指着几个姑娘笑骂:“这副模样要叫人瞧见了,谁还敢娶回家去。” 温子然站在刘氏身旁,也跟着笑道:“无甚关系,这乃是真性情,最是难得。” 站在最末的文月蓉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又玩得一会这才作势累了,坐到刘氏跟前同她说起话来。 待赛过龙舟,用过午膳,刘氏觉得疲惫便早早回去歇息了,倒是几个姑娘又凑一块玩了会,这才各自回去歇息。杨清河还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便挤到韶华苑同穆明舒一同午歇,不想正睡得迷糊,便隐隐约约听到问夏小声同穆明舒说话。 “姑娘,不好了,文姑娘跳湖了。” 第六十八章:哪个嬷嬷教出来的?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饶是不关杨清河的事,便也吓得她一跳,瞌睡顿时没了,隔着帷帐便问:“出了甚个事?先头还好好的呢。” 穆明舒返身回来,撩起姜黄色的帷帐同杨清河一笑:“你还睡么?睡就再睡会,不睡了便叫问春来同你梳洗,明洛没经过事儿,我得去前头瞧瞧。”也不说具体甚个事儿。 杨清河摸摸鼻子这才想起到底算家事,也不好多问,便道:“我晓得了,你先去忙吧。” 穆明舒点点头,穿着家常的衣裳便走了。 问夏也不晓得前头到底是甚个事体,只将小丫鬟来报的都说给穆明舒听:“听说是一个婆子经过后花园的那片梅林,听见声音才前去瞧瞧,结果就看见文姑娘衣衫不整的哭着跑出来,直接就往湖里头跳了。“ 穆明舒心里咯噔一声,忙问:“子然哥哥在做什么?” 午宴的时候穆礼同温子然都喝得多了,叫小厮扶着回去的,穆明舒不放心还特特叫人看住温子然,千万别出个什么事才好。 果不其然,还真个出事了。 问夏自是生了副七巧玲珑心,也晓得穆明舒心中所想,便道:“方才奴婢问过了,少爷不在屋里,老爷也不知去哪里了。” 穆明舒面色一白,步乏也行得越发快,文月蓉前世只是个小姑娘就能成为穆礼得宠的姨娘,这一世倘若是真个对温子然有心的话,她定然也能得了手去。 穆明舒同问夏赶到湖边的时候,文月蓉已经被捞起来了,躺在岸边的草地上,身上盖了一件枣红色的披风,面色苍白如纸,却还有气儿在。 曾妈妈苦着脸正疏散那些看热闹的丫鬟媳妇子,见了穆明舒便几步上前见了礼:“大姑娘来了。” 穆明舒点点头,应到:“嗯,明洛没经过事儿,我怕吓着她了。”便又急急问到:“到底出什么事儿来?” “二姑娘在在屋里陪着夫人呢。”曾妈妈叹口气,瞧了瞧正躺在地上的文月蓉又朝梅林的方向呶呶嘴:“那里头的主子喝多了,只怕错把文姑娘当丫鬟了。” 说来也是糟心,刘氏怀了身孕,按理说是要早些替穆礼挑两个通房出来的,偏偏她精神头又一直不好,拖了这些时日,可不叫男人憋了那么久,这才无端生出这样的事。 不过曾妈妈到底说得不明不白,穆明舒心里急也不管自己是个姑娘了,便道:“林子里头的到底是哪个?那文姑娘可有破身?”话到后头越发小声起来。 曾妈妈是顾及穆明舒是个姑娘,如今听她这般说,也就知道是个有主意的,便也没瞒着:“文姑娘已经是老爷的人了。” 老爷,穆礼! 到底怎么回事?尽管心中有许多不解,可穆明舒到底没再问下去,只道:“可有派人去林子里头收拾了?” 曾妈妈应道:“去了,派了老爷贴身的小厮。”想了想又说:“这事奴婢自作主张,没敢在夫人跟前说,可到底纸包不住火的,要是夫人知晓了有个万一……” “没事,这事我去跟舅母说。”穆明舒摆摆手,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防也防不住,到底还是叫文月蓉得手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文月蓉先前还表现出对温子然有情意,怎的一下子就投进穆礼那了? 还是说,真个是穆礼…… “叫人把文姑娘抬回去吧,总不能叫她真个死在府里头。”穆明舒又道:“去外头请个相熟的大夫来,莫叫子然哥哥沾染上她。” 曾妈妈应了下来,忙叫人把文月蓉抬回去,又差人去请个大夫来。 穆明舒才要抬脚往刘氏那去,便有一个青衣丫鬟冒失失的冲过来,一把扑在文月蓉身上,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姑娘,姑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才出来一回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那丫鬟也不是旁人,便是文月蓉跟前的白芷,哭得倒是伤心欲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文月蓉死了呢。 在场的一些丫鬟媳妇子都叫曾妈妈遣开了去,却还有好几个婆子在,皆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穆明舒眉头一挑怒喝:“你是哪个嬷嬷调教出来的?” 文月蓉进府的时候是孤身一人,身上也只有一个花布包裹,丫鬟,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穆府配的,这些穆明舒都是清楚的,是以才有这么一问。 穆府的丫鬟每一个都是经过精心的调教才能选上来伺候主子,哪怕是粗使丫鬟也是调教好的,这般咋咋呼呼的丫鬟,穆明舒还是头一回见。 白芷被穆明舒周身的寒气震得一顿,抬起红肿的双眸,也不说到底是哪个嬷嬷调教出来的,只跪行几步上前对这穆明舒就磕头:“大姑娘,你可得为我们姑娘做主,她是那样善心的一个姑娘,不过说出来走走,散散心,哪里晓得竟然遭了这样的大罪。” 大罪? 穆明舒敛了怒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芷,唇角勾起一抹阴寒的笑意:“你倒是说说,你们姑娘遭了什么大罪?” 白芷瞧着穆明舒明明在笑,可她笑起来比她怒起来更可怕,瑟缩了一下,吱吱唔唔的道:“姑娘,姑娘,姑娘……” “你家姑娘自个不小心落了水,怪谁?你身为丫鬟,不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任由她到处乱走,出了事,你这当贴身丫鬟的是不是罪该万死?”最后四个字,穆明舒说得十分重,重到真个让人觉得白芷就该罪该万死。 白芷睁大双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穆明舒,半响都说不出话来,“自个不小心落了水”,她居然说这话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她明明看见文月蓉衣衫不整的从林子里头跑出来丝毫不曾犹豫的跳入湖中,怎的到她嘴里就是不小心落了水了呢。 穆明舒也没功夫在这里同白芷耗,眉目一动,曾妈妈挥挥手便有婆子上前来将文月蓉抬走。 白芷心中一急,她还没将事儿闹大,若叫她们这般轻易就将事儿掩了过去,岂不是真个白白叫文月蓉遭了罪,当下便又扒拉过去一把护住文月蓉,尖声吼道:“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穆明舒双眸凌厉的看向白芷,眸光阴狠之色一闪,对问夏点点头,就见问夏上前就扯住白芷的头发往后拉,伸手就是“啪啪啪啪”几个耳光,扇得白芷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 “哪来的刁丫头,如此般还不晓得懂事,你是想害死文姑娘吗?”说着又是两个耳光扇下去,打得脆生生的响。 白芷一连挨了好几个耳光,粉嫩的双颊以肉眼的速度迅速肿起来,连话儿也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呜呜的叫。 问夏打完了又将白芷一甩,指了指两个粗使婆子:“你们将她送到韶华苑去,这般不懂事的丫鬟哪里能伺候文姑娘,还得叫我们问冬调教好了才能放出来。” 那两婆子得了话,也不敢忤逆,一人一边半架半拖着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将白芷送去了韶华苑。 穆明舒眸中一阵阴寒,声音却云淡风轻的开口:“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了,什么事能说,什么事儿不能说的,不需要本县主教了吧?” 她本就拿白芷杀鸡儆猴给众人看了一回戏,又特特抬出县主的身份来,越发叫那些下人不敢小看她,皆齐声应是。 曾妈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还暗暗叹得一回:大姑娘此番做派一点不输世家住持中馈的夫人。 穆明舒也不曾多留,转身便去了刘氏的院子里头,才入得院门便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 眉头一蹙,随手抓了个小丫鬟来问话:“怎的回事?夫人怎的好端端的又吃起药来了?” 那丫鬟也不过是个洒扫的,哪里知晓那些,又见是天仙般的穆明舒问话,当下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恭喜正从屋里端了银盆出来,瞧见穆明舒这才将银盆递给廊下的小丫鬟,几步上前:“大姑娘可来了。”一边说话一边将她迎过去:“前头发生了点事,不知怎的就传到夫人这里来了,夫人气得狠却什么都没说,奴婢怕有个万一,就叫小丫鬟去将少爷之前开的安胎药煎了副。” 穆明舒步乏跨得急,闻言一顿,侧头问恭喜:“什么时候传进来的?谁传进来的?” 恭喜被穆明舒这样看着头皮发麻,讷讷的说:“奴婢,奴婢也不晓得,只听到几个小丫鬟在后头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能听得清楚,奴婢出去看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人影。” “知道了。”穆明舒双手紧紧握成拳,隐在衣袖里头,抬步又往前走,帘子还没撩,便听到“啪”的一声,像是瓷器落地之声。 隐隐还能听到刘氏带着几分隐忍的声音传来:“明洛,娘没事,你别担心,你先回去吧,娘想一个人待会。” “娘……”穆明洛带着几分咽哽的开口:“娘,你莫要信那些个嘴贱的丫鬟乱嚼舌根,爹哪里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只怕叫人家算计了呢。” 穆明舒的步子又停了下来,思索一番还是对恭喜道:“你叫人去寻曾妈妈回来。” 第六十九章:事出蹊跷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恭喜应声而去,穆明舒又对问夏道:“叫人备上醒酒汤,再找找子然哥哥到底去哪里了。” 问夏也跟着走了。 不多时曾妈妈就急冲冲的赶了过来,一眼便瞧见还站在廊下的穆明舒,正要开口唤一声,便见她做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缓缓走来。 “大姑娘,夫人知道了?”曾妈妈急急开口,方才小丫鬟来唤她的时候,她便知道事儿不好了。 穆明舒点点头:“嗯。”又道:“恐怕还得妈妈去劝劝舅母才是,我毕竟是晚辈,有些话倒是不好说。” 曾妈妈自也晓得穆明舒到底是晚辈,自是没有插手长辈之事的道理,她虽然只是个奴仆,却也是看着刘氏长大嫁人一直陪她到现在的,当下也不推托:“大姑娘,你说。” 穆明舒拉着曾妈妈走得远些了,这才同她低声耳语一番,直说得她连连点头。 不一会曾妈妈整个人便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对穆明舒说:“姑娘,我可进去了。” 穆明舒点点头:“好,我在此处等你。” 曾妈妈撩帘进入刘氏的屋子,穆明洛还在捂着嘴无声的哭,刘氏倒在贵妃榻上,面色苍白,双目空洞无神。 不由得一叹,刘氏瞧着是个妥帖的,可真个遇到事了竟然还不如大姑娘沉得住气,难怪大姑娘让她好生劝劝刘氏,思及此曾妈妈便先将穆明洛支开:“二姑娘,前头还有许多事儿等着你呢,夫人这里有老奴伺候着便行了。” 如今穆府中馈全副落在穆明洛肩上,方才又出了这等子龌蹉事,自是要去理一理的,当下她也没说什么,咬着唇,红着眼睛,对着刘氏福了一礼道:“娘,你切要想开着些,莫叫那些有心思的人得了逞。” 刘氏没说话,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灰拜的气息,似乎连瞧穆明洛一眼都打不起精神来。 见刘氏这般,穆明洛越发难受,只得转身离去。 屋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就遣退了,此时便只剩下主仆二人,曾妈妈寻到一柄鹅毛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刘氏打起扇来。如今已是五月天儿,虽然还穿着春衫,可到底有些热起来,刘氏又怀了身孕,越发耐不住热,每日午歇定要小丫鬟打了扇才能睡好。 增妈妈也不急着说话,只慢慢的打扇,直直将刘氏心里的那股子火气煽得灭了不少,这才轻缓的开口:“夫人……”可话才开了个头便叫李氏截了去。 刘氏掀了掀眼皮子,复又搭下来,声音寡淡:“妈妈,你也别宽慰我了,我晓得归根结底是我自个的错,若是我早些安排通房丫鬟给他,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停顿了一下,刘氏还有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又道:“我就是生气,就算他真个猴急,怎么也得顾着点脸面吧,子然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府里头三个姑娘都还不曾嫁人,我肚子里头这个也不知是儿是女,他难道不晓得为几个孩子思虑一番吗?” “再说了,那文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那可是寄居的客人,跟他女儿一般年纪,他,他怎的就这样下得去手。” 刘氏是真个生气了,越说便越是气愤,声音也跟着大了几分:“那文姑娘又是烈性子的,投湖之时丝毫不犹豫,如今幸好是还有口气在,倘若真个闹出人命来,这穆家的先辈好不容易挣来的脸面,到底还要不要了?若是被有心人参一本,那他又置穆府百年基业与何地?” 刘氏一鼓作气说了这许多,激动得胸口起伏,好半天才缓过来,眼泪儿在眸中打转,却愣是不叫它流下来。 曾妈妈手中的鹅毛扇一下一下有规律的动着,待到刘氏的情绪平缓下来才开口说话,说的却又不是今日之事:“这柄鹅毛扇倒是轻巧好用,又中看。” 刘氏一抬头就见曾妈妈手中那柄鹅黄色的毛扇,一时间也不知说何好,这柄鹅毛扇是刚时兴那会穆礼在月宝斋特特定了送来给刘氏的,扇柄上还有穆礼亲自给刘氏刻的小字。 曾妈妈又道:“夫人躺的这张黄梨木雕花贵妃榻可真好看,还是新制的。” 刘氏抿了抿嘴,还是不曾说话,前儿她才怀孕的时候,穆礼觉得她原先用的那张塌有些老旧,担心她躺得不舒坦,便同她制了一张新的,才摆上去没几日功夫。 曾妈妈叹得口气:“夫人,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是嘴上说说的,只从平日里头的一些细节便能看出来,你不能因为老爷犯了一回错,便将他往日的好都不记得了。” “夫人此时此刻的心情,老奴是知道的,可你千万莫在这时候耍性子才是。”曾妈妈又道:“夫人同老爷成亲十几载,老爷是甚样的性子,夫人自是最清楚不过,这么些年,虽然偶有小错,可大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穆家子息单薄,当年您忍着心酸抬了林姨娘给老爷,可她福薄,到底只是同老爷生了三姑娘便西去了,老爷亲眼看着她咽的气,自此以后便叫你莫要同他纳妾,他这一生有无后人都是上天的安排。” “放眼大都,只怕也只有咱们穆家的后院这般干净冷清吧,老爷是个有自制力的人,这些年别说外头那些粉头他从来不曾沾染,就是府里头你给他的通房,他都极少动过。” “更加莫要说,那文姑娘还是他的晚辈。” 刘氏将曾妈妈的话听进去了,一想起从少年夫妻到如今,两人相守相望这么多年,此时此刻她竟然如此不信他,哪怕他解释都不曾解释,自个便将他定了罪,一时间竟是羞愧难当,原本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唰的就掉了下来。 曾妈妈继续道:“如今也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夫人就应该先妥善处理了,好叫老爷出门去面上好看些才是。” 末了曾妈妈还劝得一句:“二姑娘说得对,夫人此时莫要同老爷生分了,叫那些个有心思的人得逞了去。” “妈妈……”刘氏用帕子按住眼角,哭得悲伤:“是我,是我钻牛角尖了。” 既然刘氏已经想通了,曾妈妈自然没有别的好说,只一下一下摇着鹅毛扇,将阵阵凉风扇进她的心间。 半个时辰后,刘氏这才收住泪,恭喜打了水进去伺候刘氏梳洗,这才又叫人准备醒酒汤,寻穆礼的行迹。 穆明舒见恭喜打水进去时,便松了口气,也不等曾妈妈出来回话,转身便出了院子,醒酒汤她叫人准备好了,穆礼的行迹也早派人打听到了,只等刘氏自个儿想通了。 她也没去别的地儿,倒是直接去了梅林,今日之事总叫她感觉哪里不对劲。不管是文月蓉惊艳的装扮还是她决绝投湖的举动,都叫她摸不着头脑。 如今天儿已经开始热了,梅林里头却有几分萧条的模样,听说这片林子是穆梓寒年少时同以前那个过亲的人一同种下的,只可惜还不曾等到树苗长大,开满梅花,两人便分道扬镳,如今更是天人永隔。 穆梓寒活着的时候对这片林子报着什么样的情感,穆明舒也记不得了,可她却是从小到大都极少来此处的。 林子里头的梅树种上去虽然才十几年,可如今都长得十分高大,每棵树之间相距的距离也恰恰好,既不紧密也不疏远,可见当年种下这片梅林的时候是十分用心的。穆明舒走在里头也能想象得到,若是到了冬日,开得满树梅花,下起那或白或粉或红的梅花,定然好看得不得了。 这片林子并不大,穆明舒放缓了脚步并无目的的行走,身边也无丫鬟跟着,整片林子静谧无声只听得绣花鞋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 但是很快她便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香气很淡很淡,突觉在鼻尖再细闻又觉得不曾有,穆明舒想了回这到底是什么味儿,却实在想不起来,但又觉得十分熟悉。 她到底没敢继续往前走,直觉告诉她,这股香味不寻常,只怕今日穆礼同文月蓉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就是这东西也不无可能。 一个激灵叫她蓦地想起来,是了,那股叫人闻着舒畅又觉得恶心的香味不是别的,正是催情的作物,先前穆明舒为了报答赵奕衡还特特研究过一回,送了一盒给四只鸟带过去睿王府,也不知道用完没有。 知晓这香气是催情的,穆明舒便更加不敢往前走了,只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待彻底闻不到那股味儿了这才松口气,可身上却已觉得有些燥热起来,额间竟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见鬼,药效这么快。”她低声咒骂一句,心里着急,步乏也行得越发快起来。 可偏偏走了良久,她都觉得自个一直在绕圈子,根本就是迷路了。身上越来越热,口中也越来越干,身上的衣衫如今对她来说简直成了累赘,可穆明舒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她迅速从怀里掏出温子然特制解百毒的香囊掩在鼻尖。 可到底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那些想象着一闻便能灵台清醒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穆明舒抖着手,第一次骂了温子然一句:“庸医,还说解百毒,庸医庸医。”暴躁的将香囊扔在地上,狠狠用沾了泥的绣花鞋踩了几脚。 身上燥热,心里着急,穆明舒越发害怕,将身上的衣裳裹得紧紧的,步履不稳的如一只无头苍蝇般乱走一气。 突然一只大手猛的将穆明舒拉住,她毫无防备的一下子撞进那人的怀抱里,感受到那人紧实的胸膛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却是越发贪恋。 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也不管眼前到底是何许人也,伸手便扯那人的腰带。 第七十章:仙蕙县主说得对极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叫一个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给非礼了,那姑娘一边扯他身上的腰带,一边贴在他身上想找一股清泉,虽然他还是个雉,但是也经不起这般撩拨,面上一红,小火苗噌噌噌的升了起来。 穆明舒方才的理智早就不见踪影,她只知道那男子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清清凉凉的,身上的体温也恰恰好,叫她十分向往。 “喂喂喂,娘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好歹收敛一点,莫要这般猴急。”赵奕衡一把抢过穆明舒手中解下来的腰带,一边倒退,一边将腰带重新系好,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慌乱。 穆明舒哪里听得到他说些什么,不过见他要跑,便又张着手作势扑上去。赵奕衡抬眸只见此时此刻的她双颊不寻常的酡红,双目也猩红得可怕,额间皆是细密密的汗,瞧着似是很难受。 联想起方才闻到的那股香味儿,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叫穆明舒扑个正着。 她紧紧抓住赵奕衡的领子就凑了上去,伸出丁香小舌轻轻在他冰凉的唇瓣上掠过,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叫赵奕衡身子一震,自个也跟着燥热起来,心里还纠结了一回,到底还是败给了眼前,四下注意了一番并无人影,这才肆无忌惮的偷香一回。 一手按压着穆明舒的脑袋贴向自己的唇,一手将她双手反剪起来,怕她继续放火。 穆明舒的口中带着一股茉莉的清香,小舌头顽皮的在赵奕衡口中肆掠,如同赵奕衡上回亲过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又热情又火辣,简直叫他欲罢不能。 这样不解渴的吻已经开始不能满足到穆明舒了,她贴着赵奕衡扭动着玲珑有致的身形,丁香小舌依旧在赵奕衡口中肆掠,却含糊的发出娇娇气的哼声。 赵奕衡原本只想偷个香消消火,没想到却是引火上身,可眼前这人他就是想碰,这会也是碰不得的,纠结了一番,最终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只得不舍的将她一掌劈晕了去。 穆明舒双眸一黑,便往后倒,赵奕衡手快的将她打横抱起,到底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在她面颊上“吧唧”两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她送出林子,往一处隐秘的水榭而去。 赵奕衡以往极少来穆府,如今之所以对穆府的地形了解,主要还是因为夜闯穆府,闯得有点多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自然把这里的地形都摸透了。 这处水榭还是他偶然发现的,离梅林极近,里头的家具物什也都一应俱全,平日里却从未见这水榭亮过灯,但屋里头倒是十分干净,显然没人住却也依旧每日有人打扫。 赵奕衡将穆明舒放在紫檀木四季如意纹的贵妃榻上,又从自个身上搜出一小瓷瓶,倒了两粒白色的药丸,强行喂进穆明舒的口中,因为没水,便压着她的穴道促使她吞下去。 末了拍拍手,有些疑惑的问自个:“方才本王给她喂的是解药还是毒药?” 不出小半个时辰穆明舒便转醒了,只是周身疲惫得狠,好似经历过一场大战似的,全是骨头都透着一股酸痛,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个为什么会如此。 一抬眸便见赵奕衡坐在不远处,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正走神,心下一抽,这个登徒浪子是何时来的。 “你这么在这?”穆明舒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丝意味不明的软糯,她自是认得这个水榭的,不过就是不明白赵奕衡如何会在此处。 赵奕衡这才回过神,一把拢住自个的衣裳,求饶似的说:“娘子,你且放过为夫,如今大白天的呢,有伤风化。” 穆明舒这才想起在林子里闻到的那股淡香,低头瞧了瞧自个身上凌乱的衣裳,顿时涨得脸色通红,拉住博毯将自个罩得严实,隐隐约约的又还想起自个是扒了赵奕衡的腰带,又强行吻了他,越是回想脸儿便越烧得厉害,越是难堪。 “娘子,你,你要对为夫负责任的吧。”赵奕衡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似是被占了天大的便宜似得。 穆明舒都要被他气笑了,遇上这种事怎么样都是姑娘家吃亏吧,怎么他赵奕衡堂堂一个王爷,却整得跟个小媳妇受了天大委屈似得。 “你要我怎么负责?把你娶回家吗?” 赵奕衡砸吧砸吧眼睛,双面含羞,细声细气的说:“父皇要是准许的话,为夫自是愿意的。” 这番做作的模样,直叫穆明舒恶心得慌,狠狠瞪他一眼:“你趁本姑娘神志不清之时占便宜,这笔帐,我还得好好跟你算算呢。” “那……”赵奕衡双颊泛红,双眸闪着精光,扭扭捏捏的说:“那,那为夫娶娘子也是可以的。”顿了顿又说:“反正,我们早已经私定终身。”说着还特意显摆了一下腰间佩戴的那柄紫檀木雕花梳,上头可是刻着穆明舒的小字的。 穆明舒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起身,准备去屏风后头整理一下衣衫,双脚才落地便酸软得站都站不稳,噗通一下双膝跪地,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赵奕衡两步上前,心疼的将她扶起来坐好,又蹲下去替她拂去膝盖上的尘土,语带调侃的说:“娘子,这还没到成亲的日子呢,不用行这般大礼的。” 穆明舒纤长的玉手搭在赵奕衡的肩头上,狠狠掐了一把,泪眼朦胧的说:“疼。”说完又使出全身的力在狠狠掐一把。 可就穆明舒那点力道,简直跟隔靴扰痒似得,对赵奕衡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不过他还是配合着演戏,硬逼着自己挤出两滴泪来:“哎哟,疼,疼,娘子,咱们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你疼为夫也跟着疼,哎哟,疼……” 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叫穆明舒气得不轻,这番明目张胆的做戏,还演的这么烂,简直就是在鄙视她的智商。心里一气伸脚便要踢赵奕衡,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按住脚裸,双眸闪着暧昧的说到:“娘子,可不能乱来,这下头的东西还有用的呢。”说着瞄了瞄自个。 穆明舒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用力抽回被赵奕衡握在手中的脚,猛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还蹲着的赵奕衡,狠狠骂一句:“臭流氓,你还要脸不要脸。” 赵奕衡腆着脸笑道:“如今这世道,要脸的都娶不到媳妇。” “啊呸。”穆明舒啐了一口:“你天生就是冥煞孤星,注定只能孤独终老,还想娶媳妇,做梦。” 她同赵奕衡认识的日子久了,越发目无尊卑,口无遮拦,哪里将他当做一个王爷来看待,赵奕衡在她眼里,那简直就是市井街头的流氓地痞。 反倒是贵为王爷的赵奕衡对她这种态度丝毫不介意,反而还觉得这才是真性情。 “娘子,你也不用这样诅咒自个吧,你都承认为夫是你的姘头了,还这番诅咒自个,是不是太想不开了?” 穆明舒气得咬牙切齿,双脚狠狠踩在青石地砖上跺几下,却是真个不能将赵奕衡怎么样,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便宜都叫他占尽了,还装可怜,装弱势,她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既然惹不起,躲总躲得起吧,穆明舒恶狠狠的瞪了赵奕衡一眼,迅速的往外头走,才出得门口,站在廊下还未有一息便又回来了。 此时的她早不复方才的暴怒,反而双目清冷,周身散发着寒气,语气薄凉的问赵奕衡:“你来穆府做甚个?怎的又无端端的进了梅林?” 赵奕衡见她回来,心里还乐得狠,此番一听她开口,脸色就变了,那话到嘴边的软语也便得冷冰冰:“你是怀疑梅林里头的药是本王下的?” 穆明舒倨傲的抬起下巴,也不说是也不是,可那眉眼中的意思便再清楚不过,起初她叫赵奕衡气得乱了心智,此番出门吹了风这才想到这点子上头。 “穆明舒,你觉得本王要找什么理由来对你们穆家下手?”赵奕衡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怒气,他是真的生气了,感情自个在她眼里竟然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尽管他本来就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可也从未曾害过穆明舒,未曾害过穆家,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她,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穆明舒的猜疑。 穆明舒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的说:“理由,需要理由吗?你们皇室中人做事还需要理由吗?” “只要因为这件事我舅舅被弹劾,整个穆家就算完了一半,中间再整出几宗罪来,整个穆家随时都有吵架灭族的可能。”似乎是想起前世穆家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阴寒的戾气:“你们这些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难道为了最上头那个位置,滥杀无辜这种事还做得少了吗?” 穆明舒这是大不敬了,可她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她早就不是前世那个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小姑娘了,在事实面前,说出来的话对她来说都是狗屁。 他怎的今日会突然来穆府,又怎的会出现在梅林,然而更可疑的是,明明都在梅林,为什么她才闻到一丝香气便中了招,而赵奕衡却完全无事,这一切都需要有个说法不是吗? 最有说服力的说法便是,宝座,九五之尊的那个宝座,人人都想得到的那个宝座,如果穆家人不能成为助力的话,必定会成为阻力,所以穆家要么被收拢,要么被灭。 赵奕衡脑子一转便晓得穆明舒到底再想什么,真个被她这样的思维气笑了,想的东西倒是不错,可她就非得觉得那个人是自个吗? 他冷着脸,语气虽然缓和,却十分的疏离:“是,仙蕙县主说得对极了。” 第七十一章:桥归桥,路归路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语气既疏离又淡漠,仿佛在同一个陌生人说话一般,直叫穆明舒听得心里很不舒服。 “那林子里头的药就是本王下的,是本王亲自导了这样一出好戏,好叫你们穆家脸面扫地,丢人现眼。本王就是一个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的人,这般说,仙蕙县主满意了吗?”赵奕衡到底心里不舒坦,又不阴不阳的补了一句。 穆明舒撇过头去不理他,面色比方才更加难看。 白玉骨折扇“唰”的一声展开来,赵奕衡用力狠扇几下,又“唰”的一声收起来,用扇尖戳穆明舒的脑袋:“你这里头装的都是水吗?简直蠢钝如猪。” 大概穆明舒自小大到也不曾叫人这般指着头骂,火气噌的就上来了,一把打掉赵奕衡的折扇,语气不善的道:“够了,睿王殿下,别仗着你是王爷的身份就可以随意羞辱我,本县主也是有脾气的。” 赵奕衡嗤笑一声:“本王就喜欢羞辱你,仙蕙县主倒是发个脾气来,叫本王瞧瞧。” “你……”穆明舒指着赵奕衡,一个“滚”字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在口中转了一圈回到肚儿,她垂下玉手,侧过身不敢直面看着赵奕衡,十分冷静的开口:“睿王殿下,从前你帮过明舒很多回,明舒很感激,今日之事我也不做计较,自此以后我们两清了,桥归桥路归路,还望王爷自重。” 赵奕衡晓得她是较真了,气得火冒三丈,白玉骨折扇重重敲在手心上,“啪”的一声,竟是折了。 “本王何时同仙蕙县主桥路tong体了?”赵奕衡冷哼一声,明显的怒意更盛方才:“不用你说两清,咱们自来没什么可清的。” 说完他便将那柄折断的白玉骨折扇狠狠砸在地上,转身潇洒的离去。 穆明舒到底没忍住,抬眸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竟然觉得胸口堵得慌,却又自我安慰的说:“再也不用忍受登徒子的孟浪了。” 她整理好衣衫,又借着水榭里头摆放的铜镜将头发重新抿好,这才踏着步子离去。 经过那柄折断的白玉骨折扇时,双眸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只见上头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十分触目惊人,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从怀里掏出帕子,将折扇包好带了回去。 明明知晓这样做完全是没必要的,可她却还自我安慰:到底是欠了他的多点,同他修补好扇子也算还他人情,自此以后就真个两清。 问夏找到温子然的时候,他正在温寻生前用作药房的竹苑里头躺着,午宴时分喝得有点多了,此时睁着迷离的双眼看向来人,还笑道:“问夏怎的突然就长大了。” 问夏晓得他是喝醉了,也不与他争辩这些不重要的,只道:“少爷,姑娘让奴婢给你送醒酒汤呢。” 说着便将红漆描画食盒里头还热着的醒酒汤捧出来放在竹制的八仙桌上。 温子然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意,从榻上坐起来,声音里头带着往日不曾有的轻松:“还是我家妹子疼我,甚个事体都记得我。” 几步上前,端起那碗还有热呼呼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完了还眨巴眨巴嘴:“倒是没了从前的味道。” 问夏见他将醒酒汤一口不剩的喝完了,这才又道:“前头出事了,姑娘叫少爷多注意些,莫要乱跑才是。” 温子然一听,果然还像是穆明舒说得话,讪笑,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怕给狼叼走不成,便问:“前头出了甚个事了?”又想起今日好似是端午,还在府里头赛了龙舟,便又问:“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问夏的面色十分古怪,她到底是个小姑娘,那些个龌蹉事从嘴里头说出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可若是不明说,她又怕眼前这个主儿不晓得轻重,便十分隐晦的说了大概意思。 温子然听完,面色一下子就白了,酒也醒了大半,他在外头行走那么多年,知晓的事儿比穆明舒这样的闺中女子知道的要多得多了,一下子便晓得了问题的所在。 就着方才丫鬟打进来的水洗了一把脸,温子然便跟着问夏去刘氏那同穆明舒回合。刘氏听了曾妈妈的劝,早已经端着醒酒汤去了穆礼的书房会话,主事的丫鬟婆子都不在,问了一圈也没人知晓穆明舒的行踪。 还是今儿被穆明舒抓着问话的小丫鬟说:“奴婢瞧大姑娘是往梅林那头去的,去得有阵子了。” 因是走得有阵子了,温子然也不确定穆明舒是否还在梅林,便同问夏商议:“你先回韶华苑看看,我去梅林找找。” 问夏想了想,点点头:“那少爷可小心点。”说得倒像那梅林有豺狼虎豹似得。 可不是有豺狼虎豹,温子然是当大夫的,嗅觉灵敏,才走进林子便心里一冷。这味香儿是市面上极少售卖的,一般只供贵族子弟消遣玩乐,香味虽淡,药效却十分显著古怪,专迷那等未开苞的姑娘,在红楼楚馆里头一盒也能卖上千两白银。 思及此,温子然越发不敢怠慢,就怕穆明舒进了这林子闻了这香出了什么事。 可他在梅林里头寻了两圈除了拾到一只踩的稀巴烂的香囊,连个人毛都不曾见着。 既是没在林子里头,便无甚大事,不过温子然到底不放心,又在林子周围寻了一圈,这才顺着路去了韶华苑。 问夏老远就见穆明舒独自归来,只当她没碰见温子然,便问:“姑娘去哪了,怎的这半天才回来。” 穆明舒精神不好,也不说话,寻个地儿坐下便用手支着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问夏只当她是被府里那些事烦得,默默叹得口气,便叫问秋煮碗提神汤来。 杨清河从屋里头出来见穆明舒这副模样,还当发生了甚个不得了的事,开口便问:“怎的了?可是不得了的事,可要我帮忙的?” 穆明舒抬眸就对上杨清河关怀的眼眸,当下抛开心中的烦乱,坐直了身子笑道:“你有心了,并无大事,我许是不曾歇好,精神头不是很好。” “这样啊。”杨清河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你可有看见我四表哥,方才他本是要来接我回去的,听说府里出了事,便说要去瞧瞧热闹,也不知怎的去了这般久,眼见天都黑了,总不能叫我在这过夜吧。” “四表哥?”穆明舒还没回过神来:“没看见。”又问:“你四表哥是谁?” 杨清河噗哧一笑:“明舒,你这是着了魔不成,我四表哥还能有谁,自然是睿王了。”又笑了一回这才道:“我瞧你啊,得赶紧去歇着,不然连这地儿是哪都要不记得了。” 穆明舒心里一动,涩然一笑问道:“他是特特来接你回府的?” “是呀,我同他说好了,到了时辰便叫他记得来接我。”杨清河并没有注意到穆明舒的不对劲,又吃吃坏笑道:“你瞧他去了这半天了,也不晓得回,定然是不知道去哪偷懒去了。” “许是有事吧,我叫人去门房问一下,若是没出去的话,便唤人去找找,穆府就这么大,还能丢了不成。”穆明舒越发坐直身子,还不等杨清河发表意见,问冬便进来听了差,不多时便出去了。 等温子然恰恰到韶华苑的时候,问冬去打探消息也回来了,恭恭敬敬的回到:“回姑娘,回郡主,睿王殿下是申时初来了,小半个时辰前已经出了府。” “啊。”杨清河惊讶的张大嘴巴,不满的嘀咕一句:“他也太不靠谱了吧。” 穆明舒却是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莫不是自个误会赵奕衡了?文月蓉出事是在未时,他是在申时进府,前后相差了一个时辰,而且他是为着杨清河来的。 她在心里狠狠将赵奕衡骂了千百回,怎的偏偏挑了这个时辰来,来了又怎的去梅林看热闹,摆摆叫她误会一番,就算自个误会了,怎的也不会解释一下,摔脸就走人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事方式。 可她却忘了,明明是她笃定的认为此事就跟赵奕衡有关的,扬言要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清的。 一时间,她面色变了又变,竟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温子然细心的瞧见穆明舒难看的脸色,转过头同正发愁的杨清河道:“郡主倘若不嫌弃,子然可以护送您回府。” 杨清河心里一喜,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面色一变:“不是让你莫要叫我郡主了吗?” 温子然一愣,继而改口:“清河。” 门房备好马车,温子然亲自送杨清河回杨国公府,临走前对有些烦躁的穆明舒说:“一会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另外你最好查查文姑娘的来历。” 穆明舒听得一惊,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去查文月蓉的来历,一是她觉得很了解文月蓉的底细,二是她觉得文月蓉根本无足轻重,在她面前翻不起大浪。 可如今温子然既然说要查文月蓉,那必定是有他的道理,当下便唤了问冬去同云姑说这件事。 云姑在穆府并没有住多久便出去外头住了,但是不管是收集消息还是办事,都比在穆府方便得多。 是以第二日一早便有了消息。 第七十二章:睿王的亲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刘氏扶着腰,挺着并不明显的肚子,亲自去书房给穆礼送了醒酒汤,除却叫他少喝点之类的关心之言,其他的甚个也不说,她越是这般穆礼却是越发心虚。 不过两日功夫,刘氏便挑了两个干净的丫鬟开了脸送给穆礼做通房丫鬟,又叫针线房的停下手中所有事只管替文月蓉赶制衣裳,月宝斋的首饰也送来了几匣子,挑了个吉日,赏了两桌酒菜,正式抬了文月蓉做姨娘。 文月蓉在穆府寄居的时候虽然是表姑娘,可到底是个主子,如今蓦地变成姨娘便只能算半个主子了,一下子落差太大,叫她怎么样也接受不了。 可接受不了也无法,她心里有鬼不敢伸张,就算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暗地里狠狠哭了两回,只得不停的安慰自个:穆府家大业大,就是姨娘也好过外头那些贫妻。 穆明舒虽然关了白芷,可到底不过轻拿轻放,叫问冬训斥几句便放了回去,顺带着还送了两个嬷嬷过来。 白芷叫人关了两天,只当自个死定了,每日焦躁不安,早已经面容憔悴;文月蓉却是做贼心虚,自打清醒过来以后,生怕事儿被揭发,内心煎熬,担惊受怕,自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待主仆二人相见,很是抱头痛哭一番。 “真是苦了姑娘,老爷怎的无端端就出现在那里,平白叫姑娘毁了清白。” 这样贴心贴意的话,越发叫文月蓉哭得厉害,良久才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你不是说信儿是送到温公子手中的,怎的又到了穆礼的手中了?” 白芷面色一紧,含糊其辞的道:“奴婢也不晓得怎个回事,奴婢,奴婢……”说着便“嘭”的一声,双膝跪地磕起头来:“都是奴婢的错,定然是奴婢哪里出了纰漏,叫姑娘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都是奴婢的错……” 每一下磕在青石地砖上都发出闷响,文月蓉面如死灰,眼中带泪无甚神彩:“起来罢,错都已经错了。” 错都已经错了,难道还能挽回吗?她手中本就无甚得力的人手,倘若如今叫白芷受了罚,她日后便更加无人可用。 待到正式抬姨娘那日,文月蓉着一袭桃红色的缕金撒花烟罗裙,梳着妇人的垂髻,戴了副赤金百子千孙头面,峨眉淡扫,胭脂轻抿,不过一夜之间便从豆蔻少女变成了少妇模样。 外头热热闹闹的两桌人坐得满满当当的,穆家三姐妹也都使唤丫鬟送了贺礼来,就连温子然也顺带着有一份。 文月蓉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上,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渐渐消失,直到天黑夜晚,月上中天,她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前。 刘氏赏给文月蓉的那些东西都是穆明舒亲自挑的,既华贵又漂亮,每一样都是十足十的;两桌酒席也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样样有,直吃得那些个丫环婆子扶墙而去;府里头的丫鬟婆子们对她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的,竟是比她借居时还要恭敬几分。 什么都好,什么都满意,却偏偏等不来她日后必定要依仗的夫君。 白芷站在院门口脖子都伸长了,眼瞧着实在无人这才挑帘入屋:“姨娘,歇了吧,老爷今儿只怕有事耽搁了。” 文月蓉双手紧紧拽着衣摆,声若蚊呐的应了一声,这才由白芷同连翘替她宽衣洗簌,直到躺在床榻上,双眼这才模糊起来,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入鬓发间。 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过,可一切都是自个选的。 而穆礼这会正躺紫檀木雕花床榻上,怀里搂着哭得睡着的刘氏。这几日刘氏瞧着和和气气,又是抬姨娘又是送通房丫鬟的,仿若甚个事在她眼里都不是事儿一般,可他同刘氏夫妻十几载,自是晓得她的脾性的,这般平静越发叫人可怕。 他又珍惜这份夫妻感情,自是陪着小心供着哄着,伏小做低好几日,总算叫她今儿夜里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好生哭得一回,才将将睡着。 他将手覆在刘氏并不明显的肚皮上,无奈的叹口气,复又目光阴寒起来。 端午那日他是贪杯喝了不少酒,醉得甚个都不晓得,醒来便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在梅林中。 若不是温子然熟知医理,他还真个只当是自个喝多了,孟浪的轻薄了文月蓉,为着这事心里头还甚是愧疚,一是觉得辱了文月蓉的清白,二是觉得辜负了对刘氏的情谊。 不想,这一切不过是他叫人算计了。 刘氏哭得那一回,便彻底放下心来,甚个事体都不再理会,只管专心养起胎来,不论什么事如今都不如她腹中的胎儿来得重要。 穆明舒将文月蓉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却甚个都按下不说,心里更是憎恨那作恶之人,没想到,真个没想到,那人的心原来早已经就是黑的了,如今便已经开始算计起穆府了,当真是想得深远。 她倒是想直接了却了那些个细作算了,但细细一想,那人既然能一回安插人进来,自然还有二回三回,倒是如此不若按兵不动,只管看实那些人便更好。 是以她并没有动文月蓉,就连文月蓉身边的丫鬟都不曾动,她必须,要一次将这些人都清除干净,一劳永逸。 第二日文月蓉给刘氏敬茶的时候,特特多看了穆礼一眼,只见他面容白净斯文,墨发梳得一丝不苟,只用一直白玉簪束起,一袭茶白色的交领直缀越发称得整个人儒雅。 许是觉察到文月蓉的目光,穆礼转过来头,吓得她忙低下头,面上却是一片绯红,心中暗道:老爷,自也是不错的。 刘氏不动神色的将文月蓉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鄙夷,面上却勾起一抹和善的笑意,伸手接过文月蓉奉上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复又放回去。 恭喜捧着的描金红漆托盘上头放着一个红漆雕花匣子,她从刘氏身后走出来,笑语吟吟道:“恭喜姨娘。” 文月蓉红着脸冲她点点头,却越发觉得恭喜的笑意叫人尴尬,明明前些日子她还叫自个“表姑娘”。 “文姨娘不必多礼,快些起身吧,日后便是一家人了。”刘氏语态轻柔的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瞧瞧喜不喜欢。” 白芷上前将文月蓉扶起,又接过恭喜手中的描金红漆托盘。 文月蓉又瞧了穆礼一眼,这才行福礼谢道:“谢夫人。” 刘氏点点头,并未说话。 倒是穆礼说得一句:“打开来瞧瞧。” 文月蓉只当穆礼是叫她瞧瞧喜不喜欢,当下便红着脸,将红漆托盘上的一个匣子打开,里头放的是一套水头十分好的祖母绿头面,一瞧便十分华贵。 她心中一惊,却又十分欢喜,主母送这般贵重的见面礼,是不是表示对她这个妾侍还算满意的? 文月蓉如是想着,便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对着刘氏已经穆礼又行一回大礼:“妾身很喜欢,谢谢夫人老爷。” 刘氏面上淡淡,一抹讥讽的笑意一闪而逝。 穆礼蹙眉瞧着那一匣子祖母绿的头面,回头瞧了刘氏一眼,见她并无异样这才平复眉头。 不想过得两日他便又送了一副水头更加好的祖母绿头面给刘氏。 曾妈妈拿着这套头面还笑了刘氏一回:“夫人瞧瞧这套头面的水头,真真不是送出去那套能比的,感情夫人还赚了呢。” 刘氏也笑,她送给文月蓉那套头面贵重是贵重,但是她自来不喜欢,不想穆礼瞧在眼里还替她心疼,回头又送了一副过来。 过了端午天儿便一日比一日热了,脱了春衫换了夏裳,怀里身孕的刘氏怕热得狠,穆礼便叫下人开了冰窖摆了冰盆出来。 文月蓉每日按时晨昏定省,瞧见穆礼这般贴心贴意,还酸溜溜的说了回:“老爷对夫人真好。” 屋里也无甚其他人,刘氏抬眸撇了她一眼,笑道:“老爷不对夫人好,该对谁好?” 一句话说得文月蓉面红耳赤,半响说不出话来。 自打她抬了姨娘以后,在府里头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极好的,那些个丫鬟婆子也瞧着十分和气。可人前人后却是大不同,她的饭食从来送到挽月宛的时候就已经凉了;新添的两个婆子,自来劝着她不要出院子,只管好好的在屋里做做针线;小丫鬟们背地里狠狠啐她,说她不要脸,不守妇道,各种不堪的话语都能拿来形容她。 刘氏给的那些都是看的到的,而这些下人给的却都是看不到的,纵然文月蓉心里委屈却也无处说。 更加叫她难堪的便是穆礼,穆礼自来不进她的院子,平日里见到哪怕多看一眼都没得。 这里文月蓉过得不甚如意,穆明舒那里也跟抓心挠肺似的难受。 赵奕衡的那柄白玉骨折扇叫穆明舒捡回来,琢磨了几日这才发现没办法修了,便又寻摸着自个重新给他做一柄,算是赔礼道歉。 花了十来日功夫,好不容易将扇子做好,用紫檀木雕花匣子装得好好的,叫人送去睿王府,却又叫给送回来了。 来送物的是墨石,恭恭敬敬的将扇儿呈到穆明舒跟前,面无表情的说:“我们王爷说了,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还往县主自重。” 气得穆明舒差一点又将新制的折扇给折断了,背着人狠狠将赵奕衡骂一顿:“假正经的登徒子,呸,还装起清高来了,你怎么不去死。” 她这头气还没消下去了,云姑又给她带来一个叫她吃不消的消息。 睿王的亲事定下来了。 第七十三章:克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亲事是嘉文帝御笔赐下来的,一正一侧,正妃是宁北候府的大姑娘林淑仪,侧妃则是翰林院苏大学士的次孙女苏若兰。 穆明舒细细想得一回,竟然想不起这两个姑娘到底如何模样,是否在何处见过。 却突然思起一事便问云姑:“睿王如今也有二十了罢,怎的今年才定下正妃与侧妃?“ 在大都朝,男子二十岁尚未娶亲的并不算稀奇,似赵弈彴那般也是到了二十岁才娶亲,可在那之前穆明舒同赵弈彴是早早就定了亲的,算是迁就穆明舒这才到二十岁才成的亲。 可赵奕衡同赵弈彴却又是不一样的,赵奕衡是没有定亲的。 云姑神色奇怪的看了穆明舒一眼,淡淡的道:“先皇后在世时是同他订了一门亲事的,两年前六礼都走完了,吉日也挑好了,只能时日一到便拜堂成亲,结果人家姑娘叫他克死了。“ “克死了?“穆明舒讶然,坐直了身儿问到:“怎的克死的?“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穆明舒都不了解赵奕衡。 前世她的心里满满当当的都只有赵弈彴,知道那关于赵奕衡的事不过是听得传言多了才晓得。而这一世她的心里又被复仇以及穆家人塞得满满的,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 赵奕衡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她自来也没那个心思去打听他的事。 如今听得他还曾订过亲,克死了人家姑娘,饶是有几分好奇的。 云姑意味深长的看了穆明舒一眼,道:“外出踏青时叫马给踏了,踩断了脖子,当场就咽了气。“ 云姑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一丝情感,偏偏穆明舒听她这般说都能想象出当时惨烈的情景,冷不丁的打个冷颤。 这般死法,穆明舒自是不相信那姑娘是叫赵奕衡克死的,倘若真个是他克妻,那姑娘只怕订了亲就死了罢。 便问:“他是得罪了什么人?连累了那个姑娘?不然好端端的订亲那般久,偏偏快成亲了才叫马给踩死了。“ 这回云姑的眼神更加高深莫测了,面上却依旧无甚表情:“这个你就莫理了,也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掺合的事。“ 穆明舒丧气,调皮的吐吐舌头没说话,心里头却莫名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待回头就将那柄新制的白玉骨折扇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原先还想着到底是自个的错,赵奕衡发发脾气也正常,待几时再见到他的时候亲自交给他,再说几句好话,便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吧。 只是自个到底是姑娘家,如今他亲事也已经定下来,日后便越发不能见面了,欠他的也只待有机会再还了。 然而那柄折扇才收了没几天,便又见到赵奕衡了。 玉和长公主要去弘法寺还愿,杨清河跟随,又觉得礼佛无趣,便叫上穆明舒。 穆明舒对玉和长公主的印象不是非常好,是以并不想去,倒是刘氏听闻杨清河遥了穆明舒去弘法寺,还特特叫曾妈妈来说一回。 “夫人说,姑娘倘若要去弘法寺的话,还望姑娘同夫人还个愿。” 刘氏正月在弘法寺许了愿,四月诊出喜脉,倘若不是因着自个有孕在身,她早就想去弘法寺还愿了,如今叫穆明舒同她先还一回,待生产之后,自是还要亲自去一趟的。 穆明舒是晓得刘氏心思的,闻言不好推拒,便点头应好,回头便写了信同杨清河说:“五月二十二,我同你一块去。” 待到五月二十二那日,穆府的马车才将将出了城门,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穆明舒望着这个大半个月不见的赵奕衡,心下居然有些欢喜,面上却依旧无甚表情。 赵奕衡依旧着一袭月白交领直缀,玉冠束发,腰间挂一柄雕花紫檀木梳,凤眸微挑,唇瓣微抿,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我有事要同你说。” 穆明舒极少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当真以为有甚个大事,便支开问夏:“你先出去,我同睿王殿下有正经事说。” 问夏低声应:“是。” 微微抬眸瞧了瞧赵奕衡眼角眉稍的隐藏的笑意,只觉得怎么也同那正经事联系不上。 待问夏下了车,穆明舒这才不带一丝情绪的问道:“敢问王爷,半路拦截,究竟所谓何事?” 赵奕衡哪里是有正经事,他不过是憋不住了,想要见见穆明舒。听得那日送去睿王府的白玉骨折扇是她亲手做的,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加上赐婚之事,又怕她为着这事心里疙瘩。所以这才越发坐不住了。不等夜里翻墙便半路截了马车。 他凑上前去,一把将穆明舒搂进怀里:“娘子,为夫想你了。” 穆明舒心里有一丝别样的情感,却又一把推开赵奕衡,全身上下透着火气,话儿也说得酸溜溜的:“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还望殿下自重才是,此番还请您下车,莫要辱了小女子的清白。” 赵奕衡面上的笑意越发盛,却还故作姿态的说:“瞧娘子说的,为夫哪里要同娘子说甚个男女授受不亲这等劳什子东西。” 穆明舒气结,这话也不知道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只拿眼瞪他,语气十分不善:“滚滚滚,别总没个正形,特特辱我清白,叫人听见岂不是平白叫人把我当做第二个沈初瑶。” 语气虽不善可话里话外都是她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醋酸。 赵奕衡心中偷着乐,面色却一肃,一本正经的说:“那沈初瑶是个什么东西,怎能拿来同娘子相比。” 又软下身来同穆明舒说好话:“娘子,你莫要吃醋,那林家姑娘是父皇赐的婚事,实非为夫所愿。”见穆明舒转过头不理睬,便又指天发誓到:“为夫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自是不会跑的,你放心,他日为夫一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进睿王府。 又做出羞涩状:“娘子莫要吃醋,为夫的正妻从来只会是你。” 穆明舒见他越说越离谱,便越发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冷着脸指着车门一字一句道:“你自个下去,不然可别怪我动手。” “就不。”赵奕衡不要脸的撅着嘴,十分不满,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做得十足十的似:“真个讨厌,这么久不见为夫,不想念也就算了,竟然还赶为夫走。” 说着凑到穆明舒的跟前,轻声笑道:“前些日子是为夫的错,不该将你辛苦做出来东西又送回去,为夫如今后悔莫及,还望娘子给个机会。” 穆明舒越发讨厌赵奕衡了,他原先还只是动动嘴皮子,如今却是动不动就又搂又抱又亲,越发孟浪。 她动动身子,将赵奕衡往外推,嘴里骂骂咧咧的:“赵奕衡,你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别跟个娘们似的恶心人。“ 赵奕衡吃吃笑:“你觉得本王不够男人?“ 穆明舒撇开头不理会他,直觉他说的话里头有陷阱。 赵奕衡也没有叫她回应的意思自个摸着下巴思索一番道:“你放心,迟早有一天为夫会叫你知道什么是真男人。。“ 说着又把手一伸:“你不是给为夫亲手做了一把折扇吗?扇呢?“ 说起这柄扇,穆明舒就没个好脸色,她辛苦熬了十日才做出来的东西,他想不要的时候就不要,如今想要了便又来要,当她穆明舒是什么人。 当下便道:“扔了。“ “扔了?“赵奕衡蹙眉,显然有些许不悦,不过眼儿一转便又笑道:“扔了便扔了罢,改日儿你再同为夫做一柄就是了。“ 穆明舒呵呵笑,只觉得赵奕衡的面皮必然要比那牛皮更加厚。 “怎么?不乐意?“赵奕衡见穆明舒面上那瘆人的笑意就觉得不舒坦。 “不乐意。“穆明舒呲牙冲赵奕衡露出一个实在不甚好看的笑意:“我凭什么要做给你?“ “再说了,我误会了你,是我不对,我已经表示了我的歉意,是你自个装清高觉的我的东西污了你的眼睛,难到还怪我?“说着轻蔑的冷哼一声:“本县主还不稀罕了,反正先头也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便是,你以后莫要……“ “唔……“穆明舒话儿还不曾说完呢,就叫赵奕衡堵了嘴巴。 赵奕衡觉得穆明舒太吵,说的话也不甚中听,所以他把穆明舒给亲了。 他一手扣着她的脑袋,一手禁锢了她身体,叫她动弹不得,只得狠狠拿眼瞪赵奕衡。 赵奕衡自来是个控制力极佳的人,可每次到了穆明舒这里他都会稍微放纵一下自个,是以并不将她的怒意放在眼里,只管专心偷会香。 他的舌头轻轻扫掠穆明舒的唇齿,迫使她张开贝齿好进一步探索,偏偏穆明舒就是紧紧咬着牙关,不叫他得逞。 如此几回,赵奕衡也不勉强,勾唇一笑抽出一只手来覆上她玲珑的胸膛,然后又轻轻抓一把,捏一把。 穆明舒前世加今生也只加赵奕衡这般抓一回,羞得满面通红,正要张口大骂,就叫赵奕衡得逞了。 带着一股茶香的舌头探入她带着些许花香气息的口腔中,搅得她的舌头发疼,整个人却无端的软绵。 一双玉手紧紧抓住赵奕衡胸前的衣裳,昂起的脖子略感酸楚。 末了赵奕衡一抹嘴巴叹道:“唉,竟是不如那日好味道。“ 穆明舒捂着发麻的唇瓣,气的火冒三丈,她自是晓得赵奕衡说的哪日,她虽不记得端午那日吸入那香味是何等狼狈,却是晓得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当下用衣袖狠狠擦了几回这才恶狠狠的说:“赵奕衡,你不得好死的。“ 赵奕衡满脸满足的笑意,又欺身向前,逼得穆明舒整个人都贴在车壁上,鼻尖儿都能碰到他脸上了。 “娘子,为夫死了,你就是寡妇了,你舍得为夫还舍不得呢。“说着抬手轻抚她娇嫩的面庞,笑道:“今日算做利子,折扇还是要做的,一日不做好,为夫就天天去寻你收利子。“ 又再穆明舒的面颊上亲上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撩帘下车,留下一脸崩溃的穆明舒。 “赵奕衡,本姑娘迟早要叫你死在我手里的。“穆明舒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第七十四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问夏重新坐回马车上,对面头发凌乱,面红耳赤的穆明舒,张了张嘴,到底甚个也不曾说,只默默的将妆匣取出来,替她重新梳好头发,整理妆容以及略微凌乱的衣裳。 马蹄哒哒慢悠悠的行走在官道上,不多时便已能见到弘法寺所在的山峰,穆明舒调整好情绪,忘却方才的不悦。 马车到达弘法寺山脚,穆明舒便由问夏扶着一步步的走上去,今日玉和长公主来弘法寺还愿,寺中主持早已关闭山门,谢绝香客,是以穆明舒索性也不曾带帷帽。 山门前杨清河一袭青绿色瑞锦齐胸襦裙,梳着高髻,发上插一支珍珠碧玉步摇,峨眉淡扫,巧笑嫣然。 此时正同一位着浅蓝直缀的男子说着话,那男子身形纤长却瞧着十分瘦弱,肤色白皙却并非正常的白,剑眉星目,鼻子高挺,薄唇清抿,倒是容颜俊俏,气质儒雅。 杨清河一撇头便看见正拾阶而上的穆明舒,也不同那男子说话了,三两步跳下台阶,挽着她的手臂笑道:“你倒是快,我才将将到你便也跟着就到了。” 穆明舒一笑:“我可是算着时辰来的,就为了跟你碰上,不想还是叫你先到了。” 杨清河咯咯笑,骄傲的抬起下巴道一声:“那是。” 两人拾阶而上,小小声的说着悄悄话,待到山门前,杨清河这才指着方才同她说话的男子道:“这是我四哥哥,杨晋。”又指着穆明舒同杨晋说:“这是仙慧县主穆明舒。” 杨晋,乃是杨家二房的次子,据说从小体弱多病,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穆明舒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是第一回得见真人。 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微微一福:“杨公子。” 杨晋也是第一回见穆明舒,他极少出门,却对穆明舒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从她公然退亲之日开始,这个名字便时不时的会传入耳中。 后来听得多了,这才特特留意起来,传言她是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年纪又大,虽被御封为仙慧县主,但是求亲之人寥寥可数。 在他的心里对穆明舒这个人已经有了一个自个刻画出来的摸样,只是没想到当真人站在眼前,却如同他想的那般差太多了。 一时间他双颊微红,满面羞涩的盯着穆明舒看,又听得她声音如清泉般动听,越发涨得面色通红。 这般摸样落到他人眼中便是害羞了。 杨清河捂唇一笑,用胳膊肘碰杨晋,笑着同穆明舒道:“我这四哥平日里头极少出门,没想到同人家姑娘说句话都要面红耳赤。” 穆明舒也跟着笑,似赵奕衡那般没皮没脸的男子见得多了,未说话便先脸红的公子哥儿倒是头一回见。 杨晋晓得自个失态,面上越发窘迫,双手一拱就朝穆明舒作揖:“久仰仙慧县主大名……” “哈哈哈哈哈哈……”杨清河忍不住大笑起来,打断了杨晋的话,指着穆明舒就道:“你可真个出名儿,连我四哥哥都要久仰你的大名。” 穆明舒避开杨青竹的大礼,面色尴尬的笑笑,却又无奈的瞪了杨清河一眼。 姑娘家出名儿哪里是好事,也不知道这杨晋到底是傻的还是真个不晓得人情世故。 杨晋原本苍白的面色如今却是红的滴血,平日里头他也不这样的,却不知今儿怎的这般失态。又思着在姑娘家面前如此丢人现眼,心里一慌倒是咳了起来,那一连串的咳嗽叫他面色越发红透,青筋暴起,瞧着甚是难受。 “四哥哥,你没事吧。”杨清河许是甚少看见他这副摸样,慌得手都不知要往哪放。 穆明舒也没见过这种情况,虽然她不怕杨晋的病是否会传染,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又见杨清河自个已经开始慌乱起来,便只得轻声问他:“你身上可有药?” 杨晋一手扶着山门的黑漆门框,一手垂直而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微不可觉的点点头,抬了抬手想要拿药,却奈何根本抬不起来。 杨清河遇事比穆明舒慌张得多,根本没主要道杨晋的举动,当下便道:“那你快拿出来吃啊。” 杨晋咳得厉害,根本无法接杨清河的话,得到的回应也不过是一声接连一声的咳嗽。 杨晋贴身伺候的下人都不在身边,穆明舒同杨清河又是姑娘家,自有不方便之处。 可这样瞧着也不是个事,穆明舒略一思忖,便同问夏道:“你快些去寻碗水来,在唤个师傅去将杨公子身边伺候的人寻来。” 问夏瞧了一眼似是要将肺一块咳出来的杨晋,点头应是,飞快的走开了。 “你可能帮他将药拿出来?”穆明舒又问杨清河,她是外女自是不好同杨晋接触,可杨清河同杨晋是兄妹,自然要好上些许。 杨清河起先还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点点头,红着脸在杨晋身上一顿乱摸,可随着他的咳嗽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剧烈,杨清河也跟着越发着急,没个章法的到处乱找一气,仍是无果。 也不知道杨晋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这般叫杨清河折腾楞是除了咳嗽,再也动弹不得一下 也不知过得多久,眼瞧着杨晋似是这般咳死了去,杨清河还没找到他的救命药,就差将他衣裳一块解了去了。 穆明舒思虑一下,到底还是觉得要真个叫他死在面前也不好同杨家人交代,便只好赶鸭子上架的将杨清河拉到身后:“我来找找。” 她温润的掌心在杨晋胸前扫过,所到之处皆叫他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苏苏麻麻,叫人面红耳赤,心口砰砰直跳,他的目光也情不自禁的随着她一双葱白的玉手而动。 穆明舒的双手划过杨晋的胸前,再落到腰间,隐隐摸到腰带间一个鼓起的地方,抬眸就对上他尤为柔和的目光,问道:“是这里吗?” 问夏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只大口粗瓷碗,里头装着一碗清水,对穆明舒道:“方才在寺里头的井里打上来的。” 意思是,水没有问题。 穆明舒顺利的从杨晋身上寻得救命的药丸,倒出两粒干净利索的塞进他口中,又捏着他的下巴狠狠灌了一口水,听得他又咳嗽一会这才消停下来。 此时杨晋已经满身大汗,神色疲惫,面色苍白如纸,瞧着很是不妥当。 虽然吃了药下去止住咳嗽,却依旧带着急喘,他吃力的抬手冲穆明舒拱拱,开口道:“多谢县主。”声音沙哑又难听。 穆明舒想起方才的画面,面上也升起一丝红润,笑道:“不客气,公子身体不适,还是先进寺中歇息吧,莫站在山门前吹了风。” 此时才有一个青衣小厮急冲冲的小跑过来,也不急着同众人行礼,便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杨青竹,对杨清河以及穆明舒说道:“小的见过郡主,见过县主。”又道:“小人失礼了,先扶少爷回去,回头再同郡主县主磕头道谢。” 杨清河此时也一身大汗,忙摆摆手:“快不必多礼,你快些扶四哥哥进去歇着。” 那青衣小厮略一点头,便半扶半架着疲惫不堪的杨晋迅速离开此处。 瞧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杨清河不停的拍着胸口顺气:“可吓死我了,我这个四哥哥极少出现在人前,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瞧见他发病的摸样,真真可怕。” 穆明舒倒是无感,不过是个生病的人对她来说无甚好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才是那些戴着和善的面具做着杀人不眨眼的事,那样的人才叫可怕。 杨清河又道:“也不知道我这四哥到底得的什么病,这么多年了,大夫换了不少,药也吃了几大框了,怎的好似无甚见效似的。” 此时玉和长公主已经礼佛完毕,见行过来的杨清河满头汗渍,不由得责怪道:“都这么大个姑娘了,怎的还不知道收敛,看这头上的汗。”说着便轻柔的掏出帕子替她拭去额间的细汗。 杨清河咯咯笑,搂着玉和长公主的胳膊就撒娇:“清河长再大也是娘的女儿呀。” “就你最会贫嘴。”玉和长公主伸手点点杨清河的额头,眉眼里皆是宠溺的笑意。 杨清河又问:“二伯母是去看四哥哥了吗?方才四哥哥在山门突然发病了,那摸样好吓人啊。”是真个将杨清河吓到了。 玉和长公主怜爱的摸摸杨清河的头发,轻叹道:“他也是个可怜人。”说完这句便也不再说下去,只看向穆明舒,问道:“怎的穆夫人没来?” 穆明舒屈膝行礼,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公主,舅母怀有身孕,经不得奔波,此番特特叫明舒来同她还愿。” “哦,这样啊。”玉和长公主了然的点点头,又道:“这可是喜事,替我恭贺穆夫人一声。” “谢公主。”穆明舒依旧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玉和长公主笑笑:“我同清河去看看青竹那孩子,仙慧倒是自便,一会叫清河来同你玩耍。”说完便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杨清河离去。 穆明舒将玉和长公主和杨清河送到大殿门口,这才转回身,在佛前燃了三柱线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问夏接过线香插在香炉上,又添了二百两的香油钱。 替刘氏还了愿,穆明舒倒是无甚事儿做了,她此番来弘法寺主要还是陪杨清河的,此时杨清河不得空,她便显得无可事事了。 她去早已在寺中备好的厢房歇息一会,还不见杨清河回来,便也坐不住了,留了问夏在屋里守着,自个便要出去走走。 穆明舒原本身边四个丫鬟,却因着刘氏如今有身孕,便将问秋同问冬都派到她身边,自个身边倒是只留下问春同问夏。 此番出门便将问春留在府中,只带得问夏一人。 她一个人要出去走走,问夏自是不放心,便道:“不若请个小沙弥去同郡主说一声,姑娘自个出门去,奴婢也不放心。” 穆明舒还笑她:“这里是弘法寺,又有玉和长公主坐镇,谁敢在此处撒野,你就莫担心了。” 她这话说得满满的,不想才出了厢房没走多远就叫人给截了去。 第七十五章:竹林遇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弘法寺的厢房后头不远处就有一片翠竹林,长得枝繁叶茂的,在这个微微燥热的天气里,便是瞧着就有几分凉意。 穆明舒双脚着地靠在一块被雨水打磨得光滑的大岩石上,面带讽刺的对来人一笑:“想不到,宸王殿下被禁足久了,连这等小人行径也学会了。” 赵奕彴一袭蓝白色圆领深衣,金冠束发,菱角分明的容颜俊美绝伦,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薄唇轻抿,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经历了那许多挫折他还是原来的模样,似乎那些事儿从来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自穆明舒入寺赵奕彴便注意到了,不过瞧着她身边一直有人盘桓,倒是不曾上前,此番见她独自往竹林这边而来,这才起了心思跟上来,听闻她不阴不阳的嘲讽,他面上虽有不悦之色一闪而逝,却到底不曾发怒。 只拱拱手语带歉意道:“仙慧县主莫生气,是本王无礼,此番同你赔礼道歉。” 穆明舒侧身避过,声音依旧带着淡淡的嘲讽:“仙慧可受不起宸王殿下的大礼,切莫折煞我才是。”说着便站直身子,转身往竹林深处走。 赵奕彴勾出一笑,迈开步伐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竟如闲庭漫步一般行走在竹林中,四周一片静谧,只闻得踩在枯枝烂叶上的吱吱响。 赵奕彴轻咳一声,开口道:“听闻上回初瑶为难于你,可没事吧?”又道:“她年轻气盛,若有甚个得罪的地方还望你莫往心里头去,此事本王已经好生教训过她,下回她不会再为难与你的。” 声音轻柔软绵,在这静谧无声的竹林之中,无端叫人觉得甚是暧昧。 穆明舒侧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也不装模作样:“宸王殿下可真够恶心的,倘若没有你的准许,就算给她沈初瑶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又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穆明舒嗤笑两声:“枉她对你一片痴心,没想到你不过是借她的手杀人罢了。” “不过,你们两也算半斤八两,谁也不差谁,倒是十分般配得狠。” 赵奕彴神色一变,继而又恢复回来,轻笑道:“也是,她到底是本王的王妃,不论做了甚个,都是本王的责任。” 看来被禁足的那些日子来,不是没有变化的,至少赵奕彴如今学会了隐忍。 不过对穆明舒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只要他能忍得下,便很难抓住他的把柄,再想收拾他几回倒是会难上些许。 赵奕彴又轻声一叹,颇为感概的说:“想不到世事变化如此,你我却是走上这一步,真个是天意弄人。” 他这一叹颇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意味,穆明舒冷笑,也不接话,就听见他又道:“如果再给本王一次机会的话……” 穆明舒蓦的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赵奕彴问道:“宸王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如此同赵奕彴文绉绉的对话,又恶心又厌恶,穆明舒倒是觉得还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 只见赵奕彴面色一红,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本王已经奏请父皇准备去封地了。”又小心翼翼的询问穆明舒:“不知你可否愿意同本王一块,远离此处的是非……” “宸王殿下。”穆明舒猜也能猜到赵奕彴想说什么,这才出言打断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对赵奕彴眨眨眼,她的睫毛浓密细长根根分明,动起来如同羽扇一般:“我现在特别想做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赵奕彴摇摇头轻声道:“不知。”又见她神色自在,自以为对他方才的话没有感到排斥。 “我想……”穆明舒脚步轻移,在赵奕彴跟前一尺处停下,葱白的玉手紧紧握成拳头,迅速的出拳,拳尖猛戳他的心窝处,只一下便叫赵奕彴剧痛难忍。 按理说穆明舒不过是个小女子,就算会些拳脚功夫也定然不会是赵奕彴的对手,可赵奕彴根本对她没有防备,且她出招又毒又辣,只一下便叫赵奕彴瞬间白了脸,捂着心窝处大口大口的喘息。 然而穆明舒并没有就此作罢,在赵奕彴捂住心窝的同时对着他的腹部猛地击了两拳,虽然力道不如第一下猛烈,但也够他吃一壶的了。 赵奕彴是真的没想到穆明舒身为女子打起人来丝毫不含糊,而且这般胆大包天的对自己动手,还叫她得了手去。 他是真的小看了穆明舒,吃痛的捂着腹部以及心窝处,半弯着腰一副万分痛苦的模样。 穆明舒打完了人,便跳开几步,声音如清泉般聆听动人,丝毫听不出有任何的波澜:“宸王殿下,你痛不痛?” 赵奕彴抬起头,双眸中尽是猩红一片,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穆明舒,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知道,打你啊。”穆明舒勾唇一笑,如那三月的春风般温暖和煦:“我想打你很久了。” “你以为人人都跟沈初瑶那个傻子一样,赶着巴结你吗?她只不过是瞎了眼没看清你的真面目罢了,其实你不过同一坨狗屎一般罢了。”穆明舒捂着唇咯咯笑起来,说的话也越发狠起来:“似你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还痴心妄想着我同沈初瑶一般将你奉为神,为你不惜一切吗?究竟是你傻的还是当我是傻的?” 赵奕彴面色一变,周身散发着阴冷的寒气,好看的桃花眼中尽是狠厉之色,方才那等温柔多情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 “贱人,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不过是个biao子还有脸立牌坊。” 他揉揉疼得发慌的心窝处,蓦地站起身来,仿佛刚才那般痛苦不堪都不存在一般,迅速的蹿到穆明舒跟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不过用了两分力便叫她面色青紫,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在本王眼中就是破鞋一只,本王愿意要你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赵奕彴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又用了两分力。 穆明舒根本没料想到赵奕彴会突袭自己,瞬间只觉得脖子要断了,整个人连呼吸都不能够了,她双手拼命的拍打着赵奕彴,可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赵奕彴面上勾起玩味的笑意,稍微松了点力道:“别以为你勾搭上老五就能如何,老头子一下子赏了两个女人给他,他也受了,你跟着他能得到什么好?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连个妾都算不上。” 脖子没有那么难受,穆明舒猛的多吸两口气,闻言依旧不怕死的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勾搭上谁关你屁事,他有女人又怎么样?我乐意,他就算有一院子的女人也比你这种披着人皮的狗屎来的好……” 穆明舒知道自己不应该惹怒他,可她就是忍不住,只要叫赵奕彴不开心的事,她都乐意去做,果然赵奕彴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两分。 他身上的怒气越发盛,手上的力道也越发重,似是真个要将她掐死了去。 “本王狗屎?哈哈哈哈哈,既然本王在你眼里是狗屎,那你也尝尝狗屎的味道如何?”赵奕彴眉眼平复开来,说着便腾出一只手来开始撕扯穆明舒身上的衣裳:“你胆敢嫌弃本王,本王就偏偏要你伺候,他老五不是有能耐吗,叫他知道本王上了他的女人,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赵奕彴说着大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十分的诡异,一只手肆无忌惮的周游在穆明舒的身上。 穆明舒的脖子还叫他掐着,面色已经开始发紫,呼吸不得,可身上却感受到赵奕彴那只无比恶心的手摸来摸去,当下一股屈辱感蹭的冒上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如地狱修罗般的戾气,瞬间并发了力气,双手抓住赵奕彴的胳膊,抬起脚狠狠的用膝关节对他下头狠狠撞上去。 生死关头,迸发的力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大,那力道用在赵奕彴的下头,可想而知。 赵奕彴实在大意了,他没想到穆明舒在自个手中还能做出反击,回避不急,深深挨了她一脚,面色顿时惨白,捂着自个下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跪在地上,十分痛苦的喊叫。 穆明舒的脖子得到解放,一时间不住的咳嗽,方才她真个以为自个要死在赵奕彴手上了。 她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扶着那些竹子,不住的往林子外头走,只想离眼前这个男人远远的,她就应该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她就不应该在羽翼未丰满前单独收拾他。 剧烈的咳嗽声在这片静谧的竹林中显得格外的刺耳,杨清河同杨晋闻声而来,就看见穆明舒衣衫凌乱,神色慌张,不住的捂着喉咙咳嗽,细白的玉手在那片竹林中早已被划得满是口子,鲜红的血迹染在原白细白的手上格外刺目。 杨清河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她,问道:“怎么回事?怎的搞成这样?” 穆明舒嗓子疼得厉害,一看见杨清河便红了双眼,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委屈的一把搂住她,呜呜的哭出声来。 杨晋撇过头不看仪容不整的穆明舒,蹙着眉头往前行几步,却见一抹蓝白色的身影一闪而逝,他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第七十六章:前方战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是叫杨清河半架着回去的,问夏站在廊下看见这番模样,吓得一跳,忙上前来搀扶穆明舒。 杨清河的面色也很不好,同问夏一块将穆明舒扶进去,又同问夏一块伺候她梳洗一番,这才温言细语的问她究竟出了何事。 穆明舒嗓子坏了,说不出话来,一双杏眸满是雾气,抿着唇只知道摇头。 杨晋负手站在门外,望着蔚蓝的天空,眉头蹙得紧紧的,见杨清河气急败坏的从屋里头出来,这才轻声询问:“怎么样了?可有受伤的?” “除却颈脖同手,倒是无甚大事,只是惊吓到了。”杨清河摇摇头,复又恶狠狠的跺脚骂了一句:“要叫我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羔子干的,看我不抄了他祖宗十八代。” 杨晋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细瓷瓶递给杨清河:“这个是冰肌膏,敷在伤口上不过两日便好了。” 冰肌膏这种东西珍贵得很,但对杨清河这样娇宠的郡主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便收了给穆明舒送去,再出来的时候杨晋还站在廊下望天。 “四哥哥,你怎的还不走?” 杨晋回头就看见杨清河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不由得面色一红,想问问穆明舒的情况如何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这才插科打诨的说道:“我想同你说一声,方才在林子里头的人,我瞧了一眼,有点似宸王……” 杨清河面色一变,再想起穆明舒同赵奕彴的宿怨,便也明了,当下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他倒是有能耐,我娘还在寺里头呢,他还真够胆的。”说完又重新进了屋。 不多时穆明舒的行囊收拾妥当,直直坐上马车回府了。 杨清河到底觉得要不是自个邀穆明舒来弘法寺便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心里愧疚,同玉和长公主说了一声便也同穆明舒一道先走了。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杨清河一抬头便看见穆明舒颈脖上那明显的痕迹,当下冷哼一声:“你且放心,这事儿可不会就这么了了。” 穆明舒的情绪已经缓和许多了,只是嗓子还疼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对她做口型:“你莫管。” 她今儿个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赵奕彴,别说她不会放过赵奕彴,就是赵奕彴也不会放过她。 穆明舒狠狠捏紧拳头,心想:果然还是对他太仁慈了。 因着颈脖的伤很是明显,穆明舒避免家人担心,只好叫杨清河打掩护,避开旁人直接回了韶华苑。 才进得院子,问春瞧见穆明舒脖子那道明显的伤痕,吓得一跳,才要说话就叫问夏给狠狠瞪了回去。 杨清河坐得会子便走了,走前还瞧瞧同问夏道:“有甚个事体只管叫人去公主府寻我。” 问春放好热水伺候穆明舒沐浴,嘴里骂骂咧咧不停:“真个没用,同姑娘一块去还叫伤成这样。”又拿眼瞪问夏:“你就不能长点心哪。” 问夏低着头替穆明舒整理方才解下来的衣裳,也不理会问春,只道:“姑娘,这些衣裳奴婢拿去烧了。” 穆明舒整个人泡在热水中,周身都放松下来,闭着眼睛低低应了一声,那声音沙哑难听,如那七老八十的老妪一般。 听得问春甚是不舒服,又狠狠瞪了问夏一眼,转身便问穆明舒:“姑娘,叫少爷回来同你瞧瞧吧,姑娘家家的要是嗓子毁了可怎么得了。” 穆明舒抬眸,眸中一片清冷,细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水汽,也不发声,只用口型说道:“不准多事。” 问春撇撇嘴,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可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问夏去而复返,隔着帘子轻声道:“姑娘,云姑姑来了。” 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水声,以及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云姑在花厅喝了盏茶穆明舒才姗姗来迟,这样带着几分热气的日子里,她还着了件高领的衣裳,叫云姑奇怪的多看两眼。 “云姑此番寻我可是有什么事?”穆明舒方才吃了两勺润喉膏,声音虽然还是嘶哑难听,但到底能勉强说话了。 云姑依旧好奇的多看了穆明舒两眼,到底没忍住,问道:“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穆明舒端起甜白瓷的茶碗,轻抿两口问夏特特为她准备的润喉茶,云淡风轻的道:“无事,受了点风寒,喉咙不适。” 便又问道:“云姑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云姑想起正事也不纠结穆明舒的嗓子到底怎的回事,便道:“西北那头的蒙古不安份,已经对大都西北的边城动了手,五百里加急战报刚刚送进城来,穆老爷已经进宫去了。” 穆明舒蹙起眉头,轻轻放下茶碗,细细回想了一下,西北动荡这样大的事在上一世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还是说因着重生,这一世的轨迹同上一世已经不同了呢。 穆明舒坐直身子,问道:“可是要打仗了?” 云姑来也正是同她说这件事,也不隐瞒自己的猜想便道:“皇上年纪虽不小了,却不是好气性的,此番同蒙古一战怕是在所难免的。”顿了顿又继续道:“穆老爷只怕要上战场。” 穆明舒一怔,无意识的将手边甜白瓷茶碗打翻,茶水四溅,茶碗掉在青石地砖上滚了两圈这才停下来:“不成。” 她猛的从紫檀木雕花官帽椅上站起来,有些慌张的再次开口:“不成,舅舅不能去西北。” “他去不去,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云姑语气淡淡的提醒她。 整个大都都是赵家的天下,嘉文帝稳坐高位,只他一句话,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穆明舒心里慌得厉害,她以为只消自个行得小心翼翼便能将整个穆家护在身后,可有些事儿根本就不是她能一手操控的,她虽有聪明的头脑,可她到底没有无上的权利,所以依旧还是会有很多人以身份压着她,压着穆家。 就好像今天在翠竹林一般,赵奕彴敢下那样的狠手,便是不怕真个将自己给杀了,充其量她也不过是个挂了虚衔的县主,死了便也死了,尽管会有人唏嘘,可到底过了风头便也不会有人记得这号人了。 说来说去,不过因为她无足轻重,可以任由赵奕彴揉捏罢了。 穆明舒在屋内来回踱步,不停的说:“不成不成,舅舅不能就这样去西北了,舅母如今怀有身孕,整个穆家又无男丁,若叫人家欺负来了,便是还手的气力都无了。” 云姑被她这样都绕花了眼,索性站起身上准备走,却又同穆明舒说了一句:“你莫要钻牛角尖,这等天下大事,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子都不会畏缩不前的,你这番焦虑也是不成的,倒不如好好挑拣一下有用之人,随穆老爷一同去沙场建功立业才是正道理。” 说完云姑也不做停留,径直离去,与她而言,那些在战场厮杀的日子比如今这等勾心斗角的日子还来得畅快。 穆明舒虽然有些接受不了,可到底不是傻的,她将云姑的话听了进去,当下便在心中盘算一番,看看究竟是否有能用之人跟着穆礼一块奔赴西北。 可她到底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就算手底下有能用之人,也不过是在内宅里头做些事罢了,若真个要扔到战场上去,只怕人家一刀就要了性命。 也不知道穆礼手中有无可用之人,细想一下,穆明舒忍不住深深叹口气,穆礼自小身子羸弱,如今虽为武将,其实连战场都不曾上过,每日里头不过去大营点个卬,练练兵罢了,人称一声将军不过是看在穆家世代的声威上头。 这么多年来,也不过在京都混迹,不求有功只求无过的过着日子,即便手中有可用之人,也定然不多。 屋里头静悄悄的,问春问夏屏息而立,只闻得穆明舒来回踱步衣裙发出窸窸窣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问春总算忍不住了,撇撇嘴小声同问夏道:“咱们府里的人不够用去外头借几个来使使不就成了。” 方才还被问春瞪的问夏此刻回瞪问春一眼:“你就晓得借来的人能忠心不二?” 两个丫头的话有意无意的传进穆明舒的耳中,不知怎的她却突然想到了赵奕衡,她虽然十分讨厌这个登徒子,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十分能耐,且还深藏不露。 心中细细思虑了一番,这才招了问夏过来,同她耳语几句,问夏蹙着眉头一一应下,这才转身出了穆府。 心儿静下来了,穆明舒这才觉得整个颈脖痛得厉害,想了想还是叫问春去请个大夫。 那年老的大夫摸着山羊胡看了看穆明舒的伤口,什么话也没说,只开了两幅药,同一些药膏便背着药箱走了。 一直到夜里熄灯时分穆礼都不曾回来,就连赵奕衡那里也没消息。 穆明舒着急上火也没法子,躺在床榻上一直等到子时这才扛不住睡了过去。 赵奕衡三更半夜翻窗而入的时候,带过的阵风吹起冰蓝色的绡纱帐,隐隐约约还能瞧见床榻上那人熟睡的面孔。 他脚步轻移,眉眼带笑,撩起绡纱帐才看了一眼,面色便顿时冷了下来,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冰寒的气息。 第七十七章:送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便觉颈脖上一片暖意,那片暖意轻抚着颈脖上的伤口,无端叫她安心两分,翻个身呢喃一句,却又突的一个激灵,眼儿还未睁开便迅速的从枕头下掏出一把短匕首,翻身就朝那股温暖刺去。 赵奕衡似是知晓她会如此,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匕首扔到地砖上,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与宠溺的说道:“不怕,是我。”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细腻,带着绵绵的情意与暧昧,同往日里头的不正经很不一样,穆明舒有一瞬间的怔忡,身上的刺情不自禁的收敛起来,脑袋缩在他的肩窝处,无端的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到底是姑娘家,这般暧昧甚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动动身子想坐好,便又听到赵奕衡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娘子,你托人去府中寻为夫,可是感受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的思念。” 五百里加急战报刚刚送到嘉文帝手中的时候,不仅穆礼跟着进宫了,就是赵奕衡也被传唤进宫。直到丑时才将将披星戴月的从宫里头出来,还没坐下来歇会喝口茶,就听见常江说起穆明舒派人来寻过他。 平日里头穆明舒倒是从未主动寻过他,此番还是第一回,加之西北战报之事,赵奕衡心中知晓定然是穆明舒担心穆礼,便衣裳也还来不及换又踏着月色翻窗而入。 却是没想到穆明舒颈脖间竟然添了那般明显的伤痕。 穆明舒前一刻还觉得赵奕衡没那么讨厌,下一刻听见他说的话,便立马冷了脸,一把推开他,怒目而视。 赵奕衡倒是对她的怒目而视毫不在意,伸手绕绕她的头发,也不问她颈脖上的伤口是如何得来的,只正色道:“大军两日后出发,你舅舅身居主帅领军直去西北,此一战快则四五个月,慢则一年。” 穆明舒闻言神色一凛,也不同他闹脾气,惊道:“怎的这么快?” 正常的出兵怎样也要十日,光光点兵就要去上两日,还要准备粮草以及兵器甲胄,就算不受皇帝赐宴最快最快也要五日时间。 两日准备时间,实属罕见,只怕军营里头还得连夜点兵,点完就立马出发。情况这般紧急,只怕西北边城的战事很是厉害了,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赵奕衡听见穆明舒那比公鸭嗓还难听的声音,不悦的蹙起眉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话头一转便顺着她道:“西北那头事出紧急,刻不容缓。” 可不是紧急,守城的将领夜里突然失踪,第二日人头便挂在城墙之上,蒙古此举不仅是想同大都开战,还借以羞辱大都。 穆明舒闻言越发惶恐起来,此番说来,西北的战事只怕甚是艰难了,又想到穆礼从来不曾上过战场,这一去不知凶吉是否,心里一时间堵得慌,双手紧紧捏着衣裳下摆,抬起雾气蒙蒙的双眸道:“我舅舅,并无作战经验。” 她虽然仗着多活一世,可那一世并没有西北战事,穆礼也不曾上过战场,此番战事凶险,不知凶吉,她实在害怕得紧,万一,如果有个万一,穆家一门妇孺可怎么办。 赵奕衡拍拍她的脑袋,安抚道:“你也莫小看了穆将军,他生于将门,倘若连个带兵打仗的本事都没有,父皇也不会任他做主帅。” 然而他的安慰并没有叫穆明舒放心,嘉文帝只所以会任命穆礼为主帅,只怕还是因着穆家世代军威的关系,要说穆礼的真本事,她觉得定然是不如她母亲穆梓寒的。 她抿着唇犹豫了半响到底还是开口道:“睿王殿下,我,我想问你借几个得力的人手……” 她到底是第一回求人,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可赵奕衡一听便明白她的意思。穆明舒自来将穆家众人看得无比重要,此时即便有求于人也是为着穆家的穆礼。 是以他清浅一笑,覆在头顶的手顺着发丝移到她的耳朵上,轻轻捏着她肉嘟嘟的耳垂,再是正经不过的说道:“你且放心,我答应你,有本王在,定当叫穆将军平安无事的归来。” 穆明舒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没由来的觉得他此刻甚是叫人信任,不由得面上一片燥热,耳尖也泛着粉红。 她垂下头,掩饰自己的面红耳赤,瓮声道:“那,你保证。” 赵奕衡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又捏了捏她粉嫩的耳垂,正色道:“为,咳,本王跟你保证。” 赵奕衡坐在床榻边,看着穆明舒重新入睡,这才目光阴郁的盯着她白净颈脖上留下的伤痕,是既心疼又生气,到底忍不住责备一声,又偷偷在她面颊上香了一口,这才趁着未亮的天色回到睿王府。 这个夜里刘氏那头也不安生,本就心里有事睡得不踏实,院门一开她便醒了。穆礼神色疲惫的回来,颇为愧疚的看着披衣下床的刘氏,将两日后行军打仗的事说了。 刘氏本就心里头不安生,此番听了他如此说,倒是松口气,亲自拧了巾子递给他擦脸,别的也不说,只道:“我明日替你收拾行囊。” 穆礼暗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摸着刘氏微微显怀的肚子,又越发愧疚,夜里抱着她耳鬓厮磨一番。 天一亮穆礼便又起身去了军营,尽管穆明舒已经比往日提前一个时辰来正房,也没能碰到穆礼。 刘氏眼下一片青黑,一大早的就使唤丫鬟婆子将穆礼的四季衣裳都翻出来。这番大动作,穆明舒猜想定然是刘氏知晓了穆礼要领兵打仗的消息,一夜没睡。 刘氏是真个一夜没睡,别看她在穆礼跟前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到底还是担心的,夜里头睡不着便在心里头寻思着要给他带哪些衣裳,要带那些药物,又不住的祈求穆礼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整个穆府因着穆礼要带兵打仗的事闹得紧张兮兮的,穆明舒心里头原本放松些许也叫这样的气氛闹得更加紧张起来,思索一番索性叫上穆明洛一同再去一趟弘法寺,准备给穆礼求道平安符。 刘氏忙着给穆礼收拾行囊,倒是没去,就算她想去也去不了。 穆明舒同穆明洛吃过午膳便急急的出发,一路上马车也行得极快。 今日弘法寺没有关闭山门,或许是因为战事在即,今日来烧香拜佛的人极多,人挤人,脚踩脚的。 姐妹两个带着帷帽叫几个婆子围了往大殿走,却莫名的有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喊过来:“明舒姐姐。” 那声音夹杂在各种人声之中,听不真切,连叫了几回,穆明洛这才扯着穆明舒的衣袖说道:“姐姐,好似有人唤你。” 穆明舒抬起头,在人群中扫视一遍,这才看见一身红装的杨清河正同自己招手,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容貌,可从她周身散发的气质来看,倒似旧人。 “同清河郡主汇合。”穆明舒淡淡开口,几个婆子便护着她们往杨清河的方向走去。 杨清河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的骑马装,头发高高束起,要不是那张娇美的脸蛋骗不了人,看起来倒像是个俊俏的儿郎。见穆明舒走过来,便三两步上前,挤开拥挤的人群,冲她一笑:“虽然带了帷帽,可我瞧着就是你。” 又问:“姐姐也是来求平安的吗?” 穆明舒注意到她话里的不对劲,便问:“也?你们是来求平安的?” 杨清河听见穆明舒嘶哑的声音,便想起她颈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一沉,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说道:“是呢,今日弘法寺香火旺盛,有九层都是来求个平安的。” 穆明舒好奇的问道:“你们杨家谁要去西北?” 杨清河一愣,有些奇怪的瞟了穆明舒一眼:“没啊,杨家都是一堆文人,扔进战场里只怕一刀都避不过。” “那你们……” “见过仙慧县主。” 穆明舒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过来,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特别的飘渺。 穆明舒抬眸看去,就见那女子冲自己福了一礼,隔着帷帽,穆明舒似乎能感受到她面上强撑起的笑意。 她点点头:“白姑娘。” 她同白幼菱自上回一事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面,穆明舒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没想到竟是这么快就再见了。 白幼菱听见穆明舒的声音,一愣,继而转过头又同杨清河温言道:“妹妹,县主将将才到,只怕还要去大殿,此番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去知空大师那求道符,你看可行吗?” 这便是不愿意同穆明舒一道了,杨清河有些为难的看看白幼菱又看看穆明舒,两道英气的眉头纠结到一块了。 穆明舒也不同白幼菱计较,她毕竟比白幼菱痴长那许多岁,在她眼里,这些不过是小伎俩,便笑:“也好,今日人多又杂,莫冲撞了你们才是。”又对杨清河道:“你先同白姑娘去吧,回头我再寻你。” 杨清河看看穆明舒又看看白幼菱,到底点点头:“好,等你事儿了了,我再去寻你。” 同杨清河跟白幼菱分开后,穆明舒同穆明洛直去大殿,磕了头,捐了香火钱,又从知空大师那求了两道平安符,这才回府。 整个穆府鸡飞狗跳了两日,待到大军出发那日,穆明舒同穆明洛坐在城外的马车上,远远看见几个骑在马背上的带兵之人,其中便有一个长相俊朗,气质如华,面色冷峻,一身戎装,瞧着与往日大不相同。 穆明洛捂唇惊讶道:“睿王?” 第七十八章:等我回来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清晨的斜阳打在身着甲胄的赵奕衡身上,照着他俊朗的容颜,平添几分英武。 穆明舒轻轻放下帘子,双眸微微眯起,心中狐疑不已,忍不住又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想起前日在弘法寺与白幼菱相遇之事,心里倒是明了。 那日杨清河同白幼菱不是同杨家也不是同白家求平安的,却是同赵奕衡求的。 偏偏赵奕衡这两日夜里逮着空就要翻一回她的窗,却甚个也不说,倘若今日不是驱车送行到城外,只怕她依旧还不晓得赵奕衡也会随大军一同去西北。 不知怎的,她一时间竟然有些生气,明明杨清河同白幼菱早早就知晓了,为什么他却不对自个说。 她将帘子一甩,有些赌气的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不去看外头。 大军的队伍越走越近,穆明洛同穆明舒说了一句,便下了马车。 外头整齐的步伐之声,甲胄摩擦之声,以及送别之人不断传来的喊叫声,每一种声音都不能叫穆明舒静下心来。 大军的队伍从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收小,城外那些依依送别的人也抹着眼泪不舍的往城内走去。穆明舒心里越发难过起来,有不舍,有担心,还有害怕。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穆明舒掏出帕子按住眼角,无声的落泪。 马车的车帘一撩,忽的沉了下去,穆明舒只当穆明洛回来了,瓮声问道:“都走了?”声音已经较那日好多了,但还不曾恢复到从前的聆动。 方才上马车之人吃吃笑一声,有些轻浮的一把将穆明舒搂进怀里,笑道:“娘子舍不得为夫吗?瞧瞧,都要哭成花猫了。” 那声音,那语调,还有贴在身上冰凉的甲胄。 穆明舒猛的收起帕子,抬眸就见赵奕衡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己,那眼里还盛着依恋与不舍。 她吃得一惊,问道:“你怎的在这里。” 赵奕衡伸手替她抹去眼角还残留的泪水,笑道:“为夫怕娘子伤心,特意来看看。” 穆明舒面色一冷,一把推开他,正色道:“我是担心舅舅罢了,我同你又无甚关系,自然不会伤心。”却又忍不住酸溜溜的说:“怎么白姑娘没来送你,前日儿还同你求了护身符的,如此般贴心贴意的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怎的叫人家嫁到衡阳那么远的地方去。”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的道:“早知道你今日也同大军出发,我就不来这里了。” 穆明舒的语气又酸又臭,微微嘟着嘴巴,俨然同那掉进醋缸里头的小媳妇一样。 赵奕衡又好笑又好气,心情却如同那六月天里喝了冰水似得,畅快,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笑道:“你就那么点小心思,她求不求是她的事,为夫收不收又另外说了。”说着又将脸凑上前去,万分委屈的道:“你瞧瞧,一个外人都这般关心为夫,你倒好,为夫不说要出征,你也不知道问问,平白的还要误会我与一个外人有甚个。” 穆明舒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玉手一伸打在他面上,将他的脑袋推得远远的:“我同你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去探听你的消息,你以为我同那些个心思不正的人是一路的不成?” 赵奕衡反手握住穆明舒葱白似的玉手,顺手将她扯进怀里,笑道:“自是不一样的,我家娘子最是端庄贤惠,别个人当然比不得的。” “所以,为夫越发喜欢我家娘子……” 说着不着痕迹的将她双手禁锢住,低头便吻了上去,温热的唇瓣上带着淡淡花香,撩人心弦。 穆明舒冷不防的叫他吻了上来,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紧接的湿热的舌头便探入口中,轻轻撬开她的贝齿,引着她的丁香小舌一块玩耍。 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她也挣扎了,可赵奕衡闭着双眸雷打不动的享受着穆明舒口中的香甜。 他的吻轻轻浅浅,却温温柔柔,同他的性子完全不一样,穆明舒起初僵硬着抵抗,到后头却是情不自禁的同他的舌头打成一团。 她的心脏噗噗噗的跳个不停,不多时便软了身子,整个人四肢无力的趴在赵奕衡身上。 赵奕衡轻笑一声,一手将她搂得更紧,一手抚着她巴掌大的笑脸,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声音里头带着几分暧昧的道:“明舒,等我回来。” 穆明舒软绵绵的推了赵奕衡一把,含羞带怒的道:“等你做什么。” 赵奕衡吃吃笑,知晓她羞得厉害,轻轻在她的头上摸一把:“自是等为夫娶你过门。”他的声音带着十足十的愉悦:“娘子且等着,为夫这就去建功立业,做个有本事的男人,到时候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说完也不等穆明舒回话,便转身撩了帘子下了马车,一身的喜气,满面的笑意,无不表示着他此时此刻的好心情。 赵奕衡迈开几步,正要翻身下马,便见穆明舒撩起马车的小帘,面红耳赤对着他喊了一句:“我先前欠你的东西做好了。” 一只玉臂探出来,对着他掷出一物,那物用一个红色锦囊装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而落到赵奕衡手中。 赵奕衡捏了捏锦囊里头的东西,眉眼里的笑意又添了两分,也不说话,只将锦囊放在唇瓣上轻轻印下一吻,见穆明舒怒意横生的一甩帘子,这才大笑两声,骑着高头大马飞快消失在官道上。 待赵奕衡消失而去,穆明洛这才面色难看的爬上马车,望着一脸含羞带怒的穆明舒,到底没忍住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姐姐,你同睿王?” 穆明舒转头就见穆明洛神色担忧,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道:“我同睿王怎的?” 穆明洛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下去,只道:“姐姐是明白人,切莫在有些事儿上头糊涂。” 明眼人儿都看得出来穆明舒同赵奕衡的关系不同一般,可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倒也说得过去,偏偏赵奕衡前些日儿已经叫嘉文帝赐了一正一侧两个王妃下来,若是穆明舒还看不明白的话,俨然就同那沈初瑶无甚区别了。 “你且放心吧,我不会做出糊涂事的,不为我自个,也要为你们着想。”穆明舒心里莫名一抽,有点堵得慌。 马车哒哒的往城内行去,姐妹两两厢无话,直到行至穆府大门,还不待马车停下就见问春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声音焦急的说道:“姑娘,府里头出事了。” 穆明洛此番管着整个穆府,闻言不由得一惊,忙探出头来,问道:“出了何事?” 问春正要说话,便听见马车里的穆明舒声音不急不缓的道:“回府里再说。”便立马住了口。 将将才下马车,问春急的一头大汗,匆匆行了礼便道:“两位姑娘,文姨娘不见了。” 穆明舒同穆明洛对视一眼,这的确是事,文姨娘好歹是府里头的姨娘,怎的无端端不见了? “边走边说吧。”穆明舒淡淡道。 自从文月蓉被抬了姨娘后,先头几日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博一博,后头见穆礼实在对她无感这才的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她倒也是有本事,一声不响的潜伏着,还真个叫她等了个好时机闹点幺蛾子出来。 穆明舒唇边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意,也是时候要好生收拾这些人了。 穆明洛跟着穆明舒的脚步往花厅走去,问春条理清晰的将事情说了一回。 先头早晨穆礼要出发的时候文姨娘还来磕了头,泪眼朦胧的目送穆礼出门,待回了挽月苑便说心里头不舒服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只留了白芷在屋里头伺候着。 刘氏自个丈夫披上甲胄出征了,心里头不舒服,便也想起才抬起来的文姨娘,到底觉得同是女子甚是可怜,便着人给文姨娘送了盅燕窝,聊以安慰。 燕窝送到挽月苑自有丫鬟来收,可按着规矩,文姨娘是要出来谢一回的,便有丫鬟去叩门,却半天听不到声音,这才觉得不对劲,又怕出了甚个事儿,自个要吃刮落,只得叫粗使婆子来将门柩撞开。 可屋里头连个人影都不曾有,别说文姨娘跟白芷这两个大活人了。 那送燕窝的丫鬟还在挽月苑里头呢,见了此番情景,便赶紧往上报。 事儿是报到曾妈妈那的,她又怕这其中有误会,也不敢同正怀着身孕的刘氏说,平白叫她生气,只得遣了丫鬟婆子好生在府里找找,又叫问春去外头守着,只等两位姑娘回来处理。 说到这里,穆明洛便急急问道:“可寻到人了?” 问春蹙眉摇摇头:“不曾。”又道:“这么两个大活人,总不会平白无故的凭空消失吧。” 穆明舒勾唇一笑,冷冰冰的开口道:“自然不会凭空消失。”又道:“叫那些丫鬟婆子都不用找了,找了几个时辰还不曾找到,这两人只怕早就出府了。” 穆明洛面色一白,府里头的事都是叫她管着,此番姨娘同丫鬟无缘无故的消失,若不是在府里头自然是出了府去,府中每个门都有门房守着,若不是府中有人吃里扒外私自放了她们出府,不然她们还能飞出去不成? 看来这府里头的人,还把她当个小女娃糊弄呢,当下冷着脸便吩咐道:“去将门房都押起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有本事吃里扒外。” 穆明舒侧过头,赞赏的看了穆明洛一眼,便又同问春道:“叫几个护卫骑快马去将文姨娘追回来,往大军出征的方向追。” 废话两句:本文出自磨铁旗下墨墨言情网,有些宝宝或许是用其他APP客户端看文的,因为技术问题,修改过的章节有些APP显示不出来,如果宝宝觉得章节衔接不上,可登录墨墨言情网搜索妃常芳华阅读。 第七十九章:下场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文姨娘是小门小户出生,自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谋划出逃。 可白芷却是个来事的,自打晓得穆礼要去西北后,便整日里头同文姨娘念叨,别个府里头不得宠的姨娘是个甚样的下场,又说府里前头没掉的那个林姨娘是怎么死的,光是诸如此类的便说了许多。 又说:“姨娘,不是奴婢逼着您,您好歹还这么年轻漂亮,总不能就这样永无出头之日的老死在这方小院里头吧?” “自打您抬了姨娘以后,老爷别说入您的房门了,就是这方院子他都绕路走。” “您瞧着夫人和和善善的,可是不是真个和善您知晓吗?自来正头夫人同妾侍就不对头,您还真觉得夫人就同一般人不一样了?” “如今老爷要出征,夫人要是想对你做点什么,只要张张口就行了,他日老爷从西北归来,只要夫人不说,他哪里还记得有您这么个人。” “既是如此您还不如搏一搏罢,赢了您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若是输了,最多也是回到如今这样。” 每每说话的语气又万分真诚,叫人莫名生出一股“我是在救你”的感觉。 文姨娘被白芷说得心动了,她也觉得自个年纪轻轻的,不应该老死在这方小院里头,她必须要博一博,就算输了她便也认了,万一就赢了呢。 一个男人在西北那样苦寒的地方,有个女人在身边嘘寒问暖同没个女人在身边嘘寒问暖完全是不一样的,她还年纪,模样也算清秀,但凡是个男人也不会拒绝。 既然已经成了穆礼的妾侍,她也必须要同自己挣个前程,不说别的,只求往后的日子绫罗绸缎,吃穿不愁便也是好的。 所以最终她还是同白芷筹划了一番,要追随穆礼去西北。 文姨娘到底只是个见识浅薄的闺中女子,白芷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可外头那些事儿哪里有那么简单。穆礼是去打仗,不是去西北享受温香暖玉的,白芷此番怂恿她一路追随,安的是什么心,但凡有眼识的人都晓得。 这一主一仆穿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甲胄,跟在大军最尾,一路像西北行去。也是有毅力的,这番徒步快行了几里地,竟然还咬着牙坚持着。 穆明舒派来的人一眼便瞧见了身形矮小,与大军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为首的去前头同穆礼打了声招呼,小声将事儿说了,只见穆礼面色黑如墨碳,冷冰冰的吩咐:“带回去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这两人不声不响的被带离了大军的队伍,没有溅起一丝浪花,赵奕衡倒是多看了一眼,却也当作甚个也不晓得一般。 文姨娘同白芷是信心满满离开穆府的,当看见那几个着穆府护卫服饰的男子时,到底还想要挣扎一番,不想还未开口就叫人捂着口鼻拖走了,当即吓得面色苍白。 两人被架在马背上,一路快马加鞭的送回穆府时,已经颠得面色青白,毫无人色可言。 为首的护卫一手抓一个跟拎鸡仔似得扔在穆明舒跟前,双手一拱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姑娘,老爷说了,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穆明舒冲那人笑着点点头,应道:“辛苦了。” 这两人身上还穿着那身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甲胄,狼狈的趴在青石地砖上,身子抖得如筛糠般。 文姨娘微微抬眸,正巧对上穆明舒那双清冷的眸子,顿时毁得肠子都青了,心里直叹:完了,完了,完了。 穆明舒端坐在紫檀木雕花官帽椅上,素手芊芊姿态优雅的捧起甜白瓷茶碗,一下一下的撇去上头的茶沫,面色沉静,不声不响,只叫人瞧着越发赫人。 文姨娘怕穆明舒,从前就怕,现在更怕,没有由来的怕,可她更讨厌这种感觉,讨厌穆明舒高高在上的姿态,讨厌她气势凌人的样子。 她大着胆子站起身来,取下沉重的头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开口的声音还略微有些发抖:“我要见夫人。” 穆明舒并没有理会她,只是依旧撇着茶碗中的茶沫,似是根本不曾听到一般。 文姨娘紧紧咬着下唇,直到一股腥甜入口,这才又复述一遍:“妾身要见夫人。” 穆明舒勾唇一笑,这才轻轻的放下茶碗,抬眸看她:“哦?”语带讥讽的笑道:“你也晓得自个是妾?” 文姨娘面上一白,越发将唇瓣咬得紧紧的。妾是什么,妾就是半个奴才,就算良妾那也是妾,主子喜欢你了就是个姨娘,主子不喜欢了,你还不如那些个下人。对于男人来说她们就是顽物,会有几个男人把顽物真个当人看的? “你知道逃妾是个甚样的下场吗?不论你出于什么原因,不经主母同意就私自逃出府外,都是逃妾。”穆明舒冰凉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般,一下一下的戳进文姨娘的心里。 逃妾是个甚样的下场,逃妾被抓到是要浸猪笼的,就算不被抓到也永远只能活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文姨娘原本就惨白的面上又白了几分,双手紧紧握拳,低眉敛目。 白芷见此情形,心一横,跪着步行上前,在穆明舒脚边停下来,泪眼朦胧的磕着头:“求县主大慈大悲放过我们姨娘吧,求县主大慈大悲放过姨娘。” 她的额头磕在青石地砖上一下又一下的发出闷响,不多时便已经见了血迹:“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唆使的,不关姨娘的事,都是奴婢心比天高,不知天高地厚,都是奴婢,求县主放过姨娘,奴婢随您处置。” 穆明舒没有理会白芷,却侧过头问文姨娘:“你说说,可是这丫鬟唆使你的?”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文姨娘内心挣扎两下便丝毫不犹豫道:“是,就是这丫鬟唆使的,不然,不然妾身也不会无端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白芷也不看文姨娘,可面上却一片灰败,跪得直直的:“奴婢该死,要杀要剐只管冲奴婢来。” “冲你来。”穆明舒嗤笑一声,俯下身伸手捏住白芷的下巴,仔细的端详了一回她的面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芷瑟瑟发抖,分不清穆明舒到底是何意思,却还是乖巧的回答:“奴婢,奴婢叫白芷。” “哦~白芷是吧……”穆明舒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放开她的下巴,重新端坐好:“你是该死,早就该死了。” 白芷周身一寒,僵硬着身子,半响说不出话来。 又听穆明舒说道:“你一个当丫鬟的也是有本事,还能唆使了主子,了不起。”穆明舒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丝毫的情绪,可话锋一转,竟是如同腊月寒冬般冷冰冰的:“但凡对我穆府忠心不二的人,我都会善待他们,可同样的,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一样没一个好下场。” 她这话是同白芷说的,却又意味深长的抬眸看了一眼文姨娘,那一眼直叫文姨娘佷不能一头撞死算了。 白芷哭得伤心欲绝,复又匍匐下去一个劲的磕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知错了。” 她晓得这一回她定然讨不找好了,自打上回叫穆明舒捉住关了两日,她给主子传达了几回消息,可主子那边已经不相信她了。此番她冒险叫文姨娘拼一回,不过也是自个想拼一回罢了,可如今栽了,栽了便栽了,她也认,只不过不能就这样算了。 穆明舒冷笑一声,问文姨娘:“文姨娘,你觉得你这丫鬟应当如何处置?” 文姨娘瞧见白芷那一脸的血迹,很是不忍,虽然心里责怪她当初不该唆使自个去追随穆礼,可到底还有主仆情分在,她咬着唇半响才瓮声道:“将,将她贬去浣衣房便是。” “呵呵……”穆明舒轻笑两声,仿佛遇到十分好笑的事儿一般,她目带嘲讽的看着文姨娘,笑问道:“你可知那两个放你们出府的门房如今如何了?” 文姨娘同白芷皆是心中一惊,便见穆明舒一声令下:“带上来。” 便有两个粗使婆子揪着两个着灰衣的男子上前来,一个年纪稍长留了一把胡须,佝偻着背,另一个还是青年小生,瘦瘦弱弱贼眉鼠脸。 两人后背的衣衫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行过杖责,面上也是一片血色,还有鲜血从口中蔓延出来,最为恐怖的是面上用烙铁生生烙下一个“奴”字,既狰狞又吓人。 文姨娘将将才瞧了一眼,便吓得尖叫起来,原本低眉敛目的白芷闻得文姨娘如此,也才抬眸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吓得双目瞪得大大的,身子越发抖得厉害。 这两人不仅受了五十大板的杖责,还剪了舌头,烙上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印记,这比杀了一个人更加恐怖。 文姨娘指着这二人,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小心脏却似要跳出来一般,着实吓得不轻。 穆明舒把玩着腕上金镶玉的芙蓉雕花镯子,漫不经心的笑道:“你们瞧着,这两人自来爱将府中的事儿往外头抖,如今却是甚个都说不出来了罢。” 她的目光又转到白芷同文姨娘身上:“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就要负什么样的责任,自打你们愿意跟随那头的主子时,便应该晓得这个道理才是。” 又道:“所以你们还妄想自己还能有个好下场?” 第八十章:下场(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的面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那两个灰衣男子只看一眼,便忍着伤痛“噗通”一声跪下来,不住的磕头,嘴里呜呜的不知道说什么,血水从他们口中流出来,滴落在青石地砖上,溅出朵朵血花。 那模样甚是吓人,犹如地狱里头惨死的恶鬼一般。 文姨娘吓得面色青白,嘴唇发抖,捂着心口不住的喘气,口中喃喃道:“不关妾身的事,不关妾身的事。”她摇着头,伸手指着白芷:“都是这个下贱的奴婢,都是她唆使的,妾身,妾身也不愿意的……”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显然被吓得不轻。 穆明舒嫌她吵得慌,眉眼一动,立在身旁的问夏便面无表情的走到文姨娘跟前,道一句:“得罪了。”这才干净利落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捏着文姨娘的下颚,迫使她吞了下去。 文姨娘绕着喉咙,不住的咳嗽,想说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同那两个被剪了舌头的人一般,发出呜呜的声。 文姨娘说不出话来了,吓得眼泪止不住的流,伸手抠住喉咙引出一阵干呕来,哪里还有别的,那药丸只怕早就化了。 穆明舒无暇理会她,只挥挥手道:“将这两人都绑了,送去他们主子那,好叫他们死也死得明白。” 立马便有婆子上前,轻轻松松的就把两个张着血口呜呜叫的人给带了下去。 白芷也吓得面色惨白如纸,她是不晓得原来穆明舒的手段竟然这般毒辣,丝毫不准备给他们一条生路。 当下哆嗦着嘴,又猛的磕起头来:“县主,县主,奴婢,奴婢愿意将功赎罪,求县主给条生路,求县主给条生路。” “生路?”穆明舒讥笑:“本县主何时不曾给你们生路了?”突的声音一冷,叫人无端升起几分恐惧:“你们这些人可曾给过我们生路?可曾给过穆府生路?” “你们吃穆家穿穆家,生活都在穆家,结果还不是照样吃里扒外,要置穆家人与死地。替你们主子办事而出卖我们的时候,可曾要过给我们生路了?” “你倒是说说,本县主凭要什么要给你生路,你又凭什么能让本县主给你生路。” 穆明舒是真个生气了,玉手一拍案几,震得几案上的茶碗发出一声脆响,一碗清香的六安瓜片尽数撒泼在案几上。 一想到前世穆家或许就毁在这些个看起来不起眼,却吃里扒外的东西身上,她就火大得很。 除却那两个门房同白芷,还有府中其他几只鬼,每一个都是府里头的家生子,自小就是靠穆府养活大,这些人在穆府生活了那么多年,感谢过穆府吗?对穆府有一丝情感吗?都没有,他们不仅不感激穆府,反而还要出卖穆府,替他人办事。 所以,穆明舒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的意思,像白芷这种两边倒的更加叫她看不上。 白芷是彻彻底底的见到了穆明舒的手段,她晓得,府里的细作只怕都暴露了,可她还是想给自己求一个机会,她还不想死。 她的额头磕在青石地砖上不住的发出闷响声,鲜红的血液顺着额头流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也糊得到处都是,越发叫人看不得。 “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鬼迷心窍,是奴婢一时把持不住这才误入了奸人的圈套,求县主大发慈悲,奴婢不奢求您的原谅,只求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求求县主了,求求县主……” “将功赎罪?”穆明舒嗤笑:“本县主可稀罕,似你这种人,还需要赎什么罪。” 穆明舒面上带着冷意,轻轻闭上双眸,慵懒的靠在官帽椅上,说:“问夏,你说,将她弄哑了,卖到清楼里去做最下等的ji子,你说如何?”语气轻轻柔柔,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问夏面无表情的回到:“自是好的。” 清楼里头的伎子也分三六九等,最下等,伺候的不过是些泥腿子,每日里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干活,攒得两个铜板便也来寻个乐子,裤子一脱一提,抛下三四个铜板就算了了。 白芷想都不敢想那些肮脏的男人伸出粗糙或许还带着泥的双手触碰在自个身上的感觉,她此时此刻的面色根本不能用惨白来形容,整个人吓得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穆明舒。 穆明舒缓缓睁开双眸,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怎了?怕了?” 原本还在抠喉的文姨娘也不折腾了,整个人傻愣愣的看着穆明舒同白芷,一颗心狂跳不止。 伎子对于她们这种良家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更莫说一个下等的伎子,穆明舒这一招实在是狠毒,比直接杀了白芷还要可怕。 “你们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些个做甚?” 白芷哆嗦着唇,也不磕头求饶了,她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姑娘,定然是说到做到的,不说别的,就瞧那两个门房便晓得了。 “县,县主,你,你杀了奴婢吧,奴婢不想去楼子里,做那下等的伎子,你杀了奴婢,给奴婢一个痛快吧。”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又一把的,额头的鲜血顺着脸蛋流下来,已经是十分赫人。 “可本县主不想给你痛快……”穆明舒声音拖得绵长:“本县主如今是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呢。” 白芷整个人哆嗦着,双手紧紧抓住衣衫的下摆,死死的咬着唇,面如死灰,可一双眸子却散发着狠历的神色。 穆明舒大抵是觉得乏了,也不想再同白芷说什么,轻蔑一笑,挥挥手便道:“带下去吧,这等人多留在穆府一刻都叫人觉得空气都浑浊了。” 自有两个婆子上前,一个架一边,直接就要架着白芷出去。 白芷一想到日后都要在那等龌蹉的地方伺候那些肮脏的男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狠狠的推开两个婆子,整个场面顿时就乱了。 问夏忙将穆明舒护到身后,就怕白芷起了歹心,会对她不利。 白芷倒是想对穆明舒不利,可她也晓得自个还不等走近穆明舒,定然就叫这些个下人给绑了,更莫说要对她做点什么了。 她仰天大笑,指着穆明舒用尖锐的嗓子说道:“穆明舒,你不得好死,你以为杀了我们这些人,就能给主子添堵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我们主子只要想你们穆府覆灭,定然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等着瞧吧。” “哈哈哈哈哈,我会一直守在穆府,等着瞧你们覆灭的那日的……”白芷像个疯子一般,一把将还戴在头上的头盔扔得远远的,狂笑着推开要抓她的婆子,一个狠劲,撞在雕花红漆粱柱上。 鲜红的血迹从她的脑袋上迸射出来,溅得后头跟上来的婆子一脸一身都是,甚是赫人。 也不知那个婆子多一句嘴,说道:“天哪,这是脑浆。”引得一众下人各个起得一身鸡皮疙瘩。 穆明舒到底是个姑娘家,面上强撑着一片镇定,可一颗心也不住的狂跳,久久平复不下来,这一世她是一回亲眼瞧见有人死在自个跟前,还是叫自个逼死的。 问夏适时的挡在穆明舒跟前,就怕她受惊过度。 可自个却瞧得清清楚楚,白芷头上的头骨都裂掉了,脑浆顺着头骨的裂缝流得满地都是,依稀还能看见粉红色的人脑沾着血迹。 有个婆子大着胆子上前探了回鼻息,又见白芷瞪大的双眸很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死,死了。” 曾妈妈同穆明洛穆明潇在隔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曾妈妈毕竟是经过事的人,虽然不曾料想白芷就这样死了,可到底还算镇静;穆明洛白着一张脸,胃里头直翻腾,身上也是层层冷汗,整个人虚脱一般靠在紫檀木官帽椅上,半响都缓不过来;而年纪最小的穆明潇,已经被方才那一幕吓得小声哭起来了,连带着看穆明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穆明舒自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背已然出了一层薄汗,手心都是冰凉的,声音淡淡的开口:“埋了吧。” 又将目光移到已经吐得满地污物的文姨娘身上:“文姨娘,如今府中不太平,你还是在挽月苑好生歇着。” 这便是变相要软禁文姨娘了,可此时文姨娘早已狼狈不堪,方才又看见白芷的下场,哪里还敢道声不,只如小鸡嘬米似得拼命点头。 “送文姨娘回院子,好生伺候着。”穆明舒眉眼一动,便有婆子来请文姨娘移步。 穆明舒也跟着起身离开此处,才走至转角处便扶着墙角狠狠吐了一回,直将黄疸水都吐了个干净。 问夏白着脸扶着穆明舒,担忧的问:“姑娘,你还好吧?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穆明舒此刻的脸色比问夏的还要白,整个人无甚精神的靠在她身上,摆摆手:“无事,第一回罢了,日后只会见得更多。”说完又强迫自个站直身子,一派端庄稳重的往韶华苑走去。 曾妈妈回头就将这事儿同刘氏说了,刘氏捂着心口问道:“真个死了?” 见曾妈妈点头,刘氏的语气便越发愧疚:“此事,本应该叫我自个来处理的,哪里有她一个姑娘去做这等事儿。” 曾妈妈劝她:“夫人,你就放宽心,我瞧着大姑娘做得挺好的,敢打我们穆府的主意就应该这样,你就是太心善了。” 刘氏没说话,只伸手轻轻覆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神色难辨。 等到了夜里,韶华苑那头便十分的不太平。 第八十一章:好久不见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回了韶华苑便歇着去了,就连午膳也不过用了两口便撤了,连着歇到晚膳时分,问春撩帘唤她起身用膳,这才见她面色潮红,嘴唇发白,一探额头,竟是高热起来了。 吓得忙叫大夫,煎药,灌药。 韶华苑这头动静大,就是刘氏那头也惊动了,亲自过了探得一回,直坐到日落西山,月上梢头,又嘱咐丫鬟婆子好生照看,这才回自个院子去。 穆明舒这高热来的快去得也快,待到半夜的时候,便退了下来,人也清醒了。问春见她精神好了许多,又伺候着她用些许清粥,还能靠在大引枕看会书。 问夏撩了帘子进来,问道:“姑娘,少爷正在外头,问你好些没呢?” 今日穆礼出征,温子然只早上的时候赶回来送穆礼出门,便又回太医院当差了。本是想着明儿沐休,今夜换了值便回穆府歇一晚,不想才将将入府便听到穆明舒不舒坦的消息,又听闻今日发生之事,到底忍不住还是过来看看。 此番见她院子里头灯火通明的,没不曾走近便闻到一股子药味,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情况,又见问夏正在外头,便问了一句。 穆明舒闻言,便合上正在看的书籍,坐直了身子,轻声道:“叫哥哥进来罢。” 问夏复又掀了帘子出去,问春取了件丁香紫的披风同穆明舒系上。 温子然撩帘而入,身上还穿着在宫里当值的官服,面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万分关切的看着穆明舒,瞧她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便问道:“吃了药可好些了?” 穆明舒点点头,歉意一笑:“倒是叫哥哥担心了,这般三更半夜的还来瞧我。” 温子然寻了个位坐下,复又想起听闻的事,到底忍不住叹口气责备她:“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只管好好当个姑娘,何必去处理这些事儿,虽说舅父如今出征在外,可到底还有我在。” 穆明舒知晓他的意思,一个姑娘家此番行径,叫那等心怀鬼胎的人知晓了,还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呢。 虽然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虚有的东西,不过还是顺着温子然的气道:“我也是气得狠了。” 她嘟着嘴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叫温子然简直拿她没办法。 “你也晓得,咱们这府里本就不太平,上回我放过她,那是因为没出甚个大事出来,此番她竟然挑唆文氏去西北。” 说到这里,穆明舒又忍不住的带了几分气:“那西北是那么好去的吗?叫那等有心之人晓得了,往上头参一本,我们这一家老小都不够死的。” 都说有女人的地方必然有纷争,可有男人的地方也同样有纷争,此次穆礼领军出战本就已经叫一些人存了看好戏的心态。那等自来看不上穆礼的人,都等着呢,就等着挑他的错处。 一个文姨娘算不得什么,隐藏身份进了军营便进了军营,可要是叫人发现了,再冠个莫须有的泄露军情,通敌叛国,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儿,到时候别说穆明舒,就是天皇老子都救不了穆礼。 温子然说不过她,只得重重的叹口气:“行了,行了,你最有理。”说着无奈的伸手点点她,复又叮嘱道:“记得,下回不管有甚个事都要忍忍,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温子然的神色一变,忽的凌厉起来:“我们穆家也不是随意可以叫人这般欺辱的。” …… 这两兄妹还若无其事的坐在屋里头叙话,穆府外头却已经开打了一轮了。 墨竹抹了一把被溅得满脸血迹的面庞,叫苦道:“我的爷,为了您未来的夫人,小的可是拼了小命,您回来可得好好奖励一番才行。” 今儿午膳十分,宸王府便收到了一份大礼,用红漆描花木箱装着的,直直抬进宸王府里头。 沈初瑶彼时正同赵奕彴用午膳呢,见这么大个箱子抬进来,还问了一句:“谁家送的?” “是穆家,说是特意花了心思挑选出来,送给王爷同王妃的践行礼。”一个为首家丁道。 沈初瑶看了赵奕彴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这才松口气:“那便打开来瞧瞧吧,本王妃倒是好奇她能送些甚个好东西。” 宸王夫妇要回封地也不是什么秘事,再加上他们也不曾刻意隐瞒,所以,自打赵奕彴上奏那天开始,便已经有许多人知晓了。况且,嘉文帝也已经准了,只待过了这个夏天便走,此番收到践行礼便也不稀奇。 “是。”那家丁应得一声,便上前两步打开红漆描花的木箱,沈初瑶探个头出去,便见两个血一样的人被捆得紧实,蜷缩在箱子里头一动不动。 那两人衣衫破烂,面上身上皆是血迹,就连木箱的箱底都沾染了满满的鲜红血迹,瞧着甚是赫人。 “啊……”沈初瑶吓得面色青白,惨叫一声,顺势躲到赵奕彴身后,梨花带泪的说:“爷,爷……”后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奕彴神色阴郁的看了木箱里头的人一眼,这两个人或许他并无印象,但是穆明舒敢明目张胆的将人送过来,必定是知晓了自己在穆府安插眼线之事,当下面色一沉。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挑衅吗?还是警告?还是别的意思? 又突的想起那日在翠竹林之事,赵奕彴蓦地生出一股耻辱感,他的下头,如今还疼着呢。 “沉塘吧。”他手一挥,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看来穆明舒是个有本事的,不过有本事的人通常只能当同盟,倘若是对手,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调动了暗中培养的势力,准备夜袭穆府,务必要将穆明舒直接弄死,就算不能弄死也必须要叫她毁了。 可赵奕彴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培养出来的人,连穆府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弄死穆明舒了。 自打前几日穆明舒在翠竹林叫赵奕彴掐了那一回,赵奕衡便设下防护,将自个的暗卫拨了一大半过来,目的是务必要保证穆府的安全,特别是他出征在即,更加要加强穆府的防卫。 似穆明舒受伤这样的事,自是不能再有第二回。 赵奕彴的人进不了穆府不说,还损了好几个功夫不错的人,气得他狠狠将书案给锤烂了,放下狠话:“赵奕衡,穆明舒,且等着,但凡跟本王做对的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日本王定当要你们跪地求饶,生不如死。” …… 到底谁生谁死这事儿暂且无人知晓,不过穆府的人比宸王府的人过得要舒坦那就对了。 第二日便是温子然生辰,往年温子然游历在外,生辰的时候记得便自个吃碗长寿面,不记得了便也得过且过就算了。而今年他回来了,也没有大办的意思,毕竟他还年轻,又是散生,便一家人一块吃顿饭也就算了。 尽管经过昨日那样的事,虽然叫大伙吓得不轻,可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不是。 大厨房里头天还没亮就开了炉,又是和面拉面条,又是蒸寿包煮红鸡蛋的忙得不亦乐乎。 温子然,穆明舒,穆明潇同穆明洛也都一大早的穿戴好去刘氏院子里头准备用早膳。 刘氏正梳洗完毕,她今日穿了一袭正红色的烟罗纱齐胸襦裙,恰好遮住微微隆起的腹部,面上不施粉黛,颇有出水芙蓉之色,三千发丝梳了个灵蛇髻,带了两支宫花,瞧着如同那新婚的少妇无甚区别。 她从内间出来,就见这几个孩子,个个穿着家常的衣裳,仿佛同往日无甚区别一般,顿时面一红,看来是她太郑重。只得轻咳一声掩饰自个的不自在:“都来了。”又问穆明舒:“你身子可大好了?昨儿还发热的呢。” 穆明舒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经完全好了,闻言便道:“好了呢,舅母那般关心我,要是再不好,岂不是叫你白白担心。”又捂唇一笑道:“舅母这身衣裳好看,瞧着如那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回头我也按着这个做一身。” “就你贫嘴。”刘氏知晓自个被穆明舒打趣了,也不恼怒,在她心里,甚个事体都不如这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好。 穆明洛也跟着笑:“娘,大姐姐要做新衣裳,我也想做呢。” 穆明潇也跟着点头:“娘,大姐跟二姐都有,我也要。” 刘氏拿手指点点这几人,笑骂道:“感情你们是合起伙来撬我库房呢。” 姐妹三人相视一笑。 温子然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负与身前,也跟着笑,他在外头游历那些年,虽然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可到底有些温情是感受不到的,比如现在。 几人围坐在一块,陪着温子然用了长寿面,红鸡蛋,寿包,简简单单却又温馨的早膳。 用完了早膳,几人又围着一块喝茶,叙两句话,便听门房来报:“清河郡主来了。” 穆明舒意味深长的看了温子然一眼,笑道:“哥哥,你瞧清河郡主对你多上心,这般早就来了。” 说完也不看温子然的反应,便起身去外头迎杨清河。 今日的杨清河穿了一袭鹅黄色滚雪细纱蝶纹拽地望仙裙,梳了飞仙髻,戴了支镂空飞蝶金步摇,略施粉黛,步步生莲,聘聘婷婷,同往日的英气不同,今日颇有几分温婉的气质。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那男子身形欣长,却瘦瘦弱弱,皮肤白皙却并非正常的白,剑眉星目,鼻子高挺,薄唇轻抿,容颜俊俏,气质儒雅。 见了穆明舒,面上勾起一抹灿烂如三月暖阳般的笑意:“仙慧县主,好久不见。” 第八十二章:游玩(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仙慧县主,好久不见。” 穆明舒僵着笑意,眸色奇怪的看了杨晋一眼,心道:有病的人果然不一样。 距离第一回见杨晋,统共不过几日,如今她嗓子都还没好全呢,怎的就好久不见了。 不过即便心中腹诽,穆明舒还是笑着回一礼:“杨公子,好久不见。” 这一个两个文绉绉的,叫杨清河甚是吃不消,她腆着笑,一把勾住穆明舒的胳膊便往正院里头走:“明舒姐姐,子然哥哥今儿可是沐休在家的?” 又用眼神示意跟在后头的杨晋:“我这四哥哥听说子然哥哥是太医院里头的温小太医,非说要见一见。” 穆明舒眨眨眼,神色暧昧的说:“在呢,昨儿夜里就回来了,你怎的不来早点,兴许还能尝尝我们厨子做的长寿面呢。” 杨清河晓得穆明舒是打趣她,却也不羞恼,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倒是想早点过来尝尝呢,可我娘不许。” 说起玉和长公主,杨清河又有点发愁,以往自来都是比较放纵她的,如今也变得唠唠叨叨的,总叫她少点出门,多点在家学学规矩,也差不多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可不能这样野了。 要不是今儿杨晋同她说好话,她还出不来。 穆明舒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笑道:“无事,一会叫厨房再上一碗便好了,还有寿包同红鸡蛋,你……”说到这里穆明舒又看了杨晋一眼道:“你们一会都尝尝。” 杨晋回穆明舒一笑,将将才点头,便听见杨清河道:“吃什么寿面啊,今儿这么好的日子当然要去外头吃些新鲜的东西。”她也转过头讨好似的看了杨晋一眼,笑道:“我这四哥哥极少时候能出门,如今好不容易出门了,我们不如去外头玩会儿,中午便去新东楼用膳,那里的烧鹅还不错,听说最近又新出了几样点心,做得又好看又好吃的。” 穆明舒看了一脸无奈的杨晋,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可杨公子的身体……” “不是有子然哥哥这个太医院的太医在吗?怕什么。”杨清河急急道,生怕穆明舒拒绝了,又赶紧求救似的看着杨晋。 杨晋真是被杨清河这模样搞得苦笑不得,倒也顺着她的意思道:“我的身子无甚大事。” 杨清河跟着点头,一脸期望的看着穆明舒。 “我倒是无所谓,倒是不知哥哥如何。”穆明舒正说着,已然到了正院,小丫头笑眯眯的请了安,掀起珠帘往里头报了一回。 穆明舒这才领着杨清河同杨晋进屋去,两厢互相见礼,入座,自有小丫鬟奉了茶上来。 才说得两句话,杨清河便迫不及待的冲穆明舒眨眼睛,示意她把今日的行程说一下。 穆明舒好笑,特特捧着茶碗当作没看见,急得杨清河抓耳挠腮的,好半天自个憋红了脸说道:“穆夫人要不要同我们去玩儿。” “啊?”刘氏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杨清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穆明舒轻轻放下茶碗,意味深长的看了温子然一眼,这才接了话头:“是这样的,舅母,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有点多,想着不如今日趁着哥哥生辰一块出去玩闹会,叫大家也开心开心一下。” 杨清河跟着猛点头。 刘氏捂唇一笑,道:“你们后生去就罢了,我就不去了,更何况我身子也不甚方便。”又同温子然道:“你年纪最长,同他们一块出去,要好生照看着些。” 温子然起身行礼,应到:“舅母放心。” 从头自尾都不曾有人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去,这事儿便定了下来。 刘氏又道:“多带几个人出去,也安全些。”又转过头看着穆明潇道:“你年纪太小,外头人多杂乱的,就莫要去了。” 穆明潇原本兴奋的面色一下子垮了下来,瘪着嘴不情愿的应了下来。 穆明洛看她那委屈的模样,便伸手点点她额头:“别不开心了,家里事多,二姐姐也去不了,咱们可是有伴了。” 穆府里头最近不太平,昨日又出了那样的事,那些个潜伏在府里头的细作也都被一一揪了出来。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那些人还得添补上,如今府中大小事又都落到穆明洛手上,是以她成了整个府里头最忙的人,尽管她也想跟穆明舒一块出去玩,不过到底还是正事要紧。 如此她便又同穆明舒道:“大姐姐,府里头如今乱着,我就不去了,不过你回来的时候可记得带新东楼的烧鹅给我们才行。” 穆明舒还没说话呢,杨清河忙点头应下:“没问题,不止新东楼的烧鹅,就是新出的点心也一样给你们带一份,保准你们心满意足。” 此番出行,便只得温子然,杨晋,杨清河同穆明舒四个人了。 “我们去法华寺吧,那儿今日赶集,甚是热闹。” 告别了刘氏,四人才将将出门,杨清河便道,此番行程她计划了多日,可谓用心良苦。 法华寺就在城内,没有弘法寺那般宏伟壮观,香火也不如弘法寺旺盛,而且去那里的人也多是一些平民百姓,单单而论,法华寺自是不如弘法寺的。 但是,法华寺要热闹许多,那里有赶集的,摆小摊的,比之弘法寺的壮观更多了几分人气,更接地气。 穆明舒同温子然自是没有意见,不过杨晋倒是有些担心:“我们男子倒无事,你们姑娘家在那么乱的地方,那得多带两个侍卫才行。” 杨清河瞪他一眼:“带什么侍卫,带了侍卫还能好好玩吗?” 她自是不愿意带侍卫的,虽然说那些侍卫不会阻碍到自己,可人家瞧你那样子,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杨清河自个倒是无所谓,毕竟她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她就怕温子然不习惯,不自在。 温子然清浅一笑,道:“无事,一会换身简单的衣裳便不会引人注意,到时候我多看着点就可以了。” “对,衣衫我都准备好了。”杨清河忙接话。 她可是真个衣裳都准备好了,不止她们四个人了,就连穆明洛同穆明潇的也准备好了,都是按着个人的身量在成衣店买的细棉衣裳,虽然不如绫罗绸缎名贵,倒也十分舒适。 穆明舒拿着一套橙红色的细棉衣裙,料子虽不及绫罗绸缎,但胜在做工精细,领口处,袖口处以及衣摆裙摆都绣着淡雅的茉莉花,倒是十分合她的心意。 她盯着杨清河看,直看得杨清河粉面带怒了这才笑道:“感情你是预谋好了的。” 杨清河如今也不扭捏,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对,你都不知道我筹划这一日,筹划了多久。”说着,眼眸便向正在同杨晋说话的温子然看去,那眼神温柔至极。 见她如此,穆明舒倒是不好说什么,几人换了衣裳便出了门。 穆明舒同杨清河还是乘的杨府那辆华盖马车,杨晋同温子然倒是骑着马跟在跟在马车后面,一路行一路说起来医理来。 杨清河撩帘往后面看了一眼,撇撇嘴道:“一个久病成医,一个自小学医,倒是投缘。” 穆明舒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又有些好奇的问:“杨公子这病是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后来才有的。” “我也不知。”杨清河是真个不知道,自她懂事以后杨晋便是这番模样,也没人同他说过到底怎的回事:“不过头些年倒是有个游僧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早些年的时候,杨府的确有个游僧替杨晋算了一卦,说他最多活不过二十岁,可这些年来,杨晋的身体调养得比早些时候好得多了,虽还有人惦记着这事,但大体也觉得那游僧是个骗子。 穆明舒也不好接话,只将话题移到别处。 还距离法华寺有段路的时候,便弃了车马,四人一同步行前往法华寺。 不得不说,法华寺的确比弘法寺热闹许多,一路上皆是小摊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有卖吃的,用的,玩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却叫杨清河同穆明舒很是惊喜了一把。 除了小摊小贩,还有穿着普通的少年少女嬉戏游玩,有那拿着篮子特意来烧香拜佛的妇人,佝偻着背拄着拐杖一步一歇的老妪,甚是热闹。 穆明舒四人换了衣裳,穿梭在人群中,倘若不是特意打量倒也不起眼,顶多只能算是家中稍微富裕的。 杨清河立在一个陶艺的小摊前,拿着一对小陶人舍不得放手,那小陶人做得胖嘟嘟的,穿着花衣裳,梳子小辫子,一男一女各一个,瞧着甚是可爱。她抬眸可怜兮兮的望向站在身旁的温子然,意思是想买。 温子然无奈一笑,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问那卖货的老头子:“大叔,请问这个怎么卖?” 那老头子是个来事的,撸了一把半白的小胡子笑道:“十文钱一个,两个二十文。” 待收了温子然的钱,又笑着说一句:“公子小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好姻缘。” 说得杨清河面色一红,羞涩的转过身便走,才将将走出两步就叫人给撞了一下,要不是恰巧温子然跟在身边扶了一把,定然要摔着。 那撞人之人晓得自个撞了人,转过身匆匆道一句:“对不住。”便飞也似的跑了。 杨清河站直身子,怒骂一句:“赶着去投胎啊。”话说出口又立马后悔了,抬眸悄悄打量温子然神色,瞧他并无嫌弃之意这才松口气,说道:“那人也忒无礼了。” 又习惯性的伸手扶一扶头上的发簪,却一摸一个空,这才惊叫一声:“哎呀,我的簪子不见了。” 第八十三章:游玩(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杨清河虽然换了细棉布的衣裙,可到底没舍得将头上那只镂空飞蝶金步摇给摘掉,只没想到,那贼人竟然这么大胆敢摸她头上的东西,当下便也不管不顾的追了上去。 穆明舒看得真切,暗地里偷笑一回,面上却一片紧张:“哥哥,你快看着清河点,切莫叫她吃了亏。” 温子然面上有些犹豫,开口道:“明舒,你……” “无事我同杨公子在此处等你们,万一若是走散了,我们只管在新东楼碰头便是了。” 温子然看了看神色自若的穆明舒,又看了看瞧着嬴弱不堪的杨晋,又想着独自走远的杨清河,到底还是对杨晋道:“杨公子麻烦你了。” 杨晋面上笑得和煦:“不麻烦,清河麻烦温公子了才是。” 温子然不欲多说,点点头,转身便小跑追上杨清河。 瞧见一先一后离去的背影,穆明舒这才忍不住捂唇一笑。 她的眉眼笑起来弯弯的,长长的睫毛如同羽扇一般,那笑意如同三月的春风,叫人莫名的心动不已。 杨晋转过头,捂着蓦然噗噗跳的心口,面色发红,一语不发。 一看见杨晋捂住心口的动作穆明舒便警惕起来,生怕他会同那日一般发病,忙问:“可是不舒服?” 杨晋摇摇头,也不好说别的,只道:“只是日头有些大,晒得人不甚舒服。” 如今快要进入六月了,每日早晚虽然还有些凉意,可白日里有日头的时候却也十分炎热,有那不耐热之人也早已经换上夏裳了。 穆明舒闻言也不敢疏忽,忙道:“那,我们去那边的茶摊坐着歇会吧。” 她指着一处小茶摊,那茶摊虽小,此时坐落的人也不多,一眼看去瞧着十分干净。 杨晋知晓穆明舒是关心他,自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两人便并肩往那处茶摊而去。叫了两碗粗茶,穆明舒不过略微用了两口便再也喝不下了,只同杨晋说些有的没的。 话说杨清河明明看着那偷她发簪之人往这个方向跑的,却怎么越追却越是瞧不见人影了,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单手叉腰怒骂道:“哪个王八羔子竟然连本姑娘的簪子都敢偷,看本姑娘回头抓到你了不剥皮抽筋。” 那支簪子是月宝斋新出的,样式新颖独一无二,她统共都还没戴过两回,就叫人给摸了去,可不叫她气得牙痒痒的。 一转头又看见站在身后的温子然,顿时面红耳赤,讷讷的替自己辩解:“我,我叫这贼人给气的语无伦次了。” 温子然面色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还未说话,便又听见杨清河嘀嘀咕咕的小声说道:“那支簪子我统共只戴了两回。” 温子然抬眸打量了方才那小贼逃跑的路向,复又垂下眸子轻言道:“我瞧着也追不上了,不如回罢,一会有看到好看的簪子,再买两支便罢。” 杨清河扁扁嘴,到底没说话,她那支簪子在月宝斋可是叫价六十六两白银呢,倒不是觉得它多贵重而是真个喜欢罢了,而且是独一无二,世上仅有一支。 如今没了,说不可惜是骗人的。 温子然瞧她那样子也知晓是不甘心,不过既然都追不回来了又能如何,只好耐着性子哄道:“下回我替你做一支吧,虽然不见得比你丢的这支名贵。” 杨清河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方才那股子抑郁之气霎时间烟消云散,用力的点点头,连说三个好:“我不介意名贵不名贵的,可你答应了可是要说到做到的。” “自是。”温子然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他做的东西能值几个钱,只怕连月宝斋里头那些贵重首饰的零头都够不上,却还叫她高兴成这副模样。 两人达成共识,杨清河便也不再计较那只被小贼摸走的簪子,高高兴兴的跟在温子然后头往回走。 法华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方才他们绕了不少路,此番往回走还得绕回去。 温子然站在一个小摊前问路,杨清河便站在后头,阳光打在两人身上,勾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杨清河面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对着温子然的影子,轻轻的伸出手,刚好能拉住他影子里头的手。 “你在做什么?”温子然一转身就看见杨清河一脸的怪异。 吓得杨清河猛的将双手背到身后,面上顿时浮现一丝不正常的红润,却还一本正经的说道:“无事,就是玩玩影子。”说着还用眼光示意地上两道欣长的影子。 温子然看了一眼,无奈的笑笑,果然是还没长大的孩子。 两人走回方才同穆明舒分别的地方,只见四周来来回回穿梭的人群,哪里还有穆明舒同杨晋的身影。 温子然不悦的蹙眉,方才穆明舒还说会在此处等他们的,怎的这般快就不见人影了。 还是杨清河眼尖,看到一处茶摊的老板娘耳中带了一副珍珠耳坠,同温子然说了一句,便上前同那老板娘搭起话来,不多时便又蹦蹦跳跳的回到温子然身边:“走罢,他们去圭峰山了。“ 温子然诧异的看向杨清河:“你怎晓得?” 杨清河咯咯笑:“我还晓得方才明舒姐姐同我四哥哥在那茶摊上用了碗粗茶。”她没说的是,这两人没一个身上带银子,只好将穆明舒今日所戴的耳坠拿来抵押了。 圭峰山算不上十分高陡,但在京都城内算是比较高的山峰了,似杨清河这种养在深闺里头的姑娘家,想要徒步行上去,俨然是吃不消的。是以她走到一半便已经走不动了,靠在路边一棵大树上,插着腰直喘气。 温子然到底是在外游历多年了,此番依旧气息平缓,丝毫没有因为徒步行了这半天而呼吸絮乱。 “我,我走不动了,要不,要不你先上去,我在这里等你们。”杨清河大口大口的喘气,她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体能了,没想到,才行了一半就吃了瘪。 此处虽不是荒山野岭,但到底人烟稀少,要将杨清河一个姑娘家丢在此处,也委实不妥当。 可自打穆明舒同赵奕彴退了婚之后,便诸多磨难,又怕此番穆明舒独自上圭峰山上头有什么吃亏的地方。 温子然抿着唇,眉头紧紧的蹙起,他既不能丢下杨清河,可又放心不下穆明舒那头,顿时头疼的厉害。 杨清河将他的面色一一看在眼里,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喜意的,此番又歇息了一会,也无方才那般累得很,便道:“要不,要不你拉着我上去,借我点力。” 温子然依旧蹙着眉头,拒绝道:“不可,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大都的风气没有前朝那般古板,对男女大防这一块也宽松许多,但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光天化日之下牵手而行,到底叫人看不轻。 杨清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气,不过她脑子一转便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伸手递给温子然:“那,拉着这个总行了吧。” 温子然看了看她手中的帕子,又看了看杨清河,又想起穆明舒,到底妥协了。 杨清河将帕子对角折好打了个死结,温子然拉一头在前边走,她自个拉一头在后面跟着,此番一前一后十分怪异的往圭峰山上走。 有那过往的行人,还忍不住的多看两眼,直叫温子然面红耳赤,步伐也越行越快,却冷不丁的叫跟在后头的杨清河撇了脚。 温子然是大夫,一看那伤势便知道扭了脚踝,虽然问题不大,可路是不能走了的。 杨清河抬起雾蒙蒙的双眸,可怜兮兮的模样叫温子然很是不忍,偏偏她还体贴的说:“我,我这番定然是走不成了,反正也差不多快到山顶了,不如你先上去同我四哥哥说一声。” 温子然万分无奈的叹口气,直觉今日真是够背的,却到底在杨清河跟前蹲下身来:“我背你上去吧,叫你一个姑娘家独自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不,不好吧。”杨清河赫然,她倒不是说男女大防,她是怕自个会不会太重压到温子然了。 而温子然的理解却又同杨清河不一样,闻言思索一番,点头道:“是不太好。”顿了顿又道:“倘若真个对你的名节有所影响,我身为医者也愿意对你负责。” 这话虽然是站在一个大夫的立场上说的,却也叫杨清河的面色红得滴血,瞪着双眸讷讷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头一向大大咧咧的杨清河此番倒是扭扭捏捏起来了,磨磨蹭蹭的半天都没敢动。 温子然蹲得都脚麻了,无奈只得起身,对她拱拱手:“得罪了。” 这才一伸手将她直接拉过来贴在他的背上,背着她便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圭峰山上头去。 杨清河紧紧搂住温子然的脖子,面上带着狡黠的笑意,问道:“你方才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那你此番还背着我上山,岂不是娶定我了。” 温子然:“……” 而穆明舒同杨晋两个人已经在山顶上头逛了一圈了,看看这儿的景致,赏赏那头的花草,走走停停,也不用刻意,想到什么话便说什么,竟然相处得十分融洽。 两人都要准备下山了,这才看见温子然背着杨清河上山来,叫他们吓得一跳。 待问过因由,穆明舒这才奇怪的将二人打量一遍笑道:“难道你们不晓得山下有竹撵可乘吗?” 第八十四章:说媒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温子然一脸懵然,他是真个不晓得有竹撵可乘,况且这一路上来也无见有竹撵。 杨清河却是微微有些心虚的摇摇头,她是晓得有竹撵上山的,不过想着能同温子然多单独相处一会罢了,只是不晓得会把自个搞得这般模样。 穆明舒一瞧就晓得这其中必定有问题,但也不戳破,只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如今时候也不早了,眼瞧着就要日上中天了,总不能就在这山峰里头待着吧,况且他们事先也无准备,并不曾带吃食上来。 所幸穆明舒同杨晋是乘坐竹撵上山的,此时那两乘竹撵还在等他们下山,正巧叫人抬着受伤的杨清河下去。 因着杨清河脚踝受了伤,便也不适合再玩下去,几人下了山便直接去了新东楼,用了午膳,杨清河的马车将穆明舒送到穆府,又顺便换了衣裳,这才回自个府里头。 马车才将将进府,温子然差人送来的药便送到了。 杨清河粉面含羞,自个捧着药一瘸一拐的就钻进屋里头不出来了。 她将那一对小陶人儿同那副纸鸢放在一处,拖着下巴就只知道看着这两样东西傻笑。 因着脚上受了伤,玉和长公主心疼得不得了,就连黄昏时分同杨老太君请安就叫她给拦了。 杨家家大业大,人丁也兴旺,虽然后辈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可到了杨老太君跟前也都规规矩矩,做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样子来。 杨老太君今儿一瞧杨晋就觉得他同往日不一样,面上红润,眉眼带笑,还问得一句:“今儿同清河那丫头出去玩得可开心?” 杨晋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回答道:“回祖母,甚是开心。” 今儿杨晋要同杨清河出门杨老太君是知晓的,因为她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孙儿平日里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此番主动提出要出门还是第一回,喜得老二媳妇陈氏到她跟前来说了又说。 杨老太君扫视一周也没看见杨清河,顺口就问:“清河丫头怎么没来,可是累着了。” 正端坐着喝茶的玉和长公主轻轻的放下茶碗,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笑道:“她跟个皮猴似的,精神劲可足着呢,不过是出去一趟扭了脚踝,这会正躺着呢。” 顿了顿又看了眼杨晋,道:“这丫头啊,到底是个姑娘家,比不得男子,以后还得拘着才行。” 这意思便是说杨晋这个身为哥哥的跟着出去也不看着点,怎的就叫杨清河扭了脚。 这种隐晦的责备之意杨晋一听便晓得玉和长公主对他不满,顿时面色一变,低垂着头不说话。 杨老太君却当作甚个都没听见似得,只道:“清河那丫头性子活泼是好事,她如今也不小了,能留个几年?倘若真个拘着她,还叫她委屈呢。”她年纪十分大了,一头的银发,笑起来却十分和蔼:“我瞧着晋哥儿每次同清河丫头出去精神头总是比往日要好,日后便多同清河一块玩耍,指不定啊这病就好了。”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叫玉和长公主无法反驳,再加上杨晋这病本就是杨老太君的一个心病,她拿这个来说道,玉和长公主即便心中不乐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捧着茶碗继续喝茶。 得了杨老太君的话,杨清河就跟得了圣旨似得,脚一好便撒欢的往穆府跑,玉和长公主一阻拦,她便可怜兮兮的道:“祖母可是叫清河带四哥哥多走走呢,万一病好了呢。” 气得玉和长公主直拧她耳朵:“祖母说的话你就这般听,娘说的话你就都不听。” 杨清河吐吐舌头,要出门的时候依旧出门去。 杨清河的脚虽然问题不大,可到底修养了十来日才将将好。 而穆明舒也在六月中旬的时候收到赵奕衡从西北带回来的信件,还是夹在八百里加急战报里头送回来的,通过暗卫悄无声息的送到她的妆台前。 穆明舒自来不曾见过赵奕衡的字迹,要不是上头书着玉扇公子的名号儿,她也想不到会是赵奕衡。 那信件上头的字迹工整不足,潦草有余,正所谓一个人的字代表着一个人的性格,瞧着上头的字便也晓得此人放荡不羁。 大军出征那日,赵奕衡临走之时收到的就是穆明舒亲自制的那柄白玉骨折扇,扇骨用白玉雕磨,上头还刻着争先斗艳的梅花,扇面上头画的是一副墨梅图,既大气又雅致。 虽然不如赵奕衡先前折掉的那柄精致,但是却十分对赵奕衡的胃口,是以他得了空便在扇面上头题了字,自喻玉扇公子。 信件上头除了留着玉扇公子四个字,别的倒是没有,只画了一副大气凌然的跑马图。 隔着信纸穆明舒便能想到此番情形是甚个模样,广阔的青青草原,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还有成群的骏马,那些马儿在草原上肆意的奔腾,自由而又洒脱。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覆在那副简陋的墨画中,唇边勾起一丝自个也不曾觉察的笑意,最终将这封信件收进匣子里头,上了锁。 赵奕衡随大军一路赶往西北,蒙古那头却已经士气高涨,接连拿下了两座城池,并将守城的将领人头逐一砍下挂在城墙之上。蒙古兵多为蛮子,夺城之后烧杀抢掠无一不做,就连那幼小的孩童都难逃一死。 赵奕衡同几个年纪小,身手又好的士兵夜探了一回被夺掠的城池,空空如也的城中听不到一丝响动,遍地的血迹流成河一般,而西方已经架起柴堆,点燃火把,正在焚烧大都子民的尸体。 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但是心里却燃气了熊熊的烈火,誓要蒙古好看。 赵奕衡画给穆明舒的画,不过是他在西北见过最美的一幕,一瞬间想要同穆明舒分享,这才刻画下来,夹在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里头顺便稍给她。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杨清河同杨晋俨然已经成了穆府的常客,每每到温子然沐休的时候,兄妹两个便结伴而来,美名其曰杨晋要同温子然交流一下医理知识。 穆明舒只当杨清河是拿杨晋做筏子,倒也不甚在意,他们来便好生招待着,不来,她也乐得自在。 杨晋每来一回穆府,回去的时候都心花荡漾,眉眼里头全是笑意。同杨老太君说起穆家人来,也皆是赞赏之色。 杨老太君吃过的盐比杨晋吃过米的还多,一瞧他这模样便晓得是甚个回事,也不点破,只笑眯眯的问道:“听闻那仙慧县主是个极穷凶极恶之人,此番听你说来,好似又不是那等子回事。” 说起穆明舒,杨晋便面色一红,眉眼里皆是温柔的神色,对杨老太君此番说辞很是不屑:“也不知是哪些宵小之辈说出这等中伤他人的话来,那仙慧县主长得如天仙般不说,还是个极良善之人,又温柔体贴,心思细腻,那传闻里头的自是信不得,信不得,信不得。” 他连着说了三个信不得,直叫杨老太君乐得慌,回头便差人去打听穆明舒的事儿。 这事儿过了还没两日,二夫人陈氏便无意间在杨晋的书房里头见到许多女子的画像。 画的皆是同一女子,那女子或端庄威严,或温柔细腻,或俏皮可爱,天真浪漫,每一幅画都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儿子有了心上人,本来是见极为高兴的事儿,可到了陈氏这里就愁死了,因为那画像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仙慧县主穆明舒。 且不论外头那些谣言是真是假,单单凭穆明舒同宸王退了婚,年纪也不小了,陈氏就觉得她是配不上杨晋的。 她抓耳挠腮了两日,思来思去,无甚法子,还是只能将这件事儿捅到杨老太君那头,以为仗着杨老太君对杨晋的怜爱,定然是会阻止了杨晋的心思。 杨老太君一手拿着佛珠一手敲打着木鱼,低声的将地藏经念了一遍,这才睁开眸子在佛前拜了拜,而后才由陈氏扶着起了身。 “我瞧着穆府那丫头也挺好的,只要咱们晋哥儿喜欢便好了。” 杨老太君早将穆府里头最近发生的事儿都摸得透透的,就穆明舒那些伎俩在她眼里着实算不得什么,但是她有那个本事也是好的,将来能护住自个,护着未来的夫君。 所以杨老太君觉得,倘若杨晋真个喜欢上了穆明舒,便也不算辱没她。 可陈氏却不是这样的想法,她觉得自个的儿子那是天底下最好的,哪怕拖着一副体弱多病的身子,那也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听闻杨老太君这样说,顿时双膝跪地,求道:“老太君,那穆家的家世虽然还不错,但也没必要非得是仙慧县主啊。” 她哭得声泪俱下:“仙慧县主,那可是叫宸王退过亲的人,况且如今年纪又不小了,外头的谣言也传得甚多,要是,要是晋哥儿真个娶了她,岂不是叫她带累了。” 陈氏看不清,杨老太君却看得十分清楚,就杨晋这样的身子,但凡好人家都不愿意将自个姑娘嫁给他,更莫说陈氏还想挑个顶个好的。 当下便冷笑一声:“你怕晋哥儿叫她带累了,却还不晓得人家愿不愿意带累晋哥儿呢。” 陈氏叫杨老太君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嘤嘤的哭。 她在杨老太君手上找不到解决的法子,便径直就这件事儿同杨晋说了起来。 说得还比较隐晦,但大抵的意思是:娘看不上仙慧县主,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哪知杨晋却轻轻叹口气,一脸的落寞:“娘放心,孩儿晓得自个几斤几两。”说着神色越发寂寥:“就我这副身子,只会平白拖累了她。” 直直将陈氏气得跺脚,一个两个的觉得杨晋会拖累了穆明舒,一个两个的觉得是杨晋配不上穆明舒,这口气,真个叫她咽不下去。 是以不过又过得两日,她便请了白国公夫人许氏亲自替她跑一趟去穆府说媒。 刘氏也是个心大的,杨清河同杨晋这样勤快的跑穆府,她愣是没发觉不对劲的地儿,要不是许氏来替杨晋求亲,只怕她都联想不到那上头去。 不过这事刘氏也不好决定,只委婉的表示要想一想,还劳烦多给两日时间。 哪知陈氏一听,只当刘氏也是看不上杨晋身子羸弱,故意想的推脱之词,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两日便又催着许氏去了穆府一回,诚心又诚意,就差将一颗心捧出来给刘氏看了。 第一回许氏来穆府说媒,刘氏便将此事告知给穆明舒了,又道:“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且好好考虑一番,那杨公子虽然瞧着不错,可到底身子骨不好,再加上他们家大业大,是非多,定然不如穆府这般轻松自在。” 第八十五章:死讯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乍听之下除了讶然也只剩下讶然了,自打她同赵奕彴退了亲之后,求亲之人少之又少,更莫说似杨晋这样家世的男子。 况且,她委实想不到杨晋竟然对自个…… 一时间只觉得面上发热,半天才讷讷的开口:“舅母,此事,此事事关重大,且叫明舒细细思索一番。” 事关终身自是要考虑清楚,刘氏也不逼她,只道:“你且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也不用急。” 穆明舒点点头,面上一片平静,夜里却是整夜整夜的睁着双眸。如火的七月天已经热得厉害,半月当空只闻得不绝于耳的蝉鸣。 她一转头,就看见已经糊上青纱的窗柩,莫名的有丝失落,索性披了衣裳起身,拿出一个红漆雕花的匣子,将上头的锁打开,从里头拿出两张粗墨所著的画作。 一张是跑马图,一张却是战火硝烟后的战场,城墙上插着大都的旗帜迎风飘扬,那是前几日才刚收到的。 穆明舒将两张画纸平铺开来,细细摩挲一回,复又叹口气重新装回匣子里头,上了锁,将匣子塞进床榻底下,顺带着将锁匙从窗外抛出去,隔着夜色,谁也不晓得扔到哪里去了。 穆明舒很理智的做了决定。 杨晋不论容貌学识还是家世都是顶上顶的,倘若不是因为身体羸弱只怕也轮不上自个。再加上他自来性子温和,又细心体贴,作为夫君自是不错的人选。 而且,他不是皇室中人,不会因着自个的婚事而将整个穆家带入无可回旋之地。杨家家大业大虽然里头的龌蹉事多,可倘若穆家哪日真个有什么,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穆明舒做了决定,不过第二日还是私底下见了杨晋一面,杨清河便在不远处把风。 杨晋的面上带着潮红,显然是知晓陈氏同他求娶穆明舒之事的,他低垂着眼帘,连看穆明舒的勇气都没有。 穆明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明舒配杨公子,自是高攀了的。” 杨晋一听,以为是要拒绝自个,顿时抬起双眸,眸中尽显失落之色,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明舒说笑了,说来是我配不上你罢了。” 那种因自个身子不好而带来的自卑,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叫穆明舒都有一瞬间的难受。 她低沉着声音:“我,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好。”她的眸中一片清亮,静静的看着杨晋:“我敢当众人的面退了宸王的婚事,定然不会是一个和善的主,倘若你日后娶了我,定然要听到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以及他人异样的眼光。” “我,我自是知晓的。”闻言杨晋又惊又喜,眼眸中顿时神采飞扬,面色红润,哪里看得出是一个久病之人,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无法诉说的喜悦之情:“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正所谓娶妻娶贤,杨某人也不是那等肤浅之人,明舒性子如何我自是知晓得清楚的,外头那些个谣言十句有十一句都听不得,我也断然不是那种听外人之言便断定一个人是非的。” 顿了顿杨晋深呼吸一口气,抬眸对上穆明舒那双清亮的眼眸,正色道:“我不在乎外头那些人怎么看,只要我心欢喜便好。”声音之中复又带了一丝寂寥:“我杨某人能娶明舒为妻已是三生修来的服气了,只是,我身子羸弱,只怕会累及你。” 杨晋每一句话都十分真诚,似穆明舒这等经历过一回创伤的人都有几分动容,可动容归动容,到底不会为了杨晋这几句话便感动得无法自拔,毫无理智。她低垂着眼帘,轻声道:“我也无甚要求,只要。”顿了一下,穆明舒继续道:“只要他日你厌烦了我,还望看在今日的情分上,给我一纸和离书。”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叫杨晋狠狠震撼了一下,这个时代,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叫人说道的永远都是女子。若是娘家好的,还能寻个人家再嫁,可要嫁之人定然也不是甚个好人;若是娘家不收留的,怕是也只得一个青灯古佛孤独终老的下场。 他抿着唇想要从穆明舒面上看出点什么,却到底无果。 只得轻声承诺道:“我答应你。” 但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既是同杨晋通了气,穆明舒便也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刘氏,又顺带着给穆礼去了书信。 为着这事,刘氏还将赵奕彴骂了一回:“都是那杀千刀的干出那等龌蹉事来,平白叫我们明舒受累。” 骂也骂了,可正事还是要做,所以待许氏再来之时,刘氏便也应予了这门亲事,又站在姑娘家的立场上提了几个要求,都是大都嫁女儿寻常的一个要求,并无出格。 可当许氏将这件喜事告诉陈氏的时候,陈氏做妖,心里又不舒坦起来了,觉得穆府那头答应得太容易了,还提出那些个要求来,一定是早有预谋的,顿时便悔得肠子都青了,便又想着拖许氏去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那许氏好歹也是白国公府的夫人,说媒这些个是喜事她也乐得帮一把,可这亲事才将将说好,陈氏又后悔叫她退掉了去,觉得陈氏显然是将她当猴子一般耍,气得拂袖而去再也不管。 玉和长公主听闻此事还嗤笑一回:“我这二嫂是特特要给仙慧县主难堪呢。” 可不是难堪,看不起人家便也就罢了,此番急巴巴的请人去说媒,说好了又想退,这算是几个意思,这比当面表示不愿意接受穆明舒还叫人难堪。。 这事儿也不消要人特意传话便飞到杨晋的耳中,顿时便叫他变了脸色,红着眼急冲冲的赶到陈氏的院里头,却叫丫鬟给拦着了:“四爷,夫人身子骨不利索,将将请了太医来瞧呢,您有什么事等她好些再来吧。” 杨晋见不到陈氏,却只得火烧眉毛去寻杨老太君,细细将事儿说了一回。 杨老太君手中拿着佛珠转动,笑得十分和蔼,安慰杨晋道:“晋哥儿莫急,你娘身子骨不好,且叫她好生修养一番,此事,祖母定然会给你办好了,保管叫你高高兴兴的娶上媳妇。” 杨晋面红耳赤谢了杨老太君一回又一回,这才退了下去。 待杨晋一走,杨老太君的面上这才浮出一丝冷笑:“看来老二媳妇真个是年纪大了,甚样丢人的事都干得出来了。”又吩咐杨国公夫人孙氏去将白国公夫人许氏请过来。 孙氏面上恭恭敬敬的应下,回头便嗤笑道:“作死,多作几回,看老太太这回如何收拾她。” 许氏听闻是杨老太君请她过去喝茶,便也晓得定然还是为了杨晋的婚事,收拾收拾一番便也去了。可在杨老太君跟前狠狠的告了陈氏一状,她好歹也是国公夫人,却叫陈氏当猴耍得这一回,可不气得要死。 杨老太君耐着性子听许氏说完,这才笑说:“老二媳妇最近身子骨不甚利索,所以说了些胡话,叫国公夫人见笑了。”又道:“若是哪里有得罪的地方,老身在此替她赔不是了。” 吓得许氏忙摆手:“不敢不敢,太君真是折煞我了。” 此番杨老太君亲自出面,杨晋的婚事还是叫许氏从中周旋,两厢奔走了几回,这才达成共识。 如今西北边关战急,他们这些功勋之家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办喜事,特别是穆礼还在边关。 两厢权衡之下,便商议此番先交换信物,待到西北战事大胜之时再正式下定,到得穆礼从边关回来之时便能办婚事了。 是以,穆明舒如今便要开始绣嫁衣,准备嫁妆了。 待到交换信物那日,是杨国公夫人孙氏同许氏一同去的,就见穆明舒一袭真红滚雪细纱留仙裙,梳着灵蛇髻,斜插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瑶,耳间挂一副白玉葫芦耳坠,越发衬得她肤白貌美。 便拉着她很是夸赞了一番,却见她不卑不亢端庄大方,待人接物十分得体,规矩也是学得甚好。 回头还赞了一句:“是个不错的姑娘。”又嗤笑:“也不知是不是陈氏祖上烧了高香,能有这么个儿媳还不满意。” 而陈氏的病,一病就是月余,杨老太君体恤她不容易,每日晨昏定省也免了她的,日日叫太医去给她把脉,亲自派了婆子去伺候她,直到她康复为止。 可陈氏哪里是真个有病,她不过是借着装病落一落穆明舒罢了,却不曾想叫杨老太君生了气,特特整治她一番。整整喝了月余的苦药,终于忍受不了,这才跪到杨老太君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自个错了,这才得以解脱从见天日。 而远在战场的赵奕衡,早前已经同前往西北的大军拿回了属于大都的一座城池,如今还正同蒙古兵打得火热,却蓦地听闻穆明舒要同杨家二公子要订亲之事,气得一口气独自灭了蒙古兵一只队,回头又潜入蒙古兵营,烧了几个帐篷的粮草这才平静下来。 对着手下吩咐道:“你且回去盯着,倘若有进展便直接捣了这门亲事,若是无进展便等本王回去再说。” 赵奕衡这头的人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才将将进城门,便听见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一件事,那就是宁北侯府大姑娘的死讯。 第八十六章:克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宁北侯府的大小姐林淑仪是睿王赵奕衡的准王妃,还是嘉文帝亲自赐的婚,这还没过门,便早早的香消玉殒了,可不叫人惋惜。 民间里头传言的是,林淑仪突发恶疾,暴病身亡了。 可事实是,新来的厨娘在林淑仪的膳食里头无意加了她吃不得的花生,不过吃得两口喉头肿痛呼吸困难,直接晕厥过去,待太医院的大夫赶到之时,林淑仪已经没有了气息。 温子然勾着食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案几,声音里头带着几分凝重:“那林姑娘倒不是真个有甚个恶疾,不过是吃了些过敏源的东西,却要了她的命。” 穆明舒白着脸,冷哼一声:“那林府以为杖毙个下人便了事了,却不知晓这是特特有人要杀林姑娘。” 说完神色略显戚然,轻声叹一句:“不过花季少女的年纪,确实叫人惋惜。” 那林淑仪她早些日子还见过,长得柔柔弱弱似那温室里头娇养的花朵似得,说起话儿来细声细气,面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叫人怎样都生不出讨厌的心思来。 那样一个好姑娘,不过几日功夫却就这般香消玉殒,长埋阴寒的地底下了。 温子然没接话,眼神儿却落在穆明舒身上,良久才道:“你,真个决定嫁给杨晋了吗?” 这个问题温子然在得知穆明舒应承同杨家结亲的时候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无法问出口。他也晓得穆明舒自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这才应承下来的,此番一问,也不过是想她亲口对自个说,好叫自个死了那条心罢了。 穆明舒低垂着眼帘,捧起手边的甜白瓷茶碗,轻轻拂去上头的茶沫,半响才缓缓开口道:“他,许是最合适的。” 不是自个喜欢的,却是最合适的。 温子然的心脏猛的收紧,疼得他一瞬间呼吸都跟不上,他紧紧拽着拳头,好半响才放松来,面上发白,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选得,自是最好的。”他惯性的抬起手想要摸摸穆明舒的发顶,却突然想起眼前的她已经长大了,那些孟浪之举定然不能再做了,只得复又落寂的垂下:“有哥哥给你做后盾,他若敢欺负你,哥哥就是拼了命也会叫他好看。” 只一瞬间穆明舒便泪凝于睫,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温子然从来都不曾变过,不然他也不会游历在外之时突然回京都,做起穆家以及她的后盾,甚至不惜刺杀赵奕彴。 她咽哽着从喉间发出一声:“哥哥……”别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嘉文二十二年,八月准睿王妃林淑仪病逝,睿王赵奕衡在西北的战场上打了一场漂亮的战,得到了嘉文帝的赞许。 可京都城内却对于睿王殿下克妻的传言越演越烈,不止刚逝去的林淑仪叫人摊开来讲,就连早些年同睿王订亲的姑娘也叫人挖出来说道。 这两个姑娘都是同睿王赵奕衡订了亲事的,结果皆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死后还叫世人说道,就连死都死得不安生。 更有甚者传出睿王此番在西北立了大功,嘉文帝心痛爱子后院无妻镇宅,决议在贵女中再挑一名贤惠的姑娘做睿王妃。 这传言一起便叫那些个心疼自个闺女的人家吓得不轻,慌慌忙忙的托人四处说亲,一时间竟然到了谈睿色变的地步。 敢拿一个王爷来说道,此事本就不寻常,还越演越烈了起来,就更加不寻常了。 穆明舒听闻这些事儿还嗤笑一回:“看来那幕后之人是想叫赵奕衡断后呢。” 说断后其实是个笑话儿,真正的心思只怕是不想叫赵奕衡得了朝中的势力吧,毕竟不管先头那个被马踩死的姑娘还是这个宁北侯府的姑娘,身后所代表的家族都不是一般人。 能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之人,定然会是对头,能跟王爷成为对头的估计也只有他的几个亲兄弟了。 依着穆明舒对赵奕衡的见解,他的本事绝对不会是因着娶妻纳妾而得来的,那些个在后头捅刀子的人,未免也将他想得太弱了。 不过有一点叫穆明舒好奇的事,赵奕衡明明是个极有本事的男子,可上辈子他为何躲在封地乐得做一个闲王呢? 好奇归好奇,她到底没能有那个本事去解惑,这事儿过了便也过了。 西北的战场上传来了好消息,穆明舒十七岁的生辰一过,同杨晋的亲事儿便也提上日程。 两家原本已经挑好了日子下小定,不想杨晋却莫名的又病了,刘氏想着他那副身子,到底留了个心眼寻了个由头将此事往后推了推。 刘氏为何将小定的日子往后推,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伙不好说出来罢了。 杨老太君是个明白人,对与刘氏此举倒并无不悦,反而因着这事还高看了刘氏一眼。 倒是陈氏,听闻刘氏将此事推后,气得直跺脚,暗里将刘氏将穆府骂的狗血淋头,心里头便也越发看不起穆明舒,甚至想着他日待穆明舒嫁进杨府,定然要好好蹉跎一下。 那杨晋病得也不重,不过是因着入秋受了凉,感染了些许风寒罢了,却反反复复的病了大半个月不见好。那一直同他治病的太医也道无甚问题,可为甚总不见好,却也瞧不出来,只道是杨晋体质太弱的缘故。 人到病弱的时候越是容易胡思乱想,杨晋病了半个月也不列外,一时又想着自个的病会不会拖累了穆明舒,一时又想到年幼时给他披命的游僧,害怕自个真个活不过二十岁。 越是想得多了,他这病就越不容易好,越是不好他便越是难受,索性拖杨清河同穆明舒带了一封信。 大抵的意思是,觉得自个身子太差了,恐怕拖累了穆明舒,想要取消了这门亲事。 这封信去了穆府两日都不曾有消息传回来,越是这番越是叫杨晋心里不踏实,既盼望收到穆明舒的回信,又害怕收到她的回信。 如此到了第三日,穆府的下人便送了东西来,两罐穆明舒亲手熬制的秋梨膏,以及一些刘氏准备好的名贵药材。 一同来的还有问夏,她同杨老太君磕了头之后,又去杨晋的院子请了个安,站在秋风萧瑟的廊下,隔着门柩,无波无澜的开口道:“杨公子,我们姑娘差奴婢来给您请个安,给您带句话,我们姑娘说:公子只管好生养病就是,旁的莫要多想,即便想了也无用。” 只一句就叫杨晋心头的郁气散开了,日日里头都要吃一点穆明舒亲手熬的秋梨膏,此番不过两日身子还真的好转开来。 杨老太君笑眯眯的看着越发显得有人色的杨晋,笑道:“我瞧着你吃了那么多日的药,还不如仙慧县主一帖药来的效果好。” 直说的杨晋面色红润,心里头对杨老太君这话甚是赞同。 杨晋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那同穆明舒订亲之事便又提上了日程,陈氏心里有气,特特将小定的日子定到十月初,明里暗里的又将穆明舒年纪大的事儿说了一回。 玉和长公主当着众人的面斜睨她一眼,冷笑道:“本宫嫁进府里头的时候,已经二十有一了。” 玉和长公主是什么人,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战场来摸爬打滚,为守候那片国土,即便拖到二十一岁才嫁人也没人敢拿来说道。可陈氏如今却说穆明舒十七岁已经是年纪大了,可不是含沙射影的说玉和长公主。 当着玉和长公主的面众人想笑不敢笑,直憋得内伤,暗地里却将陈氏笑了一回又一回。 而陈氏听闻玉和长公主如此下她面子,顿时涨得面色通红,闭着嘴巴再是不敢说道。 九月菊香遍地,重阳登高。 西北的战事再一次传来捷报,京都的王公贵胄也都松一口气,那些个要娶妻嫁女的瞅着嘉文帝满面春风的脸色也敢风光大办了。 杨府送了一大筐肥美的螃蟹来,穆府便也摆了个螃蟹宴,取两壶菊花酒来,一家人围坐在一块也吃闹到月上中天。 穆明舒也喝得面色酡红,步伐都有些轻飘飘的,叫问春扶着回了韶华苑,衣衫也懒得换便直接倒在床榻上,还是问春打水进来细细伺候她梳洗的。 夜半十分,秋风萧瑟,穆明舒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唇上一片凉意,猛的惊醒,睁开双眸,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脸,那人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而柔和,凤眸狭长。 不是别人,正是原本远在西北的赵奕衡。 穆明舒一惊,伸手就在他面颊上刮了一耳光,脆生生的响。 赵奕衡是得了密诏先行回京的,大队伍还在后头,他打马趁夜赶路,风尘仆仆先进城的,为的也是先见上穆明舒一回。 不想话还没说上了,就先打上了,又想着她居然敢同杨晋订亲,当下见面的喜意顿时化作了怒意,他一把捏住穆明舒的下巴,恶狠狠的道:“怎么的,这才几个月不见,翅膀硬了是吧。” 穆明舒挣脱不了,只得恶狠狠的瞪他,一双玉手紧紧扯住他带着风尘的衣衫。 瞧见这恶狠狠的眼神,赵奕衡到底绷不住,自个先笑了,捏着她下颚的手劲也松了许多,声音里头带着几丝情意:“你这家伙,竟然敢背着为夫同杨晋订亲,看来不好好收拾你,你就不晓得为夫的厉害。” 说着便又亲了上去,这回的吻同以往的都不一样,又狠又霸道,带着凉意的舌头探入带着菊花酒清香的口中,肆意的掠过,似乎要将穆明舒拆骨吞入腹中一般。 直到穆明舒身子绵软,连瞪赵奕衡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这才放开手,笑道:“这般就抗不住了,要是成亲了可怎么办。” 穆明舒撑着身子坐好,大口大口的喘气,半响才开口:“赵奕衡,你怎么没有战死在沙场。” 赵奕衡轻轻拂去她面上的乱发,笑得越发肆意:“为夫死了,你岂不是要守活寡。” 赵奕衡到底不会死,可杨晋却死了,就死在重阳节当晚。 第八十七章:圣旨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伺候杨晋的丫鬟晨间唤他起身,连唤了六声都无声音,这才觉得不对劲赶紧进屋里头瞧瞧,这一看可不得了。 只见杨晋穿着素白的亵衣趴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右手向前伸,双眼紧紧盯着右手前头的一个瓷瓶,那瓷瓶距离他不过一指的距离,可他终究没能拿到。 那丫鬟当场吓得面无血色,却还大着胆子探了一回鼻息,确认杨晋真个没了气的时候,眼泪刷刷刷的往下掉,跪坐在青石地砖上放声大哭:“四爷,四爷……” 外间候着的丫鬟一听这声音便晓得不对劲,一窝蜂的进了屋里头,皆被这场面吓得不轻,那还有一丝理智的丫鬟赶紧将事儿往上头报。 不多时杨老太君散着发拄着龙头拐杖步履蹒跚的急赶而来,后头还跟着衣衫不规整的陈氏。 那陈氏一进屋,双腿顿时就软了,爬行到杨晋身前抱着他只略带温度的尸身便痛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的就这样舍得抛下娘亲……” 还是杨老太君沉得住气,双眸一眯,便有婆子上前去探杨晋的气息以及脉搏,确定真个死透了这才低声同杨老太君回禀。 杨老太君面色发白,整个人顿时苍老得可怕,良久这才沉声道:“快将四爷扶上床榻,给他擦洗换衣裳,动作要快。” 跟着她后头的几个婆子齐齐应一声,便上前去抬杨晋,可陈氏伤心过度,硬是趴在杨晋身上不叫人动他。 杨晋显然是没气了的,倘若不趁着身子还有点暖意,一会便连体面的衣裳都穿不上了,杨老太君虽然痛失孙儿,可到底还有理智,手一扬,命令道:“拉下去。” 当下便有婆子上前,直接将陈氏拉出去。 这头的婆子将将换好衣裳,那头杨老太君差人请的太医便来了,温子然提着药箱如同药童一般跟在太医身后。 太医院派来的太医姓刘,人称刘太医,他上前看了杨晋一眼,只见他瞳孔瞪大,样子甚是吓人,不由得叹口气,轻轻覆在他眼眸上,将他睁大的双眸闭上。又同温子然一起将杨晋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见他身上并无伤痕,也无中毒现象,这才对着杨老太君一拱手道:“老太君节哀,四爷是寅时病发而去的。” 杨老太君闻言,痛苦的闭上双眸,声音沙哑的开口道:“这是命啊,这是命啊……”两行浊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来年二月,杨晋便满二十岁了,可他到底没能活过二十岁。 温子然轻轻在屋中踱步,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再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摆设,到底没说话。 按理说杨晋夜里歇息应该是有人守夜才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怎么样也会有人来瞧瞧,不然的话也不会叫他这样就没了性命。 可偏偏这个守夜的人,却是被人从井里头捞出来的,那人早已经死透了,都叫井水泡得发白发胀了,温子然去瞧了一眼,只一眼便断定这人死得比杨晋还早。 待出了杨府,他也没回太医院,直接去了穆府。 报丧的人还没来,穆府的人都还不晓得杨晋已去的消息,温子然赶回来的时候,刘氏还正在同穆明舒选料子准备做新衣裳,见他突然回来还问了一句:“可是有东西落家里了?” 温子然都来不及喘气,开口道:“杨晋没了。” 穆明舒正在看布料,闻言抬起双眸,疑惑的问:“什么叫没了?” “就是死了。” 一匹大红海棠花的缂丝料子从案几上掉下来,落到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刘氏也吓得一跳,放下手中的事急急问道:“怎么回事?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温子然哪里有心情开玩笑,他一脸严肃道:“我方才从杨府回来,昨儿夜里寅时没的,这会只怕身子都凉透了。” 穆明舒的心口堵得慌,好似一口气怎么上都上不来似得,她捂住胸口,面色苍白的问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她怎样都无法相信杨晋就这样死了,明明前几日他还托杨清河稍书信来,说自个身子大好多亏了她那两罐秋梨膏,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呢? 虽然她对杨晋并无男女之情,可那些时日的相处,到底是将他当个朋友对待的,此番说没就没了,她心里怎能不难过。 温子然想到杨晋屋里头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又想起那个早就死透的下人,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沉声道:“病发。” 病发而亡! 穆明舒双眸泛着雾气,半响说不出话来,却莫名的想到杨清河说的那句:“不过头些年倒是有个游僧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果真活不过二十岁吗? 刘氏侧目看了穆明舒一眼,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只得重重的叹口气:“一会报丧的人应该就要来了,我去张罗张罗。”说着又看向温子然:“你,好好劝劝明舒。” 温子然点头,目送刘氏离开,又遣退了下人,这才宽慰穆明舒:“你也莫太伤心了,人各有命。”沉吟一下又道:“我同你说个事。” 穆明舒抬起雾气腾腾的双眸看着温子然,却闻他说道:“我方才在杨府,发现杨晋的屋内有股很不寻常的香味,虽然我一时间辨不出来,但能肯定的是这种香味道清而淡,留香极长,但是我在他的房间里头并无寻到这种香的源头。” “他不用香。”穆明舒张口就道。 她见过杨晋许多回,从来没闻到过他身上有任何香味,而且杨清河也曾说过:“我这四哥自小身子极弱,那些香什么的从来都不沾染,自然而然的也成了习惯。” 温子然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反而又道:“他贴身伺候的小厮,比他自个还死得早。” 穆明舒猛的坐直身子,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中一闪而过。 或许杨晋的死不寻常,会不会是谋杀呢。 杨晋身子羸弱,在杨府除了多得杨老太君的怜爱也无其他招人眼的,更何况他也非长子,日后定然是要分出去的,利益上头应该也不会碍着府里头那些个兄弟才是,那到底是谁同他过不去呢?还是说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 穆明舒想不通,温子然也没办法帮她想通,只是颇为惋惜的拍拍她的肩头:“算了,你也莫管了,真个有什么事也是他们杨家自个的事,你就莫搀和进去了。”说着又深深叹口气:“还好,你同他到底没订亲。” 倘若亲事正式定下来了,遇到那等刁难的人家,要未过门的姑娘立贞洁牌坊替未婚夫守寡的也不是没有。 穆明舒没说话,整个人呆呆愣愣的。 杨晋是成年男子了,虽然还不曾成家,可还是风风光光的办了丧事,将他葬入了杨家的祖宅内。 至于穆明舒同杨晋的亲事,也由许氏亲自来退回了两家的信物,这样便算是了了。 可杨晋还不曾过头期,关于穆明舒克夫的谣言便传开来了,鉴于先头有赵奕衡克妻的谣言打底,到了穆明舒这儿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就是在内宅养胎的刘氏也听到这样的传言,气得砸了一套青花瓷的茶碗,并且下令:“叫咱们府里头的人嘴巴都严实着点,倘若再叫我发现有人在后头嚼舌根,便直接乱棍打死。” 那样激烈的言论,穆明舒自然也听到了,可她不过置之一笑,每日里头只管躲在屋里头捣鼓寻回来的异香。 有一回夜里赵奕衡翻窗而入,还酸溜溜的问了一回:“杨老弟没了,你不好好伤心,尽捣鼓这些作甚。” 穆明舒心里有事,看都不曾看赵奕衡一眼,只阴森森的道:“不捣鼓这些怎么晓得是哪个害死他的。” 听的赵奕衡一怔,回头便寻了一匣子香送过来。 关于穆明舒克夫的谣言过了半个月都不曾消停下来,甚至已经从京都传开了出去,再加上穆明舒每日里头不出门,更加叫人坐实了克夫的传言。 就是陈氏还发了一回疯,特特到穆府门前大闹,直说穆明舒是如何如何克死杨晋的。 又道,自打杨晋同穆明舒按下婚约之后,杨晋整日里头不是大病就是小病,临了要到小定的日子里了,竟然就这样去了,身为娘亲的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围观的人也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相,可有人这样说了,那便是这样传了,甚至还有人起哄说穆明舒就该立了贞洁牌坊替杨晋守一辈子寡。 刘氏在屋里头气得来回踱步,最后忍不住了挺着大肚子站出来,讽刺的质问道:“杨二夫人,当初是我穆家人拿着刀子逼迫你请媒人上前来求亲还是我家仙慧县主非你家杨四公子不嫁了?” “当初是谁三天两头的请媒人上门,诚心诚意的要娶我们家仙慧县主?却不主动提及杨四公子身患恶疾?” 刘氏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做丑的陈氏,冷笑:“杨二夫人还真是好样的,此番杨四公子恶疾突发,一命呜呼了,你倒是有本事居然怪到我们仙慧县主的头上来了,难道你杨四公子的病还是我们仙慧县主自小克出来的吗?” “你可不能觉得我穆府没有将军坐镇,就欺负上我们这些妇孺了。” 刘氏说这番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先头她还觉得陈氏没了爱子甚是可怜,可她这么一闹,就只剩下可恨了。 陈氏气得捶胸顿足,她倒是想反驳,可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只得恶狠狠的吞下这口气:“你不承认,行,等着瞧吧,你们仙慧县主生来就是克夫的命,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陈氏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的诅咒了穆明舒一把,可不过几日功夫,一道圣旨下来,却是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第八十八章:你就这么想克死为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一身大红的县主制雀鸟衣裙,梳着高髻,带着雀鸟图样的头面,淡妆轻抹,端端正正的跪在刘氏身后,听着那宣旨的太监捏着嗓子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仙慧县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睿王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仙慧待字闺中,与睿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睿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那太监念完将圣旨一合,恭恭敬敬的呈上来,笑得如那八月菜一般:“仙慧县主,接旨罢。”说完又觉得自个说错了话,抽出手来在自个细白的面颊上不痛不痒的抽两下:“你瞧奴才这嘴,日后啊可得叫睿王妃了。” 穆明舒站起身来,面上无甚表情的接过圣旨,客气道:“有劳公公了。” 刘氏身边的恭喜上前不着痕迹的塞了个荷包,那太监只轻轻一捏,荷包里头软软的,便不着痕迹的塞进怀里,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待送走了宣旨的公公,刘氏急忙将那圣旨从头至尾看了一回,生怕上头是不是有甚个错漏,完了这才耸拉着脸:“这是怎的回事,怎的好端端的就将你许给睿王了呢。” 穆明舒抿着唇,将圣旨从刘氏手上接过来,神色淡淡的道:“无事,嫁谁不是嫁的。”说完将圣旨交给问夏:“拿去祠堂供着吧。” 刘氏神色复杂的看着穆明舒,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到底只叹得一声:“明洛,赶紧备上喜糖。” 穆明洛应了一声,上前挽住穆明舒的胳膊,有些担忧的询问道:“姐姐……” 因着杨晋的死,陈氏的大闹,穆明舒的名字在大都可谓是出了名的,此番杨晋尸骨未寒,嘉文帝就莫名赐下这么道喜结良缘的圣旨下来,这其中到底意欲何为? 穆明舒拍拍穆明洛的手,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顶着克夫之名嫁出去了也是祸害别人。” 那传圣旨的人敲锣打鼓大摇大摆的进穆府的,本就吸引了不少民众的好奇心。此番宣旨的太监一走,穆府便使劲的撒喜糖,仿佛特特要打陈氏的脸一般,对穆明舒被赐婚的事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逢人就说:“皇上圣明,将我们家仙慧县主许给睿王爷为妃了。” 一个有着克妻的名号,另一个有着克夫的名号,将这两人凑成一对也着实有意思,还有那看好戏之人嗤笑道:“感情这是比比看谁的命更硬,谁先克死谁呢。” 那头杨府也知晓了这件事,前几日陈氏还在穆府门口诅咒穆明舒,回头圣旨就下来了,可不是将陈氏的脸打得啪啪响。气得她捶胸顿足人前人后的诋毁穆明舒,甚个难听的话都从她口里说出来了。 玉和长公主毫不客气的嗤笑道:“二嫂,本宫没记错的话,那仙慧可是皇兄亲封的县主,论理儿你见了她还得行礼的。” 陈氏一噎还想要再说,却又闻国公夫人孙氏笑一句:“公主可可错了,如今仙慧县主可要成睿王妃了,回头还得唤您一声皇姑姑呢。” 这两人一场一合,叫陈氏连连吃了瘪,心里头却越发恨穆明舒了。 过不得几日赵奕衡竟然揭露了陈氏设坛作法巫蛊穆明舒的事儿,当时也不管不顾的将人领到杨国公跟前,冷笑着道:“看来杨二夫人是得了失心疯。” 只一句,杨府上下便真个将陈氏当作了失心疯,就连杨二老爷以及她亲生子杨二爷都不敢出声,巫蛊这事瞧着不是甚个大事,可真要论起来,整个杨府都逃脱不了干系。 夜半时分穆明舒坐在窗前依旧捣鼓那些香,声音淡淡的道:“她不过是个没了孩子的母亲,何必做得如此绝。” 赵奕衡便歇歇躺在贵妃榻上吃着新出的石榴儿,舀一银勺儿送进口中,满满的汁水甚是香甜,他嗤笑一声:“为夫就是看在杨晋的份上才这样做,你可知道巫蛊这事搞不好捅出来就是要杀头的事。” 穆明舒的手一顿,张了张口到底没再说话。 赵奕衡又问:“你最近总捣弄这些香可有进展了?”顿了顿又道:“别为着这个将准备嫁妆的事给耽搁了。” 穆明舒抬眸狠狠瞪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来:“我正有事要你帮忙呢。”说着便取出一个红漆雕花匣子递到赵奕衡跟前:“你帮我查查这款香出自何处,又销到哪些人手中。” 这款香是穆明舒筛选了数日才删选出来的,温子然也觉得同杨晋屋子里头最相似,只可惜她手上的人有限,已经查了些许日子依旧没有头目,这才不得不拖赵奕衡查一查。 赵奕衡懒洋洋的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将红漆雕花匣接过来掀了盖子,轻嗅一回,叹道:“这香倒是好香。”复又将匣子盖好:“你放心,为夫铁定帮娘子办好,还往娘子多抽点时间出来准备嫁妆才是。” 说起赵奕衡同穆明舒的婚事,也还是有些说道的,据温子然打探来的消息是,不知作何安份了许久的朱皇后突然有一日感叹起赵奕衡的婚事来,还同嘉文帝说道一番:“衡儿翻过年也二十有一了,府中还没个正经主事的人,妾身身为他母后也不能坐视不理,倒是挑了几个不错的人选,还叫皇上同妾身过过眼才是……” 嘉文帝将那名单瞧了一眼,个个都是家世好,名声好的姑娘,还真个是细心挑选出来,便点点头,回头就送到钦天监叫人合算生辰八字。可这里头出了纰漏,合算出来的结果送到嘉文帝手上的却又是另一份,上头穆明舒的名字十分显赫。 钦天监的批语是,美满良缘,天作之合,复又似是无意的在上头批了几个小字:天龙凤女。 嘉文帝还当朱皇后真个改变了性情,捏着那份名单冷笑,什么叫天龙凤女?龙在大都乃是指的帝,凤则是后,一个赵奕衡加一个穆明舒就是龙凤,说明白了就是大不敬,觊觎皇位之人。 嘉文帝忽的又想起多年前,曾经也有人这样形容自个同她,只可惜,如今他是真的龙,而她到底不是凤。 朱皇后这种小伎俩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几乎想也没想便执起朱笔在上头一勾,道:“赐婚。” 在后宫等候消息的朱皇后一听是这样的结果,唬得面色苍白,手指甲掐进掌心愣是不知道疼,这回却是真的安份下来了。 温子然打听来的,到底只是部分,天龙凤女什么的自是不晓得,穆明舒便也只当嘉文帝乱点鸳鸯谱罢了。 钦天监合算的婚期是来年正月初八,可对于这门亲事穆明舒却是无任何期待,嫁妆都是早先就准备好的,喜帐喜被甚至连嫁衣她也索性扔给绣娘,自个儿只等日子过门便是了。 赵奕衡自是晓得她甩手不管的,不过是对于她这样消极的态度不甚舒服罢了,这才有此一说。 穆明舒自是不晓得他心中所想,不悦的蹙眉:“咱们还不晓得哪个先克死哪个呢,你这般急作甚。” 赵奕衡叫她气得一噎,竟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只道:“你就这么想克死为夫?” “嗯。”穆明舒丝毫不隐瞒的说:“守寡更适合…唔…” 一个“我”字还不曾吐出口,就叫赵奕衡拉到怀里给堵上了。 他是真个气狠了,为了这门亲事他可是从还未去西北就开始安排了,不想人还没回来,林淑仪那头便出了事,紧跟着穆明舒这头也出了事。他匆匆回京都不仅要忙嘉文帝交代给他的事儿,还要重新安排自个同穆明舒的婚事,经常连觉都没得睡,此番用心良苦,结果到穆明舒这里来了竟然还没落到好。 他拖着穆明舒的脑袋,将带着石榴汁甜香的舌头掠进她口中,霸道的吸取她口中甜汁,覆在腰间的手掌也不规矩的绕到凶前的绵软上头,轻轻捏一把,叫穆明舒蓦地一怔,挣扎之力也越发盛。 依依呜呜含糊不清的骂道:“赵奕衡,你去死……” 好不容易偷香一回,赵奕衡哪里肯这么算了,也不理她骂些甚,只管将她搂得越发紧,覆在凶前的手掌迅速的扯去她腰间的五彩宝莲腰带,身上粉色的交领上裳顺着嫩滑的肌肤滑落肩头,露出漂亮的锁骨,以及粉色的芙蓉花小衣儿。 穆明舒气得狠了,虽然以往总叫赵奕衡占便宜,可这般大胆的时候却是极少的,依依呜呜的骂了两句竟是一点用处都无,当下恶狠狠的瞪着他,一口用力咬住他探入口中的舌头。 赵奕衡吃痛,只觉得口中一股腥甜,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将她压在紫檀木贵妃榻上,笑得不怀好意:“小妖精,看来为夫不好好收拾你,你心里就不舒坦了。” 说着将她的双手禁锢住,复又准备覆上她娇滴滴的唇瓣上,穆明舒撇过头不让他亲,却恰巧叫他亲在锁骨上,赵奕衡吃吃笑一回:“看来娘子比为夫还急。” 紧接着又有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锁骨上,从锁骨到颈脖再到凶前。 赵奕衡熟门熟路,用牙齿轻轻扯掉穆明舒身上粉色小衣的系带…… 第八十九章:陈坛老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穆明舒面色涨得通红,挣扎几下依旧动不得,这才咬牙切齿的说。 赵奕衡自来不要脸,闻言就笑:“来呀,为夫就喜欢娘子你不客气。” 说着轻佻的伸出舌头在穆明舒的肩窝处掠过。 可随着一声痛呼,他的动作讶然而止,迅速的从穆明舒身上弹跳起来,捂着下头在屋子里头乱窜一气。 别看他这样熟门熟路,其实他还只是个稚,没经过事儿的,况且他虽然同穆明舒有婚约,可到底还不曾正式成亲,真要闹出甚个事来了,平白会累得她名誉受损,是以此番也不过逗逗她,哪里晓得她那般狠直接对着自个命根子就下了手。 外头值夜的问夏轻叩门扉询问道:“姑娘?” 穆明舒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将已经褪至手臂上的衣裳穿好,声音冷冰冰的开口道:“无事,不过入了一只猫罢了。” 问夏又问:“可要奴婢进来将那猫赶了?” “无需。” “是。”问夏疑惑的应了一声,到底退了下去,她总觉得她们姑娘有事,可她不说,她们做奴婢也不好过问。 赵奕衡捂着自个那处疼得面色发白,额上的青筋暴起,恶狠狠的瞪着穆明舒:“这儿要是坏了,日后你就没得玩了。” 穆明舒面色一红,却恶狠狠的瞪回去,万分恼怒:“快滚,不然可不是踢一下那么简单了。” 赵奕衡下意识的站直身子双腿并拢,因着下头吃痛,一时间拿穆明舒没法子,只得拿手指点点她,放下狠话:“行,你有本事,为夫以后有的是机会叫你求饶,哼……”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翻窗而出,待回了睿王府还觉得下头疼得厉害。 穆明舒晓得赵奕衡绝对不会吃了一回亏就算了的,第二日便在屋里四处放着剪刀,只要他下回还敢如此就干脆一剪刀剪了一劳永逸。 隐藏在屋外的暗卫墨竹瞧见那些个剪刀一张一合,仿佛都能听到锋利的咔嚓声,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双腿并得拢拢的。 正如穆明舒所想,赵奕衡虽然在她跟前吃了亏,可根本不当回事,从以往三两日翻一回窗演变成每日翻一回,不过每次都只是同穆明舒说说话,逮着机会就香一口,再进一步却是不敢的了。 过得两三日赵奕衡便将那香的出处以及销往何处的事事无巨细的查清楚了,可面色却铁青:“那香可是同杨晋的死有关?” 穆明舒本已经躺下了,闻言惊坐起来,问道:“可有眉目了?”说着披了披风撩帘走出来。 赵奕衡吊儿郎当的坐在紫檀木雕花官帽椅上,拖着下巴做思索态,闻言应了一声,又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冲穆明舒抬眸一笑拍拍自个的大腿,示意她坐上来。 穆明舒冷哼一声,笑道:“我这屋里头可到处都是剪刀……” 赵奕衡反射性的将双腿并拢,无奈的摸摸鼻子,正色道:“那香独特得很,却只往绮乐阁销,用的人也是绮乐阁里头的芊韵姑娘。” 绮乐阁是什么地方? 绮乐阁这名字取得文雅,实际上也不过是个男人寻乐子的地方,那芊韵姑娘则是叫男人舍得掏钱寻乐子的人,在京都的秦楼楚馆里头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穆明舒一听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寒的气息,也不消赵奕衡往下说便晓得到底怎么一回事了。 那绮乐阁的芊韵姑娘她是认得的,不过是前世认得的,她是赵奕彴在外头养的女人,又或许说是棋子,专门在那等烟花之地卖笑卖身,却能收得一手好情报。 前世她并不晓得这其中的缘由,只觉得男人嘛在外头玩玩新鲜并不稀奇,她也自来只将芊韵姑娘当个玩意来看待,从不理会,可不想她却是在这样一个玩意手中吃了亏。 想到这里穆明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玉手捏紧拳头,周身阴寒的气息越发盛。 杨晋同赵奕彴无怨无仇,为何会叫赵奕彴记恨,痛下杀手,也无别的原因,只因为杨晋的未婚妻叫穆明舒,同赵奕彴有着不同戴天的仇怨。 所以无辜的杨晋成了牺牲品,本来他还可以好好活着的,活过二十岁,娶个贤惠的妻子,看到儿孙满堂。 可偏偏他选择了穆明舒,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穆明舒的眼眸中隐隐含着雾气,他又成了一个为自己而逝去生命的人,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付出生命这样的代价委实太大了。 赵奕衡轻叹一口气,轻轻将穆明舒搂在怀里,安抚道:“别伤心,别难过,你的眼泪只会叫那些害人的人越发得意。”又承诺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不会叫杨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的。” 穆明舒面上冷淡,推开赵奕衡温暖的怀抱,用手背拭去即将滑落的泪珠,语气冰寒:“你别管。”她的眸中一片清冷,带着几分毒辣:“这事我要亲自处理。” 这事赵奕衡虽然到底没插手,可还是叫人暗中观察着,只管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 赵奕彴同沈初瑶九月十二便已经动身前往封地,如今已经十月初,只怕早就在封地过起土皇帝的生活了。 可干了那些个缺德事,只消离开京都就能安枕无忧了吗? 做梦都别想。 穆明舒第二日一早便寻云姑替她买几个人,要容貌好,身段好,会逢场做戏,会伺候男人的那种,且要家世清白的,不论男女都可。 云姑疑惑的看着她,实在想不到穆明舒要这些人做甚个,不过还是依言买了三女两男回来,个个都是顶上顶的好,一瞥一笑皆引人醉。 这几个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到了穆明舒手里,又差人调教了一回,这才带着穆明舒辛苦寻来的药材前往赵奕彴的封地。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赵奕彴迷得神魂颠倒,将宸王府闹得鸡犬不宁。 赵奕衡拿着穆明舒寻来的东西,细细研究了一回,叹口气:“这般狠毒,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赵奕彴那头的网撒下去了,便也只等着收网了,这头又听说白幼菱的婚事推了日期。 杨清河神色复杂的来寻了穆明舒一回,吱吱唔唔的转达了白幼菱的意思:“白姐姐想见见你。” 穆明舒往湖里撒了鱼食,头也不抬,便道:“不见。” 她同白幼菱真个没什么好说的,虽然说姑娘家为了一份心里头的情意做出点出格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穆明舒不知怎的心里就是有隔阂,她虽能容纳了文姨娘却怎样都对白幼菱释怀不了。 杨清河抿着唇纠结了一会,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你就见见她吧。”又道:“我昨儿去瞧过她,人病了,瘦得可厉害了,还说甚个死不死的,怪吓人的。” 虽然对白幼菱无甚好感,可穆明舒到底还是心软去见了她。 她躺在硬木雕花洞月式架子床上,整个人萎靡不振,一袭姜黄色家常服越发显得她面色苍白,原本瘦弱的身子越发消瘦,见了穆明舒,挣扎着起身作势要行礼。 “你躺着吧,我不在乎那些虚礼。”穆明舒站在三尺开外,丝毫没有再上前一步的意思。 白幼菱也不同她客气,伸出枯骨般的玉手捂着唇瓣轻咳几声,这才略略带喘的开口:“县主,恭喜你,如愿以偿了。”说完面上又浮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穆明舒蹙眉,语气并不好的开口:“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话?”又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便听完了。” 白幼菱面上一怔,忽的又猛烈咳嗽起来,穆明舒虽然心有不忍,可到底还是不曾上前。 她咳了半响才到:“我这病,有半个来月了,总是不见好。” 半个来月?穆明舒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岂不是晓得自个同赵奕衡被嘉文帝赐了婚便开始病了,果真够痴情的。 白幼菱又道:“我的婚期也推到下个月了。”说着嘲讽一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你能不能熬过那个时候同我说也没用。”穆明舒吸口气,入鼻的皆是一股浓烈的药味,蹙着眉头道:“你爱作贱自个是你自己的事,没有人会心疼会在乎,你连自个都不爱惜自己,还巴望着谁来爱惜你?” “睿王殿下吗?”穆明舒嗤笑一声:“你病了这半个来月,他可曾来探望过你,可曾关怀过你?” “还是你觉得你病得要死了,我就会心软,成全你同他不成?” 这一番话说得白幼菱面红耳赤,捂着胸口似是连喘气都不能了,整个人又羞又怒。 穆明舒又轻叹一声:“我也不说睿王替你择下衡阳王家王四郎的婚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你觉得他不替你择下衡阳王家,你就能同自己心里的人双宿双飞吗?” 白幼菱因为消瘦而显得越发的双眸中盛满了泪水,却紧紧咬着唇不叫它下来。 穆明舒又道:“人活一世,有许多事都不能自主,特别是女子,不管你日后面对着什么样的境况,你应该站起来去解决,将日子往好的地方带,而不是钻牛角尖,拿自个的身子出气,这样做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我试过,我试过……”白幼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真的试过,我接受衡阳王家的婚事,欢欢喜喜的绣嫁衣,准备嫁妆,我只想忘掉他,过上以后没有他的生活。” “我一直在努力,也以为自个做得甚好,可在听到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我才晓得,我根本就做不到,做不到……” 白幼菱哭得十分凄厉,将那些藏在心里不耻的念头都哭了出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心里头那些郁结没有了,身子也好得快,待到冬月出嫁之时,穆明舒同杨清河来给她添妆,只见她虽然还身子消瘦,可到底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一身大红百子千孙喜服越发衬得她娇艳若花。 临上花轿前,她拉着穆明舒,抿着唇,纠结半响才讷讷的道:“祝福你们,真心的。” 穆明舒清浅一笑:“谢谢。”尽管她不需要这样的祝福。 白幼菱放下心结欢欢喜喜的嫁去了衡阳王家,可夜里赵奕衡便喝得醉醺醺的又翻了穆明舒的闺房,他整个人的情绪十分低落,与往日里的嬉皮笑脸甚是不一样。 穆明舒瞧他这副模样,也甚是不舒坦,插着腰不阴不阳的道:“你要是舍不得她便追回来就是了,此番出发只怕还来得及。” 第九十章:刘氏生产害物做妖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同白幼菱一块儿长大,虽然没有男女之意,可到底还是有兄妹之情的。此番她远嫁衡阳,也不知再见是何年,到底有着那么多年兄妹情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过的。 闻得穆明舒满腔的醋意,他心中一乐,倒是将那份难过冲淡了去,伸手一捞将她搂进怀里,笑嘻嘻的道:“为夫倒是想早日抱得娘子归了。” 冬月一过,便是腊月了,穆礼的大军也从西北开始出发,预计赶在过年前抵达京都。 而刘氏距离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早在一个月前,穆府就请了两个口碑特别好的稳婆到府里住着了,为了以防万一,穆明舒还拖云姑寻了个医术十分了得的医婆。 有了这三个人坐镇,她一颗慌乱的心这才安稳些许,要知道前世刘氏肚里头的这个孩子可是早早就没了的。 原本预计生产日期是十二月二十几日,因着穆明洛出生时是往后推了几日的,挺着大肚子的刘氏还曾笑:“只怕这个孩子要等过年才出来。” 不想这回不仅没有往后推,反而似是等不及一般,提前就要出来了。 腊月十二,晚上还一家人一块高高兴兴的吃饭,不曾想到夜里就寝的时候,正院里头便闹腾开了。 问冬一路奔跑在寒风凌烈的夜里,冻得鼻尖发红,脸颊刺痛,一进韶华苑便扶着腰扯着嗓子喊道:“姑娘,姑娘,夫人发动了。” 因着天冷,穆明舒早早就躺在床榻里头抱着暖炉准备歇了,不想叫这一嗓子喊得整个人都没了睡意,一骨碌爬起来,重新穿衣裳,又披了正红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这才踏着寒风往正院里头走。 一边走一边问:“稳婆同医婆可都请过来了?大厨房里头的开始烧开水了没有?产房可有点上炭炉?” 问冬一边笑着一边搓搓手:“都准备好了呢,只等小少爷出世了。”俨然还有几分激动期待。 穆明舒一笑,她也很期待,不管刘氏这一胎是男是女都好,只要平安便行,当然,如果是男孩那便再好不过了。 等她赶到正院的时候,穆明洛早已经到了,正在使唤下人准备铜钱,见了穆明舒便上前挽住她,直拍心口:“姐姐,我,我好紧张,可怎么好。” 穆明舒轻笑:“要生孩子的是舅母,你平白紧张些甚个?” 穆明洛吐吐舌头,又道:“我差人去唤哥哥回来了,此番家中尽是女眷,他在家里我也安心点。” 穆明舒应得一声:“也好。” 两人坐着不过说得几句话,便见帘子一掀,穿着八宝缂丝袄裙的穆明潇入得屋里,后头还跟着许久不见的文姨娘,只见她着一袭粉色袄裙,面上冻得通红,十指纤纤的玉手也是通红一片。 穆明舒眉头一挑,将目光移到穆明潇身上。 自上回白芷一事,穆明潇越是怕这个大姐姐的,此番见她目光瞟过来,吓得整个人站得直直的,讷讷的开口:“文,文姨娘说她想来,所以,所以……” “妾身想看看有无甚个能帮得上忙的,还望县主莫要责怪。”文姨娘噗通一声跪下来,姿态放得极底。 穆明舒清亮的眸子看过去,只见她匍匐在地,吓得瑟瑟发抖,卑微到尘埃里头,那模样叫人十分不忍。 “起来罢。”穆明舒淡淡的开口,到底没为难她,捧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坐吧。” “谢县主。”得了穆明舒的话,文姨娘这才如遇大赦一番,深深吐口气,捂着胸口站起身来,自有丫鬟端了绣墩来。 刘氏才将将开始阵痛,距离生产还早得狠,有两个稳婆同一个医婆在里头坐镇,穆明舒倒也不是很担心,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就怕有个万一。 温子然是在一个时辰之后顶着寒风赶回来,一进院子便问:“可如何了?” “宫口将将开了半指。”穆明舒道。 温子然沉鸣思索了一番,道:“有点慢,不过也正常。” 他是大夫,虽然不曾同那妇人接生过,可也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自是有些了解的。 穆明舒没答话,前世她无法生育,自是不晓得这些的。她能想到早些请稳婆请医婆还多亏了赵奕彴,前世沈初瑶身为侧妃,生了两个儿子,每一次赵奕彴都说怕自个劳累到,将沈初瑶生产的事都包揽过去,稳婆医婆甚个的便是早早就请到府里头拄着。如今想来真是讽刺,只怕那时候的赵奕彴是防着自个,亏得她自个还真以为赵奕彴是对自个好。 如此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刘氏的叫喊声明显已经减弱,温子然蹙着眉头,叫人去里头打探,不多时一个精瘦的稳婆满头大汗的拿了张药方出来,面上也尽显疲惫:“公子小姐们,夫人的情况不大乐观,此番宫口才将将开了一指,只怕得给夫人灌催产药才行。” 穆家三姐妹齐齐转过头看像温子然,只见他眉头紧蹙,声音冰凉凉的:“药方拿来我看看。” 那稳婆双手将药方递给温子然,低眉敛目,等着听候吩咐。 温子然迅速的将上头的药方审视一回,见无甚问题,这才道:“我去抓药。”说着便大步离开。 穆明洛低头略一思索转头同穆明舒道:“姐姐,一会还得叫哥哥看着点,我去帮忙煎药才行。” 穆明舒点点头:“你去吧,有我在放心。” 不多时温子然便去而复返,又问了几句里头的情况,这才对穆明舒道:“我得去太医院一趟,一会明洛的药煎好了便直接送进去叫舅母喝下,再准备点吃食,一会要是没力气可是危险得很。” 穆明舒晓得昨儿夜里温子然匆匆回来,定然要去太医院请个假才行,连连点头道:“你且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好。”温子然应得一声,快步离去。 产房里头又传来几个痛苦的叫喊声,正在打瞌睡的穆明潇叫那声音惊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穆明舒好笑:“明潇,你回去睡会吧,一会舅母生了,我再差人叫你过来瞧好吗?” 穆明潇到底还小,又叫穆家人保护得甚好,闻言打个哈欠,有些小心翼翼的道:“那,那我就回去睡一小会,大姐姐记得要差人去叫我。” 穆明舒面上带笑点点头:“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点。”一转头又见文姨娘低眉敛目坐得端端正正,便又道:“文姨娘也回去歇着吧。” 文姨娘抬头,正要说话,便听穆明舒坚决的说道:“你先回去,这里没有能帮得上的。” “是。”文姨娘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垂的头屈膝行礼,同穆明潇一同出了门。 坐了一个晚上,穆明舒整个人都觉得有些累了,差了问秋去做吃食后,便索性准备去产房瞧瞧。 曾妈妈开门见是穆明舒,忙到:“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这产房可不是你这小姑娘能进来的。” 穆明舒正色道:“妈妈,你就叫我瞧一眼吧,都一晚上了,这不瞧瞧,我心里安定不下来。” 产房被这个世代的人视为不吉利的地方,家中男子入不得,似穆明舒这样未出嫁的姑娘便更是入不得,尽管穆明舒软声哀求,曾妈妈都是不会放行的。 她摆摆手:“大姑娘可别闹了,哪个生孩子不要个几天几夜的,你就别操心了,再说里头还有老奴在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穆明舒不依,她就是想看看生孩子到底是怎样一回事,闻言还要再说,便听见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你捧的什么?” 一转头就见本该去太医院的温子然满面怒意瞪着一个青衣小丫鬟,他上前两步,再次沉声道:“谁交到你手上的?” 那青衣小丫鬟叫温子然那一眼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哆哆嗦嗦的道:“奴婢,奴婢,这是文姨娘送过来的催产药,说是二姑娘熬的,让奴婢递进屋里头。” 先头穆明舒还不晓得甚个回事,此番看温子然的面色,又听那丫鬟说所,顿时怒意横生,倘若不是那碗催产药有问题,温子然怎么可能这样恼怒。 穆明舒气道:“混帐东西。”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来,要不是温子然回来得及时,指不定产房里头的刘氏就要一尸两命。 温子然自来嗅觉灵敏,本来是返身回来要同穆明舒交代几句的,没想到才进得院子便闻到浓烈的药味,里头搀了不少产妇禁用的药物。 他反手将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接过来,沉声道:“这催产药里头添了大量的害人之药。”他的目光落在穆明舒身上,声音也是万分的郑重:“不管这事到底是谁做下的,一定要查探清楚。” 文姨娘才将将进屋子,还不曾来得及喝茶,就叫一群婆子冲进来,直接堵着她嘴巴就将她五花大绑起来,屋里头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敢吭声的,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第九十一章:丫鬟姨娘据理力争,有证有据不得好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面色冰冷,周身阴寒的跨进门槛,眉眼一动,那些个伺候的丫鬟皆低眉敛目的退下,她俯视着跪在跟前的文姨娘,冷哼一声:“将那丫头给我带进来。” 自有婆子压着方才那个递药的青衣丫鬟入得屋来,被那婆子一推,将将摔到文姨娘的跟前,哭得泪眼婆娑的:“大姑娘,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是文姨娘叫奴婢送进去的。” 文姨娘一眼便认得这个丫鬟,顿时面色一变,依依呜呜的挣扎着,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跪在地上将头磕在地砖上发出闷响声。 问夏端了把官帽椅出来伺候穆明舒坐下,面色冰冷的扯掉堵在文姨娘口中的布条。 那文姨娘嘴巴得了释放,一边磕头一边道:“县主,县主,妾身不晓得哪里做错了什么,叫您这般恼怒,您要惩罚妾身,妾身自是不敢违抗的,只希望县主能告知妾身到底犯了何错。” 穆明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伸脚就踢在文姨娘的心窝处:“你不知道?” 文姨娘一个趔趄,僵着身子倒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来,哭得梨花带泪,甚是可怜,抿着唇摇摇头,又怕穆明舒不明白,道:“妾身真个不晓得,妾身真个不清楚,还望县主明说。” 那青衣丫鬟也吓得瑟瑟发抖,将文姨娘拽起来,急巴巴辩解道:“大姑娘,就是文姨娘,文姨娘亲自提了膳盒给奴婢,让奴婢把里头的催产药送进产房里头。”说着也磕起头来:“奴婢,奴婢是真个不晓得那药里头竟然有那等害人之物的。” 文姨娘似是晓得大概甚个回事一般,唬的一跳,面上还带着泪,跪行两步拜倒在穆明舒跟前:“县主明察,县主明察,妾身虽然不晓得那害人之物是甚个东西,可此番定然也晓得不是好东西,妾身一个内宅妇人,怎会有那等东西。” 转过头又看向那青衣丫鬟,唇边却勾起一抹讽笑:“这丫鬟姐姐可真会说,妾身是同三姑娘一块回院子的,怎的又会给你送膳盒,再说了,空口无凭,任你张口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了吗?” “谁说奴婢空口无凭,奴婢是有证据的。”青衣丫鬟脖子一梗从怀里掏出一只翡翠玉镯,水头十分好,油光发亮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得意的在文姨娘跟前晃两晃:“姨娘,这个玉镯可是你的吧?” 文姨娘面上一变,凄凄然的哭诉道:“这玉镯是妾身的父母留给妾身唯一的念想,不想叫我弄丢了许久,原来是你这丫头偷了去。” 那青衣丫鬟闻言也面色一变,怒斥道:“文姨娘,你别血口喷人,这东西明明是你硬塞给奴婢的,你怎能如此颠倒是非黑白。”说着又冲穆明舒磕头:“大姑娘,指不定是文姨娘眼红夫人生小少爷这才痛下毒手呢。”又指天发誓道:“奴婢今日所言可都是真话,若有一句假话,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誓言发得毒,文姨娘也不甘示弱,跪得直直的,道:“妾身也敢发誓,妾身要是敢对夫人下手,定要叫妾身死无全尸,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恶意中伤妾身。” 穆明舒面无表情的看了一出好戏,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杀意,从那青衣丫鬟身上移到文姨娘身上,复又重新移到那青衣丫鬟身上。 “本县主,自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同样的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她的声音压抑而又低沉,仿佛来自地狱般叫人无端升起几分寒意。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也不再说,可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寒意叫那丫头同文姨娘也不敢说,只静静的跪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 她们在屋里头跪得脚都发麻了,而挽月菀却已经叫穆明舒的人翻得底朝天,就连地面都挖了三尺,当然那青衣丫鬟的居所也遭到一样的待遇。 半个时辰后,问春同问冬一前一后进来,在穆明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穆明舒面色越发阴寒,看着那青衣丫鬟同文姨娘的目光愈发不善。 那青衣丫鬟同文姨娘不约而同的打个冷颤,低眉敛目不敢瞧她。 穆明舒伸出葱白手指,指着那青衣丫鬟冷声道:“拖下去,打死。” 那青衣丫鬟身子一颤,跪行上前,一把抓住穆明舒的裙摆:“姑娘,真不是奴婢做的,姑娘不能这般冤枉奴婢,奴婢,奴婢最多只是贪心收了文姨娘的财物,替她递了一回药罢了。” 穆明舒勾起冷笑:“哦?据本县主所知,文姨娘从正院出来时是同三姑娘一块的,两人一齐回的院子,她是如何给你送膳盒的?” 文姨娘面上绷得住,眼泪儿顺着脸颊留下来,她深深磕了个头,凄凄然的道:“县主英明。” 穆明舒面上带着笑,不说话也不叫人替文姨娘松绑。 那青衣丫鬟一听,顿时面色发白,哭得跟死了爹娘一般:“大姑娘,奴婢是冤枉的,那汤药,那汤药不是二姑娘亲自熬的吗?谁从她手里接过来,只消一问便晓得了。” 她也不敢说穆明洛那头有问题,毕竟产房里头的那个是二姑娘穆明洛的亲娘,要真有个好歹的话,她也是没得好日子过的。 “是吗?”穆明舒忽的面上一冷,从问春手上接过一个纸包扔到那青衣丫鬟跟前,冷声道:“这样东西是在你屋子里头找到的,只要你吃了它,还能有条命的话,本县主就饶过你。” 那青衣丫鬟一见那个纸包,吓得哆嗦,猛的抬头看向穆明舒,还是狡辩道:“姑娘,你何以证明这物件就是奴婢的,栽赃嫁祸这等阴司之事在内宅里头屡见不鲜,姑娘可莫要叫人给蒙骗了。” 那个纸包里头的东西已经叫温子然辨别过了才送到穆明舒跟前来的,那东西藏得可隐蔽了,竟是在屋子里房梁的角落里头找到的,若不是穆明舒事先交代连瓦片都不能放过,定然也是找不到那里的。 如今证据都摆在跟前了,那青衣丫鬟还死鸭子嘴硬不认,便是叫穆明舒心头的火越发茂盛,她又从问冬的手里接过一垒书信,重重的摔在那丫鬟同文姨娘跟前。 这些个书信是在文姨娘的院子里头挖出来的,用木匣装得好好的,足足挖了两尺才将将挖出来,里头的书信不晓得是同哪个人写的,但是从保存完好的书信内容中可以看清楚,是那人先与文姨娘通的书信,承诺她只要将穆家即将出生的骨血毁掉,便可以得一个新的身份离开此处,去一个别人不晓得的地方从新开始。 就连那纸包也是那人捎带进来的,连用量都说得清楚。 穆明舒一想便晓得这其中的缘由,只怕文姨娘是不敢自个动手,这才拿了只水头十分好的玉镯让那青衣丫鬟同她办事,却不想那青衣丫鬟却是个有本事的,见事情败露竟然反咬文姨娘一口。 文姨娘也是不曾想到事儿这么早就发了,起先她还能撑着不承认,可瞧见这一垒书信,整个人抖得如康筛一般,却还是咬着牙否认:“县主,这东西,不是妾身的,况且妾身怎会傻到留这些罪证好叫你们查出来。” 穆明舒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嫌弃的拭了拭手上并不存在的污糟,继而将帕子扔在青石地砖上,狠狠用脚碾一番,这才冷笑道:“行啊,有本事啊,有证有据的还能死鸭子嘴硬拒不认罪,看来本县主平日里头太宽宏大量了,如今不叫你们脱一成皮心里是不舒坦了。” 说着手一挥,自有婆子上前来行刑,那青衣丫鬟同文姨娘看着跟前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吓得越发抖得厉害,不住的往后挪身子。 不多时整个挽月菀只听到这两人鬼哭狼嚎的喊叫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将事儿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药是那人稍进来给文姨娘的,而文姨娘又给了那青衣丫鬟,目的只有刘氏腹中的孩儿。 穆明舒俯视着文姨娘,一把匕首轻轻的从她面上划出一道血印子,声音冰冷的问道:“那同你书信之人到底是谁?” 文姨娘此时头发散乱,表情惊骇,衣衫也同那几个婆子拉扯得十分不堪,她哭着摇头:“妾身,妾身也不晓得,平日里头传书信都是夜里的乌鸦,妾身连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晓得。” 穆明舒冷笑:“你都不认识那人,竟然还敢将他的话当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你就敢痛下杀手?”她双眸猩红,瞪着文姨娘的样子十分可怕:“当初迷恋如此荣华富贵生活的是你,如今想要借刀杀人开始新生活的也是你,为了自个的一己之私做出这等龌蹉事来,亏得你阿爹还是教谕,却教出你这等不堪的女儿。” 文姨娘额头抵在青石地砖上,哭得不能自我,却一个字都不曾反驳。 嘉文帝二十二年,腊月十三,刘氏产下一个六斤三两的男丁。 同时穆府里头有个丫鬟趁着大乱偷窃府中的物件,给发卖出蜀地,在途中行得两日便在一处陡峭的山峰上随着马车一块掉下去,整个脑袋都被砸烂,尸身上头也无一处好的,就这样死在荒山野岭也无人收尸,不过几日功夫就叫林中的野兽吃得干净。 姨娘文氏感染风寒,暂避挽月菀不见任何人,每日里头与药为伴。 直到腊月二十八,穆礼领着西北大军大胜归来,与嘉文帝以及文武百官一同吃了庆功宴回到府中,瞧了新出生的麟儿同正月子里头的刘氏,这才又去了探望了久病的文姨娘。 第二日午时文姨娘到底没能熬过这场病,年纪轻轻的去了。 这些人的生死没有人在意,反而因着新年将至,府中喜事连连而披红挂绿,好不热闹。 翻过年,嘉文二十三年,正月初八,便是穆明舒出阁之日。 第九十二章:明舒披嫁衣作新娘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头天整个韶华苑里头的人都紧张起来,穆明舒无事可做,平日里爱看的杂谈游记甚个乱七八糟的书也叫收进箱笼里头,就等明儿一早抬进睿王府,此时想看便要再开箱笼,倒显得麻烦了。 便索性准备去园子里头逛一圈,问春笑得一回:“我们姑娘啊,可真是天大的事都不操心。” 穆明舒到底没能逛成园子,穆明洛同穆明潇却是陪了她一日。 过了午时便不许再喝水,晚膳也只得干食可用,夜里还未出月子的刘氏便裹得严严实实的来了。 进屋就遣了丫鬟婆子,还未开口呢,自个便先不好意思了。 穆明舒晓得这是要说体己话了,其实前世同这一世刘氏该说的也都说过,此番也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头的红封上画着一对男女,身着寸缕,露胳膊露腿的交chan在一起,只一眼就叫穆明舒红了脸。 刘氏自个也红着脸,却还是将它塞进穆明舒的怀里:“先头你的箱笼里头还有一本压箱底的。”说着又轻咳两声:“这本是新淘的,你自个有空就看看,这里头的东西只会对你好的。” 别的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穆明舒面颊通红捧着那本红册子犹如捧烫手山芋一般,扔也不是,收也不是,只低着头声若蚊呐的应了两声。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这番要出嫁了,刘氏也不舍,知晓她自来有主意,可还是挑了些紧要的同她说道一番,末了又叹口气,替她拂去鬓边的乱发:“虽说穆家的门庭不比睿王府,可倘若受了欺负也不必委屈自个,只管来同舅母说,就是天家也得讲道理才是。” 穆明舒泪凝于睫,靠在刘氏身上哭得似个孩子一般。 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穆家人永远都站在自个身后默默的守护着她,这一世她只想好好的守护他们,平安喜乐。 到第二日一早,开脸的婆子赶着吉时就敲门,张口就是一溜的吉祥话,问春笑嘻嘻,从箩框里头抓了一把喜钱,就那婆子越发说得起劲。 穆明舒坐在妆台前,任由那婆子拿热巾子先替她敷脸,细细的摸上一层香膏,拿细棉线绞得面上发光,这才又拿了冰巾子再敷一回。 连穆明舒也不得不夸这婆子手艺好,自个摸上去都觉得甚是嫩滑。 两条修长的眉毛修得细细的,凭添几分温婉,待面上扑一层细白的脂粉,又拿黛粉将眉毛细细描画了,再打上胭脂,同大红的口脂,那婆子一边同穆明舒上妆,一边不住的赞她天仙之貌,与睿王天生一对这样的好话。 穆明舒倒是无甚表情,问春心头一热,又给那婆子抓了一把喜钱,叫那婆子越说越上天了。 穆明舒的嫁衣不是自个绣的,却是叫府中绣娘整整做了三个月,款式是近来最时兴的,上头绣的花样是龙凤呈祥并蒂莲开,真红色的罗衫罗裙越发称得她肌肤胜雪,那婆子又赞得一回。 报喜的小丫鬟从二门跑进来,连气都还没喘匀便道:“新姑爷来了,同花轿一块来的。” 穆明舒不由得一怔,来添妆的杨清河哈哈大笑起来:“倒似五表哥的性子。” 寻常人家成亲,新郎官随着花轿一块来接亲自是再正常不过的,可到了天家却又不一样了,别说新郎官随轿接亲了,那都是叫新娘子送上门的,古往今来似赵奕衡这般的还是第一人罢。 穆明舒没说话,任由婆子替她带上冠子,盖上红盖头,隔绝了视线。 虽说穆明舒父母早以双亡,可穆礼同刘氏就如同她的再生父母一般,便由着问春同问夏扶着她往正堂去,拜别舅父舅母。路都是走惯了的,可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沉重。 穆礼同刘氏端坐在上头,温子然站在下首,后头还排着穆明洛同穆明潇,几人瞧着站在堂前的赵奕衡竟然有些诧异。 赵奕衡见着一身红嫁衣的穆明舒由丫鬟扶着出来,嘴角的笑意越发忍不住,随着穆明舒噗通一声毫无犹豫的就朝高堂跪了下去。 穆礼同刘氏对视一眼,忙起身要扶赵奕衡,却叫他拦住了:“舅父舅母不必多礼,我虽贵为王爷,可到底也算是穆家的女婿,这礼你们受得起。” 见赵奕衡说得诚,跪得也诚,穆礼同刘氏便不好再说什么。 可围观的宾客倒是闹腾起来了,就算睿王爷成了穆府的女婿,那也是王爷,似他们这些朝廷命官见了他可都是要行礼的,此番赵奕衡对穆礼刘氏行此大礼,可叫穆家做足了脸面。 穆明舒转过头隔着大红盖头想看看赵奕衡葫芦里头到底卖得什么药。 却见他轻咳一声,捧起茶碗递上去,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愉悦:“请舅父舅母喝茶。”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似是真个把自个当成穆家的女婿了。 穆礼同刘氏到底是经过场面的人,见赵奕衡如此便只将他当是寻常人家的新姑爷,喝了茶又摸了红包出来,说了两句吉祥话。 到得穆明舒奉茶的时候,刘氏便红了眼,又想着大喜的日子,到底忍住了,该说的昨儿都说完了,此番也只说了几句夫妻和睦甚个场面话。 花轿出了门,赵奕衡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在前头开路,后头跟着穆明舒浩浩荡荡的嫁妆,早些年她娘去世的那些刘氏一丁点都没有私藏,全给了她,后头自个同穆礼还添补了她不少,皆是好东西,说是十里红妆一点都不夸张。 鞭炮声声响,喜糖喜钱甚个满天飞,迎亲队在赵奕衡的带领下,绕了五六条街,眼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往睿王府走。 射花轿,踢轿帘,赵奕衡又一反常态的将穆明舒抱着踏了马鞍,跨了火盆,进了喜堂随着唱礼的太监高喊又拜了堂。 整个睿王府都透着一片喜气,四处挂着红绸,摆着这时节不会出现的鲜花儿,叫人一瞧便知晓定然是十分在意这门亲事的。 赵奕衡要招待宾客,穆明舒由喜婆扶着往喜房走去,虽然叫盖头蒙住眼儿,可外头那些欢快的声音却是都传进耳中。 直到坐在喜房里头还能听见那些个欢声笑语,那喜婆也是面上带笑,吉祥话说个不停,得了两个大红封这才又说了两句出门去。 问春同问夏在屋子里头伺候着,问秋同问冬带着几房下人先安置去了。 问春心思活跃,将这屋里头的摆设一一打量了一回这才捂唇笑道:“姑娘,您可是嫁进金窟里头了,王爷这儿的摆件甚个的样样都绝品。” 问春才说得这一句,玉和长公主便带着一众天家女眷进来坐喜房了,瞧见穆明舒姿态端庄,一动不动的坐在喜床上还暗里赞了一回。 杨清河是跟着迎亲队进门的,此番正站在玉和长公主身后,不住的盯着穆明舒笑。 坐喜房的女眷并没有坐太久,不过到了时辰便去前头饮宴了,屋子里头这回才真正的安静下来。 赵奕衡的贴身丫鬟碧螺捧着膳盒敲了敲房门,报得一回底这才推门而入,人长得秀秀气气,未语便先笑:“给王妃请安,见过两位姐姐。” 问春问夏回了礼,又见碧螺道:“王爷怕王妃饿着了,差奴婢来给王妃送膳食。”说着又是一笑:“王爷说,他在前头招待宾客回得有点晚,一会王妃吃饱了,可以去后头的池子里头泡一泡,去去身上的乏意。” 交代完该交代了,碧螺也不多留,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穆明舒这才掀起大红的盖头,深深的吐口气出来,问夏忙上前同她取下重得要命的金冠。 问春还道:“姑娘,盖头不是应该王爷来挑的吗?” 穆明舒嗤笑一声:“他那样不着调的人,咱们何必死守规矩。” 问夏替穆明舒摘了金冠,又替她捏了一回肩膀,问春已经在屋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双眸亮晶晶的。 “姑娘,姑娘,后头那间打通了浴房,里头建了一个大池子,池子里头的水还冒着热气,奴婢瞧着似是引进来的温泉水。” 穆明舒还惊讶一回,继而笑道:“他倒是会享受。” 因着今儿个做新娘子,早上不过草草吃了点干食,连水也不过抿了两口,再是不敢喝,又是一通折腾到现在,穆明舒早就又饿又乏。问春手快的将赵奕衡差人送来的膳食摆出来,竟然都是穆明舒喜欢吃,还笑得一回:“哎哟,我们新姑爷怎个晓得姑娘的喜好。” 说得穆明舒面色一红,别说他晓得自个喜欢吃什么,就连小衣爱用甚个颜色他都晓得。 草草的用了膳,穆明舒在问春问夏的伺候下,摘了首饰,拆头发,又去浴房里头洗了一回,这才下了池子泡上一会。 她舒服的靠在池子边上,闭着眼睛轻声道:“过两刻钟记得叫我。” 问春同问夏齐齐应得一声。 可才将将过了一刻钟,赵奕衡便入得屋里来,问春同问夏正要行礼叫他一个手势便打住了,两人相视一眼只见对方眸中的笑意,这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穆明舒靠在池子边上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赵奕衡的怀里了,他身上的衣衫尽数褪去,矫健的胸膛正挨着穆明舒的凶前的两只兔子,未着寸缕的下生挨着他蓄势待发的火苗。 穆明舒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吃得一惊,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九十三章:睿王借酒意闹新房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在穆明舒手上是吃过亏的,此番她一有动静,便越发将她搂得紧了,面上挂着坏笑从上至下好生将穆明舒打量一番,直瞧得她粉面腮红,又羞又怒。 “放我下来。” “不放,上回的帐为夫还记得呢,这回看为夫不好好收拾你。”赵奕衡在喜宴上喝了不少酒,一开口便是一股子酒意,说着伸出爪子在穆明舒娇臀上抓一把,见她惊得一跳又哈哈大笑起来。 穆明舒面上一片绯红,前世同赵奕彴成亲那会,到了夜里要行夫妻之事时便是黑灯瞎火的,直切主题,完事了便一人裹一张锦被睡觉,哪里似赵奕衡这般不正经的。 她双眸含水,似羞似燥的恶狠狠瞪了赵奕衡一眼:“不正经。” 可那一眼尽管有狠意,到了赵奕衡眼里就跟撩拨一眼。 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为夫就爱不正经,咱们也来做点不正经的事儿吧。” 说着双膝微微抬头,一手将穆明舒搂得更贴近自己,一手伸到她凶前,抓一把又捏一把那两只雪白的兔子:“叫为夫猜猜娘子今儿穿的甚个颜色的小衣。” “为夫猜应该是真红的鸳鸯交颈,改天儿穿给为夫瞧瞧吧……” 还说着话呢,一低头就咬在穆明舒凶前的兔子上,手却往下头伸去了,拨开下头的花瓣儿,轻轻挑弄着,不多时竟然有了黏黏的湿意。 穆明舒羞得脸儿都抬不起来,双手挣脱出来直推他:“你,你别这样,这儿,这儿可是浴房呢。” 赵奕衡轻咬一口兔子,叫她吃痛一声,这才抬起头来坏笑道:“不这样,那娘子喜欢哪样?” 穆明舒抿着唇都要哭了,在她的意识里头,行那周公之礼也应当是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赵奕衡如此轻浮却是叫她羞涩难当。 赵奕衡可不会理会她,一只手继续在下头玩着,一手勾着她的脑袋就将唇压下去堵上她水嫩的唇瓣,带着几分酒意的舌头探入她口中,勾起她的小舌儿一阵夺掠。 满室的烛光照得屋里头亮堂堂的,暖黄色的柔光打在穆明舒精致的面容上,越发衬托得她眉目如画。 嘴上不停歇,手上也不得停歇,赵奕衡虽然还没正经经过那事儿,但也是一个成年的男子,对那方面多多少少也会念想,平日里头不能一亲芳泽,便只得劳烦五姑娘一回,这番美人在怀,自是要管饱才得。 屋子里头的烛光摇曳,池子里头的水雾气腾腾散发出阵阵冷梅香,身边的人也挨得紧紧的。穆明舒只觉整个人燥热不堪,身子里有一股小火苗儿蹭蹭蹭的往上升,她伸出玉手推开赵奕衡的脑袋,复又情不自禁的将他压在自个凶前,无端发出一声叫人羞耻不以娇哼声。 那声音带着满满的情旎,甚是撩人心弦,穆明舒吓得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音是自个发出来的,捂着脸半天不敢正眼瞧赵奕衡。 赵奕衡却是咯咯笑。 穆明舒恼怒:“不准笑。” 赵奕衡忙闭上嘴巴,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将她一双好看的玉手从新放在自个肩头上,那凶前一对兔子儿贴着他的凶膛越发叫他双眸猩红,喉头一紧,托住穆明舒的娇臀,慢慢的探入里头,着实舒服的叹口气,还是真枪实弹来的舒爽。 穆明舒还是第一回,疼得有点难受,涂着丹寇的手指紧紧抓住赵奕衡的后背,将将抠了两块皮出来,憋得满脸通红的嗔他:“你,你快些儿。” 她原是叫赵奕衡快点儿做完好出来,可赵奕衡却是理解成另外一个意思了…… “好,总归今儿要伺候好娘子,好叫你有个终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说着便俯身又含上兔子,下头却是迅速动了起来,每一下都十分到位,直颠得穆明舒越发将他抱得紧,口中时不时的发出娇媚的哼哼声。 额间沁出细细密密的香汗,穆明舒细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不住的喘着粗气,就连说话儿都连贯不上:“你,你,你快点儿出来,我,我受不了了。” 赵奕衡吃吃笑,应得一声,却是将穆明舒抱起来,叫她趴在池子边上,从后头再来。 啪啪啪的响声,带着穆明舒强忍的娇哼声以及赵奕衡身心舒畅的呼气声,搅得一室旎漪,春波当漾。 一场欢愉过后,穆明舒整个人累得如一通烂泥似得,赵奕衡却是精神抖擞,比白日里头还要得劲儿。 他抱着穆明舒去浴房洗了一回,替她擦干身上的水,这才搂着钻进被窝里头。 穆明舒累得眼儿都睁不开,却还记得自个没穿衣裳,丝毫不客气的吩咐赵奕衡:“你同我寻一套里衣来。” 如今还是正月里头,天寒地冻的,赵奕衡钻进暖香香的被窝里头,哪里还舍得起来,抱着侧到一边的穆明舒,一本正经道:“我不晓得你的衣裳在哪里,明儿再穿吧。” 说着一双手又压在穆明舒那一对兔子上头,又揉又捏的,直搅得她心火难耐,恶狠狠的将他的手挪开:“明儿还要进宫,别闹,要睡觉了。” 赵奕衡应得一本正经:“嗯,你睡吧。”手儿却又从上头移到下头,搅得她下头一片黏黏的,这才翻身又将她狠狠要了一回。 要不是想着明儿要进宫请安,怕穆明舒起不来闹了笑话,他还真想多来几回,到底只能在她面颊上狠狠亲一口,这才抱着安稳入睡。 却不晓得背对着他的穆明舒闭着双眸忽的勾唇一笑。 天儿一亮,问冬便在外头喊了,穆明舒懒洋洋的睁开眼,全身如同散架一般,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赵奕衡伸手一捞将穆明舒捞个满怀,含糊不清的说道:“天儿还早,再歇一刻钟。” 穆明舒一想到自个昨夜叫赵奕衡折腾得这般,便恶狠狠的瞪上一眼,别说歇一刻钟了,哪怕歇足一天也缓不过来。 到底还是叫赵奕衡搂着多歇了一刻钟,这才起身随便披件衣裳,叫问春同问冬进屋伺候。 两个丫鬟进屋的时候,赵奕衡已经穿戴好了,正从浴房出来,整个人红光满面,精神抖擞,那里似耕耘了大半宿的人。 穆明舒却是精神不济,眼下乌青,叫问春细细的扑了一层粉,又打上胭脂口脂这才瞧着精神些许。 赵奕衡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妆台上那些个瓶瓶罐罐,抓起一盒黛粉,细细瞧了一回,突发兴趣的道:“娘子,为夫来替你描眉吧。”说着拿起一支黛笔细细研究一番。 穆明舒抬头看着他那副架势,不住的摇头:“此番还要去宫里头呢,还是回来再描罢。” 这意思是怕他描得太丑了,无法见人。 可赵奕衡却又是另外一个理解,细想一番床第之间,美人在怀,细细描眉倒也十分不错,便接受了穆明舒这个想法,意味深长的冲她抛个媚眼儿,这才将黛粉放下。 伺候穆明舒梳妆的问春同问冬相视一眼,皆咬着唇忍着笑。 进宫的时辰是有规矩了,穆明舒同赵奕衡本就起得晚了一刻钟,此番也只得随意吃两口干食便上了马车进宫去。 马车停在宫门口,赵奕衡先下车将穆明舒扶下来,两人这才慢慢的往云长殿走去。 穆明舒昨儿累得慌,此番腿脚酸软,步伐跨得极小,行了好半天才那么点路,不免叫她泄气,瞪了赵奕衡一眼:“都是你。” 那眉头眼梢满是春意,哪里瞧得出怒意。 穆明舒走得慢,赵奕衡便也陪着她慢慢走,闻言一笑:“是为夫的错,叫娘子受累了,给个机会,叫娘子改日报复回来。” 这番不正经的话,叫穆明舒一听便红了脸,又恶狠狠的瞪上一眼,这才转过头不去理会他。 云长殿里头朱皇后同那些个排得上号的妃嫔都在,赵奕衡的亲生母亲云贵人也在其中,这些人都已经喝了半盏茶了,赵奕衡这才牵着穆明舒姗姗来迟。 待二人行了大礼,朱皇后这才扯着一抹讽笑道:“衡儿如今长大了,这规矩却是越发不放在心上了,这云长殿里头的可都是长辈,无端就等你这个晚辈。” 这话面上瞧着是对赵奕衡说的,里子却是冲着穆明舒说的。 赵奕衡面上一片恭敬,对着朱皇后一揖到底:“是衡儿的不是,叫众位娘娘久等了。” 穆明舒也跟着行礼,却并不开口,既然朱皇后这话是对这赵奕衡说的,她便装作就是说赵奕衡便好了。 朱皇后因着赵奕衡的婚事还在嘉文帝跟前吃了埋汰,此番心头正不舒服呢,不想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头,更加不解气。 云贵人晓得自个儿子不着调,虽然那么些年都在先皇后跟前长大,可到底是亲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便上前圆个场:“睿王昨儿新婚,劳累在所难免,皇后娘娘便不要计较了。” 穆明舒垂着头,眉头却一挑,也怪不得云贵人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贵人,这番说话可不是撞进朱皇后的枪口了。 果不其然,就见朱皇后眉头蹙起,声色俱厉的道:“妹妹这是怎的说话的,本宫是在教睿王什么是规矩,妹妹是觉得本宫特特同睿王过不去?” 第九十四章:云长殿内战火纷飞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云贵人不过是想替自个儿子说句话,不想叫朱皇后这么顶大帽扣下来,顿时唬得一跳,忙起身行礼:“娘娘莫怪,娘娘莫怪,妾身,妾身自来不会说话。”这种天寒地冻的正月里头,还叫她急的满头大汗:“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懂规矩……” 自古以来后宫的战争无硝烟,可杀伤力极大,不是你一个低头认错这事儿就能了了的。 朱皇后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面上挂着讽刺的笑意:“在这个后宫里待了几十年都没能学好规矩,云妹妹只怕也是第一人了。” 毫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说云贵人不懂规矩,甚至根本不顾及还有赵奕衡同穆明舒这样的晚辈在这里。 穆明舒侧眸看了赵奕衡一眼,只见他面上一片淡然,倘若不是看见他紧握的拳头,还真叫她以为云贵人同他是没有情分的。不过见他不做声,穆明舒也只得抿了抿唇低眉敛目也做个无事人一般。 云贵人抖着身子,双膝一跪竟是同朱皇后磕起头来了:“是,是妾身不懂规矩,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那模样卑微低贱到极点,没有一点身为贵人的尊严。 一向同云贵人交好的陈方容不忍看见朱皇后当着赵奕衡同穆明舒的面儿继续践踏云贵人,踌躇一番这才上前求情:“娘娘,云妹妹自来不会说话,您莫为了这个生气,不值当。” “生气,就她?值得本宫生气吗?”朱皇后一想到远在封地的赵奕彴,心里就不舒坦。 凭什么赵奕衡这样一个洗脚婢生出来的儿子就能留在京都享荣华富贵,而她的儿子乃是正经的嫡枝却要去封地受苦,今儿她就是想趁赵奕衡大婚,好好教训一下云贵人,给赵奕衡夫妇瞧瞧,到底谁才是这个后宫的主宰。 当下越发冷着脸道:“她一个洗脚宫婢也值得本宫动气?” 云贵人从前就是在先皇后白氏跟前洗脚的宫婢,不过因着一双眼睛长得似那女子,这才叫嘉文帝宠幸了,得了个名分,从此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过是贱人一个罢了。”朱皇后的语气十分不善,洗脚婢永远都是洗脚婢,就算飞上枝头成了嘉文帝的女人,依旧是洗脚婢。 “敢问娘娘,甚个是贱人,甚个不是贱人。”赵奕衡无所表示,可穆明舒却忍不住了开口了。 将心比心的,不管她同赵奕衡最后能走多远,可如今他们已经捆绑在一起了,赵奕衡的生母便是自家人,此番叫朱皇后如此践踏,分明的就是叫她与赵奕衡难堪。 可穆明舒将将才说完,就叫赵奕衡紧紧抓住手腕,不叫她贸然上前冒险,只低眉敛目的拉着她跪下,毕恭毕敬的道:“是儿臣不懂规矩,望母后责罚。” 穆明舒自是不肯下跪的,却叫赵奕衡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跟着跪下,可嘟着嘴巴,甚是不欢喜。 朱皇后没有接赵奕衡的话,却是回味起穆明舒说的话,她冷笑道:“你在顶撞本宫?” 穆明舒的手腕叫赵奕衡扣得紧紧的,低眉敛目,瓮声瓮气的道:“儿臣不敢。” 话音才落,就听见一声嗤笑,紧接着一个着紫色牡丹团花宫装的美妇人搭着青衣宫女的手缓缓走进来,脚下步步生莲,沁人芳香。 穆明舒垂着眸,可眼角的余光却往后头瞄,只见那人夹着帕子捂唇一笑:“多大点事儿呢,就闹起来了,多不好看。”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一向最得宠的涵贵妃,穆明舒记得这个人,最小的十皇子便是她亲生的,年逾三十却如双十年华一般,保养得极好。且她这么多年最得嘉文帝的宠爱,自来同朱皇后不对付,这两人但凡碰到一块,那便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涵贵妃行至朱皇后跟前,怠慢的行个福礼:“皇后娘娘金安。”也不等朱皇后开口便又自个起身,寻了皇后宝座左下首的位置坐下,众人同她行礼也不过笑着点点头。 侧头看见赵奕衡同穆明舒以及云贵人跪成一排,啧啧出声:“睿王昨儿才大婚,今儿就叫带着新王妃罚跪在云长殿,哦,还有云贵人,这老少都跪在一处,不晓得的,还以为皇后娘娘特特刁难你们呢。” 朱皇后不叫起身,几人也不敢私自起来,只得跪得好好的。 涵贵妃抬眸看着复又捂唇一笑:“娘娘,睿王同睿王妃昨儿是新婚,春宵一夜,今儿早上迟点倒算不得甚个事体,您何必如此动怒呢。” 说着又似是想起甚个,作势一脸讶然的模样,歉意道:“皇后娘娘,妾身不记得您不曾有体会了,哎呀,真是抱歉呢。” 外头的人虽然不晓得朱皇后年轻时干的那些荒唐事,可有心人只消打听一番便晓得了,朱皇后曾经为了自个的前途也做下那等龌蹉之事,坏了嘉文帝同那女子的婚事,不然又怎么会叫嘉文帝厌恶那么多年。 朱皇后坐在上头,气得颈脖上头的青筋暴起,双手紧握,双眸圆瞪,恨不得伸手就将眼前这女子的嘴脸撕烂了去,可她不能动手,也不敢动手。 涵贵妃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继续道:“说起这个,妾身倒是想起宸王妃了呢。” 她也不点破宸王妃甚个事体,不过在座的俱都晓得,去年宸王妃在弘法寺落水见红一事,虽然叫粉饰太平一番,可到底是甚个回事那些过来人却都是知晓的。 如今涵贵妃特特提起宸王妃沈初瑶,可不就是想说她同朱皇后年轻时一个样儿,还未进门就已经不是大姑娘了。 穆明舒心里头还有气,又想起还未成亲之时叫赵奕衡轻薄了好多回,特特抬眸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要知道,她也差点在成亲之前就叫他破了身子的。赵奕衡感受到穆明舒的目光侧过头冲他咧嘴一笑,复又转过头一本正经的看好戏,浑然不将她恶狠狠的目光当作一回事。 “也不知晓她如今在封地过得如何了?同宸王成亲那些个日子了,也不晓得怀上身孕了没有。”涵贵妃愁眉苦脸的模样,不晓得的还真个以为她替宸王夫妻担心。 可在场的,谁人不知宸王妃沈初瑶早就没了生育的能力,此番要是怀得上身孕才是见鬼,她明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特特在朱皇后的伤口上撒盐。 涵贵妃一入殿门便引得朱皇后将所有脾气都对准她了,此番更是忍得心肺都要炸了,却还听到涵贵妃一派的人忍不住嗤笑出声,顿时涨得面色通红,一拍宝座的搭手,声色俱厉道:“够了,涵贵妃,本宫平日里对你一忍再忍,可你竟然敢对本宫含沙射影的嘲讽。” 她的样子十分吓人,叫还跪在地上的云贵人吓得一怔,双手绞着帕子,一颗心儿噗噗跳,就怕因为自个叫睿王同穆明舒吃了埋汰。 涵贵妃则是轻笑出声,拿眼儿挑衅朱皇后:“瞧皇后娘娘说的,妹妹甚个也没说啊。”又道:“娘娘莫不是做贼心虚了吧。” 朱皇后气急,一口气上不来猛地咳了一阵,反而冷静下来了,端起茶碗小小抿了两口,忽的面上勾起一抹冷笑:“涵贵妃,你知不知晓你为何是贵妃,而本宫却是皇后呢?” 说起这个却又是涵贵妃的痛脚,只见她面色一变,显然没有了方才的嚣张跋扈。早些年先皇后白氏去世的时候,不晓得一向宠爱自个的嘉文帝怎的会突然决意要立一向不受待见的朱氏为后,为着这事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嘉文帝愣是没有改变主意。 这么多年来,就算嘉文帝依旧不待见朱氏,可她面上还得笑盈盈的同朱氏行礼。 就算朱皇后是后头才册封的皇后,按礼法也只能算填房,算继妻,可她依旧是尊贵的皇后,是正妻。 而她这个贵妃说的好听点就是贵妃,说得难听的,也不过是个妾,一个有品级的妾罢了,可妾在正妻跟前永远都是妾。 穆明舒微不可觉的勾唇一笑,怪不得方才赵奕衡见云贵人吃了亏也不做声,原来是等着这两厢开火呢,真个有意思。不过此番双膝跪得发麻,又忍不住伸手在赵奕衡手上掐一把,不想却叫他反手握住,藏在大袖宫装里头,任他揉捏。 “涵贵妃,人贵在自知自明,你可别认不清自个的身份,本宫就算同皇上有嫌隙,那也是这个后宫的掌管凤印的人,你也得称本宫一句皇后娘娘,见了本宫也要行礼。”朱皇后乐此不彼的抓住涵贵妃的痛脚,狠狠的将她踩下去。 先头涵贵妃一派的还出声嗤笑朱皇后,这会倒是个个安分守己,低眉敛目,不敢出头。 朱皇后将那些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不过得了几只走狗便耀武扬威的,本宫告诉你,他日你若失势,那些人便是第一个出来落井下石的人。” 涵贵妃有嘉文帝做后盾,自来嚣张惯了,虽然叫朱皇后踩住痛脚甚是难堪,可到底还是气性大,顿时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咱们两个谁先失势还说不准呢。” 她虽然穿不得大红的衣裳,却特特抹了大红的口脂,越发称得她面色红润,年进三十的人了,还如同少女一般娇俏妩媚:“妾身要是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过了今年儿便有四十了吧。” 只一句话就叫朱皇后气得气血翻涌,涵贵妃这不明显的说她人老珠黄。 可偏偏涵贵妃还觉得不够味似得,捂唇咯咯笑:“皇后娘娘,若是您有时间儿啊,倒不如多花点时间在保养同打扮上头,说不定皇上哪天一开心就重新多看你一眼,真个叫您得势了呢。” 皇后娘娘不得宠,不受嘉文帝待见,早就不是甚个新鲜事了,可似涵贵妃这般拿到明面来说的,却是极少的。 朱皇后要是能咽得下这口气那不如真个改猪皇后得了,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底没能忍住,顿时横眉冷目,从宝座上走下来,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冷冰冰的道:“涵贵妃,你敢当着本宫的面再说一遍吗?” 若说别的人多多少少会忌惮着朱皇后的身份,可涵贵妃自然不怕她的。早些年嘉文帝特特不叫自个当皇后,她虽然生气,可后头倒是想明白了,嘉文帝给了那个最尊贵的位置给朱氏,却是叫她坐在上头难堪的。 这些年来,不管她如何打压朱皇后,如何奚落她,嘉文帝永远都当作瞧不见似得,他依旧会宠着自个,给自个当靠山,这才叫她敢在朱皇后跟前耀武扬威。 既然这些年她都不曾怕过朱皇后,此时自是更加不会怕。 她盯着朱皇后的双眸,讽笑道:“皇后娘娘,您已经老了,就算如今开始包养打扮也不会将皇上的心拉回来的。” “啪!”一记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穆明舒同其他人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朱皇后还举在半空中的手,以及叫朱皇后打得侧到一边的涵贵妃,只见她娇嫩的面颊上,清晰的显现出一个巴掌印,面颊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嘴角还隐隐沁着鲜红的血迹。 第九十五章:后宫是本难念的经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涵贵妃未入宫前那也是娇养在府里头的嫡小姐,不说捧着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到底是长辈疼爱,下人尊敬,自小到大自来都不曾挨过打。等入宫得了宠,又生下十皇子之后,便越发没有人敢动她了,然而她今日受此大辱竟是来至朱皇后,那个坐在后位上却不受嘉文帝待见的贱人。 有一瞬间,涵贵妃气从心来,恨不得将朱皇后杀了,可她到底还是没冲动。 她转过头对上朱皇后一双惊恐的眸子,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掏出帕子将唇角的血迹擦拭干净,在众人都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拔了发髻上插的金镶宝雀鸟簪,对着朱皇后的面颊就狠狠划了下去。 她的簪子锋利,用力又狠,朱皇后姣好的容貌顿时毁了,一道足足有三寸长的伤痕从颌骨到下巴,那伤疤的血迹形成一条线,顺着面颊低落到地砖上,甚是吓人。 一个女人的容貌对于自个来说,相当于命根子,特别是在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了娇美的容貌就如同废人一般。 朱皇后惊愕的摸了一把脸,有着湿湿的黏意,眼见手掌中尽是血迹,当下惊叫起来:“你个贱人,你居然敢毁本宫容貌。”说着便冲涵贵妃抓去,声音又尖又利:“本宫要你不得好死。” 朱皇后的手长得好,平日里头多喜爱留着长指甲,涂着大红的丹寇,甚是好看。往日用来观赏的,今日倒是派得上大用场了。 涵贵妃知道自个激怒朱皇后了,她虽不惧怕,可到底还是防着她将自个的脸抓破,又忍不下心里这口气,便一边防着她,又一边对她动起手来。 可到底抵不过朱皇后,不多时颈脖上就多了好几条血印子,又辣又疼。 后宫之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丝毫不体面的就在云长殿里扭打到一块了,下头那些个嫔妃也不敢就这样看着,有人赶着去报信,有人上前来作势拉架,说是拉架,其实也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陈方容趁乱忙把云贵人扶到角落里头,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这可怎么得了,头上这两位竟然就这样打起来了,皇上要是怪罪起来,可怎么得了……” 云贵人面上也不好看,一双膝盖早跪得发麻,此时也顾不上,双眸紧紧盯着那一大圈人群。 赵奕衡扶着穆明舒也起了身,两人并排站在云贵人身旁,正同瞪着他的穆明舒揉着膝盖,闻言眉头一蹙站直身子:“要怪罪还能怪罪到两位娘娘身上?” 直说得陈方容面红耳赤,讷讷的再不敢开口。 穆明舒瞪了赵奕衡一眼,出来圆场:“方容娘娘莫怪,王爷只是想叫你们莫担心罢了,毕竟这事本来就不是甚个大事,闹成这样也不是我们想的。” 陈方容尴尬的笑笑,直点头,别的却也不再说,可神色间却颇有几分落寞。 平日里头一后一贵妃再怎么斗得厉害,却也从来不曾这样不体面的,一个两个的叫破了相,说出去那也是丢死人的事儿。 云贵人倒不是怕嘉文帝来了会责怪自个,毕竟她本来就算不得得宠,就算再怎的叫上头的几位落脸子,那也无甚所谓,她怕的是会牵连到赵奕衡夫妻两身上,毕竟他们才新婚,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可不叫人笑话。 赵奕衡眉目一动,穆明舒便亲热的挽起云贵人的胳膊笑道:“娘娘莫要担心,一会父皇来了,我们只管认错就是了。”她的声音极小,只得自个同云贵人才听得清:“听闻这两位儿斗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哪里会顾得上别的。” 云贵人细细一想,倒还真是这样,一颗心也放下大半,又见穆明舒模样生得好,性子温和又通情达理,与传闻里头的甚是不一样,只觉谣言害人,瞬间对她的偏见也去了大半。 起先晓得嘉文帝将赵奕衡同穆明舒赐了婚,她心里还不乐意好几天,要知道穆明舒的名声儿在大都可不是一般的差,便先入为主的对她起了偏见,再加上方才请安夫妻两迟到了,便越发叫她心里不高兴。 可此番竟然细想一下,新婚夜里难免劳累,迟到一会自是能理解的,怪只怪朱皇后得理不饶人罢了。 她这厢认真的打量起穆明舒来,那厢朱皇后同涵贵妃还打得难舍难分。 嘉文帝一进殿便看见这么一副混乱的局面,顿时面色如黑炭一般,冰冷的开口:“成何体统。” 只一句便将整个混乱的局面控制住了,朱皇后吓得一跳,捂着面颊竟然哭出来了。 朱皇后哭了,涵贵妃自是不甘落后,拿着帕子轻轻拭泪,发髻同衣衫虽然不甚整洁,可这番模样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她脚步轻移,走到嘉文帝跟前便毫不犹豫的跪下去,正正经经的磕了个头:“皇上,都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方才不小心用簪子碰到了皇后娘娘,才惹得皇后娘娘大怒的,还求皇上责罚。”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体现出她的贤惠端庄,与不言不语只知道哭的朱皇后相比,明显的就占了上乘。 她抬起雾蒙蒙的眸子,手中的丝帕将将半遮半掩的叫嘉文帝看见她红肿的面颊上印着五指印,细白的颈脖上挂了好几条红色指甲刮出来的血迹,在配上她无比委屈的表情,简直不能再可怜。 嘉文帝无奈的叹口气,伸手将涵贵妃扶起来,声音里头依旧带着冷冽:“简直是胡闹,小辈都还在,你们就这样打起来,也不嫌丢人。” 朱皇后捂着被涵贵妃毁掉的面容,恶狠狠的瞪着她,毫不客气的问道:“皇上,臣妾想知道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被一个贵妃欺负成这样,到底该不该出手教训?” 反正已经够丢人的了,朱皇后也不怕自己更丢人,索性将事儿排开来说。 涵贵妃含着泪,对着朱皇后屈膝行礼:“都是妾身的错,不过挨了一巴掌,不该一时气性对皇后娘娘动手的,求皇后娘娘责罚。” 嘉文帝冷着脸看了看涵贵妃面上颈脖上的伤痕,又看了看朱皇后面上的血迹,嗤笑一声:“身为一国之母还能叫一个贵妃欺负了去,你也厉害。” 一句话就堵得朱皇后气血翻涌,可也不能发作出来,只得咬牙切齿将这口气咽下去。 嘉文帝眉目一扫就见到站在角落里头的睿王夫妇,以及矜矜战战的云贵人,便晓得到底怎么回事了,他转过头扫视朱皇后一眼,冷笑道:“大都几百年大概也就出了你这么个皇后,给个后位给你也能坐成这样。” 这话直说得朱皇后面红耳赤,双手紧紧拽成拳头,她当不好皇后能怪她吗?要不是他自个护短,她能叫人给欺负了去? 嘉文帝的心到底偏得不成样了,朱皇后叫涵贵妃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却只是不痛不痒的说叫她抄二十卷经书,而朱皇后却落得个不宽宏大量的名声,愧为一国之母,直接禁足一个月了。 …… 穆明舒从宫里出来,坐上回睿王府的马车还在回味着朱皇后听说禁足时面上的表情,真个晓得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对于朱皇后自个做死的行为,穆明舒可是一点同情心都不曾有的。 赵奕衡似无骨人一般,将自个靠在穆明舒暖香的身上,慵懒的打个哈欠开口道:“瞧见了吧,这后宫的水可深着呢,日后你可别强出头。” 穆明舒是多活一世的人,她怎会不晓得这后宫水深,方才之所以逞强顶得朱皇后一句,也不过是为着云贵人是他亲娘罢了,换做别个她自是不会理会的。 可不想她的所作所为到了赵奕衡眼里就是强出头了,顿时气得将他一推:“行,你本事,你有本事今儿个怎么叫皇后娘娘抓了把柄来削我。” 赵奕衡嘿嘿笑,面上一副猥琐的模样,凑到穆明舒凶前:“这个也怪不得为夫,为夫行的慢也是体谅娘子你不容易嘛。” 甚个不容易?昨儿夜里春宵一刻不容易。 穆明舒伸手压在他面上,翻个大白眼儿狠狠瞪他一回,骂道:“无耻。”将他的脑袋推得远远的。 “为夫比这还无耻的时候都有呢。”赵奕衡的脑袋叫穆明舒推得远远的,将将一放手便又转回来,一双贼兮兮的眼儿直盯着穆明舒的凶前瞧:“叫为夫猜猜,你今儿着甚个颜色的小衣儿。” “还有下头的小裤儿。”说着熟门熟路的撩起穆明舒富贵石榴子的袄裙儿,将手探进去,一本正经的道:“怕是真红色的,都说新妇要着一个月的红。” 如今正是青天大白日,还是在马车上,叫赵奕衡这样一逗,吓得穆明舒哇哇叫,不住的伸腿踢赵奕衡,还威胁他:“赵奕衡,你,你给我住手,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穆明舒到底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再大力也抵不过赵奕衡,不过一息便叫他压住双脚,坐在她身上,指着自个的嘴唇笑道:“娘子亲一个为夫就放过你。”说着面色又作势一变:“不然为夫就对你不客气了。” 穆明舒羞得面红耳赤,骂一句:“你怎么不去死。”抬手就要抽他一耳刮子,却叫赵奕衡一把抓住,送到唇边用力的亲一口,笑道:“娘子,咱们亲婚燕尔的不兴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便是要说也是问为夫几时要个孩儿好。” 赵奕衡说着作势嘟着嘴要压下去,马车却缓缓的停下来了,外头临时被调遣过来赶车的墨竹道:“爷,安王府到了。” 第九十六章:会见安王四鸟请安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安王府到了! 赵奕衡到底没再逗弄穆明舒,只在她面上偷香一口,这才从她身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襟。 穆明舒蹙眉看他,一脸的不解,为何要来安王府? 安王赵奕征的名儿是听过的,只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是不曾见过的。 据说他生来不足,被天家视为耻辱,当作弃子不闻不问,嘉文帝更是将他当作已死,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也不知可信与否。 这个安王为人十分低调,不管甚个日子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宫廷宴席上,每日里只守着一个安王府过日子,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更是没有结交的朋友或者要好的兄弟,年纪到的时候她亲生母亲陈方容才到嘉文帝跟前替他求了一门亲事,便是安王府方氏。那安王妃还是寒门出生,只循例往宫里头请个安,再不出安王府的。 只是这个安王妃,穆明舒也不曾见过,哪怕她曾经当了几年的宸王妃,行走在宫廷内。 前世赵奕彴登基前,这个从来不露面的赵奕征便暴病身亡了,安王唯一的女人安王妃一条白绫追随而去,彼时穆明舒还叹得一句,真是痴心人。 这两人死的时候,朝中局势正乱得狠,就连丧事都无人过问,最后还是内务府一手操办的,停灵三日,连个吊丧的人都没有,不曾想原来赵奕衡私地下还是同他有情分的。 赵奕衡接受到穆明舒询问的目光,咧嘴一笑:“如今娘子是为夫的人了,总归要叫你认识认识我的兄弟。” 说着先行跳下马车,又伸手将穆明舒扶下来,这才要牵着她的手从大门入。 穆明舒到底面皮薄,叫赵奕衡这般大摇大摆的牵着手,甚是不自在,挣了几下没挣脱掉,这才红着脸瞪了他一回,直逗得他哈哈笑。 穆明舒对这个安王无感,不过却是对安王妃甚是好奇,总归想看看那番贞烈的女子到底是何等奇人。 赵奕衡似是对安王府十分熟悉,也不消下人带路便径直往正院里去。 大都每个王爷的府邸都是按制式建造的,里头虽然有些许不同,但大抵都差不多,安王府里头的下人极少,却人人各司其职,不多看也不多听,规矩甚是好。 穆明舒瞧了还在心里赞一回,只怕这个安王妃是个立得起的,能把下人都调教成这副模样,已然很了不起。 穿过垂花门,入了二门,又拐过一道九曲廊桥,越往里头走便越是精致,亭台楼阁林立,奇花异草竞相开放。穆明舒同赵奕衡行得这般久,倒是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便是但凡有台阶的地方,皆只建一半,其余一半便填实了做个小斜坡。 便是注意到了,她也不说不问,只在心里想得一回,只怕还跟安王的天生不足有关罢。 过得九曲廊桥,再行不多久,便到了一处院子,上头用草字书着“静心堂”三个大字,朱漆院门大开,也无丫鬟伺候着。才将将踏入院中,便听到女子清脆的笑声传来,那笑声甚是聆听动人,无端叫人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赵奕衡顿了一下,牵着穆明舒绕了一圈,只见院中种了一棵怀抱粗的梧桐树,树下扎了架红漆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粉衫绿裙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脸蛋圆圆,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模样瞧着也不过中中等等,可那面上的笑意却十分有感染力。 她身后有个男子正伸手将秋千轻轻往前推,那男子身着紫衣,剑眉星目,同赵奕衡有几分相似,却只能端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腿上盖了一张黑色的貂毛毯子,叫人瞧不真切,可他面上却洋溢着静谧幸福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 不用猜便也晓得这定然是安王赵奕征同安王妃方氏,穆明舒叫这两人面上真诚的笑意刺得睁不开眼,只瞧了一眼便垂下双眸,心里却道:那半截台阶果然同安王的身子有关。 赵奕征同方氏显然十分享受这般,赵奕衡拉着穆明舒站了半柱香都没叫他们发觉,还是赵奕衡忍不住轻咳一声,这才见那二人齐齐转过头来。 方氏面上一片诧异,继而涨得通红,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忙从秋千上跳下来,站到赵奕征身后。 坐在轮椅上的赵奕征面上一片笑意,瞧见赵奕衡也无甚惊讶之色,只笑道:“这位可是弟妹?” 赵奕衡也没有正面回答,只得意的牵着穆明舒的玉手甩了甩,尾巴翘上天的同穆明舒道:“这是三哥同三嫂。” 穆明舒叫赵奕衡甩得手酸,红着脸挣脱他的手,冲赵奕征同方氏微微屈膝,行个福礼:“见过三哥三嫂。” 方氏抬起仍旧潮红的圆脸,唇角一勾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五弟妹。” 咋听这个称呼穆明舒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面上却是笑得真诚。 方氏又道:“进屋里头坐罢,此处风大。”说着便推着沉重的木制轮椅从小斜坡处上去。 赵奕衡一把拉住穆明舒的玉手,冲她一笑:“走罢。” 入得屋中便是一暖,自有丫鬟捧来热水和干净的巾子,方氏将巾子浸入热水中,复又拧干水,这才递给赵奕征。 赵奕征接过巾子冲方氏一笑:“你歇着吧,又不是没丫鬟。” 方氏羞涩一笑,没接话,却也没动身。 赵奕征无奈一笑,用巾子擦拭面颊及双手,这才将用完的巾子递给方氏。 方氏接了巾子,自有丫鬟将用过的水端走,又上了茶水点心,她这才又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上便捧了一个百子千孙雕花漆盒。 她素来是个腼腆的人,还未开口说话呢,面上却已是一片绯红。 赵奕征的目光一片柔和,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道:“老五昨儿成亲,三哥也没去,这个是送给你们夫妻的,不是甚个好东西,不过一片心意,莫要嫌弃才是。” “三哥哪里的话,咱们谁跟谁,还讲这些虚礼。”赵奕衡笑嘻嘻的接了话,眉目一动,穆明舒便从方氏手中接过那个百子千孙雕花漆盒,笑盈盈的道谢:“谢谢三哥三嫂。” “五弟妹客气了。”方氏红着脸,便又道:“我去大厨房瞧瞧,一会五弟跟五弟妹就在这里吃个家常饭吧,平日里头就我同王爷一块,难得你们过来,也热闹一下。” 穆明舒没有马上接话,却是询问的看了赵奕衡一眼,只见他微不可觉的点点头,这才道:“甚好,我同三嫂一块去大厨房看看有无帮忙的吧。” 闻言知雅意,方氏笑着点点头,热情的拉着穆明舒往大厨房去。 见两妯娌面上亲亲热热的出了门,赵奕衡这才吊儿郎当的捻起一块白糖糕就往嘴里塞,末了还赞一句:“三哥府里头的点心厨子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赵奕征捧起茶碗喝得口茶才道:“你晓得了?” “晓得甚个?”赵奕衡装作不知情,又捻起一块核桃糕嚼了两口,完了咂咂嘴:“改天也给我媳妇寻个江南的厨子,这做出来的点心就是不一样,又好看又好吃的。” 赵奕征笑一回,也不同他说方才那个问题,只道:“你要是喜欢,我这个给你便是了。” “可要不得。”赵奕衡摆摆手:“这是你同三嫂寻来的,我可不好夺人所爱。”说着说着话头一溜儿又转到穆明舒身上:“三哥,你瞧我这媳妇如何?还算称得上我吧?” 赵奕征的目光停留在并无人影的门口,嘴角微微勾起,笑道:“我是觉得咱们老五太好,谁都配不上的,不过你喜欢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他们兄弟两一个是陈方容亲生的,一个是云贵人亲生的,因着生母交好,自小也比其他兄弟亲近许多。哪怕后来赵奕征的脚坏了,赵奕衡依旧还是当他是好兄弟,平日里有甚个高兴的不高兴的都会同这位兄长说道说道,穆明舒这个名字是叫他在赵奕征面前嚼烂了的。 可在赵奕征的眼里,他的这个五弟是个有本事的人,将来绝非池中之鱼,而穆明舒先同赵奕彴退婚了,后又与杨晋私信交换了信物,似他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自是觉得她配不上赵奕衡的。 可赵奕衡听的他如是说,倒是嘿嘿笑起来,他也没想从赵奕征口中听到多中听的话,不过能说到这份上来,也算是认可了,便一拍巴掌道:“难得今日无事,一会陪三哥整几杯。” 赵奕征无奈的点点他:“我看你的嘴馋了吧。” 赵奕衡也不接话,只嘻嘻笑,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到底怕赵奕征的身子不好,也不过喝得几杯便罢了。 一顿饭吃了一两个时辰,从安王府回来的时候,都已经申时了,穆明舒浑身上下都难受,一心只想寻个地方躺一会。 赵奕衡因有事要去外院书房,便将她送到二门,临了抓着她的手,挠了几下掌心,挑眉道:“回去好生歇会,一会回来陪你用晚膳。” 穆明舒满面疲惫,却还似羞似嗔的瞪了他一眼,冲他手里抽回手,这才由丫鬟陪着回了墨韵堂。 问春站在院外,翘首以待的模样倒似足了那望夫归家的妇人,莫名的叫穆明舒笑一回。 穆明舒想什么问春自是不晓得,不过她一见自家主子回来了,便三步作两步的走上前来,神色紧张的道:“姑娘……”才将将开口便又觉得不妥,这才改口道:“王妃,四只鸟在院子里头站了一天,说要给您请安呢。” 四只鸟? 第九十七章:红鸾帐内细究红册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四只鸟? 穆明舒压根就不记得什么四只鸟了,叫问春这么一说,心里还暗道一声:赵奕衡口味这么重,连鸟都不放过? 等进了屋,打起精神来见了四只鸟,才晓得原来是四个人,不过名字取自莺歌,百灵,画眉,相思罢了。 四只鸟恭恭敬敬跪成一排,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的睿王妃竟然是故人。 她们还记得穆明舒,可穆明舒已然不记得这四只鸟了,只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还是问夏低声同她说得一句:“王妃,这四个婢女是您先头送给睿王的答谢礼。” 这么一说穆明舒倒是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了,眼前这四只鸟的卖身契还在自个的箱笼里头呢,不曾想有一日自个成了他们的主母。 穆明舒抬眸将这四只鸟细细打量一番,还是那样年轻貌美,身段也好,容貌也勾人,一看就是特特给男人准备的。 略一思索,穆明舒便有些面红的问道:“你们可都伺候过王爷?” 四只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伺候可不是单纯的端茶送水那般简单,而是指伺候男人的那种伺候。这个王妃起初送她们来睿王府不也是打着让她们伺候睿王的吗,可哪里想那睿王即便中了催qing的香也能守身如玉。 所以一时之间竟然也猜不透这位王妃到底是甚个意思了,几人对看一番,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曾。” “哦?”穆明舒意味深长的将四只鸟打量一回,杏眸一眯吃吃笑起来。 待四只鸟退下,睿王府的管家常江便又带了几个得力的管事来同穆明舒请安,本来还想歇一回的穆明舒,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问夏瞧她疲惫的模样不忍,便泡了碗浓茶送进来,叫她喝了半盏才好些。 常江是自打睿王府建府以来便一直身居管家之位的,为人和善却又精明能干,尽管穆明舒是新进门的王妃他也丝毫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比之宸王府的王旬简直好太多了。 穆明舒如今都还记得,前世她新入宸王府,那王旬便欺她和善,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迟迟不愿交出账本给她。结果沈初瑶今儿夜里才从侧门抬进来,明儿天一亮他便撒狗腿的将账本送去了,简直不将她这个正牌王妃放在眼里。 常江将一摞堆起来两尺厚的账本递上来,毕恭毕敬的道:“承蒙王爷看得起,这些年叫奴才管着府中上下,如今王妃已经过门,奴才也就不倚老卖老了。这些账本是王府这两年的开销,王妃可以参看一下,如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派人来寻奴才。” 又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每一把钥匙上头都挂着牌子注明是哪里的:“这些钥匙是府中所有库房的,如今也交给王妃。” 穆明舒看见这些东西就头疼,她自个的嫁妆便有许多店铺宅子田地要打理,如今她初入睿王府,自个的人也还不曾安插下去,自是不想接这个摊子的。 便笑着推脱道:“常管家哪里的话,王爷是慧眼识英雄,你当得起管家这么多年,自也是因为你有本事。”顿了顿又道:“常管家还是将账本同钥匙收起来吧,我这儿也都还没理顺,还得劳烦你再管管。” 常江一时间也摸不清这位新王妃到底是真心实意不想管还是只出言试探,便又推脱了一番,到底见穆明舒推得诚这才又将东西怎么搬来的又怎么搬回去。 其余的几个管事,穆明舒也不过循例问几句话便叫他们都退下了。 常江将账本带了回去,到底还有点摸不住便逮着赵奕衡得空的时候问得一回。 赵奕衡哈哈笑:“给你,你便收着吧,她虽是新妇,可管家的能力一点都不输你,既然说了不想管便是真的不想管。” 得了赵奕衡这句话,常江的一颗老心这才安定下来。 送走了常江等人,穆明舒总算得空歇一回了,可方才喝得一杯浓茶,躺在床榻上却无了睡意,躺了半响竟然越躺越精神,又见用晚膳还有会,便索性坐起身,靠在大引枕上,叫问春开了箱笼寻两本杂记来打发下时候。 春夏秋冬四个都是叫穆明舒亲自教了识字的,但问春却是四个丫鬟里头最不爱这个的,教得她几个月,也不过认得她自个的名,后头穆明舒索性也懒得理她,只一心把夏秋冬几个教好了。 便是叫问春去寻书,她也不过寻了两本那书面做得好看的给穆明舒送去。 穆明舒将拿到手的书略微翻了一下,上头这本是看过很多回的,倒是不怎么想看了,将下头那本翻出来,只见书面上竟然画的是一男一女,衣衫半掩,相依相偎。 只一眼就叫穆明舒面红耳赤,这本是用来压箱底的,书里头的内容是讲述周公之礼的,没成想竟然叫问春给拿出来了。 穆明舒甚是不好意思,她前世再规矩不过了,自成亲到死,这本书儿一只都还压在箱底里头。这一世叫赵奕衡轻薄了那许多回,面皮也早不如前世那般,此番既是拿着这本书了,可到底还是有些好奇书里头到底画得甚些,便红着脸翻了一页。 书里头的东西可不如书封外头的隐晦,书封外头到底还衣衫半掩,到了书里头却是衣衫尽褪,最多也不过那女子身上着一袭红肚?兜,脚上踏着红色绣花鞋,画得甚是精致,连面容表情都画得淋漓精致。 那男子跪在床褥上,女子则躺着,细白的腿架到男子的肩头,那男子一双手压在女子的凶前的红肚?兜上,水乳交融,面上一副兴奋又舒坦的模样,女子虽双眉紧蹙,却粉面含春,一双玉手紧紧抓住身子下的床褥。 穆明舒“啪”的一声合上书册,面上又红又烫,嘴里还啐一句:“这些个人真个不正经。” 这种东西既是看不下去了便要收起来才行,此时屋里头也无人伺候,穆明舒也不想叫丫鬟看见这害人的东西,便掀了锦被准备起身,不想才将将掀开锦被就听得外头齐齐喊道:“见过王爷。” 心里一紧,要是叫赵奕衡看见还不羞死,略微一想便索性将这册子塞进枕头下面,深吸两口气,平复一下心绪这才若无其事的起身,着衣衫。 赵奕衡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穆明舒将将起身的样子,面上红扑扑的,双眸一片清亮,还只当她是歇了一觉的原因。 平日里头穆明舒同赵奕衡相处,自来无尊卑惯了,此番也不同他行礼,只一边穿衣裳一边问道:“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 赵奕衡两步上前,从后头将穆明舒搂个满怀,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轻笑到:“想娘子了,就早些回来了。” 不知怎的穆明舒蓦地就想起方才那本册子里头画的东西,当下面色又升温,却还是嗔一口:“不正经。” 逗得赵奕衡哈哈笑,在她鬓边狠狠香一口,又道:“明儿回门的东西我已经叫常江准备下去了,单子在为夫这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子,打开来上头密密麻麻麻的写了许多:“娘子瞧瞧可有甚个需要添的。” 穆明舒将那单子里列的回门礼略微扫一眼,便摇头:“如此便好了,无甚个可添的。”上头列出来的东西很多,穆明舒一眼就瞧见里头分明有给各人准备好的物件,明显就是花了心思的。 如此同前世一比较,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前世赵奕彴成亲后便四处应酬,根本无暇顾及她,再加上宸王府里头的王旬是个狗腿子,根本没把她这个宸王妃当回事,最后三朝回门礼都是穆明舒自个准备的。 思极此,她复又加一句:“有心了。” 也不说是到底是谁有心,可瞧着赵奕衡面上勾起的笑意,便是不说谁他心里也是乐意的。 起先穆明舒还记得枕头地下有本册子的,可叫这事一打岔她便又记不得了,同赵奕衡用了晚膳,又叫他拉着去园子里头走了会,消消食,回来便忘得一清二楚了。 她坐在妆台前散了发,透过铜镜只见赵奕衡正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看书,心里还疑惑一回:他何处寻的书本。 不过既是疑惑便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此处是睿王府,他要是在何处藏了书她也是不晓得的。 等她从浴房洗干净出来时,就见赵奕衡脱了外裳端坐在床榻上,面色绯红,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册子,笑得贼兮兮的:“原来娘子还有这等好东西。” 穆明舒一见他手上的册子,立马脸色一变,红得滴出血来,那不正是她今日看过的那本周公之礼?她根本就不记得自个将它藏在枕头地下了,此番叫赵奕衡翻出来,甚是叫她难堪不已。 她疾步上前想要从赵奕衡手中抢过那本册子:“那,那是我的东西,快还给我。” 赵奕衡嘻嘻笑,双手将册子举高,不叫穆明舒抢到,翻开第一页笑道:“不如我们循序渐进,从第一回开始。”他将册子上画的东西翻出来,指给穆明舒看,俨然就是方才她看过的那页。 穆明舒越发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才行,扯着他的衣袖想要将那本册子抢过来,却叫赵奕衡抱个满怀,往床榻里头一滚:“来,娘子,我们演习一番。” 第九十八章:三朝回门探究旧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说是演习便是真个是演习,自个先剥了衣裳就要照着画册上头的来一回。穆明舒被他压在下头,羞得面红耳赤,只得拿眼狠狠瞪他:“你,你昨儿不是来过了吗?” 赵奕衡叫她这句歪理逗笑了:“谁告诉你这事今日干了,明日就不能干了?” 这个,穆明舒还真不晓得,前世当宸王妃那会身边有个嬷嬷,是朱皇后赐下来的,每日里头对她耳提面命,甚个男子精气珍贵,身为女子要劝诫,女子要端庄不可主动甚个的,说得头头是道。可后来沈初瑶进了府,先头一个月儿她屋里头日日要水,却没听那嬷嬷说过甚。 那会她也不懂事,可如今听赵奕衡这么一说,她便也明了,只怕那嬷嬷是朱皇后特意赐下来看着她的呢。 赵奕衡伸手解了穆明舒身上的衣衫,露出里头大红交/颈鸳鸯的肚/兜来,他瞧着眼睛一亮笑道:“这花样儿好,喜庆。” 说着便伸手攀上那两只鸳鸯,又揉又捏的,搅得穆明舒直喘粗气。 赵奕衡还笑:“这么不经事可怎么得了。” 穆明舒面色绯红,紧紧揪住自个衣襟,双眸亮闪闪的软声道:“爷,求放过,妾身累了,改天可好?” “不好。”箭都在弦上了,赵奕衡自是不肯,一伸手扯掉她的罗裙,露出里头白色的小裤来,还嘀咕一句:“夜里头就不要穿这么多了,脱起来费功夫。” 他素来不正经穆明舒是晓得的,也不同他顶嘴,只伸了腿要踹他,可赵奕衡在她手里吃过一次亏,那细长的腿一动便叫他抓住了,穆明舒挣了几回愣是挣脱不掉,只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赵奕衡自是不将穆明舒那点神色看在眼里,都说女人素来口是心非,他是相信的。 手一伸便顺着裤腿往上头去,只将小裤撩到动不得了,这才又细细摩挲她纤白的长腿。 “美,真美。”说着便低下头在上头印下一吻,又轻轻咬两下,再抬头那白净的腿上便有一朵红色的小花。 穆明舒羞得厉害,一双脚叫他紧紧禁锢住,动弹不得,双手又揪住衣襟不叫他碰,只得咬着唇咒骂道:“赵奕衡,你快给我住手,你个臭不要脸的,你怎么不去死。” 赵奕衡正陶醉着,蓦然听见这句撒风景的到底有点不悦,蹙眉看着穆明舒狡黠的目光,随即无奈一笑,从她身上下来:“娘子等等为夫。” 说着便快去快回,不多时屋里头散发着一股冷梅香。 赵奕衡这回三下两下的就将穆明舒身上的衣衫除了去,径直将她压在下头笑道:“还是这东西来得好。” 穆明舒不多时便觉得热得慌,起先还没注意,只当是屋里头的地龙烧得太旺,听的赵奕衡这么一说便打了个激灵:“你居然用冷梅香对付我?”我思及昨日的那番不对劲,当下面色发黑:“昨儿也是?” “嗯,就是娘子先头送给为夫的那瓶。”赵奕衡很大方的承认了,当初她将四只鸟送进睿王府的时候,便给了这瓶东西叫四只鸟带着,那四只鸟也是有本事的,第一日就在他沐浴的水中下了这东西,要不是他定力好,只怕他的贞洁就不保了。 穆明舒简直生无可恋的模样,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那冷梅香是她前世偶然得的方子,虽然自个研制好了,却从来没用过,送四只鸟来睿王府的时候,也不过想试试那方子到底如何罢了,不成想那东西竟然有一日叫赵奕衡拿来对付自个。 赵奕衡眉眼里皆是笑意,绞着她的头发低低笑:“这香气比外头的都好闻,改日你得空了多调些出来,反正日后都用得上的。” 甚个叫反正日后都用得上,穆明舒气得凶口起伏,直拿眼儿瞪他。 赵奕衡哈哈笑,低头就堵上她的娇唇,带着一股子冷梅香的舌头探入口中,搅得她的丁香小舌又麻又痛,这才移到她颈间,凶前,腰窝,腹部,每一处都细细的亲吻,温柔又细腻。 金珐琅九桃小薰炉里头的冷梅香飘飘袅袅,满室馨香,叫人口无端口干舌燥,喉咙发痒。 穆明舒浑身上下烧得厉害,再叫赵奕衡这么玩闹一番,下头已经湿漉漉的了,倔强的咬着唇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可到底时不时的从嘴里发出娇气的哼哼声,越发叫赵奕衡畅快愉悦。 他的手指在花瓣外头搅了一圈,这才用自个的火苗逗一逗,笑问道:“要不要?” 穆明舒早已香汗淋漓,面颊上贴了几束发丝,她咬着手指头傲娇的撇过头不理他,可下头却是骗不了人的。 赵奕衡吃吃笑一句:“小妖精。” 身子一动便同她合为一体,叫她忍不住的轻哼一声,这才笑道:“咱们是夫妻,这世间最亲密之人。” 屋子里的红烛烧得啪啪作响,大红的罗帐里头一片旖旎。 赵奕衡跪在床褥上,将穆明舒一双修长白净的腿架到自个肩头上,只消动几动就叫她忍不住闷声哼哼。 演习完了第一回,赵奕衡又将穆明舒抱进浴房里头,按着那册子里头的又在浴桶里头演习了一回其他的。 穆明舒紧紧扣住浴桶的边缘,听着身后那人舒畅的声音,羞涩得无地自容。 等第二日天亮的时候,穆明舒只觉得比头一日还要难受,身上的骨架子都散了不说,腿还疼得厉害,一转身就瞧见身旁的罪魁祸首睡得正香,心里一气,竟是伸脚将他踢下去了。 睡得正香的赵奕衡没防备,叫她一脚踢在腰上,连带着锦被一块滚下床去。被摔醒了也不怒,只趴在锦被上抬眸欣赏还未着衣裳的穆明舒,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咽了咽口水,到底没忍住,扑上来又将穆明舒整治了一回,这才心满意足,整个人都越发精神抖擞了。 穆明舒却是惨了,等坐上马车回穆府,她都没缓过劲来,虽然人前还端着看不出来,可私底下便忍不住要锤腰。 刘氏抱着儿子穆明渊瞧见这一幕还笑一回,待把人都支走了,便拉着她悄悄的问:“睿王对你可还好?” 只一句就叫穆明舒涨红了脸,这个好不好,也不是别的地方,就是指周公之礼那头,她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反正同前世那般的感觉自是不一样的,便只低着头讷讷的道:“好。” 刘氏捂唇呵呵笑,也不藏着掖着了,只道:“好就行了。”虽然穆明洛同穆明潇已经叫她支了出去,可还是声音极小的道:“这男子啊,只要那事上头伺候得好,别个便都不是事。”说着自个也红了脸:“先前你还没经过事儿,舅母不好说,此番你既已作人妇,舅母便说道给你听听。” “嗯。”穆明舒声若蚊呐的应了一声,她虽然不甚在意这些,不过如今到底同赵奕衡绑在一块,能勾住他的心自是只有好的,便也竖起耳朵细细听。 “你小的时候甚少读女戒,咱们家的姑娘也不必非遵守女戒上头的来,天下男子爱的不就是女子的容貌,身段,以及那方面的事儿,在他跟前也不必故作端庄甚个的,人非完人,有些个小性子再正常不过,那上头的事偶尔主动一下便更加叫男子喜欢;你也千万别主动开口给他塞女人,那些个遵从妇言妇德的都是蠢妇……” 刘氏三句不离房里头那点事,直说得穆明舒的面色就没正常过。 其实这些话还是刘氏成亲前她母亲说与她听的,她与穆礼成亲十多载,有些方面她自个都做不好,不过觉得这话言之有理罢了才说给穆明舒听。 这话虽然说的露骨,可穆明舒到底听进去了,前世她不就是做个规规矩矩的王妃,最后才落得那般的下场么。 听完了刘氏说的体己话,穆明舒红着脸从屋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温子然,他的面上依旧一片温润的笑意,可穆明舒却觉得他的神色却蓦地带了几丝寂寥。 温子然看见穆明舒也只轻轻一笑,将她从上而下的打量一回,只见她粉面带羞,眉眼含春,气色极好,便只道:“他,对你,可还好?” 穆明舒听见这句就不好意思,只低着头轻声道:“好着呢。” 话音将将才落,赵奕衡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搂住穆明舒的肩膀,冲温子然笑道:“原来大哥在这里啊,前头要开饭了,本王正寻你呢。” 这样光天化日的亲热到底叫穆明舒有点不自在,她挣了两下没挣开,便只抬眸瞪赵奕衡,却见他撇过头温柔宠溺的冲他一笑,那笑容如三月春风般和煦,却又如七月烈日般刺眼。 温子然将这副打情骂俏的场面看在眼里,神色越发寂寥,勉强一笑,只道:“王爷同王妃先行罢,下官还去酒窖取罐好酒来。” 什么酒窖,穆府根本就没有酒窖。 穆明舒正要开口,就听赵奕衡截了话头,丝毫不客气的道:“好,大哥自便,本王同明舒便也自便了。” 说着搂着不情不愿的穆明舒先往膳厅走去,留下孤单寂寥的温子然,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这才勾起一抹苦笑。 穆明舒叫赵奕衡一路搂着走,路上遇到那些个小丫鬟无不低头轻笑的,甚是叫她臊得慌,却也拿他没办法。 进了膳厅,穆明洛同穆明潇已然再坐,穆礼同刘氏也在上首喝茶,正同云姑说着什么,见着赵奕衡带着穆明舒进来,几人起身行礼。 赵奕衡亲自将穆礼扶住,大笑道:“我可是穆家的女婿,舅父舅母以及云姑莫要客气。”又冲两个妹妹眨眼道:“两位妹妹只管叫我姐夫便是了。” 赵奕衡没有王爷架子,说话也随意,不多时便融入了穆家的圈子里头,更是将穆明洛同穆明潇两个妹妹哄得一个姐夫前一个姐夫后的叫。 温子然提着酒罐进来,就看见赵奕衡口若悬河的说着在西北大战的事儿,叫那些个没上过战场的,听的一惊一乍的,穆明舒却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他,那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 用了午膳,男子便去书房说说朝廷,谈谈民生;女子便也围在一块说说话儿好打发时间。 穆明舒挑了昨日进宫的事儿说道了一回,直听的穆明洛同穆明潇眨眼儿:“原来后宫里头这么吓人啊。” 刘氏面上无甚表情,冷笑一声:“她就该,自个做的孽还不是得自个来还。”她也不说谁,却是不由自主瞟向云姑。 只见云姑微微蹙眉,老气横秋的叹口气道:“就算他在怎么将功补过,姐姐也不会重新活过来,他不是迁怒罢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也不点名也不道姓,直听的穆明洛同穆明潇云里雾里的。 穆明舒却是听明白了,云姑口中的姐姐说的便是她亲娘,安国将军穆梓寒。 她虽然晓得自个的亲娘同嘉文帝有些牵扯,可到底是甚个事她却是不知道的,此番她特特将朱皇后同涵贵妃斗法之事说出来,便是要探一探究竟。 略一思忖,她便道:“听舅母同云姑姑的言下之意便是这里头还有甚个隐情,不如给我们说说到底是甚个回事吧。” “如今明舒已贵为天家儿媳,日后总归要同天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倘若有甚个不明白的地方,冒犯了贵人便不好了。” 刘氏同云姑对视一眼,谁都晓得穆明舒这是什么意思,那事便是瞒也瞒不下去了,只要细心一些,往外头去打听便也能打听得出来。 刘氏轻叹一声:“罢了,迟早也是要告诉你们的。” 她将丫鬟婆子都遣了下去,只留了自家几个人,这才缓缓道来:“早些年,当今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你娘同他是有婚约的。” 第九十九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梓寒是同嘉文帝赵臻垣一块长大的,他们母亲是表姐妹,没出阁前感情就处得甚好,等出了阁也没有疏离。 赵臻垣的母亲何氏当时甚是得先皇景瑞帝宠爱,生了儿子时便赐封为珍贵嫔,又因她生产之时受了难,自此便身子薄弱,景瑞帝爱怜她不易特允她时常召家人前来宫中陪她解闷。 穆梓寒第一回叫穆夫人抱着进宫的时候还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娃,穿着红衣裳,扎着两个小鬏鬏,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 三四岁的小女娃正是好玩的时候,甚个也不懂,见了穿着九爪黄金蟒的赵臻垣还同他笑:“你这衣衫真好看。” 赵臻垣自小在宫里头长大,别个见了他就要先下跪行礼,而他娘也自来也告诉他要板着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才有皇子的威严,此番叫个小女娃抓着衣摆娇笑的同他说他的衣裳好看,还是第一回。 当时才将将七岁的赵臻垣很是年少老成,第一反应便想着厉声呵斥她不懂规矩,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可自来在穆府娇养长大的穆梓寒被家里人娇惯得厉害不晓得甚个为规矩,再者她彼时年纪也还小,也实在无甚规矩的概念。既是不晓得眼前这个哥哥说的甚,可还晓得他脾气甚是不好,气得故意将他的衣衫一拉:“不就一件破衣裳,有甚个了不起的。” 这天底下第一个说金蟒袍是破衣裳的人,大概也就她一人吧。 赵臻垣还是第一回叫个小女娃落了脸,当下蹙起眉头黑着脸儿,指着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训道:“大胆刁民,你是如何进宫来的,这般不守规矩,本皇子要逐你出宫。” 若是换做别个只怕早叫这番话说得哭起来了,偏偏穆梓寒就是胆大包天,肥嘟嘟的小手插着腰很有气势的说道:“我是珍贵嫔娘娘请进宫的贵客,你敢逐我,我叫她打你屁股。” 穆梓寒年纪小,只知道自个犯了错的时候总叫她娘打屁股,觉得打屁股是件甚是痛苦的惩罚。可赵臻垣那会已经晓得男女之别,以及男女大防的事儿,听得她这么一说,竟是红了脸,指着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不知羞……” 年纪尚小的穆梓寒根本就是个傻大胆,见赵臻垣到底没能拿她怎么样,还真个以为他是怕打屁股,自此但凡进宫就将要穆夫人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特意到他跟前去炫耀一番,拿着手指头颇为臭屁的威胁他:“你要是敢凶我,我就叫贵嫔娘娘打你屁股。” 穆梓寒是不知羞的,可赵臻垣却是知道,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消见着她就能面红耳赤的想到屁股。 穆梓寒随着越发长大,珍贵嫔因着没女儿便也越发喜欢她,就觉得姑娘家就要这般活跃,是以每半个月就要宣穆夫人带她进宫一回。 可宫里头的小主子们却是不爱跟她玩的,觉得她是个野丫头,没有一个规矩礼仪。 甚至有一回叫三个公主打扮的小姑娘堵住去路狠狠的羞辱她一番,以往她还听穆夫人的话不同这些个自命不凡的小姑娘计较,可这一回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竟是把穆夫人耳提面命的话都抛到脑后,不管不顾的揪起一个小姑娘的头发就同她打了起来。 人家有三个,偏她只得一个人,还没有那三个人高大,很是吃了一回亏,要不是下学途经于此的赵臻垣看见将她揪了出来,还指不定被那些人打成如何呢。 穆梓寒彼时才将将八岁,因为挑食个子也生得不高,叫那几个同龄的小姑娘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面上自是不必说,定然是挂了彩的,就连小门牙都有一颗松动了。 年仅十二岁的赵臻垣已经长得很高了,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忍不住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替她拭去面上嘴上的血迹,见她抿着唇不哭不闹还稀奇了一回,问道:“痛不痛?” 穆梓寒含着眼泪点点头,意志坚定的说:“痛,可下回我要她们更痛。” 三个公主同一个贵女在宫里打架,这事便是想压下来也不行,不消半个时辰陈皇后就派了人来请已经升为珍妃的何氏以及穆氏母女,那态度十分强硬,很有一副今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穆夫人也晓得此番穆梓寒闯了大祸,矜矜战战的同珍妃赔不是:“表姐,都是我教导无方,平白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 珍妃手一挥,面上勾起一抹冷笑,轻轻揉揉的摸了摸被打得不成样子的穆梓寒道:“表妹不必自责,这事不怪你,今儿她们敢欺负到寒儿头上来便是没将我放在眼里,我要是咽下这口气便也不必在这后宫里头混了。” 珍妃大大方方的同穆夫人去了陈皇后那里,赵臻垣便面色阴寒的跟在后头,手里还牵着一脸伤的穆梓寒。 不过才将将口上寒暄两句,景瑞帝便来了。 陈皇后心头一跳,却也不急不缓的当着景瑞帝的面儿将事儿缓缓道来,末了才语含深意的道:“好歹也是将军府出来的姑娘,这般毫无顾忌的在宫里就敢对公主下手,日后岂不是要上天。” 她这话说得极重,轻了便是小姑娘闹闹,重了便是穆梓寒目无尊卑,连带着整个穆家受牵连不说,就连珍妃也逃脱不了干系。 景瑞帝眉头蹙起,抬眸望了珍妃一眼,只见她做得端端正正,面上却露出一抹讽笑。 那三个同穆梓寒打架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泪的,纷纷扑到他身上,求他做主,好不可怜。 事儿闹得这般大,赵臻垣侧眸却见穆梓寒一脸从容,咬着唇甚是倔强的下跪同景瑞帝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这才用软糯的声音开口道:“回皇上,臣女没有打人。” 她一抬头面上的伤痕便毫无遮掩的叫众人看得清楚,反观三个告状的小姑娘,面上一片白净,哪里看得出是吃了亏的。 穆夫人也跟着跪下,只是哭:“皇上,梓寒虽比不得公主金枝玉叶,可到底是叫娇养长大的,此番受此大罪却还叫三位公主反咬一口,真真是寒了臣妾的心。” 都说皇帝的后宫跟朝堂脱不了干系,公主殴打臣女往小了说便是小姑娘家家不懂事闹着玩玩的,往大了说便是故意踩踏朝臣,不把朝臣家眷放在眼里,可不是叫人寒了心。 珍妃端了半日的茶碗,这才笑着重重放下来:“皇上,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一时半会也没个说头,可这几个小丫头在宫里头就这样打起来了,自是有宫人瞧见的,只消叫人请出来问一问便晓得了。” 为什么说珍妃叫景瑞帝这般宠爱那也是有来头的,她要是没点心机也不会那么容易坐上妃位。 景瑞帝正有此想法,闻言便点头,差了人下去不多时就带了四五个宫人上来,排成一排儿,低眉敛目的大气都不敢出。 他问什么,这些人便答什么,老老实实的交代,没有一句假话。 端坐在景瑞帝身旁的陈皇后越往下头听脸色便越难看,一双眼儿瞧着那几个始作俑者就差要喷出火来了。 虽不是那三个小姑娘先动的手,可到底年纪小心虚不以,低垂着头不敢出声。反观穆梓寒面上一片镇定,与那三个小姑娘站一块儿,背杆挺得直直的,倒真似理直气壮。 珍妃对陈皇后讽刺一笑,又凄凄然的同景瑞帝帝告状:“梓寒到底还算是臣妾的侄女儿,不过因着臣妾喜欢这孩子,无端叫她年纪小小就吃了这等刮落,臣妾可如何同穆家人交代。” 那三个小姑娘最终还是吃了排头,一人打了三十下手板儿不说还禁足了一个月,个个气得跳脚却也不得不忍气吞下。 皇后那儿也气得狠,为着这事她也叫景瑞帝数落了一会不说,偏那珍妃似是特特打她的脸一般,特意在景瑞帝跟前替穆梓寒求了一回,许她在宫里同赵臻垣一块儿学点花拳绣腿。 景瑞帝虽觉得姑娘家学这些东西不适合,可到底经不住珍妃的软磨硬泡,便允了。 这事儿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可穆梓寒从先头的半个月进一回宫变成了五天进一回。 这一会虽是穆梓寒吃了亏,可也叫珍妃借口拿陈皇后开了一刀,自此珍妃便越发喜欢她了。时不时的叫赵臻垣多教教这个妹妹,多护着这个妹妹。 可没想到,正是因着他们叫同一个师傅教武艺,时不时的相处,随着年龄增大,竟然处出了男女之情来。 赵臻垣十七岁生辰那日,他在城郊的跑马场里头见到了特意打扮出门的穆梓寒,那日她穿了一袭大红的骑马装,将头发输得高高的,用百花冠冠住,笑吟吟的骑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他笑道:“今日来比试一场,你要是赢了我就送份生辰礼给你。” 穆梓寒已然十三岁,小姑娘儿慢慢张开了,身型高挑不说,还有前有后,杏眸圆脸,笑容灿烂,一下子就照进了赵臻垣的心里,他第一回觉得这世间大抵没有人能似穆梓寒这般能把骑马装穿得这样好看。 那天他骑着马,将穆梓寒逼到一处茂盛的林子里,在那里他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她,对她许下诺言要娶她为妃。 不过过得一年,赵臻垣便到了要选妃的年纪,珍妃同他张罗婚事,问他喜欢甚样的姑娘,他却是跪下来求道:“孩儿想娶梓寒为妃。” 他是真个喜欢穆梓寒的,觉得这天底下的姑娘大抵没有人能似她一般走入自个的心里头。 可珍妃却生气了,穆梓寒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模样性情都好,但绝对不是儿媳的人选。 赵臻垣的态度也十分强硬,摆明了就是非穆梓寒不可,母子两交锋几回,到底还是珍妃败下阵来。可珍妃面上虽说败下阵来,可心里却是另有打算的,在她眼里赵臻垣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依着穆家的当前的家世,根本帮不到他,倘若他真个喜欢日后便纳了穆梓寒作侧妃便是,正妃却是不行的。 她将穆梓寒招进宫里头,大大方方的将此时剖解给她听,大抵的意思也只有一个,想当正妃,你还配不上…… 穆梓寒早就叫穆府同赵臻垣养得十分有脾性,闻言不恼也不怒,只道:“臣女自知高攀不起,娘娘多虑了。” 赵臻垣晓得她进了宫,还特特守在她出宫的地方等她,就为一会说两句话儿,哪知道穆梓寒一见他,眼泪儿就落了下来:“我不会嫁给你的。” 第一百章:只是当时已惘然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只这一句赵臻垣便晓得珍妃那头出了变故,他面色阴寒,却甚个也不说,只将穆梓寒搂在怀里细细安抚一番,这才又亲自送她出宫。 自那以后,穆梓寒便再也不曾见过赵臻垣,即便他求到府上,她也避而不见。 当年的冬天,国土边疆战乱,赵臻垣是众多位请缨出战的皇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可却是在边疆立下大功的头一位。 他的势头越大珍妃就越发不愿意叫穆梓寒拖累了他,可他从边疆大胜归来只求了景瑞帝一件事:“儿臣想娶穆家姑娘穆梓寒为妃。” 穆家彼时在军中的威望还算不得高,赵臻垣从战场回来只求这一件事,倒是叫景瑞帝刮目相看,当下就允了,却气得珍妃直跺脚,指着赵臻垣直喊:“孽子。” 圣旨下来的那日,赵臻垣跟在宣旨太监的身后,一进穆府便一双眼儿就挂在穆梓寒身上了,一张原本白俊的脸蛋儿在边疆晒得黑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直冲她笑,可瞧着她消瘦不少的模样,又心疼不已。 穆梓寒得了这一道赐婚的圣旨,到底心结打开,私底下同他相见之时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道:“我以为,这辈子无望。” 赵臻垣捧着她的脸蛋儿,细细吻去她面颊上的泪珠儿:“不哭不哭,我说过这辈子只要你的。” 这门婚事除了珍妃,谁都高兴。 一向爱武装的穆梓寒收起马鞭,将宝剑入鞘,一心一意的绣起了嫁妆,含羞带怯只等嫁人那一日。 可她到底没等来那一日,这门婚事便毁了。 她在文王府亲眼目睹赵臻垣同一个女子在屋里头行那龌蹉之事。 而他扶住那女子的腰,任由她折腾,还不时从口中发出穆梓寒从未听过的轻呼声,那声音特别愉悦,满足,兴奋。 穆梓寒一个闺中女子见到这些本应该避开的,可她不但没有避,反而伫立许久,看着他们是如何行事的。 那女子长得娇娇柔柔的,身形姣好,抿着唇不住的发出羞人的声音,即便瞧见她站在门口儿还挑衅的冲她笑。 那女子也不是别个,就是当今的皇后朱氏。 穆梓寒晓得赵臻垣怕是叫人下了那等下作的药,她咬着牙扣着香木门柩,指甲深深将门柩扣了一道印儿,到底还是没忍住。深吸口气踹了门就冲进屋里头,拎起朱氏就在她面上轮了几个耳光,又将她狠狠摔在地上,踹上一脚,恶心的吐口口水:“你同那楼子里头的伎子有甚区别。” 朱氏一个弱女子叫她这样从小学拳脚的姑娘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蜷缩着身无衣衫的身子只知道嘤嘤的哭。 赵臻垣在见到穆梓寒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清醒过来了,他迅速穿好跌落在地上的衣衫,穆梓寒却已经出门去了。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朱氏不要脸是一回事,穆梓寒悍女的名声也传开来了,连带着还拖累了赵臻垣。 赵臻垣每日去穆府求见穆梓寒,却总被拒门外之事,几乎成了京都的笑话。这事叫珍妃知晓了,越发恼怒穆梓寒,特特将穆夫人请进宫里头,丝毫不顾及情面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回。 穆夫人虽然软弱,可爱女心切,更何况此事的始作俑者又不是自家女儿,在宫里头就同珍妃争吵起来,两下撕破脸皮,越发难看。 不出两日,穆梓寒借穆将军的名义向瑞景帝递了折子,请求去静贞庵修行,为国为家祈福。 这折子才将将送达天听,穆梓寒已经在山上了。赵臻垣闻讯,骑着快马追到静贞庵,她就站在俺门口等他。 一袭蓝色衣裙,神色憔悴,面色发黄,不过将将几日功夫就瘦骨嶙柴,哪里似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简直同那命不久矣的人差不多。 饶是赵臻垣有心里准备也叫她这模样吓得一跳,眼泪儿当下就没忍住。 穆梓寒捏着帕子,冲他勉强一笑:“我的心里眼里都容不得沙子,我晓得你是叫人害了,可你自个若不想叫人害也不会被人害着,我们总归是有缘无份的。” 说得这句她便转身进了庵门,大门随即关上,饶是赵臻垣再怎么厉害也没能进去。 他在静贞庵大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叫穆梓寒从里头走出来,直到他病邪入体,人事不醒的晕倒在庵门口这才叫人抬回文王府。 自始自终穆梓寒都不曾出来瞧一眼。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成定局了,从穆府里头抬进文王府的东西,堆了半间屋子,全是赵臻垣同穆梓寒的回忆,他窝在那些回忆里头哭得似个孩子一般,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知道她是那样烈性的人,可却不知道会烈成这样,他晓得那朱氏是有意撩拨自个,他也的确动了念头想要尝尝那男女之事到底是甚个滋味,可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似穆梓寒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是叫人唾弃的,可偏偏也是她这样的性子越发叫赵臻垣忘不了,哪怕他听从珍妃的意思娶了白氏当正妃,纳了朱氏当妾,哪怕他的王府里头一大堆女人,可他的心一直都在穆梓寒身上。 赵臻垣登基成为皇帝的那一年,穆夫人病逝了,穆梓寒终于从静贞庵下来了,她一袭素色衣裙,依旧面黄肌瘦,可精神头看着还好,只是就那么远远的看了一眼,他便红了眼,心里跟戳了个洞一般,生疼生疼的。 穆梓寒回穆府守了整整一年孝,西北那边便暴动了。 赵臻垣新登基不过一年多,朝中的势力还没有完全稳扎,西北暴动他竟一时之间无人可用,最后只得命穆梓寒的亲爹穆将军去西北上阵杀敌。 彼时,穆府只得穆将军一个长辈,下头便只余穆梓寒同身子羸弱的穆礼。 那么多年过去,赵臻垣第一回与穆梓寒面对面而谈,竟然是她要求随军去西北的时候。 他瞪着双眸,说不出是甚个感觉,喉头堵得生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穆梓寒的面上一片沉静,徐徐道来:“我阿爹是个拼命的人,此番他若在西北丢了性命,我弟弟日后便也只得叫人欺辱。”她的眼眸清亮,无一丝情绪:“所以,还望皇上恩准。” 她跪下磕头的姿势极其规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还是年幼时他告诉她的诀窍。 赵臻垣颤着唇,红着眼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穆梓寒似是料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抬起眸,对上他一双满目伤痛的眼眸,低声道:“臣女此生所愿便是披战甲横扫沙场。” 他到底没忍心驳回她唯一剩下的心愿,只道:“只要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最后她不仅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还因为足智多谋,善于兵法,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安国将军那个名号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含着笑看着她一身铠甲,整个人精神抖擞,笑容灿烂的归来,心里也总算舒坦了。 可是一年后她却成亲了,那人是她从西北的边陲小镇救回来的,姓温名寻,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有一手好医术。 赵臻垣问她:“你同他一起开心吗?” “开心。”她的眉眼里皆藏着笑意。 赵臻垣叹气:过去的不可追,只要你开心快乐便什么都好了。 她是真的开心,那人对他也好,虽是入赘的,却丝毫不卑微,同她琴瑟和鸣,还育了一女,收留了一个义子,活在穆府那一方小天地里,竟是一日比一日越发阳光灿烂。 可这样的日子不过持续几年,西北的战事便又开始了,这一回她穿着红色的将军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还跟着温寻,她俯身抱起自己的女儿,在她面颊上亲一口,依依不舍的道:“明舒,等娘回来。”这才交到弟妇刘氏手上。 她抬眸就对上城墙之上一直望着自己的赵臻垣,抿嘴一笑,那笑容阳光灿烂,比之多年前还要叫人心动。 他曾说:“只要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她笑颜如花保证道:“好。” 可最后,她到底没能活着回来。 那一场战争打得非常激烈,穆梓寒骑在马背上,红缨枪一伸便是一条人命;温寻带着军医小分队在战场上寻我军的存活士兵,务必做到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最后温寻到底没能救活穆梓寒,他瞧着那些弓箭从四处发射过来,只对着她一个人,他也快速的奔过去将她护在身后,可那些缀了毒的羽箭如同雨点般打在两人身上,将他们二人连同马匹一起,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穆梓寒死了,温寻也死了,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到御案上头,赵臻垣吐了一口鲜血,捏着战报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明明答应过自己要活着回来的。 可最后回来的只是一具躺在棺材里头腐烂的尸体,赵臻垣亲自站在城外等候她的灵柩回来,毫无顾忌的当面开了棺,非要验一验真伪。 可尸体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开了棺也不过散发着阵阵的臭味,以及入目不堪的尸骨。 只一眼赵臻垣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抖着唇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小时候那般爱漂亮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手也抖得厉害,拾起棺材里头那柄镶嵌着红宝石的灵蛇剑,将那柄剑捧在怀里,哭得越发厉害。 那柄剑是他同穆梓寒订亲之后特意按着她的喜好叫人铸造的,花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代表着他的心意与情意。 那柄剑也是唯一一件穆梓寒不曾归还给他的东西,那么多年一直都叫她带在身边,即使不用也时不时的拿出来擦拭一番,即便是死也要同自己一块葬了。 第一百零一章:入祠堂双双拜父母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说到这里刘氏已经泪流满面,拿帕子按着眼角,声音沙沙的道:“都是那人做的孽,无端端的叫姐姐受那么些年的苦不说,最后还为了他连命都丢了。” 她放下帕子复又看穆明舒一眼,继而又哭起来,要不是他们夫妻双双去了,又怎会叫穆明舒从小就没了爹娘,被赵奕彴那样的人骗了,经过这许多苦难事。 穆明舒不晓得刘氏心里头想甚个,只是自个也跟着堵得慌,张了张口甚个也没说。 云姑轻叹一口气,神色哀愁,紧紧扣着官帽椅的扶手,也甚个不说。 穆明洛同穆明潇也是第一回听说她们将军姑姑的事,两厢对看一眼,只知道咋舌。 一时间屋里头静谧得可怕,落针可闻。 刘氏哭得一会这才收了泪,拉着穆明舒语重心长的道:“你如今已经贵为皇家媳,那朱皇后也是个有心机的,你日后避着点就是。”又道:“这么些年了,当今皇上将姐姐之死的气都撒在她身上,她心里头不舒坦,定然也不会叫你好过的。” 见穆明舒慎重其事的点头,刘氏又对穆明洛同穆明潇道:“你们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过不得两年便都是要出阁的,这事告诉你们知,也叫你们晓得在外头说话行事都要小心着些,若是一时不察得罪了甚个人,可不是小事来的。” 一说起嫁人,穆明洛同穆明潇便涨红了脸,垂着头小鸡啄米似的直点。 既是知晓了穆梓寒的事儿,穆明舒倒有点坐不住了,她才几岁的时候她娘就离开了,如今对她的印象都已经十分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却是她出战前抱着自个那会,她眼里噙着泪,让自个等她回来。 “舅母,我想去我娘的院子里头看看。”穆明舒开口,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咽哽。 刘氏晓得她难受,挥挥手:“你去吧,叫曾妈妈陪你一块去,那院子里头的钥匙都在她那。” 穆明舒应得一声便提着裙子走了,曾妈妈脚步蹒跚的跟在她后头,也不说话。 到了地儿就上前拍拍门,自有守院子的老嬷嬷上前来开门,那红漆木门“吱呀”一声缓缓从里头打开,一阵梅香扑鼻而来。 穆明舒一时间倒有些踌躇,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进去,她娘一直都喜欢梅花,没有因由的喜欢,府里头的那片梅林,以及这院子里头栽的两株梅树,她晓得都是旧年时她同当今皇上赵臻垣一块栽种的。 那守院子的老嬷嬷年纪十分大了,佝偻着背,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却还认得穆明舒,见着她还笑:“姑娘来了。” 穆明舒红着鼻子点点头,嗡嗡的应得一声这才往里头走。 穆梓寒死了以后,她便再也不曾进过这个院子,一是因着她年纪小,刘氏不叫她进来,二个是她自个有心结。 她还记得,当年两副灵柩进了府,在堂前停灵,刘氏要她过去下跪磕头,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去的,眼泪鼻涕了糊了一脸,抱住廊下的雕花红漆栏杆不放手,不住的说:“他们不是我爹娘,我不去,我不去,我娘叫我等她回来的,她不是,你骗人,你骗人……” 如今再踏进这院子里头,竟是将往日埋在心里的那些记忆都翻了出来。 旧年时这院子里头还搭了葡萄架,葡萄架不远处还搭了个小秋千,穆明舒穿着大红的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包,坐在那架秋千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温寻一袭青袍长身玉立,站在她身后轻轻推动这秋千,面上的笑意如沐春风。 穆梓寒着一袭玉色罗裙站在廊下,眉头眼梢都是笑意。 穆明舒鼻头酸酸的,眼泪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用帕子轻轻拭去,叫那老嬷嬷引了路往里头走。 那老嬷嬷面容慈祥,说起话儿也甚是和蔼,她一头走一头同穆明舒说:“姑奶奶年轻的时候最喜欢院里头那两株梅花了,每到冬日里都叫丫鬟摘些晒干了好烹茶。”又指着右厢房说道:“这是书房,人家姑娘家的不是洗手做羹汤就是闭门做女红,偏偏我们家姑奶奶就爱看那些个兵书,爱舞刀弄枪的,老夫人在世时为着这事不知道说了她多少回。” 她说着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的时光,竟是忍不住勾着唇笑了。 穆明舒顺着老嬷嬷的手指方向将目光停在那间书房上,脚下顿了顿,到底转过身往那屋子里头去了。 老嬷嬷同曾妈妈也不跟着进去,只道:“这屋子里头的摆设都不曾动过,姑奶奶在时是甚个模样,如今便是甚个模样。” 穆梓寒的书房是由三间厢房打通的,右侧井然有序的摆了几个书架子,穆明舒随手翻了翻,除了兵法还有个杂谈游记甚个的,书页上还正正经经的用簪花小楷写了批注; 正堂用屏风隔开来,摆了张大气的黄梨木书案,又设了几把官帽椅,案几上头摆了一个山水彩轴,轴里头还插了几枝新摘的梅花,墙面上挂着一副踏雪寒梅图,这样看着倒是有几分姑娘家的气息。 左侧也是叫屏风隔开的,里头的衣架子上放着穆梓寒在战场上穿过的铠甲,乌木案上整齐的摆放着她用过的长鞭,以及那柄杀敌无数的红缨枪。 穆明舒伸手拿起那柄红缨枪,一时间百感交集,蹙着眉头轻轻叹得一口气,复又将其放下。 “当年,母亲就是用这柄红缨枪救的我……”不知何时,温子然进得屋里,他双手负于身后,站在穆明舒后头。 穆明舒一转身就对上他哀愁的眸子,那双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情愫,却叫她心里难受得慌。 温子然还记得当年敌军进城烧杀掳掠那等残忍惊险的场面,他一个几岁的小娃子被贼人抓着抛起来,眼见着大刀就要穿堂而过的时候,这柄红缨枪挑住他的衣衫,将他往自个怀里一拉,指着那几个无恶不作的贼人怒斥道:“连黄口小儿都不放过,本将今日定然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声音虽然响亮,但却有着男人嗓音没有的清脆,温子然抬起头只看得见她光洁如玉的下巴,以及修长的颈脖。 他窝在穆梓寒怀里,看见她杀人的时候丝毫犹豫都没有,可却又细心的处处护着自个。 “当年……” 温子然沉浸在回忆中,连带这声音也带着几分黯然,却忽然叫人给打断了。 “娘子……” 赵奕衡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穆明舒面前,他面上带着嬉笑,上前就一把搂住她的肩头:“你在这里啊,正想叫你带为夫去拜见拜见岳父岳母。” 一抬眸又似刚看见温子然一般,作势有点吃惊,却还咧着嘴冲他一笑:“大哥也在啊,方才清河来了,说要寻你的,没寻到你?” 温子然也没计较赵奕衡的突然出现,却是眉头一蹙:“清河?”说着又冲赵奕衡同穆明舒拱拱手:“王爷王妃请自便,我去看看。” 温子然一走,穆明舒就蹙起眉头将他扒在肩头的手拿开:“你怎的寻到这里来了?” 穆明舒不让赵奕衡搂着,他也不恼,只一惯的吊儿郎当道:“岳父岳母在府中有立牌位吧,你也不带为夫去拜见一番,好叫他们晓得为夫娶了娘子。” 本来是件正正经经的事,可从赵奕衡口里说出来却是变了味的,穆明舒也懒得跟他生气,只瞪一眼:“跟我来吧。”说着便带他往祠堂行去。 家祠一般不立女儿女婿的牌位,但是穆梓寒是安国将军,温寻又是入赘进来,那又另当别论。 穆明舒撵了三炷香给赵奕衡,自个又撵了三炷,这才同他一块跪在蒲团上。 赵奕衡虽说皇子,却跪得丝毫不含糊,跪直了这才正正经经的道:“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只这一句就叫原本一脸戚然之色的穆明舒笑了出来,她侧过头看着赵奕衡,拿眼撇他却还忍不住笑:“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赵奕衡本就是为了逗她笑一回,此番见她笑了出来自个也跟着笑,清了清喉咙又道:“岳父岳母,小婿三生有幸娶了明舒为妻,真乃天大的福气。”他用眼角余光瞧见穆明舒忍俊不禁,嘴角也跟着弯了弯:“日后小婿一定好好对她,同她生一窝小明舒,还望二老地下有知多多保佑。”顿了顿又道:“列位祖先也要多多保佑。” 说完便撵着香正正经经的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将三炷线香插进香炉里头。 穆明舒面上带着掩都掩不住的笑意,方才还想好要说的话,叫他这一打岔,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好跟着拜了几拜将线香插进香炉中。 末了还忍不住瞪赵奕衡一眼:“你这人,同祖先说话也这般不正经。” 赵奕衡也跟着瞪眼儿,一脸肃然的说道:“谁说为夫不正经了,为夫说的都是正经话,生一窝小明舒也是正经的。” 穆明舒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径直提着裙摆出了祠堂:还一窝呢,你当我是母猪哪。 赵奕衡嘻嘻笑跟在她后头,一边走一边说:“你要不要先回去歇会儿,一会我们吃了晚膳再回府。” 一般嫁出去的姑娘回门,不过是早上来,吃了午膳便走,似赵奕衡这般说要吃了晚膳再回的实在不多,他既是给穆明舒做脸,那穆明舒也乐得接受,便点头应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往内院走去,才将将进得二门,便听一道着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都表现这么明显了,难道你还不晓得?” 第一百零二章:霸道郡主纯情御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声音穆明舒是认得的,不光穆明舒认得,就是赵奕衡也认得,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一回,悄悄往那声音来源行去。 二门的垂花门有一处角落种了一排紫竹,倘若有人躲在里头,不仔细还真瞧不出来。 赵奕衡同穆明舒也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的站着,伸着脑袋隐隐约约的看见里头的情形。 杨清河一身粉橘色袄裙站在那里,面色涨得通红,从她捏着帕子的手能看出此刻十分紧张;她的对面站的是一袭宝蓝色长袍的温子然,却见他一脸错愕的看着杨清河,有些不甚明白的问道:“明白甚个?” 杨清河咬着唇一跺脚,面上越发涨得通红,倘若细瞧还能发现这般冷的天里头她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 温子然显然是不晓得她为何这般作态,却也还十分好脾气的等她继续往下解说。 杨清河到底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既是话儿都说到这份上来,她也不过扭捏一下便心一横,上前一步抬眸清亮的双眸直视着温子然的双眸说道:“我心悦与你,男女之间的那种心悦。” “啊?”温子然惊诧的看着她,叫她这句话吓得后退一步,心里再细想一回,瞬间涨得面色通红。 他在外游历那许多年,也有些个姑娘见他长得俊,同他送帕子送香囊以示心意的。可那些姑娘便是送个东西也是扭捏半天往他手里一塞就跑开的,似杨清河这般胆大直接对着他说出来的姑娘,还是头一个,一时间竟然叫他不知所措起来。 杨清河本就是鼓足了勇气说出来的,可瞧见温子然这么一副呆蠢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她索性再往前跨一步,眼儿一闭,手臂一勾,竟是搂着温子然的脖子亲了上去。 她虽然有时偷偷摸摸的看些个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可里头写的那些个男女之事甚是隐晦,她又是个没经过事儿的,便是晓得亲吻是表达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喜欢,却也不晓得如何亲,只知道贴着他的唇单纯的亲亲。 杨清河虽大胆,却也是第一回干这样大胆的事儿,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心里头又猜想着温子然一会是否会推开她说些甚个难听的话,身上竟紧张得出了一曾薄汗,手心儿贴着他的颈脖,尽是黏黏的。 在远处观望的穆明舒也叫杨清河这一大胆的举动吓得一跳,紧张得抓住赵奕衡的胳膊,却见他侧头对他一笑,伸手搂着她的肩头,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做声。 那头温子然也是叫杨清河这一举动吓蒙了,他好歹是个男儿身,却叫一个姑娘给强硬的亲上了,简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清河都已经喘上粗气了,她放开温子然,拿袖子一抹嘴巴,再次强调:“我就是喜欢你,想嫁给你,这回亲都亲了,你总要对我负责吧。” 反正亲都亲了,再来害羞有甚个用,杨清河叉着腰,傲娇的扬起头:“你不愿意负责,那我对你负责也成了。”那语气又霸道又叫人哭笑不得。 温子然这一举动搅得心里乱成浆糊,面红耳赤的指着她张了半天口也只说:“你,你……”后头却是不晓得说甚个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叫个小石子给绊住,趔趄一下,竟是撑着竹子狼狈的转身就跑。 见他往这头来,赵奕衡忙搂着穆明舒避开往别的地方离去。 待温子然走远了,杨清河这才倔强的抿着唇,望着温子然离去的方向一跺脚:“等着吧,看你怎么逃出本郡主的手掌心。” 又想起方才之事,臊得面颊通红,只得捂着脸悄悄的离开了去。 她今日本是来邀温子然元宵那日去集市闹元宵的,哪晓得他竟然说:“你想出去玩儿,只管多带几个侍卫便好,我虽有些武艺傍身,却到底不如那些人的。” 这话说得贴心贴意,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出来,可杨清河就是生气,她想同他一块去玩,便是想两个人多些单独相处,他倒好,竟然说不如叫侍卫陪她。 所以一气之下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杨清河是借口穆明舒今日回门才来穆府的,可方才将温子然亲了,她到底不好意思,也没法去见穆明舒,便只得匆匆的又回了杨府。 穆明舒同赵奕衡走在回韶华苑的路上,不住的拿眼瞅他,见他不理自个,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你把清河带坏的?” 赵奕衡撇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逗她:“怎么个坏法?” 怎的个坏法?还能怎的个坏法,穆明舒一想起这两日夜里叫他折腾的事儿便也红了脸儿,瞪他一眼儿:“你就装吧。” 逗得赵奕衡哈哈笑,搂着她判若无人的在她脸上香一口,等到了夜里便又对她使起怀来了。 还道:“娘子可是说为夫这般坏?” 穆明舒早被赵奕衡撩拨得乱了一池春水,害羞的拿着被他剥下来的衣衫捂着脸,不看他,却恶狠狠的道:“你这般不知节制,迟早有一日要死在这上头的。” 赵奕衡哈哈笑,一边喘着气干活,一边笑道:“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夫要是哪日死在娘子的怀里,也是愿意的。”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含糊,却越发叫穆明舒羞红了脸,可嘴里却还忍不住的发出娇哼声,叫赵奕衡更加卖力起来。 朝堂上头正月初八便开了笔,因着赵奕衡成亲便多得几日假期,等三朝回门一过,便忙碌了起来,他虽在朝堂上没有正经的官职,可嘉文帝也发派了不少事儿给他做。 赵奕衡一忙起来,穆明舒也不得空,除了循例的五日进宫请一回安,便只躲在睿王府里头先处理手头上的嫁妆。先头同赵奕彴退亲之时,她手里头的嫁妆刘氏便叫她自个收好,可如今嫁进睿王府无端又多了不少,自是要安排妥当的,每日里头不仅要见管事,还要对账本甚个的。 有时赵奕衡夜里洗干净了躺着等她,她还在灯下打着算盘,叫他脸都等黑了,她还无甚察觉,搞得他不得不霸道点才能享受美人。 正月十五那日,宫里头有宴,穆明舒早早的按品大妆进宫去。 她是皇家媳,自是要先进宫行礼,然后看看有无甚个事体用得着帮忙的。 原本叫禁足的朱皇后,此番也叫嘉文帝先行放了出来,只她面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疤却是扑了几层厚厚的粉也遮不住,见着穆明舒也无甚心思同她做对,也不派些事体要她做的,只不阴不阳的说道:“你是新妇,哪里用得着,只管坐着吧。” 既是叫穆明舒坐着,她便真个坐着了,其他几位妯娌除了远在封地的沈初瑶,皆听朱皇后的指派忙东忙西的,有那心思狭隘的偶然间瞧见穆明舒端坐着还狠狠挖了几眼,她也懒得理会。 今儿个涵贵妃除了打扮得招摇之外,倒也没同朱皇后挑刺,见穆明舒被冷落还冲她笑笑,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几句。 只朱皇后眼儿往这头瞪过来了,穆明舒这才歉意的同涵贵妃笑笑,继而端坐不再说话。 宫里头每到节时都有饮宴,每每都是众位大臣皇子皇孙以及女眷都到齐了,嘉文帝这才意思意思的出来说两句,继而便开始用膳。 膳桌上的菜肴皆做得精致好看,可端上桌的时候都已经成凉菜了,是以众人也不多略微用上两口意思意思便罢了。又因有帝后同在,吃喝交谈也不会尽兴,便是有歌舞相伴,众人也不会觉得有多享受,特别是这样的寒天之时还是在外头设的宴,寒风一吹便是叫人只打哆嗦。 穆明舒自来怕冷,坐在席位上叫冷风吹了几个时辰,等再从宫里出去的时候,一双手早就冻僵了。 饮宴完了,朱皇后还要叫几位皇家媳妇到跟前说上几句才放人。 穆明舒同安王妃方氏结伴一块走到东华门的时候,就见赵奕衡正站在那里等她。 方氏瞧着还艳羡一回,笑道:“瞧五弟多在乎你。”直说得穆明舒大脸红,这才又推搡她:“快去吧,估计也等不少时候了。” 穆明舒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同方氏挥别,却还端着姿态慢慢的走到赵奕衡跟前。 赵奕衡一见她,面上就带了笑,从身上脱了穿着暖和和的黑色貂毛大氅替她披上,又温言细语的问她:“冷不冷。” 穆明舒也不矫情,穿好大氅这才道:“怎的不冷,这样的天时,又在那样的地方一吹就是几个时辰,早冻僵了。” 两人一边说着便一边往宫外走,赵奕衡拉起穆明舒冻僵的双手,替她搓了搓,好叫她暖和些许。 方氏在后头看着,别提多眼红,可到底只叹口气独自往宫外行去。 穆明舒一上马车便舒服的叹口气,马车上早就烧好了上等的银丝碳,又有沏好的六安瓜片在暖炉里头温着,这会儿喝,倒是将将好。 从宫门口驶出,走了几条街,便越发热闹起来,远远的就能听到鼎沸的人声,待又过了会便又似远离了一般,安静了下来。 马车安安稳稳的停在一处巷子里头,换过衣裳的赵奕衡先行跳下车,继而伸手将穆明舒扶下来:“走,咱们也去瞧瞧清河那丫头怎么把温子然骗出来的。 第一百零三章:正月十五断桥惊魂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捂唇一笑:“你就莫添乱了,他们两八字都还没一撇了,此番要是闹出甚个事来,玉和长公主那还指不定怎么责怪的。” 杨清河那日将温子然强吻了不说,后头还拿这事去威胁他,特特写了信叫人送到太医院里头去。 等温子然拆开一看,就见杨清河在上头写着:“正月十五,戌时,我在朱雀桥等你,不见不散,否则本郡主遣人去穆府提亲。” 温子然那日叫杨清河亲了,回到自个院子里头还惊得一身汗儿,心里别扭了好几日这才正常些许,如今又拿到杨清河的书信,一时间竟然如同个孩子一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魂不守舍了一整日,连药都分错了两回,幸好及时发现了,等到了戌时他从太医院出来,走着走着却还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朱雀桥。 在那人来人往的朱雀桥上,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杨清河,只见她着一袭粉色瑞锦袄裙,面上略施粉黛,挽了个灵蛇髻,头上簪着上回他亲手做的金镶宝蜻蜓步摇,那步摇做工同样式都不出色,却是她妆匣里头却喜爱的一支。 此时此刻她正捏着帕子低着头瞧着鞋头上绣的蜻蜓,低敛的眉目叫这满街市的灯光照得十分温柔,无端叫他喉头一紧。 杨清河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看了会鞋头上,便又拧了会帕子,瞧得出甚是无聊,再一抬头就见着温子然站在不远处,心头一喜,小跑着冲他奔过来,一双眼眸星光闪耀,面上带着说不尽的笑意:“你真的来啦。” 她写了那封信也不过唬唬温子然罢了,强吻她的事儿她虽干得出来,可真要叫她遣人去提亲她是不敢的。想着温子然的气性,也不定能受她威胁,会不会来倒也是个未知数,不过堵一把罢了,此番见他真个来了,心里自是高兴的。 温子然的面上无甚表情,可心里却一片翻腾,说不出是甚个感受,只得装模作样的瞧瞧杨清河身后,这才发觉她是独自一人便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 杨清河点点头,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是趁着玉和长公主同驸马进宫饮宴去了,这才偷偷跑出来的,哪里敢大摇大摆的带人出来。她虽然叫人捎信去睿王府要邀穆明舒一同逛集市,却是不打算同她见面的,只不过为了事儿捅出来好有个借口罢了。 温子然不知她心中所想,面上却已经冷了脸,每年的节日里头,在闹市失踪的幼女少女不知有多少,那些个失踪的幼女少女极少有找得回来的,便是找回来了也不能过正常人的普通生活。 似杨清河这样长得漂亮又有灵气的,定然头一个入那些人贩子的眼,那些个人贩子可不管你是不是郡主公主的,只消从这里偷偷拐走了,再换几手,便是天皇老子出手也难把人找回来,便是找回来还能风风光光当个郡主公主不成? 他当下便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夜里头出来有多危险,万一有甚个事可如何得了?” 杨清河听温子然训她,还愣得一愣,继而便眉开眼笑起来,丝毫不害臊的挽着他的胳膊娇笑道:“你在关心,在担心我吗?” 温子然神色不自然的将自个的胳膊抽了抽,没抽出来,又听杨清河道:“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我要是今儿个不来呢?” “如果你今儿不来,我要是出了甚个事,便也只能说我命该如此,我认了便是。”杨清河也听说过那些个拐子人贩子甚个的,可她到底是养尊处优的郡主,自是不晓得民生疾苦,更加不晓得那些被拐女子最后落得甚个下场,是以这话便是轻轻松松的说了出来。 温子然叹得口气,瞧着她却是无可又奈何,他能拿她怎么办? 杨清河将头靠在温子然的肩头,笑眯眯的道:“幸好你来了不是,这样是不是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呢?” 极少同女子有此亲密动作的温子然顿时臊得面色通红,连耳尖都开始发热,他别扭的又抽了抽胳膊,却叫杨清河抓得紧紧的,到底还是没抽出来,只得红着脸轻咳一声:“郡主,男女有别,你还是端庄一些好。” 杨清河却不理会他这呆头呆脑的木头,只娇娇笑道:“我都要去穆府提亲了,还分甚个男女有别,我都不害臊,你还害臊个什么劲。” 越发说得温子然面红耳赤,他绷直了身子继续说道:“郡主,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 他这模样叫杨清河越发想笑,不仅楼紧他的胳膊,还特意同他挨得紧紧得,故作不耐烦道:“你烦不烦啊,都说本郡主会对你负责的了,别唧唧哇哇的成不成,再说我就大庭广众之下再亲你一回,看你是要脸还是不要脸。” 温子然羞得只差钻地缝了,却当真不说了,他还真怕杨清河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世风日下之事。 狡猾的杨清河得了逞,面上的笑意便越是掩饰不住,拉着温子然一头走一头问:“你用过膳了没有?” 温子然叫杨清河挽住,整个人都僵硬的,只随着她的步伐慢慢走,闻言还只当她随意问的,便道:“用过了。” “我还没用呢。”杨清河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贴了半边身子在他身上,笑道:“我知道前头有一家卖馄饨的做得极好,不如你陪我去吃一点。”又怕他拒绝便又道:“今儿个元宵呢,我瞧你定然是从太医院当值出来的,还没吃过元宵罢,那店家做的元宵也甚是好吃,你就算饱了也吃几个应应景罢。” 温子然能说什么?他除了说好甚个都不能说。 赵奕衡牵着穆明舒偶然看到这两人身影的时候,就见他们面对面的坐在小食摊摆出来的四方桌上,杨清河丝毫不嫌弃的从温子然碗里挑几个元宵出来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温子然一个大男人却羞得只闷头吃元宵,塞了一嘴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甚个味道的。 那买馄饨的老板娘还笑一回:“哎哟,大姑娘,你这俏郎君可是怕羞得狠哪。” 赵奕衡远远瞧着也还笑:“她倒好,邀你出来当挡箭牌,自个倒是玩得开心。”又见那两人吃得香便道:“方才在宫里也没用多少东西,我们也去寻点吃食吧。” 穆明舒笑着点头:“好啊。” 她前世同今世都甚少出门,在这样节庆的日子里出门更是没有过的,当然那年除夕大雪叫赵奕衡裹着去看烟火却是不算的。 她也算是第一回夜里头出来见识京都的繁华,街道上摆摊的小贩,路上行走的少年少女都叫她忍不住多看两眼。 赵奕衡牵着她一路走一路寻吃食,路上见她瞧那各式各样的灯笼不眨眼,还顺便买了一个繁枝梅花的灯笼给她,叫她一路提着爱不释手。 还同他说:“府里头怎的到元宵就没有灯笼呢?” 她说的是穆府,她自小到大过元宵节从来就不曾见过府里头扎这种花灯笼的,她晓得元宵节这日有许多花灯还是从话本里头看到的。 赵奕衡还当她说得是睿王府,便笑:“下年咱们也在府里头设个灯宴猜灯谜。” 穆明舒一愣,不知作何心里头一暖,面上却是发烫,也不说好与不好。 一看穆明舒这样,便也晓得她甚少出门,赵奕衡一路寻吃食也不拘着,瞧着哪家人多便进去包两样卖得好的出来,同穆明舒一边走一边将手里吃完,再去下一家包些出来。 那些店家为了招揽生意,还在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笼下头便用红纸写着灯谜,只消猜中的便有礼送。 这两人一头走一头吃,顺便还解了几个灯谜,叫穆明舒手里捧得都放不下了,虽不是甚个贵重的东西,可她觉得好玩,也舍不得扔,最后才雇了个跑腿的叫他送去停在巷子里头的马车上,只手上提了一个繁枝梅花的灯笼。 两人经过朱雀桥还见许多人在河边放河灯,那些河灯做得比灯笼还精致好看,里头点上蜡烛,将自个写的心愿放在河灯上,叫它顺着河水慢慢飘零而去。 那许多的河灯在河面上慢慢漂泊,形成一道不规则的灯光,叫人移不开眼儿。 赵奕衡见穆明舒看得目不转睛,便道:“那是河灯,有些人爱用这个祈福许愿甚个的。”又问:“你喜欢?” 穆明舒一双杏眸直盯着那些河灯,抿了抿唇笑道:“也谈不上甚个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稀奇罢了。” 她在话本子里头也看到过描写河灯的,却不想真个河灯放在河上是这样好看的,当下心里便有点痒痒的。 她那些个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叫赵奕衡一眼就瞧透了,刮了刮她的鼻子便笑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买两个河灯来,同你一块放了。” 穆明舒眼眸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她提着繁枝梅花的灯笼就站在朱雀桥的桥边,目送赵奕衡离去,这才转身往桥上走了几步,勾着头看那些河道上的河灯,一双杏眸亮晶晶的。 赵奕衡就在不远处的小摊前头买河灯,一边瞧那些个河灯的样式,还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正站在朱雀桥上的穆明舒,见她眉目温柔,面上带笑,自个也跟着笑一回。便又仔细挑了两个样式出众的河灯付了银钱,等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便听得一句:“桥塌了,快逃啊。” 第一百零四章:生离死别郡主有难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一抬头就看见朱雀桥的桥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了,那上头所站的人随着桥身一块跌落河道中,其中夹杂着尖叫声,呼救声,以及哭喊声。 朱雀桥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经历了那许多年岁月的洗礼也不过几条裂缝罢了,不想如今竟然说塌就塌了。 那头人潮涌动,尖叫着不停的往四周散开去,今日本就人多,此番桥塌却是叫人惊慌不已,便是散开也无甚章法,有那身形弱的,行动不便的都已经叫人推搡在地踩踏着身子从身上过去了。 赵奕衡的目光往那头扫了几个来回,也没瞧见穆明舒的身影,心头一紧,刚买的河灯也不要了,拨开人群逆流而上。 那些逃散的人十分野蛮,似是夺命逃亡一般,赵奕衡一个会点武功的大男人逆流而上还觉得十分吃力,却也顺手救了几个被推搡在地的人。 行至朱雀桥的断桥处还不见穆明舒人影,这回真急了,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明舒,明舒……” 可此处一片混乱,人多杂乱不说,尖叫声吵嚷声将他的声音压下去,哪里听得清。 赵奕衡又往河提行了几步,原本漂浮在河道上那些形色各异的河灯早叫乱做一团,下头冰凉的河水里头还不停有人挣扎喊着救命,还有人显然是被塌桥掉下去的石头砸得快不行了,只挥着手人却不住的往下沉。 穆明舒手里提的那只繁枝梅花的灯笼也飘在河面上,灯笼里头的蜡烛早已熄灭,纸糊的灯笼落在水里早已不成样子。 赵奕衡心里一急,踏着轻功顺手从河道里救了几个人上来,逢人就问:“方才有无看见一个着红衣的女子?” 那些个掉进河道里头的人,吓得惊惶失措,哪里还去注意甚个红不红衣的女子,他便是问了也不过白问。 赵奕衡也吃不准穆明舒到底有无掉进河道里头,可看到河道里头那些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到底没忍住,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四周围惊慌逃离的人也逃得差不多了,此番才有几个高大的汉子回过头来帮忙救那些个掉进河道里头的人。 赵奕衡依旧见人就问有无看见一个着红衣的女子,那些个汉子瞧他一身锦衣,神色焦躁,额头冒汗的模样,便猜定然是同自家娘子出来玩走散了,还默默叹一回,方才那般慌乱,不少人被踩踏致死,也不晓得其中有无他娘子。 一头救人一头搜索穆明舒的赵奕衡寻了那许久还不见她的身影,心里头越发焦躁不安,对那几个汉子拱拱手,说了几句便要离开。 将将才走了百来步却突然忍不住回头,只一眼就见河道对面一着红衣的女子冲他挥手,那人不是穆明舒还能有谁。 赵奕衡心头一喜,也不顾及是不是在外头了,踏着轻功便飞到河对岸,叫那些个还在救人的汉子看得目瞪口呆。 穆明舒一身大红瑞锦绣缠枝花袄裙上头无端多了几处手掌印或是暗色的印子,高高梳起的发髻也有些凌乱,上头簪的一对镶宝雀鸟步摇也只剩下一支,面色苍白,额头略有薄汗。 赵奕衡也顾不得那许多,一把将穆明舒搂在怀里,将头埋在她颈脖处闷闷的开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甚个却是不说了,只紧紧将她楼在怀里。 穆明舒心头莫名一暖,只觉这样寒冷的天里头也不那么难受,她推开赵奕衡,从怀里掏出帕子替赵奕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无事,我叫人流冲到下头去了,将将才走回来……” 眼见赵奕衡面上挂起的笑意,复又觉得这样的举动不合时宜,忙垂下手,将帕子塞他手里:“我瞧着方才因踩踏死了好几人,你无事吧。” 方才她站在桥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那么多人一块上桥,挤得她不得不往前走,手上那个繁枝梅花的灯笼也叫挤得掉入河道里头了。 她从朱雀桥的那头走到这头,准备一会再走回去,不想将将才在桥边站得一会,就听见嘭的一声,眼见着那座大桥就这么塌了。她顿时就傻了眼,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叫人推着不得不随着人流往前走,直到人散得差不多了这才从新走回这里。 她一路行过来的时候,还看得不少因为踩踏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还有些直接便是断了气的,吓得她心头乱哄哄的,直到看到赵奕衡心里这才踏实些许。 见穆明舒有些不好意思,赵奕衡也不在意,自个拿起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顺手就将帕子塞进怀里了,面上重新挂着不正经的笑意:“为夫无事,就是有点怕真个把娘子克死了。” 穆明舒瞪他一眼,抿着唇笑一回,却也不说话。 朱雀桥出了这么大的事,顺天府尹连官服都还不曾穿整齐便带着人赶到了,一见那么大座桥就这么塌了,自个也吓着了,这个片区都是归他管辖,桥塌了倒是无甚紧要的,死了人那才是大件事的。 忙分派人手下去,查探那些掉进河道里头以及被踩踏的那些百姓,看看有无死伤的,又叫人赶紧去请大夫。 方才人流攒动的时候,杨清河同温子然在朱雀桥附近,她正在一家小摊前头看绢花儿,人流冲过来的时候她都还不晓得甚个事体。她虽同别个姑娘不同,可到底是娇养的娇小姐,能有多大的气力,叫人一冲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直直摔了下去,叫人狠狠踩了几脚,也幸好温子然就在不远处,便赶紧将她捞起来,紧紧箍在怀里。 两人就贴墙站在最边上,一动不动,杨清河窝在温子然的怀里,心儿噗通噗通的跳,抬眸望着他好看的面容,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只觉叫人踩几脚也是值得的。 温子然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想那甚个男女之事,看着那些被人流冲散而站不稳惨遭踩踏的人,心里说不出是甚个滋味,直待人流差不多散了这才紧紧牵着杨清河,将那些被踩踏的人救出来,可到底还是有当场就咽了气的。 顺天府尹方大人过来探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太医院的温太医,又见他身边跟着个娇娇女,以为他带着女眷出来闹元宵,便上前交谈几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不知温太医是否得空先诊治下几位伤者,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不会耽误很久。” 后头这句却是对着杨清河说的。 温子然身为医者父母心,自是一口应下,便是没有方大人开口他也是要出手能救几个便是几个的。 不过又想着杨清河到底是女子不适宜瞧那些生死的场面,便四处瞧了下,这才转身对她道:“我要同方大人去瞧瞧,你先去前头的茶肆等等我,一会我在同你回去。” 杨清河自是大方的理解捏着帕子一脸温柔道:“你去罢,我不会乱跑的,你且放心罢。” 温子然点头,复又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勾唇一笑,这才同方大人一块离开。 那方大人生怕温子然惦记杨清河,只随意看看就走,便同她戴顶高帽道:“令夫人真是温柔贤惠识大体。” 温子然没接话,可嘴角却勾起一抹自个也不曾察觉的笑意。 受伤的百姓都临时放在附近一家铺子里头的空仓库里头,一排儿过去也躺了十多个,还有陆陆续续扶着进去或是抬着进去的,有些个是从水里捞起来的,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在这样的寒天里叫夜风一吹竟是冷得牙齿都打颤。 方大人一边着人去寻干净的袄子来给那些人换,一边心里突突跳,只怕今年的考核是评不到个优了。 赵奕衡身为王爷,既是碰到这事了也不好袖手旁观,可又怕穆明舒一个人出个甚个事,便是一路牵着,正巧就在那空仓库外头碰到了温子然。 温子然一愣,忙上前行礼,抬眸打量了穆明舒一眼,不知怎的心里却庆幸没将杨清河带着一块来。 事态紧急,赵奕衡也不同温子然多言,拉着穆明舒便先行进去里头,温子然随后。 温子然是同那些个看看有无重伤内伤的,便是没带药箱,也需要先望闻问切一番;赵奕衡却是同顺天府尹的方大人沟通今日之事,穆明舒叫他牵着,站在身边,低眉敛目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叫温子然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一通忙碌下来,待将那些伤者都送走之后,都已经日上中天了,温子然擦了一把额间的汗,这才突然想起被他丢在茶肆杨清河,急得一跳,只同赵奕衡穆明舒说一声,便跨着步子飞奔而去。 那茶肆早就收摊了,大门却还留了一道门板没上,里头的人听见脚步声从那门缝里钻出个头来,将温子然打量一番这才问道:“可是温公子?” 温子然忙点头,又问:“可有个粉衣姑娘在里头?” 那店家摇摇头:“那姑娘早就走了,叫小的给您捎个话,不然小的也早收摊回去歇着了。”一句话二十两银子,换了谁都愿意等上一等的,在店家眼里那姑娘就是个傻的,似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赚不赚得到二十两银子呢。 “那姑娘说,她先回去了,回头再同温公子联络。”说完便从铺子里头取出门板来,一边上一边道:“公子,话儿小得也带到了,您自便啊。” 温子然心口蓦地一堵,竟然无缘无故的想起杨清河孤独寂寥独自离开的背影,一时间觉得很不舒服。 他只当杨清河离去之时孤独寂寥,却不晓得公主府当晚就闹出了事。 第一百零五章:好事多磨非君不嫁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事儿是第二日一早才知道的,还是杨清河的贴身丫鬟芝兰趁着天还未亮从公主府偷跑出来报的信,那丫鬟也是知事的,也不去寻温子然,只出了府便一路跑着去了睿王府。 睿王府里头的门房才将将起身,听见拍门声又急又促,这才披了大衣裳裹了鞋起身将门开了,他是认得芝兰的,一见是她忙哈着腰惦着脸笑道:“芝兰姐姐,今儿个怎的这么早,王爷同王妃只怕还没起身呢。” 芝兰自是晓得睿王夫妇此时怕是还没起的,可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便道:“我有急事要见王妃,事关重大,还望小哥往里头通报一回。”说着便不着痕迹的塞了个荷包给他。 那门房掂了掂荷包估摸着也有个一两银子的样子,便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道:“芝兰姑娘说这些作甚,只管往里头去便是了,你是郡主的贴身丫鬟,哪里还用得着通报的。” 芝兰进墨韵堂的时候,赵奕衡同穆明舒的确还没起身,问夏同问春却是在廊下候着了,见到芝兰还惊讶一回。 问夏忙上前将芝兰拉到廊下细声问道:“这是怎的了,天还没亮呢就往这头来了?瞧你这冻的,受了不少罪了吧。”说着将怀里的暖炉塞到她手上。 昨儿夜里长公主府闹了大半宿,她身为杨清河的丫鬟,自是一夜都没睡,又一大早的奔波在外,脸颊早冻得红通通的了,一双手都僵得不会活动了,这会手里塞了个手炉一下子适应不了,只觉一片暖意,却隐隐发痒,听闻问夏关怀备至的声音,都要哭了,只红着鼻子道:“奴婢要寻王妃,我们郡主出事了。” 问夏一听,面色便严肃起来,也不问杨清河出了甚个事体,只道:“我知道了,你先同问春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这就去唤王妃起身。” 昨儿夜里赵奕衡同穆明舒本就回得晚,再加上塌桥一事叫穆明舒受了点惊吓,一整夜都没睡好,问夏在外头一唤她便醒了,撑着身子要起身,便又叫赵奕衡搂着缩回被窝里头了。 问夏在外头唤得一声没听见声儿,便又小小声的说了一句:“王妃,芝兰过来了,说郡主那头出了点事。” 这回穆明舒再也躺不住了,不光她躺不住,就是赵奕衡也跟着清醒了,问了一句:“可晓得是甚个事?” 问夏隔着门柩回到:“奴婢没问,如今芝兰就在茶水间。” 赵奕衡面色一沉,便将穆明舒塞到被窝里头:“你再睡会,我去看看甚个回事。”说着便起了身。 既是晓得杨清河那头出了事,穆明舒自也是睡不着了,跟着就起了身:“我哪里睡得着,我同你一块去瞧瞧吧,芝兰这么早便过来了,只怕还是悄悄来的。” 赵奕衡到底没说甚个,两人穿了衣裳洗簌一番,这才叫了芝兰来问话。 芝兰喝了一肚子的暖茶,又吃了点热乎乎的点心,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一见赵奕衡同穆明舒便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睿王爷睿王妃。” 穆明舒眉眼一动,问夏便将她扶起来,这才问道:“你家郡主到底出了何事?” 说起这个芝兰便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王妃,郡主,郡主昨儿叫公主打了一顿。” 穆明舒同赵奕衡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玉和长公主是出了名的疼杨清河,这在京中都不算秘密了,杨清河自小到大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只要张了口便没有不成的,此番居然叫玉和长公主给打了,定然不是小事了。 “奴婢,奴婢也不晓得到底是甚个事体,只隐隐约约的听到郡主说甚个打死她,她也不改初心,还说他又不比京中任何人差,又是太医院的太医,为什么不可以之类的话。”芝兰也不晓得玉和长公主究竟为了何事发那么大的火,却是把自个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穆明舒同赵奕衡便都猜到究竟是为了何事了,按理说玉和长公主就算知晓杨清河的意中人是温子然,也不应该是这样大的反应才对,更何况温子然真个也不算差,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医术也十分了得,如今更是在太医院当职,身后又是穆家,除了年纪比杨清河大些,别的也算挑不出错处来了。 可年纪这个事在这个时代根本就算不得甚个,就算差个八九十来岁叫玉和长公主不欢喜,那也用不着打了杨清河。 既是想不通,赵奕衡便同穆明舒走一趟公主府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府是客客气气将赵奕衡同穆明舒迎了进去,可长公主却一副高姿态的端坐在上头,含沙射影的开口道:“唉,本宫正烦心着呢,这府里头一日不盯紧都不行,这不昨儿身边有个贴身丫鬟的哥哥不自量力竟然同本宫身边另外一个丫头看上眼了。”说着冷哼一声:“也不看看自个几斤几两,本宫身边的人就算是个丫鬟,那也轮不到他来瞧。” 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穆明舒听的,不仅贬低了她,还将温子然贬得一文不值,整个穆家在玉和长公主眼里就仿若她的家奴一般。 穆明舒一双玉手捏紧拳头,藏在衣袖里,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赵奕衡却是嬉皮笑脸,端起茶碗啐了一口,眉头一蹙:“既是下人不懂事,只管打发出去便是了,还操着劳什子心。”又道:“皇姑姑这儿可有六安瓜片,明舒自来喜好那口,你这碧螺春只怕她喝不习惯。” 玉和长公主眉头一挑:“怎的,你这娶了媳妇,连姑姑这都嫌弃起来了。”说着手一挥,自有丫鬟上前替穆明舒重新沏一碗六安瓜片来。 “哪能混为一谈啊。”赵奕衡一脸痞相,将手上的茶碗放下来,对那撤茶碗的丫鬟道:“给爷也换碗六安瓜片来,爷最近也好这口。” 又抬眸对上玉和长公主微怒的眸光笑道:“媳妇是拿来疼的,姑姑是拿来孝敬的,外甥娶了媳妇不是等于多了一个人孝敬您,您还吃上醋了。” 玉和长公主也叫他这歪理说得一笑,指着他点了几下,这才道:“就你会贫嘴。” “怎的不见清河丫头,这么大个姑娘了,总不会还赖床吧,这要是今后出嫁了还不叫人家笑话。”赵奕衡同玉和长公主打了会子太极,这才切入到正题上头。 说起杨清河,玉和长公主便冷了脸,抬眸瞧了穆明舒一眼,声音里头也无端带了几分冷意:“我叫她关在屋里头做女红,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也要同她想看人家了,是该拘着点,不能同以往一样乱来一气。” 穆明舒端着新奉上来的茶,用碗盖撇了撇上头的茶沫,自始自终都低眉敛目,既不说话也不看玉和长公主,便是叫她刺得这会子,她也不做理会,只当她真个说的别人。 赵奕衡接了话头来道:“是该拘着点,姑娘家家的就该有个姑娘家的模样,可不能惯着。” 既是问不出东西,也见不着杨清河的面,喝了盏茶下肚,赵奕衡也不多坐,只道还有事先走了。 玉和长公主面上带着笑,却还拉着穆明舒说了两句:“你说清河这丫头,脾气虽然暴躁,可性子却是单纯的,改明儿皇姑姑同她相看好了人家,你便也来同她长长眼,可不能叫她随便的就叫别人骗了去。” 这话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意思,穆明舒清浅一笑:“姑姑说的哪里话,您可比明舒见多识广得多了,哪里还需要明舒长眼,可是太抬举明舒了。” 玉和长公主听了穆明舒的话,心头也不觉得多舒坦,待两人一走,便摔了茶碗:“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胆敢在本宫头上动土。” 既是见不到杨清河了,赵奕衡便将穆明舒送回睿王府去,昨日朱雀桥塌一事今日嘉文帝只怕还要过问,他也不好待在府里头,只将墨竹召来对她说:“这是暗卫里头轻功最好的,你若有甚个想问清河,便写封信,叫他送去公主府便是。”顿了顿又道:“瞧皇姑姑这脾性,清河这次只怕是跟大哥无缘了。” 穆明舒蹙着眉头,想着这两人的前世,只得叹口气:“这事我们也不好管,只能看天意了。” 待赵奕衡一走,她到底伏案写了几笔,可也无说甚个,只宽慰她几句罢了。 那暗卫傍晚就将信投进去了,到得睿王府用晚膳的时候,穆明舒便收到了杨清河的回信。 洋洋洒洒好几页,从头至尾的将昨儿的经过都说得一回,但表达的意思却一个,非温子然不嫁。 穆明舒也头大,将信纸往桌上一摊,还是只有叹口气,前世杨清河孤独终老,温子然死在她的剑下,都不是甚个好结局,可这一世她原本想助一助他们,到最后竟然却甚个也帮不上。 赵奕衡从外头回来,就瞧见穆明舒跟个怨妇似得,再将那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的信一看,转手便又装好递给墨竹:“你把这个给温太医送去。” 第一百零六章:峰回路转事有隐情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杨清河元宵节那天夜里是叫公主府里头的下人恭恭敬敬请回去的。 玉和长公主端坐在上首,整个人由里到外散发着阴寒的气息,见了杨清河不仅没有展颜一笑,反而怒气横声,厉声呵斥道:“跪下。” 杨清河只当她是知道自个独自出去,担惊受怕才生的气,笑嘻嘻的黏到跟前,跟只小猫似得蹭了又蹭:“娘,您别生气了,女儿下次不敢了,您别生气啊,生气会长皱纹的。” 以往这一招最是得用,而今天却是不行了,玉和长公主的面色没有丝毫缓和,依旧冷着脸:“你现在翅膀大了,连娘的话也不听了?”复又再次呵斥一句:“跪下。” 杨清河自来极少见到玉和长公主对自个发脾气,此番只怕她是真生气了,当下也不敢忤逆,依言跪了下去,可面上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却叫玉和长公主越发生气。 “你今儿夜里可是去会穆家温子然?”玉和长公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今儿个要不是老二同老二媳妇去闹元宵,无意间瞧见杨清河同温子然手拉手一块儿,她还被蒙在鼓里。 她问得直接,杨清河也回答得直接。 “对呀,女儿骗他出来的。”杨清河还带着点女儿家的娇羞,低垂着头根本没注意到玉和长公主如黑炭的脸色:“女儿喜欢温公子呢。”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玉和长公主气得肺都要炸了,指着杨清河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清河却只当她是蓦然听得这话惊的,跪行两步,趴在玉和长公主的膝上,撒娇道:“娘,女儿就是喜欢他那样的人,不趋炎附势,也不会仗势欺人,明明得了穆府那样大的靠山,却还如同一个平民百姓一般凡事靠自己。”她摇了摇玉和长公主:“娘,你帮帮女儿好不好,那人就跟木头一样,甚个窍也不通,女儿明明表现得那般明显了,他还傻愣愣的甚个也不明白,真真气死人了。” 从前玉和长公主一直喜欢杨清河的直来直去,觉得她最似年轻时的自个,可如今她却叫这直来直去气得七窍生烟,手掌用力拍在案几上,怒斥道:“胡闹。”她盯着杨清河一双清亮单纯的眸子硬着心肠道:“你一个姑娘家怎可这般没羞没臊的,这还是在娘跟前就说得这般露骨,要是叫别个听到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又道:“且,那温子然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晓得,他配你,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娘就是把你嫁入寒门也不会叫你入穆家门。” 玉和长公主的语气十分坚决,那是对杨清河说话从来没有过的语气,一时间倒真把杨清河镇住了,她愣愣的看着玉和长公主开口问道:“为何?”还不等玉和长公主开口她便又嘟着嘴道:“我不管,除了温子然,我谁也不嫁,甚个寒门高门的,那也得叫我看不看得上,我这辈子除了温子然谁也不嫁。” 杨清河似是赌气一般,复又说道:“娘不让清河嫁给他也行,那清河去山上当尼姑,一辈子不嫁人了。” 一听见去山上当尼姑,便越发叫玉和长公主气得很,伸手就在她面上掴了一掌,恨恨的道:“你要真这样,那娘就干脆打死你算了。”可手起手落,瞧见她面上那清晰的巴掌印,心里到底还是不忍。 大抵杨清河自个也没想到玉和长公主对这件事时竟是这样大的反应,自小到大宠着她的娘亲居然动手打了她,一时间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眶中的泪水如那无线的珍珠似得,大颗大颗往下掉。 “娘,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一了百了,反正我也不会改变初心的。”她捂着脸,对着玉和长公主吼道:“他到底哪里差了,比京中那些个子弟哪里差了,为什么你情愿打死我,也不愿意成全女儿。” 玉和长公主真个气得狠,指着她的手指头微微发抖,面色一横:“好,你想死是吧,娘今儿就成全你。” 说着便真个掏起一旁插枝用的梅花条,狠狠对着杨清河抽了起来,抽得梅花瓣乱飞,跌落一地。她本就不同其他女子一般,便是杨清河穿着袄,她也只下五分力,也叫杨清河的背被打得红肿了一片。 要不是杨驸马在外头不忍,进来将杨清河护住,指不定还要打成什么样。 杨清河挨了打,脾气便越发倔强,叫玉和长公主关在屋里头也不安生,又哭又闹,整整折腾了一夜,复又偷偷遣了芝兰出来求救。 可赵奕衡同穆明舒到底是外人,便是进了府却连她面儿都没见到,听得丫鬟来报,气得杨清河直锤床板儿,哭着闹着要上吊。 吊没上成就收到了穆明舒的书信,瞧着上头那几句安慰的话,却是甚个都忍不住,撑着红肿的背洋洋洒洒的写了几页纸。 她自个也不明白玉和长公主为何这般看不上温子然,可她从小到大自来就没有自个得不到的东西,更莫说她还是那样喜欢温子然了,即便是玉和长公主再怎么不待见他,她也是不会放手的。 那头赵奕衡将杨清河的书信差人送到温子然手上,他捏着看了三回,夜里头却睁着眼怎么都睡不着,只消闭上眼便一会想起杨清河那霸道的模样:“我就是喜欢你,想嫁给你,这回亲都亲了,你总要对我负责吧。” 一会儿又想起站在赵奕衡身旁一副小鸟依人模样的穆明舒。 心里百转千回,竟是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便同太医院的院判请了假回了穆府,将事儿同刘氏说道一回。 刘氏正抱着穆明渊逗弄呢,闻言一愣,不敢置信的复又问一回:“你是说,想求娶清河郡主?” 温子然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慎重道:“是的,劳烦舅母替子然操持。” 甚个劳烦不劳烦的,刘氏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将穆明渊交给奶娘,自个手一拍,喜道:“你且放心,此事舅母定然替你操持妥当。” 按着刘氏的猜想,温子然仪表堂堂,英俊不凡,虽然出生不显,可到底穆府将他当作自家人看待,再加上他如今又是在太医院当值,便是差也差不了多了,光是如此想着便就有了七分的把握。 当日下午她便亲自去了白国公府见了白国公夫人,将此事拜托给她。 那白国公夫人也是去年替杨晋求娶穆明舒才结交的刘氏,对她印象甚好,又觉得温子然那孩子同杨清河倒也算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便一口应了下来。 待挑了个吉日白国公夫人便亲自去了一趟杨国公府,同杨老太君叙得几句话,便当着玉和长公主的面将刘氏的意思说了。 那玉和长公主面色一沉,拍案而起,丝毫不给白国公夫人面子,当场怒骂道:“他们穆府算甚个东西,本宫的女儿乃是郡主之身,他凭什么觉得自个配得上清河,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到底有几斤几两,啊呸……”说完穆府,又转头怂白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是年纪越大便越爱多管闲事了不成了,你哪只眼瞧见那人同我们清河是郎才女貌了,就敢来替穆府求亲……” 一袭话只说得白国公夫人面红耳赤,气得胸口起伏,当下甩了脸就走。 事儿没办成,白国公夫人却还是委婉的同刘氏说了一回,虽然没有直接将玉和长公主的话说出来,可刘氏从她的脸色上也瞧出定然是受了气的,便叫曾妈妈备了厚礼,谢了又谢,这才叫白国公夫人心里舒坦不少。 白国公夫人这里不成,刘氏便将温子然叫回来说了一回,还直叹气:“想不到那长公主却是这样的脾性。” 温子然只当是玉和长公主对他有所误会又或是特特要考验一番,便也不将这事往心里去,只待寻了日子去长公主府亲自拜见玉和长公主。 玉和长公主压根不把温子然放在心里,就杨清河的模样身份,在大都就不可能寻不到亲事。可她倒也见了温子然,将他晾在堂前,狠狠的羞辱了一番,甚些个难听便挑甚些个说,俨然就不把温子然不把穆府当一回事。 温子然离开穆府的时候,面色发白,步履不稳,他自问从小到大听多了那些诋毁他的话,可此番叫玉和长公主说出来,他却是头一回觉得甚是难堪,恨不得挖个地洞往里头钻了就是。 杨清河在后头听到丫鬟来报的消息,这回是真上吊了,三尺白绫往梁上一挂,脑袋一钻竟是真个觉得死了一了百了的好。可她到底没死成,小丫鬟送茶果进来,瞧见这个样子便吓得要命,却还晓得先将她放下来再说。 堂堂的清河郡主为了个男子要死要活的,这叫玉和长公主越发生气,便是瞧着她颈脖上的淤青也没软下气来,指着她就骂:“你要死就给我死到外头去,我堂堂的长公主竟养出你这等不要脸的女儿来,为了一个男子竟然罔顾父母养育之恩。” “别给我来这套,指望着我能回心转意,告诉你,不可能,你就是今儿个真吊死了,我也不会后悔将他赶出门去。” 这话说了还没有十来日,玉和长公主便派人去穆府说亲去了,说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温子然。 可这一回,杨清河却是不愿意了,她眼里头忍着泪儿,却只能扶住案几稳住自个的身形:“娘,你想过女儿的感受吗?这样大的事儿,你觉得女儿日后还有脸面对他,甚至他们穆氏一门吗?” 第一百零七章:贼心动纸包不住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杨清河为着自个同温子然的事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上了,也没能叫玉和长公主有丝毫的动容,还叫给关在屋子里头不准出来。到底年纪小又冲动,夜里就趁着无月色之时便从屋顶翻了出来,准备抄小路离开公主府。她心里头想的是,便是同温子然私奔了也不能窝在此处无所作为,听娘由命。 只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夜里听到那样的惊天大秘密,她是躲在假山上建的曲桥底下,听见玉和长公主语气不善的道:“混账东西,穆梓寒都死了这么些年了,竟然还有人念着她的好,敢把事儿捅出来,本宫当年就不该心慈手软留那些人一条活路。” 她对玉和长公主的话并无好奇之心,不过是躲在桥下不敢有所动作,怕叫她们发现罢了,这才将上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回答玉和长公主的人杨清河不晓得是谁,但听那沧桑的声音却也晓得年纪不小了,只闻她道:“公主,当年谋杀安国将军之事是皇太后的主意,咱们也不过是她借的刀罢了,如今咱们也能把皇太后当作把刀来使。” 玉和长公主没说话,可眼里头的阴郁越发浓烈,当年的事儿是她同仙逝的皇太后一块做下的,且先不论皇太后已去了多年,就算她仍活着,嘉文帝也是不敢真对她如何。 可自个却又不一样了,自个同嘉文帝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而已,此事一旦叫人查个水落石出,嘉文帝必定要揪出她,到时候她不仅没有活路,只怕还会连累杨家,连累杨清河。 玉和长公主不说话,那人也不说话,夜色浓黑越发称得这样的夜里不平静。 杨清河躲在桥地下只听得这两句,便已是心惊不已,安国将军穆梓寒的名字谁人不知,便是那三岁黄口小儿都晓得那是大都第一女将军,为了保卫国土战死沙场。 可谁又晓得安国将军的死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战死而是一场谋杀呢,而且谋杀她的人还是当朝的先皇太后以及玉和长公主。 她躲在桥下揪着自个的衣裳,仿佛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却又听玉和长公主恶狠狠的吩咐道:“把那些还活下来的人都杀了吧,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本宫不能冒这个险。” 玉和长公主不敢冒险,这事只要有一点风声,那她这么多年来经营的名声全部都毁于一旦了,只怕还会落得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当年她伙同先皇太后做下那事根本不曾想到有一日会叫人揭发出来,毕竟当年所有人都相信了穆梓寒是战死沙场的不是。 那人领命趁着夜色而去,杨清河却躲在曲桥底下整个人都已经僵住了。 玉和长公主在杨清河的心里头那就跟神一般存在,她温柔,善良,端庄大方,既能横跨沙场又能待在小小的公主府里相夫教子,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她心头的榜样,倘若不是亲耳听见那些骇人听闻的事实从玉和长公主口中说出来,便是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娘不仅谋杀了安国将军穆梓寒,如今还要杀人灭口,准备将那个惊天大秘密守住。 天儿下起雨来,玉和长公主撑着伞寻到杨清河的时候,她蹲在桥下紧紧的抱住自个,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了,墨发顺着雨水贴在面上,乱糟糟的,眼里头的泪水流出来也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 她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眸子,已经哭得抽抽噎噎的了,却问玉和长公主:“当年,你杀了她,是因为她阻碍了你吗?” 玉和长公主脸色苍白,却没有接话,是阻碍吗?或许更多的是嫉妒吧?可到底如何她自个也不甚清楚。 闹腾了大半个月的杨清河终于安静下来了,再也不会吵着闹着要嫁给温子然,动不动就以死要挟了,便是穆明舒暗中传信与她,她也没有回信了,每日里头只晓得坐在窗前发呆,眼泪儿说不准甚个时候就下来了。 玉和长公主来看过她两回,瞧着她原本活泼性子变得如此安静,心疼是心疼的,可她到底还是顾及不上她。 她派了几波人出去灭口,但都是有去无回,反而调查当年之事的人越发多起来,不仅是嘉文帝,还有穆府同睿王府的人,甚至后头还有一支看不见的势力。她一日比一日焦躁,一日比一日紧张,此番只要嘉文帝召她入宫的话,她相信必定是有去无回了。 玉和长公主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她把自个两个儿子往后的路都安排妥当,驸马爷是杨府的子孙她不担心,如今最担心却是杨清河了。 她恨只恨没有早日同杨清河说定婚事,白白叫在婚事上头连累了她。 思索几日,终是无法,便索性拉下面子差人去穆府说和,既是杨清河喜欢那温小子,而那温子然瞧着也不似那等趋炎附势的,便是叫杨清河嫁给他也是好的。 她之所以对杨清河同温子然的事那般坚决,也不过是防止有那么一日,她也晓得叫杨清河去面对是残忍的,可这事儿一出来,别说似温子然那样的男子了,便是寒门都不愿意娶她,难道真个叫她削了头发上山长伴青灯古佛不成。 可杨清河的心哪有那么强大,她只要一想起自己的娘亲,同人谋杀了穆明舒同温子然的父母,她就觉得自个根本无脸见他们,更莫说日后还要日日同温子然面对面。 玉和长公主也是无法了,却还是搂着她哄道:“傻孩子,你是同那温子然过日子的,又不是同穆家人,他虽然在穆家长大,却与穆家并无血亲,有甚个面对不了的……” 穆家那头还没得消息传回来,玉和长公主却叫嘉文帝宣进宫了,那来传口谕的太监是叫嘉文帝许了在宫中骑马一路到公主府的,如今将将才入得二月天,那太监便已经是一身大汗了,甚个客套也都免了,只道:“公主快些进宫吧,圣上说衣衫也不必换了,只管直接进宫去。” 玉和长公主心里一惊,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可面上还端着笑道:“望公公给本宫一炷香的时间,本宫便是不换衫也要同驸马爷说一声。” 她到底还是公主,便是那太监再怎的急也还给她面子,叫她去同驸马爷说一声。 杨驸马本就是在府里头的,一唤便就来了,玉和长公主拉着他进了屋里头,甚个也不说,便同他跪了下来,直吓得杨驸马心肝胆颤,直说:“这是作甚,这是作甚,公主乃是堂堂的长公主……” 玉和长公主的眼里蓄着泪,声音咽哽:“驸马,本宫同你到底夫妻这么多年,此番我必定是有去无回,还往驸马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护着清河日后的日子。” 杨驸马都不晓得到底甚个事,将玉和长公主扶起来,替她拭去泪水:“公主且放心,清河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护着她自是为人父的责任。”话头一转便又问道:“可公主能否告知一二,为何说此番必定有去无回?” 可玉和长公主到底什么都没有同他说,也无甚时间去说道那些个。 她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公主制式的马车里头,一路快马加鞭的进了宫,杨清河追出来的时候,车架早已经消失在街道上,她扶在公主府的门框上,哭得不能自我。 马车在西华门停下来,却并无宫人唤玉和长公主下车,只一下便见穆明舒穿着王妃制式的朝服,慢条斯理的上了玉和长公主的马车,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便是哭过。 玉和长公主只瞧了她一眼便闭上双眸,语气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的小辈真个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穆明舒整理好她的衣衫,露出一抹讽笑:“瞧皇姑姑这样说的,这大都岂不是无人入得了你的眼。” 玉和长公主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穆明舒又道:“明舒瞧皇姑姑这模样,只怕胸有成竹,并不惧怕此次进宫之事呢。”她啧啧出声复又道:“也是,连朝廷的大将都敢杀,还有甚个好怕的,定然是想好了对策罢,只不知你这对策到底管不管用。” 玉和长公主原本闭上的双眸,猛的睁开来,她恶狠狠的盯着穆明舒却一个字都不说。 “听说安国将军同温军医是叫乱箭射死的。”穆明舒的眼眸里带着几分阿修罗般的阴气,她盯着玉和长公主的双眸问道:“不知道皇姑姑此番想要怎么个死法呢?听说大都目前有三十六种刑罚,不如到时候一一试试如何?” “本宫不知道你说甚个。”玉和长公主将目光移开,面色平静的道:“你诅咒本宫是几个意思?” 穆明舒摊开双手,一脸的笑意:“皇姑姑多思了,明舒能有几个意思,不过是同你提个醒罢了。”她轻笑一回,凑过头在玉和长公主的耳边一字一句的道:“你知道父皇同安国将军从前的事吗?” 玉和长公主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她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露出狰狞又害怕的模样。 “玉和长公主,保重哪。”穆明舒无视她惊恐的模样,勾唇一笑,兀自下了马车,站在西华门瞧着那辆马车直接驶入宫里头,至直消失在眼前,这才面上露出一抹恨意:“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座皇宫吗?” 第一百零八章:公主暴毙扑朔迷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玉和长公主站在御书房外头,等候着里头的传唤,还是头一回因为要见嘉文帝心里头起了怯意,身上也跟着冒了一层薄汗,手心里头黏腻腻的,这种感觉叫她很不舒服,却又无法控制。 她并无等多久,嘉文帝带着几丝悲伤与愤怒的声音便从御书房里头传出来,冰冰凉凉的只有一个字:“传。” 玉和长公主提着裙子,抬步跨进去,举手投足间显现出她的教养与规矩,尽管心里头已经波涛骇浪,可面上依旧保持着一个公主该有的风范。 她施施然的同嘉文帝行礼,不卑不亢的问道:“不知皇兄此番寻玉和可有急事?” 嘉文帝端坐在上首的宝座上,闭着双眸,手上紧紧捏着那柄灵蛇剑,心情异常复杂。 当年他荣登大宝之时这位皇妹从中出了不少力,并且这些年从不曾邀功,只安安分分的当一个尊贵的公主,他是感激她的,感激她曾经雪中送炭,感激她曾经拔刀相助。 但是这种感激并不能取代穆梓寒在他心中的位置,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而造就最后他同穆梓寒的结局,后悔当初会鬼使神差的答应让她一个女人去战场上厮杀,从而丢了性命。 在他眼里,她应该是如同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只管闯祸,总有他在后头跟着收拾的。 可最后她竟然成了一具森森白骨,留他在这世上独活那么多年,又孤独又寂寞,甚至没有一丝快乐。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不曾想过原来她的死是一场阴谋,一场残忍而又精密的谋划,而这背后的人竟然是他的母亲以及他感激的皇妹。 嘉文帝捏着那柄灵蛇剑久久不说话,内侍们早已经撤了下去,御书房里头只有他同玉和长公主,寂静异常,无端叫人害怕几分。 良久过后,嘉文帝这才缓缓睁开双眸,声音里带着几分咽哽:“玉和啊。”他道:“你这一辈子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呢?” 玉和长公主心里突突跳,吃不住嘉文帝到底是何意思,面上虽端着,却不晓得如何回答。 她还未开口,嘉文帝便又替她说了:“权势?名声?地位?金钱?”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寂寥:“你要的那些朕都可以给你,通通都可以给的。” 玉和长公主蹙眉,心头跳得越发快,她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皇兄,玉和只不过是个女子,要那些有甚个用,身为女子便是只需相夫教子在夫君后头做他背后的女人便好了。” 话音才落,便听得嘉文帝嗤笑出声,越发将手中那柄灵蛇剑捏得紧紧的:“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是的,皇兄,皇妹如今有儿有女,夫君又贴心贴意,这些都是皇妹想要的……”玉和长公主话还未说完,那柄灵蛇剑猛然出鞘,划过她鬓边的发丝,狠狠地插进她身后的殿门上晃了两晃。 玉和长公主猛然抬头看着嘉文帝,那一剑,若是再正一点,便是直插她印堂的。 嘉文帝面色阴寒,双眸里的火焰蓄势待发,手里紧紧捏着那柄灵蛇剑的剑鞘,冰冷又悲哀的开口:“你们都得到了你们想要的,为何还要夺去朕唯一拥有的。” “为什么?”他勃然大怒,双目猩红,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眸中滑落,滴在灵蛇剑的剑鞘上,怒吼道:“为什么?你们,一个得到了至高无上皇太后的位置,一个成了大都最尊贵的公主,你们都得到了你们想要的,可作甚连朕最后一点念想都要掐灭掉。” 玉和长公主心头一震,忙双膝跪地,那些个早就想好对策此时此刻却一个都用不上了,面上那副平静的模样再也装不住了,露出几丝慌乱来。 嘉文帝的情绪已经崩溃了,他双眸糊着眼泪,从宝座上站起来,将那灵蛇剑剑鞘猛的扔下来,打在玉和长公主的脊背上,弹跳一下静静的跌落到一旁。 “朕失去她的时候,母后说,只要朕得到天下,她便一定会回心转意,朕知道那不过是哄自个的,却是顺着她的心意夺得了这天下大位,朕也晓得,只要朕登上那个位置,便是再也与她无缘。” “朕只想远远的看着她,默默的守着她,她要出征,朕成全她,她要成亲,朕也不阻拦她,结果朕这一点念想都叫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给灭了。”嘉文帝摊着手发怒的吼道:“灭了,什么都灭了,朕给了你们一切,你们还想着要灭了朕的一切,难道你们不残忍吗?不残忍吗?” 人人都羡慕他坐在那至尊宝座上,因为这天下都是他的,可不身临其境却体会不到这种独孤寂寥的感觉,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所有接近自己的人都带着目的,带着一副假面孔,让他更加觉得自己可悲。 穆梓寒心里头的一处柔软,一个永远装在心里头的人,就算他最后得不到了,他还是想远远看着,可连最后这个看着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么多年他一直折磨自己,折磨身边的人,不过是因为他后悔,不住的幻想倘若那些事都没有发生,穆梓寒是不是不会死,是不是嫁给了自个,为自个生儿育女,他只能活在幻想里头。 玉和长公主跪在下首,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汗,整个人忍不住的微微发抖,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心慌害怕。她沉着眸子,将额头紧紧贴在地砖上,声音也带着颤抖:“皇兄,玉和同皇太后,不过是为了你好罢了……” 她知道当年嘉文帝同穆梓寒的事,越是知道她便越是嫉妒,他身为堂堂的帝王,为了一个女人做了许多荒唐事来,她同皇太后合谋,虽是利益趋势,可她到底觉得穆梓寒死得好,只要死了,嘉文帝就不会为了她再做出甚个出格的事儿。 所以,她同皇太后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嘉文帝好,都是为了他好。 可嘉文帝需要这种好吗? …… 穆明舒站在御书房的廊下,手里捧着赵奕衡方才递过来的手炉,望着这皇宫里头的天空,思绪却飘得很远。 赵奕衡就站在她身侧,双手负与身后,同样的望着细雨蒙蒙的天空,思绪也飘得远了。 从那日无意间救下的老妪到如今的证据确凿,嘉文帝传唤质问,不过短短十多二十日,玉和长公主便要从一个高贵的公主沦为一个罪犯了。 他始终都觉得这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有点奇怪,好像有人特特安排好了,只管叫他顺着那条路顺藤摸瓜一般将事儿抖出来。 可要他说,这背后是何人操作,他却是说不出来的,不仅说不出来,还查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仿佛根本就是莫须有。 两人并肩而立,一红一紫,不言不语,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底下,在这细雨朦胧的景里倒也如一副画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明舒这才垂首,双眸盯着手中的缠枝花流金手炉,缓缓开口道:“你说,父皇会叫她如何的死法?” 赵奕衡收回神思,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复又平复开来,却并无回答穆明舒,那个她到底是他的姑姑,就算无甚深厚的感情,可到底还是亲人。 穆明舒本也就没有打算叫他回答,复又收敛神色,慎重道:“不管父皇会不会手下留情,我都不会叫她好好活着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瞟向赵奕衡,仿若同他提个醒一般。 赵奕衡当然晓得她是甚个意思,却到底只蹙眉无奈的叹口气:“你啊……” 话儿才将将开个头,御书房里头便有了动静,只见那些个守在门口的内侍一阵慌乱,因为站得远也听不见甚个,却能从那些人的神色中看出慌张惊恐。 赵奕衡后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匆匆同穆明舒交代一句便疾步往殿内走去。 穆明舒跟着走了几步,只隐隐约约听见嘉文帝吐血晕厥了过去,到底还是没跟着走进去。 不多时御书房里头便人来人往,有内侍,有太医,他们的脚步急促却又有章法。 玉和长公主也叫侍卫押着从殿内出来了,她的衣衫整洁,发髻整齐,面上也一片平静,仿若一个无事人一般。她走到穆明舒跟前停了下来,冲她勾唇一笑:“居然从殿里头活着走了出来,你是不是很失望?” 穆明舒对上她一双毫无温度的双眸,冷笑道:“一点都不失望,因为……”她的语气加重,一字一顿的道:“你、迟、早、要、偿、命、的。 玉和长公主叫押进地牢之中,等嘉文帝清醒了再听发落。 穆明舒在御书房等到日落黄昏,赵奕衡也没从里头出来,只匆匆派了个宫女唤她先回府去,她只问了两句嘉文帝的情况,到底还是先行回府。 赵奕衡是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回来的,还穿着昨日进宫的那件紫色袍子,满面的疲惫,衣裳也不褪,倒在床上就搂着穆明舒准备睡一会。 可他还未打个盹呢,墨石便急冲冲的赶来又将他挖起来,只一句就叫他脸色大变,裹了鞋子就准备出去。 还是穆明舒拉着他问得一句,才知道玉和长公主毙了。 第一百零九章:虎落平阳君心不改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毙了,也就是死了。 嘉文帝晕厥过去晨间才将将醒过来,他还没处置玉和长公主,她便自个死了。 那看守地牢的宫人还给她送了一回饭,半夜里头还巡过一回,不想早晨再去看的时候便已经死透了,连尸身都没了暖意。 赵奕衡闻讯而去,将事情里里外外调查一回也没发现甚个不妥当的,就连玉和长公主是怎么死的都查不出来。 嘉文帝撑着虚弱的身子冷笑一回:“她早就该死了,白白叫她多活那许多年。” 赵奕衡前头才将将出府,后头杨清河便来了,一袭青色袄裙挂在身上空荡荡的,眼眶凹陷越发显得一双眸子大得吓人,眼神空洞,面色苍白。 一见穆明舒便再也忍不住泪,哭着就同她跪了下去。 穆明舒脸色也不好,一把将她扶住,只觉得她身子轻得厉害,却又问道:“你这是作甚。” 杨清河不肯起身,越发哭得厉害,她也是没法了,才不得不求到穆明舒跟前来。她晓得玉和长公主谋杀了穆明舒的亲娘,也晓得穆明舒定然不会放过玉和长公主,她也不敢奢求穆明舒能放过玉和长公主,不过是想求她看在往日姐妹的情分上,帮她一把,哪怕是打听些许只言片语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从昨儿玉和长公主进了宫之后,她便再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她也去往日交好的人家求他们去探一探,虽然大家不晓得到底出了甚个事体,可也都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不过当她是个小姑娘糊弄几句罢了。 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希望穆明舒还念着几分情分。 “明舒姐姐,我娘,从昨日进宫到现在都无甚消息,你,你能不能帮我探听一下,叫,叫我同她见上一面。”她抬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只见穆明舒眉头一蹙便又改口道:“不,就是探听一下消息也好,不用见,就是叫我知道她的消息也好。” 杨清河同玉和长公主还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便是晓得玉和长公主犯了大错,也还是不愿意她出事的。可她也晓得这事事关重大,玉和长公主根本就逃不掉处置,她便只求能留条命也是好的。 穆明舒看着杨清河的样子,颇为不忍,她显然是不晓得玉和长公主没了,才会求到自个跟前来,到底无奈的叹口气,复又将她强硬的扶起来,语态轻柔的说道:“清河,你且冷静听我说。” 杨清河哪里冷静得下来,却还不住的点头应道:“嗯嗯,明舒姐姐你说,清河听着,明舒姐姐你说……” 穆明舒怜悯的拂去她面上的乱发,将话儿在口中过了一回觉得无甚不对的这才道:“玉和长公主已经没了。” 话音一落,场面却寂静得出奇,良久之后杨清河才状似试探的问道:“什么叫没了?” 她一双眸子满是猩红,眼泪儿在眼眶中打转,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倘若不是身子微微发抖,倒真个叫穆明舒以为她不晓得没了是什么意思。 “昨儿我从宫中出来的时候,皇上身子不适并未处置玉和长公主,你五表哥在宫里守了一夜,晨间才归来,消息也是方才传来的,具体的我也不晓得到底如何。” 穆明舒将事儿简短的说明了,她虽憎恨玉和长公主却也不会将他们长辈的恩怨牵连到这一辈来,毕竟她同杨清河到底交心一场,情分还是有的。 杨清河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不可置信的望着穆明舒,却听她继续道:“你也莫急,我叫人去打听一番。”顿了顿又道:“王爷到底同你表兄妹一场,有甚个事体也不会瞒着你的。” “不,不……”杨清河的双眸叫眼泪糊着看不清前方,双膝一曲复又跪了下去,双手捂脸痛哭起来,还能瞧见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她怎么也不能一下子接受这个消息,昨儿还见过她的,怎的一夜过去人便没了呢,便是事儿捅出来也不叫她这般就死了,还想见她最后一面,还想同她说说话儿,都不成了么。 穆明舒冷眼旁观,心里也略感不适,她不能理解玉和长公主当年的所作所为,便是利益驱使也没得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她娘穆梓寒是大都的将军,是嘉文帝心头的一块肉,不论公与私,玉和长公主都应该晓得此事一旦揭发出来她都不会落得个好的下场,不但是她,就是她的夫家,她的子女都会叫她牵连。 …… 玉和长公主说死就死了,嘉文帝一点情面都没留,哪怕是病着也着人将这事给处置了,可在穆明舒的眼里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玉和长公主好强了一辈子,结果到死连厚葬都不能,嘉文帝虽说把尸身还给了杨府,却将她公主的头衔摘了,贬为庶民,不止是她,就连她子女有的功名爵位一并被削去,赐下去的公主府同那些个财物也叫收了回来。 随着玉和长公主的死,民间也将玉和长公主是如何谋害安国将军,杀人灭口之事传开来,几乎是一夜之间她生前所拥有的那些便都消失了去,不仅消失而且还留得一个臭名声。 杨驸马连同几个孩子都被灰溜溜的赶出公主府,回到杨府分下来的小院里头挤着。 玉和长公主的丧事也没在杨府操办,只管使了几串钱往弘法寺里头在那里操办的,便是连葬身之处也不是在杨家的祖坟。 杨清河守着玉和长公主的尸身几天几夜,直到下了葬她都再没掉一滴眼泪。 送了玉和长公主最后一程,她便回到杨府那方小院里头,闭门不出,可这日子越发不好过。 杨清河的两个嫂嫂每日为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就连已经死去的玉和长公主都叫她们拿出来说道。 她有一回听见了,红着眼儿骂道:“我娘也是你们能说道的吗?” 她大嫂闻言嗤笑道:“有甚个不能说的,婆婆从前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如今她的名声连那阶下囚都不如了。” 她二嫂便也跟着啧啧出声:“清河,我跟大嫂好说歹说也是你的嫂嫂,你这般对我们说话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复又笑道:“你如今可不是甚个郡主了。” 这两妯娌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杨清河面红耳赤,从前她不仅是玉和长公主的女儿还是清河郡主,莫说她的哥哥嫂嫂,就是外头那些她不认识的都要巴结着她,哄着她,这样当面怂她的也还是头一回。 曾经众人都捧在手里的杨清河如今不仅碍着嫂嫂的眼,就连杨府里头的人也容不下她。杨国公夫人的两个女儿也差不多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偏偏这时候又出了玉和长公主这事,直恨得牙痒痒的,趁着热孝便接手张罗杨清河的婚事。 以往杨清河是郡主,要同她结亲的人必定都是身份贵重的人家,可如今只要一听说这位曾经的郡主要说亲,便都关起门来当作不知晓。最后还是杨国公夫人收了银子,从自个娘家侄儿里头挑了一个出来,那人模样还瞧得过去,也读过两年书,唯一一点却是个子却还不如杨清河高。 将这人收拾一番拉到杨老太君跟前夸得天花乱坠,仿若杨清河不嫁给他就错失良缘一般。 杨老太君年纪大了,先是经过杨晋那一遭,后头又经过玉和长公主这一遭,身子大不如前,靠在榻上无甚精神,却还是将那人里里外外瞧了一回,冷笑道:“总归是清河自个的婚事,叫他们两个瞧一眼且再说。” 杨清河自小就叫养出了傲气,即使落魄了她也瞧不上一般的男子,更莫说她眼里心里还装着个温子然,才将将听得此事,人也不消看了,只管往杨老太君跟前一跪。 “求祖母成全。”她深深拜下去:“孙女看破红尘,立誓不嫁,此番想去静贞庵修行,为家人祈福,望祖母成全。”她光洁的额头磕在地砖上,只一下便红了,眸子里头蓄着泪,却紧紧咬着唇不叫它掉下来。 她想嫁的人从来只有温子然,除了他,别个男子都不成,可如今因着安国将军死于非命之事,便是温子然她也不敢嫁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剃了发去做姑子,总好过待在这府里头任人鱼肉的好。 “不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的好去静贞庵那种地方。”杨老太君还未发话,杨国公夫人却是急了。 她是收了娘家嫂子好些银子,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叫她侄儿抱的美人归的,更何况这杨国公府又不是只有她杨清河一个姑娘家,她要是出家去了,剩下那些个没嫁的姑娘可怎么办。 杨清河又给杨老太君磕了个头,这才抬眸对上杨国公夫人一张急切的脸,冷笑道:“那清河叫伯母卖了就可了吗?” 只一句就叫杨国公夫人变了脸色,拿手指着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却恨不得将她戳穿了去。 杨清河想去静贞庵的事到底没作成,可杨国公夫人给她配的良人也没作数,她依旧留在那一方小院里头听着两位嫂嫂的冷嘲热讽,哥哥们的无奈,以及父亲的悲伤。 只并无多久,无甚消息的温子然却突然有了消息,她窝在狭小的屋子里头正学做女红,听见芝兰急急来报:“姑娘,姑娘,温公子,温公子着人来提亲了。” 一瞬间心头涌出万般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紧紧咬着下唇不叫眼泪儿掉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妾叹无缘明舒戏君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玉和长公主谋杀安国将军穆梓寒,在整个大都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云姑知晓这件事的时候,还无甚证据,却提了几回剑恨不得潜入公主府将玉和长公主直接给杀了。 温子然虽然同穆家无血缘关系,可他在穆府长大,也当自个是半个穆家人,当穆梓寒是自个娘,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初玉和长公主着人来说亲的时候,那事儿已经有了倪端,一向温和的温子然却捏着拳头恶狠狠的锤在桌子上:“她有甚个脸面来说亲。” 他自认为自个的心宽广,遇到任何事都能平静对待,可偏偏在玉和长公主这件事上平静不了,他恨她,恨得不得了,哪怕她死了,他也觉得这般太便宜她了。 以至于他立马同杨清河划清了界线,甚至极端到觉得自个幸好未将杨清河娶过门。 可这样极端的恨意在听说杨清河要寻亲事的时候出现了反常。 他一直觉得自个是心仪穆明舒的,便是晓得同穆明舒无甚可能,他的心里依旧装着她的,杨清河与他而言不过是个朋友,如今却连朋友都算不的了。 可不知怎的后头又听说她要削了头发当姑子时,他便整夜整夜睡不着,只消一闭眼就能想起她的一瞥一笑,她的霸道她的温柔。 他的脑子里皆是杨清河的面容,或开心的或生气的,甚至还能想到她穿着粗布的衣裳跪在蒲团上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盘着珠子念经的模样,她转过头看向自个,面上无波无澜,眼中一片清亮却看不得任何情愫。 他叫那一眼瞧得慌了,心里堵得难受,甚至觉得连气儿都不顺了,猛然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心儿噗噗的跳得厉害。 一连许多日他的精神都很差,直到穆府拜祭穆梓寒那日,刘氏私底下拉着他道:“我听说清河那丫头在杨府里头的日子不好过,你同她到底有情分在,如今你又是如何想的?” 温子然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张了张口到底甚个都无说出来。 刘氏叹得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便是寻到自个心头钟意的也不要错过了,那玉和公主虽然恶毒至此,可清河那丫头到底是个好的。”顿了顿又道:“明舒也叫舅母同你说一声,莫要把上一辈的恩怨扯到下一辈来,人生这一辈子长着呢,没必要为了一些恶人而惩罚自个,白白在痛苦里头挣扎。” 道理都是大道理,温子然即便听进去了,也无法瞬间就想通,只得打太极道:“舅母且容子然想一想罢。” 他是这样应刘氏的,可到底没打算在同杨清河有甚瓜葛,却不想他是小瞧了杨清河在自个心里头的位置。他见府里头一个的脸的丫鬟带着那支去年端午杨清河拿出来做彩头的金镶宝蜘蛛簪时,便没了理智,转身疾步去了正院,一头喘着粗气一头道:“子然同清河的亲事还劳烦舅母。” 温子然纠结了那许多日终于想通了,可杨清河却未曾想通。 那许多时日来,他对自个不闻不问,仿若一个陌生人般,杨清河一点脾气都没有,她告诉自个,这些都是该的,换作谁都接受不了,虽然也曾伤心,也曾难过,却到底忍着不叫自个钻牛角尖。 可听闻温子然着人来提亲时,她便再也忍不住,将这些时日的伤心难过和委屈通通都哭了出来。 可这门亲事,她到底没应下来。 她过不了自个那一关,她很清楚的明白,哪怕往后成亲了,玉和长公主谋害穆梓寒的事永远都会横在他们中间,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墟沟,甚至会为着这事磨灭掉那些曾经有的情分。 既然如此倒不如就此作罢了,至少以后不会因为磨灭了而做一对怨偶。 那去杨家提亲的夫人将杨清河的意思转告给刘氏,刘氏又寻了温子然说了一回,末了还叹:“唉,这丫头是何苦呢。” 杨清河作甚不愿意,温子然也猜得到几分,拆了她传过来的信,粗劣扫了一眼便苦笑一声:“罢了。” 既然她不愿意,他也不做勉强,这两人的亲事便搁浅下来。 亲事做不成,温子然却还念着杨清河在杨府不容易,特意寻了个好天提着壶酒去了睿王府同赵奕衡喝上几杯,他面上喝得红彤彤的,一双眼儿无甚神采,将酒盏一放,直言道:“王爷,你有无法子救救你那表妹与水火之中。” 赵奕衡的表妹有许多,叫温子然这么突然一说,还愣了一回,好半天才想起来定然是说杨清河,便又同他斟了一杯,笑道:“救她于水火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娶了她。”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沉鸣道:“以她的身份入王府当个侧妃还差了点,不过勉强也还算可以。” 温子然闻言,面色一变,酒也不喝了,沉着脸道一句:“当我没说。”便走了。 这事还叫赵奕衡当个笑话说来给穆明舒听一回,末了还大笑:“清河那丫头倒是有几分眼光。” 温子然去杨府提亲叫杨清河拒了,穆明舒是晓得的,又闻此事便叹一回:“清河那样好的一个姑娘,白白叫她娘给拖累了。”又思及最近这些日子听来关于杨清河的消息,复又叹一回:“我虽憎恨玉和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却也晓得清河是个可怜的,那杨府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地儿,她如今落魄了,指不定叫那些人欺负成什么样,你瞧瞧有无法子能帮便帮她一把罢。” 赵奕衡吃吃笑,一把将穆明舒搂在怀里香上一口,道:“感情你这是拐着弯叫为夫帮温太医一把哪。”说着便又香上一口:“法子为夫自是有的,可娘子总归不能叫为夫白帮这个忙吧。” 他一开口穆明舒便晓得他是想从自个身上寻好处了,推搡几下,见他纹丝不动这才拿眼瞪他:“帮不帮是你的事儿。” 赵奕衡一双贼眼儿直勾勾的盯着穆明舒看,闻言也不恼怒,却一把将她扛起来就进寝屋里头,惊得穆明舒直哇哇大叫。 自玉和长公主一事露了苗头,穆明舒的心情便一直不好,赵奕衡每每楼一楼抱一抱倒还好,要是想做点什么她就哭得稀里哗啦的,搞得他好不容易吃上两餐肉又给断了,可到底他还是没勉强,便是憋得厉害了,也是自个寻五姑娘解决了。 此番事儿过去了,玉和长公主也不在了,瞧着她心情也还算好,便又想着吃点荤的。 赵奕衡那点儿心思,穆明舒是晓得,前些日子她心情不好,自是不愿意同他行周公之礼的,她半夜里突然醒来也瞧见过他自个解决那事的,虽然不好意思,但她也晓得夫妻关系好不好,也还多靠那事儿。 三朝回门的时候,刘氏同她说的那些都听进心里头去了,回来她还曾偷偷躲着看了几回红册子,虽然面红耳赤却也还是忍着看完了,那册子如今就搁在床褥底下,只消一翻便能翻出来。 赵奕衡将穆明舒扛进屋子里头,便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床榻上,自个便压在她上头,正噘着嘴准备亲呢,就叫穆明舒玉臂勾住脖子。 屋里头也没点冷梅香,穆明舒却主动了,叫赵奕衡愣了一下,心里却乐开了花。 笑着便压上她的唇,含糊不清的说:“娘子可是想为夫了?” 穆明舒眼眸一转,面上红扑扑的,越发将他的脖子勾得紧了,张开小嘴儿同他的舌头搅在一块,微不可觉的点点头。 赵奕衡的心头越发欢喜,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回,便直起身子将外裳褪了,穆明舒瞧着咯咯笑,伸手替他解衣衫上的系带,动作又轻又柔,叫他一颗心都酥化了。 “娘子这般模样真是惹人疼爱。”赵奕衡嘴里说着话儿,手一动便扯了穆明舒的腰封,身上的衣裳散开来,微微露出她漂亮的锁骨。 穆明舒娇娇笑,也将他身上的腰封抽出来,翻身而起顺势坐到他身上,拿细长的手指勾着他的下巴,声音软糯:“爷,喜欢这样吗?” 赵奕衡反倒躺了下去,一双爪子隔着衣裳攀上她那对兔子,眼儿带着浓浓的qing、欲:“娘子甚个样子,为夫都是喜欢的,要是褪了衣衫,为夫便更喜欢了。”说着又揉一把捏一把,直叫穆明舒面色越发通红。 穆明舒得了主动权,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戳他的胸膛,媚笑横生:“讨厌。” 葱白的玉手儿一动,状似无意又似有意的掠过赵奕衡鼓起的裤裆,叫他身子一震,舒服的叹口气出来。 穆明舒咯咯笑,逗完了下头,便又慢条斯理的同他解开身上的衣裳,她微微弓着身子,上裳的衣领散开许多,只消一抬眼便能瞧见那里头的风光。 赵奕衡还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眼,她今儿穿着并蒂莲开的红肚兜,衬得她的细滑的肌肤越发粉嫩。 越是瞧得仔细,他便越是吃不消,腰身动了动,有些迫不及待的往下继续了。 穆明舒面上却带着促狭的笑意,同他褪了外裤,又在裤裆拿出掠了两下,这才似是突然想起甚个大事来,捂着唇,蹙着眉头万分为难的道:“爷,这可如何得了,妾身来月信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睿王宠妻初见若兰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叫什么事,他赵奕衡的箭都搭在弦上了,却叫穆明舒杀了个回马枪,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真个透心凉啊。 偏偏瞧着她那一脸无害的模样,赵奕衡还对她生不起气,真真是拿她没办法。 穆明舒眨巴眨巴一双杏眸,正色道:“爷,妾身如今身子不适,怕是不好伺候您的,要不传那四只鸟来伺候?” 哪个男人的后院没有妻妾成群的,穆明舒还未嫁入府里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她是不打算把自个身边的几个丫鬟给赵奕衡的,也叫刘氏替她寻了几个模样周正的姑娘。可入了府这才想起还有四只鸟,反正都是自个的人,这四只鸟的姿色也比陪嫁过来的几个姑娘好的多,卖身契在手也算好拿捏,倒也正正好。 她晓得男人管不住下头的东西,却也舍得那四只鸟,反正比起前世的赵奕彴,如今这个赵奕衡算是极好的了。 可赵奕衡却一听这话就怒了,感情他在穆明舒眼里就是那样饥不择食的人了,随便拎四只鸟出来就能打发不成。他僵着身子躺在床榻上,黑着一张脸儿不言不语的,扯了锦被翻个身去也不理穆明舒。 穆明舒晓得他生气了,却不晓得这有甚个好生气,反正都是行那事,人都给他了,只管叫过来伺候便是了,还生气个什么劲,一下子四个难道还嫌少不成。 她也生气了,起身裹了鞋就进浴房洗漱去了,心里头越想越生气,洗面的时候,将那巾子“嘭”的一声扔在银盆里,换了寝衣又自个寻了张锦被出来,往床榻一扔,各睡各的。 赵奕衡虽然一直闭着眼儿,可哪里睡着了,听见她摔这摔那的动静,哭笑不得,她到底有甚个好生气的,又没叫那四只鸟伺候,她倒好,搞得比自个还生气的样子。 穆明舒的性子虽然倔,可同赵奕衡有矛盾她也不愿拿来折磨自个,加上她又来月信身子不舒坦,才裹了被子没多久,便是睡着了。 赵奕衡还等着她兴许能哄自个两句呢,可等来的却是她匀长的呼吸声,气得他咬牙切齿,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只得恨恨的掀了锦被同她钻一个被窝里,搂着她又是亲又是MO的,直将她闹醒了才消停。 被赵奕衡吵醒的穆明舒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拿着眼儿瞪他:“你干嘛呢,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赵奕衡自个贱,方才还想着怎么收拾穆明舒呢,这会一听声儿,便恬着脸在她颈脖上蹭了又蹭:“娘子,为夫错了,不该同你发脾气的,你莫生气不理为夫。”他拉着穆明舒的细手贴在自个滚烫的胸膛前:“你摸摸,你摸摸,都伤心了。” 穆明舒虽然还未彻底清醒,却也叫他这一举动逗笑了,推了他一把笑道:“不正经。”说着便又翻个身去:“我无生气也无不理你,睡觉吧。” 既是将她闹醒了,哪里能这般轻轻松松的就叫她又睡了。 赵奕衡将自个同她挨得紧紧的,搂着她纤细的腰身,委屈得不得了:“娘子,方才为夫生气是因为不喜欢四只鸟……” “哦,那你喜欢甚样的,改日我再同你挑几个。” 穆明舒这话说得赵奕衡一噎,气得恨不能狠狠整治她一回,却还是软着声道:“娘子,你当为夫是甚样的人,难道为夫在你眼里就是那风流成性的纨绔之人吗?” 被赵奕衡闹得这半日,彻底清醒的穆明舒睁着眼儿,很想说:没有纨绔,却是风流成性的。 便不是风流成性,又如何三更半夜专爬她的闺房,对她做出那等不要脸之事。 “为夫就是真心实意喜爱你的,那等亲热之举便也只有同你做才开心,你若不舒坦便也罢了,为夫忍忍就算了,怎可把我送给那四只鸟。”赵奕衡的声音又软又轻,跟那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怨气得不得了。 说得这句复又加一句:“或是别个女子。” 穆明舒听他这番解释才晓得他是为了哪般才生气,还翻身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头说不出甚个滋味,只垂了眼眸应道:“嗯,我晓得了,日后这事我不做主了,便是需要你就自个开口罢。” 这话说得不甚中听,可意思却都差不多的,赵奕衡也不计较,搂着她就吧唧亲一口:“娘子真乖。” 穆明舒面色一红,也不说甚个,兀自闭着眼眸靠在他怀里睡觉。 赵奕衡也不闹她,就这样静静抱着她,心里头那口气舒畅了,可下头那股火却是越烧越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唤道:“娘子?” “嗯。”穆明舒闭着眼眸,还没睡熟,轻轻应得一声。 可她应得一声又未再听见赵奕衡的声音了,睁开眸子瞧了他一眼,见他双眸紧闭,眉头舒展,还当是睡着了说梦话,勾唇一笑复又闭上双眸。 不多时,赵奕衡在锦被中抓住穆明舒的玉手,微微一拉只管往那处火苗带。穆明舒纤细的手指才将将触碰到那股火苗,便惊得一缩,却叫赵奕衡紧紧拉住,强行按着。 “你……”穆明舒方才主动调戏赵奕衡,不过蜻蜓点水也般也叫自个羞得跟什么似的,这番叫赵奕衡拉着真真实实的感受着哪处,到底还有些难为情,抬起清亮的眼眸望着他,却甚个都说不出。 赵奕衡低眸,只见她小脸儿红扑扑的,一双眸子带着羞怯,与方才那促狭的模样相差甚远,却也叫他心动不已。 低头覆上穆明舒的唇瓣,品尝她口中的清甜,却又忍不住叹着粗气,含糊不清的说道:“娘子,帮帮为夫吧,天天这样憋着定然是要坏的。” 说着动了动腰身,压着她的手也跟着动几下:“就是这样。”他的眼眸一片柔情,还带着几分祈求:“好不好。” 穆明舒暗地里是瞧过赵奕衡自个这样解决过的,可要她这样帮他,到底还有些难为情,缩了又缩,到底还扭不过赵奕衡,便硬着头皮答应:“那,那你得快点才行。” 赵奕衡连声应是,可他虽应了,却到底没那么快。 穆明舒手生,不多时手臂就已经有些酸楚了,鼻尖也冒着薄汗,跪坐在床榻上,声音娇娇柔柔的:“你,你好了没啊。” “好了,好了,快了。”赵奕衡往日自个解决这档子事倒是快得很,今儿个叫穆明舒同他解决那感觉那滋味又不一样了。一双爪子在她的兔子上又揉又捏的,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当一坨白色黏黏的东西糊在穆明舒手上的时候,她还好奇的多瞧了两眼,面上虽不好意思,心里却还道:原来这就是精气啊。 赵奕衡第一回感受到女子玉手的妙处,心头便老想着,一连几日夜里头都要闹一回,直累得穆明舒的手臂又酸又痛。 这两人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的,但有些人心头便不爽了。 嘉文帝自病了一场以后,身子如今还没好利索,却每日撑着处理国事,一向得宠的涵贵妃曾经在殿外跪求嘉文帝休息休息多保重身子,却无端吃了瓜落。 刚解禁的朱皇后还在后头嗤笑一回:“瞧着吧,她不过跟那跳梁小丑一般,皇上的心儿不论从前还是如今都偏得没影了。” 不曾想没两日她也吃了嘉文帝的瓜落,虽是暗地里气得狠了,却到底甚个都不敢说。 她晓得嘉文帝那不过拿她出气罢了,那玉和长公主的事一抖出来,他便想起那死去的穆梓寒,想起一切都是由她朱皇后开得头,这才捡着空就要收拾她罢了。 朱皇后叫嘉文帝收拾了,自是有气,她既是有气,自然也有寻人发出来,那寻到的人便是穆梓寒的女儿穆明舒了。 所以在某日穆明舒例行进宫请安的时候,朱皇后便拉着穆明舒热心热肠的问:“你同老五那孩子处得如何?他可有欺负你?” 穆明舒虽不喜朱皇后这番作态,却也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有劳母后挂心,儿媳同王爷处得甚好。” 朱皇后怎么能不挂心,她可挂心得不得了,闻言便也笑笑:“处得好便好了。” 话锋一转便又道:“说起来,老五先头还叫皇上指了一门侧妃,如今那苏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老五媳妇得空了还得将她迎进府里头来才是。”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含蓄,摆明了就是要给穆明舒找不快。 穆明舒同赵奕衡这才新婚不过一月有余罢了,便是纳妾也没得这么快的,朱皇后此番提出来不就是当众人的面狠狠打她的脸。 可即便是打脸,穆明舒也拿她无法,只能笑着应是,后头的话却也不往下说。 那朱皇后瞧着穆明舒这副雷打不动的模样越发生气,勾着唇笑道:“说来也巧了,那苏姑娘今儿个正进了宫呢,本宫叫她出来好同你见见礼。” 说着手一挥,便有一个聘聘婷婷的姑娘从后头出来,她着一袭浅蓝八瑞留仙裙,裙上用彩线绣着朵朵玉兰花,行走时那玉兰花似是竞相开放般,朵朵绽放。 穆明舒抬眸认真打量那苏若兰,只见她梳着高髻,戴了副富贵花开的金头面,鹅蛋脸,丹凤眼,峨眉淡扫,脂粉轻扑,嘴角微微勾起,算不上上等的姿色,却也气质高雅,淡雅如兰。 苏若兰莲步轻移,行到众人面前一一见礼,最后才转身对穆明舒微微一福,轻言道:“苏若兰见过睿王妃。” 第一百一十二章:清河离去睿王纳妃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也冲她一笑,回了半礼:“苏姑娘。” 朱皇后从宝座上下来,将穆明舒同苏若兰一手牵一个,拉着交握到一块,笑道:“瞧瞧你们两多生疏,日后总归都是一家人,自是以姐妹相称方才显得亲热。” 穆明舒勾唇一笑,抬眸看了苏若兰一眼,任由朱皇后拉着手,也不说话。 那苏若兰也未曾接话,落落大方的站着,唇角恰到好处的微微勾起。 朱皇后拿苏若兰来做筏子落穆明舒的脸,可苏若兰却也不是傻子,平白叫朱皇后当枪使。要知道她虽然叫许给睿王了,可她到底没进门,倘若穆明舒还是姑娘家那便唤她一声姐姐自是无错的,可穆明舒如今是王妃,她不过是个无品级的贵女,自是要遵从礼数的。 她要是真唤上一句姐姐,且不说目无尊卑,还丢人现眼,若是那有心人指不定要笑她赶着嫁人,平白污了自个的清誉。 云贵人瞧着这一幕捏着帕子使劲的绞,深怕穆明舒性子倔强,不知低头,叫朱皇后抓住把柄得教训便更加得不偿失,正要上前解围,就叫陈方容一把拉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涵贵妃前些日子吃了嘉文帝的瓜落,心里头还没顺过来,正恼着呢,闻言嗤笑一声:“苏姑娘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知晓礼仪。”说着又意味深长的看着朱皇后:“这姐妹之称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这要是真这么叫了还不白白叫人笑话。” 眼瞧着朱皇后阴沉下来的脸色,涵贵妃捂唇咯咯笑,冲她一挑眉头:“皇后姐姐平日里头事多人忙,只怕连这些个规矩都不记得了吧。” 这是讽刺朱皇后不懂规矩,朱皇后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可这话里头的意思哪里听不懂,拉着穆明舒同苏若兰的手已经用了力,直掐得这两人蹙起眉头。 即便如此朱皇后也没开口刺涵贵妃,她今儿的目的不在涵贵妃身上,任由她说什么,也都忍了。 敛了怒气,朱皇后对涵贵妃展颜一笑:“还是妹妹提醒得好,本宫倒是忘记这个茬了。”说着又对穆明舒道:“男人在外劳累,女人在家自是要贴心贴意,除了对夫君要顺从还得对他上心。老五媳妇,你是个聪明人,苏家姑娘还是在你先头叫皇上赐的亲事,你也不好拖累她不是。” 穆明舒知言会意,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不着痕迹的将自个的手抽出来,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母后说得是。”继而话头一转又状似为难道:“只是,睿王府自来由王爷说了算,儿媳倒是想早些将苏姑娘迎进门,也好有个伴,只是这事还得先知会王爷一声才是。”复又对苏若兰露出一抹歉意的笑:“苏姑娘,难为你了。” 那苏若兰也是聪明的,一听这话便晓得穆明舒同朱皇后定然是不对付的。穆明舒把这事儿当球一样踢到睿王身上自是再好不过的,难道朱皇后还为了要寻穆明舒的晦气特特将睿王叫来让他纳侧妃不成。 再说,方才朱皇后还教导穆明舒要顺从夫君,如今穆明舒可不是顺从着,事事不论大小都与睿王知会。 是以苏若兰也不过面上一笑,别的再也不说,可心里却还叹得一回,这睿王妃倒也是个有意思的。 朱皇后却是气得咬牙切齿,她方才教导穆明舒,不过是叫她知趣一点早点替赵奕衡将侧妃迎回去,不想到她嘴里那意思便又不是那意思了。 朱皇后生气,可涵贵妃却是乐了,她扑哧笑出声,同穆明舒说:“你倒是好命,事事都叫睿王同你打点好了。”瞧见穆明舒脸色一红,复又对朱皇后笑道:“姐姐,我们都老了,后辈的事也轮不到咱们操心,且不说睿王夫妇才将将成亲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哪里容得下别个,再说,这苏姑娘是皇上亲赐的,睿王难道还会违抗圣意不成。” 这么些年,涵贵妃同朱皇后那就是水火不容,只要是朱皇后不待见的人,她就是不喜欢也会多上心几分,就算那人是穆梓寒的女儿她也不排挤,毕竟活人是没办法同死人斗的,她也不屑同死人斗。 朱皇后今儿个是真个存了心不理会涵贵妃的,即便是叫她气得狠了,可她还是打落牙齿吞下肚,先不同她计较。 闻言便也笑道:“哪里就是叫他如今就迎进门的,好歹也要提前将日子定下来,好生准备才是。” 涵贵妃又扑哧笑出声:“姐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您不记得除了正妃需要准备嫁妆之外,甚个侧妃小妾的都是叫一顶粉红小轿抬进府,摆几桌席面便也就算了么,还需要准备个甚?又不用绣嫁衣甚个的。” 涵贵妃当年进宫除了自个贴身物品以及皇上亲赐的,甚个都不许带进宫,她那会也是一顶轿子抬进宫的。可朱皇后当年进文王府的时候,那可是以妾的身份入的,连席面也不过是凑了两桌下人罢了,更何况当年嘉文帝恨朱皇后恨得狠了,便是那些个下人都没有敢去吃席的,本是女子最幸福的一日,到得朱皇后那儿便是再凄惨不过。 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涵贵妃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扎进朱皇后的伤口上,血淋淋的,叫她气得气血翻涌,却还不能发作,毕竟按着话面意思来瞧,涵贵妃也无说甚个。 穆明舒低眉敛目,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这可是一出阎王打架的戏码呢。 云贵人站在角落里,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只要这火没烧到穆明舒身上便好,毕竟她是睿王妃,要真个出了甚个事体,赵奕衡的面上也不好看。 朱皇后的脸色那一个叫好看,狠狠吸了三回气这才将心口的怒意压下去,今儿这事有涵贵妃这么一搅定然是不成的了,她也不继续说下去,只道:“是,倒是本宫操心了。”说着转身回到位儿上,目光在穆明舒同苏若兰身上游离半响才道:“老五媳妇心里是有成算的,苏姑娘便在府中好生待嫁便是了。” …… 穆明舒从宫里出来,逮着空了便将朱皇后的话学了一遍说给赵奕衡听,末了还不阴不阳的道:“爷,这事妾身可不敢帮你做主,万一您又闹脾气了,可怎么得了。” 赵奕衡正拿着药膏同穆明舒揉手上的淤青,她一双葱白似的玉手,本就生得细皮嫩肉的,叫朱皇后那么捏了一回,竟是微微有些淤青,可叫他心疼的,此番闻言还凑到穆明舒跟前香了一口道:“这样才乖啊。”复又低眉敛目认真替她揉起来,神色认真道:“这事儿你莫管了,为夫自是会处理好的。” 穆明舒本就没打算管,自也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她那个老早就死去的阿爹,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就连她舅舅都不列外。 再者她也瞧过苏若兰,那模样那性情都算极好的,他日入了府便是能好生相处自是再好不过的,便是不能好生相处她也不在乎,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至于赵奕衡,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如今是睿王妃,自是要同赵奕衡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可这并不代表她就非得依靠他。 毕竟她也不是前世那个依附男人而活的穆明舒了。 穆明舒心里头想的甚个,赵奕衡不清楚,也不知晓,可他要是知晓穆明舒是这样想得,定然会气得将她绑在床上好生折腾几回。 苏若兰这事暂且不提,杨清河那头却是收拾好东西要去江南了。 赵奕衡从自个的私库里头拨了两万的银票塞进穆明舒鸳鸯戏水的红肚兜里头,一边干活一边说道:“这钱你拿去开间铺子,只管叫清河去打理便是了,就算外头辛苦点,那也好过留在杨府任人拿捏。” 这时代女子在外行商也算极少的,但也不是没有,穆明舒捏了那叠厚厚的银票也没拒绝,还同赵奕衡商量开甚个铺子,去哪里开好。 “去江南瞧瞧罢,那儿地好,也无甚人认得她,至于要开甚个铺子,便是叫她自个看着办了。”赵奕衡大汗淋漓的,有些不满意穆明舒干正经事的时候还分心说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复又将她翻个面,继续…… 杨清河收到消息的时候,一口便应下来了,她晓得穆明舒同赵奕衡是拉自个一把,她也很感激穆明舒,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摒弃那些偏见,对仇人的子女还能伸出援手的。 当天她就收拾了东西,方便带走的便都带着,不方便带走的就好生装好,寻个地儿埋起来。 她到底落魄了,也无甚东西可以收拾的,走的那日也不过一个丫鬟一条长鞭,一个行囊罢了。 杨清河清瘦了很多,但精神还好,瞧见来送自个的是温子然,到底没忍不住哭得一回。 温子然递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她,别的也不说,只道:“你万事小心。” 杨清河这一去二十几日都还无甚消息,可苏若兰那头却是有了眉目。 赵奕衡亲自择好日子叫人送去苏府,回来便同穆明舒道:“日子定在四月十八,到时候该准备的还叫准备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睿王冷落明舒吃味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早些日子还说甚个那事只同他做才得劲,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就急巴巴的将纳侧妃的吉日都挑好了。 穆明舒心中鄙夷,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想要满足自个欲望的时候甚个好听话都说得出,回头有了新欢,便失了忆了。她也不将这事说破,眉头一挑便将事儿应下来。 侧妃也占了一个妃,其实也同那妾差不多,不过名儿好听些许,待遇也比那下等的妾好些罢了。迎进府里头也无甚要准备的,不过挑了院子好生整治一番,再到正日子摆上几桌便也就罢了。 穆明舒挑了个离自个正院不远不近的院落出来,寻了匠人来修缮,还特特叫人画了图纸来叫赵奕衡过一眼,确定了才吩咐下去开工的。 不想那些个匠人做得两日了,赵奕衡又不知从那寻了副图纸来,叫人重新做过,穆明舒看了一眼,瞧着似是女子的手笔,不用猜定然是苏若兰自个画的。 便是穆明舒那会成亲也没得叫赵奕衡这番贴心贴意的,按着自个的意思修缮屋子,不想如今一个侧妃还能劳动他亲自出马,气得她手一撒:“爷,这事你还是自个来操持吧,免得妾身做出来的不和心意平白叫你生气。” 赵奕衡搂着她嘻嘻笑,也不解释,却也真个将院子接手过来,越发叫穆明舒气得很了。 一连半个月的时间,赵奕衡白日里头不是办差去了,便是去修缮的院子督工去了,夜里头有时候歇书房,有时候也回正院来,可他同穆明舒睡一块的时候,竟然规规矩矩的,再不闹她,顶多也就楼一楼亲一亲就算了。 头先纳苏若兰的日子还没确定下来的时候,便是穆明舒来了月信赵奕衡也要叫她的五姑娘伺候伺候的,更莫说平日里头,简直就跟一头喂不饱的狼一样。 这次居然能旷上半个月都不动她,还真是稀奇了,穆明舒起先还不甚在意,到后头却是回过味来,感情赵奕衡这是叫苏若兰给迷住了,还是在外头养了小的? 越是这样想便越是觉得事儿就是这样的,心里还深深将赵奕衡鄙夷了好几回,先头那些个甜言蜜语感情是见人就说的。不过这种猜测到底无凭无据,她也不好叫云姑去查探,只得憋在心里闷着自个的心,一连许多日都茶饭不香,连精神头都不好。 春夏秋冬还以为她为着苏侧妃的事生气呢,几人商量一番,把问春推出来,让她去劝穆明舒回躺穆家,好叫刘氏好生开导开导。毕竟这男人纳妾真个是在正常不过的,更何况那苏若兰又是皇上亲赐的,便是心里头再不舒服也要看开才是。 问春是个直肠子,心里头想的甚个,便开口说甚个,再加上这两年越发叫穆明舒宠得没大没小,开口就道:“王妃,您要不回穆府走走?出去透透新鲜的空气也是好的,那苏侧妃还没入府呢,您就整日的跟个怨妇似得,这以后要是入府了还得了。” 那几人一听见这话,简直恨不得上前捂住问春的嘴,当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未免也太直了。 穆明舒正看杂书呢,闻言抬头看她一眼,拿纤纤玉指指着自个:“你说我似怨妇?” 问春直率的点点头:“可不就是。” 气得穆明舒啪的一声合上书册:“谁说我是怨妇了,那苏若兰入府就入府了,关我甚个事体,本妃心儿大着呢,别说一个侧妃,就是十个八个本妃也容得下。” 见她发了脾气,四个丫鬟一脸肃然,心里头想的却是:瞧这样子才纳一个呢就茶饭不思的,要真十个八个还不得郁死。 可这话到底只敢心里头想想。 不过说起回穆府,穆明舒倒是真个好似许久没回去了,再加上这几日实在心头郁结得狠,当下便吩咐备马车回穆府。 问夏瞅着这天时,还劝了一句:“王妃,如今都快酉时了,便是要回也等明日罢。” 哪知穆明舒手一挥:“回去用晚膳,这王府里头的厨子做出来的菜不合口味。” 春夏秋冬相视无语,也不知道谁前些日子还夸府里头的厨子手艺好呢。 不过四人也晓得她的脾性,当下也不耽误,着人备马车的备马车,该收拾的物件也赶紧收拾,还得备礼,折腾了半个时辰,掐着用膳的点儿刚刚到穆府。 刘氏正准备同穆明洛穆明潇用膳呢,突然听得门房来报,还唬得一跳,以为出了甚个事体,忙带着两个姑娘迎了出来。 穆明舒自嫁进睿王府,每日一碗雪燕吃着,越发叫赵奕衡养得白嫩,此时回到穆府,心头里的郁气也着实散了不少,面上带着笑,哪里似是出了事的。 刘氏见了一颗心总算从嗓子眼落下来,又想着她自来是有主意的,拉着她就问:“这是怎的,突然这时辰回来,也不叫人事先来说一声。” 女子出了门,再回来便是客,更何况穆明舒如今是王妃,就算回娘家,也要提前着人告知一回,好叫穆府做好准备迎接,此番她贸贸然回来,自是不合礼数的。 刘氏倒不是说她不知礼数,却是担心她同睿王赵奕衡有甚个矛盾,一时之气回娘家来,更莫说如今赵奕衡准备四月迎苏若兰进府,便更是叫刘氏担心了。 穆明舒却是咧嘴一笑:“在府里头待得闷了,便趁着晚膳回家来蹭吃的,舅母总不会舍不得赏我一餐饭吧。” 她自是晓得刘氏担心自个的,但也不愿意将那些个郁结的心事说给她听,更何况对于自个来说也不是甚个大事,天下男子哪个不好那口的,也无甚好说的。 她挽着刘氏的胳膊就往里头走,侧过头来还冲穆明洛道:“你快叫厨房整治几个我喜爱的菜肴来,要知道睿王府的师傅手艺不好,把我都饿瘦了。” 穆明洛应得一声,咯咯笑:“感情姐夫欺负姐姐呢,连顿饱饭都不给。” 穆明舒如今虽贵为王妃,在自家人面前,性子却还同以往做姑娘时一样,闻言撅着嘴笑道:“可不就是欺负我,也不知道换个厨子哄我开心一下。” 几人笑着一块进了屋里头,大厨房里头听闻大姑娘回来了,拼了劲的赶紧整治几样穆明舒平日里头喜欢吃的,往正院里头送,不仅有大菜,小菜,还有点心,吃得穆明舒肚子圆滚滚的这才财大气粗手一挥:“赏。” 喜得厨房里头那些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用了晚膳,又喝了盏茶,穆明舒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刘氏瞅着明显不对劲,打发了穆明洛同穆明潇回去,这才拉着穆明舒叙话。 穆明舒抱着将将两个多月的穆明渊,正逗他笑呢,就听见刘氏笑得有些渗人的道:“是该多抱抱,多逗逗,先如今拿渊哥儿练练手,改明儿自个也得个大胖小子。” “呵呵……”穆明舒尴尬的笑,她晓得子嗣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可如今赵奕衡碰都不碰她一下,哪里自个就能生出来,总不能叫她去外头偷一个吧。 刘氏瞧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到底忍不住叹口气,问道:“你同睿王到底怎么了?可是为着那苏姑娘起了嫌隙?” “哪能呢,我脾性这么好,便有甚个都让着他,怎么会无端起嫌隙,再说,一个苏姑娘我也不放在眼里。” “是吗?”听着穆明舒的解释,刘氏也分不清她到底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却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我问过春夏秋冬了,说你最近茶饭不思,精神不好,可是有消息了?” “甚个消息?”穆明舒没能理解这消息是甚个消息,抬起一双清亮的眼眸,直看得刘氏不好意思,半响才道:“是不是有喜了?怀孕了?” “啊?”穆明舒叫这个说法吓得一跳,复又连连摇头:“不可能。” 她好久未与赵奕衡干那正经事了,怎么可能无端就有喜了,怀孕了呢。 刘氏只当她是不懂那其中的事儿,也不同她说道,只叫人请了大夫来,先验一验再说。 穆明舒却是红了脸:“舅母,你就别请大夫了,这要是没有,还不丢死人。” 刘氏那手指点点她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呀你啊,这事哪里马虎得了,万一有甚个事体,日后有得你哭的。” 穆明舒撅着嘴,到底没说话,大夫来了也配合着,可她到底没消息,便是摸了脉,大夫也不过一句:“王妃肝火旺盛。” 大夫一走,刘氏还颇为失望的瞧了瞧穆明舒干瘪的肚皮:“还以为有货呢,却只是肝火旺盛。” 穆明舒也哭笑不得,只管搂着穆明渊又亲又摸的。 刘氏却是不放过她的,自个还红着脸呢,还拉着她说了好些闺房里头的事儿,复又塞了一本不知从哪淘回来的红册子给穆明舒:“新货,保管男人满意。“ 闹了这么一出,天也黑了,穆明舒干脆就不打算回睿王府了,只差了人回去说一声便作罢。 春夏秋冬四个正在韶华苑里头摆放穆明舒要用的物件呢,门房便来报:睿王殿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睿王腰疾若兰进府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刘氏同刚回府的穆礼还未迎出来,赵奕衡便已经进了韶华苑了,一身深蓝色朝服,步子跨得极大,显然是刚办完差事还未入府就过来了。 穆明舒正半躺在贵妃榻上,用银签叉着时令果子小口小口的吃,见他进屋有还几分惊讶,继而恢复神色不阴不阳的道:“你来做甚个?难不成我嫁了连回娘家都不成了?“ 赵奕衡原先还寒着脸的,只一见穆明舒便咧着嘴笑,腆着脸凑上来:“娘子真个儿狠心哪,把为夫独自丢在府里头自生自灭,不知冷暖……“ 春夏秋冬一听这不着调的音儿耳根都红了,捂着嘴偷笑,井然有序的退出来,还贴心的将房门关好。 穆明舒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一脸的笑意,话儿却酸溜溜的:“苏姑娘过不得几日便要进府了,她是个知暖知热的贴心人儿,比我可好多了,断会将王爷伺候得周正的。“ 赵奕衡听着这满满醋意,笑得眼儿只留一条缝了,大步往前走两步,还未说话呢,就叫穆明舒喊住。 “站住。“穆明舒叫赵奕衡站住,他便真个站住也没往前走,就听她又道:“比拿你那套哄小姑娘的把戏还对付我,我可不吃那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尽量让自个看起来带着凌厉,却不知她这模样竟是叫赵奕衡噗哧笑出来,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继续往前走一步。 穆明舒晓得自个的话对他不管用了,心头一急,双眸一眯,右脚微弓却是对着他的胸口踹去。 赵奕衡在穆明舒身上也吃了好几回亏,此番见她眉眼一动便晓得不是甚个好事,伸手一抓将将抓住她细白的脚裸,笑道:“娘子,踢坏了可就没得玩了。“ 穆明舒脸儿一红,狠狠瞪他一眼,想抽回脚却是不能了。 赵奕衡面上带着坏笑,捏着她白嫩的足裸轻轻香了一口,继而爪子就顺着小腿往上滑:“娘子,为夫这些日子没好好疼爱你,可是叫你心生怨愤了?“ “滚开……“穆明舒挣扎两下,小脸儿红扑扑的,可不就是心生怨愤了。 赵奕衡吃吃笑,滑到她臀上捏了一把,惊得她一叫这才道:“小东西,还喂不饱了,几日不喂竟然还闹离家出走了。“ 穆明舒撇过脸,嘟着嘴儿不看他,伸手扯过一旁的狐毛毯子将自个盖住,心里却腹诽:明明都有半个月了。 瞧着她那脸上的不满,赵奕衡越发笑得得瑟:“一会回去收拾你。“说着连同狐毛毯子一块卷了扛在肩上就走。 穆明舒一边拍打着他的背,一边骂道:“你干嘛赵奕衡,你个混蛋,快放我下来。“ 赵奕衡单手开了门,无视春夏秋冬几个,扛着穆明舒就往外头走,嘴里还道:“不放,哪有身为娘子不管夫君自个跑到娘家来过夜的。“ “赵奕衡,你混蛋,臭蛋,你不要脸……“ 春夏秋冬瞧见这一幕,无不红着脸相视一笑,赶紧收拾起东西来。 那穆礼同刘氏才走到韶华苑呢,赵奕衡已经扛着穆明舒上了马车。 他将穆明舒塞进马车里头,还听见她骂骂咧咧的,自个咧嘴一笑,索性低头咬住她那一张一合的唇瓣儿,伸出舌头探入她口中,诱着她的丁香小舌乱战一番。 手却是一把撩开狐毛毯,快速的扯掉穆明舒的腰带,探进里衣逗弄那对兔子。 如今才将将三月天,到得夜里还有些许凉意,叫赵奕衡这么一折腾,穆明舒无端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他搅乱的神志也恢复几分。 她伸出双手推搡赵奕衡,瞪着眼儿狠狠咬他一口,叫他吃痛将舌头收回去,这才压低声音怒骂道:“管住你下头那东西,别乱来,这儿可是马车上头呢。“ 赵奕衡却是不理会她,低低笑出声,拉着她的手就压到自个的裤裆上:“对着你,管不住。“ 穆明舒羞红了脸,恶狠狠的用力抓一把,叫赵奕衡舒服得叹口气,直道:“还是娘子怜爱为夫。“ 原本是打着惩罚他的主意,不想这一抓到是让他越发兴奋,羞得穆明舒赶紧松手,嘴里骂骂咧咧:“呸呸呸,你个色胚子,快滚开。“ 赵奕衡哈哈笑,还是抓着她的手往裤裆放,架在她上头,一路细细密密的吻从嘴巴到颈脖,锁骨,凶前,再一次把穆明舒搅成一团浆糊似得。 明月当空,夜色朦胧,马车得得得,以龟速行驶在街道上,驾车的墨竹很有自知自明的闭上耳朵,心里还道:咱们爷也是个有情趣的。 等穆明舒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奕衡已经将她身上的衣衫褪得只剩一件紫色肚兜了,隔着肚兜儿轻咬那两只兔子,叫她还忍不住发出那羞人的声音。 “娘子这张嘴巴真不讨喜,就爱口是心非。“赵奕衡抬起头看着穆明舒一脸酡红,咯咯笑:“旷得半个月,娘子可有想为夫。“ 穆明舒紧紧咬着唇,闭着眼儿不说话。 赵奕衡似乎也没有叫穆明舒回答的意思,身子一动,却是同她交融在一起,自个先舒服的出个声,继而开口道:“为夫可是想娘子想得慌呢,日日夜夜都想着。“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说出来可怜兮兮的。 穆明舒没忍住,怂道:“所以你就睡书房去了。“ 赵奕衡神色有些古怪,尴尬笑两声,又轻咳两声这才道:“为夫前些日子办差不小心把腰给扭了,怕娘子担心也没说。“ 说着下头又很是用力几分,直撞得穆明舒紧紧搂着自个,冲淡眉宇间的震惊,复又继续道:“又想娘子想得厉害,不得已才睡书房的。“完了又扁着嘴,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得:“夜里自个一个人睡,又冷又不舒服,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穆明舒蹙着眉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从嘴里挤出句话来:“你的腰可是好了?“ “嗯,好了。“赵奕衡眉开眼笑,使劲的动着身子,正是同她证明自个腰好了。 说是办差不小心把腰给扭了,可这话却只是说着哄穆明舒的,他哪里是扭了腰,他是阳气太盛,正经事干多了,这才腰疼,不得不禁上那许多时日的,不然就着美人在怀,他哪里忍得住。不过这事说出来太丢脸了,就跟自个不行一样,他自是要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的,再者他还怕穆明舒晓得了,往后干正经事的时候叫他收敛着点,那就得不偿失了。 穆明舒本就为着这事心里头郁结的,此番听的赵奕衡的解释,那些个没由来的郁气一瞬间就消散开来。却还嘟着嘴酸溜溜的道:“我可不信,你的腰不舒坦,却还有精力去督工修缮院子。“ 赵奕衡都能闻到空气中浓浓的醋味,一边干活一边道:“那院子为夫也是受人之托,娘子日后就晓得了,莫要为了这等不值当的事吃醋。“顿了顿又道:“不过为夫倒是甚喜欢娘子吃醋的模样。“ 穆明舒啐了他一口,可眉眼里都是笑意,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借着力儿翻个身,坐在他上头,生疏的动了动身子,却还是自带一个醋意的道:“我要嫁给你的时候,都没见你修缮院子那么精心的。 赵奕衡一头在下面哇哇叫,一头在她臀上捏一把:“修缮墨韵堂的时候,为夫虽然没询问娘子的意见,可里头的布局摆设都是为夫花了心思的。“ 可不是花了心思,光是引那股温泉水便耗时两三个月,再有里头的物件甚个的,样样都是精品,就连穆明舒的首饰都准备了整整两匣子,样样精致绝美,摆在妆台上头还叫春夏秋冬几个笑了一回。 反观那苏若兰那头,除了对那院子上心些许,别个他也是甚个都不管的,仿佛纳侧妃这事根本就不是他的事一般。 这些个细节穆明舒生气的时候自是排除在外的,如今她气消了,便也想起他的好来了,红着脸儿趴在他胸膛上,小小力道的轻捶一把:“身子不适便要同我说一声。“越说脸儿越红:“无端叫我猜测,可不是丢人。“ 赵奕衡哈哈笑,越发卖力起来。 墨竹架着马车在京都整整逛了一大圈这才进了睿王府。 穆明舒早已经叫赵奕衡折腾得累坏了,还是叫他连同那张狐毛毯一块搂着进屋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赵奕衡将那张狐毛毯打开,就见穆明舒姣好的身型,肤如凝脂,叫人难耐,到底还是没忍住,又折腾了一回这才抱着心满意足的睡了。 睡前还想着:看来得多抽点时间出来练功才行。 话说,第二日穆明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春夏秋冬捂着唇直笑,看着穆明舒的眼神都不对劲。 穆明舒叫她们看得心里发毛,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作甚这般看我。“ 问春藏不住话,笑着道:“王妃,王爷说您觉得府里的厨子手艺不好,他今儿一早就换了一波。“ 穆明舒脸色一红,却无端想起昨日在马车上就同他干了那荒唐事,心里跟浸了蜜汁似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掩也掩不住。 四个丫鬟也跟着笑,这事儿传到穆府刘氏的耳朵里也还叫她笑得一回。 而穆明舒想着赵奕衡的腰,却是翻了几日医术,寻了几道药膳出来亲自做给他吃,还叫赵奕衡双眸亮晶晶的笑一回:“娘子这是嫌弃为夫伺候得不到位?“ 穆明舒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吃,吃,娘子做的,自是要全吃了的。“赵奕衡笑着吃个干净,到了夜里又翻来覆去的将穆明舒折腾个遍。 这两人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得好,叫人羡慕不以,可苏若兰还是进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妾守空房正院要水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一顶粉色的呢轿从苏府抬出,没有迎亲队伍,也没有送亲的人群,只得两抬物件,四个丫鬟儿。她着一袭粉色嫁衣,端坐在花轿内从侧门而入,直接抬进新修缮出来的玉笙居。 到底身份在那里,睿王府还是象征性的放了几串鞭炮,外院摆了十来桌酒席,请的也是一些赵奕衡的同僚好友以及自家兄弟。 内院里头也摆了几桌,几位皇家儿媳都来凑了回热闹,还有赵奕衡同僚的女眷。 赵奕衡宠爱这位睿王妃可是在贵妇圈里头出了名的,还叫其他人好一阵艳羡的,可再宠爱又如何?还不是这么快就迎了侧妃进府? 那些个心思活络的都暗地里等着看穆明舒的笑话呢。 穆明舒招待着那些个贵妇人,从那些人的眼神里便能看不出那些个阴暗的心思,自个勾唇一笑,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 安王妃方氏拉着穆明舒的手还宽慰一回:“五弟是真心实意对你的,那苏氏是父皇赐下来的,便是不纳也得纳的,你且看开些许。” 穆明舒感激的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且放心,我心里都有数呢。” 话儿说得好听,心里头也想得明白,可真正临到头来,她却不如白日里表现得那般镇定,捂着心口坐在窗前还兀自叹得一回:“这天底下的男人到底没个好东西。” 赵奕衡身着一袭月白交领直缀,玉冠束发,他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脚步一跨进来就听见她说得这句,心里头一乐,上前就把她抱住,在娇臀上不痛不痒的拍了一下:“说为夫坏话啊。” 穆明舒侧过头就见他面颊通红,双眸亮晶晶的,勉强的一笑:“可不就是说你坏话。”芊芊玉指戳在他心口上,语气哀怨的道:“自古以来就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 赵奕衡哈哈笑,吧唧一下就在她粉面上亲一口,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浴房里头走:“看来为夫要好生让你回味一下洞房花烛夜的滋味了。” 穆明舒抿唇一笑,勾着他的颈脖,也不提甚个侧妃不侧妃的,只道:“那行啊,咱瞧下谁先腰疼。” 赵奕衡面上一僵,继而大笑起来,将她往上抛了两下,惊得她紧紧搂着自个不松手这才笑骂道:“小妖精。” 穆明舒知道自个对赵奕衡动了情的,这份情与前世赵奕彴那份又完全不一样,前世那份是卑微的,是委屈的;如今对赵奕衡的这份情却是自私霸道的,她想要的是他全副的身心,甚个贤惠淑良对她来说都是狗屁,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甚个好名声都是虚假的。 可于深陷赵奕衡的同时,穆明舒也还保持了理智,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真个碰到那些个自投罗网的女人,还不照样一亲芳泽。她不会似前世一般完全去依赖一个男人,但是她也不会似前世那般去等待一个男人的宠爱。 所以她勾引了赵奕衡。 她那些没安全感的小心思赵奕衡如何不知,心里无奈,却还配合着她,只希望有一日她能看见自个的心。 苏若兰进门的头一天,正院夜里头要了三回水,而苏若兰却独守空房一整夜。 她随嫁而来的依云同娥云晨起同她梳头的时候,还很是抱怨了一回,哪里有女子似穆明舒这番作态的,明显就是打她们主子的脸。 苏若兰对着铜镜戴耳坠,闻言面色一寒:“你们给我听好了,如今咱们可是生活在睿王府里头,别把你们那套娇小姐的做派带到这儿来,这可没人惯着你们。”又道:“今日第一回便也就算了,倘若往后还敢在背后嚼舌根,那就都给我滚回苏府去。” 苏若兰自来对下人宽和,这样大发脾气还是第一回,吓得依云娥云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只当她是为着新婚未同睿王成亲而撒气,也不说别的,只管磕头认错。 到底是伺候了多年的,可又想着此处不比苏府,苏若兰手一挥还叫她们下去领罚。 依珊瞧着那两人哭哭啼啼的出去,便低眉顺目的上前来同苏若兰挽发,心里还直叹一回:也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做了什么孽。 新婚第二日,不管苏若兰有无同赵奕衡圆房,她都要去同正妃穆明舒敬茶,毕竟在睿王妃跟前她永远都低一个头。 她去得早,可赵奕衡却同穆明舒还未起身。 问春瞧她恭恭敬敬的在廊下站在,还好心提个醒:“苏侧妃他日不必来这般早的,我们王妃不进宫的时候,一般都起的晚。” 这摆明了就是炫耀穆明舒得赵奕衡的宠,给苏若兰下马威呢。 可苏若兰却当作无事一般,还抬眸冲问春一笑:“多谢姑娘提醒。” 问春本就存着看笑话的意思,瞧她一脸淡然的回应,还闹得自个大脸红。 问夏放从水房出来,听得个音儿直拿眼瞪问春,复又上前同苏若兰行礼:“苏侧妃要茶房坐会吗?外头风大。” 苏若兰清浅一笑:“多谢这位姑娘的好意,不需要了,我在此处站会便好了。” 既是如此说,问夏也不勉强。 苏若兰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才将将听见屋里头传来些许声响,可只一下复又听不见,等再过一刻钟,这才有丫鬟捧水而入。 赵奕衡都收拾干净了,穆明舒还未起身,也不叫人吵她,只管叫她睡个够,一想起昨儿那股劲,他四肢百骸都舒坦。 问夏瞧着这模样不像话,还隐晦的提起苏若兰要敬茶的事儿来。 赵奕衡似是忘记这个茬了,闻言眉头一挑:“叫她进来吧。”说着便抬步往花厅行去。 问夏到底没能摸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进屋同穆明舒说了一声。 穆明舒此时正窝在被窝里头闭目养神呢,闻言勾唇一笑:“不关事,你们只管叫人捧了茶去便是,王爷自会处置妥当的。”又叫人寻出见面礼来,一会交到苏若兰手上。 苏若兰跪在蒲团上,面对着上头那把空空如也的椅子,心里头平静得很,她捧起丫鬟递过来的茶碗,举至头顶,恭恭敬敬的道:“妾身给王爷敬茶。” 可随着苏若兰而来的丫鬟依珊却白了脸色,昨儿夜里穆明舒将赵奕衡留在自个屋里已经算是给了苏若兰一个下马威了,今儿个敬茶也不见身影,到底是几个意思。 就算苏若兰只是个侧妃,可她的娘家也不是甚个小门小户,穆明舒此番未免也太过张狂了吧。 赵奕衡接了茶,只掀了茶碗轻轻撇几下茶沫,复又放在案几上,算是喝了。抬眸望了一眼寝房的位置,眉眼里竟是温柔:“王妃身子不适,她的茶本王也一并喝了罢。” 苏若兰面上无波无澜,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轻轻应得一声,复又从捧茶的丫鬟手里接过茶碗,举至头顶,恭恭敬敬的道:“妾身给王妃敬茶。” 说是给王妃敬茶,茶碗却是捧到赵奕衡跟前。 赵奕衡照样是接了茶,撇了几下茶沫,这才放回案几上:“茶也喝了,起罢。” 自有丫鬟上前将苏若兰扶起来,问夏这才捧了个雕花漆盒上前,对苏若兰一福,笑吟吟的道:“恭喜苏侧妃。”又道:“这是王妃让奴婢交给苏侧妃的见面礼。” 苏若兰微一点头:“谢王妃赏赐。”眉眼一动,依珊便带着僵硬的笑意,上前接过。 事儿也完了,赵奕衡也没耐心应付,手一挥:“都散了吧。”说着便跨着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外院去。 苏若兰没见着穆明舒,便捧着她送的见面礼返身回玉笙居,依珊将赵奕衡同穆明舒对苏若兰的态度瞧得一清二楚,兀自气得厉害,却也不敢发作,只管回了玉笙居关了门这才同苏若兰道:“姑娘,他们这是甚个意思?咱们好歹是苏府出来的,就算再怎么不待见,也没得这样作贱的。” 苏若兰抬眸瞅了她一眼,面上带着三分笑:“便是受气那也我受气,你倒有甚个好生气的。”全然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再者,如今不也挺好的嘛,总比三日两头要去应付那些个说亲的好。”说着神色黯淡下来,若不是没法子了,断然也不会作此下策。 说起这个依珊也不敢再说,只得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可心里头那股气到底还是不顺的。 苏若兰吐口气,展颜一笑,芊芊玉指拨开那个雕花漆盒:“素来闻睿王最是宠爱睿王妃了,甚个好东西都搜罗来送给她,上回我进宫还瞧见她头上只凤钗甚是精致又好看的,也不知道会送甚个见面礼给我。” 苏家自来是书香世家,对这些身外之物也看得淡,苏若兰这样说也不过是叫自个不钻牛角尖罢了,可打开盒子,倒是真个是惊艳了一把。 里头摆的是一副祖母绿头面,水头儿十分好,翠绿翠绿的,便是放眼整个大都,似这样好水头的祖母绿只怕也不多。 依珊也瞧直了眼,她从小就在苏府长大,虽主子们不爱这些东西,可到底也见过不少,便是不能知晓价值几何却也晓得定然是好东西,还嘀咕一句:“这睿王妃到底几个意思?” 第一百一十六章:前生今世多情还似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不管这睿王妃到底几个意思,于苏若兰而言确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别看她瞧着来势汹汹,却甚个事都不理会,每日里头除了按时给穆明舒晨昏定省,别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练字,作画什么的。从不打听睿王赵奕衡的下落,也不过问府中之事,在睿王府里头低调得狠,仿佛不过问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一般。 便是她那四个丫鬟先头几日还心生不忿,可瞧见她这副模样,到底还是将那颗心吞下肚中。 玉笙居里安插了好几个穆明舒的眼线,每听她们报一回,她便奇怪一回,就连自个也摸不清这苏若兰是真个自恃清高不屑一争还是以退为进。 不过这事她也没怎么纠结,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穆明舒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无甚大本事,可对付一个似苏若兰这样的女子是绝对不在话下的,更何况,赵奕衡如今对她还算宠得厉害。 苏若兰进府没几日功夫,刘氏便差了下人来要穆明舒过府一趟,那传话的奴才还道:“夫人说十万火急,还望王妃早些到。” 自穆明舒进了睿王府,刘氏自来不曾主动让她回去过,初初又一听还是十万火急的事,可吓得她一跳,连衣裳都未换便急赶急的往穆府去。 刘氏早在二门外等着她了,身后还跟着穆明洛,一见着人,便拉着穆明舒一头往正院走一边说道:“你回来得将将好,你二妹妹的亲事有眉目了。” 既然是穆明洛的亲事有眉目了,那便应该值得高兴才是,可穆明舒瞧刘氏这模样,哪里是高兴,分明是愁的。 穆明舒讶然,侧目望去,却见跟在一旁的穆明洛眉眼含羞,脸色酡红,咬着唇儿绞着帕子。 她心头一凛,虽然前世穆明洛的婚事坐定下来的时候,穆明舒并没有瞧见她是甚个态度,可姐妹在一起偶然提起的时候,她便是这副模样。 思及此,穆明舒张口便问:“哪家的?” “是夏国公府的嫡次子,夏安。” “仪表堂堂,性情温和,也算不错的人选。”说着又叹口气道:“只可惜如今还只得个白身,不过却是诚心实意喜欢我们穆明洛的,不然也不会叫我拒了三回还不放弃。” 可不是三回,那夏家的寻了三回媒人来都叫刘氏给打发了,夏家虽然同穆府也算门当户对,可她却是想同穆明洛找个有所建树的,似夏安这般一个白身的,偏偏又还是个次子,压根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没成想他却是个长情的,媒人叫打发了三回还不死心,刘氏这才稍稍露了点为难的态度来,将求娶的要求抬得高高的,明眼人一瞧就是刁难的那种,不成想那头竟然一口就应承下来了。 她本是不想做这门亲的,可穆明洛自个却扭扭捏捏到跟前来道:“娘,那,那夏公子,人,人挺好的。” 却道那夏安是同穆明洛见过面的,不仅见过面,还曾连着几年三月三一同游过护城河。 刘氏拉着女儿的手,一脸正色道:“你喜欢那小子?” 穆明洛起初还羞羞答答的不承认,却叫刘氏匡一匡便甚个都认了,捏着帕子咬着唇羞红了脸,微不可觉的点点头。 既是穆明洛自个喜欢的,那夏家又是个长情的,刘氏也不得不打起万分精神好生琢磨那夏安到底可不可行,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少见识,便是同穆礼说了,他也只道一句:“还可以。” 不得已这才想到穆明舒,望着她能叫赵奕衡帮忙打听一下那夏安的人品家风究竟如何。 穆明舒一听这话面意思便晓得刘氏是甚个意思,点点头笑道:“舅母放心,便是夏家祖宗八代也给你查明了。” 刘氏啐她一口,却也不说话。 穆明洛的婚事也是大事,她那样好一个姑娘在前世却落得个那样一个下场,这一世定然不能叫她走上老路才对。 穆明舒从穆府回去,到得夜里就搂着赵奕衡的胳膊将这事说了,又道:“到底是自家妹妹,不管嫁去哪里,都希望她过得好好的。”末了又道:“且查清楚那夏公子可有隐疾才是。” 赵奕衡一口应下,却搂着她又是亲又是摸的,最后才褪了衣衫干起正经事,笑问道:“那娘子嫁给为夫的时候可有暗中查探是否有隐疾?” 穆明舒躺在床榻上,双手抓住他矫健的臂弯,眼儿一瞪:“没有,我还巴不得你有隐疾,能早日升天……” 赵奕衡闻言也不怒,轻轻在她的兔子上头咬一口,扶住她腰身的大手移至凶前:“是吗?” 将那对兔子有揉又捏,叫她喘上粗气了,这才笑道:“为夫要是死了,也得给你留个靠山不是。”说着身子疯狂动起来,直叫穆明舒忍不住娇喊出声,这才在她耳边低低笑道:“听说娘子上回回娘家的时候,还找大夫验了一回?” 穆明舒身子一僵,面色通红,说的可不是那回叫刘氏抓着叫大夫听的脉,当时还觉得无甚,此番叫赵奕衡说出来,竟然觉得无比的难堪。 赵奕衡却干得愈发卖力,咯咯笑出声:“看来为夫要加把劲才行啊,要争取叫娘子三年抱俩才是,定然不能罔顾娘子一片情意。” 穆明舒这回不仅面上红,便是身上也透着粉红,却还倔强的不服输道:“来啊,谁怕谁啊。” 那模样叫赵奕衡又无奈又好笑,可干起事来却是十足的带劲。 从穆明舒身上得了福利,赵奕衡办事也快,不消两日功夫便将那夏安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不光面上的,便是私底下的一些阴司之事也探得清楚。 穆明舒捏着那叠写得满满的情报,问道:“你在夏府安插了眼线吗?居然这么清楚?” 赵奕衡搂着穆明舒嘻嘻笑:“哪里能安插那么多眼线。”眼珠儿一转便又贼兮兮的道:“娘子给为夫点福利,为夫就告诉你是如何做到的。” 穆明舒下意识的捂住酸痛的腰肢,抿着唇儿将那叠厚厚的情报拍到他面上,笑骂一句:“想得美。” 说完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脚步才迈开两步,就叫赵奕衡一把抓住扛在肩上往屋里走去:“等为夫想想今儿个要在哪里干好。” “唉,赵奕衡,你这臭不要脸的……”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守在廊下听着里头的声音一个两个的从脖子红到耳尖,面上却偷偷带着笑意。 从赵奕衡这儿得了消息,穆明舒便第二日就回了一趟穆府,将收集来的事儿给刘氏过目了。 刘氏捏着那些情报看了又看,终究叹口气,那夏安的人品性情都还算极好的,可就是夏府里头乱成一锅粥,甚个阴司之事都有。 穆明洛正低眉敛目的守在一旁呢,听闻刘氏叹气,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拿眼儿瞧穆明舒。 穆明舒笑一回,从刘氏手上接过那些纸张,递到穆明洛跟前:“总归是你自个的婚事,你瞧瞧也是好的。” 穆明洛虽然早前独自当家了一阵子,可到底还只是个大姑娘,没经过甚个大事,瞧见这纸上写的东西,一下子眼泪便流了下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瞧得出,她心里头甚是喜欢这个夏安的。 穆明舒叹口气,掏了帕子替她拭去面上的泪珠儿,笑道:“多大点事儿,还要为这个哭。” 又道:“你既是喜欢那便嫁了,到时候想个法子分出来便是了,姐姐如今到底是睿王妃,好歹能给你撑上几分脸面不是。”说着又冲刘氏一笑:“舅母说是不是?” 从那些个收集来的消息来瞧,夏安是真个无甚隐疾的,不仅无隐疾,而且身子一直都十分好,可他前世却早早就死了,定然与他那乱成一锅粥的夏府是脱不了干系的。 穆明舒本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可也耐不住穆明洛是真个喜欢,要嫁便嫁了也无事,只管以后自个多看着点多帮着点便是了。 刘氏看看穆明舒又瞧瞧穆明洛,心里头到底还是下不定主意,只道:“这事是明洛一辈子的大事,我得好生想想。” 她到底是做娘的,又只这一个亲生的女儿,自是不敢大意。一连好多日都不曾睡个好觉,搅得穆礼也跟着睡不安生,便问得她一回。 刘氏见丈夫终于理会自个了,便跟倒豆子似得将事儿说了,却逗得穆礼一笑,伸手揽住她:“这有甚个好纠结的,便是明洛自个钟意就成全她罢了,咱们家虽然人丁单薄,可明舒是睿王妃,明渊未来也会是咱们府里头当家作主的,他夏府便是再乱还敢欺负到明洛头上来不成。” 这事儿到底成了,等穆明舒再回穆府的时候,刘氏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完全将前头那些日子的担忧抛到脑后了。 穆明洛的婚事走过六礼,婚期只怕到明年了,刘氏每日里头忙上忙下的给她准备起嫁妆来,整个穆府都一片喜气洋洋的。 而与此同时,温子然却突然辞掉了太医院的差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江南得差破釜沉舟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温子然这事既是决定了,也无人劝阻,便是劝也是无功的,谁都晓得他自来不喜欢京都的生活,便是当初决定留在京都去太医院任职的时候,也不是为着自个的。 穆明舒同他坐在树下喝茶,瞧着这冷清的院子,又想起去岁在府中同杨清河一块过端午时的情景,今时不同往日,颇为感概。 “想不到你去年突然而归,如今突然而去。”她说着叹口气:“将将一年罢。” 温子然端起茶碗,撇去上头的茶沫笑道:“似我这样的闲云野鹤,便是在一处地儿待上一年,已经算是许久了。” 穆明舒苦笑一声,不得不赞同这话:“也是。”又问:“此番可有甚个打算?” 温子然笑一回:“我既是一只闲云野鹤自是有闲云野鹤的去处。” 穆明舒默然,半响复又叹一声,状是无意又似有意的开口道:“听说江南那地儿甚好呢。” 温子然面色有所动容,张了张嘴,到底甚个也没说。 如今四月尾了,杨清河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丫鬟独自前往江南之地,这其中的艰辛也无人知晓,稍回来的信儿却件件都是开心的。 哪个地儿有好吃的,哪个地儿有好玩的,哪个地儿的产甚个特产都叫她尝试个遍,言语之间透着的欢快,叫人一眼都能瞧得出来。 她此番一路行一路玩,正事儿也没落下,细细琢磨了苏杭的丝绸,同胭脂水粉,这才同穆明舒通了信儿。 穆明舒将信儿仔仔细细看了一回,这才提笔写了回信,又将开铺的费用塞进信里头一块差人送过去。 她瞧着杨清河言语间的愉悦心生向往,窝在赵奕衡怀里看信的时候,便还道:“你几时带我也出去走走,我长这么大儿,去得最远的地儿还是弘法寺呢。” 赵奕衡一边替她烘头发一边笑道:“咱们这一辈子的时间还长着呢,总会有机会出去的。”说着将她身子一翻,坏笑道:“只是如今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是不是应当珍惜珍惜。” 话音才落,两个人便在红鸾帐内打起战来了。 温子然同太医院里头交接好,不过两三日便出发了,穆家一家子女眷送他到码头,不由得都红了眼。 穆明舒也在行列里头,兀自拿帕子抹泪儿,前世因为自个叫他落得那样的下场,这一世只怕是摆脱了上一世的下场,却又添了新的遗憾,她在心中叹口气,也不晓得他同杨清河日后到底还有无机会。 刘氏叫穆明洛扶着,拿帕子按着眼角,声音里头还带着几分咽哽,别的话也不多说,只道:“你自个一个人在外头万事都要小心,有甚个事切莫逞强,只管来信同家人说说。” 又道:“咱们穆家虽然不是甚个世家大族,可到底还能替你长两分脸面的。” 温子然面上挂着温润的笑意,连连点头:“舅母放心,子然会时常写信回家的。” 自古离别最是伤感,温子然一个人,背着一个包袱,独自站在船头上,面上带着笑,冲众人挥手,瞧着神色自然,心中却感概万千,这一去也不知再见是何年何月。 温子然离去的事儿,叫穆明舒的心情很是低落了好几日,赵奕衡还吃味:“不知道为夫走了,娘子是不是也这样茶饭不香的。” 穆明舒撅着嘴儿哼一声:“你与子然哥哥又如何能比的。” 气得赵奕衡直跳脚,夜里头就不痛不痒的打她娇臀,将这话又问了一回。 这回穆明舒眼眸中含着雾气,倔强的咬着下唇,怒道:“就你这样的人赶都赶不走,哪里给我机会茶饭不香。” 逗得赵奕衡心头大乐,抓着她要了两回这才心满意足。 温子然走了还没半个月,赵奕衡也接了个差事。 天象局的人瞧着今年春天雨水多,同嘉文帝上奏,唯恐今年有水灾,谏言嘉文帝提前做好防护准备。 嘉文帝自晓得穆梓寒的死因后,着实病了一场,再加上年纪大了,便是那病好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收到天象局的折子,很是重视,却无甚精力,只得将事儿拖给自个的儿子。 可自个的儿子里头,挑来挑去,也只有老五老六能成事的,索性将两人都派出去修缮大坝。修缮大坝可是个大工程,倘若大坝不稳固那可是大事,若无水灾便也罢了,若是真个有水灾,便是死伤无数的事儿。 赵奕衡也将这件事看得极其重要,得了旨意回头就同穆明舒说了。 穆明舒一听,还问道:“那你此番是分到哪里去了?” “江南。”赵奕衡眉头一挑,他同老六的差事都是嘉文帝分配好了的,没得叫他们在暗中纷争。 穆明舒眼眸一亮,自个就先贴到赵奕衡身上,狗腿的笑问:“那,爷能不能把妾身也带上呢?” 自古以来,男人外出做事,总会带些个女人在身边照料饮食起居以及满足那方面的需求,往往正妻要在家里头主持家中事物,脱不开身,只能从妾室里头挑选一个,便是无妾的,也要挑个干净的丫头跟着。 穆明舒自上回中了杨清河的毒,一心向往外头的景致,也不论哪里,只管走出京都四处看看就好。 赵奕衡心里头乐着呢,面上却还端着,摸着光洁的下巴正色道:“这事只怕不太好吧,你不是要进宫请安吗?万一叫人戳穿了还得了。” “我装病可以吗?”穆明舒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赵奕衡,巴不得他立马点头说好。 可赵奕衡却还是语带担忧的道:“这一去也不知多久,难道你还病那许久不成?” 他说的每一件都是事实,把穆明舒那点儿希翼都掐干净了,耸拉着脑袋道:“好吧,妾身知道了。” 嘟着嘴巴却是生气了。 既然她去不了,那四只鸟赵奕衡又不喜欢,府里头便只得一个苏若兰了,她差人将事儿同苏若兰说了,自个还在屋里头叹气:“唉,你说我这会要是侧妃该多好啊。” 叫问春狠狠的鄙视一回:“王妃,那侧妃是要给王妃行礼的,没有王妃的吩咐是不能出府,不能擅自见家人的,侧妃就是同妾差不多的,难道王妃真想当侧妃?” 穆明舒扁着嘴,她只是想去外头走一走。 花了一日功夫将赵奕衡的春夏秋冬的衣衫都收拾了出来,满满当当的装了两大箱子,赵奕衡还笑得一回:“我是去办差,又不是去常住的。” 说起这个穆明舒就生气,只管拿眼儿瞪他:“你就去那里常住吧,以后都别回来了才好。” 她心里有气,从来都不对赵奕衡藏着掖着,可偏偏这副模样越发叫赵奕衡心生欢喜。 待得要出发的头日夜里,穆明舒沐浴一番,身上细细密密的抹上香膏,着一袭方领红纱寝衣,下头也是红色的纱裙,纱本就薄,这套衣裙只套了两层纱,给人一种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赵奕衡正躺在床榻上研究穆明舒的压箱宝呢,不想一转头,就见穆明舒光着脚丫踩在地砖上,一头泼墨的青色尽数散在脑后,红色的纱衣纱裙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隐隐还能瞧见里头的红肚兜是甚个花样的。 只一眼就叫他看直了去,咽了咽口水,一双眼儿直盯着那对兔子。 穆明舒红着脸走上前来,咯咯笑,芊芊玉指在他胸膛上一戳,娇声娇气道:“死相,便是换身衣衫就叫你看得目不转睛的,日后外头那些个妖精要是对是施甚个法术,岂不是要将我忘得干净?” 赵奕衡手腕一动,将穆明舒拉到自个怀里,脑袋就搁在她白嫩的肩头上,一双眼儿正好瞧见那方领衣衫下的风光,笑道:“这可如何是好,为夫已经叫你这小妖精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说着话呢,一双爪子便袭上那对兔子,又揉又捏的,竟是十分享受,他呼吸的气息喷在穆明舒白净的颈脖上,叫她自个先发起热来。 穆明舒坐在他怀里动了动,侧身勾出他的颈脖,红着脸,贴在他身上小小声问道:“真的不能带我去吗?” 那眼神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一般,可怜兮兮的,叫赵奕衡心思大动,可到底端着摇摇头。 穆明舒这才低眉敛目,娇声叹口气道:“那我要是想你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还暧味的在赵奕衡身上蹭了蹭,这个想可不是单纯的想,赵奕衡一下子就了解了那其中的意思。 他贼兮兮的笑:“你且放心,此次为夫没能及时安排,下次定然会带你出去走走的。”说着爪子探进衣衫底下,身子也跟着动了几动。 穆明舒知晓,这事定然是无望了,便只好收了心思,好生伺候赵奕衡一回。她也是有自个心思的,此番苏若兰要同他一去就几个大月,说不定回来的时候,连孩子都有了,若是她不加把劲在他心里好生留个位置,只怕真个乐不思蜀了。 她转过身子,面对面的坐在赵奕衡身上,低头就压在赵奕衡的唇瓣,丁香小舌探入他口中,撬开他的齿关,同他的舌头搅在一块,葱白的小手替他褪去衣衫。 赵奕衡一手搂着她,一手自个扯掉身上的衣裳,心里头只觉穆明舒的吻技越发炉火纯青。 自打知晓赵奕衡要去江南之后,穆明舒为着今儿这日可是做足了功夫,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总归要去做,万不能叫他同苏若兰去一回江南,就真个不记得自个的好了,到时候可是真没自个的事了。 挑起的赵奕衡的火苗,穆明舒也不急着帮他灭,待他褪尽衣裳,又将那火苗玩弄了一回,这才跪坐着,俯身下去,张张口…… 第一百一十八章:心生怨气明舒不适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招可不就是破釜沉舟,穆明舒从刘氏那新得的红册里头就画着有,她自个还有点不好意思,先将火苗含了一回,只觉得塞得满嘴的。 赵奕衡身子一震,四肢百骸都透着舒坦,动了动,轻笑一声:“小妖精……” 穆明舒抬眸,眼里都是戏谑,舌头在上头掠过,又叫赵奕衡忍不住喘了一回。 这回穆明舒是下了血本的,一晚上使出浑身解数好生伺候了赵奕衡一回,叫他乐得嘴巴的合不拢了,却把自个累得趴下。 晨间赵奕衡起身时唤她,她心里还存着气呢,也没打算起身送他,只得哼哼两声,翻个身又睡去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杆了,穆明舒睁着眼儿还有点迷糊,昨儿夜里她用嘴巴来了一回,赵奕衡那事儿又久,嘴都酸痛了才叫他发泄出来,忍着恶心将那些个东西含在口中吐在帕子上团了扔在屋里头热水的小泥炉里头,又拿茉莉水儿漱了口这才觉得好点。 这样羞羞的事,她便是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可这一世不仅想了还做了,思起昨夜那些荒唐事,她自个又忍不住脸红,兀自将脑袋藏进锦被中,丝毫没发现有何不对的。 坐在一旁的赵奕衡瞧她醒了,连带着锦被一块抱到怀里,估摸着在她娇臀的位置轻轻拍一把:“都日上三杆了,还不起身,一会可是叫人笑话的。” 穆明舒听见声儿心里还想:他怎么还没走。 待脑子清醒一些,这才觉出不对劲来,她猛的将脑袋从锦被中伸出来,入目的却是马车上的装饰,以及赵奕衡那张贼笑的脸庞。 她眨眨眼儿,却见赵奕衡却一本正经的轻咳一声道:“看在昨儿娘子那般尽心尽力的份上,为夫悄悄带你出来了。”说着还邀功似得挑挑眉头:“娘子可惊喜否?” 赵奕衡本就存了心思叫穆明舒陪自个去江南,只不过不想叫她太得意了,这才闹了这么一出,一连那许多日,整个王府的都配合着他演戏,就为了瞧穆明舒此时此刻面上那惊诧的神情。 穆明舒是真个惊诧,瞪着眼睛张着嘴儿,好半天都才反应过来,兴奋得叫一声,主动攀上赵奕衡的脖子在他面上亲一口。也没注意自个还未着衫的身子紧紧贴着赵奕衡的胸膛,叫他一瞬间火气大盛,伸手就揽住穆明舒的腰身,轻扶她光洁的后背,低头在她凶前的兔子上咬一口,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一回。 到底是在外头,又是白天,穆明舒很是矜持,就是亲一下已是难得,真要干起来却是不得的。 赵奕衡也没勉强,贴心的替她寻出衣衫来,又亲自伺候她梳洗一回,这才半正经半调侃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不仅坐马车还要坐船,甚是辛苦,娘子此时后悔还来得急。” 穆明舒正对着铜镜给自个挽发,闻言侧过头瞪了赵奕衡一眼,傲娇的道:“哼,你是不想带我去吧,这般小瞧了我,说到底我可是安国将军的女儿。” 赵奕衡轻笑,从妆匣里头挑出一支碧玉玲珑簪替她簪到发上:“为夫可不敢小瞧了娘子,要知道昨儿夜里为夫可是叫娘子折腾得腰都要断了。” 穆明舒面色一红,啐他一口,眼珠儿一转就笑:“就是要往死里折腾才好,看看谁先克死谁呢。” 赵奕衡明面上不过带了两个随从,穆明舒的四个丫鬟也全部留在京都,又是轻装上路,马车在官道上行得飞快,待过了午时才寻到地儿用膳。 赵奕衡先跳下马车,这才转身扶了穆明舒一把,她捏着赵奕衡的手欢脱的跳下来。一抬眸就瞧见不远处的马车旁一紫衣男子坐在木制轮椅上,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黄衫女子,那女子面色发白,有些吃力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抬眸瞧见穆明舒,还冲她清浅一笑。 这两人也不是别个,那紫衣男子是安王赵奕征,黄衫女子却是安王府方氏。 穆明舒有些讶然,她没记错的话,此次修缮大坝嘉文帝只派了睿王赵奕衡同靖王赵奕行,安王赵奕征根本就不在名列内。而且赵奕征身有残疾,便是嘉文帝有心却也不会派遣差事给他,再者这安王因为双腿残废之事从来不出现在公众的视线内。 穆明舒侧眸看向赵奕衡,却听他说道:“三哥说在京都闷得久了想四处走走,正巧为夫要去江南办差,便邀他一起。” 原来如此,穆明舒会意的点点头,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往心头去。 一行人进了觅食的店家,喝了盏茶舒展一下,这才开始点几个菜。 方氏坐太久的马车,有些受不了,面上一直苍白难看,赵奕征却正同赵奕衡说起大坝的事,没顾上方氏。还是穆明舒瞧她那样着实难受,这才从自个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头掏出一个细瓷瓶递给她。 “这个是清凉油,嫂嫂放到鼻尖嗅一下会好许多。” 方氏十分感激的冲穆明舒笑笑:“多谢弟妹。”正要伸手接了,就见原本还在聊大坝的赵奕征回转过身,先行替她接过来,放到鼻尖嗅了一下,面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意:“都是本王的过失,还要多谢弟妹。” 穆明舒面上挂着尴尬的笑意,收回手端坐好:“三哥不必客气。” 心里却是火冒三丈了,赵奕征那动作瞧着无甚个,可穆明舒却觉得分明就是怕自个在清凉油里头下毒一样。 赵奕征却旁若无人的将清凉油递到方氏的鼻尖,叫她嗅了嗅这才又温言道:“可好些许了?” 方氏点点头,冲赵奕征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多谢爷,妾身好多了。” 赵奕衡侧头瞧见穆明舒的脸色不对,捏捏她的手,冲她一笑,意思是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穆明舒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这事她在心里气一回也真没当回事,只当赵奕征双脚残废自个窝在府里头养出来的怪癖。 用过午膳,一行人便又在店家买了些干粮同水,整装重新出发。 马车一直在官道上行了五日才弃马车走水路,穆明舒最初的那股兴奋劲也过去了,每日里只管窝在马车里睡觉。 便是赵奕征还贴心贴意的主动开口说过一回:“弟妹有空可以寻你三嫂一块说说话。” 穆明舒面上应得好好的,却从不主动去寻方氏,她不是瞧不上方氏,只是觉得赵奕征这人有点玄乎,见到他都觉得不舒服。 赵奕衡瞧她每日无精打采的模样,也还问了她一回:“要不要叫三嫂过来陪你说说话?” 穆明舒眉头一挑,搂住他的胳膊就撒娇:“我想同你一块嘛。” 逗得赵奕衡直笑,不骑马的时候,尽量都在马车里陪她,瞧她每日似乎累得慌也不闹她。 不过在途中倒是顺手买了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干干瘦瘦的,话也不多,却是十分心细,穆明舒脑子灵光一闪便取名紫颚。 待上了大船走起水路来,穆明舒又有些晕船,先头两日整日昏昏沉沉不知白天黑夜,后头还得靠清凉油压着才舒服点,却依旧无甚胃口,不过几日功夫脸蛋都尖了。 方氏先头是坐不得车,等上了船竟然精神十分好,瞧见穆明舒面色不对,还问了两句,却因为要照顾赵奕征的起居也抽不出身去瞧她。 穆明舒也不矫情,本来就是自个要跟着出来的,便是难受得狠也忍着了。 赵奕衡也是个细心的人,瞧出她不对劲来,还说到了下一个码头便去寻个大夫来瞧瞧。 穆明舒还未开口,赵奕征便接了话:“只是晕船罢了,也不是甚个大事,这症状便是瞧了大夫也无法,过几日便好了。” 既是他如此说了,穆明舒心里有气便也只好顺着意思道:“无甚大事,瞧瞧再说吧,我又不是那等弱女子,还忍得了。” 赵奕衡蹙眉不语却也未勉强,只寻船上厨子每日多些开胃的菜,可赵奕征一瞧见那些菜式便无了胃口,还叫方氏亲自去做一回才吃饭。 穆明舒气得心肝胆疼,兀自同赵奕衡赌气:“你瞧瞧,你那三哥是不是故意针对我的。” 赵奕衡面上也不好看,他第一回带穆明舒去安王府的时候,瞧赵奕征那样子,虽不是很满意,却也没有别的表示,怎的无端同行一路却处处挑剔。 不过到底是自小一块大的,赵奕衡就算心有疑虑却还掖着,只管事事顺着穆明舒,叫她消消气。 穆明舒的气还没消,方氏便红着脸过来赔礼道歉:“你三哥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他身子不好,又是第一回出来,瞧见这处处景致,心中难免有些郁结,还望弟妹莫要见气。” 意思是赵奕征双腿残疾,瞧见外头这些景致,恨自个没有一双正常的腿,所以才脾气大,事事撒气。 这个由头一点都不牵强,甚至叫穆明舒也信了,她忍下了,笑盈盈的拉着方氏道:“看嫂子说的,我也只是这几日晕船心头不舒服罢了,都是一家人,还有甚个见气不见气的。” 可第二日,赵奕衡正同赵奕征商议大坝之事时,新买来专门伺候穆明舒的丫鬟紫颚哭着来报:“爷,爷,夫人,夫人晕倒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惊喜交集落脚镇江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早上同赵奕衡一块用早膳的时候,穆明舒还就着新鲜炸出来的鱼干比平时多用了半碗燕窝粥,末了还夸了一回:“这小鱼干做得不错。” 鱼是天未亮时船夫在河道里头捞的,满满当当一筐子,挑了鲜嫩的收拾干净,再裹了面糊往热油里头炸一回,趁着热气吃正正好。 既是穆明舒喜欢的,赵奕衡便叫船夫再捞些,还叫紫颚寻了个海碗养了几条摆在船仓里头,也有些活气。 穆明舒瞧着那碗里头几条又瘦又小的鱼还笑了一回:“也不知道你们晕不晕船。” 自打上船到如今已经有十来日了,吃喝住甚个都在船上,可穆明舒好似还未缓过气来一般,整日的觉得胸口闷得慌,食欲也不振,偶尔闻到甚个不好的味道,便是连胃口都无。 她今日趁着赵奕衡去同赵奕征商讨大坝之事,便开了船窗透透气,带着一股腥味的凉风直灌进来,叫她心头舒畅不少,可只一会便觉得不适了。涔涔冷汗不一会就湿了里头的衣衫,穆明舒撑着窗口,闭上眼眸,越发觉得身子重得厉害,就连身上披的小披风都成了千金重的累赘。 紫颚刚出外头进来,瞧见她这副模样还问:“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穆明舒只觉眼儿都花,眼前的事物都看不甚清晰,低低道一句:“快扶我一把。” 她将将才扶住紫颚的手,整个人便失去重心,眼儿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紫颚生得小个,气力也不够,穆明舒身子一偏,她没能完全接住,两个人直接摔了下去,幸得她反应快,将自个垫在下头,叫穆明舒便是摔下来了还有她这个人肉垫子。 方氏正从厨房里头出来,手里还捧着特特给赵奕征炖的滋补汤,老远就听见紫颚喊救命,上前来一看也吓得一跳,忙同她一块将穆明舒先扶到床上,又差紫颚去寻赵奕衡。 赵奕衡同赵奕征平日里头商议事儿不许外人接近,便是门口也守了两个赵奕征的随从侍卫。紫颚人虽小,碰到正事的时候胆也大,叫那两个侍卫拦了不准进,急得破口大骂:“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奴才,奴才能跟主子比吗?我们夫人那可是金贵的主子,他要是出了甚个事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别想落得个好下场。” 那两个侍卫到底从安王府出来便是不怕紫颚这番话,却也知晓睿王自来宠爱睿王妃,要真因为这个耽误了,少不得要受拖累,两厢对视一眼,到底进去报得一声。 赵奕衡那是将穆明舒真个宠到骨子里头的,平日里头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此番一听她居然晕倒了,自个也吓得一跳,三步作两步的出了门,便是赵奕征在后头叫他也无回头。 赵奕衡一行人这一路上十分低调,到得穆明舒晕倒了这才挂起官船的灯笼来,急赶急的靠最近的码头上了岸。 船只才将将靠岸,已经等不及的赵奕衡拿了件披风将穆明舒裹住,这才抱着一路飞奔下了船寻大夫。 赵奕征推着木制轮椅立在船头,看着赵奕衡仓惶离去的背影,眼眸中的情绪叫人不寒而栗。方氏站在他身后,温柔道:“爷,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吧。” 赵奕征抬眸双眸看了方氏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继而自个推动轮椅往船舱里头去。 穆明舒是叫赵奕衡一路抱着小跑,颠醒的,胸口一股气堵得慌,叫他这样一颠竟然毫不客气的吐了他一身。 对于那满身污物赵奕衡丝毫不放在心上,只一低头就瞧着穆明舒青白的面庞,轻言细语问道:“有无好点?” 穆明舒勾着他的肩头,微不可觉的点点头,将自个脑袋窝在他胸口上,有气无力的道:“诶,我的八字估计不够你的硬,要被你先克死了。” 赵奕衡面色一寒,厉声呵斥道:“不准胡说。” 知道他是生气了,穆明舒也没继续说,只调皮的吐吐舌头,挨着他闭着双眸,静听身边掠过的声响。 好在码头边上人多热闹,便是甚个铺子都有,赵奕衡也不挑,只要是大夫好歹也顶回事,抱着穆明舒进入医馆还叫路人好生侧目一回,只当他手上的人命不久矣了呢。 谁知那坐馆的大夫一搭脉就笑,捏着山羊胡子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啊?”赵奕衡兀自傻了一回,又听那大夫道:“将将一个多月的身孕。”又瞧了穆明舒的面色道:“一路颠簸劳累,又起了害喜反应,吃几副安胎药下去,待满了三个月便好了。” 说着就刷刷刷的写了药方,只管叫赵奕衡去一边抓药。 赵奕衡还傻愣着呢,此时才有些回过神来,面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大夫,你是说,我要当爹了?” 瞧这二愣子的模样一看就是新婚不久的,那山羊胡大夫也笑得和善,直点头道:“是的,公子要当爹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奕衡简直乐得跟个孩子一样,搂着穆明舒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这才又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娘子,为夫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我们要生孩子了。” 穆明舒叫他当众亲一口,羞得面色通红,兀自将脸埋在他胸膛,声若蚊呐的应得一声。 穆明舒自叫赵奕衡抱下船之后,就再没上过船。 此处地处镇江,距离赵奕衡原先预定的湖州还相差三百多里,行船的话最快也要两天,如今穆明舒又有孕在身,自是不适合赶路了。 赵奕衡略一思忖,索性叫随从临时租了个精致的小院,打算将穆明舒安置在镇江。 租的小院里头家具物什一应俱全,连带着丫鬟婆子也有,只管拿了行礼就能入住。 穆明舒叫赵奕衡陪着瞧了一眼,还算满意,却扯着他的衣襟软声软气的道:“早知道是这样的光景,我便不跟着来了,平白叫拖累了你。”顿了顿又气鼓鼓的道:“三哥指不定怎么责怪我呢。” 赵奕衡自打晓得穆明舒有了身孕,面上的笑意都没散过,闻言也知她这是编排赵奕征,也不恼,轻轻在她鼻梁上刮一下,笑道:“娘子如今可是为夫的祖宗,只管好生养胎便是了,外头甚个事体都有为夫顶着呢。”又道:“三哥就那性格,你同他生气不是对牛弹琴么。” 逗得穆明舒扑哧一笑,戳着他的胸口道:“那我可不管了,你三哥要是甚个牛脾气发作了,你只管接着才好。” 赵奕衡连声说好,把屋子归置好了,又差人去把紫颚叫过来伺候她,踏着月色这才回到官船上。 为着穆明舒这事耽误了一日的行程,赵奕征在船上也等了赵奕衡一日,他寒着脸色吩咐自个的侍卫一见到他,就将他请过来,不论多晚。 等赵奕衡回来的时候,赵奕征便笑脸迎他,关心的问道:“弟妹可还好?” 说起穆明舒他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摸摸鼻子兴奋道:“无甚大事,不过有了身孕起了害喜反应。” 赵奕征面上的笑意一僵,继而平复开来,惯性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在鼻尖:“这倒是好事。”说着抬眸瞧了赵奕衡一眼,只见他双眸清亮满面春风,又道一句:“恭喜五弟,要当爹了。” 赵奕衡到底还有些不好意思,傻傻的呵呵笑,便又说起对穆明舒的安排来。 对于穆明舒如此安排,赵奕征倒无说甚个,但是因为穆明舒的原因原定先去湖州的也改成了先落镇江,这叫他颇有微词,一脸正色道:“五弟,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万不能叫弟妹成为你的命门。” 赵奕衡怪异的看了赵奕征一眼,也未说话。 赵奕征看见赵奕衡眼里的不赞同,略一思忖,到底侧目不再说什么,只道:“是三哥多管闲事了,你不是个糊涂的,既然这样打算自是有自个的道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便是要修大坝也先从镇江开始了。 第二日赵奕衡就穿着官服正儿八经的下了官船,急急忙忙前来迎接的附近官员排成一溜儿,双膝跪地低眉敛目的听完圣旨这才前呼后拥着赵奕衡进入驿馆。 方氏带着帷帽推着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赵奕征走在最后,无人问津。方氏是个体贴人,就怕这样的落差会叫赵奕征心中难过,还同他商议过要不是低调些许,可赵奕征却是捧起她的玉手在唇边印下一吻笑道:“无事,本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怕自个跟自个过不去不成。” 可真个走在最末无人问津时,方氏还是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气,哪怕他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意。 赵奕衡自打大摇大摆的进了镇江,事儿便就开始多起来了,每日里头不仅要巡视各处大坝有无破损老化,还要同一班修建大坝的人员讨论如何修缮才能让大坝更稳固,日日忙得不可开交,连去瞧穆明舒都是大半夜的时候,至于赵奕征那头却是无暇顾及了。 如今已经入夏,早晚虽不见得热,可白日里头的太阳却是十分猛烈,穆明舒每日早早就歇了,自是不晓得赵奕衡甚个时辰来,甚个时辰走,等有日突然见到他还笑得一回:“再整个月亮上去,倒也是包青天了。” 赵奕衡也不怒,嘻嘻笑的抱着她,又是亲亲又是摸摸,最后才道:“最近可舒坦些许。”温暖的大手覆在她平坦的腹部上,又道:“小家伙可有闹腾你?” 穆明舒噗哧一笑:“他能有多大,怎的闹腾我。”说着又说起正事来:“我瞧着你前几日给我寻的两个丫鬟还不错,不如调到我房里头来吧,紫颚虽然贴心贴意,可到底只一个人两双手,有些个事儿也顾不上。” 赵奕衡先头买的丫鬟都是细细调查过底细才敢放进这院子里头来的,不过想着到底是外头来的,还是不太放心,只叫穆明舒先看着,倘若真个好的便再贴身伺候。 既然那两丫头无甚问题,又得穆明舒的眼,赵奕衡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想也未想就道:“好,便叫她们先伺候着吧,我已经写信给清河,叫她着紧过来同你做个伴,京都那头也去了信,叫墨竹将你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都带过来,总归要住上几个月的,到底不能委屈了你。” 顿了顿又道:“舅母那头只怕也知晓了消息,我还叫她挑两个有经验的婆子来。” 穆明舒一边听着一边笑,拿眼儿剜他:“又不是立马要生的,作甚这番大张旗鼓的。” 赵奕衡哈哈笑,在她唇边蜻蜓点水的印下一吻:“不管是娘子,还是娘子肚里头的这个都是为夫的心头肉,为夫自是要着紧着点。” 穆明舒母子都是赵奕衡的心头肉,可偏偏就有人敢动他的心头肉。 没几日他去了一趟杭州回来的时候,那方小院里头便出了大事。 第一百二十章:红花害命丫头暴毙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杨清河在赵奕衡出发杭州之时赶到的,她本就在江南,虽不见得就在镇江附近,却也不是多远的,快马加鞭一日功夫就到了。 先前离开京都时,她还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如今再见不仅恢复了原先的身形,还略微长高了些许,面上的肤色虽不如以往白皙,但双眸清亮,瞧着十分精神。 她一见穆明舒就笑:“恭喜明舒姐姐,来年必得梦熊之喜。” 那笑容灿烂纯粹,无一丝杂质,就如穆明舒第一回见她的样子一般。 怕是离开京都的这些时日里头,心里头的那股郁气散了不少,这才叫她变回了曾经的杨清河。 穆明舒情不自禁的将手覆在平坦的肚皮上,面上满满的幸福:“借你吉言。” 前世到死她都不曾体会过当母亲是甚个感觉,这一世有得这个孩子,心中的喜悦自是说不清道不明,只要一想到腹中正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面上的笑意便是掩也掩不住。 杨清河瞧见她这副模样,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多少有些落寞。她从京都到江南,一路行来见过不少的人和事,也给了她许多感触,这辈子同温子然只怕是再也不成了,她自个也看淡了许多,只想平凡的守在江南这个地儿当一辈子商女也就行了。 穆明舒不晓得她心中所想,不过说得几句便提起了温子然:“我那哥哥终究不适合在名利场上打转,这不才在太医院当得一年差便又四处游历去了。” 杨清河面上微不可觉的勾起一抹笑意,顺口就接了一句:“他就喜好自由。”话儿说出口了,这才想起自个多嘴了,话头一转复又说起穆明舒在江南的产业来了。 穆明舒瞧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只静静听她说起来。 杨清河二月多从京都出发,一路行一路游玩,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在苏州落了脚。她租了一个小院子同带出来的丫鬟芝兰一块生活,白日里头便穿着绸衣去各家铺子逛逛,有必要的时候还会买几样回来,又过得半个月才将自个的心得写下来送去给穆明舒。 穆明舒那头的回信同银两到了的时候,她也一刻不停歇的做起事儿来,店铺是早早就看好的,只消付了钱签下契约便算成了一步。后头又是请伙计,又是着匠人规整铺子,亲自挑货,每日里头忙得不可开交,心里头却是舒坦的,连带着吃饭也能多吃两碗下去。 为着这事还叫芝兰笑过一回:“我们姑娘这饭量都快赶上男子了。” 可那些劳累也是值得的,如今一家脂粉铺一家绸缎铺都开了业,先头生意还无甚起色,但杨清河自个也肯钻营,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不但每日有稳定的进账还有稳定的客源。 说起这个杨清河又道:“我先头在京都生活的时候也同我……”顿了顿,她到底还是省略掉“我娘”两个字,改口道:“也曾学过中馈,每年定例的的衣裳也用不少苏杭的绸缎,但在这儿价钱却是比京都低得多了。”又道:“等这头稳定下来,咱们倒是可以试试贩点货去京都的铺子卖。” 不得不说杨清河的确是有经商的头脑的,她在江南管着铺子,都还能想到京都的物价。 穆明舒自是无甚意见,就算她如今不缺银两用但也不会排斥有更多的银两,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 这两人叙了半天话,紫颚眼瞧着要到熬药的时辰了,便亲自架了小泥炉就在院子外头熬了起来。 穆明舒怀着身子甚是体热,又同杨清河叙了半天话,早已经大汗淋漓了,她一边拿着鹅毛扇使劲摇,一边抱怨道:“这鬼天怎的这般热,如今才初夏呢,真到盛夏时可如何得了。” 杨清河心悦温子然那会逼着自个看了不少医书,对岐黄之术也了解些许,晓得穆明舒这是因为怀孕而体热,便道:“可有买冰储到地窖里头?” 大户人家便是要储冰都是头一年冬日里准备好的,到得第二年的时候便直接有得用了;有那小户人家没有储冰的地窖,但手上又又几个钱,便买冰回来用。 穆明舒租住的这个小院里头,储冰的地窖是有的,但是因为以往无人居住,头年并没有储冰下来,幸得赵奕衡心思细腻,早两日就叫下人采买好了。 思及赵奕衡,穆明舒心头一暖,笑道:“有的。” 杨清河点头:“我去叫下人取了摆上来,不然你这般热可如何受得了。” 说着她便转身往外头走,廊下只有紫颚低头熬药的身影,杨清河便道:“怎的就你一个人?” 紫颚起身对杨清河行了一礼,这才道:“紫鸢同夫人收拾衣裳去了,紫薇去外头买些零嘴了。”又道:“姑娘可是有甚个吩咐?” 杨清河略一思忖便道:“我来替你熬药罢,你去取些冰来摆在屋子里头。” 紫颚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冲杨清河一笑:“好嘞。”说着就把蒲扇交给她,自个往院子冰窖走。 杨清河拿着那柄蒲扇愣神了一会,熬药她是会的,以往她喜欢温子然时,这些个都学过的,为的是有一日他在堂前坐诊,而她能在堂后替他抓药熬药。 她苦笑一声,本以为那些个药理之事便是要放在心里一辈子了,不想如今倒有个机会叫她展露一手了。 她坐在紫颚方才坐过的小板凳上,拿着蒲扇轻轻的扇起小泥炉里头的炭火,不多时便又掀开药罐用托盘上摆放的箸子搅一搅里头的药渣。 她一边搅动还一边往药罐里头瞧,看看自个能认出几味药来,也多亏了这个临时起意的举动,竟然叫她瞧见药罐里头有孕妇禁用的红花。 穆明舒听见杨清河来说,吓得面色都白了,红花这东西她是晓得的,活血化瘀的利药,大宅门里头有甚个龌蹉之事,不少人都选择买足分量的红花,熬了一碗下去,必定孩子落得干净。可她这药是自下船那日便开始吃起的,算起来也有许多时日了,倘若真个有问题,那这腹中的孩儿岂不是保不住了? 她伸手捂住平坦的腹部,咬着唇儿,却气得颈脖间的青筋都暴起了。倘若是在京都,有人用此等阴司狠毒的手法害她,只怕一点都不会叫她觉得稀奇,可她江南一行本就是隐秘的,又提前在镇江落了脚,到底是何人有这等本事,一路追随到此处。 穆明舒面色阴寒,差人先去请大夫,这才又吩咐赵奕衡留下的侍卫将府里头的下人全都控制起来再说,毕竟这些人不是自个随身携带来的,自是不能有太多信任。 紫颚也叫人架起来,整个人害怕得发抖起来,那些个药每日里头都是她亲手熬的,一眼都不敢打岔,如今出了事,只怕第一个就要问罪她。 不仅是院子里头的下人,便是那日抓药的铺子也叫人守了个严实,便是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杨清河将那碗药汁倒进碗里头,这才将药罐中的药渣尽数到出来,逐一查看一回这才道:“只有红花是活血的,瞧着分量不重,但到底有多少还得叫大夫瞧瞧。” 瞧完了药罐里头的药渣,复又将剩下的几包药都打开来瞧了一回:“这些个都是正正经经的安胎药。” 着人去请的大夫很快就叫赵奕衡的人揪着进了院子,穆明舒蒙了面纱叫那大夫摸得一回脉,确定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复又提起那瓮有红花的安胎药来。 那大夫许是见过不少大宅里头的阴司事,闻言也不觉得惊讶,只拿起药碗置于鼻尖细细闻得一回,又拿出银针拨弄那些个药渣,连带着几包还未动过的药也一起看了,细细查探两刻钟这才老老实实的道:“这里头有大量的红花粉,一剂便可致命。” 穆明舒听得眉头直跳,也就是说,她前些日子里头的药都没有问题,只是今日的药里头才有红花的,而且是大大剂量,预计叫她直接一尸两命。 她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自个能不能动气,待送走了大夫便一锤案几:“搜,要是搜出来是谁干的,看本夫人不叫他五马分尸。” 镇江这处院子并不大,前前后后也不过十来个下人,叫那些个侍卫圈在院子里头,看着侍卫噼里啪啦的逐个搜查屋子。那些个侍卫本来就是粗人,此时事态紧急动作便更加粗暴,直叫那些个下人瞧得浑身发抖,心中不住咒骂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干出这等缺德事,无端连累自个。 穆明舒就待在屋子里头,小口缀着杨清河亲手煮的果茶等消息,可侍卫还未曾查探出蛛丝马迹,那些个丫鬟婆子里头便有一个毙了。 死的是一个丫鬟,叫紫鸢,将将才调进穆明舒的屋里头贴身伺候,平日里头手脚勤快,话也极少,十分懂事。 众人只当她是叫吓死的,可杨清河忍着不适上前去看了一回,双眸圆瞪,指甲发紫,面色苍白,嘴角隐隐有黑血渗出,瞧着这模样哪里是吓死的,分明是毒死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线索中断木头开窍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毒药是藏在紫鸢的指甲里头的,只消一点点就能见血封喉,立马死个干净。 穆明舒面色发白,心头慌乱,捂着喉咙干呕了两回,又叫那些个侍卫在紫鸢的的物件里头搜出一封还未寄出的家书,上头也无写甚个,只叫家人到了地儿好生照顾自个,不要寻她云云…… 信件上头的字写得端端正正,言语也是文绉绉的,显然是在外头请摆摊的书生写的。 可事儿寻着这些个线索往下头查,却发现早些日子紫鸢在城外的家起了火,一家五口皆叫大火当场烧死了。这事还惊动了镇江的衙门,衙门贴了告示出来着人来认尸,却因为许多日无人问津,几具尸体放在义庄里头都臭了,这才一张草席裹了就葬在乱葬岗里头。 那写信的书生更不用说,同紫鸢写了信,第二日便得了痢疾,不过几日功夫就死了,还有街坊邻居去帮忙料理后事的。 两条线索都断了,穆明舒他们根本甚个都查探不出来,那背后之人甚是心狠手辣,为着抹掉那些个蛛丝马迹,竟然连无辜的人都赶尽杀绝。 赵奕衡是在两日后回来的,他同前去杭州报信的人错过了,待回到镇江时才晓得那方小院里头出了大事,连那些个地方官员接待都叫他推了,骑着马就赶了回去。 他先头还想着回镇江的时候能给穆明舒一个惊喜,如今倒是叫穆明舒给了一个惊吓。 那事儿还没调查清楚,一院子的下人虽是放了,却不敢叫她们近身伺候,也幸好杨清河来镇江的时候带了个芝兰,赵奕衡不在的这两日,吃穿用甚个的都叫杨清河同芝兰一块包揽了。 衣裳浆洗干净了,必须保持一点异味都不能有;安胎药都是杨清河亲自去外头抓回来,亲手熬的;吃食上头却是芝兰做的,做出来的吃食,熬出来的药,用银针试了一回不算,杨清河自个还亲自尝一遍,过得两刻钟无事才能叫穆明舒吃。 杨清河自出了京都便再也不是杨府的千金小姐,穿衣吃饭甚个都会自个动手,兴致好的时候也跟芝兰学着做羹汤。 穆明舒就有幸尝到了,她将满满一碗鸡汤都喝完,这才拿出帕子轻轻拭嘴,末了才道:“多日不见,竟然越来越贤惠了。” 逗得杨清河面色一红,也不好意思接话,只道:“我还做了白糖糕,你要不要试试。”顿了顿声音略小的道:“虽然模样不甚好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杨清河同芝兰都是自己人,穆明舒自是不怕她们做手脚,如今她胃口不好,便是吃食上头也不挑,能吃得下甚个都要试试,闻言笑道:“自是好的。” 杨清河一笑,转身就走,将将才出了门口就见赵奕衡跨着大步而来,忙唤一声:“表哥。” 赵奕衡哪有心思看她,闻声不过点点头,连眼神都不曾瞧她一眼。 杨清河也不在意,端着方才收拾出来的汤碗吐吐舌头,一抬眸叫瞧见那人着一袭浅蓝细棉直缀,三千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用一只普通的木簪簪了,大步流星而来,神色紧张,却贸然停在她跟前。 “清河……”温子然开口唤得一声,面色有些古怪,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何好。 杨清河定定的站着,一颗心噗噗跳得厉害,眼眸一瞬间就蒙了雾气,嗓子眼儿卡得生疼,张了张口却甚个没说,玉手紧紧捏着托盘,就地伫立了半息,到底一点头转身就走开了。 温子然的目光追随着杨清河,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难过,只得叹一回,这才抬步进了屋。 穆明舒正被赵奕衡又搂又摸的闹个大脸红呢,瞧见温子然的身影真个惊喜了一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抬眸看着赵奕衡就娇嗔道:“你也不知道提前稍个信回来。” 赵奕衡本就是想着给穆明舒一个惊喜的,自是藏着掖着,此时倒后悔起来没有提前着人同她说一声,不然自个也早些晓得出了甚个事。 思及此,赵奕衡便开口问道:“可查出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的?” 他虽然只听得个大概,也却猜得到定然是有人指使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倘若不是深仇大恨根本就不会想着对自个的主子下手,况且穆明舒做了什么会同她有深仇大恨? 穆明舒最大的仇敌也不过是宸王夫妇,可这两人早就去了封地做土皇帝,便是伸手也不敢伸这么远。 那么这事儿必定同京都那头有关,他是皇帝的儿子,几个兄弟面上瞧着和和气气,私底下却也斗得厉害。以往有嘉文帝在上头压制着,大家都还不敢轻举妄动,可自上回嘉文帝病了一场,身子便越发不比从前。如今储君又还未立,而他又接了江南的差事,兄弟间便是有人眼红而动手也说不准。 穆明舒是赵奕衡的心头肉,这是谁都晓得,况且穆明舒的母族有是穆家,便是有人动了心思要扳倒他,第一个突破口自然会选择穆明舒最好。 “没有,甚个线索都断了,根本就查不出是何人在背后。”穆明舒摇摇头,也不再继续说这个,只抬头同温子然一笑:“既然哥哥来了,便在这里住下吧,我可是吓坏了,没得自己人在身边,心神都不宁了。” 温子然瞧见穆明舒面色红润,精神甚好,虽然比往日消瘦些许,但总归是平安的,顿时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来,笑道:“我正有此打算,你如今怀了身孕,万事马虎不得,我虽然医术拙劣,但到底能顶事。” 说着抬眼看赵奕衡,却见他面无表情,却也无反对。 等到了夜里,穆明舒躺在赵奕衡怀里,就特特坏笑着问道:“我今日可是留了哥哥在这里,你这会怎的不生气了?” 赵奕衡倾身上前,覆上穆明舒的唇瓣,搅得她舌头发麻了,这才将自个的脑袋压在她凶前闷闷道:“他留下来也好,到底是哥哥,总会护着你一点。”又道:“那些个气自是比不上你的安危重要。” 穆明舒没说话,心里却是暖融融的,伸手将他搂在怀里,却无端觉得下头贴着自个的东西动了动,这才想起他禁了那许多日了,脸儿一红,却还狡黠的笑道:“你,想吗?” 赵奕衡一顿,抓着她的玉手就按在火苗上头,声音低哑的道:“想。”又侧头瞧她,笑问:“娘子可有想为夫?” 穆明舒面上更红了,用力捏了一把那股火苗,微不可觉的点点头,又怕他看不见,复又声若蚊呐的道:“想。” “哎哟,真是为夫的好娘子。”赵奕衡咯咯笑着在她面上香一口,下头跟着动了动,复又伸手探入她衣裳里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身上的肚兜扯掉了,贴在自个面上,叹得一句:“真香。” 穆明舒到底没有他面皮厚,瞧他此番作态,越发羞得满面通红,一把扯掉肚兜儿,拿眼瞪他:“没个正行。” 话音才落呢,又叫赵奕衡捏着两只兔子娇哼一回。 她如今怀着身孕,凶前那两只兔子也微微长大了些许,赵奕衡将它们裹在手里,还道一句:“满满当当的。” 可到底穆明舒身子不便,赵奕衡也不敢动她,只敢褪了衣裳在外头蹭几蹭,最后还得叫她的五姑娘帮一回才舒坦。 可赵奕衡的火是灭了,穆明舒的火气却起来了,可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抿着唇儿背过身去,却叫赵奕衡在下头摸一回,才晓得湿漉漉的。 他噙着坏笑,把穆明舒板过来,勾着她下巴,命令道:“快求为夫,帮你一把。” 这种难为情的事,穆明舒到底说不出口,瞪了他一眼,哀怨道:“快些睡吧,你今儿个一日都未做正经事,明日定然忙得不可开交。” 赵奕衡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心里却也急着想试一回,自是不愿,只伸手在她身上摸了两把,叫她身上的火气越发旺起来,这才又问:“真的不要为夫帮你?” 穆明舒忍着那股发泄不出的火气,紧紧咬着唇,额上已是细细密密的汗,她也不说话,只闭上眼儿不理会他。 即便如此,赵奕衡还是兴致极高,摸着下巴欣赏了一会穆明舒姣好的身形,这才俯下身来,贴着穆明舒的花瓣儿亲了一口…… …… 温子然直接就住进了这方小院里头,当起了穆明舒的御用大夫,每日早晚摸一回脉,白日里头无甚个事体便不是看书就是研究药膳。 因着穆明舒的四个丫鬟都还未到镇江,饮食起居甚个的还是靠杨清河同芝兰打理,而温子然又时常进厨房研究药膳,故而叫杨清河十分别扭。 每每见到温子然进入厨房研究那些个药膳,杨清河都选择避开去。她从京都一路到苏州,没有了温子然的陪伴,她便以为自个真的看淡了,可见到温子然的那一刻,她才晓得自个还是放不下。 所以她害怕与他面对面,害怕对他越陷越深,让自个再也拔不出来。 温子然也晓得杨清河避着自个,可他却偏偏就爱蹲在杨清河出现的地方,时常来个偶然的碰面。 一连许多日,把杨清河折磨得喘不上气来,到得夜里就忍不住的掉眼泪儿,芝兰给她守夜时听到细细的抽泣声还劝得一句:“姑娘,你要是实在喜欢,又何必为难自个呢?” 杨清河哭得更厉害了:“你不懂的,我同他便是再无可能的了……” 她觉得自个同温子然再也不能成事了,可第二日温子然就拦了她的去路。 第一百二十一章:心结难解心思难忍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杨清河缩着脑袋抬眸看着眼前的依旧温润如玉的温子然,后背却紧紧贴在墙壁上,结结巴巴的说:“子,温,温公子,可,可有何要事?” 温子然双手撑着墙壁,蹙着眉头,抿着唇,半响才道:“你作何躲我?” “哪,哪有。”杨清河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口了,整个人紧张得都出了一身冷汗,呼出一口气复又挂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道:“如果,如果没事的话,那,那我,我要去,去忙了。” 说着伸手轻推温子然的手臂,发现丝毫不动,这才又低眉敛目道:“你,你叫我走吧。” 温子然没动,一双黑眸里头神色难辨,说不清到底是甚个情绪,只哑着声道一句:“清河,你抬起头来。” 杨清河不敢抬头,依旧低垂着头,瓮声道:“你,你有什么事吗?” 她不敢抬头,温子然却是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看着自己,她的眼眸蒙上一片雾气,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抖,可怜兮兮的模样叫温子然万分无奈。 他轻叹一口气,对着杨清河的眼眸问道:“你觉得我有什么事?” 杨清河不敢答话,心里头万千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温子然又道:“你离开京都之时,说自个需要时间想明白,如今过得这许久了,你想明白了吗?” 杨清河垂下眼皮,越发不敢同他对视,一双小手紧紧捏着衣摆,想明白了吗?她自个也不晓得。 当初她离开京都时,温子然曾对她说:“清河,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作门亲事了,可娶妻回来必定是过一辈子的,我自是希望娶的那个是我喜爱的。”他侧眸看见杨清河紧紧捏着包袱的小手,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一时半会也解不开,但是你自个要明白,玉和长公主已经去了,而你的人生还长远着,你不能为了一个已经去了的人折磨自己,让自己痛苦一生。” 杨清河积压在心里的那些个委屈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她如何不晓得这些个道理,不过一时间自个无法走出来罢了,她也想开开心心的做回曾经那个杨清河,可她做不到。 温子然温柔的将她搂进怀里,拭去她面上的泪珠儿,轻言细语道:“清河,我也不逼你,我给你时间,你自个好生想想,如果你想通了,觉得心里头真的放下了,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一片落寂,一下一下温柔的拂着她的后背,却越发叫她心悸。 杨清河贴着温子然的心窝,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哭得一抽一抽的,红着眼儿,声若蚊呐道:“我,我会好好想清楚,想明白的。” 从京都一路到苏州,她的确是想明白了,她甚至无数次幻想再见温子然时的情景,她想着自个应当同他说甚个话,面上一直要保持着笑意,绝对不能哭。 可真个见到他的时候,别说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还堵得特别难受,似乎一颗大石头压着叫她喘不过气来。只要一想到若是开口了,日后必定再无交集,他会娶别的女子为妻,生儿育女,同别的女子共度一生,白头偕老,她就感觉一颗心叫人拿刀子狠狠的戳,戳得血淋淋的,自个还活着受那份苦。 是以她不敢见温子然,不敢同他说话,她自欺欺人的骗自个,只要,只要不见到他,不开口说破,那么他是不是还在那里呢? 可是温子然根本就没有放纵她的逃避,他复又道一句:“你可想明白了?”他的眼眸一片清亮,带着几丝期盼与忐忑。 杨清河咬着唇儿,眼泪儿还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掉下来:“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舍不得温子然,她也不愿意瞧见他同别个女子成亲生子,白头偕老,可是她又没办法下定决心真的嫁给他。 她小心翼翼的拉着温子然的袖子,面上挂着泪珠,抬起雾蒙蒙的眼儿看着他,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可以让我再想想吗?我,我真的不知道。” 说着又垂下眼去,不敢再看温子然。 温子然无奈的叹口气,双手捧起她的脸,蹙着眉头道:“清河,你要学的是如何去面对,而不是如何逃避。便是逃避,你又能逃避到几时呢?” 杨清河的泪珠儿掉得越发厉害了,她自来不是逃避的人,便是这几个月一路到江南摸爬打滚,遇到许多她从前都不曾经历的事,可每一件事她都会认认真真的去想办法解决,从不会想着此路不通便避开。可偏偏在温子然的事儿上,她便变得犹犹豫豫,畏缩不前,与从前那个爽利的杨清河大相迳庭。 温子然瞧她这模样,到底心疼,心里犹豫两下,便低下头亲亲吻去她面颊上的泪珠,咸咸的味道,叫他越发舍不得放手。 他的吻轻柔细腻,从面颊到眼角,又从眼角到唇瓣,每一下都深入杨清河的心里,叫她一颗心如小鹿乱撞一般噗噗跳个不停,她的双手紧紧的捏着衣摆,手心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后背也无端湿了内衫。 她内心挣扎了许久,到底放纵自个一回,没有拒绝温子然的吻,她睁着眼眸想将他亲吻自个的模样刻进心里头,可因为靠得太近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可即便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够了,紧紧捏着衣摆的双手轻轻抬起,揽住他的腰身,将自个同他贴得更近。 心里却忍着心酸告诉自个:“我,我就沉沦这一回,过得这一回,便同他相忘江湖了。” 温子然感受到杨清河的不抗拒,以及配合的动作,心里头那份紧张一松,放开她的面颊,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压住她的脑袋,加深这个吻。 他的舌头笨拙的滑进杨清河的口中,轻轻掠过她紧咬的牙关,撬开贝齿探入口腔中,温柔的引出她的小舌。 两人紧紧相拥,旁若无人的享受这份甜蜜,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放开彼此。 杨清河红着脸儿,低垂着头不敢看温子然,从前她敢对温子然用强的,不过是仗着自个是郡主的身份,又觉得温子然日后必定是自个的,这才敢那么放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傲娇的郡主,此番同温子然有过亲热之后,她心里又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同他有了肌肤之亲,就算日后不同他一块也算叫自个有得回想;担忧的是,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叫他看轻了,觉得自个是个孟浪的姑娘。 她的这些欢喜与担忧温子然自是不晓得的,他还兀自感叹总算尝得一回情动的感觉,长这么大,他第一回同个姑娘家亲吻,还是叫杨清河强硬的亲上去的,那时候心里又紧张又惊讶压根体会不到甚个滋味;这第二回才算自个主动的,怀里抱的人是杨清河,亲的人也是她,那种亲吻时的甜蜜感与满心的想占为己有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脑子,叫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将杨清河融进自个的身子里。 此番瞧见杨清河娇俏的羞涩模样,越发叫他心生欢喜,唇角也忍微微上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两人就这么站着,杨清河低垂着头不敢说话,温子然低着头瞧她,也不想说话,一时间安静极了。 可这份安静叫杨清河甚是不自在,方才还在心里头想过要同温子然说的话儿也都一一忘得干净,她尴尬的在衣裳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到底犹豫一回,道一句:“我,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拔腿就跑。 她丝毫不顾及大家闺秀的模样,迅速的逃离现场,跑得远了一颗心还噗噗跳,她捂着心口又后悔方才没有形象得跑起来了。 温子然瞧她狼狈的逃开,也不追,只伸手捂上自个的唇瓣,唇边荡起一抹自个都不曾察觉宠溺的笑意。 他只当杨清河没有拒绝自个的亲吻,便是已经想通想明白了,便是后来杨清河依旧避着自个,他也觉得怕是害羞的。 可这事过了不过两日功夫,杨清河便寻了穆明舒说要回苏州的事儿。 穆明舒瞧着她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还问得一句:“这是怎的了?受委屈了?” 瞧着她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来,穆明舒这才猜想只怕是与温子然有关。 镇江的这方院子才多大,如今又处处是眼线,院子里头发生细微的小事也不过一会便传上来了。温子然同杨清河那日那般动静,自是躲不过那些个眼线,不过一息便有人来报。 穆明舒初初一听还笑一回:“我这哥哥是木头开窍了哪。” 还只当他们两的事有了结果了呢,却没想到杨清河会突然提出回苏州。 杨清河咬着唇儿半天才开口到:“苏州,苏州那边的铺子虽然请了管事,可到底还得着人看着,我总归不能在镇江待太久的。”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穆明舒又如何听不出,她拿眼儿将杨清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这才语重心长的问道:“你同我说实话,可是我那哥哥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杨清河忙摆手,面上却一片通红,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咬着唇儿不再说。 既然她不想说,穆明舒也不好多问,略微思忖一下这才道:“我如今身边无得可用的人,春夏秋冬又还有几日路程才到镇江,不如你再多留几日,叫她们来了,你再回苏州可好?” 杨清河没有拒绝,点点头就算应下了,她虽然巴不得立马就离开这里,可到底念着同穆明舒的情分,此时此刻能帮她一把便帮一把。 这事传到温子然耳朵里,还叫他生了一回气,每日里除了只同穆明舒请脉,便只窝在自个屋里头看书,再也不出院子里头四处荡了,甚个药膳也不琢磨了。 杨清河瞧不见温子然,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可又有点难过起来,始终觉得丢了甚个一样。 六月下旬春夏秋冬并两个刘氏派来的婆子到了镇江,杨清河收拾行囊的时候,面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叫芝兰劝了一回:“姑娘既是舍不得便留下罢了。” 杨清河咬着唇摇摇头,打起精神尽量让自个看起来无事,可上了马车看到避而不见多日的温子然,她到底没忍住。 眼泪儿顺着面庞滴到裙摆上溅起一朵泪花,颤抖的声儿细细问道:“你,你怎的来了。” 温子然瞧见她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手臂一捞就将她搂进怀里,也不回答她,只管堵住嘴儿再说…… 杨清河走了没两日,在江南四处游走的赵奕征在湖州病倒了,来传信的人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带着满身的尘土道:“大夫说只怕不好,王妃让奴才来寻睿王殿下。” 赵奕衡一听眉头就紧紧蹙起,心头虽然觉得巧合,可到底还是同穆明舒说一声便赶到湖州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人各有命主谋现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按理说,安王赵奕征如果真的病得快不行了,身为弟妇哪怕不探望安王,也要过去安慰一下安王妃。 可穆明舒却并没有去湖州,一是她自个不想去,二个是赵奕衡不打算让她去。 穆明舒不想去是因为她怀着身子,各种不适,动都不想动,更重要的是肚子里的这个胎位还未稳;而赵奕衡不想她去,却是怕红花之事再次重演,如今这方小院防备得跟铁桶似的,可一旦出了这方小院,到底有顾不上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有自个的忧虑。 上回的红花事件穆明舒着人查探不出甚个来,可赵奕衡从杭州回来,每日里头忙着大坝的事儿不算,暗地里又将这事拿起来细细查一回。 院子里头那些个丫鬟婆子都叫仔仔细细的查到祖宗三代,但凡有一点嫌疑的都给发卖了出来。那个同紫鸢一个屋的紫薇,也叫人关起来审讯了几回,直到一点消息都诈不出了,这才放出去。 赵奕衡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王爷,但是也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这一院子的下人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用处,他是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态,准备将那些人都处置掉的,后头又想着穆明舒怀了身孕要积点德才放那些人一马。可他虽放过那些人,但却叫人盯得紧紧的,就怕这里头还有漏网之鱼。 他这回私下着人查得很仔细,一丁点的疑虑都不放过,不仅远在封地的睿王夫妇叫他查得清清楚楚,就是京都的那些个兄弟都叫他翻个底朝天。 但是忙碌许久一点收获都没有,赵奕征出事的前两日,他还捏着那些个收集来的情报看了又看,就怕自个有所疏漏。 这件事是墨石经手查办的,事态没有任何进展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赵奕衡那些个兄弟,不管在封地的还是在京都的,还是同样接手修缮大坝工程的,每一个瞧着都无甚嫌疑。 但是安王赵奕征没有被调查,赵奕衡也不叫人去调查。 所以当那些人都没有嫌疑的时候,赵奕衡的目光才回转到赵奕征身上,又联想着前些日子赵奕征对穆明舒无由来的排斥,他到底狠下心叫人好好查一番。 正所谓皇家没有血肉亲情,利益驱使的时候,甚个兄弟,甚个姐妹,都能在你背后插上一刀。 可赵奕衡的人才着手查赵奕征,他便突然病了,初初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奕衡心里想的却是到底是巧合还是? 至于这事到底是不是巧合也无从得知,可赵奕衡快马加鞭赶到湖州的时候,赵奕征却是真真实实的病了。 他面色灰拜,眼眶凹陷,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瞧着似乎进气多出气少,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一般。 方氏眼眶红肿面色憔悴,瞧见赵奕衡还掏了帕子拭了回泪,扯着面颊勉强笑道:“听闻弟妹大喜,恭贺你们,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又道:“弟妹可还好?” 赵奕衡并没有同方氏寒暄的打算,闻言点点头:“多谢三嫂,明舒甚好。”说得这一句便又问起赵奕征这病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头,赵奕征除了当年出得那一场事故而大病一场废了腿之外,这些年都极少生病,便是连风寒都不曾有的,况且他素来注重养生之道,天儿一变就要吃起药膳来,怎的无端端就一病不起了呢。 方氏也不晓得赵奕征怎的就突然病成这副模样了,头天两人还去湖州有名的地儿逛了一回,夜里回来还曾讨论第二天要去哪儿,哪里知道一觉起来他便叫不醒了,可鼻息同心跳又还有。 当时就叫方氏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几乎连外裳都还未穿好便赶紧出门着人请大夫。 这湖州的大夫都叫看了一遍,也没查出到底是何病因,既是寻不到病因,那么就连对症下药都不成了,那些个大夫一个两个的摇着头,叹一句:“恕老夫无能为力。” 还是驿馆里头有个伙计说,湖州城里头有个十分厉害的游医,医术十分高超,就是有点脾气。 方氏也是病急乱投医,哪怕是一丝希望她也要去试试。可她去了,那游医却说不看富贵人家,还请方氏回去。 她哪里肯放弃,夜半三更的跪在人家宅子外头跪了整整大半夜才等来那游医。 那游医叹一声:“痴人。”却还背着药箱同她回了驿馆。 可只看一眼他便冷声道:“我不给死人看病,准备丧事吧。” 原本还抱了一丝希望的方氏彻底懵了,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准备丧事了呢,她哭着求那游医好歹搭个脉,望闻问切看一回。 那游医却冷笑一声:“你瞧他面色发黑,嘴唇发白,身子发僵,无知无觉,哪里还用得找人救,只管备后事就对了。”说完便一甩袖袍走了。 赵奕衡问起这事来,她便也毫无保留的说得一回,末了又哭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说病倒就病到了。” 赵奕衡无视方氏的哭诉,蹙着眉头上前轻声叫了赵奕征两声,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珠儿都不曾动一下。赵奕衡握着他的手,状是无意的将手指搭在脉搏上,眉头越发蹙得紧。 他松开赵奕征,站直身子同方氏道:“三嫂,三哥这病只怕湖州这地儿的大夫不行,我看要不安排车船回京都吧,宫里头的太医见多识广,总会有知道这是甚个病症。” 方氏擦着泪,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打算,不管怎么样,总要回京试试才行。” 事儿敲定下来,第二日赵奕衡就送他们上了船,又拨了五十名护卫一路护送回京。 到底是多少年的兄弟,瞧见他这副活死人的样子,赵奕衡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目送船只离去他也红了一回眼。 赵奕征的事儿处理好了,赵奕衡又顺道去了湖州的大坝巡视了一番,又拟定湖州大坝的修缮工程这才回镇江去。 往日里头赵奕衡一回那方小院必定要去穆明舒那里磨一会,可今日他却事先去寻了温子然。 温子然正坐在自个屋子里头翻看医术,瞧见赵奕衡进来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赵奕衡却是一挥手,径直寻了地儿坐下,说起赵奕征这病来,他将赵奕征的病情形容了一回,这才又问:“你可晓得这世间可有这等病症吗?” 温子然整理好手上几本医术,沉吟半响才道:“你说的这个病症也不是没有,只是极少罢了,我虽然未曾遇到过,却也从闲杂的医书上看过。” 又道:“病人有生命体征,但是却犹如活死人一般,医术上曾说,这类病人犹如陷入深度沉睡一般,即便有药物对症下药也没办法灌进去,最后只能活活的饿死。” 赵奕衡听得心里一跳:“这么说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温子然摇摇头,转身去自个的装书的篓子里头翻出一本十分破旧的书册出来,翻到中间折起来的一页,指着上头写的给赵奕衡看:“这本书还是我觉得稀奇才留在身边的,不想今日却用上了。”又道:“这里头写的便是,如果病人生命力顽强,完全可以自个醒来。” 赵奕衡疑惑的看了温子然一眼,将他手上的医术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瞧了一回,这才叹口气,将书页合上,甚个也不说便离开了。 穆明舒正同春夏秋冬几个在屋里头挑花样子准备给未出世的孩儿做衣裳,一眼就瞧见赵奕衡颓丧的从外头来,那副模样还是自认识他到如今都不曾有过的。她眉头一跳,挥挥手叫春夏秋冬几个下去,这才亲自上前迎他,却叫赵奕衡反手扶着她往里头走。 穆明舒抿着唇一笑,这才正色道:“我听说你方才去哥哥那里了?可是三哥的病?” 赵奕衡心中郁结,进得屋里头就寻了位坐下,一把将穆明舒抱到自个的腿上,贴着她的后背搂住她,下巴却搁在她肩窝处,闷声道:“三哥这病不知有无得治。”又狠狠叹得口气,张了张口,到底甚个也说不出来。 穆明舒也不接话,只叫他挨着,她对赵奕征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但是自打一块来江南的路上,那份好印象便在途中磨灭掉了,对于他的生死她也不关心。 但是瞧见赵奕衡这般难过,她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劝得一句:“人各有命。“ 可不是人各有命,不然怎的小小年纪就废了腿,年纪轻轻的就要英年早逝。 赵奕衡也晓得这个道理,可到底还是颓废了几天,这才一头扎进修缮大坝的事情上。 穆明舒的害喜反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轻了,偶尔有兴致的时候还能出门逛逛,她在镇江的这些日子简直过得太舒服了,没有京都里头那些个算计,不用进宫请安,不用面对府里的侧室。 过完七月,大坝的修缮工程便要开始收尾了,赵奕衡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今日不是在这里明日就是在那里,一连许多日穆明舒都见不到他一回。 为着这事她还酸溜溜的抱怨一回,却叫赵奕衡搂着亲一回,笑道:“你且放心,等大坝的事处理好了,为夫就带你四处走走,总不会叫你白白来一趟江南的。” 所有的事情都在计划内顺序渐进的进行着,而那头查探紫鸢投毒的事也总算有了着落。 赵奕衡在书房听着墨石来报,气得一章拍断了办公的案几:“看来我还真是小巧他了,这几年本事见涨,心眼也多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睿王御用唇舌之战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怒火滔天起,远在湖广的靖王赵奕行却叫苦连天。 当初修缮大坝的工程是嘉文帝定下来的,便是何人要去哪里也是他直接分配好的。虽说做得事是一样的,可到底湖广不如江南舒服,彼时赵奕行虽当面不曾说出来,可背地却还是狠狠的骂了一回老头子偏心。 红花之事虽然一再断了线索,可赵奕衡下令不管花多少时间同精力一定要将这后面的人揪出来,这根毒刺只要一天不揪出来便一日叫他心神不安。他不怕人家对自个明枪暗箭,但是却受不了有人敢动自个的心头肉。 这事便一查就是一个多月,墨石将紫鸢去过地方,接触过的人,甚至说过的话都好生琢磨了一回,甚个线索都不放过,细细查下去还真个有了结果。 这人也不是别个,就是靖王赵奕行。 是以一连大半个月,湖广的修缮工程总是遇到不少问题,不是石头有问题,就是沙子有问题,不是材料有问题便是匠人亦或者是修缮计划有问题。 这些事都是赵奕衡差人从中做鬼,他也不藏着不掖着,摆明了就是叫赵奕行晓得是自个做的。他也不破坏大坝,只搞点小事出来,可偏偏就是那些个小事搅得赵奕行焦头烂额,恨不得叫自个分身了,每日歇在工地上才好。 不仅是他负责的大坝工程有问题,就是他在京都的靖王府里头也乱成一团,侧妃严氏仗着宠爱溺死了靖王妃所产的嫡子,那孩子还不足三个月,活活叫她丢进水盆里头溺死了去。 这事按着靖王对侧妃严氏的宠爱,以及靖王妃周氏的懦弱,定然是能压下来的。 可偏偏这一回周氏一点都不懦弱,将事儿摆到明面上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周氏的娘家联名上折子递到御前,要那严氏给个交代。 除了这事还有赵奕行门下的人仗着靖王的名声在外头作威作福,收受贿赂,逼良为娼这些个事儿全都叫言官给揭了开来,一一呈折子上去要嘉文帝处置。 嘉文帝如今身子不适,性情也不如以往好,看了这两份折子立马便龙颜大怒,一气之下又吐得一口血,拍着桌子怒道:“把那孽子给朕叫回来。” 那传圣旨的太监五百里加急,连马匹都跑死了几只,急赶急的到湖广宣了圣旨。 赵奕行气得肺都要炸了,一边怒骂那严氏不知收敛,又骂周氏不知好歹,还有门下的人也叫他在心里骂的狗血淋头,后头又想起这事定然都是赵奕衡搅出来的,又骂他心思歹毒。 实在是心里这口气难下,他竟然还连夜骑马去了一趟镇江,寻到赵奕衡就拿剑指着他:“有本事就来比试一场,在背后戳暗箭算甚个男子汉。” 赵奕衡挥退身边对着赵奕行拔刀的侍卫,勾唇一笑:“你也知道在背后戳暗箭算不得男子汉?” 赵奕行面色一冷,张了张口到底没说话,可一双眸子却十分凌厉。 赵奕衡将他的这些举动都看在眼里,只当他是因为红花之事而心虚,心头的火气便越发强烈,比起赵奕行做得事来,他真个觉得自己太仁慈,要不是穆明舒如今有身孕在身他不想做下杀孽,不然他赵奕行还真活不过今年。 他兀自撸了袖子,冷笑一声上前两步:“你不是说比试一场吗?来啊……”说着挥着拳头就冲赵奕行面上揍去。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自是比一般男子的气力要重上几分,一圈下去就打得赵奕行直流鼻血。 赵奕行压根就没想到赵奕衡会真个下这种死手,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还有点懵,却还晓得在赵奕衡再次出手之时与他对招。 “你疯了,我们到底是兄弟一场,此番要是顶着伤回京,父皇能绕过你吗?”赵奕行根本就不是赵奕衡的对手,在加上赵奕衡怒火未灭,招招又都下了狠手,赵奕行根本只能略作防御,没有回手之力。 赵奕衡面上一片寒意,吐出来的话也是冰寒阴冷:“你如今晓得咱们是兄弟了?”又道:“你觉得我要是把你做下的事儿挑到父皇跟前他能饶了你?” 赵奕行心里有鬼,不敢回声,只恶狠狠的道一句:“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对……” 这事传到穆明舒耳朵的时候,她将将才起身,闻言吓得一跳,继而又展颜一笑,不做理会。 问夏还有些担忧的提醒:“咱们王爷会不会真个把靖王打死?” 穆明舒从妆匣里头挑出一支玉簪绢花在发髻上比了比笑道:“你放心吧,我们爷那么知晓方寸,定然不会打死他的,顶多也不过打个半残罢了。” 赵奕衡到底没有把赵奕行打得半残,但也打得他内伤,叫人抬进马车上头这才赶着回京去了。 赵奕行晕倒之前还在想,他是真个不晓得他这个五哥竟然是这样狠辣的角色,不然他定然是不会去招惹他的。 夏日已过,秋意来袭,江南这边的大坝工程基本都已经完了。自开始修缮大坝一直到如今,一整个夏日都晒得要命,连雨都不曾下两场,赵奕衡在外头奔西跑,晒得跟个黑猴子似的。 穆明舒有回替他搓澡还道:“还说有水灾呢,我看旱灾还差不多。”末了又笑:“你如今这样子只怕回得京都都无人认得了。” 赵奕衡也哈哈笑,抬起晒得乌黑的手臂一把就将穆明舒箍到跟前,贴着她的耳朵小声:“没事,娘子便是不认得上头定然也认得下头。” 穆明舒脸儿一红,挣脱了他,将巾子一甩,骂得一句:“不正经。”这才扭着腰走开。 话说赵奕行回到京都就在御前受了数落不说,就是在湖广立下的功也不能抵过,还叫嘉文帝一气之下打发到了封地去。 打发到封地是甚个意思?如今嘉文帝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了,儿子们都争着留在京都,哪怕不给差事好歹也能混也眼熟,这要是打发到封地去,何年何月能想起你。 又说赵奕行叫打发去了封地,京都里头的几个兄弟,除了未成年的以及活死人的赵奕征,其他几个又为着湖广修缮大坝的事忙碌起来,且不论这事算不算得自个的功,便是去湖广走一趟,这兜里也要鼓鼓的回来。 可偏偏那些个擦拳磨掌的没一个叫嘉文帝看得上的,心里叹得一回,还下了一道旨意将赵奕彴唤去湖广。 赵奕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接到旨意,只带了个小斯立马就动身,他本就是有本事的人,此番又存了心思要展现出来。再加上湖广那头被赵奕衡搅出个烂摊子,他一到湖广大张旗鼓的收拾一番,反倒体现出了自个能力。 穆明舒听着信儿,倒不关心他是不是有能力,却是问道:“你可晓得他带的小斯长甚个模样?” 赵奕衡拿眼斜她:“你管那许多作甚。” 他便是晓得也不说,要知道上回杨晋之死查出来之后,穆明舒可是送了几个俊俏的男女去了赵奕彴的封地。他后头还打听了几回,那些个男男女女都叫赵奕彴享用了,不仅享用了,还宠上了天,直把宸王府搅得乌烟瘴气。 如今穆明舒正值孕期,他可不想叫她听得这些个污言秽语,没得把腹中的孩子给影响到了。 可赵奕衡不说,穆明舒也想得到,她放在赵奕彴府上的那些人虽没有时常同她联系,但偶尔也会有消息传来,那赵奕彴的身子如何衰败,药瘾如何之大她都是晓得的。 她勾着唇儿,兀自一笑,这人啊,活着比死更痛苦才算是报复。 赵奕衡瞧她那阴森的模样就忍不住打颤,一把搂住她,直往她怀里拱,他为了大坝的事可是连五姑娘都少用了,此番闲下来了,身子里头的火气还越发旺盛起来。 穆明舒叫他拱得面色发红,直拿眼儿瞪他:“你正经着点呢,如今还是白天。” “嗯,为夫正经着呢。”赵奕衡抬眸,一瞧见穆明舒那粉透的耳垂,越发忍不住口干舌燥,到底忍了忍,忍不住了这才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屋里头去。 穆明舒羞得不得了,便是骂他还不敢叫外头的丫鬟听见,只得提着他耳朵小小声道:“没个正行。”又道:“我如今还怀着身孕呢。” 穆明舒如今将将四个月,虽然容貌同身型都无甚变化,可腹部已经微微鼓起,哦,还有凶前两只兔子,比以往又长大了不少。 赵奕衡自是晓得她有了身孕,可到底耐不住,轻轻把她放在床榻上,低着头就亲了上去。 到底旷得久了,穆明舒也是叫他一点火就烧起来,两人紧紧贴着搅得舌头发麻了,身上又出了薄汗这才停下。 赵奕衡摸着她凶前两只兔子,下头的火苗越发旺起来,隔着衣裳料子磨了又磨,这才哑着声道:“上回为夫的表现,娘子是否还满意?” 穆明舒本就面色通红,此番叫他一说,便更加红起来了,说的上回是哪回? 便是他屈尊降贵用唇舌帮她的那回。 第一百二十四章:睿王浅笑大开眼界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面上不说,可赵奕衡却是能从她的反应中晓得到底好不好的,他眉头眼梢都是笑,轻轻咬在她耳朵上头笑道:“你不必害羞,我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便是有甚样的体会自是要说出来。” 顿了顿又道:“便是这个不好,我们下次再换个好的便是。” 穆明舒同他做了这几个大月的夫妻,自是亲密无间的,却依旧有时候听到赵奕衡的话,心头乱跳。 她轻轻推了赵奕衡一把,耳根越发红,声音里带着su人的软糯:“整日里头没个正行。” 赵奕衡听着这声儿别提多舒畅,磨了又磨:“娘子上回同为夫来的也甚好,那感觉……” 说的可不就是上回穆明舒破釜沉舟那招,那个是从刘氏掏来的红册里头学来的,她当初也是花了不少时间说服自个放低姿态,此番一说便是叫她无地自容,虽不觉得后悔,可到底有些难为情。 赵奕衡侧眸瞧着穆明舒通红的面颊,还依旧磨了几下,又委屈又哀求的道:“娘子,为夫屋里头连个丫头都没有,又旷了这许多日,就许一回可好嘛~” 穆明舒眼儿一瞪,作势生气的鼓起嘴儿:“你这是埋怨我没给你准备丫头是吧。” 还别说这模样真个似生了气一般,赵奕衡也晓得自个说错了话,忙陪着笑腆着脸道:“哪里就是这个意思,为夫就是想多跟娘子亲近亲近,正所谓不亲不近是不是,为夫虽然同娘子又亲又近,可还想更亲更近不是。” 穆明舒叫他这副说辞逗得噗哧一笑,伸手点点他额头:“就你歪理多。” 瞧见她笑了便也不是甚个大事了,赵奕衡嘿嘿笑着探进她衣裳里头,直弄得穆明舒哼哼这才软着声道:“娘子,你看看,咱们,往后头……” 穆明舒叫他磨得整个人无了气力,贴着他还觉得跟火炉似的,最后才扯着他的衣襟点点他结实的胸膛,趁机道:“不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走走么,怎的一直没兑现。” 赵奕衡苦着脸:“娘子如今可是为夫的祖宗,出门甚个的自是要细细打理好,连马车甚个的都要叫人重新做。”眼瞧着穆明舒忍住的笑意,又道:“为夫还想着带你去苏州瞧瞧那边的铺子呢。” “这还差不多。”穆明舒扬起下巴,满意的点点头。 赵奕衡却越发将她搂得紧,贴着她的肩头轻轻咬出一个印子来,还依旧磨她:“那娘子,为夫如今可要怎么办,箭都搭在弦上了,可不能叫为夫憋回去吧,不然日后可如何是好。” 穆明舒闭着眼儿不理他,却又耐不住他不停的磨呀磨,把自个也磨得没了脾气,到底声若蚊呐的应得一声。 赵奕衡心头一喜,正兀自准备起来,就又听穆明舒道:“不过得夜里头。”她指了指外头大亮的天,不管怎样都要等到天黑。 这一条是怎么也不能退让的,赵奕衡磨了半日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可穆明舒就是不许。 眼瞧着如今才不过将将未时,到得夜里最少还得等几个时辰,赵奕衡连声叫苦,却还不得不先压制气性,到夜里再说。 穆明舒抿着唇笑,轻轻喘他一脚:“你快些出去忙吧,我还要睡会呢。” 她伸出的小脚叫赵奕衡一把抓在手里,他含情脉脉的瞧着穆明舒,低头在她脚底挠了几下:“小东西,总归有你求饶的时候。” “谁怕谁。”穆明舒眉眼含笑,面上越发通红,又踹了他一脚,这才赶紧钻进被窝里头。 赵奕衡哈哈大笑,举步离去,出了屋子这才又想起甚个,转身回走两步同站在廊下的问秋道:“你夜里早些准备晚膳,爷今儿个要早些陪夫人用膳。”说着还冲她一笑,这才抬步往外头走去。 问秋素来性子内敛,话儿也少,除了几个姐妹也不爱同别人来往,突然见赵奕衡往自个来还突然有些紧张。 可听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与急促,却又忍不住抬头看着他,长眉入鬓,凤眸狭长,眼角眉梢带着春意,那一笑更是如三月春风般和煦。 问秋蓦地觉得脸红心跳,说不出甚个滋味,便是连话也忘记回,只眼睁睁的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 问春从屋里头出来瞧见她这副呆愣的模样,拿手肘撞了撞笑道:“你作甚发呆?” “没有。”问秋忙敛神,低着头讷讷的道:“王爷叫奴婢今儿个早些准备晚膳,他说晚上要同王妃一块用膳。” 问春一听也红了脸,也不说甚个便捂着唇笑着走开了,又无甚大事,作甚要早些用膳?瞧着这位爷对自家姑娘的宠爱便晓得是甚个事体了。 问秋叫赵奕衡那个笑闪得心里发慌,待进了小厨房这才安定下来,她将厨房里有的菜都点了一回,这才想着夜里要烧那些个菜式,眼瞧着天色还早,她还是动手准备起来。 赵奕衡是酉时回来的,神色愉悦脚下生风,瞧见规规矩矩站在廊下的问秋还问得一句:“问秋,晚膳可准备好了?” 叫这位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的爷记得自个的名字,对问秋来说十分荣幸,叫她一颗心忍不住狂跳不止。 她低眉敛目的对赵奕衡福了一礼:“准,准备好了。” 赵奕衡心头大悦,咧嘴一笑:“好,去墨石那领赏。”说着便大步跨进去。 问秋也不知怎的,目光鬼使神差的随着他的脚步进到屋里头去,直到瞧见他进了内室这才收回。 问春从茶房里头出来,捂住唇儿直笑:“爷回来了吧,我听见他同你说话了。” 问秋点点头没接话,只道:“我去厨房了。” 穆明舒正在屋里头瞧医书,自上回红花一事出来,她也捡了几本书来偶尔瞧瞧,见赵奕衡进来还笑得一回:“哪有你这样的主子,平白的叫下头人笑话。” “晓得又如何,便是晓得也不敢说。”赵奕衡可不管这些个,他如今火气大着呢。 他坐到穆明舒身旁,将脑袋凑到她颈窝处,喷出来的热气都打在穆明舒的面上,麻麻痒痒的,叫她面色一红。 赵奕衡到底心痒,伸手就在她那对长大不少的兔子上捏一把,弄得穆明舒羞红了脸,直拿眼瞪他:“没个正行。” 来来去去都是这两句,赵奕衡只管嘿嘿笑,凑过嘴就在她面上亲一口。 摆好菜肴的问秋正撩了帘子叫这两人用膳,不想就瞧见这一幕,吓得叫一声忙退出来,红着脸捂着乱跳的心口半响才道:“爷,夫人,用膳了。” 穆明舒听见问秋那一声,还责怪赵奕衡一回,却叫他搂着啃了一遍这才道:“丫鬟就该有丫鬟的规矩,甚个许她不出声就进来了。” 穆明舒窝在赵奕衡怀里,喘着气儿道:“你可莫要动我的人,便是不守规矩那也得我自个管教。” 赵奕衡自是不会同她管教那些个丫鬟,以他的手段那些人到他手里的时候便是犯了大事,就是不死也得剥成皮的。 两人又闹了一会,问秋在外头都站得脚发麻这才听到赵奕衡道:“拿进来吧。”他说着还冲穆明舒一笑:“今儿个天凉,在屋里头用膳暖和。” 穆明舒拿眼瞪他,兀自去了屏风后头整理衣裳。 问秋将那些个膳食重新装进膳盒里头,这才捧着进屋重新摆上,也不敢抬头,摆完就匆匆走了。 赵奕衡早早就叫人把屋里头的地龙烧起来了,如今虽还不见很冷,但是总归怕冻着穆明舒。此番屋里头没人了,他的心思又动了起来,抬步就往屏风后头去。 吓得穆明舒一跳:“你,你怎的就进来了。”她正觉得屋里头热,准备删减衣裳呢,忽一见他带着贼笑在身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赵奕衡嘿嘿笑,上前两步三下五除二的就给穆明舒整理成自个想要的样子。 穆明舒咬着牙直瞪他,红着脸,双手交叉在身前也不觉得冷:“我要用膳了,快把衣裳还来。” “屋里头这般热,穿多会热坏的。”赵奕衡眼眸转了转一把将穆明舒抱起来:“为夫喂娘子用膳便是了。” 不得不说,赵奕衡的确是个不要脸的,面不改色的抱着穆明舒坐在自个身上,一只手搅乱一塘春水,一只手还夹菜准备送进她嘴里。 这番作态,穆明舒哪里还吃得下去,索性丢开那个害羞的心态,主动起来,却叫他心思越发活络。 “为夫瞧着娘子似乎无甚胃口?”他笑得两只眼儿都眯成一条缝了,不等穆明舒回答,手上一用力便托起她。 穆明舒勾着他的胳膊咯咯笑,任由他抱着:“太油腻了,真个无甚胃口,想吃点清淡的。” “为夫也想吃些清淡的。”赵奕衡贼笑一声,夸张的夸得穆明舒一回,心里越发得劲。 穆明舒知道赵奕衡不要脸,可也不知道竟然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原来有些事儿竟然还能一块来,真个叫她大开眼界一把…… 第一百二十五章:良缘难结江南大水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江南修缮大坝的工程彻底完工,赵奕衡写了折子快马加鞭送回京都,人还留在江南听候差遣。 这段时日他也无事可做,真个差人坐了一顶十分稳固的马车同穆明舒一块游江南。 如今天气也将将好,不冷不热的,外出游玩自是再合适不过。 因着穆明舒有身孕,马车即便做得再稳固也还走得十分慢,慢慢从镇江出发,然后寻着杨清河曾经说的的那些地儿去游玩一回,又挑了当地有名的吃食都一一试了。 穆明舒每日只管吃喝玩乐,末了心底直叹:怪不得人人都说江南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如此过得五日才到苏州。 杨清河一身俊俏的男装骑在马背上,立在城门口迎他们,因着到的时候将将好是中午,也没有去铺子里头,却一路带着他们去当地的有名的酒楼里头用膳先。 穆明舒瞧着她这一身俏儿郎的打扮还笑:“你一会可莫要同哥哥走一块,这要叫人瞧见了,指不定说你们有不良嗜好呢。” 杨清河平日里头出门为了不叫人欺负,大多时候就扮成男子,因着今儿要骑马出门,自也觉得这样的装扮再合适不过,叫穆明舒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后悔起来了。 她回苏州之后,便一直都未曾再去了镇江,便是账册甚个的,也不过拖人带过去的。 这阵子以来虽然未曾同温子然见过面,可信却是通了不少。起先还是温子然每日里头写些趣事,托人捎点东西给杨清河,但她从来都未有回信,那些个东西却叫她细细珍藏起来。 如此整整一个月,都没叫杨清河有所作为,直到她自个感染风寒,卧床不起,温子然快马加鞭从镇江而来。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就哭:“你还要不要我,我知道错了……” 那些日子她烧得糊涂,身子又虚弱,却整日整日的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越是回想,便越是怀念,越是厌恶如今的自个。 她那么喜欢温子然,那么费尽心思想要同他在一块,却最后因为自个死去的娘,巴巴放弃他,她的心叫刀子戳得血淋淋的,还只能自个受着。 她恨,她恨那些个罪孽为何自个要背负,为何要叫自个痛苦。 当她看见温子然的时候,她到底没有忍住,她后悔了,后悔将他拒之千里,后悔将他埋在心底,她还是想要同他一块的,她还是想要同他白头偕老,生儿育女的。 温子然闻得这句话,心疼得不的了,一下一下拂着她的背,温言细语道:“清河,能娶你是我的荣幸。” 可杨清河听的这句却是哭得更加厉害,直到哭得累了这才在温子然的怀里睡去。 虽然杨清河病得糊涂,可她醒来时却还将那事儿记得清清楚楚,透过大开的窗柩看着在廊下慢条斯理熬药的温子然,心里的那些委屈不甘俱都散了。 这两人终究是和好了,温子然在苏州的那些日子,对杨清河体贴细致,事事俱到,还叫芝兰笑了一回:“姑娘早些应下,又何必多吃那些个苦头。” 杨清河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温子然身上,到底勾唇一笑,有些事不经历你便越发不晓得对自个有多重要。 温子然在苏州并没有待多久,待杨清河的病一好,便又赶回镇江,临走前,他搂着杨清河亲了一回,总算一饱相思之苦。 “等睿王回京的时候,我们便一块回去吧,不早一点将你迎进门,我这心里始终不安心。” 杨清河羞怯的点点头,轻轻应得一声:“好。” 经历那许多变故,将自个锁在阴暗角落里不出来的杨清河,总算叫温子然打开心扉,变回了原来的她。 阳光爽朗,真实不做作,她想温子然了,便写信告诉他,她吃到好东西的时候,想分享给他,也会写信告诉他,便是落叶飘零,捡起一片好看的叶子,也要塞进信里头给他梢过去。 温子然或许每日不止收到一封信,多的时候还有五六封,这事还叫穆明舒拿出来笑一回:“果然是大家小姐,都不知晓捎信件也要银两的么?” 说归说,可瞧着他们现在这样的状态是十分替他们高兴的。 杨清河为着今日穿男装的事,别扭了半天,最后几人一块上酒楼用膳的时候,瞧着赵奕衡扶着穆明舒走在前头,还特特拉着温子然问一回:“你不会介意我着男装的哦。” 温子然还以为她拉着自个有何事呢,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我晓得你是女子便好了,作甚要在乎你是不是着男装。”顿了顿他又怕杨清河理解不了,又道:“你甚个样子我都是喜欢的,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衣衫,哪怕你往后穿着粗布衣裳,我也不会为着这个而去介意。” 温子然瞧着木讷,可真要说起这些个甜言蜜语,只怕也不输赵奕衡。 杨清河听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就挽着他的胳膊,还真个引来其他人的侧目。温子然无奈的摇摇头,任由她挽着,两人并肩而行。 用过了膳,杨清河又引着众人去两间铺子里头,穆明舒瞧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货品直咋舌,可更咋舌的却是杨清河竟然都记得那些货品的名称,好坏,以及价钱。 赵奕衡也还跟着笑一回:“我瞧清河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杨清河嘻嘻笑:“我也觉得。”又道:“我还打算到时候把苏杭的绸缎运到京都卖,还想有闲钱了自个能开个药铺。”说着这话的时候,还特特看了温子然一眼。 却叫温子然耳根发红,这话杨清河也在信里头跟他说过,她说:“日后我们成亲了,就开个药铺,你在前头坐诊,我就在后头煎药。” 穆明舒侧眸瞧见温子然发红的耳根,也促狭道:“那倒是好,日后你们成亲了,有个稳定的地儿,也不用四处周游了。” 温子然这会不止耳根红,就是脖子也跟着红起来了。 看了铺子,杨清河还叫穆明舒查账,却叫穆明舒手一扬:“无精力,今儿个先回去歇着,改日得空了再看吧。” 杨清河也不勉强,只将账本好好收起来,又引他们去新买的院子歇着。那院子是拿苏州这两间铺子的盈利给穆明舒买的,同镇江那头租的院子差不多大,却十分精致。 穆明舒只瞧一眼便十分喜欢:“还是你懂我。” 安置好穆明舒同赵奕衡,杨清河又说起苏州以及苏州附近那些值得去的地儿,还有那些个好吃的特产。她去得地方多,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叫穆明舒向往不已,急急的定下行程,只等天一亮就出发。 可到底天公不作美,第二日是个雨天,细雨蒙蒙的,并不适宜出行,穆明舒眼巴巴的望着外头的天色还同赵奕衡商量:“雨势也不大,要不我们还是去走走吧。” 却叫赵奕衡一口就拒绝了:“不可,你如今大着肚子,外头天色不好,万一路滑可怎么办?” 瞧她一脸的生气,复又哄道:“娘子,等天儿好了,为夫绝对不拘着你,乖了啊。” 穆明舒又问“那什么时候天儿才好呢?” 这天儿一下起雨来,便是许多日子,起初还是蒙蒙细雨,待过得两日便是小雨,再是中雨,大雨。 穆明舒望着那个不争气的天儿,只拿眼瞪赵奕衡:“你说的好天呢?你说的好天呢?” 赵奕衡只得摸着鼻子笑,又附小做低哄了又哄这才叫穆明舒微微消了气。 如今天儿下起大雨来,赵奕衡确是忙了起来,除了每日要接见那些个各地方的官员,偶尔还要外出巡视大坝的情况。 大雨一连下了三日,河道里头的河水涨了好几尺,赵奕衡便更加忙了,不仅叫各方做好水灾防御准备,还要四处看看有无因雨水而导致百姓房屋坍塌的情况。 穆明舒自个只能留在屋子里头,哪也不能去,索性同杨清河两个人把两家店铺的账单给盘查了一回,两人没事又坐在一块商议拿那些盈余的银两做些甚个。 杨清河心里早就有想法,说了许多,最后才道:“我还是想开间药铺。” 叫穆明舒噗哧一声笑出来:“你且放心,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我送间药铺给你们。”她拿眼揶揄的看着杨清河笑道:“你想要在哪里开?苏州还是京都还是哪里?” 杨清河叫穆明舒取笑,羞得面色通红,却还笑道:“我也还不晓得,还未同子然哥哥商议过呢。” “那就赶紧去商议。”穆明舒捂唇大笑:“不然你们到时候说成亲就成亲,我都没办法提前准备。” 杨清河还真个赶紧去同温子然商议这事了,却把温子然闹得大脸红,对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杨清河同温子然还未商议个章程出来,穆明舒却是突然发起慌来,一连许多日,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心慌的厉害。温子然替她把了一回脉,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穆明舒自个也说不出来,直到那日大雨赵奕衡披上蓑衣出门巡视大坝,不过一个时辰,她坐在院子里头都能听见外头惊呼的乱叫声。 “发水灾啦!” 第一百二十六章:祸水无情京都事变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彼时穆明舒正躺在摇椅上头看闲书,闻得这一声整个人惊站起来,不住的唤春夏秋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问夏赶紧从外头进来,安抚道:“问冬去打探消息了,夫人莫急。” 穆明舒那心慌了许多日的毛病终于没有了,可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担心。她没有等来问冬,却等来了披着蓑衣的温子然。 温子然显然是急匆匆而来的,身上穿着家常的长袍,外头套着厚厚的蓑衣怎么瞧怎么怪异。 他见了穆明舒也不说别的,只道:“大坝崩了。” “什么。”穆明舒吓得后退一步,叫问夏扶住,捂着心口半天才缓过气来:“不是才修缮好,怎的就崩了。”顿了顿又想到温子然怎么会知道,复又道:“哥哥快些去瞧瞧到底甚个回事,他,他早上还说要去大坝巡视一下,怕雨水太猛了。” 温子然蹙着眉头一点头:“我正准备去。”又安抚她:“你且放心,睿王吉人自有天相。” 穆明舒瞧着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伸手摸着已经五个月的肚子,心中不住默念:赵奕衡,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一定要平安归来,我跟孩子还等着你。 晨间穆明舒还给赵奕衡亲自披了蓑衣,送他离开,却叫他走出去复又转回来在穆明舒的面上亲一口:“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穆明舒刮着脸皮子笑他:“都要当爹的人来,还总这般没羞没臊的。” 赵奕衡哈哈笑,复又搂着她啃了一回这才大步离去。 如今大坝崩了,城里头都这般慌乱定然是淹进里头来了,也不晓得他刚好在大坝到底有无避开。 问冬出去打探消息,大半个时辰后才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头发都黏在面上,瞧着无比狼狈,如今已是十月初,天儿有些冷了,他站在廊下瑟瑟发抖,也不进屋,只道:“夫人,爷着人传话回来了,让您待在家里哪也莫去。” 穆明舒从屋里头冲出来,急急问道:“你可见着他人了?” 问冬摇摇头,又道:“外头乱得狠了,夫人千万莫要出去。” 可不是乱得狠了,靠近大坝的几座村子一息间就淹没了,里头的人有无逃出升天的都不晓得。城里头虽然不至于叫洪水淹了,可到底地势低的地方水深两尺寸步难行,闹得人心惶惶的。那些个平头老百姓好些都收拾家当上山避难去了,街道上乱成一团,方才她就是叫那些人挤得不得不随人流行远些。 穆明舒咬着唇,想着赵奕衡既然能差人来传话,定然是没事的,她思忖半响这才叫问冬赶紧下去换衣裳,又叫问春把杨清河请过来。 赵奕衡同苏州的官员在府衙商议了一些事这才一同去巡查大坝,查探水深,对于抗洪之事赵奕衡虽然是做足了准备的,可他更放心的是刚修缮过的大坝。 那大坝的用料都是他亲自监督着的,万不会出现偷工减料的事儿,此番便是洪水来了也定当扛得住。 可他万万没想到大坝居然会出事,眼瞧着那些滚滚而来的大水覆盖庄稼,淹没村子,那些叫大水冲走的人一一从自个眼前飘过,而他只能站在高高的灯塔上看着,甚个也做不了。那些个生命叫自个亲眼瞧着他们流逝而去,心里那种悲伤难过叫他一个大男人忍不住红了眼。 所幸的是,他同那些官员所立的灯塔是十分稳固,便是这样大的水也未曾冲垮。 温子然到的时候,赵奕衡已经组织船只救人了,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划着小渔船,手里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瞧见有幸存者便赶紧拉上船来,这一幕叫温子然不得不叹一句,他能叫穆明舒喜欢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赵奕衡显然也看见温子然了,待温子然的船只一到,他便将手里那个孩子交给温子然,他所乘的小船上头已经有了四个人,人人蹲在船只上瑟瑟发抖。 “府衙还没淹水,你将这些人先送去府衙里头,顺便替他们瞧瞧。”又道:“倘若一会府衙淹水你便要做好准备将这些人转移到山上去。” 温子然点点头,五味杂陈的看着赵奕衡,到底只说得一句:“你万事小心。” 赵奕衡唇瓣都冻得发白了,闻言一笑一头扎进水里头,不多时又从里头捞出一个孩子递给温子然:“还有气。”说完这句便又扎进水里挺起几个浪花便消失不见了。 温子然带着那些被救上来的幸存着急赶急的到府衙,里头已经或坐或躺的有许多人了,他眉头一蹙将那些人先安置好,这才一一替那些难民看诊。 杨清河穿着男装,随车送来了许多衣裳,还架起了锅熬粥,这些的物什都是方才临时花高价钱买的,成衣店里头的衣裳几乎叫她买空了,粮食也管够。 她见了温子然还道:“我请了几个大夫来,药材也管够,外头也架了锅开始熬姜汤,你一会记得乘一碗来喝了。”说得这句便又去忙起来了。 温子然点头,也顾不上杨清河,一通忙碌下来,抬眸就看见杨清河笨手笨脚的抱着个孩子喂粥水,瞧着她眉眼温柔轻轻的逗那孩子笑的模样,叫温子然心里一暖,唇边勾起笑意。 赵奕衡那头从早上出去,半夜都不曾回来,他不仅要搜救幸存的百姓,还要安抚他们,寻地儿安置他们,确保他们不会再受第二次伤害。 府衙里头已经满满当当的安置不下了,要不是穆明舒及时叫人把自个铺子的仓库清空,把人安置到那儿去,只怕到了下午府衙里头连站脚的位置都没有了。 苏州的大坝出了问题,还得写折子快马加鞭往御前送,这事便是如何都不能藏着掖着的。 可不止苏州这头,就是镇江,湖州,好几处地方的大坝都崩了,整个江南大面积的受水灾,死伤的灾民一时间都无法统计。 赵奕衡总算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一连许多日,前往各处大坝查看原因,可那场大水来得甚是凶猛,便是有甚个证据也叫抹干净了。 便是证据寻不到了,赵奕衡也不纠结,只管先坐好水灾后续工作。 折子递上御案,嘉文帝气得气血翻涌,此番水灾甚是严重,死伤更是不计其数,那大坝新修缮好就崩了,论谁都会把问题想到赵奕衡身上。 在他的众多儿子当中没有几个能入他眼的,赵奕衡能入得他的眼自有赵奕衡的本事,却没想到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兀自捏着折子狠狠摔在案几上:“孽子,当朕死了吗?” 可他再生气,这时候也不是论罪的时候,还得先拨下银两下去将事儿处理好,到底是民生重要。 上头的银两还没到,赵奕衡便是有心拿自个银两出来填补也不敢,要是真个拿出银两来补便是坐实了偷工减料,贪污银两的罪名。可如今那些个百姓家破人亡更是可怜,还得叫穆明舒贱卖了两间店铺跟货物才微微缓一时之急。 穆明舒自是体谅他的,卖了铺子也丝毫不心疼,还从自个的体己银子里头拿了许多出来叫他先用着。 赵奕衡搂着她,在她颈窝蹭了又蹭,保证道:“真不愧为夫的娘子,娶了你真是为夫天大的福气。”又道:“你且放心这些个为夫到时候双倍还给你。” 穆明舒嗔怪一眼道:“先把百姓都安置好再说吧,那些个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有便最好,没有也无事。” 洪水整整三日之后才开始退潮,天儿一改那许多日的大雨,竟然挂起了和煦的太阳,叫人丝毫看不出那些天居然下了那么多天的雨。 被淹没的村子也重见天日,许多房屋已经坍塌,叫泥土埋在下头,挖开废墟还能寻到一些来不及逃生而丧生在里头的百姓,那些个尸体叫洪水泡得发白,挖出来的时候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赵奕衡着人一家一户的将尸体都刨出来,清点人数,最后才将那些尸体一把火一块烧了,那些个存活下来的,围在外头看着滔天的大火,哭得甚是凄厉。 那大火里头有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家人,甚至孩子,头天还在一块吃饭说笑,第二日说没就没了,只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就这样天人永隔了,可不是叫人哭断肠。 赵奕衡也不好受,不管大坝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可那些人确实是因为自个的过失才死的,倘若他将大坝看紧着点,也不至于叫他们这样家破人亡。 穆明舒晓得他心头不舒服,只叹气陪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这事还没过,京都那边的睿王府又快马加鞭的送信过来了,信是叫赵奕衡的手下送过来的薄薄一张纸,一展开便是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不用猜都晓得定然是苏若兰写的,语气平淡,说的内容却是叫穆明舒心头大跳。 她出走江南之事到底没能兜住叫朱皇后发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明舒回京府衙刺客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叫赵奕衡带着离开京城之时,苏若兰在府中给她做掩护,对外宣称睿王妃病了,还同宫里头递了话。 朱皇后本就不喜欢穆明舒,晓得她病了还兀自乐了一回,暗地里还咒她早死早超生。如今嘉文帝身子不适,也懒得管她,她得了空便宣苏若兰进宫叙话,说是叙话不过是高明点的挑拨离间,处处将穆明舒拿来同苏若兰对比,还不是存了心想叫苏若兰心生不忿好给穆明舒寻晦气。 可苏若本来就是聪明的,朱皇后的那些个心思她又怎会不知,她的心不在此处,便越发瞧得清楚明白,任那朱皇后说得再多,她也不过点头应是,回头便不当回事,甚个都不作为。 苏若兰的不作为叫朱皇后气得要死,暗地里不住的骂她不争气,可明面上却又时常宣她进宫洗脑。 后头真个觉得她是榆木脑袋了,这才气得一回,把心思放到穆明舒身上。众位皇家儿媳进宫来请安的时候,她就明里暗里的说穆明舒不懂事,又不是病得要死了,连着这许久都不进宫来请安,没个王妃的样子。 她巴望着这话能传到穆明舒的耳朵里头呢,可穆明舒远在江南哪里听得到,便是那些个好事人传话也不过到得苏若兰的耳朵里。 苏若兰嗤笑一回,也不理会,只管该如何就如何。 朱皇后那话传下去许多天,也没见穆明舒进宫请罪,顿时怒火攻心,亲自派了嬷嬷下去又请了个太医一道去睿王府,非要看看穆明舒是不是病得快死了。 苏若兰早就晓得会有这一遭,早早就做了安排,一进墨韵堂,里头便散发着各种药味,光闻着都觉得苦,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她亲自迎了那宫里来的嬷嬷同太医进得屋里头。 屋子里立了屏风,丫鬟便穿了穆明舒的家常衣裳,带着面纱,隔着屏风伸只手出来叫太医摸脉。 那嬷嬷却趁机请安,想借着朱皇后的势数落穆明舒一番,结果却叫那丫鬟不住的咳嗽给堵了回去。 那丫鬟吃了絮乱脉搏的药物,叫那太医一边摸脉一边蹙着眉头,直捏山羊胡,最后才说得一句:“真是怪了,老夫还是第一回瞧见这样奇怪的脉象……” 嬷嬷还当穆明舒得了肺痨,吓得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不大敢,只等太医诊完脉,飞也似得急赶回去同朱皇后复命。 朱皇后听了心腹嬷嬷来报,还疑惑的问得一句:“真的病得要死了?” 那嬷嬷夸张的道一句:“可不就是,奴婢瞧着她似乎都要把飞给咳出来了,那太医又说脉象极差,眼瞧着就不大好。” 朱皇后冷笑一声:“死了才好,跟她那个死鬼老娘去做伴再好不过。” 苏若兰送走了朱皇后派来的人,狠狠的松口气,以为这事便是揭过去了,不想过不得两日朱皇后便又宣她进宫,劈头盖脸的将她大骂一顿。 “那贱人到底给了你甚个好处,竟然叫你这样帮她遮掩。”朱皇后知晓了穆明舒不在京都的事儿,气得肺都要炸了,直戳着苏若兰的脑袋骂:“你是蠢的还是傻的,本宫如此对你,你竟然还伙同外人来欺骗本宫,你太叫本宫失望了。” 苏若兰跪在地砖上一声不吭,朱皇后既然晓得这事了,便是她找再多的借口也是徒劳,索性低眉敛目只管叫朱皇后骂。 朱皇后拿她当筏子处处要同穆明舒做对她也晓得,她对这种行径很不屑,可又不能反抗,只能以软对硬。 朱皇后骂的口干舌燥了,眼前这人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便越发叫她生气,一甩袍袖冷笑道:“你有本事,看来本宫小巧你了。” 又道:“你也不想想,以你的家世能嫁给睿王当侧妃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如今自视清高,不屑争宠,往后有得你后悔的。” 苏若兰安然无事的出了宫,可随即朱皇后的懿旨也从宫里头出来,直达睿王府,叫她困在府里头再不许出去。 同时朱皇后的斥责的懿旨也一路下发去江南,她倒是想知道这个懿旨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她穆明舒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穆明舒接到苏若兰的信是在懿旨到达之前,她略一沉吟便吩咐春夏秋冬赶紧收拾行囊,自个揣着信儿去同赵奕衡说一声。 赵奕衡正忙得焦头烂额,听闻此事叫揭发出来,紧蹙着眉头良久才道:“也好,你同清河先回京都去,我这儿事乱只怕也顾不上你。”又道:“朱皇后自来是巴不得天下大乱,到时候她说了些甚个,你也莫往心里去。” 穆明舒又怎会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赵奕衡做事一向心思细腻,此番不仅大坝出事,自个到江南的事也叫抖了出来,定然是有人从中做鬼,摆明了就是要跟睿王府过不去。 此时此刻自是关键时候,她定然不会任由自个的性子平白给赵奕衡添麻烦。 既然事儿决定了,穆明舒收拾好东西,第三日便出发了,赵奕衡忙得厉害,夜里回来倒头就睡,只晨间搂着她细细说了许多话,到得她要上船的时候,也未得空亲去送她,只把墨石同墨竹给了她,叫这二人一路护送她回京都。 穆明舒瞧着眼前这两人,一个一脸肃然,一个嬉皮笑脸,她蹙着眉头:“爷让你们跟着我,他怎么办?” 墨石同墨竹这两人是赵奕衡身边功夫最好的,就算平日里头再紧着穆明舒也还叫墨石跟着,如今江南这么乱,保不准就有心怀不轨的人趁机作乱,若是真个叫墨石同墨竹都跟着自个回了京都,他要万一有什么可如何是好。 墨石同墨竹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谁不晓得江南乱,赵奕衡下了指令下来他们也劝了,可他不听又能如何? 穆明舒道:“墨石你回去跟着爷吧,他身边少不得人。” 墨石站在跟前如同一座塑雕一般一动不动,还是墨竹嬉笑着道:“夫人,你可别为难小的们,爷可是说了,我们兄弟俩要是敢离了夫人半步,就要断了我们的腿。” 穆明舒眉头紧蹙,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个什么可不叫她担心死,思及此她提了裙摆就叫问夏扶着下船。 杨清河拦着她:“明舒姐姐,你此番前去表哥也不定会改变主意。” 穆明舒神色一凛:“便是不改变也得改变。”说着便抬步离去。 他就晓得穆明舒去京都定然会叫自个挂心,这才把墨石同墨竹都给了她,可他又哪里晓得,穆明舒也担心他的安危不是。 穆明舒晓得赵奕衡此时必定是在府衙,下了船便一路往府衙去,杨清河无奈只得跟着,墨石同墨竹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也不阻止。 那些个难民家园还未重建,府衙前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府衙里头办事的屋子都腾到苏州知府的书房去了。 问夏同穆明舒走后门同门房说明来意,便由个婆子引着进去,那婆子瞧着穆明舒一身气质,夸了又夸,引着她行了半响才到苏州知府的书房小院,那婆子正同门房的小斯说着话呢,却突然一支冷箭射来,直直插进那婆子的脑袋。 墨石同墨竹神色一凛,忙将穆明舒一前一后的护住,警惕的看着四周,杨清河也唬得一跳,赶紧搂住穆明舒的胳膊。 穆明舒看着那婆子在眼前倒下,张着嘴似乎还有未说话的话,那支冷箭贯穿她的脑袋,倒在地上瞬间便是大片的血迹,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这样消逝在眼前,明明方才还同她说着话来的。 院子里头传来打斗声,以及男子的呼叫声,墨石身子一闪就往里头去,墨竹却守着穆明舒不敢动。 屋子里头有三个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出招又快又狠,这三人的目标一致是赵奕衡,苏州知府同其他几个胆小的官员躲在桌子底下无人理会,只得抖着身子不住喊救命。 赵奕衡身上没有兵器,身手虽然在这三个黑衣人之上可到底经不住他们的车轮战,突见墨石从外头进来,他眉头一蹙却到底没说什么。 墨石的功夫还要在赵奕衡之上,两人联手却是打得那黑衣人连连退到院子里头。 赵奕衡神色冰冷:“到底是何人指使你们的?” 那三个黑衣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晓得自个今日完不成任务也不恋战,对视一眼便踏着轻功跑了。 赵奕衡无暇顾及,转头就问墨石:“你怎的回来了?” 话音才落,就见穆明舒捂着肚子从外头进来,方才她在外头瞧得清清楚楚,兀自惊得满身冷汗,面色发白,脚步才踏进来便唤一句:“赵奕衡。” 赵奕衡收敛神色正准备上前去搀扶一把,却叫一个黑影领了先,那黑影掠过他眼前,闪着含光的剑刃直对着穆明舒胸膛。那人速度极快,赵奕衡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眼见那剑刃只一尺距离,杨清河却一把将穆明舒扯到身后,将自个的身子挡在她前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侧妃贴心皇后刁难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黑衣人压根就没想到杨清河会站出来替穆明舒挡下,他眉头一蹙眼眸中迸发着怒火,却是急急的翻转身子将剑收回,踏着轻功急速而去。 赵奕衡叫方才那一幕吓得一身冷汗,又吃不准那黑衣人到底是甚个意思,忙上前几步紧紧的将穆明舒搂进怀里,责备道:“不是叫墨石同墨竹送你回京吗?怎的无端端来了这里。” 穆明舒也精神未定,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如今是怀了身子越发的怕死,闻言鼻子一酸:“我,我担心你。” 只一句就叫赵奕衡甚个都说不出来了。 杨清河以为这次死定了,方才她闭着眼儿站到穆明舒跟前,心里还想着都还没跟温子然成亲,孩子也还没生一个,就这么死了还觉得遗憾。哪里晓得那人的剑就在跟前了还能收回去,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自个也吓得满身冷汗。 还是问夏赶紧扶了一把,众人都对方才那一幕心有余悸。 穆明舒到底还得回京,赵奕衡拗不过她,还是将墨石留下,却跟墨竹下了军令状:“夫人少一根头发,你提头来见。” 又亲自将她送上船,叮嘱她:“万事小心,到了京里莫要逞强,只要护住自个便好。” 穆明舒连连点头,此番才有了离别的情愫,红着眼儿,踮起脚在他唇边蜻蜓点水般一吻,却叫赵奕衡揽住腰,加深了这个吻。 末了她才道:“你也万事小心,甚个事体不如你平安归来重要。” 赵奕衡将她的玉手握在手心里,在手背上亲一口:“你放心,为了你,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叫自个有丝毫的差池。” 穆明舒的船只到底走了,赵奕衡站在码头上驻足良久,直到目光所到之处见不到那艘船,这才转身往回走。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大坝为何崩裂之事也还要调查,那些个被冲毁的家园要重建,眼瞧着冬天很快就要来了,那些难民也要安置。 穆明舒乘船去江南的时候,每日里晕得天昏地暗,待从江南回京都确是精神得很,一点晕船的状态都没有。 到底怕在路上不安全,一行人除了偶尔靠岸采买所需物品之外,基本都不会轻易靠岸,船行也快,不过四日功夫就行得一半路程,待到十月尾的时候便进了京。 穆明舒给赵奕衡写信报平安,只道一路顺利。 可这一路并不十分顺利,半夜守船的侍卫就曾在夹板上与贼人打斗过几回,船底也叫人凿穿过一回,若不是发现的早,只怕也不能活着到京都。 可这些事,穆明舒却只字不提,赵奕衡如今在江南已经十分操心了,她不想叫他还牵挂着自己。 但是她不说,自然也会有人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报上去,赵奕衡捏着信纸,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冷声对墨石道:“你去查查这些事同之前那几个刺客到底是何人。” 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将他们这些人当猴一样耍,可他又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话说穆明舒回了京都,侧妃苏若兰亲自在大门迎她,瞧见她大着肚子,忙笑着道:“恭喜王妃,来年必定是梦熊之喜。” 穆明舒神色略显疲惫,还怪异的瞧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多谢妹妹吉言。” 屋子是收拾好了的,只管住下就成,离开江南那般久,睿王府还同原来的一样,下人管教得妥妥当当,账册也干干净净。 府里头发生的那些事,不过半个时辰就叫打听得清清楚楚。 穆明舒还对着春夏秋冬叹一句:“你说她这是甚个意思?” 哪有妾侍不争宠的,不仅不争宠还替主母掩护的。 既是想不通,穆明舒也不想,只管洗洗好生歇息,她第二日还得进宫。 穆明舒怀了身孕,原来的衣裳都穿不得了,苏若兰早早就收到消息,叫针线房的给重新做了几套,可到底还是小了,又连夜改了,叫苏若兰早上亲自捧了送过来给穆明舒。 她也说别的,只道:“也不知道王妃喜欢合身的还是喜欢宽松的,便一样先改了一件出来,后头的还得过些时日才能穿。” 穆明舒点头领了这份情,却越发雾里看花的瞧不明白她是甚个意思了。 换了衣裳,妆扮好,穆明舒这才端着去宫里头。 今儿个明明不是请安的日子,可那些个妯娌却跟闲得无聊似得都巴巴的往宫里头赶,穆明舒眼儿一扫,微微一福算是行礼了。 她寻到自个的位上坐下,没瞧见方氏还盘算着一回出了宫要不去看看她,毕竟方氏同安王情深意厚,如今安王成了这副模样,她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里头还没盘算完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眼红她这么快有了身孕,嗤笑一声:“也不知道睿王在外头忙得那般厉害,有无戴绿帽呢?” 穆明舒冷眼一扫,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沈初瑶,一袭桃红宫装虽然能衬得面色红润,便是面上曾经那些赫人的疹子也消失不见了,可这颜色却十分艳俗,明明都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妇,却如同二十几岁一般,显然在封地的那些日子是不好过的。 “四嫂好似很懂哦?”穆明舒冷眼瞧她,眉眼里都是鄙夷,只怕是嘉文帝将赵奕彴召回京城,她也跟着回来的,只不过如今的沈初瑶在她眼里就跟废人一样,就连斗嘴都不屑。 沈初瑶许久不在京都,妯娌与她真正交好的却是没有的,个个也晓得睿王妃同宸王妃原先有那样的宿怨,如今瞧穆明舒口中眼中满满的鄙夷,还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来,叫沈初瑶面上又青又白,兀自捏着帕再不说话。 那几个整日一块的交头接耳的细细说起话来,穆明舒端坐着不声不响,沈初瑶却不着痕迹的摸着自个的肚子,不住的瞅穆明舒那个圆滚滚的肚皮,她是真个眼红别个能生自个不能生的。 穆明舒晓得沈初瑶的目光,也不做声,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后宫的嫔妃陆陆续续的到了,云贵人一进门就瞧见穆明舒那个圆滚滚的肚子,眼儿都笑得弯起来了,陈方容拉着她,瞧着穆明舒又是一脸艳羡又是一脸心酸,她的儿子如今还未清醒过来。 眼瞧着人都差不多到了,这才有宫女进内殿去请朱皇后出来,她今日着一身朱红凤还巢的皇后制宫装,瞧着十分有气势,如今嘉文帝身子不好,懒得管她了,她便摆着皇后的谱抖起来了。 她这么多年一直活在穆梓寒的阴影下,早已经心生不甘了,如今穆梓寒的亲生女儿落到自个手上来,还不叫她好生拿捏才是。 众人起身行礼,朱皇后斜着眼勾起冷笑:“平身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又将目光落到穆明舒身上问道:“老五媳妇,江南好玩不?” 穆明舒早就顺势起身,如今听得一问,便站得越发端庄,浅笑一回,微微一福:“回母后,甚好。” 这种不卑不屈的态度叫朱皇后无端心生怒气,手掌狠狠拍在宝座的扶手,厉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私自出京不说,还丝毫无悔意,你还将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云贵人在后头急得直跳脚,穆明舒如今怀着身孕,她还真怕朱皇后在后头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白白害了穆明舒。 穆明舒低眉敛目病不接朱皇后的话,却越发叫朱皇后气得狠。 又道:“你可知不知错?” 穆明舒抬眸眨眨眼儿,轻声道:“母后说儿臣错了,儿臣便错了。”复又道一句:“儿臣知错了。” 这不软不硬的态度叫朱皇后一拳打在棉花上,愣是气得气血翻涌,指着穆明舒,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噗哧。”涵贵妃嗤笑一声,叫宫人扶着从外头走进来,微微一福,也不等朱皇后说话就笑道:“姐姐这是作甚,睿王妃身上可是秉承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呢,难道这个也叫错了?” 她面色并不是十分好,擦了厚厚的脂粉还掩盖不住双眼下的青黑,却还侧眸对穆明舒一笑:“平安回来就好了罢,还非要追究甚个是非对错了。”说着眼儿又瞅上穆明舒圆滚滚的肚皮上,笑道:“本宫瞧着睿王妃这胎定然是个儿子。” 穆明舒对涵贵妃行了一礼,腆着脸笑道:“谢娘娘吉言。” 朱皇后脸色铁青,一双眸子里满是火星:“妹妹这是说甚个话,本宫难道连教训晚辈规矩都是错了?” 又道:“难道谁还没生过孩子不成。” 涵贵妃捂着唇咯咯笑:“姐姐说的是,做女人的,哪个不生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又拿眼瞅沈初瑶。 沈初瑶面色苍白,咬着唇身子微微发抖,她可不就是不能生,她不仅不能生,就连整个宸王府的妾侍都没得生。 为着这事朱皇后也不知道给了多少气给沈初瑶受,偏偏沈初瑶理亏得很,也不敢反抗,可这事明明不怪她,谁让她家爷如今喜欢男子。 眼瞧着涵贵妃把事儿越扯越远,朱皇后赶紧扳回来:“本宫是这后宫的皇后,妹妹便是有话要说,也还等会。”又将目光放到穆明舒身上:“你且说说是如何错了呢?” 穆明舒站得这许久早觉得双腿发麻,屋里头人又多,个个抹了香膏香粉的,叫里头的气味越发恶心。她听的朱皇后发问,不疾不徐的又微微一福,张张口还未说话,便直直的往后倒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明舒受罚初瑶闹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躺在墨韵堂的床榻上,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是自个府里舒服啊,虽然是叫人抬回来不太雅观,但是叫她对着朱皇后无休止的问:你知道错了吗?错哪了知道吗?下次还敢吗? 这样无聊的问题,她情愿不雅观的叫人抬回来。 她那往后一倒可是吓坏了不少人,云贵人第一个出来接着她,就怕她摔个好歹出来。 涵贵妃也唬得一跳,夸张的道:“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在江南不也好端端的吗,怎么一回京就受这样大的苦难。” 朱皇后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人是平平安安进宫来的,到得她面前质问几句就晕了过去,这话要是传出去她面上也难堪。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穆明舒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忙叫宫人扶到侧殿安置好了,又赶紧差人去请太医,一通忙下来穆明舒居然躺在侧殿的小榻上睡着了。 太医也来看了,没什么问题,只道是有孕妇人常见的,不碍事,多些休息就好了。 那就是想罚也没得罚了咯! 朱皇后气得肝火旺盛,看到穆明舒就觉得烦,手一挥还叫宫人给抬出去。 侯在宫外的问夏同问冬瞧见穆明舒是叫人抬着出来的,吓得命都快没了,一路哭哭啼啼的回了睿王府。 穆明舒早叫这两丫头哭醒了,可耐着还有太监跟着只好装作真个晕了,回了睿王府还叫人抬着进墨韵堂的,苏若兰瞧着这架势也是吓一跳,一边打点太监一边询问是甚个事体。 待将事儿了解透彻了,这才在心里给穆明舒竖个大拇指,这招真是绝了。 这事儿叫穆明舒一晕就揭过去了,可朱皇后越是想心里便越是不得劲,总有股被人耍了的感觉,思来想去到底还给穆明舒送了一卷女戒下去,那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道:“皇后娘娘说了,睿王妃私自前往江南之事到底有失大体,念着您身怀六甲便从轻发落,特此赐下女戒一卷,还叫睿王妃熟读,并且抄誉下来才记得教训。”顿了顿又道:“皇后娘娘说了,睿王妃身子不便,还望您在府中好生修养,莫要出门去,若是冲撞了可是大事儿。” 这太监还是将朱皇后的话说得挺委婉的,既把话传到了,也不得罪穆明舒。 穆明舒端着笑,应得十分好,回头就把这差事扔给问夏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出了问春不会写字,其他三个俱都写得不错,以问夏为首。 而且问夏性子沉稳,最是坐得住,这差事叫给她最好不过。 穆明舒在宫里晕倒的时候,刘氏听到的时候也吓得一跳,急赶急的到睿王府递了帖子来探望。 可瞧见穆明舒的时候,却见她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拿着银签叉果子吃,面色红润,体态丰盈,精神也甚好,哪里似晕倒过的人。 穆明舒瞧见刘氏进来这才嘻嘻笑着坐直身子,问道:“那些个江南特产可好吃?” 她一进城门就叫人把留给穆府那份特产给稍回去,如今瞧见刘氏来了,自是先问一句。 刘氏点头应得一声:“甚好。”坐在小丫鬟端过来的绣墩上,瞧着屋里头都是穆府出来的丫鬟,便问道:“你此番去宫中可是遭了难?怎的我听说是叫人抬着出来的。” 问春正在屋里头立着呢,闻言噗哧一笑,快言快语道:“夫人,王妃那是骗人了。”她嘻嘻笑起来,双眸都眯成一条缝了:“您不知道,问夏跟问冬两个跟车回来,眼儿都哭肿了呢,哪晓得将王妃一抬进屋竟然还伸起懒腰来了。” 刘氏拿眼瞅穆明舒:“真个这样?” 穆明舒想起自个的窘样,也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不这样我可如何脱身?” 刘氏这才恍然大悟,拿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呀,鬼精灵的。” 穆明舒嘻嘻笑,又说:“我如今叫朱皇后禁了足,舅母哪日得空便带弟弟妹妹们一块过来玩。” 说起这个,穆明舒又想起穆明洛的婚事来,笑着问:“明洛同那夏家公子的婚期可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明年六月初八,好日子呢。”刘氏说起穆明洛的婚事来就忍不住笑,眼角眉梢都似喜。 穆明舒也跟着笑:“那岂不是过得明年六月,府里头便只剩下明潇同明渊了。” 顿了顿又道:“我在江南的时候,还听到子然哥哥说日后要置间药铺,他在堂前坐诊,叫清河在堂后煎药呢。” 刘氏闻言心中大喜,一拍手掌:“这是好事儿。”又道:“他们两还真是好事多磨,你说当初这门亲事就应下来该多好,这会只怕……”说着她拿眼直瞅穆明舒的圆滚滚的肚子,这其中的意思便是不言而喻了。 这两人还在屋里头叙着话,墨韵堂外头便吵吵闹闹起来,问冬站在廊下眉头一挑,便上前去查探是甚个事体,不多时转回来在穆明舒耳边轻声说两句。 穆明舒眉头挑起,勾唇一笑:“哦,她真个这么说?” 问冬点点头。 刘氏瞧着穆明舒这头有事,也不多留,反正也只是过来瞧瞧她身子好不好的,如今她无恙便兀自起身告辞。 穆明舒也没同她客气,还叫问冬将刘氏送出去,这才对问春道:“放她进来吧,一条蹦不起的狗罢了。” 方才院外吵吵闹闹的人便是沈初瑶,只见她一袭银红坠地留仙裙,面上擦着厚厚的脂粉还能瞧见眼眶周的淤黑,头发随意挽起,便是发髻上头也不过插了两只鎏金的宝钗。 穆明舒瞧她这样子,忍不住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还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嗤笑出声:“原来是四嫂来啦,真怪我眼拙,还以为是哪家的媳妇子呢。” 沈初瑶气得面色通红,疾步上前还叫门槛给绊了一脚,踉跄两步这才站稳,她指着穆明舒气势汹汹的说:“穆明舒,我问你,我们府里头那四只妖精是不是你弄进去的?” 穆明舒斜眼看她:“四嫂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上哪给你寻妖精去,还一下子四只,我还怕那些个妖精吃了我呢。” “你别装作不晓得,就是踏雪寻梅红袖添花那四只妖精。”她说着双手叉腰,鼻孔朝天:“你这贱人真是太阴毒了啊,竟整些不男不女的东西进我们府里头,当真要叫我们爷断子绝孙不成?”又觉得不解气,还道一句:“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肚子里头还有种呢,做出这种缺德事来,你这孩子生下来还有用吗?” 踏雪,寻梅,红袖,添香这四只妖精,自打到宸王的封地就没消停过,整日里头不是磨着赵奕彴这个就是磨着赵奕彴那个,这几个人又男有女,同赵奕彴一间屋子还能一块干那个事儿,偏偏赵奕彴还喜欢得不得了。 她说也说了,劝了劝了,却愣是抵不住那四只东西的一个眼神。 就是昨天,昨天她才晓得原来那四只东西是穆明舒特特搞来送去封地的,她还把这事同赵奕彴说了,分析了穆明舒的恶毒心思,还叫赵奕彴连讽带嘲骂了她一回:“你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么?怎的为了争宠甚个话,甚个事体都能拿来说了。”又冷笑道:“还是你觉得本王没有动你,就不舒服。”说着他就不顾丫鬟在场,当面就把沈初瑶真给享用了,他那事越来越快,还未一炷香就完了事,末了还嫌弃的拿气沈初瑶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擦手,嫌弃道:“你就这般同木偶一样,本王用了都觉得没劲。” 那些个丫鬟俱都低眉敛目,带赵奕彴走了,还面不改色的给沈初瑶更衣,显然这事不是第一回了。 沈初瑶受了辱一点都不在乎,此计不成,又心生一计,趁着赵奕彴外出办差的时候,将那剩余在府里头的三只东西都赶了出去。 那三只东西哪里就是好欺负的,叫沈初瑶赶出来了也不声不响,只在赵奕彴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回来,一见他就个个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可怜,他们也不说是叫沈初瑶欺负了,只说还想见赵奕彴一面,便再无遗憾。 赵奕彴心生怜惜,恨不得将这几个好生疼爱一番,他亲自将人带回府里头,又当着那四只东西的面将沈初瑶打了一顿。 撂下狠话:“你这妒妇,今日本王且放过你,倘若再敢动本王的人,定当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初瑶叫他打得趴在地上,一抬眸就瞧见那四只东西冲她咧了嘴笑,她越发觉得那些人留不得,所以才趁着睿王还未回府来大闹一回。 她以为这样闹一回,叫穆明舒承认那些人是她送去封地的,赵奕彴就会舍了那四只东西,可她不晓得的事,如今的赵奕彴同那四只东西连根在一起,他没了那四只东西会死的。 穆明舒起初还能忍着性子同沈初瑶说话,可一听见她诅咒自个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儿,变冷了脸,她从贵妃榻上缓缓站起来,脚步轻移到沈初瑶的跟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脆生生的响。 沈初瑶不敢置信的捂着脸,惊恐的看着她。 第一百三十章:睿王回京路遇宸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面色冰寒,双眸微眯带着丝丝杀气,复又抬手打了沈初瑶一耳光。 “你骂我,我忍了,可你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敢如此咒骂,我怎么能放过你。” 沈初瑶捂着两边打得红肿的脸,瞪大双眸:“你疯了,我可是你嫂子,你有没有规矩?” “嫂子?规矩?”穆明舒冷笑,微微上前一步:“你在我眼里就是一条废狗,你有什么本事衬得上嫂子那个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规矩。” 穆明舒双眸寒冰闪烁:“赵奕彴那个跟你一样的废狗,是我整垮的又如何?那四只妖精是我送过去的又如何?” “你能拿我如何?”她勾着唇阴森的笑出声:“你们两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就应该叫你们尝尝活着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有病啊,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沈初瑶叫穆明舒这个模样吓到了,她后退一步,叫裙子绊倒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往后退。 穆明舒踩着沈初瑶的裙子,叫她动弹不得,继而抬脚狠狠踩在她的膝盖上:“惹?”穆明舒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不过是一只斗败的狗,还说甚个惹不惹的,真是太看得起自个了。” 沈初瑶叫穆明舒踩得尖叫,她很害怕穆明舒这副模样,不住的摇头:“你,你想做什么,你,你不要乱来,大,大不了我以后不找你麻烦就是了。” 脚下又用两分里,直踩得沈初瑶叫的跟死了爹似得,穆明舒还想直接踩断她的腿算了,可肚子里的小东西翻了个身,踢了她的肚皮一脚,这才叫她放过沈初瑶一马。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初瑶:“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宸王妃,我也能叫你死得无声无息的,别总来挑战我的底线,你要么给我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宸王妃,要么叫我挖了你眼珠子,勾了你舌头,在削了你的膝盖骨,将你的肉切成一片一片的,装进瓮里头泡酒。” 沈初瑶都叫穆明舒吓哭了,她丝毫不犹豫的跪好对穆明舒磕头:“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她是真怕了,她虽贵为宸王妃,可她确确实实过得还不如一条狗一样,叫赵奕彴践踏,叫府里头那四只东西践踏,就是府里头那些个下人面上瞧着恭恭敬敬的,可哪一个拿正眼瞧她。 她虽然同赵奕彴一体,可沈家却已经放弃了她,连族谱上头都划掉了,她娘为着这事一头撞死在宗祠也无人理会。她处处为了赵奕彴好,不惜得罪他,为的还不是日后有个靠山罢了。可她不想为了日后的靠山就丢了自个命,为了靠山就叫人挖了勾舌切成肉碎泡酒。 穆明舒瞧见她这个样子突然有觉得她可怜起来,前世沈初瑶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随意主宰别人的生死,可她这一生呢,为了自个的命,还要跪着求饶,一点贵女的模样都没有了,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若不是有那些个可恨的事儿,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突然没有了践踏沈初瑶的兴致,只觉得这事儿真不好玩,以沈初瑶这样的人,今后的日子能过好才算她的本事。 “你走吧。”穆明舒呼出一口气:“不要到我跟前来慌,我的脾性越来越大,杀人越来越不眨眼。”说着她轻蔑的看了沈初瑶一眼:“我有睿王宠着,有孩子护身,便是闯下天大的祸,他们会也会我兜着,你不要做出以卵击石的事来。” 沈初瑶狼狈的从地板上爬起来,连衣裙上的灰都来不及拍,一个劲的点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以后会好好做宸王妃的,我,我再也不会寻你的晦气。” 说着便转身就走,穆明舒在她身后又道一句:“我劝你莫要为了四只妖精再寻什么由头,今儿个好心给你提个醒,我便是当着赵奕彴的面承认了那四只妖精是我的人,他也照宠。” 沈初瑶一瘸一拐的走了,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问冬给穆明舒披上披风,冲沈初瑶离开的方向哼哼两回,道:“王妃何必跟这种人动起,您就该叫奴婢一棍子打出去,还说那些个话吓她有甚个用,没得把小公子给吓到了。” 穆明舒眼神冰冷:“打水来把这儿都给我冲干净了。”又道:“今儿个谁放她进来的?查出来发卖出去。” 问冬吐吐舌头全都应下。 天儿一日比一日寒起来了,穆明舒的屋子里头早早的就烧起了地龙,她脱了大衣裳靠着大引枕,正半躺着看赵奕衡写回来的信。 信中寥寥几句报平安的话,还夹带了一副重建村子的景象图,那些个村民为着新房子个个喜笑颜开,小孩子们手牵着手转圆圈玩游戏,远在京都的穆明舒都能感受到那种喜悦的气氛。 她摸着正在肚子里头翻筋斗的小家伙,面上带着笑意又带着两分思愁,轻声道:“也不知道你爹甚个时候回来,娘亲都想他说。”说着自个又红了脸,将信件同那副墨水画一块装进小匣子里头。 赵奕衡赶在过年前回来了,十二月十七,那天下着鹅毛的大雪,穆明舒兀自窝在被子里头不愿意起身,外头帘子一撩带着一股冷气,她还道:“问春,没事别掀帘子,冷死了。” 一转头却瞧见赵奕衡眉间都还带着雪,胡子拉碴,发丝凌乱的站在跟前,正冲自个笑着呢,她一下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眨巴眨巴两下眼睛,问道:“你不是还要过几日才回的么?” 想了想又有点不对,猛地坐起来,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不对不对,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你你……” 后头甚个话都叫赵奕衡堵回去了,带着凉意的唇瓣贴着她温热的唇,带着思念与牵挂。 穆明舒勾起他的脖子,伸出丁香小舌同他的搅在一块,趁着空还呢喃道:“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呢。” 赵奕衡一顿,双眸一亮,这还是穆明舒第一回主动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叫他万分欢喜,搂住穆明舒想要加深这个吻。 可穆明舒如今肚子大得厉害,叫赵奕衡一抱就挨着他的肚皮,小家伙似乎晓得赵奕衡回来了一样,还拿脚踢踢穆明舒的肚皮,撑起一个隐隐约约可见的脚印来。 赵奕衡心中一喜,也不闹穆明舒了,只管拿了手摸着她肚皮上撑起来的脚印,还笑道:“这家伙可是晓得我回来了?” 穆明舒点点头,骄傲的抬起下巴:“可不是,我日日在他耳边念叨他爹呢。” “真是乖。”赵奕衡第一回当父亲,摸着穆明舒肚里的那个小生命竟然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他把脑袋贴上肚皮,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 穆明舒保持一个姿势都累了,摇摇赵奕衡想叫他起来,却发现他压根不动,等她再一瞧,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赵奕衡一直睡到日上三杆才起身,睁开眼就瞧见穆明舒在屋里头看书,一瞬间觉得这感觉真好。 穆明舒侧过头来瞧见他醒了,放下书册:“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沐浴?饭食同热水都叫厨房准备好了。” 赵奕衡舒服的伸个懒腰,他在江南的那些日子,天未亮就出门,三更半夜才睡觉,每天累得跟什么似的,回到府里头,有妻子,有孩子,简直不能太舒坦了。 “我瞧还是先沐浴吧,我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臭味了。”穆明舒咯咯笑着捏着鼻子:“你说,你多少时日不曾沐浴了。” 赵奕衡咧嘴一笑:“大概一个月了吧。” 穆明舒嫌弃的扇扇风:“快去快去,我得叫厨房多烧几锅水才是。” 赵奕衡真个有一个来月没沐浴过了,也怕自个身上有甚个虱子,不敢去闹穆明舒,只管起了身就往浴房去。 沐浴又沐发,整整洗了三桶水,穆明舒才真个相信他有一个月没洗澡了。 换上干净的衣裳,烘干头发,剃掉胡子,这样一收拾出来,又是一派俏公子的模样。 穆明舒还笑得一回:“公子可有家事?” 逗得赵奕衡哈哈大笑,一把搂着他:“本公子不仅有貌美如花的娘子,还是聪明乖巧的孩儿。” 嬉闹一阵两人这才坐在桌前用膳,穆明舒一边同他布菜一边道:“江南那边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赵奕衡一边吃一点点头,穆明舒又问:“那大坝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赵奕衡蹙起眉头,那大坝是叫人拿小量炸药包炸过的,后头大水一冲便崩了,瞧着一点痕迹都无,可真要细探,还能探出点名堂出来。 可这些事,不该她一个女人家来操心,赵奕衡腾出手来摸摸她的头顶:“这些个事你就莫管了。” 他既然不想说,穆明舒便也不问,只转了话题说别个。 赵奕衡回京了,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进宫同嘉文帝请罪,穆明舒一边同他整理衣裳一边道:“赵奕彴也回京了,听说他此番在湖广的所作所为叫父皇夸了一回,你进宫要是见到他,也别跟他硬碰硬。” 赵奕衡应的一声:“哪里就能碰上。”见她瞪着自个又在她面颊上亲上一口:“为夫遵命。” 可赵奕衡还未入得宫门,就碰到了许久不见的赵奕彴。 第一百三十一章:宸王找死睿王受罚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彴穿了一袭深蓝五爪金蟒朝服,面颊凹陷,虽然与从前的仙人之姿比起来差了点,但也还算俊朗,可从那发黄的肌肤来瞧,却是不太健康的。 他看见赵奕衡,缓步上前,面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五弟也进宫啊?” 赵奕衡拿眼瞅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可不是,四哥也进宫哪。” 赵奕彴眉头一挑,伸手做个请的动作:“一块?” 两人并肩而行,缓缓往御书房行去,赵奕彴一手负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语气淡淡的道:“听闻五弟在江南犯了事儿,可是真假?”又似乎觉得这个说辞不太准确,自个噗哧笑一回:“你瞧四哥说的,这种事哪里能拿来说笑,这么着便定然是真的了。” 赵奕衡双眸盯着前方的路,勾唇一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自是没有如何的。”赵奕彴侧眸瞧了他一眼:“只不过想说一句风水轮流转罢了,当初你同穆明舒那贱人害得本王不得不退居封地。”说着他便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落得比本王还惨的下场。” “整整五千性命,你说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啊?”赵奕彴越说越得意:“不过叫父皇多看了两眼,就真个当自个是储君了,罔顾百姓性命,干出这种缺德事来。” 江南水灾,的的确确送了五千性命,有老人,有孩子,他们原本是活生生的,可因着一场水灾便与亲人天人永隔。 这事一直是赵奕衡的心病,叫赵奕彴拿出来说,简直是拿刀子戳他的心口,戳得血肉模糊。 赵奕衡双眸迸发出杀人的寒气,侧眸看了赵奕彴一眼,问道:“你是如何晓得的?” 自江南水灾之事后,赵奕衡一直待着江南,替百姓重建家园,清点具体死亡人数,那条数一直到他回京都之事才将将有了准,如今那条数就捏着自个手中的折子里头,试问嘉文帝都还不晓得的事,他赵奕彴又是如何晓得的? 赵奕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扬了扬手中的折子:“不管本王是如何晓得的,都无关紧要,紧要的事,本王今日非要参你一本。”他语气加重,又阴又冷:“似你这样心狠毒辣的人,根本就配不上我赵氏皇朝的血统,你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只能配穆明舒那样的破履。” 穆明舒是什么人,她就是赵奕衡的眼珠子,心头肉,他的底线,赵奕彴如何骂他都没关系,一旦牵连到穆明舒他便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由内到外散出来,一双眸子里暗藏着杀意,他停下脚步望着赵奕彴,声音如那千年寒冰一般:“你再说一遍。” “你同穆明舒那只破履就是天生一对,你是一个洗脚婢生的儿子,他是本王用过的破履,她肚子里头那个就是你们结出来的孽种,生出来也只配同本王提……咳咳……咳咳……” 赵奕彴如今身形消瘦,叫赵奕衡一只手掐着脖子轻轻松松就能提着离开地面,他面色通红,却还忍不住出言刺道:“来啊,动手啊,把本王也杀了啊,反正你杀了五千多条性命,多本王一条又算不得甚个。” “你杀了本王,好叫父皇瞧瞧你是甚样的性子,好叫父皇看清楚着点,洗脚婢生的儿子永远都是洗脚婢。”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赵奕衡双眸喷出火气,手上加重两分力道,他此时此刻就算不想杀了赵奕彴,也想要活生生的把他舌头挖了,看来他在封地的那些日子不是没有学到东西,至少他还学到了如何让自个死得更快。 赵奕衡深呼吸一口气,想起穆明舒今儿同他说的话,到底松开手,勾唇讽刺道:“我只是不想杀你罢了。” 赵奕彴捂着火辣辣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音也有些沙哑:“本王看你就是不敢,你跟穆明舒那个臭表子一样,只会暗地里做阴毒的事,有本事就当着本王的面,来个痛快。” 赵奕衡眼珠一转就晓得他今日为何要这般激怒自己了,只怕是晓得穆明舒给他送人送药,而他如今又离不得那四只妖精,只能找他撒气呢。 赵奕衡轻笑起来,眼眸中满是鄙夷:“要你死还不简单?随随便便就能做得不留一丝痕迹,可我为什么要你死呢?我不想你死,我偏偏就是不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活着生不如死,活着比一条狗还难堪。” 他指着赵奕彴:“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出门去只怕都要吓坏小孩子,但是我喜欢你这样子,至少取悦了我。” 赵奕彴气得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拽成拳头,对着赵奕衡怒目而视,恨不能将他拆骨吞腹。 眼瞧着天色不早,赵奕衡也懒得跟他在这里废唇舌,勾唇蔑视一笑:“别瞪了,有时间不如守好你府里头那四个美艳绝伦的人物,说不准哪天就消失了,到时候你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说着他便抬步往前走,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赵奕彴是废了的,便是有甚个能力做不能有所作为,赵奕衡并不惧他,可让他心忧的是背后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连江南那头的事都晓得清清楚楚。 赵奕衡蹙着眉头,一步一个脚印往御书房去,心中不住的猜想是不是他手地下有细作,已经出卖了他。 可这些事儿不是想想便能想通的,便是想不通他也且先搁置了,如今当头之事还是嘉文帝那头。 嘉文帝已经在御书房披上折子了,听了外头太监来报,头也不抬的道:“宣。”继而依旧伏案批阅奏折。 赵奕衡从外头进来,对嘉文帝行参拜大礼,他稳稳的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砖:“儿臣前来请罪。” 坐在上头的嘉文帝一言不发,既不叫他起身,也不叫开口质问,只紧紧的批阅奏折。 殿内静悄悄的,除了嘉文帝翻阅奏折时发出的声音,赵奕衡便只能听见自个的呼吸声。 嘉文帝批阅奏折时十分认真,仿佛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赵奕衡这个人跪在下头。 眼见着案几上的奏折从这头到那头,赵奕衡双膝跪得发麻,嘉文帝还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 他的额头依旧贴在地砖上,深呼一口气,再次开口:“儿臣前来请罪。” 嘉文帝眼皮一掀,似乎将将看见他一般,手上的狼毫笔兀自动着,嘴里却轻飘飘的道:“哦?你犯了甚个罪?” 赵奕衡蓦地的出了一身汗:“儿臣罔顾父皇信任,导致江南水灾,死伤无数,特前来请罪。” 说着又从恭恭敬敬的递上早就写好的折子:“请父皇责罚。” 嘉文帝总算隔了笔,搓了搓有些发麻的双手,语气清冷的道:“呈上来。” 自有内侍上前恭恭敬敬的将赵奕衡手上的折子呈到嘉文帝跟前。 嘉文帝翻开折子,粗略的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将折子重新扔到案上:“死伤无数,请罪有用吗?” 赵奕衡低眉敛目不作声,嘉文帝又道:“请罪那些个人就能活过来?”他面色黯然,眼神飘忽,轻声道:“五千条命啊,都是活生生的,一息间就死得干干净净。” “家园可重建,失去的东西可以重新拥有,那些悲伤终会抹去,可那些死去的人,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嘉文帝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悲伤,叫赵奕衡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他到底是说的江南水灾之事还是他这些年的体悟。 又听他道:“你一个请罪能顶什么用?” …… 赵奕衡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赵奕彴还守在外头,见他安然无恙的出来,眉头一挑:“你居然能活着走出来?” 他以为赵奕衡这次就算不死也要脱成皮的,可瞧他这样子却跟甚个事体都没有一样。 赵奕衡斜眼讽刺一笑:“你不是要参我一本吗?证据可都要准备好才行,不然叫驳回来了可不是面上难看。” 赵奕彴面上一狠:“别特意,你以为这次能活着走出去,下回就也能活着走出去?”他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 赵奕衡面上也带着狠历的笑意:“成啊,咱们走着瞧。”他走近赵奕彴,声音压得低低的:“看谁先弄死谁。” 在赵奕彴跟前,赵奕衡就跟阿修罗一样,又狠有毒,可回到睿王府,他就摆上一副笑脸,一瞧见穆明舒就先搂着亲上一口:“娘子,为夫回来了。” 穆明舒正兀自担心呢,抓着他上上下下瞧了一回:“怎么样,怎么样,你没事吧?父皇对你做了甚样的惩处?” 说到惩处,赵奕衡面上露出凄凄然的神色,半日都不说话,叫穆明舒紧张得不得了,忙催促他:“可是如何了嘛,是不是很严重?” 赵奕衡点头:“对啊,很严重啊,死了那么多人,能不严重嘛!”又道:“我瞧着父皇那意思是,叫为夫把那些个性命赔出来。”他瞧着穆明舒一脸忧愁的模样,勾唇一笑:“咱们总要多生几个才能填补一下吧。” 说着一把将穆明舒打横抱起来就往内屋里头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喜事连连闹市约会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涉嫌贪污大坝工程银两,导致江南水灾,死伤无数,但因为证据不足,暂且革职查办,并且将其软禁在府中,不得嘉文帝口谕不得出府,又将江南大坝偷工减料一事交由大理寺调查清楚再做惩处。 赋闲在家的赵奕衡对此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甚个贪污银两之事,他根本就没做过,自是不俱那些个人的调查。反而因着这事得了好长一段假期,他也乐得自在,在江南那许久累得跟陀螺一样,便是连穆明舒怀孕他都甚少陪着,此番正好闲下来每日陪着穆明舒母子。 穆明舒还就着这事问了一回:“那你如今就只是顶着一个王爷的名号,其他甚个都无了?” 赵奕衡点点头,将穆明舒搂在怀里嘻嘻笑道:“可不是,便是这王爷的名号拿出去也不顶用了。”说着又蹭了蹭她的颈窝:“为夫日后还得靠娘子的嫁妆养着呢。” 穆明舒噗哧一笑:“那不正正好,也好叫我尝尝甚个当家作主的滋味。” 她这话也不过是说笑的,赵奕衡有多少家产她是不晓得,可他随随便便就能拿个几万两出来给她开铺便也晓得是不差钱的,只不过如今上头盯着却是不好大张旗鼓罢了。 不过她也真个把睿王府的管家权拽在手里了,每日里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仿若赵奕衡真个没钱了一样。 赵奕衡瞧着她那样子还笑得一回,咬着她凶前的两只兔子道:“娘子节俭归节俭,可莫委屈了自个同你肚里头的小家伙。”说着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打银票,卷成一卷儿塞到穆明舒的两只兔子间。 穆明舒丝毫不客气的将银票收起来,轻昂下巴:“自是不能委屈的。”回头一数,那些个银票竟然有十万两之多。 过了小年,府里头便也开始忙碌起来了,虽然这两人都叫禁足在府里头,可过年也还是要过的。四处挂起了红绸,红灯笼,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大厨房里头准备好过年要吃的大菜,也很有过年的气氛。 因着江南之事,便是过年也没叫暂时解了睿王府的禁足令,到得除夕夜里,赵奕衡便同穆明舒,苏若兰一块用了年夜饭,继而逐一给下头人发了压岁钱,这才散去。 夜里头赵奕衡便陪着穆明舒守岁,因着第一年同穆明舒一块过年,兴致还极高,拉着穆明舒问了好几回:“娘子有无甚个想要的,为夫送给你。” 这种事自是越惊喜越好的,哪里还有赵奕衡这样问出来,穆明舒不好意思说,只道:“无甚个想要的。” 却叫赵奕衡一直拉着问:“那娘子想想。” 问得几回穆明舒也烦了,手一伸:“真个无甚想要的,你便是想送甚个便给我封个大红封吧。” 赵奕衡一听,这还不容易,立马又从自个的私库里头抽了十万两出来,用红封包得好好的,献宝似的献到穆明舒跟前:“送给娘子同未出生的孩儿。” 穆明舒哭笑不得,这红封是自个伸手要的,便是骂他也不得,只好自个收了,暗地里骂一句:“真个越发蠢了。” 可不是越发蠢了,前年除夕闯她闺房便带她去看了一回烟火,到得去年除夕便送来一盏兔儿灯,据说是他亲手做的,可今年还得问她想要什么。 赵奕衡自是不晓得她想甚个,还觉得便是她说想要的,那便自然是喜欢的,却不知道早已叫穆明舒骂了好几回。 穆明舒肚子大了,熬不得夜,还未守到转时呢,她便窝在赵奕衡的怀里睡着了,连眼都睁不开了呢,还呢喃一句:“一会你可叫醒我才好。” 赵奕衡低头瞧她红扑扑的脸蛋,轻笑一声:“好。” 转时的时候,穆明舒早已经呼呼大睡了,外头烟火烧得噼里啪啦的也一点未影响到她。 赵奕衡推开窗柩,看着外头天空闪现的那些烟火,突然就想起那年唐突的带穆明舒去看烟火的事,他侧眸瞧见她熟睡的模样,一时心起,竟然铺了纸磨起墨来。 穆明舒第二日起身时看到赵奕衡新作的画,一轮明月高空挂起,满天烟火绚丽夺目,卧榻上容颜姣好的女子已熟睡,坐在床榻边的男子深情的望着她,那眉眼温柔,目光含情。 只一眼就叫穆明舒红了脸,啐了赵奕衡一口:“不正经的东西。”却还细细看了又看,这才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赵奕衡瞧见她眼里闪现的亮光,总算晓得为何她昨日收到红封没有这样的神情了。 从年初一开始,家家户户走门串巷相互拜访,睿王夫妻两都叫禁了足,这些个热闹自然是与他们无关了,一些交好人家也差下人送了礼来,库房的只管按着同等价值的回礼便是。 赵奕衡不应酬了,便日日都陪着穆明舒,把往日里头无甚时间做的事都做了,他在墨韵堂的院子里也搭了个秋千,在后头轻轻推着她,听着她欢快的笑声,自个也觉得高兴;晨起的时候也会试着帮她梳头,描眉,挑选首饰,尽管他做得并不是很好,可穆明舒心里头就跟渗了蜜一般;有时候他也会请教有经验的嬷嬷,亲自下厨房盹些简单的汤水给穆明舒滋补,即便味道或咸或淡,她都会给足面子喝上大半碗;到得夜里两个人就贴得紧紧的,细声细语的说着话,说从前,说以后,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滚到一块去了,可穆明舒如今肚子越发大,赵奕衡也不敢动她,还只叫她帮帮自个。 不管正院这边怎的闹腾,玉笙居那头都十分安静,苏若兰除了必要的请安之外,一向不大喜欢去墨韵堂,特别是赵奕衡在府里头的时候。她那陪嫁过来的四个丫鬟俱都替她急死了,偶尔也会隐晦的劝两句,可她却清浅一笑:“如此甚好。” 到底好不好,别个都没资格说,只消自个觉得好了,便就是好的。 而杨清河同温子然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刘氏早早在年前温子然还未回京都之时就请了京都有名望的两位夫人去杨府提亲,那两位夫人听晓了两个晚辈的事儿,也还笑一回:“总归好事多磨,这回定然叫他们磨成双。” 到提亲的那日,杨清河就躲在帘子后头支着耳朵听,一双玉手紧紧拽着绣帕,早已经汗淋淋的,就怕杨家人一个不答应,叫她同温子然还要走不少弯路。她甚至就连后路都想好了,要是这回杨家人还要阻她一辈子幸福的话,她就干脆同杨家断绝关系好了。 可没想到的是,那杨三爷同杨老太君略一商量,便就应下来了,极为顺畅,叫杨清河在帘子后头激动得都要哭了。 杨老太君瞧不得她这模样,将她唤到跟前来,替她抹了泪,语重心长的道:“这门婚事不管从前还是如今都不差,祖母看中的不是那穆家的家世,而是那温公子对你的情谊。”说着自个也叹口气,倘若当初不是玉和长公主阻拦,这事只怕早就成了,平白叫杨清河受那许多苦难。 “祖母年纪大了,总有去的那一天,这杨家你靠不住,你爹……”说道这里杨老太君又深深叹口气:“你爹又是个管不了事的,你日后嫁到穆家,总归要收敛自个的性子,不叫他们挑出错处来,那穆家也是和善的,就算那日杨家倒了也不会看轻你。” 自玉和长公主的事儿出来以后,杨清河受了许多冷言冷语,今日叫杨老太君一说,便忍不住的又哭了出来,一把扑进她怀里:“祖母……”别的,甚个也说不出来了。 温子然同杨清河的婚事定下来了,刘氏那边动作也十分快,催了几回媒人把六礼一下子都走完了,便是连日期都请好了,只待五月初九就成亲。 温子然跟着赵奕衡回京的时候,听闻事儿都办好了,袍子一掀就朝刘氏跪下磕头:“多谢舅母。” 刘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将他扶起来:“一家人作甚好谢的,只消你今后同清河好好的就成。”又道:“舅母盼你成亲这日都不知盼了多久了,如今亲事甚个都定下来了,舅母也有个交代了。” 因着亲事坐定下来,杨清河还自个扭捏了一回,学着那些个大家闺秀甚少出门,可一连许多日都见不到温子然又挠心挠肺难受,想知道每日在做甚个,有无想自个,有没有觉得婚期再前,十分紧张。 她越是想得多,心里就越烦躁,到得正月十四那日,她却是在也忍不住偷偷换了衣裳就去穆府寻温子然。 温子然穿着一袭天蓝色的瑞锦直缀,外头披了件黑色银鼠披风,披风上头绣着大片的兰花,朵朵盛开,炫目夺丽。他一瞧见杨清河,面上就忍不住的勾起笑意,兀自将手中一件大红色的银鼠皮披风给她系上,那披风上头也一样绣着大片的兰花,同温子然身上那件俨然是一样的。 “如今天还冷得慌,你也不能为了漂亮就穿那么少,万一冻着了,岂不是叫我白白担心。” 杨清河红着脸,低着头笑,她就是为了见温子然才穿得这般少的,方才站在外头等他的时候,都觉得快要冻僵了,如今叫他说出来,她也不解释,只道:“这披风?” “舅母做的,本来是想等成亲的时候送给我们的。”温子然面上依旧是温润的笑,便是说出成亲的话来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可杨清河却越发害羞起来,低着头咬着唇,轻声道:“那,那你有无谢谢舅母?” 温子然听着这一声舅母,越发笑得开怀,伸出自个的大掌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并肩而行:“还未,自是要等你入门时亲自谢的。” 杨清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便是外头的寒风都吹不散那股热气,只得那眼斜他:“你讨厌啦。”瞧着正正经经的,原来这般不正经。 温子然只是笑,又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面颊:“我们去逛闹市吧。” 明儿才是正月十五,可闹市从正月十二便开始热闹起来了,温子然紧紧牵着杨清河,就怕一个不注意就叫她走丢了。 杨清河也十分乖巧的叫他牵着,走到哪儿便是哪儿,两人也同去年一样,逛逛那些个小食的摊子包一两样出来,边走边吃,路上又看到好看的好玩的,便是不买也要多瞧两眼。 杨清河口里吃着,手里拿着,还不住的往那吹糖人的摊子挤,结果叫人撞了一回。温子然拉住她,无奈的叹口气:“你喜欢甚样的,我去同你买出来,你站在这儿等我便是。” 杨清河嘴里还吃的东西,忙点头应好,又说了自个想要的样式,瞧着温子然的挤进人群的背影还偷偷笑一回。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她就傻愣愣的站在那儿傻乎乎的笑,肩膀叫小石子打了一回都没注意,又叫打了第二回她才回过神来,不悦的蹙起眉头,还当是小孩子恶作剧,可第三回还叫小石子打着,她便有些生气了,抬眸四处打量,却见一个极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 只一眼就叫她心头发慌,忙疾步追上去,可她一口气追了三条街都再未瞧见那人影,便捂着心口兀自安慰自个定然是眼花了。 方才买的那些个吃的,玩得,都叫她这一通跑都掉没了,瞧着四周黑压压的,她这才后悔将将的鲁莽,正欲转身离去。就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又在眼前一闪,杨清河本能的抬脚就要追,却叫一路追随而来的温子然一把抓住手腕:“清河。” 杨清河一抬头就间温子然紧张的神色,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我方才好似看见一个熟人,想也没想就追过来了。”复又低着头认错:“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赵奕衡无奈的摇摇头,也不问她追的谁,伸手摸了摸她头上跑得发乱的头发:“好了,人没事就好,下回不要这样了,不然我可都不敢带你出门。” 杨清河勾唇一笑,一把搂着他的胳膊,笑得越发甜:“晓得了啦。”又道:“我们现在准备去哪?” 温子然也跟着勾唇一笑:“杨府。” “啊?” “我送你回去吧。”温子然轻笑道:“睿王府的人方才寻了我,说明舒要发动了,我准备过去瞧瞧……” 第一百三十三章:明舒难产睿王保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还想着明天正月十五不能跟赵奕衡出去玩呢,便同几个小丫鬟商量要不自个动手炸点元宵,又听说南方都是吃汤圆,还想做点汤圆叫大家一块尝尝。 春夏秋冬几个最近十分活跃,听说要一块做,个个都举着手要参加,还说汤圆有甜的有咸的,俱都要做点出来叫大家尝尝。既是说到元宵节,便是说到吃的,又说到花灯,灯谜甚个的。 穆明舒还转头冲一旁自个跟自个下棋的赵奕衡道:“要不我们明儿也在园子里头挂上灯笼,叫小丫鬟们热闹热闹。”又道:“我还记得你去年送给我的那个繁枝梅花的灯笼呢,可惜掉到河道里头去了。” 赵奕衡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闻言一笑:“你喜欢便叫他们自个做了挂在园子里更热闹。”又道:“那个繁枝梅花的灯笼是没有了,不过明儿为夫可以给你做一个别的。” 穆明舒捂唇一笑,就等赵奕衡这句话了,她一拍巴掌:“这个主意好。” 话音一落她的神色就有点古怪起来,下身无端的一股暖流冲出来,瞬间就湿了裙子,她还只当是自个憋不住小解,顿时红了脸,忙站起身来就要去更衣。 她脚步匆匆,又急又快,赵奕衡还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她双脚所到之处皆一片湿意,顿时眉头紧蹙,飞身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穆明舒憋红了脸,也不好意思说是自个憋不住小解,眨着眼儿半天才道:“你,你莫笑话我。” 赵奕衡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自从他赋闲在家,随着穆明舒距离生产的时日越来越近,他便越发上心,产妇要生产的那些个东西他都了解得差不多,是以方才一眼便晓得是穆明舒的羊水破了,而她却还不晓得是甚个回事。 赵奕衡抱着她,笑道:“你平日里无端读那许多书,却连自个要生了都不晓得,可见心思是未放到书册上头去的。” “啊?”穆明舒还愣得一声,半天才想起来产妇还有羊水一说,可她自来瞧见书里头写的是,先有阵痛再破羊水么,但她一丁点痛都不觉得,是以才会觉得自个是憋不住小解。 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将脑袋直往他怀里钻,紧张的道:“你,你不准笑话。” 赵奕衡哪里还有心思笑话她,他都快紧张死了,都说女人生产简直犹如在鬼门关走一趟,搞不好就会一尸两命。 他端着神色:“你别紧张,我也不笑话你。”说着又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春夏秋冬道:“赶快把府里头的稳婆寻来,还有舅母送过来的两个老嬷嬷也请过来,大厨房里头也赶紧烧上热水。”又指着问秋道:“问秋去做点吃的,要管饱的。” 想了想又道:“还有温公子,快些去寻,不管在哪都寻过来。” 春夏秋冬几个领了命,飞也似得跑了,虽然不是她们生孩子,可她们简直比穆明舒还要紧张。 产房是早早就准备好的,里头的卧榻是从库房里头搬出来的,上头垫的三张床褥前两天趁着日头好都晒过的,还带着些许阳光的味道。 赵奕衡将穆明舒放到床榻上,摸着她的额头问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穆明舒摇摇头,除了身下总有憋不住的热流,别个感觉都无。 赵奕衡也吃不准这个状况到底对不对,却又怕自个影响到穆明舒,只得端着笑安抚道:“无事,说不定一会他自个就出来了。” 三个稳婆同刘氏派过来的两个嬷嬷很快就到了,一进产房还瞧见赵奕衡在里头,忙将他赶出去:“王爷,产房里头不吉利,你快些出去。” 穆明舒一听,也赶他:“你,你快些出去,别杵在这儿。” 赵奕衡眉头一蹙,吃不准这些个婆子说的不吉利到底是对自个不吉利还是对穆明舒不吉利,可他还是站着不动,同穆明舒道:“我就在外头,你便是有甚个事的只管叫我。” 穆明舒瞧见这么多人都围着自个,原本不紧张的心也开始紧张起来了,闻言如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直应好。 五个婆子将穆明舒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回,又细细问得许多问题,这才总结道:“宫口还未开,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穆明舒坐在产房里头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觉得无事可做还同赵奕衡隔着窗柩聊起天来。 瞧着这两人不紧不慢的样子,那五个婆子却是急坏了,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催促一回:“快使大夫来开副催产汤。” 赵奕衡一听顿时又紧张起来,抓住婆子问一回:“甚个情况,怎的要喝催产汤?” 那婆子抹得一把汗,陪着笑:“王爷莫担心,催产汤许多产妇都要喝的,特别是第一胎,极少人顺顺利利就生下来了。” 这话定了赵奕衡些许心神,瞧见温子然这时候还未来,还在心里暗骂一回,赶紧差人继续寻他。 温子然到的时候,赵奕衡都已经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一瞧见他赶紧疾步上来:“你怎的才来,本王差点就要动用侍卫去寻你了。“ 温子然摸摸鼻子也不解释,只问如今是甚个情况了,可赵奕衡自个也说不清楚,还得叫里头的婆子出来说一回。 末了那婆子又道一句:“王妃如今可是一点阵痛都无。” 温子然眉头一蹙,赶紧开了方子亲自抓药熬催产汤,还安慰了赵奕衡一回:“你莫担心,产妇第一胎都有这样的情况,灌几回催产汤下去就好了。” 赵奕衡连连应好:“你快抓药,快。” 有了刘氏上回的事,穆明舒生产的时候便格外小心,药是温子然亲自抓的,起了红泥小炉子就在院子里头熬,不一会就满院子的药味熏得人难受。 如今整个睿王府都有嘉文帝派下来的人守着,王府里头还有赵奕衡自个的人把着,自是不怕还有人会趁机做出甚个害人之事。可尽管不怕,他还是事事小心,如今整个王府都叫他下了禁令,不得吩咐都不准出屋子,他自个的墨韵堂里头也不过留了春夏秋冬几个,别个都叫打发回自个屋里头去了。 温子然亲手熬了药,叫问夏往里头送,看着穆明舒喝完了,这才将药碗送出来。 穆明舒自个也发觉不对劲了,她瞧着刘氏那会生产,哪有似她这般轻松了,可此时此刻她也不好多问,只得皱着眉头将一碗催产药喝得一丁点都不剩。 一碗药下肚,并没有多久就开始发作了,下腹一阵一阵的疼,疼过了又好一会,好了一会又继续疼。穆明舒自觉自个是经得住疼痛的,可叫这一阵一阵的疼痛也折磨得鬼哭狼嚎。 赵奕衡站在窗柩下头,急得屁股冒烟了,又听着穆明舒惨烈的叫声都恨不得一头钻进去替她疼了,只得不住的扒在窗柩上同她说着话儿。 穆明舒叫那股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将将过得一个时辰,她便觉得好似过了一辈子似得,稳婆不住的在身边安慰道:“无事无事,痛过就好了。” 可内检好几回,穆明舒的宫口才将将开得半指,几个婆子略一思量还是叫温子然熬一副加重剂量的催产汤灌下去。 温子然闻言,眉头蹙得越发紧,同那几个婆子说得一声,撩了帘子进得产房里头给穆明舒把了一回脉这才又出来重新抓药熬药。 赵奕衡显然急得不行了,还叫墨石来:“去,拿本王的令牌去请太医院善妇产科的太医来。” 墨石领命而去,温子然熬了药还叫问夏送进去,穆明舒疼得力气都没有了,还撑着身子将一碗药喝得见底,回头又叫问秋送了回饭进去,也还逼着自个就着汤水吃了一碗下去。 这一回温子然的药剂显然下得十分够,穆明舒痛得翻滚,要不是想着肚子这孩子,她都想干脆死了算了。 整整折腾了一夜,穆明舒的宫口才将将开得三指,而她自个也险些痛得晕了过去。 刘氏昨儿夜里就听了信,早上派人过来打听一回,听说还未到时候,还同穆明洛一块去弘法寺拜得一回菩萨。 到得午时,温子然同太医院请来的吴太医一前一后的从产房出来,温子然神色冷峻一言不发,吴太医身上的冷汗却不住的冒,说话的声音都还带着颤抖:“王爷,生不得了,如今只能舍一个,你是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人还得灌碗药下去取了腹中孩子的性命,再叫稳婆慢慢的将孩子的尸身搓出来;保孩子便是划开妇人的肚皮,直接将孩子从里头抱出来,这妇人便也没得用了。 赵奕衡听得这一句,险些站不稳,吴太医又道:“王妃难产,再这样生下去,大人同孩子一个都保不住。” 赵奕衡身子忍不住的发抖,这样残忍的决定叫他如何做得了,他对穆明舒的情谊真的不是随口说说的,那孩子叫她揣在腹中两百多个日夜,便是没有感情也处出感情了。 如今叫他舍弃一人,他如何做得到。 温子然神色复杂的看着赵奕衡,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莫说是赵奕衡,便是他这个局外者都做不得这样的决定。 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只听到穆明舒偶尔在产房里头发出的细微痛呼,赵奕衡红了眼,想要闯进产房里头,可脚步落在门槛上还是硬生生的收回了,他两步走到窗柩下,隔窗同穆明舒道:“娘子……” 他的声音咽哽,只开了个口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却听见穆明舒沙哑着声音道:“赵奕衡,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你说,你说,别说一件,便是十件百件我都应,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穆明舒躺在屋里头,眼泪儿就不争气的流下来了,她的手摸着依旧鼓鼓的腹部,神色万般的复杂,道:“我希望,希望今后不论发生甚个事,你能替你保住穆家人的性命。” 她重生一世,目的也只有护住穆家人一个,如今她便是要死了,也不知晓日后到底是何光景,却还是希望赵奕衡能看在她的情分上,日后能尽他最大的力量保住穆家人。 不要高官厚禄,不要加封进爵,只要留住一条命,便是过上普通百姓的日子也足够了。 赵奕衡在外头忍着心里的难受,咽哽的应下来:“我答应你,只要我活在一日,必叫穆家平安喜乐。” 穆明舒的眼泪越发流得厉害,她拿手背抹了一把,故作坚强的道:“谢谢你。”顿了顿又道:“我希望你能留下孩子,他是我生命的寄托。” 赵奕衡站在窗柩下久久不说话,指甲深深抠进窗柩里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半响才道:“保大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前生今世缘来是你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在屋里头听见这一句,猛的坐起来:“赵奕衡,你不能这样。” 可赵奕衡既然做了决定便不是她不同意就能反驳的,他拽紧拳头,转身对吴太医慎重的道:“保大人。” 孩子没了还能生,便是不能生了,过继一个也成,可穆明舒没了,便什么都没了,他无法想象没有了她自个会怎样,也不愿意去想象。 “赵奕衡,你不能这样。”穆明舒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侧转身对着窗柩又喊一句:“赵奕衡,我要见你,赵奕衡,我要见你……” 赵奕衡立在窗柩边久久不动,可也不出声,听的产房里头的穆明舒哭得跟泪人似得,他也强压着自个想冲进屋里头的冲动。 穆明舒的眼泪不住的流,她听不到赵奕衡的声音,越发焦急,提高声音哭道:“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你不要这么残忍好吗?不要这么残忍好吗?” 赵奕衡忍住泪,心里头跟用刀戳一样疼,哑着声儿道:“那,舍了你对我就不残忍了吗?” 只一句穆明舒便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了,咬着唇儿,甚个也说不出来,重新靠在床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留下一片泪渍。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吴太医开了方子抓药熬药,温子然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要他亲手扼杀穆明舒腹中的孩子,他做不到,可要他就这么走了,他也做不到。 稳婆在外头听了交代,进来同穆明舒说道:“一会喝了吴太医的药,药效发作会有点疼,疼过之后王妃就会渐渐入睡,老婆子会趁着这时间给您把孩子搓出来。”想了想又道:“一觉睡醒便甚个都好了。” 穆明舒眼里噙着泪,咽哽的问道:“那药……可是会要了他的性命。”说着她的手就覆在圆滚滚的肚皮上,眼里的不舍与痛心怎的也掩饰不住。 那稳婆也是过来人,怎会不理解穆明舒的心情,只得重重叹口气:“喝了药,他才走得没那么痛苦。” 穆明舒将嘴唇都咬破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半响才似下了决心一般,缓声道:“你去同赵奕衡说,我不服药,不管你怎么把他搓出来。”说道这儿她便抽了起来:“他若是真个不争气,我也认了,可叫我亲手断送了他,我,我……”后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她兀自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赵奕衡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到底点点头,随她去了,其实自个心里不也还抱着几分侥幸。 既是不用药,那稳婆便开始动手将孩子弄出来,动手前还对穆明舒道:“一会会很疼,王妃且忍着。” 穆明舒应得一声,任由那婆子在自个肚皮上揉搓起来,起初还动作轻柔,倒得后头竟是一下比一下重,穆明舒都觉得身上的骨肉叫她揉碎了,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紧紧咬着干净的布巾不叫自个发出声来。 赵奕衡此番听不见声儿越发心急如火,三番四次想抬步进去里头瞧瞧,可到底还是怕冲撞了,重重的收回脚,只得在外头来回踱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口了,此番那孩子若是坚强的,自是最好,若是留不住,可不叫穆明舒白白去半条命。 穆明舒躺在那儿,眼泪就没干过,身上早已经湿透,心里却不住祈祷这孩子能挺过去。 那些个时间特别难熬,叫人无端心烦气躁,赵奕衡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日头有下落之势,里头的婆子踩突然叫得一声:“出来了,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穆明舒心中一喜,忙要起身瞧瞧,却叫一个嬷嬷按住:“王妃别急,还得赶紧把他生出来才行,您按着老奴教的法子呼吸用力就好。” 穆明舒连连点头,按着那嬷嬷交的法子深呼吸,用力,这回竟然出奇的顺利。 赵奕衡在外头步伐越发走得快,不住的抬头往里头瞧,恨不得此时此刻有透视眼一般,将里头的情况看得清楚明白。 孩子的头先出,继而露出了肩膀,双手,腰身,穆明舒只恨方才没有多吃点东西,此时力气都不够用。 那稳婆在下头接着孩子,不住的安抚:“王妃再使点力,再使一回孩子就出来了。“ 穆明舒跟着狠狠用力,只觉身下一松,整个人都虚脱了,一丁点力气都无了。 孩子整个生出来了,那稳婆抱着在他屁股打了三下这才听到虚弱的哭声,还好这孩子还活着,屋里头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忙将孩子抱到穆明舒跟前:“恭喜王妃,是个公子。” 穆明舒抬眼瞧了一回,皱巴巴的一张脸,尖尖的脑袋,一边哭一边划动着小手,她想轻轻对他小一回,可连弯起嘴角的力气都不够,便昏睡过去了。 稳婆快手快脚的将孩子洗干净用小包被包好了抱出去,见着赵奕衡便喜笑颜开:“恭喜王爷,恭喜王爷,是个公子,好好的。” 赵奕衡伸长脖子瞧了一眼,齐齐整整的,道得一声好,就问:“王妃如何?” 那婆子正要开口说话,便听见里头惊叫出声:“不好,王妃血崩了。” 赵奕衡一听,这回再也没忍住,抬步就往产房里头去,温子然同吴太医对视一眼,忙跟上。 …… 穆明舒经历一场大战,此时此刻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轻飘飘的,好似随风而去一般。 身边所有的嘈杂之声都消失殆尽,安静得叫人发慌,她站在京都的朱雀桥上,看见好些人站在街上看热闹,她好奇的飘过去,穿过那些人的身体站到最前边,只见一只送亲队伍吹吹打打的从面前经过,大红的八抬大轿,喜气洋洋的衣裳,喜娘还边走边撒着喜钱,那些个送亲的人面上都带着欢快的笑意,十里的红妆瞧着甚是壮观,她兀自一笑,还道:“今儿个甚个好日子。” 可一转眼那花轿又从那边抬回去,众人的面上神色奇怪,没有的吹吹打打的声音,喜钱也不撒了,十里的红妆怎么抬过去的又怎么抬回来,围观的人群嗤笑出声:“还真是稀奇了,竟然还有新娘子出了门还叫抬回去的。” 穆明舒的双眸盯着那顶大红的花轿,一瞬间人就已经在轿子里头了,她缩在角落里,瞧见那个穿着大红喜袍的姑娘竟然同自个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在她身旁还有一白衣男子,身上的白色衣裳染着点点红色,发丝凌乱,面上脏兮兮的。 他搂着花轿里头的新娘子恶狠狠的道:“爷今儿就轻薄你了,来拉,折腾死爷啊。” 说着就搂着那姑娘的腰贴上自个的唇,穆明舒瞪大眼儿,却见那白衣男子冲自个眨眨眼儿,勾起一抹笑意唤得一声:“娘子。”瞬间面上干干净净,映出一张同那人相似的脸来。 穆明舒惊得一声:“赵奕衡!” 可她一开口,便叫一阵风吹的头晕脑胀的,再抬眸竟然是在阴暗的地宫里头。 地宫里头烛光摇曳,刑架上用铁索紧紧的绑着一人,那人未着寸缕,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却能瞧见是个女子。有两个宫人正拿着锋利的短刃慢慢的片出那人身上的肉,没片一刀还有宫人在一旁数数。 而那被架在刑架上头的人一直低着头,若不是时不时从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只怕还以为她死了。 穆明舒蹙眉,侧眸看见两只大盆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肉片,那肉片上头还带着血迹,瞧得她直觉恶心想吐,再不忍看下去。 突然地宫的大门被打开,外头突然冲进一队穿着甲胄的侍卫,那些人手里拿着长矛,一进来就将里头的宫人绞杀个便,一个穿着白色交领深衣的男子走到刑架前,抬眸望着挂在上头的人,他眼眸里含着痛色,一声不响的将她放下来,用自个的外裳将她包裹住,声音略带咽哽的道:“走,明舒,我带你回家。” 穆明舒飘在上空紧紧捂住自个的胸口,瞪大眼睛瞧见那一幕,呢喃道:“明舒……” 那男子似乎听见她的声音,抬眸往她所在的地儿瞧了一眼,脸是那张脸,眼中却满是血丝,还带着些许泪眼。 穆明舒叫这一眼瞧得越发喘不过气来,追着上前,喊了一声:“赵奕衡……” 穆明舒眼前一黑,等再见光明的时候,却发现自个站在太和殿的大殿内,殿内灯火通明,那白衣男子正同一个着龙袍的男子说话,穆明舒看不清那着龙袍的人是谁,也听不见他们在说话,可瞧着那白衣男子的神情显然是在质问。 穆明舒还叹得一句:“人家是皇帝,你同他吵是没有好结果的。” 那白衣男子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眼里尽是说不清的情愫,一支利箭极速从他身后而来,直直穿插进他的心窝里。 穆明舒吓得一跳,却见那白衣男子凤眸微眯,静静的瞧着自个,唇边带着笑,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与难过,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划入鬓间消失不见。 穆明舒惊叫一声:“赵奕衡……” 第一百三十五章:睿王做丑子悦百日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 穆明舒伴着这一声惊叫醒过来的,入目的却是姜黄色的暖帐,上头还绣着并蒂莲。 外头脚步急促,帘子一掀,就见赵奕衡行色匆匆的走到床榻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含着泪:“我在,我在呢,随时都在。” 他衣衫上许多褶皱,发髻也不如往日整洁,眼眶乌黑,面上胡子拉揸,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穆明舒抬起手,轻轻抚在他略显消瘦的面颊上,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句:“赵奕衡?” 赵奕衡握着他着她的手,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他点点头,咽哽道:“嗯,我在,我在,一直都在……” 穆明舒也跟着落泪,方才那些梦境叫她感到无比的害怕,前两个都是前生今世经历过的,最后头一个…… 她不敢往下想,把脑袋蹭到赵奕衡的怀里,闷闷的道:“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奕衡紧紧搂着她,他又何尝不是。 整整七天,穆明舒整整七天昏迷不醒,把他吓得三魂去了两魂,连带着刚生出来的儿子都叫他嫌弃,天晓得这七天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简直都要崩溃了。 太医院的那班庸医只说尽力而为,温子然也只能说尽力而为,外头请的有名气的大夫也说,尽力而为,所有人都尽力而为,却没有人想过他能不能尽力而为。 他甚至后悔得不得了,后悔为什么要她生孩子,为什么要叫她受这些苦楚,倘若为着这个叫她真的离自己而去,他这一辈子只怕都要活在后悔与内疚中。 幸好,幸好她醒过来,幸好她活下来了,这种感觉他简直要用喜极而泣来形容。 他越发将穆明舒搂得紧紧的,眼泪儿顺着面颊滴入她的颈脖间:“明舒,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再也不要了,我……”说道这里他竟然跟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万一,万一你有什么,我,我要怎么办……” 这样煽情的画面,不知道怎的却突然叫穆明舒噗哧忍不住笑出声了,她离开赵奕衡的怀抱,拿袖子细细拭去他面上的泪水,哄道:“好,再也不生了,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会有什么……” 赵奕衡到底还是没止住泪水,抱着穆明舒大哭一场这才收了泪,自个还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耳尖。 穆明舒见他好了,这才问道:“孩子呢,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我带现在还没抱抱他。”说着作势要坐起来,这才发觉腹部还疼得厉害,便是行动也不那么方便。 赵奕衡瞅着她面上的神色:“你别急,我这就去把他抱过来,你先躺好,你受了那大罪,别折腾自个。” 穆明舒也不勉强自个,复又躺下去,点点头催促道:“那你快去。” 赵奕衡疾步离去,不一会就将孩子抱了过来,递到穆明舒跟前笑道:“小家伙可能吃了,一个奶娘都还不够他吃的。”又道:“方才将将吃饱睡着呢。” 穆明舒侧过头瞧了会,蹙起眉头,怎么跟她印象里的不一样,她记得这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挺丑的。 不过再仔细瞧得一回,又跟印象里的一样的,不过脑袋没那么尖,面上的皮也没那么皱,瞧上去是好看许多。 她侧过身将孩子报到自个怀里,细细的将他的眉眼摸了一回,这才笑道:“我瞧他一双眼儿定然似你。” 赵奕衡自打这孩子出生到现在还没仔细瞧过,如今再细细一瞧,还真个那对上扬的眼儿似足了自个,也忍不住笑:“那当然,是为夫的种,能不似为夫吗。” 穆明舒噗哧一笑:“没羞没臊。” 她到底经了一场大难,没多久就抱着孩子睡着了。 得了消息的温子然同刘氏一块过来,也不敢惊动穆明舒。温子然同她把脉的时候,刘氏就在一旁瞧着,瞧着瞧着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心里直叹:幸好是争气的,倘若真个就这么去了,可不是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子然细细把了脉,又着春夏秋冬细细问得一回,自个还兀自蹙眉奇到,明明昨儿来瞧的时候还大不好,眼见就要准备后事了,不想今儿居然一下子就好了。 不过他也没多纠结,不管是怎么回事,只要好了就成,他对着赵奕衡狠狠松了口气:“就是虚弱得厉害,没有大问题了。“顿了顿又盯着赵奕衡的双眸道:“她此番身子受损,想要再生便是难的。” 他紧紧盯着赵奕衡的双眸,想要看看他是甚个反应,会不会因着这事嫌弃穆明舒。 可他没想到的是,赵奕衡一听,居然双手合起对天拜了又拜:“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本王要吃斋一个月好生还愿。” 温子然听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叫赵奕衡这副样子逗得想笑又不敢笑,回到穆府还把这事说同刘氏说了一回,叫刘氏也大笑一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跑到祠堂同穆梓寒叙起话来。 穆明舒因生产血崩昏迷那多日,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不少人还在看好戏是不是睿王要克死穆明舒了,结果峰回路转,穆明舒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可不叫人又在后头狠狠啐一句:“果然是命硬的。” 到底命硬不硬只有穆明舒知道,自她清醒前的那许多日,不管府里头还是府外头发生的事,她都不晓得了,可梦境里头的事却是叫她狠狠害怕了一把,这事她也不敢随便说,只藏在心里头,当自个只是睡了一觉。 如今赵奕衡不用上朝,不用办差事,便每日窝在墨韵堂哪儿也不去,整日整日的黏着穆明舒,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似得。 可穆明舒恼火得狠,她还在月子里,每日又出许多虚汗,虽然叫丫鬟每日伺候着擦洗身子,可到底还有味儿,况且她头上的头发一回都没洗过,早早的就一股臭味,这样狼狈的她,自是不愿意叫赵奕衡瞧见的,可偏偏赶了他几回都不走。 赵奕衡晓得穆明舒生气了,还拿孩子当借口,每日将孩子抱进屋里头,也不要下人伺候,自个学着给他换尿片,给他洗澡,哄他睡觉,直把这小爷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专到他身上去拉屎拉尿。 穆明舒笑得一回,也由得他,如今她还不能下地,便每日由他抱着孩子进来玩闹,日子也过的飞快。 她这回生产伤了身,光是坐月子便要坐上三个月,是以孩子的洗三礼,满月礼,赵奕衡都不乐意做。 穆明舒晓得他心结所在,还拿眼狠狠瞪他一回:“谁家孩子也没你家的这般不叫人看重的,去给我准备白日礼,这回不管怎的也要给我做了。” 赵奕衡还不乐意,却叫穆明舒提着耳朵骂了一回,这才老实拿起笔来准备写折子往御前上呈。 可既然是要呈折子上去,必然要把孩子的名字报上去,好一块上玉蝶。 孩子的名字很早就想了许多,都叫写在纸上,这会也拿出来挑,可挑来挑去也还越发觉得那些个名字不太好,赵奕衡翻了几日书越发觉得那些个名字挑花眼,还拿着书册子发了一回脾气,结果瞧见一本诗经摊开了,脑子灵光一闪,名字便有了。 穆明舒听得这新名字,眉头一蹙:“子悦?” “对,可不就是子悦。”赵奕衡献宝似的将诗经摊开在穆明舒跟前:“你瞧瞧,死生契阔与子成悦,多好的名字。” 诗经,穆明舒是读过的,这下头的一句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思及此她面上一红,竟然也不反对这名字了。 既然名字定下来了,赵奕衡便连夜写了折子上去,第二天一早就差人递上去。 他如今还是待罪之身,想要给赵子悦办个白日礼还得写折子上头叫嘉文帝批了才能宴请宾客,不然平白还要叫人参一本。 大理寺也还没把江南那头的事查清楚,赵奕衡如今的罪名也未曾定下,嘉文帝接了折子也没犹豫,当下就批了下来,也顺便将赵子悦的名字上到玉蝶上头,算是正式成了赵家人。 不仅把赵子悦的白日礼批下来了,还赐了一物下来,当是赏给新出世的赵子悦的。 那一物叫赵奕衡接了转手就到了穆明舒手上。 穆明舒瞧着那个狭长的盒子,还在心里兀自猜了一回到底是何,可一打开就叫她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竟然是她娘当年最珍视的“灵蛇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柄剑是嘉文帝对她娘唯一的念想,却不想如今竟然送给了赵子悦。 赵奕衡瞧见这柄剑却是双眼一亮,将嘉文帝赞了又赞,这才宝贝似得替赵子悦收起来。 赵子悦白日礼那日说是大办,其实也不过请了穆家人,以及一些关系亲近的人罢了,在暖阁里头男女分席各摆了三围,穆明舒穿着一袭大红的百蝶穿衣,下头着同色的八副罗裙,梳了灵蛇髻,戴了两支金雨蝶簪子,略施粉黛,巧笑嫣然。虽然瞧着身形还比以往消瘦许多,可面色瞧着还算好,精神头也足。 赵子悦就叫穆明舒抱在怀里,他穿着一袭缂丝小袄叫包在百子戏的包被里头,正吃着手指头,水汪汪的瞧着那些个陌生人。 他也不哭也不闹,只一双眼骨碌碌的瞧着。 刘氏一瞧见他那粉嫩可人的模样就欢喜得不得了,直接从穆明舒手里抢过来亲了又亲,直夸这孩子长得真好。 穆明洛站在刘氏身后,面上虽然也堆着笑,可一双小手却紧紧的拽着帕子,时不时的望向穆明舒,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穆明舒叫她瞧了好几眼这才捂唇笑一回,同刘氏细说几句,这才抬眸对穆明洛道:“明洛,你陪我去瞧瞧厨房里头准备妥当没有。” 第一百三十六章:清河悔婚子然惊吓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从鬼门关走一遭,赵奕衡每日恨不得真个将她供起来,哪里还叫她操心管家的事儿,这样说也不过寻个借口同穆明洛出去走走罢了。 穆明洛低眉敛目同刘氏说得一句这才起身,穆明舒生赵子悦难产她是晓得的,光是叫她躺了几个月,这其中的凶险必是不用说的,是以她走到穆明舒身侧便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住她。 穆明舒侧眸一笑,还当她不好意思,有甚个体己话要说,挥挥手,后头的丫鬟便放缓脚步,远远跟着。 穆明洛是真个有重要的事要对穆明舒说,可她又不好开口,同穆明舒走得一段这才拉家常似的问道:“姐姐生子悦遭大难,如今身子可好全了?” 见她不往正题上扯,穆明舒也不急,只顺着话头道:“算是大安吧,还得细细养着。”她眼眸一转又道:“妹妹如今婚期将至,嫁妆之事可有准备妥当?” 说起嫁人之事,穆明洛到底面色一红,讷讷的道:“差不多了,哥哥婚期在前,便是要轮也还未轮到我。”说完突然又脸色一变,抬起眸子瞧穆明舒,半响才开口道:“姐姐,明洛偶然知晓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说,因是无意听到的,又怕自个听错了,闹出乌龙来。” “哦?”穆明舒伸手撵了一朵园子里开得正艳得牡丹花,拿在手里把玩一会这才在发髻上比了比,这才递给穆明洛示意她帮自个插上去:“事儿严重吗?” 穆明洛伸手接过那朵娇艳的牡丹花踮起脚尖细细替她插入发髻上,咬着唇道:“我,我也不晓得算不算严重。”顿了顿又道一句:“可我觉得是严重的。” 穆明舒叫这矛盾的话逗得噗哧一笑:“那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呢?” 穆明洛抿着唇,纠结了半天,一方手帕都要扯烂了这才心一横,俯身上前在穆明舒耳边轻轻道:“前日清河姐姐突然到府里头寻哥哥……” 杨清河那日骑着高头大马奔到穆府,一下马便甚个也不管的就往里头走,那门房的早就认得她,也不拦着,只着人去里头报信。 平日里头杨清河定然是要先去同刘氏请个安在找温子然叙话甚个的,可那日她却是直奔温子然的院子。 温子然正在屋里头调制药物,突然见到杨清河心里头还一喜,可等她走近些许便眉头一蹙,大白天的一个姑娘竟然满身酒气。 杨清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双颊红扑扑的,一进门就扑到温子然的怀里,抱着他不撒手。 温子然对她简直无可奈何,只轻轻抚着她的背,问道:“这是怎的了,大白天的还喝这许多酒。” 杨清河窝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半天才将环在他腰肢上的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撅着嘴就贴上他的唇。她的口中还带着一股烈酒的清香,叫温子然不悦的蹙起眉头,却见杨清河兀自伸了舌头探入他口中,她闭着眼睛生疏而又热情的搅着他的舌头。 温子然是个男人,又心悦杨清河,到底没忍住,托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可不多时杨清河的玉手开始扯他腰带的时候将他吓了一跳,甚个旎漪的心思都没有了,一把推开杨清河。 “你是不是喝醉了?” 被推开的杨清河尤不死心,上前两步继续攀扯他的腰带:“我没有喝醉,我很清醒。” 温子然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尖,紧紧拽住自个的腰带:“清河,你莫要做傻事,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没得做出这些白白累了你的名声。” 听见成亲二字杨清河这才抬起双眸看着温子然,她的眸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愫,却又带着十分镇定的神色:“子然哥哥,你要了我吧。”顿了顿又道:“就现在,现在就要了我吧。” 说着也不扯温子然的腰带了,兀自解了自个的腰封,上裳顿时衣襟大开,露出里头橘粉色的肚兜,上头还绣着花开富贵。 “我没有喝醉,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你要了我吧,就现在。” 一瞬间杨清河的眼眸中就含了泪,却神色越发坚定起来,在温子然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情况下,把自个身上的衣衫褪去,只穿了肚兜将温子然抱个满怀。 温子然是个正经的人,虽然他心悦杨清河却也不会在成亲前胡来,此番杨清河自个脱了衣衫,他也不敢看她,叫她抱了个满怀他还僵着身子便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只嘴里问道:“清河,出了什么事吗?” 杨清河不接话,却越发将他搂得紧,贴着他的唇就狠狠的亲下去,恨不得此时此刻同他融为一体般,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又急又乱的扯着他的腰带,便是扯不动又想徒手撕了他的衣裳。 温子然急了,使了两回力才将她推开,却不敢拿正眼瞧她,只得撇过脸,厉声呵斥道:“清河,你不要乱来。” 杨清河叫温子然推倒在地,犹不死心,重新站起来又贴了上去:“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快要了我,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我的身我的心全部都给你,求求你,你快要了我,好吗?” 她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痛苦与祈求,眼神却十分坚定。 温子然总算觉出不对劲来了,他快速的摸上杨清河的脉搏,发现她没有中毒,这才捏着她的肩膀,慎重问道:“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便是急也能等几日,你且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杨清河紧紧咬着唇,只摇头,甚个也不说。 温子然叹口气,放开她,捡起地上的衣裳给她裹住,又道:“你不要叫我担心好吗?” 这会杨清河到底没绷住,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滴到凌乱不堪的衣衫上头,半响才开口道:“我不想跟你成亲了。” 只说得这一句就叫温子然面色大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杨清河又哭着道:“你要了我好吗?给我一个孩子,让我独自过吧,我们,我们这一生注定是无缘了,只求,只求来世……” 后头的话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捂着脸大哭,含含糊糊的说:“求你了,给我一个孩子吧,我,我,只要一个孩子就好了,日后你与他人成亲生子,我,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荒唐!”温子然厉声呵斥一句,杨清河这简直就是发疯,明明婚期就在眼前,却突然说不成亲,要他给她一个孩子,她当自个是什么人了。 温子然虽然怒了,可到底没有对着杨清河发火,他深呼吸一口气,才复又温言细语的道:“清河,你喝醉了,我着人给你煮点醒酒汤来,你先把衣裳穿好成吗?” 杨清河就跟发疯一样,她不住的摇头,伸手就将衣衫扔了,双眸雾蒙蒙的看着他:“我就是荒唐,我一直都是这样荒唐的一个人。”说着她又狠了心下来:“不管你怎么看我都好,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亲事我是一定要同你作废的,你,你的种我也是一定要的。” 说着她还是一把将温子然搂住,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撕烂他的外裳:“我,我就不信你抵制得住,今儿个不是你说不……”话音还未落便眼前一黑,叫温子然接个正着。 温子然叫杨清河这副模样吓坏了,吃不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一掌将她劈晕再说。 瞧着杨清河光洁的身子,他神色难辨,咽了咽口水这才将她抱起来放到自个的卧榻上,想了想还是偷偷叫穆明洛来帮她把衣裳穿好,自个又亲去熬醒酒汤。 穆明洛去温子然的院子,听着他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回,自个也跟着红了脸,心里直啐哪个无良的竟然对杨清河用药,幸好她是来寻温子然了,不然在外头可不是叫人玷污了。 她带着同情心给杨清河穿好衣裳,又瞧她衣衫满是皱褶,便是走出去也难看,便回了自个屋里头取了一套新衣裳过来。 杨清河叫温子然打晕了,又灌了一大碗醒酒汤下去,半个时辰后便醒了,一睁眼就对上温子然那双寒冰似的双眸她自个也吓一跳。 脑子还是清醒了,方才的那些个事她也还记得,她本来就是借酒壮胆,此番酒意全无,连看着温子然的勇气都没有了。 温子然却是冷笑一声,毫不避讳的道:“你是说,你要同我取消婚约,然后再借一借我的种是吧。” 杨清河叫他这种又疏离又淡漠的语气刺得心口发疼,也不敢接话。 温子然又道:“方才我未准备好,如今我却是准备好了,你还要不要退婚?还要不要借种?” 杨清河哪里有胆,面上涨得通红,一把将锦被蒙住头顶,躲在被窝里头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虽未发出声音,可温子然却能从她抖动的被窝里头猜到她此时此刻定然是哭了,只得无奈的叹口气,强硬的给她把被子拉下来,温言细语道:“我们走到这一步已是不容易了,你作何这般说放弃就放弃,又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来了,这事若是传出去,我的名声道倒不要紧,可你呢?你日后还怎的做人?” 杨清河的眼睛叫泪水糊得甚个都看不见,整个人都哭得一抽一抽,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到温子然的怀里,终于忍不住道:“我,我瞧见,瞧见我娘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明舒哄夫睿王挖坟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恰巧穆明洛拿着新衣裳转回来就听到那一句“我瞧见我娘了……” 穆明舒听得这一句,脸色立马就变了,蹙着眉头问道:“你可听清楚了?真是这样说的?” 穆明洛继续扯那方帕子,神色焦虑,咬着唇儿细细声道:“我,我就是不知道自个有无听清,怕说出来闹乌龙。” 杨清河的娘是谁,那是死去的玉和长公主,当初被揭露出害死安国将军,罪名都还未定下来,直接就在地宫里头死了。 而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叫杨清河瞧见? 那杨清河这个瞧见到底是甚个意思? 穆明舒虽然是重生一回,可她到底还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是以这一句瞧见只怕也只有杨清河同温子然晓得了。 玉和长公主自来心狠手辣,便是那年在边关打仗,甚个阴毒的手段无奇不用的,若她真个死的便也就算了,可若是诈死,那她有是如何骗过那些守卫甚至是赵奕衡的眼的,还是这其中有人给她接应? 思及此穆明舒也不敢将这事看轻了去,她拉着穆明洛的手慎重的道:“好妹妹,多亏你及时告诉我,这事我会叫人去查探清楚的。”又道:“此事你也莫同别的人说,免得叫人拿来做筏子。” 穆明洛的脑袋跟捣蒜似的直点,捂着胸口道:“我哪里敢说,这事藏在我心里头两日功夫,叫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的,还怕叫人瞧出端倪来。” “辛苦你了。” 姐妹两叙完了话,回头还若无其事的回到宴席上头,面上也瞧不出不对劲的。 刘氏瞧她们两个回来,还笑得一句:“果然女儿大了,便是甚个话也不同娘亲说了。” 瞧着穆明洛红了脸,穆明舒也笑着接过话头:“难道大家都在,一会吃了宴,摸几把牌如何。” 刘氏又笑她:“你何时会摸牌了?” “不会可以学啊,今儿个高兴,便是同你们送些彩头也是好的。” 说得众人咯咯笑起来。 等宴席散了,穆明舒还笑着将人一一送走,这才回了墨韵堂。 她经得生子那一场大难,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又应酬了一日,早已经累得不行,摘了首饰又散了发,这才沐浴了一番穿着粉色的寝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赵奕衡今儿个高兴,也还陪着男客那头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月上中天了。他一进屋就瞧见穆明舒身上搭着薄被,侧着身子闭着眼睛,粉色的方领寝衣露出前头的大好风光了,心里头一痒,走过去就将她抱个满怀。 穆明舒实在太累了,原本是打算等赵奕衡回来的,不过到底睡着了,此番叫他一抱便又醒了,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他,还道一句:“你总算回来啦。” 赵奕衡心头一喜,吧唧一下重重在她面上亲一口:“叫娘子久等了。”说着就心痒难耐的贴上穆明舒的唇瓣,带着酒气的呼吸打在她面上,直觉得痒痒的,清冷的舌头探入口中,还带着浓浓的酒香。 穆明舒躺正了,双手勾着他的颈脖,自个也伸出舌头同他的搅在一块,直到舌头发麻,两人这才额头低着额头大口喘息。 赵奕衡一双爪子压在穆明舒身前,闹腾一番,自从穆明舒有了身孕以后他都没正正经经经过事,如今这般久了,心里头自是想的。 “娘子,周公之礼是否可行了?为夫守身如玉多时了。” 穆明舒噗哧一笑,在他面上吧唧亲一口,拿纤长的玉指直戳他的心口:“还不成呢,我如今身子还未好全,我也不敢来。” 赵奕衡失落的垂下眼眸,闷闷的道一句:“好吧。”他虽然特别想,可到底想着她在鬼门关走一遭,也不敢勉强,就怕再有个万一。 穆明舒瞧见他这样子,还捂着唇偷笑道:“要不,我给你开个丫头吧,我这身子最少还得调上几个月呢,要是真个把你憋坏了,我也吃亏。” 赵奕衡拿眼等她:“为夫是那样的人吗?”说着还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来,明显的就想告诉穆明舒他生气了,让她哄哄。 穆明舒此时也没了睡意,闻着赵奕衡身上的酒气眉头直皱:“你快些去沐浴,我闻不得你这身上的味儿。” 赵奕衡跟个孩子似得,扁着嘴巴不愿意动,穆明舒笑得一回:“真个越活越小了。”说着再他面上又亲上一口,哄到:“快去,一会我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叫穆明舒哄得一回,赵奕衡咧嘴一笑,道一声:“好嘞,这就去。”便起身去浴房沐浴去了。 穆明舒索性披衣坐起来,后背靠了个大引枕,摸出被辱下头的书出来,不想却摸出压箱底的红册子出来,叫她看一眼便红了脸,赶紧又塞回去。 赵奕衡从浴房里头出来,穿着一袭白色的寝衣,身上带着淡淡的梅香味,发上还还带着湿气,瞧见穆明舒还等着自个呢,咧嘴一笑跳上卧榻,钻进锦被里头。 便是钻进锦被里头他也不老实,揽着穆明舒的腰肢,一双爪子就不住的往上头抓。 穆明舒在他的爪子上打了一下,瞪他一眼:“没个正行。”又正色道:“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叫穆明舒打了,赵奕衡也没将爪子收回去,还不住的对那两只兔子又揉又捏的:“你且说吧,为夫听着呢。” 穆明舒扭了几回身子也躲不过赵奕衡的魔爪,索性也不躲了,叫他捏得喘了一回才道:“清河见到玉和长公主了。” 只一句话就把赵奕衡惊得甚个兴致都无了,他收回爪子,一脸肃然的望着穆明舒:“你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吧。” 穆明舒拿眼瞪他:“这种事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复又将穆明洛说的那些同他说了一回,末了又道:“你今日看到子然哥哥,可有觉得他有甚不对劲的?” 赵奕衡摸着光洁的下巴,认真回想了一下:“今日宾客多,我也没顾得上。”顿了顿又道:“明洛有无听错?” 当初玉和长公主死的时候,是他亲自验过的,明明心跳同呼吸都没了,便是身子也之事略温,虽然不晓得她到底如何死的,可必定能确认的是她是死了的。 “明洛说她听到的原话是这样的,可到底如何她也不甚清楚。”穆明舒面上的神色颇为古怪,今日赵子悦百日宴最爱热闹的杨清河只是托人送了份礼过来,人却是没到的,不然的话,她今儿个也能从她口里套个虚实出来。 赵奕衡蹙着眉头久久不语,怎么也想不通,最后还是道一句:“我明天去问问大哥,看看究竟如何。” 穆明舒拿眼斜他:“还是我来问吧,他若是不想说,便是你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换做平日赵奕衡肯定要酸两句,可此时他心里有事,也顾不得那许多,只道:“也好。” 第二日一早穆明舒就借着身子不适差人把温子然叫来了,刘氏在府里头听的下人来报说是穆明舒不舒服,还怕她是昨儿劳累到了,忙催着温子然赶紧去。 温子然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哭笑不得。 待他到得墨韵堂,只见穆明舒躺在院子里头的摇椅上晒太阳,四周连个使唤的丫鬟的无。 穆明舒见他来了,也不急着问,还请他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着,伸出手来叫他搭脉,神色淡淡的问道:“先头还说要送个药铺给哥哥同清河做新婚礼的,不知道哥哥同清河商议好日后想去哪儿了没有。” 温子然一边仔细听脉一边神色自然的道:“她说喜欢苏州,那便苏州好了。” 穆明舒抬眸瞧了温子然一眼,又道:“哥哥此番婚事将近,该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你多些休息,莫要操这些心,我的婚事,舅母自会操持妥当。” 温子然的语气不急不缓,神色自然,叫穆明舒甚个都瞧不出来,也套不出来,她嗤笑一声,索性把话儿挑明了说:“清河瞧见玉和长公主之事究竟是何回事?” 听的这句温子然的神色终于有点不对劲起来,他蹙起眉头对上穆明舒探究的目光,抿着唇没说话。 穆明舒又道:“不管是何回事你总归要告诉我知道才好,那玉和长公主本就不是甚个善人,倘若她真个没死,而又不生不息的出现在京都,那么这背后的事的确耐人寻味。” 温子然何尝不晓得这其中的道理,可他答应过杨清河不将此事说出来,便是穆明舒问他也不能说。 穆明舒见他不说话,只得叹口气:“你不说也罢,我若是想要知道真相,只管着人挖了玉和长公主的坟便晓得了。”说着又收回手,将袖子撸下来:“你回去吧,我本就无事,寻你来也不过拿身子做筏子。”又道:“我还得叫赵奕衡去挖坟才行。” 温子然张了张口,到底没忍住:“你这又是何必。” 如今整个睿王府都在嘉文帝的眼皮地下,若是真个叫赵奕衡去挖坟,与谁都不利。 “你既是想知道的,我便说与你听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公主再现清河成婚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日温子然听得杨清河道一句:“我,我瞧见,瞧见我娘了……” 他立马就变了脸色,但还耐着性子轻轻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温言道:“你这心思可不好,人都已经去了这般久了,总不能为着在梦里头见一面就要同我废了婚约。”又道:“还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来,真真气死我了。” 杨清河并没有叫温子然的安抚冷静下来,反而哭得越发厉害,躲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便是眼泪鼻涕都糊了他一身。 “不是,不是,不是在梦里,不是在梦里……” 温子然神色难看,却依旧耐着性子笑道:“不是在梦里,难道还瞧见她活生生的站在自个眼前了不成。” 话音才落就觉得怀里的杨清河身子微微发抖,紧紧抓住自个的衣裳,半响才道:“是真的,她,她活着,她……” 杨清河说着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一副惊恐不已的模样,她紧紧抱着温子然:“我,我是真个瞧见她了,便是穿着男子的衣裳,我也能在人群里一眼瞧见她,子然哥哥,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不会让我嫁给你的……” 杨清河已经有点崩溃了,抱着温子然只知道哭,温子然的面色越发难看,他捏着杨清河的肩头,迫使她看着自个:“你说真的?” 见她咬着唇一住点头,温子然又道:“甚个时候,在哪瞧见的?可有同你说甚个?” 杨清河摇摇头,哭得噎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温子然将她搂在怀里,慢慢替她顺气:“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问了……” 杨清河在温子然的怀里哭够了,摇着头一抽一抽的说:“我瞧见她三回了,她甚个也没同我说,便是瞧见我,也是匆匆离去。” 温子然的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又听她说:“我,我在元宵那日就看到过,追了半天也没追上,还以为是自个瞧错了,二月十二我去万宝斋订首饰,远远的瞧见一个侧影,可只一瞬就不见了,我当这世间有同我娘长一样的人,可,可昨儿,可昨儿我瞧见她与我面对面,一双眸子里头盛的尽是关心,可她终究甚个也无说便走了。” “许是瞧错了呢,你也说这世间只怕有长一样的人。”温子然心里头虽然有了猜测,却还是问了一回。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自小最黏我娘,她甚个模样都刻进我心里头了,我便是能瞧错一回两回,第三回还能瞧错吗?” 一回两回能瞧错,便是第三回还能瞧错吗? 穆明舒眉头蹙得紧紧的,靠在摇椅上头思忖半响才道:“这么说来玉和长公主便是真的活着了?” 温子然未接话,他的神色也甚是深沉,当初玉和长公主暴毙,他还在太医院就职,不止是赵奕衡去地宫里头探过她的生死,便是他也亲自检查过玉和长公主的遗体,确定死透了才往上头报的。 可她若是真个活着呢,那么当初死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掉包还是…… 这些个猜测到底不得可知,穆明舒修得光洁的指甲轻轻敲在摇椅的扶手上,半响才道:“不行,这事不查清楚我心里头不舒坦,我还得叫赵奕衡去挖坟才行。” 穆明舒将这事同赵奕衡一说,他便吩咐下去了,即使如今整个睿王府还在嘉文帝的眼皮底下,但依赵奕衡的本事去挖个坟根本就难不倒他。 他的人当天夜里去就把当初葬玉和长公主的坟给挖了,第二天一早就来了消息,里头有俱腐尸,因为高度腐烂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玉和长公主的,但衣裳首饰都是玉和长公主当时下葬是所穿戴的。 穆明舒听了这消息,侧眸瞧着赵奕衡,两人对视一眼,俱都蹙着眉头半响没说话。 这事既然查探不到,便也放下不提,倘若杨清河见的那人是玉和长公主,那么她必定还会出现。 玉和长公主的事没有眉目,温子然同杨清河的婚期却已经到了,也不知道温子然到底是如何说服杨清河的,到得她成亲那日却是高高兴兴的了。 穆明舒在新房瞧见她端坐着,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比之以往却是再端庄不过了,她还笑得一回:“以往你还叫我明舒姐姐,不想如今我却要叫你嫂嫂了。” 直说得杨清河面红耳赤,幸好是叫喜帕遮住的,不然只怕她都要闹笑话了。 话说温子然如今二十有五了,头次娶亲,还是娶的自个心仪之人,自是高兴得多喝了几杯,最后还是叫人扶着进新房的。 杨清河的丫鬟俱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她端坐在卧榻上,明明听见脚步之声,却半日都没得动静,心里头紧张得直打鼓,半日都缓不过气来。 屋里头静悄悄,她叫大红的喜帕遮住眼儿,也瞧不见到底甚个情形,双手紧紧捏着大红喜袍的衣料,满是汗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鼓起勇气唤得一声:“子然哥哥?” 温子然含糊的应得一声,却再也没了声响。 杨清河吃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抿着唇半响还是道一句:“你在做什么?” 温子然没说话,杨清河竖着耳朵半响才听到衣料摩挲的声儿同不甚稳的脚步身,继而只觉身子一偏,叫温子然带着滚到铺了龙凤被的,喜帕也叫掀起来。 对着温子然不同往日的一脸笑颜,杨清河瞬间面色通红,一颗心噗噗跳,咬着唇羞涩的道一句:“子然哥哥。” 温子然双眸迷离,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一声,继而指了指外头。 杨清河侧头一瞄,只见屋子外头鬼鬼祟祟的有几个人影,顿时面色越发通红。 温子然瞧着她笑,自个也跟着笑,凑上前去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带着酒香的唇瓣紧紧贴着她的唇,大红的唇瓣上抹着石榴花制的口脂,尝到口中还带着石榴花的香味儿。 他唇角一勾,舌头便探入她口中,搅得杨清河越发紧张,牙关一咬,却是叫温子然惊叫一声,蓦地将舌头收回来。 杨清河也叫自个这般吓得一跳,忙坐直身儿问他:“怎么样,怎么样,可有伤着你。” 温子然神色古怪的看着她,却见她神色一凛,低垂着脑袋,讷讷的道:“我,我,我太紧张了,要,要不,我,我们说,说说话。” 温子然却是叫她逗笑了,想起前些日子她那般主动,还扬言要自个的种呢,如今只是亲一下就叫她紧张得连自个都咬了。 还道说说话,难道不晓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吗?平白坐在这儿可不是浪费那许多金。 他面上含着笑,也跟着坐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轻咳一声笑道:“也好,咱们连合卺酒都还没喝。” 说起合卺酒,杨清河又兀自一惊:“那,那我,要不要把盖头先盖上。” 温子然哭笑不得:“那倒不用了。” “哦。”杨清河乖巧的点点头,心里还想着真个可惜了,不是新郎官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最是惊喜吗,她都没瞧见。 温子然起身,轻步走上前,一把将房门打开,只见外头人一窝峰的捂着唇散了,他复又轻咳一声:“都回去歇着,别逼我给你们下药。” 那些个人也没回音,却又听温子然对外头守着伺候的小斯道:“去拿罐竹叶青来。” 那小斯还饶了回头,想不清自个爷为啥新婚夜还要竹叶青的,不过他到底是个奴才,由不得他细究,只管快速拿了来。 新房里头备的合卺酒不过是带着丁点酒味的果汁,同这竹叶青实是比不得的。 温子然将一对百年好合细瓷杯斟满酒,这才递了一杯给杨清河:“据说合卺酒喝上九杯才算得上长长久久的,我们也要喝上九杯才是。” 杨清河红着脸不住的点头,心里却道:若是能长长久久,莫说九杯,便是九十九杯她也喝得下。 两人挽着手各自喝尽杯中酒,温子然复又满上,如此喝得六杯下去,杨清河便已经有点晕了,她晃了晃脑袋,豪迈的杯子一放:“满上。” 温子然面上含着笑,继续给她满上。 杨清河又喝得两杯下去便已经有些醉意了,她举着杯站起来,兀自坐到温子然的腿上,吧唧一下亲在他的脸蛋上,叫他一下子红了耳尖。 “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咱们这一世便长长久久的再也不能分开了。” 温子然浅笑,伸手环住她的腰,应得一声:“自是。”这才接过她手中的被子,又满上一杯。 杨清河喝得这一杯便不行了,整个人软趴趴的在温子然身上,闻着他身上独有的药香呢喃道:“跟做梦似得。” 温子然抱着她,轻轻将她放在卧榻上,望着她满脸红润,笑问:“你还要不要同我解除婚约?还要不要借我的种?” 杨清河猛的打个激灵,嘿笑两声:“我哪里舍得。”说着伸手攀上他的颈脖,带着几分迷醉道:“你的那些东西都得是我的,哪里还需要我借。” 第一百三十九章:鸡飞狗跳战事告急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到底是第一回经事,杨清河第二日去同穆礼刘氏请安连步子都跨不大,她叫温子然扶着行的极慢,额头还渗出细细的汗来,刘氏远远就瞧见,兀自捂着唇笑。 杨清河昨儿个虽然把自个喝晕了,但脑子里却是记得那些事的,瞧见刘氏捂着唇笑,自个闹得个大脸红,便是敬茶也低垂着头不敢瞧人。 刘氏只当她是疼得厉害,回头就说温子然:“她到底是个姑娘,你得怜惜着些才行。” 直说得温子然面红耳赤,低眉敛目不敢接话,男人那点事儿,又是对着自个喜欢的人,哪里控制得住。 却不说这两人那事如何,自杨清河嫁进穆家,从前那些个活跃的性子越发叫穆家人养回来了,整日里都是没心没肺的开开心心,便是关于玉和长公主到底死没死一事也不钻牛角尖了。 穆明洛成亲那日,穆明舒回穆府时,瞧见她这个样子也替她高兴,这两人前世没一个有好结局的,今世结合到一起自是再好不过。 温子然同杨清河成亲,穆明舒出手送了一间在苏州的药铺给他们,到得穆明洛成亲的时候,她便在穆家附近买了座二进的小院子给她,院子虽然不大,但修缮得十分精致,叫穆明洛同夏安两人住自是够了的。 穆明洛穿着大红的喜袍,将房契捧在手上,眼儿就红了,一句感谢表达不了她的对穆明舒的谢意。 穆明舒替了她整理好衣衫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座院子罢了,便是我不给,舅母也会替你安排好的。”又道:“那夏家可不是甚个安生的地,你嫁过去早些想法子分出来才行,那夏安便是不争也不能平白叫他们算计才行。” 穆明洛直点头,不住的道:“好姐姐……” 置身的院子刘氏也给穆明洛准备了,但是她始终没有穆明舒的王妃头衔好用,就算睿王如今受制,但瞧着这么久嘉文帝都不动赵奕衡来看,一般人都要礼让他睿王府几分,万一哪天就翻身了也说不准。 穆明舒明目张胆的给自个妹妹添个院子,可不就是暗指夏家不安生,叫她早日分出来单过,那夏家便是再不情愿,始终还是要看着这个睿王妃的几分薄面。 穆家五月份一场喜事,六月份一场喜事,刘氏忙得脚不沾地,可每日里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到得穆明洛同夏安来拜别的时候却红了眼,拉着穆明洛咽哽半日说不出话来。 温子然站在一边,眼儿却紧紧盯着夏安,眉头蹙起。 等将一对新人送走,温子然这才寻到穆明舒,直言道:“那夏安有问题。” 穆明舒唬得一跳,要知道夏安前世是个短命鬼,同穆明洛并未相守多久就去了,只留下穆明洛自个同一个遗腹子,那夏家的恶心人居然还以孩子要挟叫穆明洛立个贞节牌坊,替他们夏家增光。 “你可瞧出甚个名堂来了?去年还叫王爷查探过他,知晓没事才叫舅母定下这门亲事的。” 温子然蹙着眉头,思忖半响才轻声道:“方才我瞧他面色不对,后头趁着他出门的时候扶了一把,略微摸了一回脉,却探得他身子里头有慢性毒。”又道:“具体是甚个毒我一时之间也无法探查得到,但很明显这毒在体内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可能他自个都不晓得。” 穆明舒眉头一蹙,紧紧捏着帕子,眸中寒光一闪,只怕那夏家比她想的还要龌蹉。 穆明舒回到府里头就同赵奕衡说了这事,赵奕衡正将赵子悦放在榻上陪他玩翻身,闻言神色淡淡的道:“也不稀奇,那夏家一个庶子都没有,比你想象的还要龌蹉。” 赵奕衡明显对夏家无甚兴趣的,穆明舒却是愁得着急上火,要知道这一世夏安若还是早逝的话,那穆明洛只怕还同前世的命运一般。 赵奕衡瞧见她这样子,又道:“你作甚这般操心,便是心疼明洛便只管叫她早点分出来便是了,那夏家虽然龌蹉,但到底只是为了利益。” 道理谁都明白,可穆明洛才将将嫁过去,便是此时闹着要分家未免也太难看了吧,穆明舒将目光落在赵子悦身上,轻轻叹得口气,复又眼眸一转,对着赵奕衡露出献媚的笑意:“爷……” 只这一个字就拖得长长的,叫赵奕衡无端起一身鸡皮疙瘩。 “打住,打住,有甚个话只管说就是,给爷来这套,爷可吃不消。” 穆明舒瞧见他那副见了鬼的样子,顿时气结,也顾不得赵子悦还在屋里头了,只管扯着他的耳朵就道:“皮痒了是吧。” “哎哟,哎哟,疼疼疼……”赵奕衡一边咧着嘴说疼,却还一边挤眉弄眼的逗赵子悦。 赵子悦还以为赵奕衡同自个玩,兀自咯咯笑,口水都流到嘴边。 穆明舒瞧他这副做鬼的样子,越发用两分力,威胁道:“好歹明洛也是你妹妹,你给我把这事处理好了,不然回头不叫你进房。” 说着眉头一挑,眉眼里皆是丝丝媚态。 旷了那许多日子的赵奕衡就叫这一眼给勾住了,毫无男子气概的就应下来了。 不出几日,夏府的大少爷光天化日之下强迫弟妹委身与他的事便传开来,不仅是与弟妹的事,还有他曾经弄死一个丫鬟的事也叫人挖出来说道了,市井里头说得沸沸扬扬样样的。 据说那小丫鬟誓死不从叫那丧心病狂的大少爷直接弄死了,便是死了也没放过,破了她的身不说,最后还将她沉进塘底…… 各种各样的谣言不出几日功夫便全城皆知,那夏府的下人出得府还要叫人拉着问一回是不是这么回事。 不管外头传成如何,反正穆明舒是晓得如今整个夏府闹得鸡飞狗跳的要分家呢。 穆明洛到底性子绵软,为着这事还来寻了穆明舒一回,她咬着唇半天才道:“我那大哥的确行为不端,可我又是新入府,倘若也搀和着要分出来,岂不是叫人坐定了大哥的事。”顿了顿又道:“且夫君也十分为难……” 穆明舒叹口气,冷笑一声道:“你还替他夏家着想着呢,却不晓得夏家那些个龌蹉人却想要你们的性命。” 穆明洛叫这一句唬得一跳,又想起当初应下这门亲事时她曾经看到的那些东西,忙问道:“姐姐,此话从何说起。” 夏安中毒一事,穆明舒同温子然都未曾同穆家人说,原本是想着不吭不响的把事儿做好了,可瞧穆明洛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她还是将事儿同她说的一回,末了又道:“如今夏家正乱着呢,你不趁着这时候分出来,好好给夏安治病,难道还要等他死了吗?” 穆明洛早已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唇,目光带着几分狠历,她虽然才进夏府无几日功夫,可那夏府到底是甚个样子她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的,她以为只要自个同夏安不去争那些个东西,人家定然也不会为难他们,可她哪里晓得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般想的。 从睿王府回去,穆明洛的态度就变了个样,她也没同夏安说他中毒之事,但却十分强硬的表示要分出去,而且该夏安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夏安对与穆明洛的转变虽然有所诧异,但是一想到夏府这般乌烟瘴气,还平白累她受苦,也不出言反对。 整整半个月,整个京都都传遍的夏府的事儿,还天天都有新鲜事传出来,叫人嚼也嚼不烂。 穆明洛同夏安总算是分出来了,可与此同时也同整个夏府撕破了脸面,夏安被人下毒的事叫揭露出来,夏府里头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还想将他们困起来,叫他们有口都说不出去。 夏府都存了要灭口的心思了,结果却叫穆明洛的丫鬟一状告到衙门里头,说夏府的大少爷要杀人灭口。 这事还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说阎王爷打架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叫那些个百姓瞧足了热闹,这才收场。 穆明洛搬进新宅子后,穆明舒偷偷从睿王府里头出来,去了她的新宅子,只见家具物什甚个都安排好了,便是下人也都井然有序,她还笑一句:“妹妹果然贤惠。” 穆明洛笑笑,她未出嫁时就将中馈之事做得极好,如今脱离了夏家,自是做得得心应手,甚个都按着自个的喜好来。 夏安的毒是慢性的,可为了分家却兀自加重分量叫他发作一回,后头叫温子然又是针灸又是汤药的如今已是好了许多。可穆明舒瞧他那样子,面色苍白无血,整个人瞧着无甚精神力,还问了温子然一回:“你确定他不会死?” 温子然哭笑不得:“他那毒本就浅,便是自个加重分量下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会无端端就死的。” 穆明舒又问:“那他作何这般无精打采的?” “他自小就在夏府长大,那些个要夺他命的都是他的亲人,他此时此刻若是有精神那才奇怪。” 夏安中的毒虽然不深,可完全清完体内的毒素也到了十月。 温子然同杨清河已经决议去苏州,便是连年也不在京都过了,刘氏还哭得一回,却到底将他们送出城。 温子然同杨清河走了并没有多久,边疆便有八百里加急战报传来,要打仗了。 第一百四十章:大军出征十里相送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嘉文帝手上,叫他着实气了一回。 老西凉王是个胆小怕事之辈,在位那许多年,各国多有纷争,可到他手里但凡不用打仗能解决的事,他都不会主张打仗,是以这么多年来还一直能同大都保持良好的两国关系。 只没想到老西凉王一过世,新上位的西凉王这就忍耐不住,想要扩大西凉国土,竟然都把主意打到大都来了。 这种恶意挑起战火的事,嘉文帝不能忍,也忍不下,当天就传各大臣来商议西凉战事。 嘉文帝根本就没有主和的意思,是以根本不必在是否主和还是主战之事上有所纠结。 到得天黑之事,主帅之人便已经定下了,还是在西北战事上有大功劳的穆礼。 穆礼跪下行大礼受了大帅的帅印,瞧着嘉文帝脸色并无不妥这才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恩准。” 嘉文帝有些疲惫的按压太阳穴,淡淡的道:“说罢。” “微臣替睿王殿下请命,望皇上能恩准睿王殿下将功补过。” 赵奕衡被软禁近一年了,大理寺连一丁点皮毛证明赵奕衡贪污的证据都没有,可江南死伤无数,又确确实实是他的过失。这事一只僵持着,既不给赵奕衡定罪,也不放他出来,而如今倘若嘉文帝还没放弃这个儿子,定然还会给他一个机会,这西凉战事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台阶。 嘉文帝并未接话只皱着眉头,继续按压突突跳的太阳穴。 穆礼又道:“西北战事,睿王殿下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望皇上能给他一个机会。” 圣旨是第二天一早下来的,赵奕衡正搂着穆明舒滚红鸾帐呢,突闻上头有圣旨,穆明舒还奇道:“难不成定罪下来了?” 赵奕衡咧嘴一笑,动作快速的把未干完的事继续干完,这才起身着衣裳,领着穆明舒一块去接旨。 那宣旨的太监瞧他们来得晚也不生气,只客客气气的读了圣旨里头的内容,这才捏着穆明舒着人递上去的荷包,喜笑颜开的走了,便是那守在睿王府外头的侍卫也跟着撤了。 赵奕衡将甚至看了一回,这才递给穆明舒:“为夫此次能得自由还多亏了舅舅,你改日回去可多备些礼。” 穆明舒笑着应了一声,将圣旨捏在手里,心里五味扎陈,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赵奕衡是一个上进有野心的男人,她一直都知道,此番能去西凉平灭战事,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她自是替他高兴的。可这近一年的时光,她习惯了他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的日子,也习惯了这种安逸的生活,一旦他离开了,她必然又要将他的安危牵挂在心中。 穆明舒的这些小心思,赵奕衡又怎么看不出来,可他生在这样这样的皇家里头,便是他不争,那些人争得上位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便也罢了,可如今有穆明舒,还有赵子悦,他便是再无心也必须要争也赢,不能白白辜负他们母子的情意,叫他们陪着自个赴黄泉。 睿王府的侍卫撤了,整个睿王府又从新得了自由,可府里头的气氛却莫名的沉重起来了。 穆明舒事无巨细的亲自替赵奕衡收拾行囊,可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大军出行在即,赵奕衡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天亮未出发,月上中天才回府,穆明舒睁着眼儿搂着赵子悦一直等到他回来搂着自个才能安心睡去。 到得大军要出发的前夜,赵奕衡依旧月上中天才回来,他轻手轻脚的将赵子悦抱了出去,回来就见穆明舒睁着水汪汪的眼儿瞧自个。 心里头一软,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温言软语的笑道:“怎的越活越回去了,以往可不见你这般脆弱的。” 穆明舒脸儿一红,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以往的她,便是赵奕衡此番死在战场上了,她估计也就符合着滴几滴泪就算了,可如今他还没走呢,她就已经忍不住要哭了,她窝在赵奕衡的怀里蹭了蹭,瓮声道:“都是叫你惯的。” 赵奕衡哈哈一笑,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复又捧着她的面颊贴着唇瓣夺掠一番。 穆明舒想着他明儿就要走了,今晚自是要来一回的,正伸手替他解了衣衫呢,赵奕衡却突然终止了这个吻。 “嗯?”穆明舒有些不明白的瞧着他,面色越发通红,生怕以为是自个自作多情叫他笑话。 赵奕衡却是深吸一口气,又在穆明舒面上亲一口:“我去沐浴一番,等我……” 穆明舒红着脸点点头,他这番贴心贴意,叫她心里越发舍不得。 自她生了赵子悦之后,身子便比以往弱了许多,动不动就容易不舒服,赵奕衡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每次行周公之礼都要洗得干干净净的在行事。 赵奕衡出来的时候,穆明舒正把自个裹在锦被里头包的紧紧实实的,只露了个头出来,眨巴着眼儿瞧他。 赵奕衡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怎瞧着跟只虫似的。” 穆明舒拿眼瞪他:“你才似只虫呢。”说着又伸出一只玉臂对他勾勾手。 赵奕衡笑着上前,才行到卧榻前就叫她一把勾住脖子,似只猫儿似的软语道:“这可如何是好,一想到你要去这许多日子,我这心就火辣辣的疼。” 赵奕衡没忍住噗哧一笑:“心里火辣辣的?”说着一只手隔着覆在心窝的位置,又揉又捏一把:“可是这里?为夫给你去去火?” 穆明舒咯咯笑:“没个正经,你就没一点觉得感动的吗?” 赵奕衡一把掀开锦被,这才发觉这锦被里头的玄机。 只见穆明舒一袭黑色纱衣纱裙,若隐若现,又神秘又撩人,她身上的肚兜也褪了去,纱衣上头绣的点点红梅,将将裹住那两只兔子。下头的裙子有好几层,将她的身段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却又能透过层层纱裙看到里头一双细长的腿,细细密密的红梅从腰身那儿往下延伸,一直到裙摆,越往下头那梅花儿便越稀。 赵奕衡喉头紧了紧,眉眼一弯,就俯下身去:“感动,感动得不得了,娘子如此体贴为夫,为夫大为感动。”眼珠儿一转又笑得别有深意:“为夫自然不会叫娘子失望的。” 说着手一伸就覆上那兔子上头的红梅,捏起一朵梅花,轻轻咬一口:“这花儿倒是甚为精致,娘子一定花了许多心思吧。” 穆明舒叫他逗得身子一颤,只管搂着他的头咯咯笑,眼里却莫名的带了几丝雾气:“夫君可喜欢?” “喜欢,自是喜欢的。”赵奕衡说着便伸出爪子从下头的裙子往里头探,心里却是一喜,看着穆明舒的眉眼越发温柔:“这一去不知何时在归,为夫可得交足口粮才行。” 裙子一掀,他便将头探进去…… 第二日大军要出发,赵奕衡寅时初便起了身,穆明舒揉着眼儿坐起身来:“已经寅时了吗?” 赵奕衡侧眸瞧她将醒未醒的模样,心里头又是一痒,弯腰扣住她的脑袋,将舌头探入她口中,搅得她只觉舌头发麻才作罢。 “天儿还早着呢,你多睡会。” 昨儿他本就回得晚,又闹了她半宿,将将才搂着打了个瞌睡便要起身了,她自打生了赵子悦便不如以往好,他自是舍不得穆明舒劳累的。 穆明舒也的确是累坏了,但是想起过得今日一别就是许久,她还是撑着起了身,亲自伺候赵奕衡穿衣洗漱。 一边替他穿上厚重的甲胄一边道:“这甲子里头我特意叫人做了面护心镜放上去,虽然重了些许,可到底叫我安心着。”又道:“这里衣上头有我亲自去弘法寺求的平安符,虽然信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无甚用处,可……” 她一双葱白似的玉手叫赵奕衡抓住,亲亲在上头印下一吻:“娘子且放心,为夫便是不为了自个,也会为了你们母子俩好好保护自己的。” 穆明舒的眼泪再是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里:“赵奕衡,你要敢有甚个事,我便另嫁他人,给子悦重新找个爹……” “你敢……” 睿王府的马车一直随着大军到了城外十里亭才停下。 穆明舒端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有些奄奄的赵子悦。 赵奕衡跳下马钻进马车里头,还未开口呢,就瞧见原本奄奄的赵子悦伸了胖嘟嘟的小手要他抱,叫赵奕衡一颗心都化了,一把接过赵子悦拿着下巴蹭在他细白的小脸上,逗得小人儿咯咯笑。 穆明舒也跟着笑,伸手替赵奕衡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土:“万事小心。” 赵奕衡心里头也不舒服,他同穆明舒朝夕相伴那许多日子,早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如今突然别离叫他心头也无端生出几丝愁绪来。 他伸手将穆明舒搂进怀里:“我此去不知何时归,你在京都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又道:“此番我将把墨石留给你,他比墨竹沉稳,便是有甚个事体你不方便的都叫他去。” 穆明舒窝在他怀里乖巧的点点头,此时此刻她却是一点眼泪都没有,整个人显得十分平静。 赵奕衡在她额间印上一吻:“等我回来,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下回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为娘心切明舒落病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同赵奕衡朝夕相处近一年,早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如今他突然出征在外,叫穆明舒到底多有不适应,不过好在还有赵子悦每日伴在身旁,也能分去许多心神。 赵子悦如今十个来月,已经是爬得飞快了,穆明舒特特在墨韵堂腾出一间屋子来,里头铺着羊毛织的地毯,座椅甚个的都叫搬了出去,只留了许多或木制或玉石而制的小玩意儿。 那些个小玩意打磨得光滑细致,连个明显的菱角都没有。 赵子悦咧着嘴流着口水,飞快的爬动身子瞧见喜欢的玩意便坐着捧起来玩一会,等厌弃了便又扔了寻新的玩意儿。 穆明舒脱了鞋子,就坐在羊毛织毯上,瞧着赵子悦扭着小屁股爬得飞快的模样还笑骂一句:“喜新厌旧的家伙。” 问夏从外头进来,就见赵子悦抬头看一眼,留着口水爬到她脚边,拉着她的裙子想要站起来。 问夏笑得一回,将赵子悦抱起来,对穆明舒道:“王妃时辰不早了,要给咱们小爷洗洗,早点睡了。” 穆明舒从羊毛织毯上站起来,从怀里接过赵子悦:“我来给他洗吧。” 说着便抱着赵子悦去浴房,浴房里头摆的小木盆里头放满了水,将赵子悦的衣衫脱干净放到水里头,就听见他咯咯笑起来,咧着嘴儿不住流口水,一双小手在水里头扑腾扑腾的玩闹,闹得穆明舒满脸的水。 “你这小皮猴。”穆明舒笑骂一声,快手块脚的给他洗干净身子,问夏拿出大棉巾将赵子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回屋里头的卧榻上。 又拿出烘得暖暖的软缎衣裳给赵子悦穿上,他还以为是同自个玩闹,飞快的往卧榻里头跑,不住的咯咯笑。 等赵子悦累得睡着的时候,穆明舒也累得够呛,她给赵子悦掖了掖锦被,这才起身去浴房里头洗漱一番,等出来的时候,就见赵子悦已经踢开了锦被,正四肢八叉的躺在锦被上头睡得正香。 跟在后头出来的问夏笑一句:“咱们小爷这睡姿也是豪迈。”说着就上前将他抱好,准备替他将锦被盖好。 只她一碰赵子悦脸色就变了,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过他的后颈,这才神色慌张的对穆明舒道:“王妃,小公子发热。” 穆明舒正在妆台前摸香脂,闻言眉头一蹙,忙起身行至卧榻前探得一回他的额头,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怎的一下就发起热来了。 赵子悦自出生到如今一直身体很好,便是生病也不过咳嗽两声,吃两勺秋梨膏下去便也好了,这番发热还是第一回。 “快去请大夫。” 问夏领命而去,还未出得门口却又听到穆明舒道:“不行,你还是拿王爷的令牌去宫里头请太医。” 虽说小孩子生个病甚个的再是正常不过,可赵子悦是穆明舒险些拿命换来的,平日里哪个不是将他当作眼珠子看,平日里头就是咳一声也叫她心头提起,更莫说如今还发了热,穆明舒便越发不敢轻视。 问夏急赶急的着人去宫里头请太医,穆明舒却将赵子悦抱在怀里,还听的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句甚个,她伸手替他微微解开身上的衣衫,好替他散热。如今已然入冬,屋里头早就烧了地龙,穆明舒想了想复又将赵子悦放回卧榻上,起身将窗柩打开,好让凉风吹进来。 太医院的太医来细细瞧了一回,这才宽慰道:“无事无事,只怕是感染了风寒,吃贴药下去发了汗出来就好了。” 说着便龙飞凤舞的开了方子,叫人去抓药。 那药剂熬了整整一碗,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赵子悦被吵醒还朦朦胧胧的,冷不丁嘴里塞了一口药下去,一下子把白日里头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墨韵堂里头伺候的下人没一个能安生的,快手快脚的换了床褥,又给赵子悦重新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还得哄着把药喂下去。 赵子悦虽然还小,可也晓得味儿,那黑漆漆的药汁便是大人也要皱着眉头喝下去,到得他口里便一口也喝不下去,最后还得将他固住,强行的灌下去。 穆明舒搂着他,身上的衣裳早就叫药汁浸得连里衫都湿了,她咬着唇,不忍的看着在怀里大哭的赵子悦,不住的摸摸他的脑袋,轻声哄道:“子悦乖,子悦乖,喝完了就好了……” 一碗药喝得一半洒得一半,完了还得收拾屋子,给赵子悦重新擦身换衣裳,又叫奶娘过来搂着喂了奶,便是再次睡着眼角还挂着豆大的泪。 穆明舒心疼得不得了,将他从奶娘手里接过来,搂着亲了又亲这才放到床榻上。 闹得大半宿,天都快亮了,墨韵堂总算才平静下来,穆明舒将自个收拾干净,躺在赵子悦身边,摸着他还滚烫的额头,心里满是愁绪,又伸手探紧他小衣裳里头,一丁点的汗都没有。 问夏就在屋子里头打了地铺,瞧见穆明舒神色不好,还问:“小公子可好些了?” 穆明舒摇摇头:“未退热,也未发汗。” “那奴婢叫她们再熬碗药过来,方才那碗也不过喝了一半下去,许是药剂不够。” 穆明舒平日里头看医书也不过看些皮毛的东西,更何况还是些以毒制毒的,虽然活了两世也还只是第一回养孩子,她又不爱嬷嬷伺候,先头刘氏派来给她的两个嬷嬷等她生了赵子悦便早早叫她打发回去了,此番一时之间便是想寻个人拿个主意都不成,只得咬着唇点一回头。 墨韵堂里头的下人刚刚歇下,又叫挖起来熬药,等一碗药熬回来,天都已经大亮。 昨儿个墨韵堂闹了一宿,玉笙居那里又怎会没有风声,苏若兰虽然不问府中事事,却还是一大早的过来瞧一回。 才进得院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院子里头只剩得个洒扫的丫鬟,屋里头却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堆人,又是捧痰盂又是捧银盆帕子的,那场面却是十分壮观。 只见小小个的赵子悦精神十分不济,垂着脑袋正窝在穆明舒怀里呜呜的哭,站在一旁的问冬手里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正愁眉苦脸不止如何下手。 苏若兰老远的就行了个礼,穆明舒连头都未抬,只轻轻应得一声。 没人理会苏若兰,她也不觉得难堪,往前走几步到得问冬身旁,眼眸温柔的瞧着赵子悦,才要说话,便脸色一变,突兀的蹲下身子,拨开赵子悦柔软的短发。 穆明舒正心烦着呢,瞧见她这般突兀正要呵斥,却听得苏若兰开口道:“王妃,还是赶紧叫宫里头擅儿科的太医来瞧瞧,小公子只怕是出水花。” 苏若兰小时候是出过水花的,不仅她出过,便是苏家的几个姑娘都出过,先头只是发热,瞧着跟害了风寒一般无二,便是喝了药下去也无用,过得一两日,便开始从脸上,头顶上,长红疹子,一颗一颗的,又痒又疼。 是以方才她瞧见赵子悦发顶上有类似水花的红疹,又联想小时候出水花时的症状,这才有此一说。 穆明舒自来是没有出过水花的,可也晓得甚个是水花,闻言也往赵子悦头上瞧了瞧,顿时脸色一变:“快去请太医。” 屋里头的人个个神色肃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水花说起来不如天花来得厉害,可严重起来却也是能要人命的。 更何况赵子悦这般小,稍微一点不注意或是药剂错了,都有可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太医院擅长儿科的陈太医是叫墨石一路拉着回睿王府的,气还没喘匀便带到穆明舒跟前了。 穆明舒红着眼儿,抱着赵子悦,勉强一笑:“劳烦陈太医了。” 陈太医摆摆手,忙从药箱里头取了脉枕出来给赵子悦细细摸一回脉,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身子,最后才道:“是出水花,也不严重,开点喝的,再用药材泡几回澡,注意着些许,快则七日,慢则十七,二十七日不等就会好。” 穆明舒忙点头,又道一句:“劳烦陈太医了。” 陈太医开了药方,又叮嘱一些注意事宜这才回去。 屋子里头的丫鬟只剩下三两个出过水花的,其他的便也都散了,苏若兰瞧穆明舒神色憔悴,抿了抿唇到底开口:“王妃,妾身幼时也曾出过水花,如果王妃不嫌弃的话,妾身愿意照料小公子。” 穆明舒侧眸看她,半响才开口道:“苏侧妃到底是大家出身,本妃过意不去。” 这便是直接拒绝了,这个苏若兰进睿王府许多日子,从未闹过事,甚至事事替她着想,穆明舒虽然不当她是坏的,可到底心里还有隔阂,说到底她还是赵奕衡的侧妃。 苏若兰被拒绝了,也不恼,只抿着唇一笑,退了下去。 赵子悦身上的疹子出得很快,到得傍晚的时候,身上便已经长满了,面上,颈脖上,手上,脚上,全都是红红的疹子。 这疹子出出来便好得快,但是却十分痒,饶是赵子悦人小也已经被这股奇痒无比的感受闹得不得安宁,不停的伸出小手挠挠这里挠挠那里,穆明舒又担心他将疹子抓破,日后留下疤痕,只得抓住他的手。可赵子悦挠不到,便大哭起来,便是睡着了也还闭着眼儿大哭,穆明舒无法,只得抱着他在屋里头走来走去。 一连许多日,整个墨韵堂都不得安生,穆明舒白日里头抱着赵子悦走来走去,到得夜里还抱着他走来走去,连个囫囵觉都未睡过,到得赵子悦身上的热退了,红疹慢慢消失,人也精神起来时,穆明舒却病倒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皇后诡异大殿惊魂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是叫赵子悦过了病气,赵子悦病的第四日她就觉得自个不对劲了,可又放心不下赵子悦这才一直强忍着。 春夏秋冬几个都记挂着赵子悦,也没注意到穆明舒的不对劲,等发现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起了疹子,又因为过度劳累昏睡不醒了。 府里头的主子倒下去了,春夏秋冬几个又要照顾赵子悦,又要分神照顾穆明舒,忙得不可开交不说,还要应付府里头的一些突发事件。 刘氏倒是来过几回,可她到底是穆家人,年纪也大了,到底有所不便。留了两个嬷嬷帮忙伺候着,可那两个嬷嬷到底不是睿王府的,做起事来也束手束脚。 整个睿王府鸡飞狗跳了两日,苏若兰到底还是忍不住,站出来接手了照顾穆明舒的事儿。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还劝:“姑娘,你理她们作甚,你如今是好心,指不定在他们眼里就是心怀不轨呢。” 结果叫苏若兰狠狠瞪了一眼:“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我做的也不过是自个的本分,便是她们要如何想那也是他们的事,你一个小丫头事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已经落了下乘。” 且不说苏若兰把照顾穆明舒的事儿揽过去是不是叫人暗地里笑话,可春夏秋冬几个却是大大松口气的。 她们到底只是丫鬟,便是主子跟前得脸也不过是奴婢,有些事她们身为奴婢的,根本没办法做主。可苏若兰却不一样了,苏若兰是苏家嫡出女儿,又是睿王府的侧妃,如今睿王府的正妃倒下了,她身为侧妃有责任有义务撑起睿王府,倘若她真是撒手不管,这才叫人嗤笑落井下石。 别看苏若兰生的一副仙儿的模样,真个伺候起人来一点也不差,样样事无巨细,将穆明舒伺候得周周到到的。 穆明舒昏睡的一天一夜这才醒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痒得难受,才要伸手去抓,就叫一只软弱无骨的细手拦住:“王妃,您如今正出水花呢,可抓不得,一抓就要留疤的。” 世间那个女子不爱美,穆明舒一听就忍住了,又瞧着这屋里头的暖帐,缓了半响这才开口:“子悦如何了?”许是因为烧得一场的缘故,声音也沙哑难听。 苏若兰倒了温水,将穆明舒扶起来,将水送到她唇边这才道:“小公子很好,您莫挂心。”顿了顿又道:“今儿个陈太医还来瞧了一回,说是小公子身子骨好,已经痊愈了,身上的疹子如今也结了痂,只等脱落下来便好了,如今春夏秋冬她们轮流守着小公子呢。” 穆明舒就着她递上前的水杯抿了几口,觉得嗓子略微好些了,也不问苏若兰如何在此,只道一句:“多谢。” 也不知道这句多谢到底是多谢甚个,不过苏若兰却是一笑道:“王妃客气了,睿王殿下帮我渡过难关,我替他照顾你们母子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叫穆明舒摸不着头脑,却又听苏若兰道:“厨房里头时刻都温着清淡的小米粥,王妃可要用些。” 穆明舒到底精力不济,也不去想那些个东西,只点点头。 待用完了小米粥又喝了药,复又躺下睡了半日,精神头这才好些。 她到底是大人,便是生起水花来也比小孩子好伺候,不过几日功夫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多日没瞧见娘亲的赵子悦终于见到穆明舒了,一把扑进她怀里,就哭得跟个泪包似得了。 穆明舒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搂着他又是亲又是摸的,好半天才将他安抚下来。 这两母子一人病一场,将睿王府闹个人仰马翻,却又无声无息的平复下来。 远在边疆的赵奕衡第一封家书送到睿王府的时候,已经要过年了。 今年睿王府得了自由,穆明舒还得除夕夜去宫里头吹风冷吃冷饭,她头几天进宫请安的时候,朱皇后还难得大发慈悲的说得一回:“老五的哥儿自打出生到如今还未进宫来叫本宫同皇上瞧瞧,既是要过年了,便也抱进来热闹热闹吧。” 穆明舒面上笑吟吟的应下了,回头还赶紧叫针线房的给赵子悦赶两套加厚的袄子。 每逢年节的进宫饮宴简直跟活受罪一般,今年赵奕衡不在京都,她自个要去宫里头吹冷风受罪不说,还要连带着赵子悦这么小的人儿,心里直把朱皇后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骂归骂,到得除夕那日她还是给赵子悦穿上加厚的大红缂丝小袄,又带了顶老虎帽,外头又罩了件小披风这才抱着进宫去。 苏若兰身为侧妃,按理说是不得资格进宫的,可朱皇后有意抬她贬穆明舒,是以特特点名叫她除夕这日一块进宫饮宴。 穆明舒倒无所谓,她同苏若兰两个都不是傻的,也不会平白叫朱皇后两句话就挑得闹起来。再者自病的那些日子,她是重新将苏若兰认识一番,心里还叹一回:若她不是赵奕衡的女人,倒也能成为好友。 睿王府两辆马车驶到宫门口,车里头的人这才下车步行往宫里头去。 穆明舒抱着圆滚滚的赵子悦,行得一段路了便已经气喘吁吁了,赵子悦却是十分好兴致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双眼儿都不够用似得。 苏若兰跟在身后,瞧见穆明舒越发吃力,思忖半响这才道:“妾身替王妃抱会小公子吧。” 穆明舒侧眸瞧她,勾唇一笑,就将赵子悦递了过去:“有劳妹妹了。” 苏若兰一怔,继而将赵子悦接过来,面上也带着笑意。她以为穆明舒还同以往一般会拒绝她的好意,却不想如今已换了态度。 两人并肩而行,时不时的说两句话儿,说到有趣的还兀自笑一回,瞧着也甚是其乐融融。 待到坤宁宫宫门,苏若兰这才重新将赵子悦交给穆明舒,两人相视一笑,端着仪态往里头去。 后宫的嫔妃,各亲王的女眷,子女都差不多到齐了,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大殿的人,穆明舒才行进去就瞧见站在门口的云贵人。 云贵人今儿穿了一袭大紫的富贵花开宫装,便是头饰也挑喜庆的戴,她特特站在门口吹风就是为了等穆明舒,一瞧见她怀里的小人儿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穆明舒也冲云贵人笑笑,将赵子悦抱在怀里掂了掂,微不可觉的对云贵人行了一礼。 云贵人也不说话,只一双眼儿落在赵子悦身上,眉眼的笑意越发深。 穆明舒带着赵子悦寻了自个的位坐下,苏若兰就站在身后。 大殿里头甚是多人,今儿个又是除夕,那些个平日分不到宠爱的嫔妃便趁着今儿这样的日子使劲倒腾自个,是以殿内夹杂着各种杂乱的香气。 赵子悦在穆明舒怀里将大殿里头的人俱都打量了一遍,这才觉得无趣起来,坐也坐不住,只不住的扭来扭去。 端坐在不远处的涵贵妃瞧见了,捂着唇笑道:“这小子倒是精神十足。” 穆明舒笑笑,从新将赵子悦抱着坐好,这才道:“太皮实了。” “男孩子嘛,就是要皮实才好,倘若跟姑娘家似得安安静静,你才该愁了呢。”既是说起了孩子,涵贵妃的话匣子便也打开了,又拉着穆明舒问了上回水花是甚个事体,听她说完也还笑一句:“幸好是水花呢,这要是天花可不得麻烦大了。”又道:“孩子小,身子自是不比大人,自是少带出去的好,免得在外头沾染一些病气,无端叫我们做长辈的操心。” 穆明舒连连点头,可不是正是这个理,她都怀疑先前是不是叫自个带着送赵奕衡出征时沾染上的,不过这话也不好说,便又将话题移像别处。 大殿里头除了来不了的,俱都到齐了,朱皇后这才姗姗来迟,她穿着大红的皇后朝服,头戴凤冠,整个人散发着一国之母的威仪。不得不说,这么多年哪怕嘉文帝不宠她,可她依旧把皇后的架子摆的十足。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穆明舒也抱着赵子悦跟着行礼,等朱皇后说了免礼,众人这才重新回到原位,该坐的坐该站的站。 朱皇后今儿的妆容也十分有威仪之态,面上似笑非笑,眉眼一挑就瞧见了穆明舒手里头的赵子悦。 “老五的孩子都这般大了啊。”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概,似乎再说岁月催人老一般。 穆明舒抱着赵子悦重新起身,又特特给朱皇后行个礼。 朱皇后今儿个也不为难她,似乎是觉得她怀里的赵子悦特别惹人爱般,冲她招招手:“抱过来瞧瞧,这孩子都长这般大了,本宫才第一回瞧见。” 穆明舒自是不愿将孩子交到朱皇后手中的,可耐不住人家到底是皇后,只得应一声,叫宫女将赵子悦抱到朱皇后跟前。 今儿个的朱皇后似乎一改往日的刻薄,面上带着和蔼的笑,伸手将赵子悦抱到自个怀里,又捏捏他脸蛋,又摸摸他的头,似乎很喜欢这孩子一般。 可赵子悦并不喜欢这样的碰触,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气,他不断的扭动身子,想要从朱皇后手里逃脱。可朱皇后的双手就似一把钳子似的,将他紧紧箍怀中,便是扭动得再厉害也不叫他离了自个。 穆明舒眉头紧蹙,上前一步,陪着笑道:“母后,这孩子皮实得很呢,您还是把他给我吧,倘若一会无意伤到您,儿臣便是罪该万死的。” 朱皇后摆摆手,示意无事,只将赵子悦箍得越发紧:“这孩子倒是挺合本宫眼缘的。” 赵子悦人小,力气也小,可性子却极大,他不喜欢被朱皇后抱在怀里的感觉,也不喜欢她逗弄自个的模样,是以在朱皇后怀里便越发挣扎得厉害。 穆明舒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朱皇后自来就不是个好的,如今搂着赵子悦也不知道到底存了甚个心思,可她已经问她要了一回人了,也不好再伸手,只聚精会神的看看赵子悦,希望不要出甚个事体才好。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赵子悦再也忍受不了朱皇后,张着嘴狠狠要在她的手臂上。 他已经十一个多月,小牙齿已经出了八个,平日里头又爱咬东西,是以咬到朱皇后的手臂上可是使了吃奶的劲。 朱皇后在后宫生活多年,除了嘉文帝偶尔敢对她动动手之外,还是第一回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给咬了,顿时怒冲心气,顺手就抬起手掌,在赵子悦面上留下一耳光。 那声音脆生生的响,在场的众人都吃得一惊,说到底赵子悦不过是个孩子,便是叫他咬了又能有多疼,还是这样的腊月寒冬,隔着厚厚的衣裳他能咬到多少? 可偏偏朱皇后不仅打了他,还气愤的松了手,众人眼瞧着赵子悦从朱皇后的手中脱落…… 第一百四十三章:是非之地硝烟战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大殿的地板都是青石玉铺就的,而朱皇后的宝座本就离地面一尺高,赵子悦真个摔下来,便是不死也定然要受大苦难。 穆明舒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脚步再快也不够赵子悦从上头坠落下来的速度,她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击着她的胸膛,叫她痛苦万分。 说时迟那时快,苏若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毫不犹豫的扑到在地,把赵子悦接了个满怀。 她的后背贴着青石玉地砖,烙得生疼生疼的,却还撑着坐起来看看赵子悦身上有无伤。 穆明舒奔到跟前,一把将吓傻的赵子悦搂在怀里,泪儿不争气的就顺着脸颊落下来。 苏若兰撑着身子起来,轻抚她的肩头:“好了,没事了,王妃,别吓坏孩子。”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叫人无端升起一股颤栗。 穆明舒抬起一双狠历的眸子看着朱皇后,周身散发着摄人的寒气,她将赵子悦紧紧抱在怀里,站起身来:“皇后娘娘,子悦不过是个一岁都未满的孩子,这样的毒手你都能下,难道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这是连面上功夫都不愿做了,当着朱皇后的面就诅咒她。 朱皇后气得双拳紧握,恶狠狠的盯着穆明舒:“本宫是一国之母,他……”她指着穆明舒怀里的赵子悦冷笑道:“他算什么?” “你身为这孩子的母亲,不但不好生教导与他,反而纵容他这般无礼,竟然敢袭击本宫。”又道:“袭击本宫也就算了,你不但不好好教孩子,还替他辩护,日后若是养出个纨绔出来,你又如何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的确给了穆明舒一顶大帽,叫她气得咬牙切齿。 赵子悦才多大?他一岁都未满,连路都还不会走,话也不会说,他一个小孩子做出咬人的举动也不过是性子所为,而她身为一国之后,竟然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穆明舒同赵子悦身上。 云贵人叫方才那一幕吓得满身冷汗,如今都还没缓过气来,就听见朱皇后给穆明舒扣下这样的大帽,顿时急的火烧眉毛。可她也晓得穆明舒的性子,不敢贸贸然的上前劝说,深怕自个添火加柴,越发叫朱皇后有借口发落穆明舒。 这大殿里头有人还怜悯一下赵子悦,可更多的人不过是端着样子看好戏。 涵贵妃却冷不丁的嗤笑一声:“皇后姐姐,您这话说得可笑死妹妹了。”她似乎真个忍不住,捂着唇大笑一会这才道:“子悦算什么?子悦可是咱们皇家子孙后代,您说他算什么?” “您是一国之母没错啊,可一国之母也不过是个女人,是替皇家延绵后代的,说得难听一点,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您真个觉得这一国之母的位置比皇子皇孙的命来得重要?” 涵贵妃这是讽刺朱皇后不晓得自个的身份,一国之母也不过是好听点的名儿,到底不过一个生育工具,对于生育工具,也不是非你不可的,可皇子皇孙的命却是比这个生育工具的命重要得多。 朱皇后好端端的就被涵贵妃带进一个大逆不道的圈套里,她气得颈脖上的青筋暴起,双目怒视着涵贵妃:“本宫教训晚辈,轮不到你一个妾室来插嘴。” 涵贵妃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妹妹可不是插嘴,妹妹不过是说两句实话罢了。”她勾唇一笑:“难道因为姐姐是一国之母,妹妹连句老实话都说不得了吗?” 穆明舒低头瞧了瞧正窝在怀里呆呆的赵子悦,心疼的摸摸他的头,温言道:“子悦不怕,娘抱着你,再不叫人欺负你。” 朱皇后又听的这句,越发火从心起:“老五媳妇,你这怎么说话的?本宫如何欺负这孩子了?” 穆明舒满脸的不屑,不过看了朱皇后一眼,冷言道:“是儿臣说错话,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自是不会欺负孩子,更何况,是子悦有错在先,便是您要打要杀也是应该的,毕竟您才是一国之母不是?” 后头那一句一国之母咬得重重的,甚是叫人回味这里头的意思。 朱皇后前头叫涵贵妃讽刺,后头叫穆明舒挤悦,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可她除了生气也只能生气。 下头那些个看热闹的,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便是以往一边偏到涵贵妃那头的,自上回安国将军之死浮出水面,叫涵贵妃吃了刮落,那些个人也保持中立,再也不敢随便偏了。 更何况今儿个这样的日子,万一闹出点事儿来,她们难得叫嘉文帝瞧一眼的机会可就白白没了。 涵贵妃也没有叫她们说话的意思,自个忍不住噗哧一笑,冲穆明舒挑挑眉:“原来一国之母是这样理解的呀?倒是我才疏浅薄了。”又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可是姓朱?” 穆明舒回涵贵妃一笑,虽然不晓得她为何如此一问,但也顺着意思答道:“皇后娘娘母族自是贵姓朱的。” 涵贵妃一拍手,咯咯笑:“哎哟,倒也不能这么说,便是嫁给了皇上,自是要冠夫姓,如此不是尊贵不少。”顿了顿又笑道:“便是冠了夫姓尊贵不少,可也抵不过皇家的皇子皇孙才对。” “贵妃娘娘如此一说,明舒倒是清楚明白了,这皇子皇孙还是比一国之母要尊贵许多的。”穆明舒同涵贵妃一唱一和,直把朱皇后气得要死,却见穆明舒勾唇冷笑出声:“只不知道这蓄意谋害皇子皇孙是个甚样的罪名。” 涵贵妃状似吓坏了,捂着唇大惊失色:“天哪,这可是不得了的罪名……” “够了。”朱皇后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拍宝座上头的扶手,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倒是有本事,一唱一和的就将本宫的罪名给定下来,了不起啊。” 涵贵妃同穆明舒对视一眼,微微屈膝一福:“不敢。” 穆明舒抬起双眸不卑不亢的看着朱皇后,朱唇轻启:“儿臣只是在同贵妃娘娘讨论有关于蓄意谋害皇子皇孙的罪名罢了,并未说皇后娘娘便是蓄意谋害之人。” 朱皇后都气得身子打颤了,她指着穆明舒,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好你个穆明舒,你不就是想说本宫害了你的儿子,你且拿出证据来,本宫如何害了他,可又被本宫害到了?” 穆明舒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您觉得儿臣需要拿出证据吗?” 话音才落,就听的大殿外头的太监扬起尖细的嗓子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朱皇后心口一凉,立马转头看向涵贵妃,只见她勾起红唇轻蔑一笑,无声的对着朱皇后说道:“手下败将。” 朱皇后眼眸顿生杀意,可此时此刻不是跟涵贵妃死磕的时候,她几步下了宝座,走在最前头迎接嘉文帝。 嘉文帝的步伐跨得很大,瞧也没瞧众人一眼,只管往上头的宝座上一坐,颇为气急败坏的道:“一个两个的都不安生,今儿个大团年,竟然就在这儿吵起来了,你们不嫌丢脸朕还觉得丢脸。” 朱皇后心里一沉,忙上前跪下,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都是臣妾的不是,一时错手,差点弄伤了睿王的嫡子。” 嘉文帝心绪不太好,闻言摆摆手,又道一句:“你身为一国之母连自家的孩子都顾不到,还如何顾全天下。” 只一句就堵得朱皇后一口老血吐出来又得咽下去。 穆明舒冷眼旁观,也不出声,谁不晓得赵子悦一岁都还未满,那么小的个孩子能有甚个思想,她身为一国皇后,连皇家的子孙都容不得,还谈甚个一国之母。 躲在穆明舒怀里吓傻半天的赵子悦,歪着脑袋肆无顾忌的盯着嘉文帝瞧,瞧得半响却突然伸出手来,张着嘴奶声奶气的喊了一个“爷”字。 嘉文帝将目光转到赵子悦身上,心里头却咯噔一下,这孩子虽是男孩,却长了一双同穆梓寒一般英气的眉目,只一眼就叫嘉文帝心口堵得慌。 赵子悦自个伸了手,又喊了人,见嘉文帝还未又抱自个的意思,便捏了捏小手,又喊了一句:“爷……” 嘉文帝兀自回神,竟然好脾气的冲赵子悦一笑:“把他抱过来。” 跟在身后的太监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过赵子悦,递到嘉文帝跟前。 嘉文帝一把抱住赵子悦,面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好孩子,你可是在叫皇爷爷?” 赵子悦踩在嘉文帝的大腿上,伸着手扯他留得长长的胡子,又喊一句:“爷……” 所有人都觉得赵子悦是在喊嘉文帝作“皇爷爷”。 只有穆明舒汗颜,从来没有人教赵子悦说过“爷”字,但他今儿个突然说出来,指不定是哪日听到自个唤赵奕衡“爷”时,学到的,而她平日里头叫赵奕衡“爷”的时候,大多都在做正经事。 嘉文帝似乎很喜欢赵子悦的亲近,对于他毫无规矩的在他身上乱踩乱抓,丝毫不见生气,还道:“男子自是要有孩子的特性,这样好,这样好……” 方才还硝烟般的战场,如今突然变得其乐融融起来,所有人面上都端着笑,陪着嘉文帝演戏。 可此时此刻赵子悦却突然后知后觉的大哭起来,那声音之凄厉,闻着伤心。 穆明舒忙上前将他从嘉文帝手中接过来抱进怀里,温言细语的哄着,直到赵子悦哭得一抽一抽的,嗓子都哑了都还未收声。 涵贵妃眼眸一转,跟着就落了泪:“这可怜的孩子,多可人啊,定然是叫方才吓坏了,此时到得皇爷爷的庇护下才敢哭出来。” 只见嘉文帝眉峰一冷,涵贵妃便又哭道:“好好的一个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不吓坏。”说着又将方才朱皇后抱着赵子悦之时,添油加醋的说得一番。 朱皇后在下头气得咬牙切齿,却还不得不陪着笑站出来:“皇上恕罪,臣妾,臣妾方才是失手才有会如此,臣妾不是故意的。”她急急道:“再说子悦多惹人疼爱,臣妾又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儿来。” “那子悦面上的巴掌印可又是如何来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夜闯王府人不如狗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儿开始飘起雪花片来了,穆明舒走在巍峨的宫道上,瞧着满天的雪,将怀里的赵子悦搂得越发紧,又理了理他身上的小披风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苏若兰跟在她后头,步伐很是缓慢,她今儿个为了救赵子悦整个后背的骨头都狠狠的贴在地砖上,如今都还疼得厉害。 苏若兰走得慢,穆明舒走得也不快,便是她急着出宫也还耐着性子,偶尔回过头来等她一阵子。 “王妃,您要不先走吧,小公子身上也不晓得有无伤,还需要回去检查检查才好。”苏若兰额间冒着细细的汗,拖着十分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着,她还是第一回觉得出宫这条路真长啊。 穆明舒将怀里睡得香的赵子悦紧了紧,笑道:“无事,瞧他这样应该也无大碍。” 她停下来等着苏若兰,特特放缓脚步同她一块并肩而行:“今儿个,真真多亏你,要不是你……” 说起这个她就满面怒气,再没有似朱皇后这般当长辈的,便是要对付她,也不能拿这么小个孩子做筏子。 虽然今儿朱皇后叫嘉文帝当面发落,闹得个没脸,连宴饮都未曾出来,可对穆明舒来说,就这样轻轻放过她,简直太便宜她了,就她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就该叫人碎尸万段。 苏若兰浅笑:“小公子这般招人疼爱,便是妾身来不及相救,必然也有其他人相救的。” 这话不过是好听的场面话,谁不晓得当时在大殿里头的那些人,估计除了穆明舒同苏若兰,外加一个云贵人,谁会贸贸然的上前? 两人乘了马车回到睿王府,穆明舒将赵子悦安顿好,又叫问夏将温子然留给她的跌打损伤的膏药寻一瓶出来给苏若兰送去。 问夏自不晓得宫里头的发生的事,可瞧见穆明舒对苏若兰这么大方,还奇了一回。 穆明舒却是勾唇一笑:“送过去吧,不管她是真心实意,总归欠了份人情。” 苏若兰伤的正好是后背那根脊骨,虽也不见得伤得重,可她自来身骄玉贵,褪了衣裳才看到一条长长的青紫色淤痕,一眼瞧上去十分吓人。 依珊瞧着自家姑娘伤得这般厉害,着实吓得一跳,便是眼泪都跟着出来了:“这是怎的,怎的去了一趟宫里头,无端端添了这些个伤?” 苏若兰咬着牙,将自个泡到热腾腾的浴水中:“无甚个事,是我自个不小心罢了。” 依珊是觉得苏若兰说得轻描淡写,可人家是主子,主子不愿说,她便也不好多问,只细心的替她擦洗身子,碰到那些个淤痕便越发轻柔。 问夏送药膏来的时候,苏若兰正沐浴完趴在床榻上,依珊笑吟吟的接了:“多谢王妃厚爱,等侧妃身子好了,再亲自去给王妃道谢。” 问夏摆摆手:“王妃说了,不必那许多虚礼,只叫苏侧妃好生修养。” 依珊接了药,送走问夏,回来就要将那瓶子药膏给收起来,这是睿王妃给的东西,便是再好的,她也不敢随便用。 苏若兰趴在软乎乎的卧榻上瞧见这一幕,笑道:“你作甚这般防备她,只管拿来吧,我是苏家出来的,她便是有甚个心思也得看着苏家。” 依珊虽然不赞同苏若兰的作法,可到底扭不过她,将那膏药取了细细替她抹在后背上。 药是好药,药效也快,不过一觉睡醒,那些个淤痕已然淡了许多,苏若兰也不觉得后背有多疼了,依珊瞧了,还暗地里道一句:算她有良心。 良心,穆明舒自然是有的,当然黑心也有。 赵子悦在宫里头受了那样的难,虽然嘉文帝已经发落了朱皇后,可她如何都不甘心,但她是皇家儿媳,又是在宫外,动不得朱皇后,可动不得朱皇后不代表不能动朱皇后的儿子。 第二日年初一,整个睿王府大门紧闭,瞧着一片风平浪静,可众人都觉得气氛不对,到得夜里头,穆明舒便吩咐下来,叫下头人俱都闭门关户,夜里头不住出来。 穆明舒将赵子悦哄睡了,这才交给奶娘,又派问冬一块守着,这才披着大氅去了暖阁,问夏伺候着喝了两盏茶,府里头便有了动静。 虽然黑灯瞎火的瞧不见,可听着那些个打斗声,穆明舒便勾唇一笑,重重的将茶碗放回高几上,撑着头等外头的人打完。 然而外头那些打斗声比她想像的还要提前结束,她还叹得一句:“这么快就打完了?” 话音才落,墨石便压着一身黑衣的赵奕彴进来了。 赵奕彴此时此刻的模样甚是狼狈,身上有几处挂了彩不说,面色更是难看,眼眶乌黑,唇色发紫,面上一片灰拜,整个人还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他一瞧见穆明舒,双眸里头便啐满了恨意:“你个毒妇,本王哪里得罪你了,竟然要下如此毒手。” 赵奕彴是叫穆明舒送过去的四只妖精诱着吃了罂粟,那东西原本是一味药材,可食用不当就会上瘾,且极难戒掉。那四只妖精极会魅惑人心,当初将将进得宸王府就将赵奕彴迷得神魂颠倒,在加上又给他服用罂粟制成的各类点心,越发叫他离不得。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身子早叫那四只妖精掏空了去,每日都要服食几次罂粟制的东西,但凡少得一餐便跟要了他的命一样。昨儿夜里穆明舒叫人断了他的精神粮食,那四只妖精便是叫他打得半死也拿不出东西,可他又不敢真把他们打死了。他忍了整整一天,实在忍不下了,这才夜闯睿王府。 他本想抓了穆明舒,威逼一番,叫她说出到底给他喂得什么药,可他到底身子亏空,又贪图享乐,疏于练功,才闯进府里头就叫人给擒住了。 穆明舒勾唇一笑,从官帽椅上慢慢站起来,踱步至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奕彴:“我毒?我难道有你们母子两毒?”说着神色一变,抬脚狠狠踹上赵奕彴的心窝处。 疼得赵奕彴五官都皱在一起了,他弓着身子半日都起不来。 “你们母子两个,一个两个阴狠狡诈不说,还心思歹毒,尽做那些个丧尽天良之事。”说道这里穆明舒越发生气,又抬脚狠狠踹了赵奕彴一回:“似你们这样的祸害死一万次都不够。” 赵奕彴喘着气,颤抖着身子抬起一双恶狠狠的眼眸来,恶心的鼻涕都糊在嘴上了,整个人跪在地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穆明舒,你个毒妇,有本事就一刀给个痛快,别做出这种小人行径。” “你想死?”穆明舒冷笑一声,瞧着他那恶心的模样越发叫人厌恶,她重新端坐在官帽椅上:“死还不容易。” 穆明舒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戾气:“可我偏不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活着连狗都不如,我要让你看着,我是如何把你,把你那个贱娘狠狠踩在脚底下的,我要让你看着那些个你拥有的,或是想拥有的,俱都一一失去,再也得不到。” 赵奕彴的药瘾发作了,整个人抖得跟康筛似得,一个脑袋不住的微微摇摆,他难受得想死,听的穆明舒的话不但不发怒,却突然大笑起来,一双眼眸里头尽是阴郁:“穆明舒,你是报复本王对不对?” 穆明舒心中一惊,她心中有鬼,第一想法便是以为他晓得自个重生而来,可面上却还端着不叫人发现异样。 却听赵奕彴越发笑得猖狂:“你得不到本王,所以要毁了本王是不是?你心里头装的一直都是本王是不是?”他笑着笑着就笑出泪来了:“本王心里头也是装了你的,本王当初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来,的确是本王的错,本王知错了,你回来本王的身边可好?” 穆明舒闻言不是她的秘密之事,心头一松,可这样无耻的话,大体只有赵奕彴这样无耻的人才说得出口,只觉赵奕彴越发叫人恶心难耐。 她蹙着眉头,对墨石略微一示意,就见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赵奕彴的面上,原本干瘪的面颊,瞬间肿胀起来。 他难道还以为她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穆明舒不成?他还以为就如今这张干瘪的脸还能叫人动不动就脸红心跳不成?真个太自大狂妄了,如今的赵奕彴在穆明舒眼里就跟一条狗无甚区别。 赵奕彴叫墨石狠打了几个耳光,面颊都肿得说不出话来了,却还含糊不清恶狠狠的道:“穆明舒,你个贱人,你个表子,昌妇,你就是缺男人收拾。”说着面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狠笑:“你早说啊,本王可以满足你所有,不管在卧榻上,还是在地上,本王都能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这会穆明舒还未说话,墨石便一脚踹了下去,他可不是穆明舒那点花拳绣腿,不过用了五分力就叫赵奕彴踹得趴在地上半日动弹不得。 “狗就是狗,狗嘴里头如何吐得出象牙来。”穆明舒冷哼一声:“赵奕彴,你最好认清你自个的身份位置,别以为自个是亲王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她一双好看的杏眸中如今满是鄙夷,周身散发着寒气,冷笑道:“一旦你养兵的事被抖出来,别说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亲,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赵奕彴瞪大一双吓人的眼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穆明舒,养兵,养兵之事他做得甚是保密,她是如何晓得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桃林偶遇若兰辩解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没有人告诉赵奕彴那养兵之事穆明舒是如何知晓的,穆明舒也不会告诉别人自个是如何晓得的。 皇帝的儿子私自养兵,这样的事可不是小事,不管往深往浅说,那都是造反。 赵奕彴有胆吗?他有胆私自养兵,可他没胆暴露出来,他不知道穆明舒到底知晓多少,可只这一条就够他吃一壶的了。 穆明舒勾唇一笑,看也不看赵奕彴那副鬼样子,手一挥,还叫墨石拎小鸡一样把赵奕彴给扔出去了。 宸王府那四只妖精就在睿王府外头守着,等着墨石把人扔出来,这才趁着夜色将他拖回宸王府。 按着穆明舒的意思是,他现在还死不得,既是药瘾犯了,叫他吃上一回苦头,还给他灌药下去,就这样轻轻松松就让他死了,确确实实太便宜他了。 墨石面无表情的将人扔出去,回来便蹙着眉头问穆明舒:“王妃如何晓得宸王私下养兵?” 这样私密的事,便是睿王都不曾查探出来,想那宸王必定是藏的深的,可穆明舒不过是一个后宅妇人,又是如何晓得的? 穆明舒嗤笑一声:“我一个后宅妇人又如何晓得这些个事儿,不过说得一嘴巴框他一框罢了。” 赵奕彴将那事藏得隐秘,穆明舒前世同他扮了那么多年的恩爱夫妻,倘若不是无意间发现,又如何晓得,只是她到死都不晓得赵奕彴那些个兵到底养在哪里罢了。 她对墨石说框赵奕彴的也不是乱说的,这一世许多事都脱离了前世的轨道,赵奕彴如今早已经是个废人,她也不能确定这一世他的那些兵是否依旧养着,是以才会出言框他一框。 幸得赵奕彴早叫那些个上瘾的药养废了,哪怕他不开口说话,可从那神情里头俱都瞧得清清楚楚。 墨石一直都晓得这位王妃不是一般人,是以并没有对她的话产生猜疑,回头就将这事传到远在边疆的赵奕衡手上。 赵奕衡坐在营帐中,他的左手前日在战场上受了伤,此番正用绷带吊着,右手捏着信纸细细看得一回,眉头蹙得紧紧的,半响才对着营外守着的士兵喊道:“去把李承言找来。” 消息从京都送过去是正月初,等边疆那头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春暖花开了。 宸王养兵一事事关重大,倘若没有确切的证据,谁都不能随口乱攀,是以赵奕衡派了亲信李承言亲自从西凉边界赶回来查探虚实。 穆明舒端坐在前厅,立了屏风接见李承言,忍不住问道:“王爷在西凉边界可还好,战火无情,他无受伤?” 李承言长得人高马大的,面容也不似京都那些公子哥斯文,可行为举止甚是彬彬有礼,叫穆明舒留了个好印象。 “回王妃的话,王爷一切都好。”李承言面上不苟言笑,将随身携带回来的一个小匣子递过去:“这是王爷脱李某带回来给小公子玩耍的。” 问夏恭恭敬敬的上前接了,这才绕过屏风递到穆明舒跟前,穆明舒没忍住,打开未落锁的匣子瞧了一眼,里头摆着好多样京都不曾见过的小玩意,还真是小孩子玩耍用的。 除却那些小玩意,下头还有两个小小的锦盒,穆明舒都一一打开来看了一眼,一个锦盒里头放了几支颇具西凉特色的首饰。 另外一个锦盒里头放的却是两张水墨画,一张是西凉热闹的集市,画上的人俱都穿着当地特色的衣裳,有在集市上行走的,有在街边摆摊的,还有在摊边伫足讨价还价的,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一点都瞧不出因战争而带来的愁绪。 还有一张画上画的却是营帐里头的,一盏昏黄的豆油灯,一只硕大的浴桶,赵奕衡光着上身正在浴桶里头沐浴,侧眸微微而笑,眼眸中还带着丝丝戏谑,光洁紧实的后背叫穆明舒喉头一紧,红着脸小声啐一口:“不正经。” 这才将匣子匆匆盖上,面上浮出几丝红润,她轻咳一声掩饰自个的心绪:“有劳李先生了。”又道:“本妃知晓李先生此番是回来有正经事的,已经叫人在前院收拾出个院子来,先生只管住下。”又道:“墨石虽是王爷留下保护本妃的,可倘若有要紧的事也可差遣他。” 那李承言也不推脱,手一拱就道:“多谢王妃。”面上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送走了李承言,穆明舒便回了墨韵堂,她将匣子里头那两份特特送给自个的东西小心收好,这才又叫奶娘抱了赵子悦过来。 赵子悦如今已经会走了,只还不甚很稳,他一瞧见穆明舒就张着一双短臂,奶声奶气的喊:“娘……” 穆明舒心头一暖,一把将赵子悦搂在怀里,在他粉嫩的脸蛋上吧唧亲一口,逗得赵子悦咯咯大笑。 她抱着赵子悦去铺了羊毛织毯的屋子,将赵奕衡特特在西凉搜罗来的小玩意一一摆出来。 赵子悦得了新玩意,开心得跟什么似得,一会把这个抱在手里,一会把那个抱在怀里,短短的一双手都不够用,直逗得穆明舒咯咯笑。 赵子悦如今会走会跑了,在屋里呆不住,得了小玩意就揣怀里往外头跑,那奶娘扭着宽大的身子在后头跟着,不住的道:“慢点,慢点,慢点……” 穆明舒一笑,她每日都会陪赵子悦去园子里头走走,如今这小家伙自个也晓得了,她挥挥手叫奶娘下去,自个便跟在小家伙的身后。 赵子悦瞧见穆明舒跟在身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未长齐整的牙齿,越发走得快。 穆明舒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便是他自个走不稳摔了,只要不哭她也不上前扶,还叫他自个站起来,赵子悦也叫她养得一点都不矫情。 母子两个走走停停行了半个时辰,赵子悦到底年纪小,早已经累了,撒着娇叫穆明舒抱在怀里往回走。 睿王府的院子里头有一片依山而栽种的桃林,据说是先头未建王府的时候就留下的,如今正直三月一眼望去皆是一片桃红色。 穆明舒瞧着这一片极好的桃花,心里痒痒,低头同赵子悦道一句:“子悦,我们去摘些桃花回去插瓶可好?” 赵子悦还不会应她,却张着小手拍了拍,咧着嘴,口水就沿着嘴角流下来。穆明舒在他面上吧唧亲一口,又拿帕子细细替他拭去嘴边的口水,这才往林子里头去。 那些个桃树长得密密实实的,枝繁叶茂,又开得一树花,走进里头却是连阳光都瞧不见。 那些桃红色的花瓣从树枝上头飘下来,落在这母子俩的头上身上,赵子悦捻起一片花瓣也能玩个半天。 穆明舒抱着他并未往里头走多久便停了步,只因前头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 那男子一袭褐色长袍,身形高大,看不清容貌,那女子却是一袭粉色留仙裙,与这满林子的桃花相得益彰,她笑颜如花的扑进那男子怀里,这人不是别个,竟然是一向端庄温婉的苏若兰。 她在那男子的怀里,似娇似嗔的道:“你怎的突然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提前稍个信。” 那男子面上浮起一丝红润,眉眼皆是温柔,他轻轻抬手拂在她的面颊,轻笑道:“给你个惊喜,喜欢吗?” 苏若兰咯咯笑:“果然跟睿王殿下一起久了,甚个不正经的都学会了。” 说起睿王,那男子神色一肃,面上带了几分愧疚之色:“若兰,委屈你了。”又道:“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很快,很快我就带你走。” 苏若兰在附在那男子身上,面上浮现满足的笑意,轻轻摇头:“不委屈,比起你,我的这点委屈又算得点什么呢。”她离开那男子的怀抱,轻笑道:“我相信,你不会叫我等太久的。” 那男子眼里的温柔越发深,他宽大的手掌拂在苏若兰的面上,轻轻摩挲她细白的肌肤,心中一动,低着头覆上她的粉唇。 苏若兰闭着眼眸,细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紧张的拉着他襟前的衣衫,一颗心怦怦跳。 那男子轻巧的撬开她的贝齿,伸出舌头探入她口中,逗着她的小舌夺掠一番。 穆明舒隔得远,听不见这两人的说话之声,却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心里大吃一惊,面上却忍不住的现出一丝红润。 苏若兰身为赵奕衡的侧妃,竟然同别个男人在睿王府私会? 她简直不敢相信一派端庄的苏若兰竟然会如此大胆。 抱在怀里的赵子悦也乖乖的跟着穆明舒看了这一出好戏,半响才偏着头,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娘……” 林子里头的两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匆忙分开,齐齐侧眸向穆明舒母子看来。 待穆明舒瞧见那男子的模样越发的大吃一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男子的目光微微在穆明舒面上掠过,继而对苏若兰一点头,脚尖轻点,不过几下就飞身离去。 苏若兰顶着穆明舒那不可思议的目光,走上前,轻轻唤得一声:“王妃……” 第一百四十六章:情到浓时人自醉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神色复杂的看着苏若兰,蹙着眉头半天才道:“若兰,你……”后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原先不待见苏若兰不过是因为她是赵奕衡的女人,后头苏若兰几次出手相帮,叫她对苏若兰有所改观,可这种改观并不能压下她方才瞧见的那一幕。 苏若兰嫁进睿王府成了赵奕衡的侧妃,可她心里心心念念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且那男人还是赵奕衡的幕僚,李承言。 这样的事,便是穆明舒活了两世也一下子接受不到,她心里突突跳,不住的想:赵奕衡是不是被戴了绿帽了? 苏若兰到底是大家出身,便是方才叫穆明舒撞破她同别的男子亲热,也不过慌乱一刻,随即便冷静下来。 她抬眸对上穆明舒的目光,眼眸中一片沉静,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希望王妃听若兰解释一番。” 穆明舒到底还是听苏若兰解释了,她抱着赵子悦回到墨韵堂,将他递到问冬怀里,又将屋里头伺候的遣退下去,到得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她一颗心还未平复开来。 苏若兰站在距离穆明舒三尺远的地儿,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开口道:“若兰同睿王殿下的婚事有隐情。” “隐情?”穆明舒更加惊讶了,自从苏若兰入得睿王府,赵奕衡一次都未去过玉笙居,她一直以为是自个把他看得牢牢的,却从来不晓得这里头还有隐情。 苏若兰是书香门第的出身,便是身为女儿家也同那男子一般读书习字,同一般的闺阁女子自是不同。 而李承言原先也是京都有名望的大家族,不过因为族中有人犯事,牵连整个族,这才家道中落,投到赵奕衡门下。 苏若兰同李承言自小青梅竹马,两家家世相当,长辈又是世交,也有意联姻。李承言虽然比苏若兰大四五岁,不过在这时代算不得甚个,两家人一合计,就把当时不过七八岁的苏若兰定给了李承言。那时苏若兰年纪小也还不晓得甚个叫订亲,母亲跟她说日后嫁去李家,李承言便就是她的依靠,她便小小年纪真个把李承言当作依靠。 可随着年岁大了,读的书多了,这才晓得婚姻为何事,夫妻为甚个。 情窦初开,少女情动,心里到底藏着那些对未来夫君的幻想。虽然苏若兰早早就见过李承言是甚个性子,可还是红着脸将他堵在无人的假山后,状是凶狠的问他:“我们虽有婚约在身,却也是我年幼时父母作下的,我虽闺中女子,可向往的却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若真心想娶我,可得考虑清楚了才是。” 彼时她一颗心噗噗跳个不停,又紧张又害怕,她虽是存了考验他的心思,可又怕他真个拂袖离去,毁了这门亲事。 可李承言却是弯唇一笑:“你日后是当家主母,屋里头有无其他人,还不都是当家主母说的算。”顿了顿又道:“我,自来是个夫纲振不起来的人。” 李承言到底比苏若兰长几岁,一开口就说的她面红耳赤,后头原本想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抬眸微微打量他,又见他冲自个咧嘴一笑,面颊越发红得通透,啐了一句:“你也忒孟浪了。”说完一低头便如兔子般跑开了。 苏若兰对李承言的情意越陷越深,虽然两人私底下从未做出过私相授受的事儿,可只要两人眼神一碰上,便有那说不出的情愫。 苏若兰越大便越满意家里替她定下的这门亲事,他是知根知底的,模样好,性子也好,将将她也喜欢,便甚个都好。 两人的婚事都过了六礼请了期,只等来年及了笄就成亲,苏若兰整整躲在闺阁一整年,将自个的嫁衣嫁妆都绣好,只等日子一到就成他的妻。 可是她还没及笄,李家就出了事。一整个李家树倒猢狲散,那些被牵连的都受了难,那些没被牵连的搬的搬走的走,那样一个大族,不过几日功夫就落败了。 李承言的父亲也那事儿吃了官司,她母亲散尽家财求门拜户,最后才保了下来。李承言的父亲虽然被放了出来,可到底受的这一场灾,身子不如从前,每日都得用药养着。 他母亲的嫁妆俱都散了,家中入不敷出,李承言是个有骨气的,情愿去给大户人家当护院,也不愿意去求人庇护,寄人篱下。 李承言承受住了这样的变故,可他的父母却未承受住,一个两个心生郁结,并没有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李承言忍着泪,家中的变故并没有打倒他,反而更加激励了他的上进心。 可苏家看中的不是他的上进心,而是他的家世,如今家世没有了,自是不会将悉心养大的姑娘嫁给他受苦。 苏若兰是真个对李承言上了心的,那些个嫁衣嫁妆俱都带着她对未来的向往,以及对他的情意,可最后还是抵不住她娘一句:“他配不上你。” 甚个叫配得上?甚个叫配不上?感情在他们眼里只有门当户对,只有家世权利。 苏若兰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可这门婚事根本就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她着人偷偷打听了李承言的住处,大着胆子偷偷跑出府去,四处碰壁才寻到他的住处,她敲了半日门都无开,还是隔壁的大婶出来望了一眼,瞧她一身丫鬟的装扮,只当她是传话的,好心道:“这屋里的小哥白日要当差,只怕夜里才回来,姑娘你若是有急事婶子可以给你传个话。” 苏若兰苦着脸一笑:“谢谢婶子,我再等等吧。” 她缩在门口整整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一身粗衣麻布的李承言,她迅速站起身来,心里又欢喜又难受,两人隔了三尺远四目相对,最后还是苏若兰先开的口:“你作甚要放弃我?” 李承言看到她的时候,除了惊讶也无别的表情,一颗心却突然满满的,半响都说不出话来,憋得半天最后才道:“你,你如何在此?” 在外头到底不好说话,李承言将她迎进屋里头,一座一进的小院子,人多了便是连转个身都不够的,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李承言在厨下倒腾半日,才烧了一碗粗茶给她,递到跟前的时候,居然莫名的起了自卑的心态。 苏若兰长这么大,第一回瞧见那样的粗瓷碗里头装着一碗苦涩的粗茶,可她摩挲着粗瓷碗的边儿,将一整碗茶水都喝下肚,眼里却起了一层雾气:“我不想嫁给别人。” 李承言的心似是叫锤子狠狠锤了一把,又闷又痛,他垂下眼眸,勾起唇角讽刺道:“你不想嫁给别人,难道要嫁给我不成?”说着他将自个这方小院扫视一遍,越发讽笑道:“我这儿怕连你的丫鬟都嫌弃,更莫说我也负担不起你今后锦衣玉食的生活。” 苏若兰含在眼眸中的雾气顿时化作泪珠儿,她咬着唇摇摇头,却甚个都说不出来。 李承言又道:“你若是嫁给我,日后只能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一大早的起来操持家务,烧火煮饭洗衣洗碗,日后有了孩子还得大着肚子做这些,那些个闲事看花,忙时饮宴的生活将永远都不复存在,苏家对你也只有鄙夷与轻视,你连娘家的庇护都没有,你觉得你日后真的受得了吗?” 苏若兰不过是个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姑娘,哪里晓得小户人家是如何生活的,李承言这样问她,她却是一句都答不出来。 她不会烧火,也不会煮饭洗衣洗碗,她除了吟诗作对之外,会的也不过是那些繁复花样的女红,以及拿着账册管着整个府中的中馈。 李承言亲自将她送回去,瞧着她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到底忍不住叹一句:“若兰,你是大家出生,我如今不过一穷二白,日后你不管配给谁,都比我强。” 苏若兰瞧着他不说话,紧紧抿着唇,好半响才道:“我去学烧火,学做饭,学着洗衣洗碗,我的女红好,便是做些刺绣也能卖钱。” 听见她如此说,李承言不是不感动的,可他知晓自个的身份,也不愿意带累她,却违着心笑道:“嘴上说说谁不会。” 苏若兰回了苏府,却叫苏家人看得越发紧了,她娘怕她在寻李承言,除了将她看得牢牢的之外,还不停的物色年纪相当的青年才俊,甚至还去了李承言那,送了一匣子银子过去,一排排数过去,少说也有五百两。 李承言面上的笑越发讽刺,可他却收了下来,并且保证道:“你且放心,有了这些银子,她便是来了,我也将她赶走。” 苏若兰的母亲回去就把这事同她说了,还嗤笑一回:“幸好替你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往日真个没瞧出他的品性来,原来是这么个没骨气的。” 苏若兰咬烂也唇也不说话,她如何不晓得李承言到底是甚个意思,可她就是不甘心,放不下。 她出不得府,还要被逼着每日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去应付那些她娘看中的青年才俊,这样的日子叫她苦不堪言,她甚至一度想要三尺白绫将自个挂死算了。 直到那日她无意间遇到赵奕衡。 第一百四十七章:爱到深处心不悔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说起来赵奕衡同苏若兰以及李承言也算是自小一块长大的。 苏若兰的祖父曾经是众位皇子的老师,赵奕衡年幼时经常出入苏府,加上他脾性淘气,整个苏府不论前院后院都叫他来去自如。一来二去的也认得苏若兰,以及时常来串门的李承言,因为性子相投,倒也很是一块玩过一阵子。 只是随着年岁大了,赵奕衡又换了老师,自是少去苏府,对于苏若兰同李承言也不过记得这个人罢了。 苏若兰私下拦住赵奕衡,一下子就哭得跟个泪人似得,把赵奕衡吓得一跳,再听得她那样荒唐的话便是一颗心都吓坏了。 彼时赵奕衡心里已经装了穆明舒,突突听得她说要给自个做小,吓得直摆手:“不成不成,本王未来的嫡妻是个小气的人,可容不下那弱水三千。” 苏若兰如今便是视赵奕衡如那救命稻草一般,解释道:“便是名义上的也不成吗,我,我只在你府里头住上一年半载的,你在寻个由头把我休弃了便成。”说着又哭出声来:“五哥哥,若兰实是没得法子了,我同承言哥哥的婚事做不得数了,他不愿意娶我,可要我嫁给别人我也不愿意,倘若你再不救我一把,那我便也只要去山上削了头发做姑子了。” 赵奕衡到底还是念着以往的情分,他答应替她筹划这事,暗地里却把苏若兰同李承言的事打听了一回,又想起穆明舒来,到底摸着下巴思忖一回。 那时候的李承言还没有归到赵奕衡门下,每日不过在外头打些散工糊个嘴,不叫自个饿死罢了。 赵奕衡寻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码头上搬运货物,赵奕衡在人群里一眼就瞧出了同这里格格不入的李承言。 他请李承言喝杯茶,开口就道:“若兰说要给我做小。” 李承言面上无一丝表情,一双手却紧紧握成拳,强压住心中滔天的火气,却只是故作镇定的端起茶碗豪迈的喝一大口:“恭喜睿王殿下。” 赵奕衡面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唰的一声展开那柄白玉骨折扇,风骚的摇了两下:“日后,本王可是要同若兰妹妹白头偕老了,同渡余生了。”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道:“还要生上一窝小崽子,延绵后代。”他啧啧出声,又瞅了眼李承言寒冰般的面容道:“唉,其实本王也不是那等趁虚而入的人,只是若兰妹妹叫你拒于千里之外,她有心中放不下去,这才求到本王名下来。”顿了顿又道:“本王一听,简直就是胡闹,狠狠将她骂了一顿,可她却哭着说,倘若本王不收了她,她便只剩下两条路了,一条是去死,一条便是上山削了头发当姑子。” “啧啧啧,本王好歹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又怜香惜玉,自是舍不得若兰妹妹这般年纪小小的就走上两条不归路。”他挑着眉头,瞧见李承言满脸的怒气,这才又道:“可是,若兰妹妹长得同天仙般,性子又好,本王虽是答应不同她作夫妻之实,可男人嘛,这些事可真说不准。” 尽管赵奕衡说了那许多,惹得李承言滔天的怒意,可他还是忍下了,匆匆道一句:“倘若睿王殿下是来同小的说这些,那小的知道的,多谢睿王殿下告知。” 说着起身就走,便是连个停顿都无。 赵奕衡风骚的摇着白玉骨折扇,瞧着他走到雅间门口,这才又开口道:“承言,我们相识多年,本王晓得你是个有能力的,定然不会屈居在这片码头当个苦力,你若是看得起本王的话,不如过来帮本王一把。” 李承言停下了脚步,他的出生,他的才干都不允许他自个落得这样一个窝囊的下场,他自是不甘心屈居在这片码头上当苦力的,他需要的是有人拉他一把,给他一个契机,而如今,赵奕衡便是那个契机。 赵奕衡兀自勾唇一笑道:“本王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若兰妹妹对你情深意重,便是你不应承,本王也会替你们想个法子助你们喜得良缘的,你考虑一番再复我。” 李承言张了张口,到底甚个也没说,抬步走了。 便是听得这样的消息,他还去码头搬了半日的货物才收工回家。 可夜里头躺在木板床上却怎的都睡不着,赵奕衡说得那些话不住的在脑子里回旋,还有苏若兰含着泪对自个说的那些话,叫他怎么都放不下。 他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到底还是放不下,索性起身穿了衣裳,半夜里头就翻进了苏府。 他做在屋顶上,瞧见苏若兰屋里头的灯还亮着,窗也开着,她穿着一袭白色的寝衣,对月轻拨琴弦,两行清泪滴落而下,落进李承言的心里,叫他莫名觉得心痛。 第二日他还去码头做了一日工,这才向工头辞了,收拾了一个灰布包袱就投到赵奕衡门下了。 赵奕衡是个守信的人,他既然收了李承言,必然也会帮他们一把,他将这两人寻了出来,还叫他们见了一回。 苏若兰一瞧见李承言便红了眼,拿着帕子只知道捂着眼角,甚个话都说不出来。 李承言叹得一回,两步上前将她搂进怀里,总算温言道:“都是我的错。” 苏若兰窝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越发哭得厉害,伸手揽住他的腰:“我也是没得法子了。” 她是真的没法子了,这才想到这招釜底抽薪的,毕竟不是人人都能那般轻易就释怀一段情感。 李承言将她搂在怀里,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他自小与她有婚约在身,看着她长大,对她的情意也是有的。突逢巨大变故,他觉得这份情意定然是经不起考验的,甚至在苏若兰说出要学着洗衣做饭的话,他依旧还是觉得这份情意是经不住穷困潦倒的考验的。 可他再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大着胆子寻赵奕衡做出这样的荒唐的决定。 自打家中变故之后,他遭遇了许多人的冷眼,嘲讽,一颗心早已经坚硬如石,可如今却叫苏若兰不知不觉的捂暖了。 李承言到底只是白身,便是投到赵奕衡的门下,他也依旧入不得苏家的眼,是以,苏若兰还是以侧妃的身份入睿王府了。 那顶粉轿抬着苏若兰进睿王府那日,李承言还把赵奕衡的衣襟抓着威胁一回:“记得,你可不要动她,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赵奕衡毫无所谓的挖挖耳朵,笑道:“放一千万个心,本王心里装的只有娘子,若兰便是天仙下凡也不及本王的娘子一分好。” 穆明舒听到这里,一脸的不可思议,张口就问:“你是说,待李先生功成名就之时,赵奕衡便会同你和离,到时候你再同李先生……” 这些个是如此荒唐,可穆明舒自来晓得赵奕衡也是个荒唐人,这些个事,便是真的也不足为其。 苏若兰抿着唇点点头,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她嫁给了睿王,日后便是和离,这名声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可当时的的确确没得旁的法子了。 穆明舒跟着叹一回,看着苏若兰的目光便带着几分同情了,她虽然前世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可她嫁给赵奕彴那许多年,大体还是过得不错的;到得这一世,有了赵奕衡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夫君,除了生赵子悦那会,倒也没受过委屈吃过苦头的。 瞧着苏若兰同李承言这样折腾的情缘,又思起温子然同杨清河,果然还是自个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穆明舒虽然相信了苏若兰的说辞,又同情她的遭遇,可她到底身为睿王府的女主人,这事儿也不能就这样放任。 “你虽然同王爷有协议,可如今到底还是睿王府的人。”穆明舒顿了顿,在脑子里寻了一番说辞,这才又道:“今日之事你们还是多注意为好,毕竟……” 苏若兰也不是傻的,自是晓得穆明舒甚个意思,忙点头:“若兰晓得的,今日是若兰唐突,我保证日后必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穆明舒张了张口,到底没说甚个。其实这事对她来说也算不得甚个,毕竟当初她同赵奕衡婚事都还未作定就叫他又搂又抱又亲的。 …… 时间一瞬就到了八月,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儿。 嘉文帝四月的时候又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便是一个多月,眼瞧着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储君又还未立,他下头那些个儿子便一个个蠢蠢欲动起来,搅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嘉文帝病了一个多月,才有精力撑起来重新上朝,可到底年纪大了,身子越发不如从前,瞧着下头那些个儿子算计来算计去的,他也只是冷眼看着。 七月的时候,打得热火朝天的西凉战事停了,原本占了上风的西凉突然派了使臣同大都交涉,想要求和。 这个事叫人甚是吃惊,摸不住西凉到底是甚个回事,可西凉似乎很有诚意,不但求了和,还愿意用和亲这样的方氏来保两国太平。 第一百四十八章:睿王回京和亲公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事虽然蹊跷,可嘉文帝到底精力不济,略微同几位朝中大臣商议一番后,便允了。 是以西凉的战事不用继续了,去往西凉的大军返程时,便刚好把和亲的西凉公主护送回来。 穆明舒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尾了,高兴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第二日就开始吩咐下头人将睿王府里里外外打扫一回,好迎接赵奕衡回来。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赵奕衡了,便是偶尔书画传信,可到底难解相思之苦。 不仅府里头要里里外外收拾,便是穆明舒自个也叫针线房的赶制两套最新样式的衣裳出来,连着下头人也各得一套衣裳,多得一个月的月钱。 如今赵子悦已经一岁七个月有余,路已经走得十分稳健了,话也说得顺溜了,张口就是娘,就是爹爹。 穆明舒每每一听到他唤爹爹,她就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笑道:“爹爹过几日便要回来了。” 整个睿王府一片喜气洋洋,虽然此番赵奕衡出征并未打得胜仗,但总好过打了败战。 穆明舒每日端着老黄历划日子,眼瞅着日子一日比一日近,她便越发的紧张起来,还想着他回来那日她要穿甚个衣裳,要戴甚个首饰,便是连配饰都想好要佩戴哪些了。 可到得赵奕衡回来那日,她却甚个准备都没用上。 赵奕衡还是提前快马加鞭,连夜回到睿王府的,穆明舒正半夜醒来同赵子悦盖被子,冷不丁的就见他站在跟前,还吓得一大跳,眨巴眨巴着眼儿,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奕衡面带风霜,满脸胡渣,瞧她呆愣的模样,还兀自勾唇一笑:“怎的,为夫是老了还是丑了,叫你都认不出了?” 穆明舒眨眨眼,也跟着笑了,一把从床榻上跳起来,跟个孩子似得勾着他的脖子,笑道:“爷,你可算回来了……” 赵奕衡心头一震,他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每次穆明舒同他行周公之礼的时候,都叫他诱着这么喊自个,便是有时候她撒娇也会这么叫他。 他的双手满是薄茧,一把扣着穆明舒的脑袋,就噘着嘴亲上去,扶住她腰肢的手不住在她后背上游离。 他的唇带着一股凉意,舌头探入穆明舒口中却是带着烫意的,他搅着她的舌头,在她口中又霸道又急切的夺掠一番。 穆明舒站在卧榻上,搂着赵奕衡的颈脖,微微一跳,叫他一把接住,还趁机咯咯笑。 她的腿夹在他的腰身上,叫赵奕衡越发心思澎湃,自他出了京都,再没近过女色,用他的话来说,好不容易吃得几回肉,又变回光头和尚吃斋的日子了。 如今叫穆明舒软绵绵的身子一贴他下头的火便烧得越发旺盛,他抱着穆明舒行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将她往上头一放就急赶急的伸手褪衣裳。 外头那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褪去,里头白色的中衣也带着几丝尘气,穆明舒状似嫌弃的捏着鼻子:“真邋遢。” 便是邋遢赵奕衡也管不了了,三两下的把中衣也褪去,往后头一扔,却冷不丁的听到还带着奶气的声音喊道:“娘?” 侧头一看,就见赵子悦自个下了地,光脚踩在地上,歪着头打量赵奕衡。 赵奕衡下头的火苗叫他这一声“娘”给浇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火星子都没有了,垂头丧气的对穆明舒抱怨道:“怎的这般大了还同你睡?” “你不在家,我同他一块睡,心也安点。”穆明舒捂着唇咯咯笑,对着赵子悦招招手:“快过来,这是爹爹。” 赵子悦走到穆明舒跟前,继续歪着头打量赵奕衡,半响才一把扑进穆明舒的怀里,还拿眼瞅了赵奕衡一眼,道一句:“不认识。” 赵奕衡走的时候,他才十个来月,到如今都快一年了,早就不记得赵奕衡甚个模样。穆明舒经常跟他提起他爹很厉害,也经常给他带小玩意,他打心里还是挺喜欢那个爹的,可这个爹突然站在眼前了,他又一下子不懵了。 赵奕衡神色有些落寂,望着赵子悦也多了一丝愧疚,若不是他长期在外,也不至于叫他见着自个的爹还要说一句“不认识”。 穆明舒将他的落寂同愧疚都看在眼里,冲他笑笑,伸手将赵子悦抱在怀里:“大厨房每日都温着水,我叫他们提过来,你好生洗洗,我先哄子悦睡觉。”说着又调皮的冲赵奕衡眨眨眼儿。 赵奕衡无奈的笑笑,上前两步凑到赵子悦面前在他面颊上亲一口,这才起身往浴房里头去。 赵子悦后知后觉的捂着脸,瞧着赵奕衡消失在眼前这才拿出手指头指着浴房的位置,不清不楚的道:“爹爹?” 穆明舒在他小鼻子上轻轻刮一下,笑道:“对啦,那就是爹爹。”说着又将他从新抱到卧榻上,给他盖上被子,轻轻巧巧的拍着他哄他入睡。 赵子悦很快就入睡了,穆明舒又将他轻手轻脚的抱起来,用披风裹了,还叫守夜的丫鬟送到奶娘那里去,这才转身往浴房里头去。 赵奕衡累了许多日子了,此时泡在热水里头,竟然舒服得睡着了,穆明舒瞧着也心酸不以。 轻手轻脚的拿起剃须的小刀,细细给他面上的胡渣剃干净,这才又拿了香夷子给他沐发,搓洗身子。这过程赵奕衡一直都闭着眼睛任由穆明舒折腾,似乎真个累得很厉害似得。 穆明舒瞧他这样越发心酸不已,这么多个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外头吃了多少苦。 她替赵奕衡搓完了背,又替他搓赶紧胸膛的,轮到胸部以下的位置却是有些犯愁了,一想到那东西,面色一下子就红了,正捏着巾子犹豫不定呢。 却见赵奕衡突然一睁眼儿,邪魅一笑,伸手一把将她带进浴桶里头,水花四溅,整个浴房都是一片湿漉漉的。 穆明舒惊呼声还未出口,就叫赵奕衡堵住了唇瓣,生生又吞了下去。 赵奕衡的舌头探进穆明舒口中,搅得她舌头发麻,一只爪子肆无忌惮的攀上那两只兔子,另一只却拉着穆明舒柔若无骨的玉手压到下头去。 “身上倒是洗干净了,下头却也是要洗干净的。” 穆明舒的手碰到那东西,还瑟缩了一回,却叫赵奕衡按住动弹不得,面上红扑扑的,眼里也带了几丝情愫。 “娘子,为夫在军营的那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你瞧瞧,身上都瘦了。”赵奕衡软着声,跟个孩子似得撒娇道。 逗得穆明舒噗哧一笑:“没羞没臊的,你身上哪里瘦了,我瞧着还胖了一圈呢。”说着红着脸一把拿住下头那东西,叫赵奕衡周身一震。 手上一用劲,撕拉一声就将穆明舒身上的衣衫褪了去,两人贴着身子,越发觉得热得厉害。 “光用眼瞧的没用,你的摸摸,真个瘦了。”赵奕衡身上都出了薄汗,心里也忍耐不住,直接就入了主题。 穆明舒许久没同赵奕衡行周公之礼了,下头的花瓣包得紧紧的,叫赵奕衡很是磨了一会才打开,穆明舒却是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修得整齐的指甲紧紧扣着他的肩膀,不住得道:“疼,你温柔点……” 赵奕衡心情大好,甚个都顺着穆明舒,直哄得她软了身,趴在浴桶边缘,从后头疯狂一回。 穆明舒娇声连连,那些个声儿便是自个听了也觉得羞人的慌,赵奕衡却是越发喜欢这声儿,狠狠闹了她一回,瞧着浴桶里的水凉了这才起身将她抱起来,用巾子替她擦干身上的水珠,这才放到卧榻上。 穆明舒一把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头,光露出个头冲他笑:“你又是提前回来的吧,大军何时到京。” 赵奕衡进了浴房从新拿一条干净的巾子替穆明舒擦拭她发上的水,漫不经心的道:“许是两日吧。”又道:“我明儿得进宫见父皇,此次西凉求和甚是蹊跷。” 西凉突然求和的事穆明舒也晓得,听说随大军回来的还有个西凉公主,她抬起眸子问道:“那西凉公主是甚个来头,可有无查探清楚?” “是西凉王的胞妹,据说甚是受宠。”赵奕衡神色淡淡,却微不可觉的蹙起眉头,复又平复开来:“那个西凉公主可不是京中那些个贵女能比的,你日后若是遇上了,尽量避着。” 可不是京中那些个贵女能比的,高兴要打骂婢女,不高兴也要打骂婢女,瞧着谁不合眼缘了,就要下毒直接毒死,说是来和亲,可赵奕衡瞧着简直是西凉王特特送过来的瘟神。 穆明舒甚少听见赵奕衡评价一个人,也不懂他这个评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他既是要自个避着,那她自然也不会撞上去。 穆明舒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不过如今回来了,她也不着急,只挑了自个觉得重要的同赵奕衡略微说了,其中便有苏若兰同李承言的事。 赵奕衡听了,眉头一挑笑道:“为夫当初特特不说给你听的,就是要瞧瞧娘子是不是吃醋。” 穆明舒瞪着眼儿,伸手就提起他的耳朵:“欠教训。” 过得两日西凉公主进京了,穆明舒才真个见识到甚个叫京中贵女比不得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公主进京殿前挑衅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西凉公主依娜进京那日,大军在前头开路,后头护送,三辆宝盖华车走在中间,依娜公主就乘坐在其中一辆最华丽的马车上,西凉的马车同大都的马车又不尽相同,上头挂着许多颇具西凉特色的小玩意,车身车帘上的绣花,繁复而又华丽,叫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三辆华车后头还跟着二十辆无盖的马车,车上装的都是西凉王给依娜公主的陪嫁,以及送给嘉文帝的礼物。 那些穿着西凉特色服饰的婢女侍卫跟在最后头,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围观的百姓将两旁的道路围的满满当当的,一路瞧着西凉公主的车队直入驿馆。 此次随西凉公主而来的除了那些陪嫁之外,还有西凉使臣。 嘉文帝夜里设宴款待西凉公主以及使臣,皇家的儿子儿媳作陪。 对于这样的热闹穆明舒是无甚兴趣的,可她身为睿王妃也不得不去。 夫妻两人按品着装,趁着黄昏时分进了宫,赵奕衡是男子,自是往前朝去,穆明舒是女子自往后宫行,两人临分别时,赵奕衡特特叮嘱穆明舒:“那西凉公主不是个好的,你处处小心着点。” 穆明舒点头应了,心里还嘀咕,她同那西凉公主素不相识,便是她性子不好,也不能无端将火烧到自个这里来吧。 此次接待西凉来人,宴饮都是涵贵妃同皇后携手筹备的,说是携手,可朱皇后自上次被嘉文帝训斥没了脸,手中那些个权利一下子都回到涵贵妃手上去了,便是宴饮她又哪里插得上手。 玉和殿内灯火辉煌,装饰华丽,宫女们井然有序的端酒送菜,香衣鬓影,瞧着好不热闹。 穆明舒同赵奕衡共坐一个矮几,盘腿坐在富贵花开蒲团上头,抬眸就瞧见西凉三位使臣正用撇脚的中原话同嘉文帝问安。 嘉文帝精神不济,不过略微说上两句便叫几位使臣坐下来,外头的太监这才又捏着嗓子唱道:“宣西凉公主依娜进殿。” 穆明舒侧眸,只见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从外头进来,两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头上包着绣花头帕,瓜子脸大眼睛,长眉入鬓,唇红齿白。 一袭大红及裸长裙称得她越发面色红润,裙子上头绣着许多繁复而又华丽的花样子,上裳外头还套了一件无臂羊皮褂子,褂子上头绣着寓意极好的花样,大红的宝石腰封掐得她的腰身细细的。 领口袖口也绣着许多大都甚少见的花儿,上头还镶了一排梅花形的银饰,系上花边的绣花飘带,脖子上挂了一副镶宝银项圈,耳朵上缀着一副红宝石耳坠子,手上带了四五个玛瑙玉石的戒指。 脚下着一双有鼻的云云鞋,鞋尖微翘起,鞋身绣满了云彩几波浪的图案。 她微微昂着头,将背脊挺得直直的走到殿内,用西凉的行礼方氏给嘉文帝请了安,这才勾起红唇,侧目在殿内扫视一周,最后落到赵奕衡同穆明舒身上,略一停顿复又移开。 嘉文帝的目光不过停在依娜公主的面上一息,便半妥着眼皮,道:“给依娜公主赐坐。” 自有宫人上前给依娜公主引路,将其引到赵奕衡对面的案几上。 依娜公主瞧着那个位置,眉头一蹙,问道:“我为何要坐这里?” 殿内原本还有细微的说话声,此时闻得她这么一说,顿时便静得落针可闻。 嘉文帝面上无波无澜,依旧半妥着眼皮子,道:“这是规矩。” 依娜公主撅着嘴不服,略一跺脚,从新走回去对嘉文帝行一礼,问道:“请问大都皇上,你们这些个规矩是如何定的?” 嘉文帝此时才睁开眼皮子,看了依娜公主一眼,笑道:“大都的文化,博大精深,你要朕一下子给你解释,便也解释不清楚。” 又道:“公主快上座,要开席了。” 依娜公主对嘉文帝如此敷衍的说辞很是不满,纤细的手指一指:“那他们为何坐一起,而我要单独而坐呢?” 那手指所到之处便是赵奕衡同穆明舒的位置,穆明舒眉头蹙起,不晓得这个依娜公主到底是何意思,她侧头瞧赵奕衡,只见他眼神都没给依娜公主一个,兀自拿着白玉壶斟酒。 嘉文帝都懒得跟这个胡搅蛮缠的依娜公主答话了,眉头一挑,自有冒着汗的礼官上前解释道:“回依娜公主,睿王殿下同睿王妃是夫妻,自是能同席而坐,而依娜公主如今还只是闺阁女子,自是单独而坐。” 依娜公主听到这样的解释,有些不悦,侧眸对穆明舒道:“你是他的妻子?” 穆明舒心中疑惑,面上却带着笑意,起身微微行礼,不卑不亢的道:“是。” 依娜公主越发不悦了,紧紧蹙着眉头,突然问道:“那我可同你换个位置?” 穆明舒奇怪的目光落到依娜公主身上,吃不准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方才礼官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她居然还公然要求换个位置?同赵奕衡同席而坐? 见穆明舒并不接话,依娜公主又道:“我同你换个位置。”这回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了。 穆明舒气结,怪不得赵奕衡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个依娜公主不好,感情这里头还有她不知晓的隐情。 如今刚入初秋,那礼官穿着不算厚的官服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了,他上前恭恭敬敬的对依娜公主道:“公主,这是不合礼仪的,公主还请上座。” 可依娜公主就是瞧中了穆明舒那个位,根本不听礼官的话,再次直言道:“本公主要同那位睿王妃换个位置。”说着又微微扬起下巴,一副傲娇的模样对穆明舒道:“我同你换个位置。” 穆明舒微微侧眸恶狠狠的瞪了赵奕衡一眼,却见他转头冲穆明舒一笑,伸手在她掌心上挠了挠,穆明舒复又嗔他一眼,笑着对依娜公主道:“恕本妃做不到。” 依娜公主显然没想到穆明舒会这样公然拒绝她,顿时勃然大怒,却又听穆明舒道:“依娜公主,大都最是重视礼仪,同样也重视廉耻。”又道:“除却长辈,能与王爷同席的便只有王妃,便是侧妃也不能,依娜公主是西凉公主,便更加不能了。” 穆明舒这是甚个意思?她这话往浅了说便是不懂礼仪,往深了说便是不知廉耻。 这满缸的醋意十里飘香,叫赵奕衡忍不住笑出声,一把将穆明舒拉下来坐好,又对依娜公主拱拱手笑道:“想来依娜公主定然是个懂礼仪知廉耻的,还请上座。” 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依娜公主如何听不懂,叫她气的面上猪肝红,紧紧捏着拳头,眼瞧着一副要开打的架势。 此时那随行而来的三位使臣中有一人从席位上走出来,他长得高高瘦瘦的,面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眉眼弯弯,瞧着甚是和气,他头上包着白色头帕,穿着一袭深蓝色西凉长袍,腰间束带。 走到依娜公主身旁对着嘉文帝行一礼道:“陛下,我们公主自来娇生惯养,难免有所唐突,还望陛下莫放在心上。” 说完又对睿王夫妇微微一礼,睿王夫妇也起身回礼,复又坐下。 那依娜公主似乎很怕这位使臣,他一站出来,她便是有怒火也压下去了,却见那位使臣冲她一笑:“公主上座。” 依娜公主抿着唇,多又不服气,可到底一跺脚去了先头给她安排好的席位坐下来。 穆明舒拿眼瞅赵奕衡,却见他咧着嘴笑,一副扮傻的样子。 依娜公主落座,宴席才正式开始。 嘉文帝同西凉的几位使臣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说的也不过是些皮毛的东西,真正重要的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 穆明舒眼观鼻鼻观心,瞧着眼前那些个凉透的菜肴,也无甚胃口,索性拿了小酒盏也喝了两杯下去,赵奕衡竟然还笑着的替她斟满。 不多时,司乐坊的舞姬便陆续莲步轻移的进来,扭着细腰,跨着莲步,舞动水袖,那舞姿柔美而又规规矩矩无甚新意,在座的男人都是见惯风月的,对这些自是毫无兴趣,也就穆明舒这样的内宅妇人会多看两眼。 西凉的依娜公主显然是不喜欢这种慢吞吞毫无个性的舞蹈,耐着性子看完了一支舞,本以为下一支会好上些许,结果上来还是同前头差不多,顿时心生优越感,嗤笑一声:“号称礼仪之邦的大都朝养出来的舞姬竟然这般毫无新意。”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够在座的听见,俨然是一副挑衅的姿态。 嘉文帝对这位年纪不大的依娜公主无甚好感,对他而言大都朝的功勋子弟再不济,也断然不会养出这样的姑娘来。 他挥挥手,乐声哑然而止,舞姬们井然有序的默默行礼退下,依旧半妥着眼皮笑道:“依娜公主何出此言?” 依娜公主瞧了赵奕衡一眼,复又将目光放到面色微红的穆明舒身上,半响才道:“你们大都的舞不如我西凉的舞好。” 第一百五十章:殿前献艺两女争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依娜公主说这话是十分有底气的,西凉人本就能歌善舞,但凡到得节日庆典都要载歌载舞,依娜又是公主,自然在这上头是拔尖的,在西凉若说依娜公主的舞排第二,只怕也无人敢说自个第一了。 可大都的女子,倘若不是被迫无奈也不会有人甘愿入教坊当舞姬,虽然比之青楼女子要好,可到底入了教坊便是贱籍。 有那大家贵女也会学这东西,不过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为的闺房之乐,毕竟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便是会也不会拿出来炫耀。 如此依娜公主堂而皇之的说出大都的舞不好,在座的女眷也没有人吭声,对她们来说,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便是比不过西凉也无伤大雅。 穆明舒拿着白玉酒盏,意味深长的看了依娜公主一眼,又示意赵奕衡给她斟上一杯。 赵奕衡嬉笑,亲自给她的酒盏斟满酒,道:“娘子可莫贪杯,一会叫为夫背着回去可是不好看。” 穆明舒早已经不知不觉的喝了好几杯了,闻言一愣,却是再也不敢喝了,双眸却盯着依娜公主。 那依娜公主又道:“在我们西凉,便是连三岁黄口小儿的舞都比这个跳得好。” 嘉文帝面露慈祥的笑意:“看来还是我们大都孤陋寡闻了。” 依娜公主高扬着头,十分得意,兀自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同嘉文帝行一礼:“陛下,依娜本也准备了歌舞,此番正好献个丑了。” 嘉文帝略一点头:“请。” 依娜公主的性子瞧着便是个火辣的,便是自荐舞蹈了,也不扭捏,当下便动了起来。 那三位使臣似乎对自家公主的舞蹈十分有信心,乐声起,他们也跟着符合拍子。 依娜公主身形窈窕,舞姿灵动,并不拘泥大都舞姬的柔美,而是十分的热情火辣,满是繁复绣花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仿若她就在那花丛中一般,叫人瞧着醉梦迷离。 作陪的大臣中有人情不自禁的跟着那欢快的乐声合起拍子来,便是在座的女眷也有人看傻眼了的。 穆明舒也细细叫依娜公主的舞姿欣赏了一回,不得不说她身子柔软,身形灵动,将西凉的舞风散发道极致,便是她这样的女子也要叹一回:真不错。 一曲完毕,依娜公主已是一身薄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对着嘉文帝行一礼道:“依娜献丑了。” 嘉文帝年纪大了,对于这些个玩乐的东西也欣赏不来,依旧半妥这眼皮,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道:“果然不愧是西凉公主。” “多谢陛下。”依娜公主傲然的接受了嘉文帝的夸赞。 跳完了舞,她便又言归正传,丝毫不见羞臊的道:“陛下,依娜此番前来大都朝和亲,为的是结两国之好,不知道依娜是否可以亲自选择夫君?” 此时也有使臣站起来附和道:“陛下,我们依娜公主在西凉十分得宠爱,是以公主想寻个贴心贴意的夫君,陛下应该不反对吧。”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嘉文帝怎的不懂,他的目光略微在殿内扫一圈,继而勾唇一笑:“依娜公主身骄肉贵,自个想挑个贴心贴意的夫君,朕自是不会反对的。”又指着后头一排青年才俊道:“这些都是我大都适龄的年轻才俊,依娜公主便是瞧上哪个只管说。” 依娜高扬着下巴,对那一排青年才俊俱都打量一回,这才收回目光放到赵奕衡身上,纤细的手指一伸:“依娜就看上你们的睿王了。” 睿王赵奕衡? 在座的无不惊讶无比,嘉文帝叫依娜公主挑夫君那是叫她挑适龄并且未成亲的才俊,而睿王赵奕衡不仅成了亲便是连孩子都一岁多了。再者睿王妃穆明舒也不是好惹的,成亲那般久可是紧紧抓住了赵奕衡的身心。 有那好事的人已经私底下窃窃私语起来了,便是穆明舒那几个妯娌也隔着案几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了,一个个面露幸灾乐祸之色,便是瞧着穆明舒的眼神都带着看好戏的样子。 反观睿王夫妇,穆明舒正拿着白玉酒盏摩挲上头的花纹,面上带着笑意,仿若根本没听见依娜公主说的话,赵奕衡却是以手撑头,半靠在案几上,眉眼温柔的看着穆明舒,似乎也没听见方才依娜公主所说的话。 嘉文帝思忖了半响,皮笑肉不笑的道:“睿王已经成亲了。” 这话明显就是婉转的拒绝依娜公主了,可依娜却似乎没听出来一般。 “没关系,依娜不在乎。” 穆明舒总算崩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真是个天真的公主,难道就因为她喜欢她不在乎,赵奕衡就一定要娶她吗? 依娜不悦的蹙起眉头,侧眸瞧见穆明舒一脸笑意:“你笑什么?” 穆明舒转动白玉酒盏中残剩的一点酒,意味深长的看着依娜公主,笑道:“依娜公主不在乎,可本妃在乎啊。” 瞧见依娜公主满面怒气,又道:“本妃已经是睿王殿下的正妃了,倘若依娜公主真个要同本妃共侍一夫,本妃倒是无甚意见。” 赵奕衡此时面带笑意的看着穆明舒,眉目中虽然依旧温柔,却隐隐带着几分威胁,穆明舒恶狠狠瞪他一眼,继续道:“只是得委屈公主屈居侧室了。” 依娜公主吃不准穆明舒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明明在乎,可又说无意见,她一双眼眸中满是疑惑,问道:“甚个是侧室?” 便是连侧室都不晓得,穆明舒也不恼,耐着性子解释道:“侧室嘛,说好听了也是侧室,说难听了就是妾侍,妾侍在府里头是要立规矩的。”顿了顿,觉得依娜公主也许不晓得甚个为立规矩,又解释道:“就是跟在当家主母身旁贴身伺候,端茶送水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有时候还需守夜,捧痰盂给主子洗脚……” 依娜显然已经晓得所谓侧室到底是甚个了,顿时黑着脸,满身火气的道:“本公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怎么可能去当侧室,本公主不要当侧室。” 穆明舒捂唇一笑:“既然如此的话,那公主不如瞧瞧那些个青年才俊可有钟意的,毕竟当了侧室可是低人一等,如同个奴婢。” 穆明舒这话说得可深了,面上瞧着是说当侧室不好,暗地里却是说西凉公主自甘堕落,好好的主子不当非要当奴婢。 依娜公主虽然任性,但是的的确确听不懂这里头的意思,可那随行的三位使臣却是听得眉头直皱。 那个小胡子正要起身说话,便又听见依娜公主不争气的道:“那你把正妃之位让给本公主就是了。” 方才还叫还有窃窃私语的大殿,此时复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穆明舒同依娜公主身上,简直恨不得打赏两个钱叫她们好生把这出戏唱完。 穆明舒嗤笑一声,只当依娜公主将这事拿来说笑,却眼神轻蔑的看着她道:“照公主这般说,那西凉国王位置是不是也能让出来呢?” “你……”依娜公主总算听明白穆明舒这句话了,气得面色通红,指着她,就要破口大骂。 却叫那两撇小胡子的使臣一把将她的手按下去,对她使了个眼神,这才恭恭敬敬的对穆明舒一拱手:“睿王妃见谅,公主年少不知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又对嘉文帝行礼:“陛下见谅,依娜公主只是仰慕睿王殿下的才能,才会口出妄言,陛下还请见谅。” 嘉文帝身子不大好,坐得这般久,已经略显疲惫了,闻言也不过挥挥手笑道:“公主年纪轻不知事,朕自是不会计较。”又道:“公主远道而来,对京都情形不了解,要立马择出夫君人选也颇为难。” “婚姻大事自是要重视,不如公主先将此事缓缓,只管好生了解一番本朝的青年才俊,再慢慢择出夫君人选。” 依娜嘟着嘴,很是不满,那小胡子使臣却一拱手,应道:“陛下说得对,突然定下此事的确太唐突了。” 穆明舒面上带着笑,对那小胡子使臣多看了两眼,她还以为整个西凉的人都是拎不清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拎得清清楚楚。 赵奕衡瞧见穆明舒那眼神就不舒服,隐在宽大袖袍之下的爪子紧紧握住穆明舒的手,时不时的挠挠她的手心,一下子叫她面红耳赤,不禁又恶狠狠的瞪他。 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依娜公主到底没能当场择下和亲对象,她仰慕的睿王殿下,连个眼神都未给她。 等饮宴结束的时候,穆明舒同一众女眷先行出宫,她的那些个妯娌看她的眼神俱都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还有人假意的上前劝她两句。 穆明舒面上带着笑,甚个也不说,她是说什么也不会主动把那甚个依娜公主纳进府里的,简直太狂妄了,居然还让她把赵奕衡让给她,做梦吧。 她行至宫外,同几位妯娌拜别,正要上马车,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睿王妃请留步。” 第一百五十一章:满府尽是陈坛老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侧眸就看见站在六尺开外的小胡子使臣,她蹙起眉头回转过身,行了半礼:“请问大人有何事?” 那小胡子使臣一笑:“我叫丹木,王妃叫丹木即可。” 穆明舒略微点头:“丹木大人。” 听见这声丹木大人,丹木无奈一笑,却也不计较,只对她拱拱手道:“今日在殿中阿妹多有得罪,还望王妃莫计较?”瞧见穆明舒满脸疑问,他这才又道:“我是依娜的阿哥。” 原来如此,穆明舒应得一声,浅浅一笑:“丹木王子多虑了,依娜公主年幼无知,本妃自是不会同她计较这些个。” 丹木当作没听见穆明舒话里头的话,兀自说道:“阿妹在西凉多得宠爱,突然被送到大都和亲,心里到底有所不平,是以才会这般偏执。” 穆明舒压根不想听这些,不过既然丹木说出来了,她也听得一耳朵,却也只笑着说两句场面话:“公主远离家乡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多有不适,自是能理解的。”又道:“公主比本妃年幼许多,本妃也不会同她计较这些的。” “多谢王妃大度。”丹木有些尴尬的拱拱手道,他同这位睿王妃却是说不下去了,只道:“如此便不打扰王妃了,王妃请自卑。” 穆明舒也客气的道:“丹木王子也请自便。” 穆明舒才将将上马车,赵奕衡便跟着上来了,他方才老远的就瞧见她正同那西凉使臣说话,上得马车来便满口醋意的道:“你方才同那小胡子说甚个呢?” “小胡子?”穆明舒疑惑一回,这才笑道:“你说丹木王子啊。” 赵奕衡面色顿时就绿了:“丹木王子,你跟他很熟吗?竟然连名字身份都晓得了?” 穆明舒瞧他这怨妇的模样就忍不住噗哧一笑,伸出玉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呀,简直跟着小媳妇似的。”又道:“人家是因为依娜公主在殿上荒唐之言特特来同我道歉的。” 赵奕衡面色这才缓和些许,却还哼哼两声:“道歉,老西凉王养出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儿来,竟然还叫他们当宝贝,真是丢人。” 说着一把抱住穆明舒,淡淡的道:“咱们回家吧,都累了。” 穆明舒侧眸瞧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可等回了墨韵堂,屋门一关,她便伸手提起赵奕衡的耳朵恶狠狠的问道:“老实说,那依娜公主为何抓住你不放,你是不是同她有甚个?” 赵奕衡咧着嘴,不住的叫:“哎哟,哎哟,疼,疼啊,娘子……” 穆明舒却又加重两分力道:“别废话,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她今日居然还叫我把王妃的位置让给她,简直岂有此理。” 瞧见穆明舒这副怒火滔天的样子,赵奕衡却是乐了,任有她提着耳朵,却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求饶道:“哎哟,哎哟,娘子轻点,你别听那疯婆子乱诌,为夫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是你的,又怎么会同那样不知礼数的疯婆子有什么。” 又道:“为夫就是在回京的路上吓唬了她两回罢了,她肯定借着这事特意挑拨为夫同娘子的关系呢。” 穆明舒闻言松了几分力,却还问道:“你是怎的吓唬她的?” 怎么吓唬的?赵奕衡没好意思说,当初依娜公主在回京都的路上要死要活的,今儿个不是大骂婢女就是明个毒死婢女,又对吃食住宿各种挑剔,一发脾气就不愿意启程,对护送大军十分不配合,造成行程缓慢。 赵奕衡忍了她七八天总算忍不下了,有日她发脾气又强压着婢女不准收拾东西,赵奕衡深呼吸几口气,到底疾步行到她帐前,一撩帘子就道:“你再这样不知好歹,本王就把你忍在这荒郊野岭里,此处地处偏僻,说不定就有盗贼出没,你姿色又好,说不准就叫盗贼给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又道:“大都的盗贼最是心狠手辣,似你这样的脾气指不定叫他们玩厌就卖到青楼里头,青楼你知道吧,就是那种专门伺候男人那事的地方。” 依娜当场还真叫他这一通吓唬给吓到了,脾气也不闹了,路上也乖乖的了,可能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晓得被赵奕衡诓骗了一回。 她是和亲公主,就算赵奕衡是王爷,他要是胆敢把和亲公主丢在荒山野岭里,岂不是特意挑起两国战争,只怕他还没这个胆吧。 想通了,想明白了,她便越发生气,又耍了性子不远再走了,赵奕衡还照旧掀了帘子进来:“公主只怕是喜欢荒郊野岭,想去给盗匪当压寨夫人是吧?” 依娜拿着短刀抵着他的颈脖恶狠狠的道:“你这个大骗子,居然敢玩弄本公主。”又道:“别以为说两句吓唬人的话,本公主就会被吓到。” 赵奕衡一听,晓得是依娜公主自个撸顺了,讪笑着摸摸鼻子,却微一用巧劲就把她手上的短刀给接了过来,反倒抵在她的颈脖上,坏笑道:“本王骗你做什么,你只知道你们西凉毒术厉害,难道不晓得我们中原的易容术厉害吗?本王把你扔在这里,随便找个人给她用上易容术就能代替你进京和亲,还能乖乖的。”说着将脸凑到她面前,贼兮兮的笑:“本王瞧你这姿色挺不错的,丢在这荒郊野岭里实在太可惜了,要不叫本王尝尝味道,再丢到下头去来个先歼后杀好了,只要人一死,便谁都不晓得了。”说着露出猥琐的样子。 依娜见识到他的身手,当真信了他的话,又叫他给吓住了,这才糊糊涂涂在不敢再闹甚个。 不过赵奕衡吓唬依娜的那些话自是不能跟穆明舒说的,他笑着摸摸鼻子道:“本王就说要找人悄悄把她杀了,然后她就被吓唬到了,估计到了京都才反应过来,特特在殿上寻咱们晦气呢。” 穆明舒半信半疑的又提了他耳朵一下:“真个?” “真真真,简直不能太真了。”赵奕衡就跟个孙子似的讨好穆明舒:“娘子,她那样的泼妇,为夫怎么会看得上,为夫可是生了一双慧眼,万千人中寻到了你。”又道:“这可是为夫修了三世的福气修来的。” 穆明舒到底没忍住噗哧一笑:“什么鬼,又在那里胡说八道。” 说着放开他,兀自坐到妆台前摘掉钗环,散了发准备去浴房沐浴。 一转头却见赵奕衡可怜兮兮的瞧着自个,眨着眼儿道:“娘子沐浴?” 穆明舒应得一声,起身就往浴房里头去,衣裳都褪了,才发现一脸精光的赵奕衡看猎物一般看着自个,她一把拿衣裳捂着凶前:“你想干嘛?” 赵奕衡一改孙子的模样,眉头一挑,贼笑道:“娘子说呢?” 说着就扑上去,将穆明舒打横抱起来放进浴桶里头,自个又兀自脱了衣裳往浴桶里头跳:“成亲这许久还未同娘子一块洗过鸳鸯浴,如今倒是正正好。”又道:“娘子给为夫搓背罢。” 穆明舒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没个正行。” 她同赵奕衡哪里没有洗过鸳鸯浴,只不过洗着洗着就不对味了,而且次次都这样。 赵奕衡咧嘴一笑,一双爪子十分不老实的攀上她凶前那两只兔子,又是揉又是捏的,直闹得穆明舒娇哼连连。 穆明舒到底给赵奕衡搓了一回背,可搓着搓着就干起正经事来了。 赵奕衡一边忙着一边道:“娘子,为夫在边关这许久,娘子可有想念。”顿了顿又道:“憋了那许久,活儿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穆明舒心里还为着今日依娜公主的事吃味呢,一边叫赵奕衡闹得厉害,一边酸溜溜的道:“有甚个好想的,我如今年老色衰了,比不得十几岁的小姑娘了,那依娜若是真个要同我把你抢去,我还指不定抢不过人家呢。” 赵奕衡只觉得满室酸味,心里却乐开了花,上下其手的折腾穆明舒,还咬着她耳朵低低笑道:“娘子说的甚个话,为夫可是叫钉子钉在你身上了的,便是谁都抢不走,再说了,为夫也不会跟他们走。” 说着下头越发动得厉害,穆明舒还兀自生气,呢呢喃喃的说着话,一瞬间却便成了不清不楚的娇哼声。 叫赵奕衡夜里头折腾了好几回,穆明舒一觉睡到日晒三杆,起身的时候还觉得身子骨跟散架似的。 问春一边偷笑一边伺候穆明舒更衣,没话找话的说道:“王爷今儿一大早就起来了,还陪着小公子玩了一会才去当差。”又道:“小公子可喜欢王爷了,瞧见王爷走的时候,还趴在他腿上哭喊着叫爹爹呢。” 穆明舒想象了一下那情景,不禁又吃起味来了,自赵奕衡出征之后,她便一直亲力亲为的照顾赵子悦,可她也还没见过小家伙趴在自个身上不叫自个出门的时候。 思及此她便深深叹口气:“唉,真个心塞。” 这里话音才落,那里便有了更心塞的事儿。 问夏从外头进来,急急道:“王妃,西凉公主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胡搅蛮缠夺人夫婿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依娜是整个西凉王族中最小的公主,又是嫡出,自打出生便一直受尽宠爱,她素来心高气傲,觉得这世间只有西凉的第一勇士才配得上自个。 可她却没想到,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叫自个王兄给指派到大都来和亲了。她生在西凉,长在西凉,受尽西凉民的爱戴,却无端端的要去那劳什子大都和亲,心里如何不气,更何况那大都在她的印象里头都是些文弱书生,骑个马跑上一圈都要气喘吁吁的,她自是看不上眼,但凡想到自个今后要跟那些个人一块生活她便忍不住。 在和亲路上她大发脾气,打杀婢女,诸多挑剔,最后惹来赵奕衡的怒火,狠狠将她威胁一顿,叫她老实了好几天。 身为西凉最受宠的公主,还是第一回叫一个男子吓唬到了,自然对他的注意也多了。他模样长得不差,虽然瞧着纤长瘦弱,却一点都不弱,莫说骑在马背上跑一圈了,便是跑一日也不带喘的,且他的脸上总带着笑,无端暖人心扉。 依娜正直少女年华,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而然的也就把赵奕衡给装进心里了,甚个勇士对她来说便都是浮云了,一心一意只想嫁给他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有妻子了,不过对于想要什么一定都会得到的依娜来说,这一点不要紧,她也不在乎,只消把他抢过来就好了。 可昨儿在嘉文帝面前她没能达到目的,她今儿个便来寻穆明舒,好叫她知难而退,赶紧把睿王妃的位置让出来。 穆明舒正坐在妆台前叫问春梳头,闻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这个依娜公主对赵奕衡还真是不死心呢。 问夏是春夏秋冬几个最稳重的,今日却少有的急切,叫问春噗哧一笑:“那西凉公主难道是洪水猛兽不成?” 可不是洪水猛兽,下头来报,睿王府正门的门房因为拦了西凉公主要往上头报,结果叫那西凉公主心生怒气,手中粉末一扬便倒了好几个。 到底是和亲过来的公主,又经得她这样一出手,那些个下人便是想拦也无用,只得赶紧着人往主子上头报。 问夏低着头,将下头人报上来的事也说了一回,穆明舒还未说话呢,问春便先气起来了:“她算甚个东西,不过是个送来求和的公主,竟然撒泼都撒到咱们睿王府里头来了。”说着一撸袖子:“我去教训她。” 人都走到门口,见没人拦着复又自个退回来,穆明舒脸色挂着促狭的笑:“啧啧啧,你去吧,便是叫她打死了或是毒死了,我便给你准备副厚棺材,到时候厚葬你。” 问春嘿笑两声,也不觉得难为情,复又走到穆明舒身后继续给她挽发:“奴婢可不是愚笨的人,万一叫奴婢不小心得罪那西凉公主,岂不是刚好叫她抓住把柄。”她从妆匣里头挑出一直琉璃簪子在穆明舒的发上比了比。 穆明舒勾唇一笑,也不点破问春胆小,只道:“不要这只簪子,今儿个只管往贵气里打扮。”又吩咐问夏:“去重新取套衣裳来。” 问春问夏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各忙各的,心里却想:主子这是要发招了。 可不是要发招了,那赵奕衡可是穆明舒的人,她还没厌弃竟然就有人敢来抢了,当她是死的吗? 依娜公主进了睿王府,因为没人引路也找不到穆明舒的所在,抓了下人来问,也没人敢回答她,到底只能跟只无头苍蝇似得在睿王府乱转,闹得整个府邸沸沸扬扬的。 便是连深居简出的苏若兰都惊动了,还着依珊出来打听一回,一听是西凉公主在府里头闹事,她的脸色就变了,忙问:“王妃那头可有甚个消息?” 依珊摇摇头,复又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苏若兰道:“昨儿王爷歇在墨韵堂,王妃今儿起得晚,此时只怕还在梳洗呢。”瞅着苏若兰神色无甚变化,她又颇为恨铁不成钢的道:“姑娘,您都嫁进王府这许久了,王爷一回都没进过你的院子,难道你真个……” 她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就叫穆明舒狠狠瞪回去了,只得兀自替她不值。 苏若兰是晓得西凉来了个和亲公主的,昨儿她没资格进宫,也不晓得宫里头发生了什么,此番西凉公主来闹事,她也吃不准到底怎么回事,也不好贸贸然的去寻穆明舒,只得窝在玉笙居叫依珊再去打探消息。 穆明舒重新换了一袭金盏琉璃天蚕丝儒裙,那天蚕丝可是极贵重的东西,天蚕难养,吐丝极少,便是宫里头的皇后娘娘也未必有这样的一整套衣裙。穆明舒这身衣裙还是当初嘉文帝赏赐给她娘的,她娘没穿过便是随着她出嫁之时进了睿王府。 裙身裁剪得体,整体素净,上头金线绣出来的金盏花也不过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穆明舒生完赵子悦后身形略显丰盈,此时再穿这套天蚕丝的衣裙,倒是能很好的展现出她的身材,一眼瞧上去除了惊艳剩下的便只有华丽了。 头上却是带了副赵奕衡给她搜罗来的金刚钻头面,那头面简简单单不甚打眼,但是做得极为精致,端庄大气,最大的亮点是这金刚钻在有光照耀的地方,还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穆明舒以往觉得那套金盏琉璃天蚕丝儒裙以及这套金刚钻的头面太张扬了,一直都未有机会穿戴,想不到如今第一回穿戴还是拿来震慑依娜公主的。 面上也抹了淡淡的脂粉,黛笔描眉,大红的石榴花口脂,越发衬得她整个人端庄大气。 等收拾妥当了,穆明舒瞧着镜中的自个,这才勾唇一笑。 依娜公主却是在偌大的睿王府里头转了一个时辰了,睿王府地基大,叫她这么走一圈下来早就没了耐性,只扯着嗓子破口大叫起来。 “睿王妃,你给本公主出来,躲在屋里头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算甚个,你有本事就出来,本公主就是瞧中了你的男人,识相的赶紧给本公主乖乖的让出王妃的位来。” 她的嗓门一点都不小,又存心要喊得人尽皆知,不多时这事便传开了,便是苏若兰那里也听得一耳朵,蹙着眉头道一句:“这是哪门子的公主,简直同那山寨里头的匪子无甚区别。” 穆明舒在墨韵堂里头隔着几个院子也隐隐约约听到几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还勾唇一笑:“去把依娜公主请过来吧。” 等依娜公主到的时候,穆明舒都已经坐在正堂喝了一盏茶下肚了,见她气急败坏,只身而来,显然是没有经过丹木王子同意的,穆明舒也不起身,只清浅一笑:“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依娜公主可不乐意跟穆明舒咬文嚼字,进门就指着她:“睿王妃,你这么没胆,坐在那睿王妃的位置上实在太浪费了。” 穆明舒也不跟她扯谁有胆谁没胆,却是从容淡定的敲了敲案几,笑道:“公主请坐。” 依娜公主方才在睿王府转得那一大圈,甚个脾性都起来了,一挥手:“别来那套虚情假意,本公主今日来还是叫你把睿王妃的位置腾出来的。” 既是说到正题来了,穆明舒也不避讳,满眼尽是鄙夷,冷笑一声:“你凭什么叫本妃腾位?” 依娜公主眼儿一瞪:“你凭什么不给本公主腾位?” 穆明舒都叫她这副理直气壮逗笑了,轻轻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走到依娜公主跟前。 依娜公主这才注意到穆明舒这一身华丽的天蚕丝衣裳,素来爱美的她,一双眼儿都看直了。 却是见穆明舒勾唇一笑:“就凭本妃是皇上钦点的睿王妃,睿王认同的结发妻,而依娜公主又凭什么呢?” 依娜收回目光,蹙着眉头,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甚个理由,却是强词夺理的道:“就凭本公主是公主,就凭你们大都的陛下应承本公主可随意挑选夫婿。” 话儿说出来,她便越发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人也越发理直气壮,高昂着头:“你快些收拾了东西,哪儿来的哪儿去。” 屋子里头伺候的人不多,却个个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晓得这西凉公主到底是甚个来头,竟然敢如此口出狂言,竟然叫她们的主子收拾东西哪儿来的哪儿去。 穆明舒自个都不寻不到词来形容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西凉公主了,你说她傻吧她也不傻,可你要说她聪明吧,她又胡搅难缠。 不过她便是再胡搅难缠,穆明舒也不会退让半步,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冷声道:“你可不要曲解父皇的话,他只说那些个青年才俊任你挑,可没叫你连人家的夫君也抢。” “你……”依娜公主没想到穆明舒瞧着柔柔弱弱的,性子却十分倔,甚是难对付,眼珠子一转她便又道:“那你出个条件,如何才能将睿王妃的位置让出来。” 不等穆明舒开口她又道:“这样吧,本公主也不欺负你,咱们来比一场,谁比输了便自动退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没皮没脸大打出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样吧,本公主也不欺负你,咱们来比一场,谁比输了便自动退出去。” 依娜公主还是对自个很有信心的,她的容貌在西凉算是顶尖的,舞姿也在整个西凉数一数二,身份又高贵,她能去喜欢赵奕衡那是他天大的福气了。 而眼前这个睿王妃不过是仗着自个早些认识睿王,早些同他成亲罢了,虽然她长得也不错,可到底觉得她不够自个美貌,性子又倔强不讨喜,自然不如自个好。 穆明舒不晓得依娜公主心头所想,若是晓得了定然要笑掉大牙,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真个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天见人爱了。 “比什么你说了算,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谁输了就自个退出去,别磨磨唧唧的。”依娜公主再次开口道,她必然是胸有成竹的,一定要把这个劳什子睿王妃赶出去才行。 穆明舒却是勾唇一笑,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重新坐回去:“本妃作甚要同你比。” 依娜公主气急,她怎么都没想到穆明舒居然会拒绝了她,瞪着眼儿指着她:“你,你忒不识好歹了。” 穆明舒冷笑:“本妃是睿王殿下三媒六娉正儿八经娶进门的,上了玉蝶进了宗谱的,睿王殿下就是本妃的夫君,本妃为何要同你比。” “你……” 穆明舒又道:“倘若睿王殿下真个想换个睿王妃,只管叫他来同本妃说,但凡他开了口,本妃不用人赶自会走。” 她也懒得同依娜公主啰嗦,冷着脸没好气的道:“依娜公主身为公主自也得有个公主的样,没得学那些下贱的东西,自降身份。” 依娜公主气得面色通红,自小到大她还没人敢这么忤逆自个,她好声好气的同她说,不过看她到底同睿王夫妻一场,给她脸面罢了,便是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怪不的自己了。 手上一动,毒针便落在掌中,依娜公主眼神恶毒的看着穆明舒:“不识抬举。” 话音将落,只见寒光闪闪的三枚毒针从她手中飞出,穆明舒眉头一蹙,一个翻身避过,只听得一声响,那三枚毒针直直的钉在穆明舒身后挂着的山水画上。 “你疯了,你以为杀了本妃还能活着走出睿王府吗?” 穆明舒也彻底怒了,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依娜公主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叫老西凉王养歪了。和亲的公主公然杀了嘉文帝的儿媳,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会挑起两国战争,到时候还谈个屁的和亲,明显就是蓄意挑衅。 那依娜公主高扬着头,天真的说道:“你不过区区一个王妃,死了便死了,你们大都的陛下难道还能拿本公主怎样吗?”说着又捏起拳头就要对穆明舒动手。 屋子里的丫鬟便是经过事的也叫这一幕吓坏了,赶紧着人出去半救兵,眼前这两人,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公主,不管伤了谁她们这些下人都没得好的。 穆明舒虽然久不动武,可到底还有几分底子在,见依娜公主对自个动手,她也没愣着,顺手抄起身后落地大肚瓶上的鸡毛掸子就同依娜打了起来。 两个人的功夫虽然都只能算是花拳绣腿,可半斤八两的谁也占不得谁的便宜,便是依娜公主想用些毒也叫穆明舒堵得找不到机会下手。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功夫。”依娜是真个没想到穆明舒瞧着一派文弱的样子,打起架来丝毫不含糊。 穆明舒冷哼一声:“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说着手上的鸡毛掸子往依娜壁上一落,那力道便是没有十分也下了七八分的。 她容忍这个小姑娘在面前挑衅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想谋害性命,简直不好生教训一下她心里就不舒服。 依娜叫那一棍子落下,打得手臂火辣辣的疼,抬起脚就要往穆明舒身上踢。 穆明舒躲闪不及,小腿叫她踢个正着,虽不是十分痛,可她到底娇养长大,只怕如今红了一片。 “本公主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依娜踢了穆明舒一脚,自觉自个占了上风,出言讽刺道:“如今这番能打,一会指不定躲着哭呢。”又大喝一声:“看招……” 墨韵堂的前厅叫这两人打一场下来,只听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甚个摆件都叫踹翻在地,碎成渣,问春在屋里头守着心疼得不得了,那些个都是睿王特特寻来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穆明舒同依娜两人却是在屋内打完了不算,打到院子里头,吓得一般丫鬟婆子慌忙避开。 这两人也不知打了多久,许是打得累了,便是连招式也不用了,拳打脚踢的一通乱来,简直同那市井妇人为了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似得,只差扯头发撕衣裳了。 赵奕衡同丹木同时进得府里头,两人都得了消息,眉头蹙得紧紧的,两人也不说话,只一同前往墨韵堂,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依娜同穆明舒俱都挥舞着双手,跟那唱大戏似的。 赵奕衡也没心情笑,伙同丹木两人快速将两人分开。 这两人打得热火朝天,便是分开了,嘴里还叫骂着。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来啊,谁怕谁啊,看谁先打死谁……” 赵奕衡将发狂的穆明舒箍得紧紧了,温声哄到:“好了,好了,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不要同她计较……” 穆明舒听见赵奕衡的声儿,整个人这才似回过神来,冷不丁的打个哆嗦,又想起方才那副疯婆子的样子叫他看见,顿时难为情的羞红了脸。 丹木也抓着依娜,厉声呵斥一回,这才叫她老老实实的。 两个女人俱都发丝凌乱,衣衫多是皱褶,脸上脏兮兮的,瞧着甚是不体面。 赵奕衡把穆明舒护在身后最先发问:“怎么回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穆明舒从鼻子哼出气来,酸溜溜的道:“你问我做甚个,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甚个好事。” 赵奕衡十分无奈,他本就没有质问她的意思,更何况这还也不是对着她说的,怎的突然就飘起了十里醋意。 依娜听见穆明舒这样不客气的对赵奕衡说话,顿时撸一撸袖子,叉着腰道:“都说好马配好鞍,你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睿王,你还是赶紧把正妃的位给本公主腾出来。” “啊呸,本妃是不是好马是不是好鞍关你屁事,见天儿惦记着本妃给你腾位,做梦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到底几斤几两的。” “你这人是不是骨头贱,被本公主打了一顿还不服气是不是,行啊,不服气咱们再来打一架啊。” 穆明舒冷笑:“来啊,谁怕谁,谁被打还说不准呢。” 丹木同赵奕衡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就晓得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奈何他二人根本就插不上嘴,瞧见这两人撸着袖子又要开打,忙将两人隔开。 赵奕衡冷着脸喊一声:“先把王妃带进去。” 问春同问夏忙上前,一人架穆明舒一只胳膊准备抬着她就往屋里头走,穆明舒也的确是累了,也不抗拒,转身就回了屋子里头。 依娜却是不依不饶的,还对着穆明舒的背影喊了一句:“缩头乌龟,有本事别走啊,你不是说还要打一架吗?” 丹木对这个妹妹十分头疼,厉声呵斥一句:“阿妹,你给我收敛点。” 依娜公主显然十分怕丹木,叫他这么一吼,果然安静下来了,嘟着嘴巴委屈的道:“阿哥,不关阿妹的事,谁叫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赵奕衡周身散发着寒气,冷声道:“丹木王子,请管好你妹妹,这个可是睿王府,不是你们西凉,可以随意撒野。” 丹木面上也十分难看,虽然很觉得赵奕衡的话很难听,可到底忍下了,他对着赵奕衡拱拱手道:“是依娜不知礼数,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依娜噘着嘴:“阿哥……”话还未出口,就叫丹木一眼给瞪回去了,既是说不出来,她便只能跺着脚兀自生气。 赵奕衡的目光落在依娜身上,颇为不悦的道:“依娜公主,希望你自重,别说本王已经娶了王妃,便是未娶也定然同你是无缘的,更何况本王同王妃伉俪情深。” 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依娜,不要心存幻想,他就算没有穆明舒也不会娶她为妻的,更何况他很爱穆明舒。 丹木面色很不好,赵奕衡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可他也只能受着,谁叫他自家的妹子不争气,尽惹出这样的幺蛾子来。 依娜还是很不服气,噘着嘴道:“那又如何,本公主不会放弃的……” 话还未说完,又叫丹木狠狠瞪一眼,下头的话硬生生的吞下去了。 丹木对赵奕衡一拱手:“我家阿妹身份高贵,便是未来夫婿那也得是百里挑一的,断然不会自降身份。” 这便是很明白的说,依娜公主自然不会降低身份同赵奕衡有所瓜葛的了。 两个男人都是聪明人,眼光一触便晓得彼此是甚个意思。 赵奕衡皮笑肉不笑的对丹木也拱拱手:“如此便好。”又道:“送客。” “告辞!”丹木是有皮有脸的人,说着就拉着不情不愿的依娜转身准备离去,穆明舒却从屋里头冲出来:“慢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夫妻失和明舒失踪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从屋里头冲出来,喊了一句:“慢着。” 依娜还以为她还没打过瘾呢,急急转过头来:“怎么,你考虑清楚要给本公主让位了?” 穆明舒冷笑一声,也不跟她墨迹:“本妃府里门房的人被你下了药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说着把手一伸:“把解药拿来。” 依娜却是嗤笑一声:“那几个下贱的东西,居然敢拦本公主,死了也是活该。” 奴才也是人,便是没入贱籍那也是人命,可到她嘴里那些个人就活该死似得,穆明舒冷着脸,不跟她废话,依旧伸着手,声音冰冷的道:“解药拿来。” “本公主就是不给……” “依娜……”丹木侧眸看着依娜,眼神里迸射出寒意。 依娜公主到底有些害怕丹木,扭捏了半响这才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随意的往前头一扔:“给,服一粒就够了,要是服多了,把人吃死了可别怪本公主。” 赵奕衡伸手接住那个小瓷瓶,面上毫无表情,再次冷声道:“墨石,送客。” 他实在不喜欢这个西凉公主,跟个狗皮膏药似得,扯都扯不掉,还特别烦人。 丹木带着依娜那个扫把星总算走了,赵奕衡将穆明舒提溜进屋里头,不顾她的阻拦给她把衣裳都褪了。 闹得穆明舒大脸红,哇哇怪叫:“你轻点,轻点,这件天蚕丝的衣裳我还第一回穿,可珍贵了。” 赵奕衡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你晓得珍惜衣裳,却不晓得珍惜自个吗?”又道:“同那样的疯婆子居然还打起来,你……” 看见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於痕,赵奕衡责备的话却是再说不出来了,只得无奈的叹口气:“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穆明舒低着头,心里却嘀咕:前世你没欠我的,是我欠了你的。 赵奕衡她拎进浴房里头,快速给她洗了一回,这才用大棉巾抱着放到卧榻上,又拿出活血化瘀的膏药出来替她细细揉去身上的於痕。 穆明舒吃痛,叫的一声:“哎哟,轻点,疼……” 赵奕衡蹙着眉头,手上明显越发轻柔,口里却是恶狠狠的道:“不叫你长点教训就不知道疼,活该,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这样了。” 这话虽说得不甚好听,可穆明舒哪里不晓得他是担心自个,嘻嘻笑着搂着他的颈脖,带着几分酸溜溜的醋意道:“这都怪那劳什子公主太讨厌了,不打她我心里不舒服。” 赵奕衡手上动作不停,依旧冷着脸:“这个不能成为打架的借口。” “你明明是我的夫君,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叫我给她让位,你说我能忍吗?”穆明舒一脸正色,身前那两只兔子摇摇晃晃的贴着赵奕衡:“她要抢我的男人,难道我还纵容着,双手递给她吗?做梦,不对,做梦都不成。” 赵奕衡眉头平复开来,嘴角微不可觉的勾起一抹笑意,身上却叫她那对兔子贴得难受,抬眸就瞧见穆明舒眼里的戏谑。 顿时邪魅一笑:“为夫看你还没被打够。” 说着一双原本替她揉於痕的手移到凶前:“这儿有无被打?” 穆明舒咯咯笑,搂着他的脖子就滚到卧榻上,微凉的唇瓣贴着他的颈脖就轻轻咬一口,复又伸手拉他的腰带,也不说那依娜公主的事,只娇声软语道:“夫君,你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一回还去当差吗?” 赵奕衡叫她这一声夫君叫得浑身发热:“怎的,娘子对为夫昨儿的表现不满意,今儿还要再来一回?” 穆明舒面上带了几分红润,伸手就在他下头抓了一把,咯咯笑:“你要不回去当差,咱们再来大战三百回合啊。” 大战三百回合? 赵奕衡都叫她逗笑了,一把捏住她的手不叫她乱摸,贴着她的唇将舌头探进她口中,搅着她的舌头玩闹一会,这才起身,那锦被把穆明舒包得紧紧的。 “你告诉为夫,你在担心什么?”话一出口,就见穆明舒面上的笑意僵住了,赵奕衡轻轻拂上她的面颊无奈的叹口气道:“你担心我会有所动摇?所以你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住我?” 她鲜少有这般主动的时候,今儿这样轻佻的挑逗,便是叫赵奕衡不往那上头想都不成。 穆明舒面上原本灿烂的笑意顿时被苦笑代替,她将整个人缩在锦被里头,有着闷闷的道:“王爷娶平妻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顿了顿又道:“倘若父皇真个想要修两国只好,定然会纵容那个劳什子公主。” “还有呢?”赵奕衡问道。 “还有……”穆明舒将锦被往上拉,盖住自个的脸,只留了双眼睛在外头,细细声道:“若是真个娶了她,日后成就大业,也多一个助力。” 最后头这个才是她最担心的,这皇家子弟最是无情,多少人为了上头那个位置,忍辱负重,不择手段。 她前世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前世她同赵奕彴成亲那几年,事事以她为先,甚个事体都宠着她哄着她,无人不说她命好的,得了这么个世间难求的夫婿。 就连穆明舒也觉得自个大抵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了,可到头来呢,不过一场梦罢了,最后叫他利用完了,不仅自个得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甚至还牵连穆氏一族满门尽灭。 她直到死才晓得那些个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爱情不过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一般。 可这一世她还是对赵奕衡动了真情,可她害怕,害怕还是一样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她害怕便是自个多活一世也识人不清,她害怕最后摊在自个面前的是那些血淋淋的真相。 赵奕衡不晓得她心中所想,但是对穆明舒的这个说辞颇为不悦,他自以为同穆明舒成亲这许久,对她真心实意,宠爱到极致,就差把心挖出来给她瞧了,可事到临头穆明舒却是不相信自个的,一时间他说不出心里到底是甚个滋味,只阴沉着脸色,半响未说话。 这种静谧的气氛压得穆明舒喘不过气来,总有一股患得患失的感觉,她自个也说不上来为何会这样,可心里却十分难过。 赵奕衡到底没说话,只掀了被子取了活血化瘀的膏药重新涂在穆明舒那些於痕上,动作轻柔的化开,将那些药膏慢慢的渗透进去。 任由他折腾的穆明舒几次张口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又咽回去了。 给穆明舒擦完身上的药膏,赵奕衡又亲自伺候她将衣裳穿好,这才一声不吭的又去办差了。 穆明舒心里越发难受,等他走了这才兀自趴着哭了一场。 到得月上中天,赵奕衡才回来,轻手轻脚的洗簌干净,这才爬上卧榻,轻轻柔柔的给穆明舒身上的於痕再上了一回药,这才躺着歇下,不多时便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穆明舒睁着眼儿,紧紧咬着唇,心里只觉堵得难受,似是一口气压在心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一般。 一连许多日,赵奕衡早出晚归,虽然每日都歇在墨韵堂,可夜里头却再没要过水,也未同穆明舒说过一句话。 穆明舒一连许多日都是睁着眼儿到天亮才眯得会,心里那口郁气出不去,她便连胃口都无,便是赵子悦陪着也难得笑颜,不过几日功夫便生生瘦了一圈下来。 府里头的人都感受到这份压抑的气氛,人人俱都兢兢战战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吃了刮落。 苏若兰还特特寻了问夏问一回:“这是怎的了?怎的好端端的成这样了?” 问夏只是摇头,那日依娜公主走之后两人还好好的,等赵奕衡从屋里头替王妃抹了药,这两人便不对劲了,许是在屋里头吵了嘴,可她一个婢女,主子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整个睿王府都阴气沉沉的,便是连小小人儿赵子悦都感受到了,每日里头黏着穆明舒就要她抱抱。 穆明舒到底忍不住,抱着赵子悦又哭了一回,这回在屋里头伺候的问夏便多嘴说得一句:“王妃要是有甚个想不开的,要不要回穆府走走?”又到:“明渊小少爷还念叨着小公子呢。” 穆明舒没接话,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赵子悦吓坏了,也跟着哭了一回,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一回,穆明舒心头的郁结倒是散了不少。 她一面绞了巾子给赵子悦擦脸,一边道:“去准备马车同礼物,我去明洛那走走。” 穆明洛去年六月份成的亲,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一个月前将将才传来喜讯,把刘氏高兴得烧香拜佛的,直直去弘法寺就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 那时候穆明舒正接了赵奕衡要回京的消息,每日里头忙得不可开交,到如今还未去探望过她。 问夏一听她要出门,也不含糊,赶紧叫库房准备好东西,又备好马车,心里想着出去走走也好,不论去哪总比窝在府里头好。 穆明舒换了衣裳,那冰巾子敷了眼儿,重新梳妆一番,又给赵子悦换了见客的衣裳,这才出得门去。 可这一出去直到夜里头都没回来,赵奕衡派人去穆明洛那接人,穆明洛还满是疑惑的道:“姐姐今儿未来这里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断肠后悔山谷谜尸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来接人的心里一咯噔,忙辞了穆明洛,又陪着笑去穆府打探一回,只道:“我们王妃让奴才给夫人请安,让您得了空还带姑娘少爷去王府玩。” 刘氏不晓得出了事,还当穆明舒真个请他们得空去玩呢,便笑道:“你回去同她说,我这几日不的空,等得空了便带明潇明渊过去。”说完又叫曾嬷嬷挑了些府里头的腌菜叫那人带回去。 瞧那刘氏的样子也不似做作,那人也不敢耽误,拿了腌菜还赶紧往赵奕衡那里报。 赵奕衡一听眉头紧紧蹙起,问道:“墨竹呢?” 他这几日同穆明舒闹别扭,瞧她心头不舒服,自个也难受,原本想着把她晾几天,叫她吃回教训长点记性。别瞧他甚个话也不同她说,可她的一举一动赵奕衡都知道得清楚,便是今日她要去穆明洛那串门他也是晓得了,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不见了。 墨石侯在一旁,闻言也眉头一蹙:“我去寻墨竹。” 墨竹大多时候的责任都是暗中保护穆明舒,若是出得门去便更是寸步不离,就怕有个万一。 此番既是寻不到穆明舒,那寻到墨竹便也行了。 墨石往院子里头去,对着皎月当空的夜色放出一只色彩绚丽的小烟花,那烟花飞到空中,炸开来又变幻出别的模样,最后才消失不见。 这是睿王手底下人联络的信号,只要墨竹瞧见了,再往空中放一枚,便可晓得他的大体方位。 可墨石站在院中整整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回信的烟花也没有瞧见一星半点,他眸色一沉,暗叫不好,忙将此事汇报给赵奕衡。 那墨竹虽然时常不着调,可办起正经事来也丝毫不含糊,似这样半个时辰还未回信的事,自来是没有过的。 赵奕衡心里直跳,面色冰寒:“把所有暗卫都派出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后头那句话却是咬着牙颤着声说出来的。 他是晓得穆明舒的,虽然脾气大,可到底是个拎得清的,断然不会为了这些个离家出走,更莫说她是临时出得门,还带着赵子悦,身边也不过才跟一个丫鬟,换洗衣物,干粮银两都未曾准备,这样匆匆忙忙的,就是离家出走又能走去哪里。 一时间赵奕衡又无比后悔起来,作甚为了那丁点小事就同她计较,平白叫她气得这几日不说,此一去也不晓得出了何事。 可这番万一有甚个事,可叫他怎么接受得了。 墨石自也晓得穆明舒在赵奕衡心里的地位,把所有的暗卫派出去寻人还是从未有过的,可他到底无说甚个,只管领命派人下去寻人。 赵奕衡手下养的暗卫并不多,但个个都是好手,得了命便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端坐在书房中的赵奕衡心里头慌乱得很,搭在官帽椅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有股不好的预感,可到底如何不好他又说不出来。 墨石去外头忙一通,回来就看见赵奕衡眉峰紧蹙,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摄人的寒气,略微打个哆嗦:“爷,驿馆那头可要去瞧瞧?” 驿馆说的还是西凉而来的依娜公主,依娜公主御前挑衅,以及睿王府抢夫一事在整个京都都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个平头老百姓吃饱了无事做便拿这事来笑一回。 墨石想得却是,那西凉的依娜公主不可一世,撂下狠话,或许穆明舒是叫她请去了呢? 一说起这个依娜公主,赵奕衡的眸色便一沉:“本王亲自去。”说完就换了夜行衣便踏着月色悄悄进了驿馆。 依娜公主自那日叫丹木提溜回来,便叫锁在房里头,再不准出来,那些个婢女矜矜战战的,跟看犯人似得看着她,就怕她甚个时候又发脾气悄悄溜出去,那她们这些人俱都不用活了。 依娜为着这事可是生了好几回气的,她屋子里头的摆设原先都是上好,后头叫她大发脾气砸得一回,再摆上来的便是些次货,驿馆里头的暗地里还给她娶了个绰号叫“西凉老虎”。 赵奕衡穿着夜行衣隐在暗处,只见依娜又在屋里头气急败坏的砸东西,口里却不住的威胁那几个将她守的严实的婢女。他蹙起眉头听得半日都无一句有用的话,这才又纵身一跃去了丹木所住的屋子,将将才掀起屋顶上的瓦片,就听得身后有声音传来。 赵奕衡还当是叫人发现了,正要翻身离去,就见后头踩在瓦片上的人道:“爷,是我。” 墨石神色沉重,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郁,也不等赵奕衡问,便道:“王妃的马车找到了,在城外杏眼崖。” 赵奕衡面色一白,双眸眯起,甚个话也不说,纵身便往杏眼崖去。 杏眼崖那段的路崖高路窄,又因附近有许多野杏,而得此名。早些年因为杏眼崖那段路,死了好些个达官贵人的家眷,后头便极少人会架马车从那头过。 可穆明舒明明是要去小夏府,杏眼崖又是在城外,简直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儿,她的马车又怎么会无端端到杏眼崖呢。 这些东西不是如今细究的时候,赵奕衡最担心的还是穆明舒的安危。等他赶到杏眼崖的时候,崖底下已经燃起了火把,一辆挂着睿王府标志的马车摔得四分五裂,那匹驾车的马也血肉模糊。 自来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赵奕衡,此时却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面色苍白,兀自抓住一旁的树杆艰难的问道:“可有人?” 为首的暗卫领着众人走到赵奕衡跟前,单膝跪地行礼,这才开口道:“回爷的话,未发现有尸身。” 赵奕衡心口将将才松,又听得那人道:“马匹是中了毒半路癫狂,才从上头摔下来的。” 赵奕衡周身寒气四散,马匹中毒了,半路发疯才一路跑到杏眼崖,从上头掉下来,那这期间穆明舒同赵子悦去了哪里? 这马匹又是如何中毒的?是何时中的毒? 他不敢往下想,自打穆明舒嫁给自己以后,经历的刺杀也不止一回了,可他却连甚个人在后头做手脚都不晓得。 他不敢想象,此番穆明舒要是同赵子悦真个出了事,他可如何是好,一时间便越发后悔起来,后悔自个为何要为了这点小事同她斗气,后悔没能多派几个人跟着她,后悔…… 可如今便是再后悔也无用了,赵奕衡双拳紧握,眼眸猩红:“方圆十里一寸地都不能放过,不管如何都要给本王把人找出来。” “是。”几个暗卫齐齐应得一声,便四散开去。 四周一片寂静,赵奕衡双红越发通红,他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兀自开口道:“明月,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他从怀里掏出那柄雕花紫檀木梳,细细摩挲上头的花纹,还有上头有些岁月的“明月”二字。 那是穆明舒的小字,她娘生前给她娶的,她爹亲自刻在这柄紫檀木梳上。 京都城内静悄悄的,每家每户关紧门窗,裹着被子睡大觉,便是连睿王府也是静悄悄的,无人知晓穆明舒失踪之事,便是她贴身的几个丫鬟也都以为她回了穆府。 而城外杏眼崖方圆十里却是一片惊乱,赵奕衡的人所到之处皆惊鸟乱飞,附近的房舍俱都三更半夜被吵醒,直到清晨这些人的动作才慢下来。 墨石骑着快马追到杏眼崖,在这秋日里,跑得满身大汗,见了赵奕衡,甚个客套也没有,只急急道:“爷,西边山谷寻到几具尸体,还有墨竹的信物。” 赵奕衡一整夜都未休息过,精神也绷得紧紧的,此时面色憔悴,双眸尽是红血丝,下巴上的胡渣瞧着十分邋遢,闻言周身一震,声音低沉:“可有找到王妃同小公子的踪迹?” 墨石摇头,继而道:“爷,那些尸体有西凉人,还有我们大都的,显然是两拨人手。” 赵奕衡心头越发慌乱,随着墨石就往西边去。 那些尸体都叫赵奕衡的人查探过,有五具是西凉人,四具是大都人,这些人身上的伤也不一,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所杀,他们身上也都没有信物,一时之间也无法得知到底是何人所派。 赵奕衡如今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得,说不出是甚个滋味,穆明舒的踪迹还未寻到,又出现这些黑衣杀手,他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跟穆明舒的失踪有无关系。 整个人郁气顿生,说不出的烦躁,那头又有人喊道:“爷,这里的路有被扫过痕迹的现象。” 赵奕衡过去一看,那人已经拨开地上撒的细纱,只见几排带血的脚印杂乱的往前头延伸,赵奕衡眉头突突跳,带着人顺着那条被覆盖的脚步往前行,那脚印绕得一个大圈子却又无端无了踪迹。 赵奕衡一颗心说不出来是甚个滋味,整个人堵得难受,仿若气都喘不上来了,好半天才捂着胸口大喊一声:“明舒……” 这声明舒回荡在山谷里头,一波波的连绵不绝,半响才无了声响。 墨石在后头跟着,询问道:“爷,那些个尸体……” 他话还未落,便听得山谷里头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的嗓音沙哑难辨,但却是喊着:“赵奕衡……” 第一百五十六章:血染衣裙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寻到穆明舒的时候,她正站在一颗大岩石的后头,衣裙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面上脏兮兮的,头发蓬乱,双目赤红,嘴唇干裂。Zi幽阁 赵子悦身上也带着点点血迹,窝在穆明舒怀里一动都不敢动,一双胖嘟嘟的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裳,模样又委屈又可怜。 赵奕衡疾步上前,一颗心噗噗的跳,哑着声音,低低喊得一句:“明舒……”直觉得喉头堵得慌,别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赵子悦一听见声儿,立马转过头来,脆生生的喊道:“爹爹……”那声音委屈至极,扁着嘴就大哭起来,伸手要他抱抱。 赵奕衡心疼不已,忙伸手将他抱到怀里细细的安抚,又问穆明舒:“可有受伤?” 穆明舒摇摇头,面上无甚表情的转身往后头走去,他忙跟上,只见前头不远处一块凹进去的岩石下还有两个人。 墨竹靠在石壁上,磕着眼眸,整个人面上苍白,身上的血迹斑斑;而随车跟出来的问夏却静静的躺在地上,面色发白,双眸紧闭,胸前的衣衫大片血迹早已干枯,泥土地上叫染得血红,瞧着触目惊心。 穆明舒走过去,蹲下身子将问夏扶起来,轻轻道一句:“走,我们回家了。” 墨石跟在赵奕衡身后看到这一幕,面色顿时苍白起来,几步上前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将问夏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这才轻轻唤了一句:“夏儿?” 并没有人回应他,那个叫夏儿的姑娘依旧紧紧闭着双目,好似睡着了一般。 墨石喉头发堵,他抬眸看着穆明舒,艰难的问道:“王妃,问夏,问夏她……” “死了。”穆明舒面无表情,眼神飘忽,声音淡淡的,眼圈儿却忍不住红了。 可不是死了,几个时辰前,她亲眼看着她咽的气,连痛苦都没有。 明明那个心口被戳刀的人不是自己,可穆明舒觉得自己的心就跟用刀子捅过似得难受,前世春夏秋冬四个不是因她而死就是因她而受累,原本想着这一世定然不会再如此了吧,可这一世问夏却为了自个比上一世死得还要早。 她第一次觉得自个好没用,站在生死面前,根本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人的刀子捅进问夏的心窝里,再从她心窝上抽出来,那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心口喷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穆明舒紧紧抱着赵子悦,将小家伙的脑袋按在胸前,自个却张着嘴不能动不能有所作为,等那黑衣人被杀之后,才敢抱着赵子悦爬到问夏跟前,看见她眼角留着泪,从怀里掏出一个南珠钗,笑着道一句:“王妃,替,替奴婢,说,说一,一句……”她的双眸望着那支精致的珠钗,唇角勾起一抹穆明舒甚少见过的温柔:“奴婢,配,配不上,他……” 她的双眸一只盯着那只珠钗,唇边有淡淡的笑意,可再没有了生息。 “死了?”墨石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从穆明舒手里接过问夏,勉强的勾起唇角,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夏儿……”他眨了眨眼,把涌到眼眶的泪意又憋回去,继续道:“这可不是甚个好玩的事……”他勉强勾起的唇角,到底弯了下来:“你,你不想嫁,我也不逼你,你,你只要好好的就成,别,别闹这些恶作剧吓人。” 一向稳重的墨石,此时却跟个孩子似得,扁着嘴蹙着眉头,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他搂着问夏的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赵奕衡走到穆明舒身旁,紧紧搂着她的肩头,想要给她温暖与依靠。 穆明舒是个任性的人,春夏秋冬几个自小就伺候她,感情自是不必说,简直将她们当作自家姐妹似的惯着。 上回赵奕衡还同她说过墨石想求取问夏,换做别个当家主母自是替下头人做了主了,可到她这里却是将问夏拉过来细细询问了一回,再做决定。 穆明舒侧眸看着赵奕衡,眼里就蓄了泪,张了张口,到底只得咽哽道:“她为我而死的……” 原本那黑衣人的目标就是她,要不是问夏挡得那一刀,只怕如今躺在冰凉地上的人就是她自个了。 赵奕衡搂着在穆明舒肩头的手紧了紧,轻轻贴着她的鬓发在上头印下一吻,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白死的,她的家人我也会好生照顾。” 穆明舒没有直接回睿王府,而是陪着问夏的尸身去了弘法寺,她到底是奴婢出生,回去睿王府也不能办丧事,可她死了总不能还叫她委屈,索性便上了弘法寺。 赵奕衡有事要处理,只给自己留了两个暗卫,其他的都派到穆明舒身边了。 墨石将昏迷不醒的墨竹送回睿王府医治,这才换了素净的衣裳将春秋冬几个都接到弘法寺去,到底是姐妹一场,便是走了也叫她们送送。 她们几个不晓得出了甚个事,还当去弘法寺玩呢,一个个挑出好看的衣裳出来,却叫墨石冷着声道了一句:“穿素净点吧。” 春秋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瞧见墨石一身素净,便更加摸不准是不是出了事,可到底还是依他说的换了素净的衣裳。 只没想到到得弘法寺不是玩儿,却是送问夏最后一程,明明昨儿还瞧见的人,不过一夜功夫就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柩里头了,再也不说话,再也不会训斥人了。 问春一下子就泪崩了,哭得一抽一抽的问:“这是怎的了,昨儿还好端端的,今儿怎么就这样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问秋同问冬也跟着哭,做道场的殿内只闻得这三人的哭声,穆明舒从殿外走进来,也不说话,只捻了三炷香在油灯前点燃,继而对着问夏的牌位拜了拜。 “你且安心,我一定不会叫你白死。”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可眼眸中的那股杀气却是掩都掩不住。 她将三柱线香插进香炉里头,盯着问夏的牌位看了许久。赵奕衡说他会照顾问夏的家人,可问夏连自个有甚个家人都不晓得,又如何去照顾? 穆明舒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仇恨,昨儿那些人下手又狠又毒,招招致命,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要不是碰巧有人帮一把,只怕今儿个躺在棺柩里头的就不止问夏一个人了。 她紧紧捏着拳头,暗暗发誓,他日寻到作恶之人,必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穆明舒一转身就看见满目猩红的墨石,他紧紧抿着唇,望着那副上好的棺柩,拳头都要捏碎了。 墨石对问夏是甚样的感情,穆明舒不晓得,可上回他求到赵奕衡跟前,想娶了问夏进门的时候,穆明舒还奇了一回,只当他同问夏瞧对眼了,可问夏却拒了这门亲事。 小丫鬟们凑一块说笑,穆明舒还曾听得一耳朵,说是墨石放下话来,非要把问夏娶到手不可。为着这句话她叫春秋冬几个笑了许多回,可她面上依旧淡淡的,仿若不关自个的事一般。 墨石是赵奕衡跟前的得力的,不敢说整个睿王府的丫鬟眼馋他,便也有十个八个的姑娘瞧见他就脸红心跳的,穆明舒瞧见她那副样子,还当真个对墨石无意。 那拿住南珠珠钗又是怎的回事? 思及此,穆明舒从怀里掏出那支还带着血迹的珠钗,有些疑惑的看着墨石,问道:“这支可是你的?” 墨石一见那珠钗,眼里便蓄了泪,点点头将那支珠钗双手接过:“是小的送给夏儿的。” 穆明舒心头说不出甚个滋味,最后只得叹一声:“你收起来吧。”又道:“她让我带句话给你。”瞧着墨石那猩红的双目,低低一叹:“她说,她配不上你……” 问夏的棺柩停在弘法寺三日,穆明舒舍了银钱下去做足三日道场这才寻了块风水宝地葬下去,问夏下葬那日,穆明舒已经回睿王府了,春秋冬三个穿着素白衣裙,送她最后一程,等回来一个个的眼睛都肿似核桃一般。 穆明舒穿着常服端坐在上头,将春秋冬三个细细打量一回,这才垂着眼皮子,缓声道:“原先是我自私,总觉得身边没可用的人,总想多留你们几年,再替你们寻个可靠的婆家嫁出去……” 春秋冬三个脑袋都摇得跟拨浪鼓似得,齐齐跪下去又哭道。 “王妃莫要赶奴婢走。” “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在您跟前。” “奴婢不想嫁人,只伺候王妃就成。” 穆明舒磕着眼儿,也没扶她们,只继续道:“是我自私了,别的姑娘似你们这般年纪孩子都好几岁了。”又叹口气:“你们也别说傻话,哪有姑娘不嫁人伺候主子一辈子的。” “你们跟了我那么多年,便是嫁出去了,我面上也有光。” 春秋冬依旧哭,跪着爬行到穆明舒跟前,一个一个的声泪俱下的求道:“王妃,问夏已经不要我们了,难道您也不要奴婢了吗?” 提起问夏穆明舒的心便越发坚决,叫她们伺候惯了,一时间要换了别的丫鬟自也不习惯,可她不能再为了一己之私再叫她们走上同问夏一样的路,所以寻个好人家,嫁出去,不要同睿王府再有所牵连,便是再好不过的。 她低着头将这三人看了一回:“都起来吧,我心意已决,明儿就会托人去替你们寻婆家。”又道:“自明儿开始就把小丫鬟带起来吧,免得你们突然要嫁了,到时候我身边真个无人可用了。” 既然穆明舒这事决定了,自是不叫她们求一求就算了的,等赵奕衡夜里头一回来就说了。 赵奕衡晓得穆明舒对那几个丫鬟关心,闻言思忖半响道:“你先寻官媒瞧瞧,有瞧上的,回头为夫在寻人去打听。” 穆明舒正是这个想法,自是点头,又问:“可有用膳?” 话音才落,墨石就从在外头喊了一句:“爷,安王府那头出事了。”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第一百五十七章:王府失火方氏陨灭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眉头一蹙,安王赵奕征都昏迷那许久了,能出什么事? 他侧眸看向穆明舒,却见她一副未听见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口气,自那日之后,他同穆明舒似乎和好了,又似乎没和好。穆明舒如今不置气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面上瞧着一派和气见谁都是笑脸迎人的,便是连脾气也不发了,可赵奕衡就是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气场不对,他可不喜欢这样没性子的穆明舒,情愿她动不动就骂自个两句,踹上一脚的,也好过这样动不动就笑得渗人。 他今儿个特特早点回来,就是想同她吃个饭,一会再好生哄哄,总要把她原先的性子给哄回来才是的。 可饭都还没吃上呢,又说安王府出了事,顿时心里头就有些不烦躁,难不成三哥躺的这两年多,这会熬不过去了? 墨石见他神色不对,忙补上一句:“王爷,安王府着火了,两位主子都在屋里头还没救出来。” 穆明舒听得一耳朵也吓得一跳,顾不得别个,忙催促他:“你快些去瞧瞧甚个回事。”又道:“三哥昏迷不醒,三嫂又是个弱女子,那府里头没个说得话的主子在,可不能叫那班奴才给耽误了,白白送了三哥同三嫂的性命。” 赵奕衡一听,面上顿时露出笑意,应得一声:“诶,为夫这就去瞧瞧。”又道:“娘子一会自个用膳,若是太晚了也莫等为夫了。” 见穆明舒点头应下,他这才一掀开袍子赶紧往外头去。 方氏这两年多来尽心尽力的守着赵奕征,一步都未出过安王府,外头那些个交际她俱都断了,便是连娘家也甚少联络了,就这么守着赵奕征整整两年多,却如何都想不到会来这么一场大火。 火势从赵奕征的屋子里头开始,滚滚的浓烟,炙人的热气,方氏从大厨房出来,小跑赶到正院的时候就瞧见那些个火舌舔舐着屋顶,张着火盆大口似是要吞灭整个安王府一般。 “爷”方氏喊得一句,连身上的围裙都还未解,便直接冲进屋子里头,跟在她后头的丫鬟拉都拉不住,只得赶紧叫下头人来救火。 屋子里头浓烟滚滚,呛得方氏不住咳嗽,便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在浓烟的屋子里头不住的喊赵奕征,可火苗烧起屋子里头的东西霹雳作响,便是喊得再大声又哪里听得见。 她凭着感觉花了好半天才摸到赵奕征身边,拉着他就要往外头走,而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赵奕征却端坐在床榻上,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方氏。 “爷,快些走,火势越来越大了。”方氏叫屋里头的浓烟呛得喉咙作痛,眼泪不住的流。 赵奕征并没有叫方氏拉动,他伸手将方氏搂进怀里,抚上娇俏的面颊,轻轻替她拭去面上的泪水,轻声道:“夫人,陪着本王好不好?” 方氏心中一惊,瞪着眼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却见赵奕征勾唇一笑,微微倾身覆在方氏的唇上,轻轻掠过她冰凉的唇瓣,探进她口中。 方氏不敢动,却也没回应,半天才又听的他道:“对不起,本王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 赵奕衡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十分大了,整个安王府的下人俱都拿着水具对着屋子泼水,可那些个火苗却一点都没有压下来的趋势。 墨石拉着一个家丁打扮的下人问道:“你们王爷同王妃可出来了?” 那人满脸黑灰,拿袖子抹了一把越发黑:“没,王妃进去救王爷了,还未出来。” 墨石面色一沉,略一点头,转头看赵奕衡,就见他抢过一个下人手里捧的水具,将水具里头的水尽数浇到身上,又不知道从哪扯来一块粗布,往水里头一泡,拿起来就裹在身上往屋子里头跑。 墨石连拉住他都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瞧见他消失在火海中,心里却是万分着急。 方氏身子抖得厉害,睁着眼想要把赵奕征深深刻进眼里,她紧紧咬着唇,半响才道:“谢谢王爷这几年对妾身的宠爱。” 赵奕征摸着她的面颊,她的眼角,也兀自抖得厉害,眼里头蓄着泪:“你放心,本王会善待你的家人。” 方氏苦笑一回,道一句:“多谢!” 赵奕衡顶着滔天的大火,跟只猴子似得在满是浓烟的屋子里头跳来跳去,等寻到赵奕征的时候,方氏正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捂着胸口时不时的咳两声。 “三哥?”赵奕衡惊讶的看着坐在床榻上的赵奕征,没想到他昏睡两年多,竟然醒过来了。 赵奕征侧眸看着赵奕衡,眼中还有泪,长了长嘴却只发出一个“啊”字。 方氏捂着胸口一阵咳嗽,断断续续的道:“五弟,快,快,带,带爷,出去” 赵奕衡神色肃然,转身背对着赵奕征:“三哥上来。” 赵奕征看着方氏,不为所动,眼里一片死寂。 方氏咬牙上前撑了赵奕征一把,双眸满是水汽:“爷,你快走” 眼瞧着火势越来越大,赵奕征还如此磨磨唧唧的,赵奕衡难免心急,一把将他架在肩上,回头对方氏道:“三嫂,你跟着我,走快一点定然能出得出的。” 方氏点点头,眼泪从流过面颊,叫那炙热的火气一烤,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赵奕衡心里还想着家里有媳妇有孩子的,也不敢耽搁,背着赵奕征就往外头跑,他一口气跑出火海,一转头却哪里还有方氏的身影。 赵奕征在他背上,看着那烧得噼里啪啦的屋子,张着嘴只能呜呜的叫,跟个孩子似得从赵奕衡身上扭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可他似乎丝毫感觉都没有,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往那火海爬去。 赵奕衡忙拉住他:“三哥,你别急,我再去看看。” 说着又披起已经叫火苗烤干的粗布准备再进去一趟,可还没走到近前屋子的大梁“嘭”的一声倒塌了,连着半边屋子都在一瞬间坍塌下来,此时此刻赵奕衡也不敢往里头去,保不住自个就不能活着出来了。 赵奕征瞪大双眼似是看傻了,半响才发狂的跪着继续往前面爬,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滴落而下,嘴里呜呜的含糊不清,那模样瞧旁人瞧着也无端难受几分。 方氏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头,等安王府的那场大火灭了之后,方氏的尸身这才叫人挖出来,却早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如黑炭一般。 赵奕征跪在她身边,将那陀黑炭般的尸体抱在怀里,大吼一声,只得呜呜的哭,从喉间艰难的发出一声:“怡儿,本王对不住你。” 安王妃方怡,时年二十有二,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 穆明舒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伺候赵奕衡洗簌,他去安王府整整一夜,天亮后才归来,身上脸色皆是漆黑一片,还叫她吓得一跳,忙问:“有无受伤。” 赵奕衡整个人精神紧绷,自个也不晓得有无受伤,只道:“快叫他们抬水进来,我要洗洗进宫去。” 穆明舒应得一句,忙叫人抬水进浴房,她料想着赵奕衡回来定然身上不干净,大厨房的水一晚上都是热的,此番一唤立马就有人抬水进来。 赵奕衡洗了把脸,又拆了头发洗干净了,这才脱了衣裳进浴桶里头去。 穆明舒还没从方才那个消息回过神来,就听赵奕衡软着声喊道:“娘子,给为夫搓个澡可好?” 见穆明舒半日不为所动,又道一句:“娘子,为夫要赶着进宫,快些可好?”声音越发轻柔。 穆明舒本不想理会他,可一想到方氏的死,又忍不住想问问到底甚个情况,只得撸起袖子拿起巾子替他搓起背来,瓮着声问道:“府里头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起了火?三嫂如何没能跑出来?三哥又是怎的回事?” 她只觉得整个安王府头透着一股怪异,按理说安王府就算下人再怎么玩忽职守,也不至于叫正院突然发起火来也不晓得,再者那赵奕征不是昏迷不醒两年有余了吗?怎的无端端的就在大火之日醒过来了?还有方氏的死,她对方氏的死感到很痛心,那个女子温柔体贴,从不针锋相对,她上辈子陪着安王一块死了,这一世却提前死在一场大火里而赵奕征却好生生的。 赵奕衡拿着香夷子快速的在身上抹了一遍,思忖半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穆明舒,只道:“这事还得查查,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为夫颇感心力交瘁。” 穆明舒抬眸望了他一眼,复又低下眸子细细替他搓背,下下都用十分力,赵奕衡起先还忍着,到后头只觉得后背的皮都叫她搓破了,一片火辣辣的疼。 可他心里还乐呢,穆明舒就该是这样的性子,谁惹她不开心了,就得报复回来。 赵奕衡也不是白叫穆明舒欺负的,等她给自个搓下一层皮了,这才转过身,直直从浴桶内站起来。他个子本就高,那浴桶虽大未及腰身,他身上未着寸缕,下头那股烧起来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穆明舒眼前,叫她吓得一跳,直直看傻了眼,继而脸色一红。 第一百五十八章:明舒吊丧依娜纠缠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安王府的正院烧了,还死了个安王妃,嘉文帝闻得此消息的时候,批阅奏折的朱笔一顿,半响才深深叹口气,甚个也无说。 安王府设起灵堂,挂起白帆,安王赵奕征同方氏成亲多年未曾有子嗣,他便亲自跪在灵前替她守灵。 穆明舒还兀自叹得一回:“痴人。”也不说到底是谁痴。 她到底同方氏有那些交情,第二日便换了素净的衣裳前去安王府,坐在马车上,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回,那方氏虽然家世不显,却也是个极温柔体贴的,谁能想到这样的年纪便早早的去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还记得那年那日梧桐树下红漆秋千,她一袭粉衫绿裙,笑起来面颊现出浅浅的酒窝,尽是幸福同满足。 穆明舒心里正难过着呢,突然马车急急停住,叫她重心不稳往前倾了一下,问冬忙伸手扶住她,开口就骂:“墨颜,你怎么驾车的,万一叫王妃磕着碰着了,看我不回去告你的状,叫王爷好生剥了你的皮。” 自从墨竹受伤以后,穆明舒等人再也没见过他,后头却是这个叫墨颜的取代了他的位置,因为他模样长得黑,人又老实还叫下丫鬟们在暗地里笑一回,这名字真不是白来的。 此番墨颜一听问冬开骂了,忙陪着笑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不是故意的,问冬姑娘手下留情。” 话音才落,就听得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黑子,马车里头可是你们家王妃?” 这女子说话态度十分嚣张,高扬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便是墨颜这样的老实人听了这话也不免有些不满。 穆明舒一听这声儿便眉头蹙起,整个大都敢这样拦着睿王府马车的除了那个不着调的依娜公主还能有谁? 这个依娜公主叫穆明舒颇为头疼,上回若不是因为她,又如何叫她同赵奕衡冷战那许多日,她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想去明洛那串门,叫问夏丢了性命,虽然穆明舒晓得这些个本就不应该怪依娜,可到底也是因她而起,对她多多少少也带着厌恶。 那日墨韵堂大战,问冬也是在场的,一听得这声儿,便横眉竖眼的恶骂一句:“她怎么跟只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又道:“皇上怎么想的,还不给她赐门亲事,见天的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穆明舒斜眼看了问冬一眼,继而淡淡的道:“莫理她,去安王府要紧。” 问冬忙道:“墨颜,听见没,别管这个劳什子公主,去安王府。” 墨颜应得一声,缰绳一拉复又垂下来:“王妃,这个西凉公主挡了去路。” “穆明舒,你见着本公主躲什么,上回的帐我还没给你算清楚呢。”依娜被困在驿馆好多日,好不容易叫放了出来,此时心里还窝着火呢。 没想到竟然叫她碰巧见到穆明舒,可不使劲的把心里头的火气给撒出来。 就她窝火,难道穆明舒就不窝火吗?一听到依娜这嚣张跋扈的语气,穆明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掀了车帘,对着她就骂:“别给脸不要脸的,本妃不同你计较是给你面子,难道非得逼着本妃说些难听话你心里头才舒服吗?” 依娜公主显然不也没想到穆明舒这样大火气,瞪着眼儿半响才反应过来,气得跳脚的大骂:“你说谁不要脸了,到底是谁不要脸啊,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主出身,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性子这般粗暴哪里配得上睿王” 此时街道上已经驻足了许多爱热闹的百姓,皆翘首以待的看着好戏,穆明舒面色冰寒,实在不想在外头丢人现眼,平白叫人看好戏,帘子一放,冷声道:“走。”又道:“她若非要挡路就压过去。” 墨颜应得一声,还真个拉起缰绳丝毫不作停留的准备从依娜公主身上压过去。 那依娜公主吓得一跳,忙避开了去,却指着穆明舒离去的车驾破口大骂:“什么东西,竟然敢谋害本公主。”又道:“你等着,本公主要你好看。” 说着眼眸一扫,瞧见围观的百姓里头还有牵着四只脚的代步,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到那人手上:“这只东西,本公主买了。” 也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便英姿飒爽的飞身上了驴背,一拍驴屁股就得得得的往前去。 依娜公主不晓得她骑的是什么东西,她以为都长着四只脚,应该也不比马差多少吧,可真正起在驴背上,瞧见这驴不紧不慢的,她便急得满身大汗。 这东西太慢了,只能远远的跟在穆明舒的车驾后头,一点威风的气势都没有。 穆明舒的马车走了两条街了,墨颜还往后头瞄了一眼:“王妃,那个西凉公主还跟在后头呢。” 穆明舒寒着脸:“不用管她。” 墨颜应得一声,继续不紧不慢的架着车往安王府去。 安王府的大门挂着白布,两侧也贴着白纸写的联,挂着白灯笼,门口门下都有穿着孝服的下人守着,可前来吊丧的人却并不多,甚至说少得可怜。 穆明舒一行在正门下了车,自有安王府的小厮将马车安置好。 她带着问冬同墨颜,将将行至灵堂就听得外头吵吵闹闹的,那依娜公主喘着粗气对外头拦着她的下人大骂道:“瞎了眼吗?狗眼瞧清楚点,本公主也是你能冲撞的?快滚开” 穆明舒一个头两个大,她怎么会想到依娜会这样厚颜无耻的竟然追到安王府来,难道她没瞧见安王府挂了白帆,明显就是在办丧事吗? 眉眼一动,问冬自是会意转身准备出去将人打发了,可才走得两步就叫依娜公主一个箭步冲过来,直直将她撞倒在地,跌得屁股都疼了。 穆明舒怒了,上前两步将问冬扶起来,看着依娜公主没好气的道:“依娜公主,难道你就不嫌丢人吗?你去本妃的睿王府闹事便也就算了,居然还厚颜无耻的跑到安王府来,难道你没看见这里在办丧事吗?” “丧事?”依娜冷不丁的打个寒颤,她原先就想着追穆明舒了,还真没注意这府里头是做丧事的,听穆明舒说了,这才抬头打量一回,只见到处白布飘飞,经语声声,灵堂前还停了副黑压压的棺材,最前头供着贡品香烛,牌位上赫然写着安王府赵方氏。 依娜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只觉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无端的就觉得整个安王府都阴森森的。 穆明舒却是懒得理会她,转身往灵堂走去,自有下人递了三柱香来,问冬上前接过,在油灯上点燃这才交到穆明舒手中。 穆明舒持香对着方氏的牌位拜了三拜这才将三炷香交到问冬手上,叫她插在香炉上。 等一祭拜完了,她才走到安王赵奕征面前,说句场面话:“三哥节哀顺变。” “多谢弟妹。”赵奕征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机械似的低垂着头跪在蒲团上烧纸钱,那烧起来的火光映在他干瘪的面上叫人不寒而栗,穆明舒又说得两句场面话这才告退。 转身就看见依娜公主还站在外头,不由得又蹙起眉头,却还是上前道一句:“既然来了,就给安王妃上柱香吧。” 依娜忙摇头,她虽然惩起婢女来心狠手辣,可她却十分怕死人,特别是在这样阴森森的氛围里头。 穆明舒叫她气得一噎,一甩袍袖:“随你。”说着就往外头走。 依娜公主却急了:“喂,你等等我” 依娜如同跟屁虫一样跟在穆明舒身后,屁颠屁颠的出了安王府,这才觉得那股阴森森的气息散了去,顿时整个人都越发叫人厌恶起来,指着穆明舒就道:“你怎么能带本公主来这种地方?” 穆明舒侧眸瞧她,都叫她这话气笑了:“你是傻的还是瞎的,本妃甚个时候带你来的?” 那依娜公主跟个泼皮似得,高扬着头:“那你怎么不说你是来吊丧的,叫本公主糊里糊涂的进了里头。” 穆明舒斜了她一眼,简直不想同这人说半句话,骂了句:“你有病吧。”说完就扶着问冬的手上了马车,帘子一放眼不见心不烦。 依娜公主还想说点什么,问冬却转过同她一笑:“公主还请自便。”又道:“想来公主对大都也不甚熟悉,倘若需要大夫的话,只管开口,睿王府虽然无甚大本事,可请个大夫也还有分薄面的。” 依娜公主就算在傻也听得懂问冬说甚个,她长这般大几时叫一个卑贱的婢女这般讽刺,顿时眸色一寒,扬起手丝毫不犹豫的扇了一耳光下去,指着问冬就骂:“你算什么东西,本公主也轮得到你个贱婢来编排?” 问冬捂着脸,羞得满面通红,可她到底理亏,也不敢再说话,只咬着唇盯着依娜。 依娜公主脾气上来了,瞧她还敢盯着自个看,便又一扬手,却叫从车驾上下来的穆明舒一把抓住,冷声道:“她是本妃的丫鬟,便是说错做错了也不轮不到你一个西凉来的公主出手教训。” 第一百五十九章:老虎发威睿王狗腿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她是本妃的丫鬟,便是说错做错了也不轮不到你一个西凉来的公主出手教训。ziyouge” 穆明舒双眸冒着寒气,丝毫不给依娜公主情面,抓着她的手狠狠往后一推:“公主未免也太管得宽了点。” 依娜公主叫穆明舒推得一个趔趄,却到底口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指着她:“你” 问冬知道自个多嘴闯了祸,连犹豫都没有,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委委屈屈的道:“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望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一命。”说着又在自个面上扇了起来:“公主恕罪公主恕罪,求公主不要杀了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 依娜公主在大都算劳什子公主,便是公主她也不过是西凉的公主,围观的百姓瞧见这一幕无比评头论足的,更有甚至直接嚷着嗓子道。 “这算劳什子公主,不过是西凉送来求和的,还真摆起公主的谱来了,也不看看自个几斤几两的。” “可不是,据说这西凉公主可不要脸了,大闹睿王府死活要嫁给睿王,啧啧啧,你说怎的有这般不要脸的姑娘,要是咱家生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还不如一棍打死算了。” 众人跟着附和,七嘴八舌,甚样的难听话都有。 依娜到底是个小姑娘,便是再傻也晓得这些人是在诋毁自个的名声,虽然她不在乎那些东西,可不代表她能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就能不为所动,气得嗓子冒火,心里直骂问冬那小蹄子诡计多端,又骂穆明舒疏于管教,给脸不要脸。 穆明舒冷眼瞧着依娜公主,却对问冬冷声道:“谁叫你下跪的?就算你是奴婢那也是睿王府的奴婢,是大都人,断然没有跪他国公主的道理。” 立时便有围观的路人上前扶了问冬一把,附和道:“姑娘快起来,王妃说得对,咱跪天跪地跪父母断然没有跪他国公主的道理。” 问冬也不是真想跪,不过做做戏罢了,叫人给了台阶扶一把便真个顺势起来了,却还哭哭啼啼的道:“这位大哥不晓得,方才婢子无意冒犯了这位西凉公主,自是要赔礼道歉的。”说着又抬起雾蒙蒙的眼眸瞧着依娜公主:“公主,奴婢方才真是有口无心的,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奴婢一命,奴婢,奴婢上有老下有小的,还不想死” 说着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问冬说起这话来,越发叫那些看热闹的人忿忿不平,看依娜公主的眼神也越发不和善了。 一个和亲的公主就能在大都为所欲为,为了一句话就草菅人命? 穆明舒瞧着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厉声呵斥道:“说甚个胡话,你是本妃的人,要打要杀也得本妃说了算,再说依娜公主是西凉公主,自然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依娜公主叫这两主仆气得七窍生烟,怒火攻心,指着穆明舒就大骂:“你才丧心病狂,你个泼妇,你这人就是个笑面虎,瞧着和气,说话尽带着刺,你不就欺负本公主说不过你,有本事咱们来打一场啊。”说着还作势撸起袖子,真个要立时打起来了一样。 穆明舒可不是那三岁的小孩儿,叫人一激便甚个理智都无了,她勾唇一笑:“本妃可打不住公主。” 说着神色淡淡的道:“回府。”才转身复又转过头来瞧着依娜公主笑盈盈的道:“依娜公主,本妃这婢女能带走吧。” 本就不是真个询问依娜,也不等她说话,便兀自带着问冬上了马车。 围观的人群瞧着无甚热闹好看了,这才指着依娜公主指指点点一番,散了去。 没人知道的是,穆明舒的马车才转个弯,便有人客客气气请依娜公主移步喝杯茶。 穆明舒一路冷着脸回到睿王府,问冬跟在后头矜矜战战的,也不敢开口说话。 问春正在院门口等她们呢,一瞧见问冬面上的巴掌印吓得一跳,拉着她句问:“你这是作甚?叫人打了?” 问冬也不敢随便乱说,只拿眼神示意问春,可问春压根就理解不了,还不住的拉着她道:“跟你说话呢,怎的一声不吭的。” 穆明舒进得屋里头,往紫檀木官帽椅上一坐:“都给本妃进来。” 问冬这才哭丧着脸:“好问春,你就别问了,总归是我闯了祸。” 问春“呀”得一声,果真不再问了,一跺脚指着她额头点了两点,这才掀开帘子往屋里头去。 春秋冬三个丫鬟都到齐了,穆明舒的面色依旧冰寒,她将三人扫视一回,这才将目光落到问冬身上,冷声道:“你可知自个错在哪?” 问冬一下子就吓得跪下来了,自打问夏去了以后,穆明舒对她们三人便再不似从前那般宽容,她晓得主子是为了自个好,可有时候她就是忍不住,再说了那依娜公主多讨厌啊,她也只是想给自家主子出口气罢了。 “奴婢知错了,请王妃责罚。”问冬眼眸里还含着泪,咬着唇颇为委屈,却也不说到底哪里错了。 穆明舒又道:“这些年都怪本妃将你们宠坏了,出去外头连甚个该说甚个不该说都不晓得了,我同那依娜公主是实力相当,有些话我说出来无甚个,而你却是说不得的,便是心中再又怨气也说不得。” 问春同问秋一同看向问冬,很想知道她今儿个到底犯了甚个口忌,竟然叫自家主子这般恼火。 问冬低眉敛目:“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穆明舒叹口气,声音放缓了许多:“你们都跟了本妃这么多年,本妃也将你们当姐妹看待,不管你们今后如何,我只希望你们说话做事俱都小心点,本妃不能时时刻刻的替你们擦屁股。”又厉声道:“今儿的事本妃且不计较,他日你若在犯,那便滚出睿王府,本妃身边不需要这样不长进的东西。” 她将目光落到问春问秋身上:“你们也是一样。” 问春同问秋一脸肃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奴婢谨记王妃教诲。” 穆明舒点点头,将目光放到问冬身上,却见她咬着牙,低低道一句:“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问冬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到底还是有点不服气,穆明舒也没心思管她,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只觉得身心都难受,手一挥便叫她们都退下去。 这几个丫鬟俱都叫穆明舒惯坏了,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了,她撑着头重重叹口气,心里却想着还得早点将这几个人配出去才好,万一真叫人抓住甚个把柄,便是连她也救不得的。 赵奕衡从外头回来就看见她这副样子,走到她身后,伸手轻轻替他揉起太阳穴来,温言细语的问道:“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穆明舒摇摇头,将问冬犯了口忌的事说了一回,却特特将依娜公主隐去,末了才道:“我也见过几个官媒,可总是挑不到合心意的,你帮我瞧瞧可有靠谱的官媒,只管叫她们拿册子到府里头来,这几个丫鬟年纪到了便是再不能拖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嘉文帝三年后就要西去,如今朝堂上瞧着一片风平浪静,可暗地里未必没有暗潮汹涌。只要嘉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同赵奕衡的日子便越发艰难,到时候只怕也没得多余的心思来顾及她们几个,这万一再叫她们走上一世的路,她便再后悔也不能的。 赵奕衡到底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只当她担心小丫鬟们说错话受委屈,顿时便生了几分醋意:“哼,那几个下丫头倒是前世修得的好服气,竟然叫娘子这般贴心贴意的给她们安排好后路,为夫都未成叫娘子这般紧张过呢。” 穆明舒侧眸瞧了赵奕衡一眼,冷哼道:“我紧张你作甚,要紧张便也是那劳什子西凉公主紧张,我算甚个,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要跟我抢夫君呢,你说我是让还是不让的好。” 穆明舒本是想把心里头的火气给发出来,可话出口便酸溜溜的,犹如那陈坛老醋十里泛酸。 赵奕衡忙陪着脸嬉笑道:“瞧娘子说的话,这夫君哪里能让的。”又道:“娘子放心,为夫回头就把那劳什子公主给解决了,保管叫她也不敢来烦你。” 想了想,复又加一句:“还有春秋冬几个的亲事,你也放心,都包在为夫身上,定然都叫你事事满意。” 说着又十分狗腿的给她捶捶背,捏捏肩头,低声下气的道:“娘子瞧着为夫这手艺如何。”又颇为自豪的道:“这可是特特为娘子学的,日后可只伺候娘子一个人。” 穆明舒忍了两下,到底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指着他就没好气的道:“你这样子哪里似个王爷,简直跟那泼皮似得,还要不要脸了。” 赵奕衡生得贱,舔着脸凑到穆明舒跟前,嘻嘻笑道:“只要娘子高兴,脸面甚个的都好说。”说着又把脸凑到她跟前,指了指面颊:“娘子要是不开心,日后只管往这下手便是,为夫在娘子面前那是素来不要脸的。” 穆明舒先前心里还存着些许气呢,此番叫他这么一闹,再大的气也消散了,却还憋着劲真个在他面上抽一耳光。 赵奕衡也不怒,还依旧笑着道:“娘子觉得为夫这脸面的手感如何?” 穆明舒憋着笑,端着架子淡淡道一句:“还行吧。” 赵奕衡等的就是这句话,面上顿时带着邪魅的笑意:“娘子,不瞒你说,为夫这脸面的手感真一般般,但是有一处手感却极好。” 说着不等穆明舒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面上再也没那孙子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狼样。 穆明舒捶着他结实的胸膛,恶狠狠的道:“赵奕衡,你欠抽是不是?” 她那点力气对赵奕衡来说就跟挠痒痒似得,他步子跨得极大,一边走一边笑道:“娘子这多日不碰为夫,叫为夫心生郁结,心火难耐,万一真个有甚个好歹,驾鹤离去留下你们母子,岂不是叫你们白白受苦。” 说着一撩帷帐,将她放在卧榻上,急赶急的就褪了衣裳,简直犹如一头饿狼似得。 “那你就死了算了,老娘情愿当寡妇。” 穆明舒叫他那一番言辞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伸了脚就要踹他,却叫他一把抓住,伸手就给她脱了鞋子袜子在脚板上挠了几下:“那可不行,为夫就是死也得抱着你一块进棺材。” 又道:“就你嘴硬,看为夫一会可怎么收拾你。” “到底谁欠收拾呢。”穆明舒叫他挠几下,早笑起来,却还梗着脖子同他叫嚣,伸出去的玉足却是怎么都收不回来。 赵奕衡的火气大着呢,憋得那许久,早就忍不住了,三两下就把她剥得只剩肚兜,贼笑道:“娘子可有想为夫?” 说着又伸手在她的花瓣上闹腾几下,只觉得一片湿漉漉的,穆明舒憋得满面通红,扭着身子,直拿眼瞪他,张口就要骂。 可她话还未出口呢,又听的赵奕衡嘻嘻笑道:“都是为夫的错,白白叫娘子生那多日的气。” 到底憋得那许多日,早已等不及,他也不闹穆明舒,只管往主题走,身子往前一艇 第一百六十章:公主择婿醉生梦死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得偿所愿的赵奕衡将穆明舒折腾得第二日都起不来身,自个却是精神抖擞,比平日里头还多几分精神头,见人就带笑。整个睿王府的丫鬟小厮瞧见这喜气洋洋的景象俱都奔走相告,阴暗了那许多日的睿王府总算拨开云雾见晴天了,下人做起事来也分外带劲。 穆明舒睡到日上三竿,面色红润,眉眼带笑,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连今儿要穿的衣裳都挑出众的。 问春同问冬伺候自家主子梳洗,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捂着嘴儿偷笑,倒是问秋端着早膳进来,面上神色多为古怪。 赵奕衡得了甜头,答应穆明舒的事儿也都办得妥妥的,第二日便有三个官媒拿了册子去睿王府拜见穆明舒。 穆明舒将三人递上来的册子细细瞧了一回,俱都是身家清白的,虽然不见得都是富贵人家,但大多也算殷实的,她细心的挑了六家出来,这才将册子退还回去:“本妃且先瞧瞧,回头又合适的再寻各位。” 那三位官媒也是见过场面的,瞧见这位睿王妃和气又好说话,俱都点头:“王妃说的哪里话,您只管瞧瞧,倘若这里头的不甚满意,我等再挑一批过来。” 穆明舒客气两句这才叫人将她们送出去,春秋冬躲在茶房里头见那官媒走了这才松一口,一个两个的低垂着脑袋脸蛋都红透了,眼神躲躲闪闪的,哪个姑娘家到了年纪不想嫁人之事的,便是她们嘴里头不承认,可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想头的。 问秋却是愁眉不展,一整日魂不守舍的,做什么错什么,烹饪出来的饭食都比往日难吃许多,还叫问春同问冬取笑一回:“你该不会是在担心王妃给你寻的夫婿模样不俊吧。” 自来闷不啃声的问秋却为着这事发了一回火:“你这两小蹄子说够没有,还没嫁人呢,就整日夫婿夫婿的挂在嘴边,还要不要脸了。” 大抵问春同问夏都没料到问秋会发这样大火,俱都憋红了脸撇过头再不理她。 问秋发了火心里又后悔起来,可要她低着头去同问春问冬道歉她又是拉不下脸面的。 这几人素来和和气气的,问秋又跟个闷葫芦似得,便是吵架了一时间穆明舒还瞧不出来,到得夜里头就同赵奕衡说了,叫他去查查她挑中的那六家的具体底细。 赵奕衡嘴里一本正经的应着好,却还笑着将穆明舒压着折腾了一回,只叫她搂着自个叫衡哥哥的这才算心满意足。 **过后,穆明舒斜靠在大引枕上的,身上未着寸缕,锦被将将盖住身前,露出光洁的双肩同玉臂,伸手就扯着赵奕衡的耳朵,道:“你可给我上心点,那几个虽然是丫鬟出身,可到底主仆一场,我也是将她们都当眼珠子似的,倘若有甚个差词,仔细老娘剥了你的皮。” 赵奕衡靠在穆明舒身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叫她提着耳朵,哇哇叫:“哎哟,哎哟,疼疼疼。”又道“老娘你放心,为夫办事保准妥当。” 他这般没皮没脸的样子逗得穆明舒噗哧一笑:“老大不小了,还总是没个正行。”说着推开他的脑袋躺了下去,将自个缩进被窝里头。 赵奕衡嘿嘿笑,挪动身子贴着穆明舒,伸出爪子就在她的兔子上捏一把,跟个孩子似得抱怨道:“嗨,为夫可真是为难,这样又说为夫没正行,那样又颇多不放心。”说着又狠狠叹口气:“娘子,为夫可真委屈。” “委屈你个头。”穆明舒翻过身背对着赵奕衡,叫他抓得面色通红,身子也越发热,可她身子已经疲累自是不愿:“别闹了,快些睡吧。”说着将他的爪子从自个的兔子上扒拉下去,又叫他攀了上来,如此几回她却气得直骂道:“你想干嘛?” “想” 穆明舒到底干不过赵奕衡这个流氓,便是嘴上颇多不愿,也叫他诱着大战一回这才收场,完了他还搂着穆明舒重重叹口气:“唉,不知道那些个和尚是怎么想的,娶妻生子多美妙的事儿啊,偏偏想不通要去吃斋念佛,连色都得戒。” 穆明舒困得厉害,眼皮都没抬一下,妮妮喃喃的笑骂一声:“那些个和尚关你屁事。” 赵奕衡的办事效率十分高,除却官媒的事,那西凉的依娜公主那也被赵奕衡闹得火冒三丈。 那些个闲得没事干的外交礼官每日都带着大量画册去驿馆寻她,将画册里头的男子俱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仿若她错过了那些世家男子便是人生一大遗憾似得。 依娜公主叫那些文绉绉的礼官闹得三日,脾气也发了,那些个画册也撕了,实在忍不住便偷偷出去了一回。 等到第四日那礼官再来的时候她便换了一副面孔,还真个同那礼官细细的讨论起那些世家公子的性格品貌来,闹得一日便从中挑出三四个家世极好的,一副为难的模样。 “本公主挑中了这几个,都觉得不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做决定。”依娜公主咬着唇,似是真个觉得个个难以取舍般。 那礼官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赔笑道:“依娜公主挑中的这几位世家公子都是极好,家世人品都是上上等的,倒是无需过多纠结。” 依娜公主杏眸一瞪,立马火气又上来了:“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本公主的婚姻大事,本公主自是要擦亮眼儿好生瞧清楚,你这话倒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公主是为和亲而来的,就随便塞个人糊弄过去不成?” 那礼官原本就怕这位刁蛮的西凉公主,此番她又发得脾气,便越发急得冒汗,直赔礼道:“依娜公主说得对,依娜公主说得对,是本官说错话了” 依娜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复又低着头对这那几个画册细细看了起来,到底深深叹口气,眼眸一转就笑道:“这位大人,你不如将睿王殿下请过来,本公主同他素来有些交情,此番正好叫他出来给本公主出出主意也成。” 那礼官身上的汗越发流得多起来,这依娜公主三番四次挑衅睿王妃,叫睿王妃让出正妃之位的事儿他又不是没听说过,如今还说自个同睿王有交情,呵呵,这事儿只怕三岁小孩都不信。 可他不信却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只笑着应承道:“既然依娜公主同睿王殿下有交情,那本官就去同殿下说一声,至于他要不要给依娜公主出主意,那下官也不能保证。” 依娜公主也不计较后头的话,只要那礼官把话传到他耳里就是了,还笑着谢了人家一回,叫那礼官无端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赵奕衡此时正在安王府,自打安王妃方氏去了以后,整个安王府便越发静谧了,下人不敢说闹嬉笑不说,平日里头连说话也不敢高声,就怕一个不注意就惹了主子的不快。 安王妃方氏已下葬多日,安王赵奕征却抱着她的牌位发呆,原本沉静的性子如今越发沉静了,他的屋子里挂着满满当当的黑布,将自个笼罩在黑暗之中,想起来了就泪流满面,叨叨絮絮的说起往日的事儿,以及对方氏的念想。 谁都晓得安王同王妃的感情十分好,如今王妃突然离去,就怕他一时间想不开,他身边的一个心腹瞧着这样下去不行,这才偷偷的寻了赵奕衡,叫他劝劝。 穆明舒听着信儿还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人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如今人都死了却来思念有甚个用。” 赵奕衡正在换衣裳呢,闻言眉头一挑,复又平复开来,穿好衣裳就将穆明舒往怀里一搂,就亲着她的面颊,好声好气的道:“娘子莫生气,为夫去瞧瞧一会就回来。”说着眨着眼儿贼笑道:“今儿晚上你想如何折腾就如何折腾。” 穆明舒瞬间叫他逗得面红耳赤,想起这几日腰疼的原因,直拿眼瞪他:“快滚吧,今儿都别回来了才好。”说着还将他推搡出门。 赵奕衡哈哈笑,走到门口了还转过身将穆明舒抵在门柩上,狠狠啃了一会这才大步离去。 穆明舒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抹了一把叫他啃得热热的唇,狠狠啐一口,这才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往屋里去。 赵奕衡去到安王府,已经是傍晚了,一瞧见那满屋子的黑布就眉头一皱:“什么东西,都赶紧收起来。” 陪着赵奕衡一块进到屋里头的几个下人抬眸瞧赵奕征的反应,见他依旧呆呆愣愣的,吃不准到底收还是不收。 赵奕衡很是不满这些下人,声音又加重几分力道:“都收起来,主子心头不畅快,你们这些个下人也不知道劝着点,屋子里搞这些个东西有甚用。”说着又道一句:“收起来。” 那几个下人到底是安王府的,听的赵奕衡厉声呵斥还低头犹豫了一会,这才有人一咬牙将那些个瞧着渗人的黑布收起来。 屋子里头顿时亮堂起来,夕阳西下的暖光照进屋里头来,赵奕征一时不适,眯着眼儿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一抬眸就瞧见赵奕衡站在跟前,沙哑着嗓子道:“五弟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公主择婿醉生梦死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五弟啊!” 这一声带着颇多的情绪,叫赵奕衡也颇多不忍心,当年眼前这个三哥娶方氏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对方氏满意喜欢的,虽然她的娘家没有任何势力,可他们将自个的女儿教得十分好,温柔体贴贤良淑德俱都有。 赵奕征自来不随便夸赞一个人,便是方氏也未曾叫他夸过,可从他眼角眉梢的温柔里俱都能看见他对她的欢喜。 而如今阴阳两隔,赵奕征又是这副样子,多多少少叫赵奕衡也跟着想起早些年的时光。 他叹口气走到赵奕征跟前,张了张口本想安慰几句,可又觉得说那些太矫情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不是你说两句就能放下的。 到底只是勾唇一笑:“三哥,我来讨几杯酒水喝。” 赵奕征盯着赵奕衡看了许久,这才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意:“好,不醉不归。” 大厨房里的厨子整治了几样安王爱吃的下酒小菜,送来一壶温好的竹叶青,赵奕衡同赵奕征对面而坐,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赵奕征惯性的侧眸一瞧,眼儿就红了起来,他身边应该站着方氏,眉眼温柔的替他布菜,斟酒,而如今却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赵奕衡随着赵奕征的目光望去,似是也想起了什么,他心中暗叹一声,伸手给赵奕征跟前的白玉盏斟满,又替自个的酒盏满上,他举起酒盏就道:“三哥这一病两年有余,五弟却是连个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又道:“此番你康复了,定然要弥补五弟这两年的空虚。”说完便一饮而尽。 赵奕征那病症来的奇怪,去得也奇怪,太医院里头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他到底为何如同活死人一般睡了两年有余,如今更加弄不明白他为何又突然之间醒了过来,那些个太医一个两个摸不着头脑只能将这事同安王的意志力挂上勾。 赵奕衡也觉得这事颇为蹊跷,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他身子好了自是再好不过了。 他将杯中酒饮尽,却见赵奕征双目茫然的看着那只白玉盏,半响才道:“好,弥补。” 说着将白玉盏举起一口饮尽杯中酒,复又拿起酒壶给自个斟上一杯,甚个也不说便又饮下一杯,如此喝了十几杯下去赵奕衡这才伸手夺过酒壶。 “三哥,心里有甚个不痛快的便说出来吧,此番憋在心里会伤了身子。” 赵奕征抬眸看他,眼里一片猩红,一把抢过赵奕衡手中的酒壶,兀自斟了一杯:“不痛快?哪里不痛快了?是她自个离去的,我作甚要不痛快?” 赵奕衡眉头一挑,觉得这话不对劲,可他还未开口,就见赵奕征昂头将酒喝完,手一扬白玉盏狠狠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死了更好,死了就不用跟着我受苦受罪。”他精神状态并不好,将酒壶盖掀了直接用酒壶喝起酒来。 直到一壶酒见了底,再也倒不出了这才叫他往后头一抛,厉声道:“死了才好” 可只一瞬他又趴在黄梨木镶白玉石的圆桌上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低落到桌子上头。 赵奕衡一个大男人瞧见他这样子心里也很是不好受,可人死不能复生,便是说再多又能如何,他甚个都不说,只静静的陪着赵奕征,看着他哭得跟个孩子似得,直到哭得累了睡过去。 赵奕衡唤来赵奕征贴身伺候的,将他扶到卧榻上,看着一桌子残羹剩酒,深深叹口气,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心里也堵得甚是难受,那年便是赵奕征双腿废了他也不曾见过他这般。 他背着手踱步出门,看见站在廊下伺候的人,交代一句:“好生伺候着。”这才抬步回睿王府。 睿王府里头那礼官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才等来赵奕衡,在这寒冷的冬月里头摸着汗将那依娜公主的事说了一回,末了又道:“王爷,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赵奕衡蹙着眉头,将一碗六安瓜片如牛饮水般灌了下去,这才问道:“你是说她今儿个突然就变了态度?” “是的,昨儿个下官去的时候,依娜公主还发了脾气。”那礼官说道,至于发了甚样的脾气他却是不好意思说的,想他虽然只是大都朝的一个礼官,可到底也是个官,谁人见了也带三分笑点个头的,结果却叫个小姑娘威胁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赵奕衡将茶碗一放,思忖半响,瞧着天色还尚早,便起了身:“本王去瞧瞧她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穆明舒正在拟菜单,准备叫大厨房准备晚膳,听说赵奕衡将将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走,还问:“可晓得出了甚个事?” 那还报信的人摇摇头:“奴才也不晓得。” “哦。”穆明舒应得一声,挥挥手,随意拟了几个菜就叫送去大厨房。 而在驿馆的依娜公主却正在梳洗打扮,也不知道她从来淘来一套大都流行的衣裙,那衣裙一整套,最上头是白色,继而渐变到下头就成了浅紫色,一眼瞧去还甚是好看。 交领上裳绣着片片落花,花蕊上头还缀着湖珠,点点而下越发添上几分柔美,八副罗裙只在裙边绣上一圈紫藤,转个圈儿裙摆飞扬,身轻如燕。 她身边伺候的婢女都不会梳中原人的发式,还是在外头的馆子里请人来梳妆的,她年纪小,模样又好,梳个垂髻分肖髻,插几支步摇,再戴副金镶珍珠耳坠。 面上薄施粉黛,朱唇轻抿,越发显得娇俏可爱,明艳照人。 依娜公主瞧着自个这身打扮,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冷哼一声:“真不晓得他们大都人是什么眼光,这样的衣裳送给本公主都嫌弃。”又道:“哪里有我们西凉的衣裳好看。” 立在她身后的婢女俱都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依娜侧眸瞧见她们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给本公主听好了,一会不管听见什么声儿都不准出声更不准进来。” “是。”那几个西凉的婢女依旧低垂着头,也不敢大声。 依娜公主心情好也不跟这几个小姑娘计较,摸了摸特特留的头发,挥挥手:“都下去吧,尽碍眼。” 赵奕衡到的时候,依娜公主正托腮对着那些个画册思索,似是很为难一般,一抬眸瞧见赵奕衡站在跟前,便笑弯了眼:“你来啦。” 仿若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般。 赵奕衡也不计较,双手负于身后,不紧不慢的踱步而入,轻轻“嗯”了一声。 依娜公主忙站起来,准备将房门关好,赵奕衡眉眼一动却是淡淡的道:“屋里头炭火烧得旺,开个门通点风罢。”他将目光移到依娜公主身上,又浅笑一回:“公主要是怕冷的话,多穿见衣裳才是。” 依娜公主面上带着羞涩的笑意,也无说甚个,却是转回身来,将桌案上的画册拾起来:“在大都,本公主认得的大抵也就是你了,如今我面临终身大事,总归不太放心,你且帮我瞧瞧这些个世家公子可靠谱。” 赵奕衡微微扫了一眼,眸光又看向依娜公主,只觉得真是可惜了,那几个俱都是家世,容貌,品性不错的贵公子哥儿,配依娜公主还真是吃了大亏。 还叫她如同在菜市场挑菜一般,一挑就好几个,他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却又隐了下去,将那画册接了过来细细看。 屋里头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吸一鼻子只觉得沏人心扉,身心俱都松散下来。 依娜公主瞧着赵奕衡眼中的凌厉消散几许,这才挪了几步贴这他的胳膊,偷偷一笑问道:“睿王殿下,你瞧着这些人可还行?有无哪个出挑的?” 赵奕衡只觉得这寒冷的冬日里特别热,连心也跟着燥热几分,搅得他心烦意乱,半响才道:“这些个公子哥儿,本王也不甚了解,倘若公主真心想下嫁的话,本王倒是可以替公主打听一下。” “真哒。”依娜公主似是欣喜万分一般,一把挽住赵奕衡的胳膊娇笑道:“那真是太感谢睿王殿下了。” 说着又将他拉着进了里头的房间,屋里头早早就摆了一桌子酒菜,香炉里头燃着赵奕衡并不知晓的香气,可这股子香气越发叫他燥得厉害。 依娜公主将他按在凳子上,在他身边坐下,神色温柔的斟替他斟满酒,挨着他的身子将酒盏举起来送到他唇边:“睿王殿下,此番你帮了依娜这个大忙,依娜敬你一杯,你可要喝完哦。” 赵奕衡也不推开她,双眸无甚光彩,一字不说低着头就将那杯递到唇边的酒一饮而尽。 “好喝吗?”依娜复又将自个的身子同他贴得更紧,面上一片羞红,听见赵奕衡答一句:“好喝。”这才又咯咯笑两声问道:“那,依娜好看吗?” “好看。” “是依娜好看还是那个泼妇一般的穆明舒好看?” “依娜好看。” 赵奕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近乎机械般,可便是这样的声儿也叫依娜沾沾自喜,捂着唇儿笑道:“死鬼” 第一百六十二章:明舒寻夫驿馆开打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一声“死鬼”带着万种风情,叫人不由得身子一酥,浮想联翩。 依娜公主到底是个姑娘家,便是胆儿再大自个也红了脸儿,轻轻的将脑袋靠在赵奕衡身上,抬起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浅浅笑的问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这丝毫不带犹豫的声儿听到依娜公主的耳里越发心思澎湃,一想着待会要经过的事儿又越发害羞起来,扭捏了半响这才一咬牙,娇笑道:“今儿夜里要不留下来吧。” 她这招也算破釜沉舟了,先头说甚个挑选夫婿不过是说着好听的,为的还不是赵奕衡,既然明着来了几回都讨不到好,依娜索性来暗的,反正她的目标只有赵奕衡,那些个好名声对她来说俱都不在乎。 这招本也不是她一个西凉公主能想得到的,况且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倘若不是有高人指点,只怕她这会还叫赵奕衡气得七窍生烟呢。 依娜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赵奕衡身后,一双玉白的柔荑已然搭在赵奕衡的肩头,微一倾身,自个身前那两个包包便压在他的后背上,软软的,她贴着他的耳朵娇声软语的道一句:“便是喜欢,那,依娜今儿个可就是你的人了。” 顿了顿又咯咯笑一句:“便是你怎的折腾都可以。”说完还伸出舌头在他的耳骨上轻轻掠过。 赵奕衡坐得十分端正,双手放于膝上,神色迷茫,才要开口就叫外头的一声厉喝打断了。 “放肆,本妃是堂堂的睿王妃,是不是同你们公主交好,难道还要同你们这些个婢女说一声?” 穆明舒暴怒的声音从驿馆的楼道上传过来,便是步子也夸得极大,那些个婢女拦也拦不住,只跟在后头不住的劝道:“王妃殿下,请你不要为难奴婢好吗?公主说了,今儿个谁也不见。” 尽管穆明舒同情这些个婢女,可她却丝毫不买账,厉声呵斥:“快给本妃让开,倘若为了这事叫两国吃战争,那你们这些个婢子便是死也难逃罪责。” 依娜公主在屋里头都能听见穆明舒耀武扬威的声儿,当下那些个旎漪心思俱都没了,整个人有些癫狂起来,气得直跳脚的抓了两把头发,怒道:“怎么又是她,啊,阴魂不散的东西,竟然敢破坏本公主的好事。”说着也不管还端坐在屋内的赵奕衡,一把掀了帘子就往外头走。 穆明舒正行到门口便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顿时怒火攻心,她就说怎么赵奕衡明明回了睿王府,凳子还没坐热就又往驿馆来,原来这儿还有门道呢。 穆明舒往屋子里一跨,眉头一挑:“把窗子都打开,这屋里头的炭火烧得太旺了,对人身体可不好。” 春秋冬三个从后头跳出来,也不经过依娜公主同意便兀自进了屋将窗子俱都打开,一阵阵的寒气从外头进来,直吹得衣衫单薄的依娜打哆嗦。 穆明舒往前走两步,双眸盯着依娜身后的屋子,轻笑一回:“依娜公主,便是屋子里头也要通通风才好。”又道:“咱们交情也在那里,本妃也是担心你的身子,你的那些婢女不顶事儿,本妃的婢女可是靠谱着呢。” 说着眉眼一动,春秋冬几个就准备进屋子,却叫依娜一把拦住:“大胆,本公主的地儿可是你们这些贱婢说进就能进的吗?” 春秋冬几个到底只是奴婢的身份,虽然依娜是西凉的公主,可也不敢造次,只得转过头看着穆明舒。 穆明舒眉眼含笑,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上前一步将春秋冬俱都拨到后头,笑道:“既然依娜公主觉得本妃的婢女入不得你的眼儿,那本妃亲自替你把把关,这炭火烧得旺,可是真的会闹出人命来的。”简直一副真个为依娜公主着想,关心她一般。 可依娜公主自来不屑穆明舒的做作,明明看见就生气,却还笑眯眯的待人,顿时横眉竖眼的瞪着她:“你这疯婆子闹够了没有,本公主屋里头的炭火旺不旺关你屁事,这可是本公主的地儿,轮得到你来撒野吗?” 便是叫依娜公主骂了,穆明舒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瞧依娜公主说的,本妃也只是关心你的身子罢了。”又捂唇一笑:“况且,这儿是驿馆,也算不得依娜公主的地儿吧。” 依娜到底只不过是个西凉公主,况且所住之处不过是驿馆,真要论起来,这儿还真不是她的地儿。 “你滚开,本公主不需要你的关心。”依娜黑着脸,只觉得眼前这个穆明舒越发讨厌起来了,指着大门便扯着嗓子喊道:“这儿不是西凉又怎的了?既然是拨给本公主住的,自然是本公主的地儿,你便是有什么不服气的只管去寻大都的皇帝。” 对于依娜来说,穆明舒简直就是她的克星,她真巴不得她早点死了才好。 穆明舒一丝火气都没有,依然笑道:“依娜公主同本妃的夫君是好友,可夫君到底是个男子,身为妻子的自然要替他关心依娜公主了。” 说着又往前跨一步,强硬的想要撩帘子:“依娜公主,本妃也是为了你好,倘若和亲公主在大都传出甚个难听的话来,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承受得住的。” 可就依娜那样的性子觉得穆明舒为了她好,那才是天上下红雨呢,她脚步一移,站到穆明舒的跟前,两人四目相对,火光四射。 “本公主不稀罕你的好,本公主也不在意人家说什么难听的,本公主今儿看在睿王的面上不同你计较,还请你滚远一点,别在本公主的面前碍事。” 穆明舒微微眯起眼眸,嘴角含笑的看着依娜公主,朱唇轻启,缓缓道:“如果本妃说不呢?” “那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依娜厉声道一句,一伸手便出了招,穆明舒也丝毫不惧她,她今儿非得进屋里头瞧瞧到底怎么回事,方才那香气已然不对劲了,倘若赵奕衡真个在里头,岂不是叫依娜白白得逞。 是以穆明舒避过依娜公主,出手也招招狠厉,只想速战速决。 两人上回就在睿王府打过一架,对方多少实力俱都了解得清楚,一连打了二十几招,谁都没能占到便宜。屋子里的各种摆设霹雳啪啦的掉了一地,满地的碎渣子,便是叫人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幸好都是些不值钱的,不然负责驿馆的人都要哭了,自打这个西凉公主来了之后,这屋子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回摆设了。 春秋冬三个上回是见过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此番再见一回倒也还算镇定;可那几个西凉的婢女却是惊得四处乱窜,一会撞到架子上,一会踩到碎渣子上,十分狼狈,整个驿馆只听得这几个西凉婢女哇哇的惊叫声。 穆明舒随意抄起一个物件儿,指着依娜讽笑道:“本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到似你这般不顾脸面的姑娘。” 那依娜也不甘示弱,冷哼道:“本公主长这么大也还第一回见到似你这般泼皮的,胆敢挑战本公主的底线。” “你有甚个底线。”穆明舒冷笑:“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个肮脏事本妃不晓得,便是你屋里头点的香就不对劲,你一个姑娘家的做出这样的无耻之事,别说大都的男子,只怕西凉的男子也无人敢娶你吧。” “你”依娜叫穆明舒说中的心事,到底羞愧得满脸通红,指着她半日都说不出甚个。 “你什么你。”穆明舒一把将她的手指打下去,似是想起什么似得,瞧着依娜的眼神越发不对劲起来,最后竟然忍不住笑起来。 “听说你在西凉很受宠?那你新上位的西凉王该不会是发愁你这个宝贝妹妹嫁不出去这才塞到我们大都来吧。” 穆明舒这样说着,便越发觉得就是这个事,还笑一回:“你该不会在西凉做出比这还不堪的事儿吧?” 说起被和亲,依娜心头的火气便噌噌噌的往上冒,她自小到大极得宠爱是没错,可谁能晓得老西凉王一死,她的生活就从天上掉到地上了呢。倘若不是因为新西凉王将她视如尘土般践踏,她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到大都来,还要为了自个的终身机关算尽。 “你该死。”心里不痛快,下手便越发狠毒,依娜也不同穆明舒磨嘴皮子,迅速的滑出几支毒针来。穆明舒瞧她手上一动便晓得她又要故技重施了,上前一步将自个同依娜的距离拉近,越发守御得严实,逼得她半日都找不着机会下手。 依娜公主对穆明舒下不了手,可那些个毒针俱都四散分去,原本就抱头乱窜的西凉婢女此时更加惊慌了,也不敢再屋子里头待着,一窝蜂的逃命而去。谁不晓得依娜公主是个心狠手辣的,且不说她在西凉是如何作为,便是从西凉到大都的这一路都不知道叫她毒死了几个婢女了,这一针下去指不定就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春秋冬几个也极是机灵,见穆明舒同依娜公主打得火热,也不上前去添乱,只趁机撩了帘子,往内屋里头走,不多时便又见她们窜出来。 “王妃,里头无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明舒训夫睿王驯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王妃,里头无人” 原本穆明舒同依娜公主还打得火热,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态,却闻得这一声,俱都默契的停了下来。zi幽阁om 穆明舒是笃定赵奕衡必然是中了那下作的香气,叫依娜公主藏在屋里头了,不然她怎会这大的反应不叫自个进去,可她怎的也没想到,屋里头无人? 依娜公主面色铁青,方才自个出来的时候,赵奕衡还好端端的坐在里头,没有她的命令如何走得了,此时屋里头不见他?难道是药效过去了?可那东西的药效便是意志力再强的也要过上三四个时辰才散,那么人呢? 她黑着脸,收了招,几步上前一撩帘子就往里头去,穆明舒犹豫了一下到底跟了上去。 屋子里头烛光摇曳,轻纱幔帐,桌子上头摆着未曾动过的膳食,以及碗筷酒盏两副,床褥干净整洁,窗柩紧闭,只扫视一眼就瞧尽了,哪里有甚个人影。 穆明舒不动声色的盯着那两副碗筷酒盏看了一回,又视若无睹的收回目光。 依娜公主却是气得跳脚,今儿个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眼瞧着就要成事了,居然叫穆明舒给搅黄了不说,就连赵奕衡甚个时候跑的她都不晓得。 说起穆明舒依娜公主便是满腔怒火,一转身就指着穆明舒冷笑道:“睿王妃,本公主的屋子也叫你看了,可有看到你想看见的东西?” 越是瞧见依娜公主满腔怒火,穆明舒便越是不恼,她浅笑道:“公主说这话便是伤感情了,本妃也不过是关心关心你罢了。”又道:“若是公主不喜欢,那本妃走就是了。”说着便转身,反正瞧也瞧过了,再留下也无甚意思了。 穆明舒搅了依娜公主的好事,如今还想一走了之,身为公主的依娜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她几步上前拦住穆明舒的去路:“睿王妃,你当这儿是你的睿王府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穆明舒抬眼瞧着依娜,唇角依旧勾着浅笑:“是的。” 只两个字就气得依娜公主气血翻涌:“你当本公主是西凉和亲而来就好欺负不成?” 说着就一伸手朝穆明舒打了过去,穆明舒瞧着她预备攻上头,伸手一档,却见依娜手势一转往腹部下去。 穆明舒压根没想到她会出虚招,心里还想着:完了完了,肯定要挨一拳了。 可那一拳已经出击了,穆明舒也没觉得腹部有疼痛之感,眨了眨眼儿,就见依娜公主侧脸瞧向一边,随即便被一股力道震退好几步。 而穆明舒便顺势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寒梅香以及一股说不清的异香。 “幸亏为夫来得快。” 一抬头就看见赵奕衡吊儿郎当的神色,穆明舒也不恼,一颗心总算落地了,却又突然想起一事来,推开赵奕衡的怀抱站直身子:“你怎么在这?” 赵奕衡轻咳一声,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还未想好说辞呢就听见一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我请睿王殿下过来小叙的。”丹木一身黑灰色西凉皇族服饰,看见穆明舒望过来,略微的点点头。 穆明舒勾唇一笑,将目光移到赵奕衡脸上:“是这样吗?” “是是是,绝对是这样。”赵奕衡狗腿的直点头。 穆明舒也不同他计较,只对丹木道:“既然如此,那本妃就将睿王带走了,丹木王子可有意见?” 丹木浅浅一笑:“王妃请便。” 穆明舒轻声应了一句,看也不看赵奕衡,抬步就准备走。 一向拉后腿的依娜却一把冲上前,拉着赵奕衡的袖子急急问道:“你怎么从外头进来,你明明”说到这儿她又说不下去了,只转头满脸诧异的看着丹木:“阿哥,是你吗?” 她想问是不是丹木替赵奕衡解了药效,将他带出自个的屋子。 丹木没说话,却厉色看着依娜,直叫她再不敢往下说。 赵奕衡看了穆明舒一眼,瞧她面无表情,忙嫌弃的将自个的袖子从依娜公主手中抽回,嘻嘻笑一句:“依娜公主,本王逗你玩的呢。”又道:“也是本王正人君子,不然换做别人的话” 丹木脸色阴沉沉的,对着赵奕衡拱拱手:“睿王殿下请。”这就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赵奕衡也不恼,心想依娜到底是个小姑娘,也不同她计较,闭着嘴儿就跟在穆明舒身后。 穆明舒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丹木:“多谢丹木王子。”多谢他救赵奕衡于水火之中。 “谢他作甚。”赵奕衡很是不满意,他之所以安然无恙同丹木没有半毫关系,他的亲亲娘子作甚要谢这个老东西。 “你闭嘴。”穆明舒眼儿一瞪,赵奕衡便嬉笑两声再不说话,穆明舒想了想又道:“公主喜爱熏香自是一个陶冶情操的好办法,可这香也是有讲究的,不是甚个下作物儿都能拿来用的。” 她的神色带这几丝轻视,要说方才这屋里没事,她可是不相信的,不过碍于赵奕衡的面子,她没有即时发作罢了,但不代表她甚个都不知道。 “丹木王子可要管好依娜公主才是,可莫叫那些个别有心思之人给利用了。” 丹木脸色铁青,可对穆明舒还是客客气气的:“多谢睿王妃提醒。”这才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穆明舒带着赵奕衡扬长而去,依娜公主却气得咬牙切齿,她涨红了脸低垂着脑袋,顶着丹木王子阴翳的目光也不敢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两兄妹了,丹木满身的戾气俱都散发出来,便是连声儿也带着几分厉色:“你说,谁给你出的主意?这等不要脸的事你都做得出来?” 依娜哆嗦一下,半响才道:“是我自己想的。”又抬起头满脸不服气的道:“阿哥,你自己也说睿王是个有本事的,那我把他抢过来了岂不是更好吗?你为什么总拘着我。” 丹木眉头紧蹙,越发的怒其不争:“他是个有本事的,便是那个王妃也是有本事的,你抢?你拿什么抢?你以为你设了这一个局好叫他入瓮,却不晓得自个似傻子一样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间。” 今儿这事瞧着是依娜设的局好叫赵奕衡进圈套,可实际上依娜叫睿王夫妇拉进圈里头都不晓得,她到底是个小姑娘,便是有些心计也不够那两个人玩的,此次若不是因为穆明舒,他定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赵奕衡。 思及此丹木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妹妹无甚脑子,又道:“我不管你到底跟什么人搭上线了,你最好是给我老实点,这里是大都可不是西凉能叫你为所欲为。还有那赵奕衡你也莫肖想了,只管从礼官递过来的册子里头挑个出众的就算了。” 听丹木这话明显是依娜自个吃了亏的,可为什么他一改往日的态度不报复回去反而叫自个收敛?依娜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扁着嘴道:“不要,我就只要睿王,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得到他。” 瞧见丹木不赞成的目光,她又倔强道:“阿哥不帮我就算了,我就算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得偿所愿。” 而穆明舒一路将赵奕衡领回睿王府,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等着屋门一关,她就转过身来提着赵奕衡的耳朵,恶狠狠的道:“你跟我说说,你去驿馆做什么?” 什么跟丹木王子小叙,呸,当她是三岁小孩呢。 赵奕衡一边“哎哟”的叫着疼,反手却将穆明舒搂在怀里,贼笑道:“为夫同那两个西凉人又不熟悉,能去干嘛,就是去接娘子回府的。”说着伸手揉揉穆明舒的腹部:“今儿那个劳什子公主差点打到娘子这里了,有没有吓到。” 他那双爪子揉着揉着就往上头来,穆明舒明明是跟他说正经事呢,却叫他这番不要脸的举动气得火冒三丈,手肘一动就打在赵奕衡的肚皮上,叫他疼得哎哟一声,却越发将穆明舒抱得紧了。 穆明舒涨得脸色通红,只得恶狠狠的道:“问你正经的,别给我打马虎眼,不然以后别想上老娘的卧榻。” 赵奕衡立时神色肃然,一双爪子却绕到穆明舒身后,抓了一把她的娇臋,感受到穆明舒身子一僵,这才略带委屈的道:“娘子哪能这样残忍,为夫说的都是正经话呢。”话锋一转:“便是做的也是正经事。” 说着一只手迅速扯了穆明舒的腰封,顺势也解了裙带儿,大长裙儿一下子就滑落到穆明舒的脚边,叫她惊得一叫,整个人却叫赵奕衡抱起来放到案几上:“娘子,**一刻值千金,可莫为了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事浪费了。” 又道:“为夫今儿个开锁了一个新姿势儿,咱们试试,娘子只管放开了来,别不好意思。” 穆明舒羞红了脸,啐了赵奕衡一口:“你个流氓。” 赵奕衡也不恼,嘻嘻笑的一手将她抱起,一手迅速除去她身上的白色小裤,捻着她下头的花瓣儿细细逗弄起来,不多时便有了湿意。 穆明舒时不时的从口中发出娇气的声儿,越发叫自个害羞,却还端着正经质问他:“你同我说说,今儿个到底怎的回事的。”原本是想质问,可说出来的音儿却是十分软糯,叫赵奕衡心头越发亢奋。 “为夫不过逗逗那劳什子公主罢了,就她那样拙劣的计谋,为夫一眼就看穿了,还真能为了那丁点香气儿把为夫的贞节给毁了不成?”赵奕衡略微有些不乐意说这个,解释完了便也不再说话,又逗弄了几下花瓣,直叫穆明舒忍不住哼哼出声了,这才速速除了自个的裤子。 穆明舒就坐在案几上,整个人娇艳欲滴的,散发着女子独有的气息,便是眼眸也含着春意;那案几将将到赵奕衡的腰下,位置还挺合适的,他略微一艇 第一百六十四章:平妻制度太极推脱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堂堂睿王妃同西凉公主在驿馆打起来,这事便是再捂得紧也传扬开来,第二日穆明舒正抱着赵子悦给他喂早膳呢,宫里头便来了人,说是传朱皇后口谕还叫穆明舒进宫一趟。 穆明舒眨着眼儿,笑吟吟的应了,又客客气气的同那来传话太监道:“公公还望稍等一会,面见皇后娘娘还需整整仪容才是。” 那传话的太监也不敢摆谱,只得笑眯眯的道:“无事,王妃请自便,奴才等着您就是了。” 虽然这太监是朱皇后的人,可他也不敢贸贸然的得罪睿王府的人,上回江南水灾一事睿王虽说吃了排头,可也不过叫嘉文帝关上一阵子,如今还不是好好的,便是连那水灾之事也无人敢提。 如今嘉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储君的位置又还未定下来,这睿王又是个有本事的,保不准就有可能将来荣登大宝,在宫里混生活的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也早就死了。 穆明舒回了墨韵堂换上宫装,拆了头发重新梳妆打扮,心思却飘远了。 今儿个朱皇后特特避开赵奕衡请自个去宫里头说话,摆明了就是场鸿门宴,可她既是长辈又是皇后,穆明舒便是不想去也不成。 问春同她梳好头发,戴了几支素雅的头饰,瞧见穆明舒眉头紧蹙,心里也跟着紧张:“王妃,要不要派人去同王爷说一声?” 昨儿个在驿馆打架她可是在场看见的,那股狠劲,简直就是不死不休一般,她还真怕自家主子为了这事去宫里要吃亏。 穆明舒回过神,叹口气:“算了,便是同他说了也不过叫他徒增烦忧。”说完又激灵一闪,勾唇笑道:“也不是甚个大事,不用王爷出马也能解决了。” 说着招招手叫问春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叮嘱几句,末了又道:“你可给我牢靠些,别多嘴多舌的将这事说出去。” 问春一脸凌然的保证道:“王妃放心,奴婢可是靠谱得很的。” 如今快过年了,天儿是一日比一日冷,这几日阴沉沉的很有一副想下雪的样子。 睿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问冬事先跳下来,又将穿着红狐狸毛大氅的穆明舒扶下来,还往她怀里塞个手炉,叮嘱道:“王妃,奴婢在外头等你,你自个进去可一路小心。” 穆明舒会意点点头,也不说甚个,便同那来传话的太监一块进宫去。 朱皇后几次当着众人为难穆明舒都不成,这回却是学乖了,早早就叫人守在坤宁宫外,除了穆明舒谁都不准放进去。 穆明舒脚步一踏进坤宁宫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可她也未表现出来,依旧端着姿态随引路宫女而去,直到见到朱皇后面上才出现一丝了然。 西凉公主依娜果然在。 穆明舒上前同朱皇后行大礼,依娜公主端坐在朱皇后的左下手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眼里却藏着几丝兴奋。 朱皇后将依娜公主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她就不信了,先头斗不过死人也就算了,如今连活人还斗不过? 她端坐着瞧穆明舒跪了会子这才无波无澜的道:“起来吧。” 又叫宫人给她看座,便是穆明舒也还怪异的多看了她一眼,简直以为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端坐在上首的朱皇后默默喝了盏茶下肚,这才缓缓开口,可她也不说昨儿两人在驿馆打架之事,而是同依娜公主以及穆明舒说起大都的风土人情来了,她说了很多自个晓得的事,直叫依娜公主听的目瞪口呆这才满意的转开话题,又说起大都朝那些个妻妾制度来了。 穆明舒心里冷笑,感情绕个大圈子还只是铺个路呢,不过这也素来是朱皇后的作风。 说完了大都那些个妻妾制度,朱皇后这才似突然想起甚个:“老五媳妇,本宫记得你们睿王府除了一个正妃一个侧妃之外,后院俱都空荡荡的?” 穆明舒眉头一挑,浅笑道:“回皇后娘娘,是的。” 以往穆明舒还叫朱皇后一声母后,可自打上回她恶意对待赵子悦后,穆明舒便是连母后也不叫了,反倒唤朱皇后一声皇后娘娘,明显就是同她拉远距离。 朱皇后也不在意她是如何称呼自个的,不过听见她说了自个想要的答案,便也轻轻笑一回:“老五也是真心疼爱你。” 依娜公主却忍不住轻哼声,冷笑道:“什么心疼不心疼的,本公主觉得是睿王妃太过霸道吧。” 就是因为霸道所以才容不下府里头有别的女人,所以睿王才只能专心对穆明舒吧。 对于依娜公主的讽刺之语,穆明舒也不恼,只捂着唇笑:“公主说笑了,府里头俱都是王爷说了算,真个要说霸道只怕也是王爷。” 她面上带着丝丝红润,有着说不出的娇羞,眼眸中带着浓浓的情意,直把依娜公主气得咬牙切齿。 朱皇后将这两人互掐的劲都看在眼里,越发笑得明媚,语重心长的道:“老五媳妇啊,这男人在外有些事不好开口,你身为妻子的自是要体谅他。”又道:“放眼大都,但凡有能力者家里后院不都妻妾成群的,况且老五还是个亲王,这要说出去可不叫人笑掉大牙。” 穆明舒依旧笑着,不咸不淡的应得一句:“皇后娘娘说得是。” “嗯。”朱皇后应得一声,只当她将自个的话听进去了,便又道:“依娜公主千里迢迢而来,同老五也是有缘分的,本宫瞧着睿王府后院空虚,也是时候添置人口进去了。” 这就是要帮睿王府添加人口了。 穆明舒点点头道:“依娜公主是王族出身,教养什么的定然是极好的,只是叫她入府当侧妃,也确实委屈了。” 朱皇后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说,笑笑道:“依娜是西凉公主出身,又是千里迢迢和亲而来,自是不能委屈侧妃之位的。” 穆明舒点点头,复又状似惊讶的抬眸看着朱皇后,惊恐道:“依娜公主不居侧妃之位,难道皇后娘娘这是要替王爷休了明舒?” 穆明舒同赵奕衡是亲事,是嘉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而穆明舒也是上了玉牌的皇家儿媳,这辈子只要嘉文帝不发话,这两人便是死也是要埋在一处的。 堂堂一国之后怎么可能有本事做出替亲王休妻的事儿来,别说还是嘉文帝赐的婚,便不是嘉文帝赐的婚,她也没那个能耐。 是以听的穆明舒这样给她戴这样一顶大高帽,顿时气得朱皇后气血翻涌,这事儿往大了说那可是大不敬的。 偏偏依娜公主还要来拉个后腿,嗤笑道:“似你这样泼妇般的女子,自是休了的好,免得祸害睿王殿下。” 穆明舒可不理依娜,却是紧盯着朱皇后,不紧不慢的又问一句:“皇后娘娘当真要替王爷休了明舒啊?” 朱皇后轻咳两声,摆出一副长辈的款来:“胡说什么呢,你是皇上下旨赐婚的,又是子悦的生身母亲,本宫怎么会替老五休了你。”复又给穆明舒继续戴高帽道:“你自来贤良淑慧,端庄大方,本宫又怎么舍得叫你休弃而去。” 依娜公主却是十分不赞同的呶呶嘴,可也不插话。 穆明舒呵呵笑两声,轻轻拍着胸口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这样便好,这样便好。”眼眸一转看到依娜眼中的不满,她又道:“那,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何安置依娜公主呢?” 朱皇后很赏识穆明舒的识趣,装模作样的略微思忖半响才道:“方才本宫说了,大都也曾有过皇室平妻的先例,虽然你早已同老五成了亲,可依娜公主进得王府里头做个平妻也是不辱没的。” 穆明舒也装模作样的思忖半响,笑道:“皇后娘娘说得对极了,依娜公主的身份做个妾侍自是不好的。”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事事关重大,明舒得同王爷商议一番,只怕还得写折子上报给父皇才是。” “毕竟这可是事关两国关系的事儿,明舒一个内宅妇人也不敢妄自托大。” 同赵奕衡商议?上报给嘉文帝?朱皇后气得颈脖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却还不得不压制住,这事儿要是赵奕衡同嘉文帝能同意,她还用压着穆明舒叫她答应? 这事嘉文帝要是乐意的话,当初接见西凉和亲公主同使臣的那日他便点头答应了,而不是说甚个大都青年才俊任依娜公主挑? 可朱皇后便是再气,今儿也要把事儿坐定下来,尽管她面上的笑意已经十分勉强了,却还端着:“这么些个小事儿就不用同老五商量了,他是个男子,做的都是大事,你身为他的王妃后院的事儿自是要好生打理,万不能叫他一个男子来操心这些。” 又道:“便是皇上那儿也还有本宫呢,你只管将这事应承下来,本宫自会在皇上跟前禀明。” “呵呵呵”穆明舒心里将朱皇后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却还打太极似得:“皇后娘娘,这事可是事关重大,明舒要是应承下来,万一要闹出甚个事,岂不是白白连累依娜公主的名声。” “再者,依娜公主是来和亲的,这要是闹得太难看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将两国关系闹得越发僵?”又道:“若是因为明舒的一个决定而闹得边境又生灵涂炭的,那明舒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好了。”朱皇后摆摆手示意穆明舒不要说了,听见她说这一大箩筐就烦躁,说那么多总归还是不愿罢了。 她坐直身子,咳了一声道:“老五媳妇,本宫同你说话,你似乎没听进去是不是?” “本宫的意思是” 朱皇后话还未说完,便见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急急从殿外进来,那宫女走到朱皇后身边,附耳轻语几句,就见朱皇后面色一寒:“她人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初瑶受罚明舒受制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宫女压低声儿道:“奴婢将王妃引去偏殿了,娘娘可要见见?” 朱皇后也不说话,抬步就往偏殿去,留下穆明舒同依娜大眼瞪小眼的,两人相互看不顺眼,目光将将对上便又急速转开。 如果穆明舒预计得不错的话,必定是救兵来了,她心头宽敞这会子得了空,还有心思欣赏坤宁宫来了。 朱皇后还未当皇后的时候吃了颇多苦头,在宫里头便是她生了个儿子傍身那也是人人都能欺负的主,原因无甚,就是嘉文帝厌恶她。 后来她意外的得了皇后的位置,便觉得熬出头了,要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俱都瞧瞧当初是如何瞎了眼的,是以她将自个的坤宁宫装饰得富丽堂皇的,用以彰显自个皇后的身份。可这些个不过也就唬下她自个娘家,以及那些个没见过市面的官家夫人,宫里头那些人没谁不嗤笑两句的,便是装饰得再富丽堂皇,那又如何?她依旧是个不得宠的皇后,在嘉文帝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出气筒罢了。 她这皇后当得如何只有她自个心里最清楚,不过一直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朱皇后踏进偏殿,就瞧见宸王妃沈初瑶矜矜战战的立在殿内,一身鸦青色宫装配上老气的翡翠头饰,叫朱皇后越发不喜,明明不过二十来岁的妇人,这样一装扮瞧着跟三十来岁一般。 沈初瑶一瞧见朱皇后,立马上前行礼,神色间带着些许卑微与怯懦,曾经那些让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便磨灭得干干净净了,如今的她在沈府没有一席之地,在宸王府也没有尊严,到得宫里头来便同那奴才差不多了。 朱皇后本来听着方才的话就有火,此番又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越发恼怒,也不叫她起身,怒喝道:“你把彴儿同你说的再复述一回。” 沈初瑶听见她不悦的声音,忍不住身子抖了抖,继而道:“王爷,王爷说,说叫母后莫要同,同睿王妃过不去。”想起后头的话,沈初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王爷还说,睿王妃是,是咱们,咱们惹不起的人物,叫,叫母后不要引火烧身。” 话音越到后头便越是细小,可她便是说得再细小也叫朱皇后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什么叫作穆明舒是咱们惹不起的,什么叫做不要同她过不去,啊呸,朱皇后栽在一个死人手里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逮着她女儿,却说是自个惹不起的,她穆明舒到底算什么东西,还有她的儿子如今怎么越发不堪大用了,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朱皇后越是想心里那股气便越是旺盛,抬脚就狠狠踹了沈初瑶一脚,直踹得她匍匐在地捂着心口半天都缓不过来。 便是叫朱皇后踹成这样了,沈初瑶也不敢有所不满,缓过来后复又重新跪好,低眉敛目的不发一语。 “什么玩意。”朱皇后气得狠,说话也丝毫不留情面,指着沈初瑶就大骂:“你这宸王妃是如何当的,自个夫君每日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你这当妻子的也不知道管制一下,任由他这样下去,往后咱们岂不是叫任何人都能踩在脚底下,一个女人就叫他怕成这样?。” “母后,府里头有那四只妖精,初瑶,初瑶也管不了”沈初瑶委屈得不得了,她如何没管了,根本就是管不了,不管她说多少好话,做多少事儿,在赵奕彴眼里永远是个讨人嫌的。 便是如今她甚个事都不管了,那赵奕彴也不能放过自个,只消那四只妖精随便说上一句不好,他便发疯般的对自个不是打骂就是蹂躏,夫妻两的日子都已经过成这样了,她还能挽回不成。 可这样委屈的话,朱皇后一点都不买账,却是越发生气,又踹了一脚下去:“没用的东西,孩子你生不了,王府也不管不住,如今连那些个姬妾你都斗不过,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沈初瑶的眼泪儿再也忍不住的从眼角滑落下来,想当初沈家还未放弃她的时候,她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婆母对她可是极度宠爱的。 甚至还为了不能生孩子的事安慰自个:“不就是个孩子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只管挑了身边得用的叫她生个一儿半女的养在自个名下就好了。” 又道:“你且放心,有母后给你做靠山呢,彴儿要是敢欺负你,看母后不剥了他的皮。” 当时那些个话多么贴心贴意,沈初瑶甚至感动得恨不得叫她一声亲娘了,可如今呢,那些个过错俱都成了利刃,可以毫无忌惮的插进她心口里,直将她一颗心戳得血淋淋的。 沈初瑶这会匍匐在地,既不起身也不说话, 朱皇后狠狠吸了两口气,到底缓和下来,重重叹口气,将沈初瑶扶起来,语重心长的道:“初瑶,母后方才一时气急才会乱了方寸,你切莫往心里去。” 又道:“你同彴儿成亲那么些年,连个孩子也没有,母后是理解的,可是母后心里也急啊,彴儿的兄弟里头除了一个身有隐疾的老三,还有一个未成年的,便只剩下彴儿膝下无子了,不说子便是连半个女儿都没有。” 沈初瑶叫朱皇后拉着手也不挣脱,只低眉敛目道:“母后说得,初瑶都知道,都是初瑶的错。” 朱皇后见她识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母后晓得彴儿最近是有些糊涂了,可到底还是子嗣重要,你回去好好想个法子,总归不能叫他无后才是。” 沈初瑶点头应下,心里却冷笑:什么想法子,不过是想叫自个给他塞女人罢了,可就赵奕彴那身子便是同人家姑娘行了事也未必能有种出来。 今儿个同赵奕彴传话,本来就不是沈初瑶想来的,不过碍于她是宸王妃不得不跑这一趟罢了。她从坤宁宫退出去,心窝还疼得发慌,双眸却带着几丝狠历:不就是给他塞女人嘛,这事她做了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既然还嫌赵奕彴的女人不够,那她便好生送几个给他享用。 眼瞧着沈初瑶走出大殿,朱皇后的神色越发阴暗起来,方才同她贴身说话的宫女复又走上前来,轻声提醒道:“皇后娘娘,睿王妃同西凉公主还在正殿。” 提起穆明舒,朱皇后刚刚消散的怒气复又升起了,这么多年来她被一个死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便是连活着也无甚个尊严,而如今她好不容易能对那死人的女儿出口恶气,却叫自个的儿子给拦住了。 朱皇后双眸微眯,难不成他心里还装着穆明舒不成?还是穆明舒这个狐狸精勾引了自个的儿子,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思及此,朱皇后心中的怒火越发盛,她绝对不能叫穆明舒过得舒舒服服的。 正殿里头原本两个连互看一眼都嫌厌烦的两个人,坐得久了,到底还是忍不住要吵几句嘴。 有了朱皇后当靠山的依娜公主得意洋洋的说:“穆明舒,怎么样?你到最后还不是要乖乖认栽,睿王殿下只会是本公主的。” 穆明舒目空一切,冷笑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也不嫌害臊。”又将她周身打量一遍:“不过是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你觉得你真有本事迷住睿王殿下?” 说起这个依娜公主便是满腔怒火,她一直觉得昨儿的事定然是叫穆明舒给搅黄了的,她是西凉第一美人,似赵奕衡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定力对自个不动心。 穆明舒似乎也想起昨儿事来了,忍不住噗哧笑道:“我们家王爷啊,就是跟个小孩子似的,爱逗弄人。” 可不就是爱逗弄人倘若不是爱逗弄人,又怎么会假意中了香陪依娜演那一出戏,还叫她飘飘然的非起来呢。 依娜公主忍着心中的怒火,也冷哼一声:“反正嘴在你身上,爱怎么说是你的事,咱们走着瞧,日后总有你哭的日子在。” “成啊,咱们就瞧着到底是谁笑到最后,谁哭得跟个鼻涕虫似得”穆明舒又捂唇笑道:“本妃是绝对不会给你进府的机会的。” 朱皇后一踏进正殿便听到穆明舒这句话,原本已经压制住的怒火又烧得越发旺了,她站了半响,微微平复一下,这才挂上勉强的笑意:“这是怎么了,都是姐妹,还好端端的吵起嘴来了。” 穆明舒笑笑不说话,她方才那句话就是特特说给朱皇后听的。 依娜公主却是嘟嘟嘴,满脸的不屑:“本公主才不会同她吵嘴呢,难不成叫狗咬了一口还咬回去不成?” 依娜公主明显就是针对穆明舒,可朱皇后也不说甚个,只上前一把拉住穆明舒一把拉住依娜公主:“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要互助互让,好好相处。“ 穆明舒眉头蹙起,这朱皇后是什么意思,难道方才来的人不是宸王府的?还是赵奕彴没出手? 她周身顿时寒意起,这么久以来之所以一直留在赵奕彴,为的就是有用得上的时候,倘若真个不将自个的话放在心上,那他是找到解决痛苦的法子了还是不怕痛苦了? 穆明舒一时间想不痛这其中的关窍,却笑道:“皇后娘娘,这事都还没作数呢,倘若王爷同父皇那儿“ “明舒”朱皇后打断穆明舒的话,冷笑道:“本宫是大都朝的一国之母,难道连说句话还要皇上同老五同意不成?” 又道:“本宫可不管你是甚个心思,这依娜公主既然是属意老五的,本宫断然会帮她到底。” “平妻之事,你便是不答应今儿也得答应!” 第一百六十六章:皇后病重公主的脸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出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戾气,便是在前头引路的宫人都感觉到她的杀气。 问冬正抱着手炉站在马车旁跳来跳去,不时的抬头眺望宫门,瞧着穆明舒黑着脸儿出来,心里还咯噔一下,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一路将她搀扶着上了马车,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又将新装好的手炉塞到她手里,这才道:“王妃可是叫皇后娘娘刁难了?” 穆明舒侧眸瞧了问冬一眼,却未说话,将杯中茶水饮尽,这才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她今儿个在坤宁宫说的那句不会给依娜公主机会进睿王府可不是说说的,瞧今日朱皇后这般强硬的态度,这依娜公主必然是要同睿王府联亲的。 虽然说朱皇后在嘉文帝跟前不得宠,可到底是一国之母,细细谋划一番叫嘉文帝同意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世的穆明舒到底同前世不一样,自个喜欢的定然容不得他人染指,更莫说赵奕衡还是个人。她心里想着必然还得想个法子叫依娜知难而退才是,倘若赵奕衡心中无自个的话,她必然也不会去操这个心,既然他心中也有自个,那她也绝对不会叫依娜就这样进得府里头来。 穆明舒到底能力有限,没有那么长的手可以伸进后宫里头,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不知道从依娜那里如何下手。 回到睿王府,赵奕衡已经回来了,正端坐着一本正经的给赵子悦启蒙。 赵子悦年纪还小不过听赵奕衡读几句书本上的内容,再细心的告诉他上头的字,他那看着赵子悦温柔的目光,认真的神态一时间叫穆明舒看得入迷了,心里也越发笃定断然不能叫依娜进府毁了她这一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赵奕衡一抬眸就瞧见穆明舒神色呆滞,还当她是进宫受了气,替赵子悦合上书本哄到:“子悦先去玩会,爹爹同娘有话说。” 赵子悦很是懂事,把自个跟前的小册子也收起来,然后蹬着小短腿从高凳上跳下来,似个小大人一般走到穆明舒跟前,扬着小脑袋甜甜的笑:“娘亲,孩儿叫问秋姑姑给你做了杏仁露。” 穆明舒一颗心都叫赵子悦暖化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细滑的面颊,又在上头亲一口,夸赞道:“我们子悦真孝顺。” 赵子悦年纪虽然还小,可也晓得害羞,屋里头还有丫鬟在呢,就叫穆明舒亲了一下,顿时红着脸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咯咯笑。 穆明舒也跟着笑,嘱咐小丫鬟跟上,又叫赵子悦小心点儿。 赵子悦一走,屋里头的丫鬟俱都跟着走光了,赵奕衡上前将穆明舒拦进怀里,笑问道:“那老虔婆可是给你排头吃了?” 穆明舒有些疲惫,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自个的脑袋靠在他身上,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今儿的事说出来,只道:“没呢,你娘子这么聪慧,哪里会叫她得了便宜,只不过有些累罢了。” 嘉文帝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赵奕衡的事儿也越发多起来,她也不想拿这些小事叫他烦忧,如今比这重要的事多着呢。 见她不想说,赵奕衡也不勉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都是为夫的错,昨儿累着娘子了。” 他将穆明舒抱进里屋的卧榻上,又亲自蹲下身替她把鞋袜除了,给她盖好锦被,这才温声道:“你且好生歇会,一会用膳为夫再叫你。” 穆明舒原本也不过随口说一句,虽然有些疲惫可也不致于立马就睡得着,不过叫赵奕衡亲自伺候着躺在卧榻上了,她也不矫情,真个闭上眼儿,竟然不一会就呼吸均匀了。 赵奕衡守着她,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神色却阴沉下来了,半天才叹一句:“你且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为夫一定会叫你成为大都最尊贵的女人。“ 墨石在廊下候着,见赵奕衡沉着脸出得门来,这才上前轻声将今儿宫里头发生的事说了一回,又道:“王妃还往宸王府递了话的,只朱皇后见了宸王妃之后便态度越发强硬了。“ 赵奕衡神色荫翳也的不说话,倘若不是现在局势不好,那个总惹穆明舒生气的劳什子公主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还真个觉得一个西凉的的和亲公主了不起呢,到了大都的地界还当自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能为所欲为。 感受到赵奕衡周身散发的寒气,墨石又将脑袋低垂一分:“王爷,可有甚个指示?” 西凉和亲公主依娜欲以平妻之身嫁睿王赵奕衡的事第二日便已经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茶楼酒肆但凡得空的俱都坐一起说上两句。 有人将新炒的花生米扔到口中,抿下一口酒就笑道:“依我说啊,那睿王妃定然是打不过西凉来的公主,不然的话怎么还叫她得了手?” 也有人跟着附和:“可不是,听说前儿夜里睿王妃可是同那西凉公主在驿馆打了一架,那驿馆里头的东西俱都叫摔个稀巴烂。” 还有人心中思忖半响,这才低低声的将自个打听到的消息也说了出来:“我听说,她们可不是打架分胜负的。”说着声音越发压得低:“听说是那皇后娘娘做得主,要睿王妃同西凉公主平妻而立。” 好些个人一听,俱都围拢过来:“那睿王妃也答应?” “人家是皇后娘娘,便是不答应又能如何,睿王妃到底是晚辈,若是道一句不愿意,那可是背负罪名的。” 众人一听,俱都表示理解,这些人的眼里都带着几分期盼与看好戏的心思,不是自来说睿王将睿王妃宠得不成样子么,如今光明正大的来了个和亲公主,看看这两个恩爱的人还能如何。 这事传到嘉文帝的耳中已经是下午了,他端着茶碗摩挲上头的花纹,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眼前的朱皇后,半响才不咸不淡的道一句:“皇后如今越发有本事了啊。” 他这一向身子都不大好,每日里批阅那些朝廷的奏折便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了,至于后宫里头的事他便越发没得心思去理会,只想不到如今的朱皇后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便是连和亲这样的大事也能叫她一手安排下去了。 朱皇后知道只要睿王同西凉公主的事一传开,嘉文帝必定是要寻自个说话的,她也不惊不慌,只恭恭敬敬的道:“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自是要与皇上分忧。” “哦”嘉文帝轻轻揭开茶碗盖,却眼神冰寒的看着朱皇后:“那皇后且说说,你是如何替朕分忧的。” 朱皇后将后背挺得直直的,反正这么多年她已经过得这样了,再差也不过是废后打入冷宫罢了,可如今嘉文帝身体不好,西凉虎视眈眈,她笃定嘉文帝不会为着这事真个闹得天下皆知。 “皇上可是想问依娜公主同老五的事?” 嘉文帝未说话,却是神色难辨的看着朱皇后。 朱皇后又道:“如今快过年了,西凉使臣陪着和亲而来的依娜公主在大都的驿馆一住就是几个月,说是来和亲,却迟迟不见有动静,倘若那西凉王是个激进的,只怕还以为是咱们大都朝扣住了他们的人。“ “依娜公主心仪睿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睿王妃同依娜公主却公然的打起架来,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大都的脸面可往哪里放。” “是以,臣妾斗胆,同睿王与依娜公主牵了条线,只要他们共结连理,大都同西凉的关系自然和睦。” 朱皇后字字珠玑,句句泣血,仿佛这天下是否安定就同她做的决定有关。 嘉文帝都叫她这一派胡言气笑了,他搁下茶碗,语气十分轻松的道:“这么说来,皇后还真是一片用心良苦。” 听见嘉文帝的语气,朱皇后一颗提起的心却不敢放下,依旧恭恭敬敬的道:“这些都是臣妾应该的。” 嘉文帝面上的笑意越发和讯,而朱皇后却看得心中直跳,不好的预感直上心头。 只见嘉文帝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呵斥:“你身为一国之母,难道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吗?” 依娜公主虽是女子,可到底却是因和亲而来,她不管同谁结为夫妇,那都是政治联姻,需要上报到嘉文帝这里来,与使臣好生合计,而她朱皇后还真当自个是个人物了,一句话就能将依娜同睿王绑在一起,还真是了不起了。 朱皇后叫那一句干政吓得面色青白,却还兀自端着:“皇上,臣妾不过为您分忧,作成一对女儿亲事罢了,如何扯到干政之说?” 嘉文帝冷笑,却也不说话。 自那日起,朱皇后便病了,再未出过坤宁宫,坤宁宫外守着侍卫,说是朱皇后得了传染病,任何人不得探视。 管理后宫之事便顺理成章的落到涵贵妃手上,到得除夕那日朱皇后也未出面,全权又涵贵妃主持,叫她出尽了风头。 而依娜公主同睿王的亲事不过传了几日便又叫别个事儿给淹没了,比如依娜公主的脸。 第一百六十七章:绿帽油油公主拒婚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世间女子哪个不爱漂亮的?就是那乡野村姑也会爱美,更莫说一向是西凉第一美人的依娜公主了。ziyouge 可她的脸却叫一盆炭火给害了,火辣辣的碳只微微挨着面颊就叫她细嫩的皮肤立马破了皮,那惊恐的惨叫声贯彻整个驿馆。 西凉而来的大夫,以及宫里头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俱都不能保证一点疤都不留,为着这个依娜公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又将屋里头的摆设俱都砸个遍。 炭火是她自己要弄来玩的,便是不小心毁了脸面那也是自个活该,可依娜却将伺候自个的西凉婢女俱都毁了脸面,丹木瞧见她这副发狂的样子怒斥了几句,还叫她顶了回去。 “她们明明知道这东西厉害,还敢往我屋里头放,我没杀了她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丹木也叫她这份胡搅蛮缠气得不轻,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不摆炭火进来难道要你冻死?自个贪玩不小心将炭火弄到脸上毁了容貌,便都是他人的不是了。 西凉的和亲公主毁了容貌的事儿不出半日便传得大街小巷都是了,很多人还为此开设赌局,赌西凉公主到底能不能顺利的嫁进睿王府。 嘉文帝把朱皇后囚禁在坤宁宫里头,可还是得替她承担下依娜同睿王的亲事。他还特特将赵奕衡宣进宫里头将这事提前同他说了一声,当时赵奕衡神色淡淡,一拱手就道:“儿臣听父皇的安排。” 是以这事便这样定下来了,只是婚期之事还未有着落,前几天丹木还连着进宫要嘉文帝早日把婚期定下来的,可如今依娜公主的脸面一毁,他也不好意思再进宫催促。 依娜公主的脸毁了,每日也不敢出去丢人现眼了,只乖乖的待在驿馆里头治脸,希望早日好起来,便是不能恢复到原先的美貌也希望不要太明显。 可尽管是这样,依娜公主丑八怪的名声还是传得老远,甚至有人说看见她歪嘴巴歪鼻子,面上溃烂难看。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传到依娜的耳朵里的,可为着这些个话她又狠狠发了几回脾气,性子也越发暴躁越发不敢见人。 幸得有人给依娜引荐了一个赤脚大夫,那大夫瞧着不大有本事,可给依娜的药却是极好用,不过两三日功夫面颊上结的痂便掉了,露出新长出来的粉肉。 也幸得那药好用,到得除夕那日她还能盛装打扮的同丹木一块进宫参加大都的除夕宴,虽然面上的疤痕还有些明显,但是带上轻薄的面纱也不会那么难看了。 自打晓得依娜的脸受了伤之后,穆明舒便喜笑颜开,没了那个讨人厌的三天两头来吵架,便是心情也跟着美丽几分,可到得除夕这日看见盛装打扮的依娜时,还是冷了脸。 赵奕衡瞧她这副小妒妇的样子就欢喜得不得了,抓着她的手在她掌心挠了又挠:“娘子别生气,为夫绝对不叫这丑女进门。” 赵奕衡这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当日夜里皇宫的御花园里头就闹出事来了。 那几个结伴夜游御花园的小公主们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那里撞见男女亲热之事来,一个个的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起来,却引得许多宫人的侧目。 大红灯笼里头的烛光照在那两人身上,将他二人的锦衣华服称得越发好看,可这两人却是面色惊恐,尴尬万分。 一个是大都朝的王爷,一个是西凉的和亲公主,在这夜色当空的御花园里头,仿若无人的搂在一起缠绵相吻。 依娜公主叫那些光亮照得眼儿都眯起来,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惊叫一声忙推开坐在轮椅上的赵奕征,拿着袖子猛的擦了一把唇瓣,将掉在地上的面纱拾起来捂住脸,一颗心却是慌乱的跳,方才他们两人不过说说话罢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就亲上了呢。 赵奕征神色冰冷,身上带着说不出的戾气,他抬眸看了一眼那几个吓傻的妹妹,复又低头一身不吭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不经意间瞧见依娜凌乱的衣衫,心想今儿这事定然是不能善了了。 那几个小公主都是赵奕征的妹妹,看见他同依娜搂抱在一起,看他的眼神便越发不对了。可能外头不晓得她们三哥同五哥一向交好,可她们这些兄弟姐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依娜虽是毁了容貌,可到底是同赵奕衡有婚约的,而如今赵奕征在御花园同依娜有肌肤之亲,这不是明摆着给赵奕衡带绿帽。 御花园里头出了这样大的事,嘉文帝很快就从传话太监那里听到了消息,眉头一蹙颇为头痛按压了着太阳穴。 这事到底不算小,嘉文帝思忖半响便举步离去,同时离席的还有西凉的丹木王子。 嘉文帝离去并无多久,便有小太监走到赵奕衡身边,将御花园的事说了一回。 赵奕衡举着酒盏,眉头紧紧蹙起:“你说,在园子里头的是安王?” 那小太监点点头应下。 赵奕衡挥挥手,这才扫视一眼四周,却并未看见赵奕征同赵奕彴,他自个也坐不住了,抬脚就出了殿。 穆明舒坐在女眷的位置上,还同几位夫人说着话,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事,等她知道的时候,事儿都已经处理好了。 不得不说赵奕征是个十分识时务的人,他同依娜公主在御花园亲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责任他必定是要负的。 他一见到嘉文帝便从轮椅上爬下来跪下请罪:“是儿子唐突,望父皇怪罪。” 嘉文帝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儿子,便是他双脚残废了也不能改变对他的印象,闻言冷笑一声:“依娜公主同你五弟可是有婚约的,你此番行径是什么意思?” 赵奕征跪得端端正正的,低垂着脑袋:“儿臣同依娜公主在御花园偶遇,不过聊了几句,只觉得心心相惜,儿臣,儿臣一时头昏脑胀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还望父皇责罚。” 依娜公主被丹木护在身后,低垂着脑袋咬着唇儿,她晓得大都最重女子贞洁之事,倘若今儿个她在御花园里头是与赵奕衡相拥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却偏偏是赵奕征,心中隐隐觉得自个同赵奕衡的婚事只怕不成了,可到底还是存着几份侥幸。 丹木却满目寒意的看着赵奕征,眼里的寒光若是能杀人的话,只怕赵奕征早死一百回了。 这事到底事关两国关系,也不是嘉文帝说什么就算什么的,尽管他很不喜欢那个依娜公主,可到底还要给几分面子。 他轻叹一口气,将目光看向丹木:“丹木王子,你说这事要如何才好?” 丹木同这个刁蛮的妹妹自小便要好,将她当作眼珠子一样看待,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叫他简直火冒三丈,又恼怒依娜不争气,又怨恨赵奕征毁了自个妹妹的清白。 若是真个依着丹木的脾气,他却是想一刀杀了赵奕征的,可这里不是西凉,他的头上也没有西凉王罩着,心中思绪万千,半响才转过头问跟在后头的依娜道:“你想如何?” 依娜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呢,叫丹木这么一问,只讷讷的半日都说不出话来,她哪里知道怎么办啊。 丹木晓得依娜是什么个心思,那睿王虽然是个有本事的,可他根本不将依娜放在眼里,在丹木看来根本就不是良配,且先不说良配不良配了,如今依娜同别的男人有肌肤之亲在先,便是再想进睿王府那是不可能的了。 而那个赵奕征,丹木便更加看不上了,他妻子死了能有多久啊,这么快就勾搭上自个的妹子了,而且为了自家妹子的声誉,必然只能同赵奕征成为夫妻才行的,光是这口气他就忍不下。 可是不忍又能如何?难道真叫依娜顶着个难听的名声嫁进睿王府不成?那也要赵奕衡愿意接纳她才行啊,一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女人,谁愿意要? 嘉文帝方才那一问也不过是客套话,赵奕征同依娜在御花园叫那么多人瞧着他们搂抱在一起亲吻,难道还能一丝不漏的将事儿压下去不成? 依娜前来大都和亲,出了这档子事不嫁给赵奕征还想嫁给谁?谁还敢娶她? 在场的大概除了依娜俱都是聪明人,几句话不过走个过场罢了,这门婚事便重新有了说法。 依娜却不大愿意,当着嘉文帝就发了脾气:“我不要,他,他双脚残废的没看见吗?我,我才不要嫁。” 丹木叫这个不争气的妹子气得都要吐血了,眼瞧着嘉文帝面色黑如炭,他赶紧骂道:“够了,就你这副尊容有人娶就偷着乐吧,这事就这么决定了,由不得你说不。” 安王赵奕征哪怕是个残废的,那也是嘉文帝的儿子,哪里由得一个异国公主来说道,更何况这依娜公主如今脸面毁了,还想要挑三拣四了,正当大都是菜市场了。 嘉文帝侧眸看了一眼满目受伤的赵奕征,又看了一眼不甚服气的依娜,冷笑一声。 丹木又道:“陛下,依娜的亲事就这样坐定了,还望陛下早日定下婚期。” 依娜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我不要” 第一百六十八章:公主迫嫁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些个事儿不是依娜说不要就可以的,更何况丹木也不会再由着她的性子来,尽管他看不上赵奕征,可要依娜重新回去西凉,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依娜为着这事一哭二闹三上吊,样样都使过了,丹木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叫自己的贴身侍卫将她守的严严实实的,一步都不准出驿馆,只等二月初十就安安心心的出嫁。 宫里头发生那样大的事儿穆明舒愣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只等回了睿王府听到信儿,还吃得一惊,又想起今儿赵奕衡在宫里说的那句话,瞅着他看了半日才道:“这事可同你有关?” 赵奕衡笑笑,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心里却是很不得劲,事儿是他安排好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算计好的赵奕彴突然变成了赵奕征。 赵奕征那么多年从来不会参加宫中的宴饮,为何这一次偏偏就去了,还碰巧撞见了依娜。 赵奕衡一时半会的也想不通这些事儿,御花园之事一传进他耳中,他就离了殿,却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寻到醉得不省人事的赵奕彴,四肢八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气息只怕还要叫人以为已经死了。 可是赵奕彴离殿的时候,他是看着的,不过小酌两杯酒,哪里就那么容易就醉了,还醉得这般厉害。 赵奕衡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可越往深处想便越发不敢相信,回头还叫墨石去把事儿好生调查一回。 虽然赵奕衡没承认御花园的事儿是他做下的,但穆明舒也当是他做下的,尽管有点奇怪为何那人是赵奕征,可瞧着赵奕衡神色不好,她也没问出口。 依娜在驿馆大闹的事儿不过半日功夫就传了出来,穆明舒听了也不过一笑置之,这些事儿同自个无关,只要那依娜不闹到睿王府来,不闹到自个跟前来就成,反正不管她怎么闹,这门亲事是绝无商量之地的。 二月初十就成亲,日子是定的十分近的,时间也紧张,安王府连个年都没好好过就开始修缮屋子准备成亲的事宜。 到得成亲那日整个安王府便已经修缮一新,处处挂着红绸红灯笼,同几个月前方氏的丧事有着鲜明的对比。 闹了好几回的依娜公主知道这门亲事没得再说了,过得几日便也安静下来,将那日之事细细回想一下,越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当这事就是穆明舒害的她。 她心里有气不平自然不甘,到得成亲之时还特意请了穆明舒过来给她添妆。 穆明舒接着帖子一点都不诧异,就依娜公主那样的性子,能乖乖的进安王府那才怪了呢。 到得正日子那日,穆明舒按王妃品级着妆,还真个去了驿馆给依娜添妆。 她到的时候还算早,正瞧见绞面的婆子要给依娜绞面,她还特特看了一下依娜面上的伤,虽然没有十分可怖,可也有一个印子,因为时间较短,那印子还算明显,便是面皮再好看可多了这道疤也算不得美人了。 穆明舒还在心里冷笑一回,这两人指不定的就多般配呢,一个双脚残废,一个毁了容貌,正好凑成一对。 那绞面的婆子是个老手,在依娜面上涂了厚厚的面脂便动起手来,一根细长的棉线扯着依娜面上的绒毛,直叫她痛得鬼哭狼嚎一般,指着那绞面的婆子就骂道:“混蛋东西,你竟然敢谋害本公主。” 那婆子面不改色依旧做自己的事儿,却还抬头似看傻子一眼看了依娜一眼,这才又低下头去,轻轻道:“公主且忍忍,姑娘家出门都要痛这一回,只有绞干净了面盘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依娜骂骂咧咧的叫那婆子绞完了面,到得梳头发的时候,却又叫囔起来:“轻点,你想痛死本公主吗?” 大婚的吉日里头动不动的就说死,站在一旁的喜婆眉头直跳,却还舔着笑,忙呸一口:“有过无过,大吉大利。”说完这句复又赔笑道:“公主息怒,下头人不懂事只管教训就是了,今儿个这样好的日子,您可别乱说话了,不吉利的。” 依娜也“呸”一句:“什么好日子,这简直就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日子。” 那喜婆瞧她这样,也索性闭了嘴,不去讨那个没趣。 穆明舒冷眼瞧着,还笑一回:真能闹。 梳完头发上得妆容,这才换上大红的喜袍,那喜袍上绣着吉祥的图样,精致又好看,可叫人伺候着穿这繁复喜袍的依娜却神情十分不悦,好几次扯了衣裳怒骂道:“这什么鬼东西,那么多件。” 那喜婆忙活这一早上,早摸清了依娜的脾性,笑得面上的褶子都起来:“回公主,这衣裳的制式便是这样的,越是繁琐便代表着身份越高贵。” 依娜叫这些个人折腾了一早上,听的这样的屁话,越发气急败坏,那赵奕征算什么身份高贵的人,一个残废之人,在这个大都朝苟延残喘的活着,还要带累自个,哪来高贵同尊贵。 当下她就拉着脸:“你们都是故意的是不是?欺负本公主只是异国公主,还嫁给了一个残废是不是?” 一屋子丫鬟婆子俱都叫她这句话吓得面无人色,便是那喜婆见过多少大场面也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刁蛮任性的公主,虽然面上还笑着,心里却多是鄙夷。 穆明舒将这一番闹剧看在眼里,勾唇冷笑一回,感情这位西凉公主就是叫自个过来看戏的不成? 依娜梳妆打扮好了,这才有了些许时间,她将一屋子下人俱都赶了出去,单独留穆明舒说话。 穆明舒对上她凶狠的目光丝毫不觉害怕,勾唇一笑:“恭喜公主。”顿了顿复又捂唇一笑:“说起来,往后咱们还是妯娌了。” 妯娌?她才不想同穆明舒做劳什子妯娌,依娜公主的神色越发凶狠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穆明舒道:“你不是一向自恃清高的吗?怎么也能做出这种算计本公主的事来?” 穆明舒依旧浅浅笑,却也不接话,依娜同赵奕征的婚事不是自个算计的,可这话便是说出来了,依娜也不会信,索性也懒得说。 依娜又道:“你这恶毒的女人,居然叫本公主嫁给那个废人,毁本公主一生的幸福” 废人?穆明舒嗤笑一声:“说得好像是本妃逼着你们毁了自个名节似的。”她眼里有着说不出的鄙夷,看着依娜的眼神也多为不善:“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是同安王清清白白的,又如何叫人算计得上?” “你明明知道自个同王爷坐下了婚约,还同别个男人单独见面,给王爷戴上绿帽还要说自个清白,依娜,你还能更不要脸点吗?” 依娜到底还只是个姑娘,叫穆明舒这样毫不委婉的戳破到底羞得怒火滔天:“你这贱人,算计了本公主还有那么多说辞,你们大都人都是这样虚伪的吗?做了就做了,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穆明舒压根就不想同这个胡搅蛮缠的人说什么,冷着脸道:“是本妃做的又如何,不是本妃做得又如何,别忘了从今以后你可是安王妃。” “就算你今儿知道了真相有如何?你是能杀了本妃还是如何?” 对穆明舒来说,依娜公主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姑娘,无法无天,任性妄为,自私自利,似她这样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嫁给一个双脚残疾,还死过一任妻子的男人,的的确确的委屈了她。 可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倘若她是个乖巧懂事的,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当初嘉文帝放话,但凡大都未成亲的青年才俊都可任她挑选,而如今呢?挑来挑去,却得了个最差的,难道这些还怪别人?不都是她自个作出来的。 依娜公主本就火气大,听的穆明舒这样挑衅的话,更是气得不行,一步上前真个掐着穆明舒细长的颈脖,凶神恶煞道:“你以为本公主不敢杀了你?” 穆明舒可不怕她真的杀了自个,要知道依娜是来和亲的,倘若真个闹出点什么事,她也别想活着离开大都。 “本妃就料定你不敢。” 依娜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手上又用力两分,仿若真的要下死手一般,穆明舒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房门却突然被踹开,一身喜庆衣裳的丹木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把抓住依娜的手腕:“你疯了?” 说着手上用几分力,叫依娜疼得不得不松手,却也委屈得红了眼,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气急败坏的指着丹木:“阿哥,你变了。”那些眼泪到底没忍住从眼角滑落下来,她复又恶狠狠的指着穆明舒:“都是这个贱人,若不是她,我又如何会嫁给一个废人?都是她,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叫她过得舒坦,我要杀了她” 说着又准备对穆明舒动手,幸好叫丹木一把揽住。 穆明舒捂着有些发痛的颈脖,神色难看的盯着依娜:“你动手啊,只要你今日动了手,明日西凉国必定起战争,你们从西凉来大都的一个都活不成。” 丹木听见穆明舒如此说,神色也不好,不过到底压制住怒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那些个原本叫赶出去的西凉奴婢俱都一窝蜂的进了来。 “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好生伺候公主,再闹出什么事来,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丹木丢下这句话,复又神色复杂的看着穆明舒,半响才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明舒看着丹木,略微思忖半响,这才点点头,随在丹木的身后走了出去,只留下还在发疯的依娜在屋中叫吼。 院子里头开着一树红艳艳的桃花,花香飘散,叫人郁结的心情也无端好上几分。 都是聪明人,也无需拐弯抹角,穆明舒接了一朵从树上落下来的花瓣便道:“本妃没有算计依娜公主。” 她的计谋根本都还没用上,依娜公主同赵奕征的婚事便已经坐定了,所以这句话她说得问心无愧。 丹木似是不甚在意似得道一句:“本王相信。”他侧眸看着穆明舒,心里一时间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愫,他转过头也看着那一树桃花:“便是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本王也相信你不会对依娜使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穆明舒弯起唇浅浅一笑,却并不说话,心里却冷笑:相识一场算什么,便是哪日真到你死我活的份上时,别说下三滥的手段了,就算再无耻的手段她都会用。 穆明舒并没有在驿馆待多久,安王府的花轿都还未来,她便已经启程回了睿王府了。 问春站在大门处等着,一瞧见穆明舒回来,便脸色不好的道:“王妃,墨韵堂里头出了点事儿。” 第一百六十九章:母女叙话心思走漏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王妃,墨韵堂里头出了点事儿。” 穆明舒眉头一蹙,侧眸看着问春,却见她涨红了脸一副为难的模样:“进去说吧。” 问春点点头跟在后头同问冬站一块,问冬还拿眼瞅她,只见问春做了个手势,便叫问冬眉头一蹙。 墨韵堂里头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们各司其职,做着自己的份内事,见穆明舒面无表情的走进来,便齐齐的行了一礼。 穆明舒往正堂一坐,忙有小丫鬟递上新沏的茶水,她端起来撇了撇上头的茶沫星子,抿了一口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自打依娜公主同赵奕征的婚事定下来以后,墨韵堂里头除了上回问秋大闹之外也不曾有甚个事体,如今瞧着问春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料定也只怕同问秋有关了。 过完年,穆明舒便将春秋冬三个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原先穆明舒挑了六个男子出来,到得最后便只剔得三个下来。那三个男子俱都是家境殷实,身家青白,却又人品端正的农户,穆明舒还叫官媒私底下带出来叫几个小姑娘见上一面,好让她们心里有个底。 当时穆明舒便同春秋冬笑道:“看好着点,瞧上哪个只管说。” 问春同问冬闹得大脸红,只得低着头讷讷的叫穆明舒同她们做主,问秋则咬着唇,面色苍白,半天都不说话。 穆明舒当她们都是害羞了,回到府里头便一个一个的问,问春同问冬死咬着不松口,还叫自家主子看着办,穆明舒拿她们没办法,便瞅着几人的性子将这三人的婚事安排下去。 哪里知道,问秋听得自个的婚事就这样坐定下来,神色戚然的跪到穆明舒跟前磕头:“王妃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王妃。” 她光洁的额头刻在地砖上,不一会便破了皮,可她丝毫不觉得痛,不住的重复这一句。 问春同问冬叫问秋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她们是奴婢,主子垂怜才细细替她们寻好婆家,保她们后半生无忧,可问秋这一举动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 穆明舒蹙着眉头,也想不明白问秋到底闹哪一出,她很早就说要替几人做下亲事,断然不会将她们留在身边伺候,而问秋向来如同锯嘴葫芦似得闷不吭声,她一直当她是愿意的。 “问秋,你起来说话罢。”穆明舒叹得一口气,到底是多年的主仆情分在,瞧见她这副样子,心中多有不忍心。 问秋并未起身,越发将头磕得砰砰响:“王妃,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了,求您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不要赶奴婢走,求求您了,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只想留在您身边。” 穆明舒对待不喜欢的人,素来不留情面,可对待自个的人却十分有耐心,可问秋这样不识抬举,也叫她心中起了怒意,沉声道:“是不是本妃平日里头太宽容了,说得话都没威力了?” 问秋叫穆明舒这句话吓得一怔,继而将额头抵在地上,只得无声的哭泣。 问春同问冬对视一眼,忙上前将问秋扶起来,到底是相处多年的姐妹,也不忍心瞧她这样。 问春劝道:“你是甚个心思便只管同王妃说就是了,咱们王妃是个体贴下人的,倘若你真个有甚个为难的,王妃还能不帮你一把不是,可你如今只是哭,便是王妃也帮不到你不是。” 问秋叫这两人扶起来,也未挣扎,她脑袋都磕得有点发晕了,听着问春的话却是哭得越发厉害,她心里头的那些个心思,哪里能同王妃说出来。 问冬瞧见她这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甩手就骂道:“咱们都是奴婢,能伺候王妃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可你也不能因为王妃和善就真个忘记自个是个奴婢了吧。 问秋低眉敛目,只是哭也不说话。 穆明舒将这三个人看在眼里,面上无甚表情,自打问夏没了以后,这三个人便是连心也不齐了。 她修得干净整洁的指甲轻轻敲在官帽椅的扶手上:“你可是觉得那些人不合心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想,就算穆明舒替她们打算好,也要她们乐意才好。 问秋摇着头,咬着唇:“不是的,不是的,王妃千挑万选的俱都是极好的人选,是奴婢,是奴婢是不想嫁人。” “那你是有心上人?” 穆明舒这一问,吓得问秋又噗通一声跪下去,问春同问冬听见那声响儿都感到膝盖疼。 “没有没有,王妃,奴婢,奴婢没有心上人。”问秋显得很心慌,又不住的磕头下去:“王妃,奴婢,奴婢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如今,如今您突然要将奴婢嫁出去,奴婢,奴婢,奴婢怕适应不了。” “王妃,奴婢求求您了,求求您不要将奴婢嫁出去,奴婢,奴婢不想嫁人,不想,不想去伺候别的男人。” 对于问秋的话,穆明舒并没有细想,只当她性子沉闷,真个害怕嫁人之事,嗤笑一声:“你不嫁人,难道还当个老姑婆不成。” 又道:“你心里害怕,本妃也不逼迫你,你自个先想清楚便好了。”她的目光又落到问春同问冬身上:“那你们先出嫁吧。” 问春同问冬对视一眼,羞得大脸红,一跺脚:“王妃,我们也不嫁了。” 问秋得了穆明舒的话,到底松得一口气,可日子却也十分不好过,主子定然只当她是害怕成亲,可不晓得她是真的不想成亲,只想留在穆明舒身边,她害怕穆明舒他日又将她的婚事从新提起来,又害怕自个的心思叫人看出来,每日里过得小心翼翼的。 她本就是沉闷的性子,又藏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心事,心里害怕得紧,竟然过得阵子便病起来了。 一烧就是三日三夜,可把问春同问冬吓坏了,她们虽然同问秋有了嫌隙,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姐妹,见她病得不省人事也心生不忍,两人轮流守着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只望着她早日康复才好。 穆明舒叫人给她请了大夫,又掏了药钱,赏了那许多东西下去,又想着人病着最是脆弱还叫人去穆府请问秋的亲娘过来瞧瞧。 问秋的亲娘李氏来的时候,问秋已经退了烧,人也清醒了,瞧见她亲娘来还有些恍惚的不真实。 李氏绞了干净的巾子,帮问秋擦拭出了一身汗的身子,给她换上干净舒服的衣裳,这才语重心长的道:“你自小极少生病,怎的这一次却病得这般厉害?可是在王府过得不好?” 问秋瞬间眼泪就下来了,捂着脸儿也不说话,哭得一抽一抽的。 李氏到底慈母心肠,见女儿这样子,一边轻轻拍着她,一边细细声问道:“可是这王府里头的人欺负你?”又道:“你心里有甚个不舒坦的,只管同娘亲说,若真个有人欺负了你,便是娘亲不能给你做主,王妃定然也会给你做主的。” 问秋猛得摇头,干哑的嗓子发出细碎的声音:“不是的,不是的,王府里没有人欺负我。”说着坐起来一把将李氏搂住,却哭得越发厉害了。 她在王府过得很好,虽然只是穆明舒身边管饭食的丫鬟,可依穆明舒在睿王府的地位,到底也是个十分得脸的丫鬟,自是没有人敢欺到头上来,主子又是个宽和的,只要做好分内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苛责。 只是,她心里藏了个龌蹉的心思罢了,这心思不仅要藏得深深的不叫人发现,还要强迫自个千万不能做出糊涂的事来。 穆明舒同她寻的那门亲事,不管怎么瞧都是极好的,她也曾安慰自个,只要嫁了人,有了家,那龌蹉的心思定然会消散,日子也会越过越好。可是她根本就做不到,听到穆明舒同她们商量婚事的时候,她一想到日后要离了这里,就悲从心来,那些个理智俱都不见了。 知晓问秋不是叫人欺负了,李氏一颗吊着的心这才放下一半,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似她儿时一般轻言细语道:“那可是王妃给你指的婚事不好?”顿了顿又道:“若是为了这事儿,你自不必难过,前些天儿娘亲托人去问过了,那家人家境殷实,家风也好,那位也长得不错,你自不必担心。” 可问秋听得李氏说起自个的婚事,便越发哭得厉害起来,李氏不知她心中所想,还是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又想到女儿从怀里抱着小小的一个,到如今都要成亲了,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感概,情不自禁的说起她年幼时的趣事。 那些个事儿有些是问秋记得的,有些是问秋记不得的,她窝在李氏的怀里默默的听她说着,心里却无端的想起自个到了年纪刚进韶华苑当差时的场景,又想起这些年穆明舒是如何对自个的,越想便越是喘不上气来。 她突然抬起泪汪汪的眼对李氏说:“娘,你带我出王府去吧。” 问春瞅着这母女两应该叙话叙得差不多了,这才摸出穆明舒赏下来的好茶泡上一壶,又带上大厨房送来的点心,准备送进屋里头,却不想还未进屋就听得一声脆响的耳光之声。 问春心里一颤,越发将脚步放得轻了往前走几步,闻得李氏后头说得那句话,脸色大变,茶水点心也不往里头送了,转身便往外头走。 第一百七十章:落魄归去问秋自缢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问春一边往外头走,一边暗骂问秋不知羞耻,吃住都是睿王府的不说,王妃又待她极好,没想到她居然还生出这样龌蹉的心思。问春心里越想便越生气,回了自个屋子将东西一放,狠狠骂了一句:“不要脸的东西。” 这才急冲冲的去王府门口等着穆明舒回来,想着必定要将这事同主子说了。 可如今面对着穆明舒,她一下子又开不了口,到底是多年的姐妹一场,倘若问秋真落个不堪的下场,她心里头也不会高兴。 穆明舒等了半响也没听见问春开口,正要再问,外头便有小丫鬟来报:“王妃,问秋的母亲李氏在外头求见。” “哦?”穆明舒搁了茶碗,看了问春一眼,这才坐直身子:“叫她进来吧。” 得了话,便有小丫鬟掀了帘子引李氏进去。 “奴才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她穿着一身青绿的衣裙,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是才洗了不久的,还带着淡淡的桂花头油味儿,一进屋就跪下行个大礼。 穆明舒对李氏的印象还挺好,略微一点头,便叫小丫鬟给她搬来凳子坐着说话。 李氏千恩万谢的谢了穆明舒,这才坐了一小边,她如今在穆府大厨房当个管事,那是个油水多的地方,再加上她女儿又得大小姐的亲睐,还跟在到睿王府来当差,面上越发有光,可她也是个有眼见知分寸的人,不然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来。 问秋年纪小不懂事,这才起了那样龌蹉的心思,可她这个老婆子长到这个岁数,自是看得清楚明白的,定然不会叫问秋一直错下去。 “问秋身子可好些了?”穆明舒开口问道,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李氏刚坐下,忙又起身行一礼:“谢王妃关心,那丫头就是感染了些许风寒,如今烧退下来了,又发了汗,无甚大问题了。” “坐下说话吧。”穆明舒摆摆手:“在本妃这儿不需这般多礼。” 尽管穆明舒如此说来,可李氏还是不敢造次,谢了一回这才恭恭敬敬的重新坐回去。 穆明舒又道:“问秋跟了本妃那多年,也算是同本妃一块长大的,前些日子本妃给她指了一门亲事,她心中有心结,李嬷嬷得了空便同她说说,问问究竟为何呢。” 说起问秋的婚事,李氏心中一惊,抬眸对上穆明舒的双眸,又吃不准她到底是何意思,脑子转上一回这才笑道:“多谢王妃抬爱,王妃赐下来的亲事自是极好的,问秋那丫头自小胆子不大,又死心眼,这才说下那些个荒唐话来,还望王妃见谅。” “无事,本妃晓得她的为人,自是不会同她计较。” 穆明舒到底不是未出嫁时的模样,虽然对下人依旧宽和体贴,可李氏却晓得眼前这人再不是从前的大姑娘了,可她一想到自个就那么一个女儿,终究把心一横就道:“王妃,奴才想求个恩典。” 穆明舒眉头一抬:“你且说。” 李氏站起来又同穆明舒行礼,瞅着她的神色道:“奴才,奴才想将问秋领回去。”见穆明舒眉色一动,又急急道:“奴才同问秋她爹年纪都不小了,这孩子如今又病了一场,自是不好伺候王妃,奴才,奴才想着叫她回去多陪陪奴才同那老头子,便是日后嫁了也少点遗憾。” 饶是李氏再是明白人,可一想到问秋那龌蹉的心思也没由来的心虚,便是说起这事也战战兢兢的,她双膝跪地就对穆明舒磕了个头:“还望王妃成全。” 做娘的想把自家闺女领回去多处些日子,穆明舒自是不能说什么,问春虽然甚个都还未说,可见李氏这般急急的想将问秋领回去,自也从中猜出几分。自古以来位高权重的男人身边多的是人肖想,不说那位高权重,但凡家里能养得起丫鬟的都叫人肖想,那些为了搏一搏前程的小丫鬟甚个事体做不出来,外头那些龌蹉的手段不用人教俱都晓得用,可穆明舒自来没想过自个身边也有这样的。 心里不生气那是假的,可到底同问秋主仆一场,再加上前世因为自个叫她落得那样的下场,她也不想去追究甚个,终究她也没闹出什么便也算了,只便浅浅一笑:“这个本妃自是没得什么好说的,只要问秋自个愿意了便成。” 又转头冲问冬道:“你且去问问问秋自个是甚个意思。” 问冬一点头便出去了问秋的屋子,一进屋就见问秋还趴在床上哭呢,也兀自叹口气,她虽然不晓得到底出了甚个事体,可也知道定然不是甚个好事,不然李氏怎的突然就要将问秋领回去。 原本是在王妃跟前得脸的丫鬟,被老子娘领回家去,不管出于甚个原因都是叫人看不起的。 问冬叹得一回,轻轻走上前去,寻了个位坐下:“你也莫哭了,身子本就未养好,再这样下去可不毁了自个。” 问秋一听毁了自个便哭得越发厉害了,可不是毁了自个,她起了那些龌蹉的心思,一旦叫人揭开便是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更莫说日后寻婆家,只怕削了头发上山当姑子才行。 问冬自来不是个爱哭的,也见不得问秋这样哭哭啼啼的,自个好心劝得一句还叫她越发哭得狠,心下顿时生了几分恼意:“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王妃叫我来问你,你娘要领你回去,你可愿意,若是愿意的话,此番就能走。” 问秋方才还在伤心难过,听得这一句,整个人一怔,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看着问冬,一脸的不可置信,方才她娘明明只劝她好生应下那门亲事,不要存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可没说要将她领回去。 倘若真个叫她娘领着出了睿王府,可不是真的毁了自个?问秋一颗心砰砰跳,又慌又乱,脑子如一团浆糊似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不成是王妃晓得她的心思,敲打了她娘,这才叫她娘不得不开这个口? 思及此她便越发觉得恐惧,穆明舒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虽然对她们几个丫鬟极好,可对于背叛自个或是算计自个的人,从来手下不留情。 她控制不住的抖动着身子,心里却明白得狠,自个根本就没得选,倘若不同她娘回去,那四只鸟或许就是她的下场,不,或许比她们更惨。 四只鸟原本以为穆明舒进了府,或多或少会垂怜她们这些自己人,没想到却叫她们拘在院子里,吃喝不少,却一步出不得院子,如那笼里头的金丝雀一般,终生无自由,或许哪日死了也没人会记得。 “我”问秋咬着唇,越发抖得厉害,想着她的老子娘,还是哥哥嫂嫂,以及刚出世不久的侄儿,到底开口道:“我愿意跟我娘回去。” 得了问秋的话,李氏心头也一松,她就怕那丫头自个想不通,钻进牛角尖里头出不来了,幸好她还有些许理智。 穆明舒将李氏的神色俱都看在眼里,低垂着眼眸:“便是她愿意自是好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人不可能永远不变的。 想起问秋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今世却又得了这样的下场,微微叹口气道:“她那婚事,本妃还替她留着,便是出嫁也同问春问冬的嫁妆一样,到底是主仆一场,你且问问她可还愿意。” 李氏知道穆明舒宽和,却也不想宽和到这样的程度,心里还直打鼓,一时间也不晓得如何回话。 却见穆明舒挥挥手:“你也不必立马替她回复本妃,到底是终身大事,还叫她自个想清楚才好。” 这话传到问秋的耳朵里,她还捂着被子哭了一场,愧疚又自责:“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起那等子龌蹉心思,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当天傍晚问秋就收拾好行囊跟着李氏回了穆府,临走时隔着门子给穆明舒磕了个头,甚个也没说。 穆明舒坐在屋里头出神,也一个字没说。 等问秋差不多出了睿王府了,问春这才捧了个红漆雕花锦盒过来,一把塞到问秋的手上,没好气的说:“王妃给你的,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问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望着这熟悉的睿王府,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一张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脸越发无甚人色。 她还记得年幼时进韶华苑当差的情景,还记得春夏冬三个对自个的情意,王妃对她们这些奴婢的宽容,以往不记得的事儿似乎一下子俱都记起来了。 眼泪顺着面颊低落下来,糊住了眼睛,看不清前路,便是连未来也觉得迷茫。 李氏站在问秋的身边,叹口气,催促道:“走吧,等夜里便不好走了。” 问秋点点头,将问春塞到手上的锦盒越发捧得紧,转身同李氏并肩而行,斜阳打在这对母女身上,将两人的身形拉得长长的,却又无端显出几分寂寥。 穆明舒估摸着这两人差不多出了府,还问了一回,问春气冲冲的道一句:“不走难道还留在这儿等死么?” 谁知道第二日一早就传来问秋自缢的事儿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主仆缘尽睿王用心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问秋随着李氏回了穆府下人居住的屋子,一路上那些怀着看好戏的心思望着问秋这对母女,都未曾叫问秋起了死心。 可当她回到屋里头,小心翼翼的打开临走时问春塞过来的锦盒,顿时便嚎啕大哭起来,上头整整放着六张卖身契,她的在上头,她老子娘哥嫂的在下头,便是新出生不久的侄儿也有。 李氏听见问秋哭得厉害,还以为她自个想不开,正要进来劝两句,就见她泪流满面的看着自个:“娘,是我对不起王妃,都是我的错” 她抱着膝盖独自枯坐一晚,到底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到得天灰蒙蒙的时候这才一条白绫将自个吊起来了。 李氏本就一晚上睡不踏实,一听见声响便吓得忙坐起来,摇了摇问秋她爹:“她爹,你听见声儿没?” 问秋他爹叫李氏摇醒,很是不满的将身上的被子裹了裹,嘀咕道:“没听见,天都还没亮呢能有什么声儿,还叫不叫人睡觉了。”说着又闭着眼儿继续睡。 李氏竖着耳朵半天再没听见声儿,正要躺下来,心里又一个激灵翻身起了床,连衣裳都未披就往问秋的屋里去,才推开门就见到一双小巧的脚吊在眼前,顿时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惊喊一声:“问秋” 这一声惊动了问秋她爹以及她哥嫂,俱都起了身,瞧见她这副样子都吓得不轻,赶紧将人放下来,往鼻尖一探,幸好还有点气。 这些事儿是一个陪嫁到睿王府的婆子说的,那婆子的女儿就同问秋一家隔壁住着,那样大的动静自是瞒不过去,还特意来寻那婆子问问出了甚个事体。 问春听着信儿冷哼一声,对那婆子就没个好脸色:“你不好生当差只知道到处碎嘴,可是想回穆府养老了?” 这话说得极重,吓得那婆子一跳,神色一变这才又陪着笑,不轻不重的扇了自个两个耳光笑道:“哎哟,问春姑娘别生气,你瞧老婆子这张嘴,真是”又道:“姑娘别生气,老婆子今后再也不碎嘴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计较了。”说着又狠狠心将手腕里头的粗银镯子褪下来不着痕迹的塞到问春手上。 结果又叫问春狠狠啐了一口:“别来这套,本姑娘可不是你能收买的,快滚去当差。”说着冷哼一声也懒得看那婆子一眼,转身就走。 不管穆明舒对问秋是甚个心思,问春都不敢将这事捂着,到底还寻了机会将这事说了。 末了还不平的道:“这样没皮没脸的人怎么没有真个吊死。”又道:“指不定是特特做戏好叫王妃心软呢。” 问秋性子如何穆明舒自是知道的,虽然身边的丫鬟肖想自个的男人叫她很是不悦,可叫问春这样诋毁,她心里也不舒坦,抬眼就狠狠瞪她。 瞧见穆明舒的神色不对,问春到底低低又骂了两声才不再说话。 问秋自缢未遂这事,穆明舒也没管,只当自个不晓得,过得两日,李氏又特特过府给穆明舒磕头谢恩。 也是穆明舒宽和,倘若换了别的主子,出了这样的事,指不定是要叫发卖出去的,没想到穆明舒不但没有惩处,反而还还了他们一家大小的自由身。 李氏连磕三个头,每一个都真心实意。 穆明舒也不拦着,等她磕完了头,这才笑着问道:“问秋回去可还适应?”又道:“身子可好全了?” 甚个自缢的事,便是提也没提。 李氏面上带着一丝浅笑,神色间却还带着几分愁绪:“多谢王妃关心,问秋身子自来不错,养养就好了。” 穆明舒点头,端着茶碗抿了一口:“本妃听说你们已经准备离开京都了?日后可有打算?” “多谢王妃叫奴才一家得了自由身。”李氏道:“奴才老家是浙江的,此番想回去看看是否能寻到亲人。” 李氏对未来的打算都已经做好了,穆明舒给了她们自由身,自个一家子这些年当差又存了点银子,回去浙江老家买上几亩地,建个小房子,一家人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就算了,虽然回去了必然没有在京都生**面,可到底不用给人当奴才不是。 至于问秋的婚事,李氏也不敢要穆明舒替她留的,这丫头还是跟着自个去浙江,寻户老实人家嫁了就成。 她今儿个来除了要同穆明舒道谢,也是为着要把那门婚事推掉的。 穆明舒听了李氏的打算,也没出声,李氏是个拎得清的,她也不用操心,只道:“也好,回了乡下一家人简简单单的也挺好的。”说着又冲问冬摆摆手,不多时就见问冬捧了个锦盒来。 穆明舒将锦盒递到李氏跟前:“这是本妃给问秋的嫁妆,到底主仆一场,本妃还是感激她的。” 李氏可不敢接,忙双膝跪地请罪:“谢谢王妃抬爱,这个奴才实在不能收,本就是问秋这丫鬟做错了事,哪里还能收王妃的东西。”又道:“王妃给了奴才一家自由身,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这个奴才真的不能收。”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问秋的,你收着吧,好生替她筹备嫁妆就成了。”穆明舒说得这句便端了茶。 春秋冬的嫁妆都是一样的,就算问秋不该起那样的心思,可到底也无犯甚个大错,穆明舒也不会为着就真个不记问秋的的情分了。 那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李氏到底没推拒掉,可那些银子留在手上却越发如千金重一般。 第二日问秋一家便已经踏上回浙江的路了,她站在城门口突然就忍不住又哭了,或许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京都了。 问秋二月多出的京,到得四月的时候穆明舒便收到了从浙江寄过来的喜糖以及小半车的浙江特产。 穆明舒只叹口气,还叫人把东西都收起来。 到得四月尾的时候,穆明洛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取名夏书瑜。 洗三礼的时候,穆明舒带着礼去了小夏府,抱着小娃儿便不愿意撒手,赵子悦如今大了,她抱不动了,那小家伙知晓事儿也不喜欢她抱。瞧着夏书瑜闭着眼睛眨巴嘴的模样,她心里又起了几分失落,穆明舒上辈子没生育过孩子,到得这辈子却十分喜欢孩子,可她到底子女缘薄,自打自个生赵子悦时伤了身子以后,这几年肚子都无甚消息,只怕这辈子也只得赵子悦一个孩子了。 这种失落之感一直持续到穆明舒回了睿王府还未曾散去,赵奕衡一瞧她这样子还想问出了什么事,回头一想她今儿去参加了穆明洛那孩子的洗三礼,便晓得她这是为了甚个不舒坦了。顿时光天大白日的就搂着穆明舒进了屋,笑得贼兮兮的:“定然是为夫不够努力,多播几回种总会有收获的时候。” 穆明舒叫他这不正经的说辞,说得面红耳赤,瞪了他一眼:“没个正行。” 赵奕衡本来就没个正行,又是个没皮没脸的,在穆明舒面颊上香上一口,一双爪子却是覆上她身前的两只兔子上,用力抓了一把。 虽然同赵奕衡成亲几载,除却穆明舒铁了心要勾引他的时候,大多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他这样调戏一番,便瞪了一眼便转过身去,不想才转身娇臋就叫他又抓了一把。 穆明舒气急败坏:“你还要不要脸了,如今还大白天的呢。” 赵奕衡却不管不顾,他身上的东西都已经起来了,又是在自个府里头,就算白日宣yin那些个下人难道还敢说不成,再说了,这事又不是第一回,有甚个好怕的。 他从后头搂住穆明舒,隔着衣料蹭了几蹭,这才道:“娘子,你自个点的火,你自个要灭了才是。” 穆明舒才想说自个什么时候点了火了,可话还未说出口,嘴巴里却是叫赵奕衡的手指头堵住了,她面色一红,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娘子”赵奕衡的声音拉得老长,还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为夫这阵子忙得厉害,便是想传宗接代都不得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娘子就成全为夫一回吧。”顿了顿又道:“为夫总要努力点,好给子悦添个弟弟妹妹才好的。” 赵奕衡从年前开始便十分忙了,有时候两三日不着家的时候都有,若不是晓得他的为人,穆明舒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了。 人不在身边至于周公之礼的事儿,自是比以往少了许多,如今听赵奕衡一说,心里便软了几分。 再者,她虽然晓得自个怕是没法再生孩子了,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心存幻想,万一有惊喜也说不定呢? 眼儿一转,她便红了脸伸出舌头在他手指上掠一回,却震得赵奕衡周身都舒畅了。 他一双眼儿亮晶晶的,搂着穆明舒的手便越发不安份起来,不多时两人身上的衣衫便也褪得差不多了。 穆明舒背靠着赵奕衡,身子却能感受到他下头那东西的劲儿。 赵奕衡道一句:“为夫开发了新姿势儿,今儿个来试试。” 说着便将穆明舒一把抱起来走了几步,直到穆明舒的后背贴着墙壁才作罢,她修长的双腿箍紧赵奕衡的腰身,还未准备好呢,就叫赵奕衡对着地儿探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红妆出嫁喜鹊报喜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过得端午天儿就开始热起来了,到得六月便是换了夏衫都还觉得热得慌,穆明舒站在廊下看着方才叫雨水挥洒过的院子,突然就升起一丝落寂,新提上来替补的大丫鬟妙琴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问春姐姐明儿就要出嫁了,您不高兴吗?” 穆明舒侧眸瞧了妙琴一眼,笑道:“怎么会不高兴,只这院子里头没了她的呱噪一时间不适应罢了。”说着便转身回了屋里头。 妙棋忙将泡上一碗六安瓜片送上来,穆明舒端起茶碗闻了闻味儿赞道:“手艺不错。” 那丫头心头一喜,羞涩一笑,收了红漆托盘便屈膝行礼:“谢王妃夸奖。” 她们是新提上来的丫鬟,自是没有问字辈的春夏秋冬得宠,虽然王妃是出了名好相处的主,但也不是甚个人都能得眼的,便是一碗茶能叫王妃夸一句,也够妙棋欢喜阵子了。 穆明舒应得一声又道:“去领赏吧。” 妙棋这才规规矩矩的退下去。 穆明舒撇了茶碗上头的茶沫星子,半响才问道:“南苑那头该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可还有甚个欠缺的没有?” 春夏秋冬四个只有问秋是家生子,春夏冬三个都是年纪小小的时候买进府里头的,也不知道还有无家人,或许便是有也难寻了。 穆明舒想要把她们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必定不能在睿王府同穆府办,这才将自个陪嫁的院子寻出来,便是同她们好的丫鬟婆子俱都放了假,好叫她们好生热闹热闹。 南苑便是叫问春问冬出嫁的地方,那地儿是穆梓寒留给穆明舒的陪嫁,院子不大却也精巧的很,叫问春同问冬从那儿出嫁自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妙琴一听主子问起来,便忙答道:“方才还有小丫鬟来报呢,说是甚个都准备好了,只等明儿新郎官来接亲了。”又笑道:“那些个小丫鬟还叫奴婢问问王妃,她们今儿个能不能在南苑过夜呢,说是舍不得问春姐姐,想陪陪她。” 妙琴晓得穆明舒身边的春夏秋冬只剩问春同问冬两个,也晓得穆明舒对她们十分上心,自是也时刻关注着南苑那头的动静,虽然她们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可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如今她将小丫鬟不知礼的话儿问了出来已经算是逾礼,可她自个也有几分要探穆明舒的意思,看看那问春同问冬到底在穆明舒的心里头有多少分量。 穆明舒听了这话一点都没生气,却是笑道:“甚个舍不得的,定然是想贪玩吧。”说着将茶碗搁下:“难得叫她们高兴一回,就放她们个假吧。” 妙琴听了眼儿一亮,笑道:“王妃真和善。” 穆明舒笑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妙琴,云淡风轻的道:“你好好当差,本妃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本妃忠心的人。” 第二日南苑那头热闹非凡,到处挂着红绸子红灯笼,问春一袭大红的喜服坐在榻上,双手交握放于双腿上,神色却十分紧张。 屋子里围着小丫鬟说说笑笑的,不住的道恭喜,热闹得不得了,便是这样也没能叫问春轻松点。 问冬就坐在她边上,瞧她这样还噗哧一笑:“咱们问春姑娘这是急着要见新郎官了呢,瞧这紧张的样子。” 问春叫她说得满脸通红,伸了爪子作势就要揪问冬耳朵:“你这小蹄子怎的没羞没臊的。”眼儿一转便又昂着头跟着笑:“你且等着,难不成你还不成亲了?” 问冬一想到自个半个月后也要披上嫁衣嫁做人妇便红了脸,嗔了问春一眼,恶狠狠的道:“等着就等着,难道我还怕了不成。”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气势。 问春叫这一闹,倒是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又想着嫁人之后再不能同问冬斗嘴了,一时间又有些伤感起来,拉着问冬就道:“咱们就是成亲了,往后也莫断了来往。”说着眼儿就红了起来:“咱们本是四个,到如今只剩我们两了,再断了来往”后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问冬也叫问春这话说得有些难过起来,春夏秋冬她们四个自小就一块长大,一块伺候在穆明舒身边,却不曾想到时至今日,只落得她们两人了。 她点点头,也红着眼儿道:“咱们就是亲姐妹,自是不能断了来往的。” 这两姐妹正伤感着呢,外头迎亲的花轿却到了,问冬先收敛情绪,在问春面上轻轻捏一把:“好姐姐,快别难过了,收敛收敛情绪准备上轿吧,只怕姐夫都在外头等急了。”又笑道:“要是叫姐夫等急了,看他晚上可怎的收拾你。” “他敢!”问春一喊,身子也坐直来,瞧着问冬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便涨得面颊通红,啐了她一口:“越来越坏了。” 问冬嘻嘻笑,也不说话,就听问春又道:“你今后可要好好的,咱们一起活到白头到老才是。” 问冬红着脸,有些怪异的看着问春:“好姐姐,你这话便是要说,也要等拜了堂入了洞房,**一刻的时候对姐夫说才对。” 问春叫她这话气得不行,伸了巴掌不痛不痒的打在问冬肩上:“你要” 想起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一句“你要死了”到底没说出口,却是狠狠瞪了问冬一眼。 喜娘眼见时辰不早了,笑着上前给问春盖上红盖头,众人供星捧月的将她送上花轿。 问秋站在院门前看着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的走远,心里也说不出是甚个滋味,原先四个人一块伺候穆明舒,私底下还总有闹别扭的时候,如今便是想再闹闹别扭却也是不成了。 问冬在这南苑里头住了半个月,院子里头的红绸都还没摘下,自个的婚期便也到了。 穆明舒一视同仁,还放了那些个小丫鬟两日假,叫她们热闹热闹。 到问冬成亲那日,问春一身妇人的装扮来了,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一瞧就是过得极好的。 此番春夏秋冬只剩得她们两还在京都,问冬要出嫁,她自也来相送。 红盖头盖下来,问冬的面上虽然还带着笑,心里却忐忑起来,前方的路就如同被这红盖头阻断一般,看不见,摸不着。 问春问冬都嫁了,三日回门的时候俱都带着夫婿来给穆明舒磕了头,穆明舒赏了饭菜下去,又拉着她们说了好些话,瞧见她们俱都面色红润,喜上眉梢,心里也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到得八月初秋,秋风微凉,遍地落叶的时候,一直在在苏州的温子然带杨清河突然回了京都。 这两人回来的时候也没捎个信,马车都进了穆府了,里头的人才晓得,那门房往里头通报心里还直忐忑,生怕是这位爷在苏州出了事儿。 刘氏一听温子然同杨清河回来了,顿时喜上眉梢,一边抱怨他们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又一边快速吩咐人下去把院子打理好,又把仅剩在穆府里头的穆明洛同穆明渊赶紧叫过来。 杨清河是叫温子然扶着进正堂的,她自个扶着腰,显得有些吃力,面色也蜡黄,瞧着一脸疲惫,可胜在满目欢喜。 刘氏一瞧见杨清河,一双眼儿就盯着她隆起的肚皮上头了,心里便越发乐开了花。 温子然同杨清河成亲这许久,一直都未传出消息来,还以为他们有甚个事体呢,如今瞧见杨清河隆起的肚子,顿时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 杨清河瞧着刘氏那眼神,颇有些不好意思,走上前去,跟着温子然才要行礼,就见刘氏一把托住她:“都是一家人,快免了这些个虚礼,还是身子要紧。” 杨清河抬眸瞧了温子然一眼,见他眼神温柔的冲自个点点头,这才作罢不再行礼。 “多谢舅母。” 刘氏笑眯眯的,托着杨清河的手就托着她坐下来,问道:“这一路可辛苦,舅母瞧你脸色都不太好。” 杨清河摸了摸自个隆起来的肚子,神色温柔,才要开口,又听见刘氏训斥温子然:“你这孩子,清河怀着身孕也不知道顾着点,这样长途跋涉可不累坏。”又道:“便是回来也不知道提前同家里捎个信,好叫舅母安排人去接你们。”刘氏显然是真生气了,指着温子然毫不客气的骂道:“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自个都要当爹了,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温子然晓得刘氏是为着自个的妻儿好,叫她骂了也不恼,只恭恭敬敬的对刘氏行礼:“都是子然的错,舅母莫要生气。” 刘氏哼一声,转过头又细细问了杨清河怀胎之后的事儿,毕竟她自个生了俩个孩子,虽然比不得大夫,可经验是有的。 杨清河也不嫌烦,温言细语的一一道来,倒是把站在一旁的温子然给忘了似得。 穆明舒听着信赶到穆府的时候,温子然已经带着杨清河下去歇息了,她也没去打扰,却是问刘氏:“哥哥同嫂嫂怎的突然就回来了?事先也未听着信,可是出了甚个事儿?” 第一百七十三章:皇帝病疾众子欲动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哥哥同嫂嫂怎的突然就回来了?事先也未听着信,可是出了甚个事儿?” 说起这个刘氏便冷了脸,她怎么说都比穆明舒虚长那么多岁,连穆明舒都能想到的事儿,她自然也想得到,可温子然压根就不跟她说实话。 便是她主动问起来了,温子然也只说:“舅母多虑了,自清河有了身孕之后特别想吃京都的菜肴,苏州那地属江南,极少有人会做京都菜,正好也许久未归家了,便索性回来住些时日。”又道:“本是打算先写信回来的,只子然这一路一边走一边游玩,耽搁不少时日,想着必然叫舅母同舅舅担心,这才未捎信回来。” 这样笨拙的借口,刘氏一句都不信,可她也知道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不想同她说也是不愿叫她担心,温子然便是不说她也只能在心里头气闷一会。 这会穆明舒来问了,她也没个好脸色,冷笑一声:“说是清河怀了身子想吃京都菜这才决定回来的。”想了想到底还又说一句:“鬼才信。” 穆明舒一愣,瞧着刘氏铁青的脸,捂着唇儿忍不住笑,搂着刘氏就撒娇:“舅母莫生气,明舒这就去教训教训哥哥,还有嫂嫂也是,哥哥不懂事她也不知道劝着点,尽惹舅母生气。”说着便起身要走。 说道要教训温子然同杨清河了,刘氏又有些不忍了,这两个一去苏州就几年,现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万一再叫这两人气得走了可如何是好,再者杨清河如今又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那还得了。 思及此刘氏一把拉着穆明舒,点着她额头就笑骂:“你这小丫头,舅母何时生气了。”又道:“舅母知道你们都大了,有些事不说不过是不想叫家里人担心,可” 刘氏叹口气,后头也不说了。 穆明舒哪里不晓得刘氏的心思,她拍拍刘氏的手背:“舅母,我们便是再大那也是您的晚辈,这天要是塌下来了还得靠您跟舅舅扛着呢。”又嘻嘻笑的在刘氏身上蹭了蹭:“你可不能生气,子然哥哥素来就不是会说谎的,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呢。” 又道:“要知道,如今嫂嫂怀着孩子,哥哥要当爹了,自是事事顺着嫂嫂,便是为着要吃口想吃的东西动身回京来也不足为奇。” 刘氏没说话,心里却跟明镜似得,望着穆明舒的目光尽是柔和,到底只说得句:“得了,舅母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你去看看子然同清河吧。”说着嫌弃的挥挥手,似乎觉得穆明舒烦得慌一般,心里却感概万千,孩子们都大了,她这个做长辈的,便是想操心也操心不来了。 穆明舒也不矫情,嘻嘻笑一回:“舅母千万放宽心,我去看看就来。” 说着便转身出了门,瞧见妙琴同妙棋站在廊下,心思一转对妙棋道:“让妙书同妙画把小公子带过来陪陪穆夫人。” 穆明舒回穆府的时候时常会带着赵子悦过来,为的是要他同穆府的人处出感情来,只要有感情在,日后大了出息了,必然也不会忘了穆府。 穆明渊虽然比赵子悦大一点,却十分喜欢这个外甥,每每一进府两人便窝到一块玩去了,这会子刘氏心头不舒畅,叫这两个小萝卜头过来陪陪刘氏,自是最好不过了。 妙棋恭恭敬敬的屈膝道一声“是”这才转身去寻赵子悦,她也是穆府陪嫁出去的,先头不过是个三等丫鬟,此番回来却是睿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便是走路也生风起来,满脸的意气风发。 穆明舒抬步往温子然的院子走去,丫鬟婆子们还在整理行囊,杨清河却因为疲惫已经歇在先略微收拾好的厢房里头。 温子然站在院子里,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恭喜哥哥,都要当爹了。”穆明舒一进院子就见温子然这副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算是甚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你债呢。” 温子然听见声儿,这才将目光收回来,瞧着穆明舒笑得如三月春风一般,却又突然双手一拱喊道:“见过王妃。” 穆明舒神色一变,有些怪异的看着温子然,继而噗哧一笑:“你少来,先头在太医院任职也没瞧见你这般恭敬过的。” 温子然低头一笑,也不逗穆明舒,只道:“你的消息倒是快。” “那是,这穆府里头俱都是我的眼线,一旦有甚个事体,我自然能第一时间收到。”穆明舒说这话的时候跟个孩子似得,一点没有王妃的气势,仿佛就是在跟温子然逗笑一般。 温子然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也只是笑笑,能活得跟个孩子似得,说明过得不错。 穆明舒瞧见温子然精神还算不错,心里还想问问他们怎么突然就回京了,可话还未出口,就听温子然道:“睿王殿下最近可还忙?” “哥哥有事?”到底是重生一回的人,又成亲这多年,穆明舒可不认为温子然只是随意问起赵奕衡。 温子然心里藏着事,却并没有要对穆明舒说的意思,他晓得这个妹妹是有本事的,可是有些事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能做得了的。 “我想见见睿王。” 穆明舒眉头一挑,晓得定然不是一般的事,只道:“晚上去睿王府用膳吧,我叫人给你备两瓶好酒。” 温子然一口应下,到得夜里头也只是孤身一人前往睿王府。穆明舒着人备了一桌好酒菜给赵奕衡同温子然好叫他们把酒言欢,可等温子然走的时候,那一桌酒菜也没动几筷子。 赵奕衡蹙着眉头回了房,穆明舒张口想问,可瞧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到底没问出口。 温子然同杨清河就这样在京都住下了,看两个人的意思是,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考虑要不要回苏州。 到得九月安王府传来喜讯,说是安王妃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睿王府的人也都听着信,私底下却说:“瞧那西凉公主的做派,也不知道怀的孩子是不是安王爷的。” 妙琴偶尔听到一回,还将这些人狠狠训斥了一回:“你们要不是不想活了,只管解了裤带在树上吊死算了,别有的没的乱说一气,连累整个睿王府。” 那些个碎嘴的面上一股恭恭敬敬的模样,忙腆着脸赔不是,暗地里还有人啐得妙琴一口:“什么东西,飞上枝头了不起了?再厉害还能比过春夏秋冬四位姑娘不成?” 穆明舒也不过按着规矩送了礼过去,还叫下人去给依娜请个安就算罢了,她可不想这节骨眼上对着依娜,万一她那肚子里头的孩子有个闪失,自个可是洗都洗不干净了。 几场秋雨一下,天儿便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十月的时候睿王府里头便已经开起了地暖,穆明舒还躲在屋里头说了一回:“今年这天象倒是怪了。” 可不是怪了,到十一月初的时候便开始下起雪来了,而宫里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嘉文帝,也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了。 嘉文帝病了,还病的厉害,他低下的那些个儿子俱都不安分起来了,除了自个还要人伺候的安王,在京都的几个王爷俱都一窝蜂的到嘉文帝跟前伺疾,便是连那还未成亲的小皇子也跟着几个哥哥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 赵奕衡虽然觉得嘉文帝一时三刻也死不了,可他那些个兄弟俱都那般踊跃,也不好独善其身,便是做做样子也是要的。 兄弟几个轮流守在嘉文帝床榻前,端茶递水,打铺守夜,俱都做得心甘情愿,心里却想着嘉文帝直接病死才好。 嘉文帝将这些个儿子的做派看在眼里,也不说话,他们爱伺候便叫他们伺候个够。 可他这一病虽不算凶险,也病得久,一直断断续续的好不了,到得来年二月春暖花开时身子才算利索点。 越是瞧见嘉文帝这副样子,那些个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的王爷越发隐不住锋芒,嘉文帝都看在眼里,却一字不说。 到得五月时,安王府里头的安王府诞下安王唯一的嫡子,嘉文帝还为着这事高兴了一回,特意将安王宣进宫里头来说话,可那孩子福薄,竟然还未满月就夭折了。 穆明舒自始自终没去过安王府,可听消息说,安王妃依娜为着这个孩子的死,差点都疯了,不过这话穆明舒也不尽信,就依娜当初下嫁安王时的态度,她可不觉得为了个孩子就能叫她疯了。 七月如火的天里,嘉文帝又病了一场,这一场十分凶险,据说是还未下朝就直接栽在殿上了,幸好身边伺候的太监及时护住,不然非得磕得头破血流。嘉文帝当时到那样子直吓得文武百官不轻,已经站队了的,私底下还讨论嘉文帝这一关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 七月尾的时候,京都涌入大量流民,没人知道这些流民从哪里来的,也没人关注这些流民的去向,只要这些人不偷不抢不扰乱京都百姓的生活,也无人去理会这些人。 八月十四这日夜里,穆明舒正准备歇了,却听见宫里头的丧钟响了起来,她整个人惊坐起来,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静静的听着丧钟一下一下的敲,数着声响儿直等敲完。 妙琴从外头披了衣裳进来,颤抖着声儿道:“王妃,皇上,驾崩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进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皇上驾崩了?嘉文帝死了? 穆明舒呆坐在卧榻上,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这半个月来赵奕衡没回过王府,也没拖人带消息回来,可也没有听说嘉文帝病重或者不行的消息。 “快,叫下头人都起来收拾,白帆都要挂起来了,素服也要叫针线房赶紧做出来。”又瞧了一下屋里头的摆设,蹙起眉头道:“把那些个东西也都收拾起来。” 妙琴连声应下,转身就出了门,心里还想着嘉文帝怎么挑这个时候驾崩,三更半夜的可不闹得不安生。 穆明舒是内命妇,皇帝驾崩了自没有守在府里头的道理,她忙起了身,唤妙棋进屋伺候她更衣。 素服是早早就坐下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嘉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穆明舒也没想到他这样快就没了。 妙棋快手快脚的伺候穆明舒换上衣裳,梳好头发,将早先打好的银头面规规整整的戴上,穆明舒瞧着铜镜中未施粉黛的自己,心里却有点突突的不踏实,她伸手将头上的一根银簪取下来,摩挲着上头发亮的尖尖,心里一沉这才又重新将发簪插上去。 “小公子呢?”穆明舒问道,赵子悦是嘉文帝的亲孙子,如今嘉文帝仙逝,作为孙子的赵子悦子然也得进宫受罪,穆明舒倒是心疼他,可规矩都摆在那里,便是不愿也得进宫才是。 “回王妃,小公子已经起身了,妙书同妙画正在伺候小公子穿衣洗簌。”妙棋恭恭敬敬的回答,心里却有一丝疑问,赵子悦是睿王府唯一的子嗣,又是正经的嫡出,却不知为何一直不曾请封世子,府里头的也一直用小公子来称呼他。 穆明舒不晓得妙棋心中所想,只应得一声:“嗯,你去催一声,叫妙书妙画快些。”又道:“叫马房赶紧备车,本妃同小公子要立马进宫。” “是。”妙棋应下,正要退出去,又听穆明舒道:“墨石可有回来?可有消息传进来?” “回王妃,没有。” “行了,你出去吧。”穆明舒烦躁的挥挥手,心里却乱成一团,不住的在屋里头来回踱步。 宫里头的消息有半个月未曾传出来了,穆明舒先头着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到什么,此番也不晓得宫里头是甚个情形,也不知道赵奕衡如今怎么样了。 她的眼皮不住的跳,京都里头来了那么多不闹事的流民,穆明舒自然晓得。她也晓得宫中必然要掀起一场大战,心里头担心赵奕衡也没得办法,只能保护好自个同赵子悦让他无后顾之忧才好。 赵子悦被带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睡眼惺忪的,衣裳但是穿得整齐,穆明舒将他招到跟前来,替他理了理整洁的素服:“子悦,你皇祖父去世了。” 赵子悦低垂着头轻轻“哦”了一句,他对嘉文帝并没有太多印象,从出生到如今见过的次数两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自是也无甚感情的,可他知道那是一国之君,便是无感情也要在他人面前装出有感情,如今死了他更要做出一副孝孙的模样。 穆明舒却不是担心他会不会做出孝孙的模样,此去宫里,也未知凶吉,对着赵子悦一间正色道:“你随娘亲进宫,跟在娘亲身后,不得离开半步知道吗?” 赵子悦抬头看着穆明舒,虽然不知道自个娘亲为何看起来有些慌,却也十分乖巧的点头应下。 见赵子悦乖巧,穆明舒又交代两句这才准备领着他往宫里去,才抬了脚步就听见妙书喊了一句“苏侧妃”继而帘子一撩,就见苏若兰慌慌张张的进来了。 “王妃”苏若兰才开口,眉头一蹙,复又强制镇定下来,挥挥手叫屋里头的丫鬟都退下去。 跟着苏若兰进屋的丫鬟自是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穆明舒屋里头的还要瞅着她神色,见她挥了手这才后退着离开。 苏若兰心里不踏实,也不同穆明舒拐弯抹角:“王妃,李承言刚刚托人给我带了消息,只怕今儿个宫里头不太平,王妃带着小公子进宫可万事小心点。” 就算苏若兰不来说这话,穆明舒也晓得今儿个肯定不会太平,可她也领了苏若兰这份情:“多谢你特意来告诉我一声,我会小心的。” 又道:“这王府就交给你了。”想了想又道:“倘若情况不对就先走一步吧。” 苏若兰咬着唇,半响才点点头:“我知道的。”说着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短刀递到穆明舒跟前:“王妃拿这个傍身吧。” 穆明舒也不矫情,伸手就接了过来,那短刀通身无任何装饰,看着就跟一柄普普通通的刀一般,可将短刀抽出来,却能看见刀刃上闪闪的寒光。 穆明舒看了苏若兰一眼,道一声:“多谢。”这才领着赵子悦往宫里头去。 宫里今儿个一片灯火辉煌,穆明舒带着赵子悦随着引路宫人慢慢往里头走,白色的灯笼里发出惨淡的烛光照着前方不远处。 穆明舒牵着赵子悦一路走来,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且不说四周连个宫人都没有,就是那太监领的路也是她不认识的。 才几岁的赵子悦都能感受这种诡异的气氛,他紧了紧自个亲娘的手,却觉得手心都是汗,说不出的粘腻。 穆明舒紧紧拉着赵子悦,神经崩得紧紧的,发觉他不适,这才侧眸看他,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不怕,娘亲在。” 那提着灯笼领路的太监侧头过来,渗人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王妃,小公子莫急,马上就要到了。” 穆明舒眉头一蹙,再不愿走了,一手拉着赵子悦,一手伸入袖袋中,神色冰冷的问道:“大胆奴才,皇上驾崩,本妃应该去敬孝才对,你要带本妃去哪里?” 那太监连头都未抬一下,跨着缓慢的步子,笑道:“回王妃,奴才不会阻碍您同小公子敬孝的,一会你们就能永远给皇上敬孝了。”又道:“走罢,别挣扎了。” 穆明舒的心咯噔一跳,这是要杀她同赵子悦了,那赵奕衡到底如何了? 她心中百转千回,上前两步拔了头上的发簪就往那太监的后颈刺去,只见那太监惊讶的回过头,眼里还盛着不可思议,紧接着便往一旁倒去,眼儿挣得大大的,显然是死不瞑目。 赵子悦也吓了一跳,张着嘴儿就想叫,可又不敢,只瞪着眼儿看着一向温柔的娘亲。 转头看见赵子悦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穆明舒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走到赵子悦身边,伸出还带血的手掌轻抚他后背,口中喃喃道:“没事没事,子悦不怕,子悦不怕。”如今不是他们母子俩死就得那些人死。 赵子悦很懂事,虽然叫吓着了,也没怎样,叫穆明舒轻言细语的哄了几句,这才拉着她的手,颤着声儿道:“娘,我,我们快走。” 小孩子能想到什么,不过觉得此处赫人罢了。 穆明舒心里却想得是,此处真不能久留,嘉文帝仙逝,大都的江山还无人坐稳,倘若在宫里头真个叫人害了,也不能如何,况且如今还不是她一个人。 她拉着赵子悦四周看了看,心里想着从哪里走才好,可还没等这对母子迈开步子,前头便被六个大内侍卫给围住了。 赵子悦看见这阵仗直往穆明舒身上蹭,穆明舒伸手摸摸他的头,眸色冰冷的看着那些人。 为首的一个年轻侍卫看了眼被穆明舒杀死的太监,继而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劝王妃不要做无用功的挣扎,还是随小的去一趟。” 穆明舒紧紧护住赵子悦,声音冰冷的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想做什么?” 那个为首的侍卫并没有再说,只做了个请的动作,见穆明舒半天不为所动,这才又道:“王妃莫要为难小的,还是乖乖走一趟的好。” 穆明舒心中百转千回,却愣是找不到应对的法子,只能干站着做无谓的抗争。 那为首的侍卫神色一冷,一挥手道一句:“得罪了。” “站住。”穆明舒厉喝一声,越发将赵子悦护得紧,看来是逃不掉了:“本妃自己走。” “王妃请”那些个侍卫也不动作,只将穆明舒母子围在中间,不叫他们有丝毫逃跑的可能。 先帝驾崩,江山无主,这些人也不知道这天下到底会是谁的,可此番为他人卖命也不过为了赌一把罢了,赌赢了那就是半生富贵,赌输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能挤进大内当侍卫的,没有几个不是把头栓在裤腰带上的,虽然在宫里当差升职的机会大,但是死的几率也大。 穆明舒叫这些人恭恭敬敬的请到掖庭,望着那破败的宫门,心里说不出甚个滋味,竟然将他们母子带来冷宫。 她心里冷哼一声,这只怕是朱皇后的手笔,她难道以为自个那个废儿子还能当上皇帝坐稳江山吗? “王妃,请”那个侍卫又开口道一声。 穆明舒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挣扎的抱起赵子悦往里头走。 第一百七十五章:阴谋之论兄弟之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嘉文帝安安静静的躺在寝宫的龙榻上,那几个每日驻守在宫里头为他伺疾的儿子俱都隔着一层纱帐,跪在地上身泪俱下的哭得不能自我。 这些个王爷皇子的,全然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心里却恨不得大笑三声,他们的父亲,终于死了,总算死了。 赵奕衡也跪着同他的兄弟一块哭得伤心,眼角却撇见一个太监在外头一闪而过,顿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多时,穿着甲胄的御林军便步伐齐整的将嘉文帝的寝宫团团围住,几个带着刀的御林军直冲冲的闯进嘉文帝的寝殿内,刀子一抽将睿王,靖王,齐王,刚成年的燕王以及未成年的十皇子围得紧紧的。 一向脾气暴躁的老八齐王顿时便站起身来大喝:“大胆,狗奴才,你是不要命了吗?” 为首的御林军也不回话,丝毫不客气的就朝齐王一刀砍了下去,管他是不是王爷的,俱都先砍了再说。 这一刀下去虽然不是下的死手,可也叫他的肚皮上划出一道血痕来,还未成年的十皇子没经过事儿,此番叫这些人吓得有点哆嗦起来,躲到赵奕衡身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刚成年的燕王虽然好一点,可也吓得面色苍白,咬着唇不敢吱声。 到底是年幼的孩子,赵奕衡伸手拍拍十皇子到自个腋下的脑袋,轻轻安抚了两句。 早些日子被嘉文帝从封地放回来的靖王瞧见那鲜红的血液迅速的渗透齐王的衣裳,又瞧那几个御林军凶神恶煞的,顿时站起身来,将齐王拉到身后,声音冰冷的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连王爷都敢伤?” 话音才落,便听到有人回答道:“自是本王给他们的胆子。”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坐在轮椅上的安王赵奕征被宸王赵奕彴推着走进来,这两兄弟的面上俱都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几个兄弟就跟看死人一样。 赵奕衡蹙起眉头,面上无甚表情,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可他的目光对上赵奕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三哥。” 赵奕征这才侧眸瞧他,面上勾起一抹笑意,犹如那三月春风般温暖,可说出来的话却如腊月寒冬般冰冷:“五弟,杀了你身边那几个,本王给你一条活路。” “三哥”赵奕衡紧紧握住拳头,原本崩住的面色此刻呈现着不可置信,他知道眼前这个三哥再也不是原先的三哥的,可再怎么他也没能想到一向无害的三哥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连自个的兄弟也不能放过了。 “三哥,你可知道,你这是在造反。”到底多年的情分在那里,赵奕衡到底不愿他落得个不堪的下场,可他话音才落,一个御林军便上前扇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的脑袋都偏到一边去了。 赵奕征的面上也带着不虞的神色:“老五,大哥二哥早已经去了,本王便是长兄,父皇如今仙逝,长兄继位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你凭什么说本王是造反?” 赵奕衡叫那人扇得嘴角都流了血,他抬眸看着赵奕征,又看看跟在他身后的赵奕彴,突然就笑了,拿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笑道:“三哥为长,四哥为嫡,你们两是要共坐江山么?” 这话明显就是挑拨离间了,可赵奕彴根本就不当回事,勾唇一笑:“老五,你这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死到临头了还想挑拨离间。” 顿了顿又道:“你且放心,我不会跟三哥抢的,自始自终我都是站在三哥这边的。” 自始自终都是站在赵奕征身边的?呵呵,真是可笑,亏得那么多年来,赵奕衡一直以为三哥只有自个一个兄弟,原来,在他三哥眼里那个才是他的兄弟。 在场的所有兄弟或许想过赵奕彴会夺位,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向闭门不出的老三才是野心最大的主使。 皇帝这个宝座,是多么的诱人,便是不想坐上去也想着拥立哪位兄弟上去,自个混个从龙有功,保证后半生无忧,便是靖王也有拥立者,可他再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的御林军竟然叫赵奕征同赵奕彴给收买了,还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瞧着这阵势,靖王觉得今儿个只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他忍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可才上前一步,却叫赵奕衡不声不响的拦着了。 赵奕衡轻笑两声,又凄凉又无奈:“四哥,所以,你贪了赈灾的银两,养那些私兵都是为了三哥?便是被贬到封地过上那些日子,也毫无怨言?” 此话一说,其他几位兄弟俱都吃得一惊,养私兵?养私兵可是要杀头的,赵奕彴这些年不声不响的冒着杀头的罪养私兵竟然还是为了赵奕征。 赵奕彴神色有些许不对劲,他看了赵奕征一眼,继而大声道:“是,我都是为了三哥,为三哥做任何事,我都毫无怨言。” 毫无怨言?赵奕衡冷笑一声,他看赵奕彴分明是落了把柄到赵奕征手上,虽然朱皇后不受嘉文帝待见,可赵奕彴毕竟是嫡出的,就算嘉文帝死了,自古以来也是立嫡不立长,他可不信赵奕彴一点心思都没有。况且那些个私兵根本就是他自个养下的,同赵奕征没有半点关系,若不是有把柄落在赵奕征手上,换作谁都会想着拼一把,只要坐上那个宝座,这天下江山便都是自个的了。 “三哥同四哥还真是好情意啊。”赵奕衡苦笑着摇摇头,又对上赵奕征那双薄凉的眸子道:“三哥,你这些年同我的兄弟情谊都只是做戏的吗?” 赵奕征不答话,看着赵奕衡的眸光也无甚感情,仿若一个陌生人一般。 也是,似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有感情,他身边所有的人只是为了让他利用的,不能用的时候便干脆利落的杀了弃了。 “三哥,你真是好狠的心啊。”赵奕衡声音都带着咽哽了:“你为了给自个铺路,在江南之时,不惜多次派人刺杀我同内人,便是连她还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后头又装重病,将所有的事都推到老六身上,好叫他给你挡着,自个却特特将大坝炸毁,叫江南发起大水,用那些人的性命来扳倒我?” “西凉的和亲公主来了,你又想得了她的助力,自导自演的烧了一场火,活活将三嫂烧死,好叫她给西凉公主腾位。” “真真是好狠的心。” 沉默了半响的赵奕征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听得赵奕衡说了这许多,到底开口道:“看来,五弟你早就怀疑本王了。” 赵奕衡没接话,脾气暴躁的齐王却没了好性子,张着嘴就喊:“赵奕征,你太他妈恶毒了,为了自身的利益真的不折手段,甚个龌蹉事都做得出来。”他指着赵奕征的鼻子大骂:“你这人渣,当年就应该直接摔死算了,废了你一双腿真是便宜你了。” 齐王话音才落,就见赵奕征面色冰寒,一个带刀的御林军挥刀又在他身上砍了一刀下去。 这一回齐王有了心里准备,避开了些许,可还是叫那大刀砍在手臂上,疼得他又咒骂一声:“我槽,你大爷,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你以为本王不敢吗?”赵奕征面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对齐王说的。 他身上这一双废腿是他永远抹不去的伤,凭什么这些人都四肢健全,活得开开心心的,而他就要生活在黑暗中那么多年,不能出门不能进宫,不能跟他们一样参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因为这双腿,他的王妃都不如其他几个兄弟的身份高贵。 不公平,老天爷对他有太多的不公平,要不是因为当年的事,他会比这些兄弟更出色,娶的王妃定然也是最尊贵的,世人记得他必然是他的才华或是容貌,肯定不会是因为一双废腿,自然而然的,他今日也不会做出逼宫的事来,因为他相信嘉文帝会直接封他为太子,把江山都交到他手上。 然而这一切的不公平都是因为当年大皇子跟二皇子的捉弄,要不是他们,自个又如何会从假山上摔下来,成为一个废人。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他们都死了不是吗?他们都得到了自己应该有的报应了不是吗? 一想起大皇子跟二皇子临时前跪在自个跟前求饶的模样,赵奕征便忍不住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面上的泪水,笑道:“老八,你想要跟大哥二哥一样的下场吗?” 方才还暴怒的齐王顿时收了声,除了年纪还小的十皇子,俱都瞪着眼儿看着赵奕征。 原来大皇子同二皇子的死也不是意外,是他这个废了双脚的废人一手策划的。 瞧着这些人惊愕的神色,赵奕征呵呵笑出声:“大哥临死前跪在我面前,求我,求我不要杀他,他说他愿意把一双腿还给我。” “呵呵,你们说,我要他的腿做什么,所以马匹缠着他的脚,活活的拖死了他,你们没看见,一路上都是他的血肉,真是太可怜了”赵奕征说着啧啧出声,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 “还有二哥,他说只要我放他一条生路,他什么事都愿意做,所以他临死前还吃了自己拉出来的屎,我问他是什么味道的,他说很香哈哈哈,他那么脏,我只能让他去水里洗洗才好,没想到洗着洗着他就没了” 赵奕征的那几兄弟,包括赵奕彴在内,俱都觉得不寒而栗,当年二皇子死在鱼塘里,身子都叫那些鱼啄食得差不多了才叫人捞起来,连个全尸都没有。 不,应该说当年害了赵奕征的大皇子同二皇子俱都没有全尸。 那他们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母子被困新仇旧恨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牵着赵子悦叫那几个侍卫领着进了一座偏殿,殿内灯火辉煌,与外头黑漆漆的天色以及杂草众生的景象相差甚远。 一跨进殿内便毫不意外的瞧见坐在上首的朱皇后,朱皇后看见穆明舒母子勾着唇清浅一笑,等了这许久也丝毫不觉恼怒。 “哀家可是等了你许久了,老五媳妇。”朱皇后今儿穿着正儿八经的皇后朝服,带着朝冠,面上的妆容精致又端庄,即便已经徐娘半老却依旧瞧得出她姣好的容颜,如果面上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的话。 这个朱皇后对穆明舒的厌恶从前世到今世丝毫不减分毫,前世她以为是自个的问题才不得朱皇后的欢喜,可这一世她却晓得只要她是穆梓寒的女儿,那么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对自个有好脸色。 如今嘉文帝仙逝,宫里头正乱着,她若是想弄死自个,此刻是最好的时候。宫里头正乱着呢,那几个王爷夺位错手杀死个把人,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穆明舒不明白的是,如果朱皇后真要弄死自己,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带她来这里?直接一刀子下去不就解决了吗?还是朱皇后想拿自个当人质? 思及此穆明舒心里又是一沉,也不知道赵奕衡那头到底如何了。 “皇后娘娘倒是好兴致,好好的坤宁宫不待,偏偏喜欢来冷宫。” 在朱皇后的眼里,穆明舒就跟那秋后的蚱蜢一般,蹦跶不了多久了,便是叫她出言讽刺也丝毫不生气。 她抬头看了看所处的这个偏殿,笑了起来:“哀家不喜欢冷宫。”又道:“这里是哀家给你准备的。”说着便大笑起来:“你喜欢吗?这可是哀家的一番心意。” 穆明舒一双清水的眸子冷冰冰的看着朱皇后,半丝笑意都挤不出来:“你想杀我?睿王殿下会放过你吗?” “老五?哈哈,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到你。” 朱皇后今儿个心情好,对待穆明舒也十分有耐心,瞧见她面色突变,还好心的告诉她:“御林军已经把皇上的寝宫围了,你的夫君同他的兄弟今儿个全部都要随皇上陪葬。” 穆明舒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还强做镇定,御林军同大内侍卫俱都只听命历代皇帝,而时到今日这些人居然投到朱皇后门下,听命与她?或是赵奕彴? 赵奕彴如今根本就如同一个废人一般,以他如今的本事,又没有穆家的支持,真的能登上皇位? “朱皇后,你可知,你跟你儿子是在造反?”穆明舒尽量让自个的声音保持平静,不叫人瞧出她心里的慌张。 虽然前世赵奕彴登上皇位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穆家,而这一世穆明舒虽然觉得他没有前世那个本事,可到底不敢小觑,心里百转千回,若是他这辈子真的又当上皇帝的话,她该怎么办,赵奕衡同赵子悦该怎么办,穆家该怎么办。 可是转头一想,又觉得赵奕彴这辈子肯定不能当上皇帝,依着赵奕衡的本事,他肯定能把赵奕彴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造反?”朱皇后讥笑一声:“这天下本就应该是我儿的,谈何造反?” “你凭什么觉得这天下就该是赵奕彴那个废人的?”穆明舒将赵子悦拉得紧紧的,手心里渗出黏腻的汗,若是今儿个逃不脱,那么他们母子必定要死在这里。 “废人?”朱皇后神色一厉,冷笑一声从高坐上站起来,几步上前立在穆明舒跟前,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这贱人,要不是你算计我儿,也不至于叫他如今连个儿子都还没有。” 穆明舒受了一耳光只觉得面颊发麻火辣辣的痛,赵子悦却吓得一跳,含着眼泪也不敢哭,只咬着唇紧紧抓住娘亲的手,一刻都不敢放。 挨了打的穆明舒并没有害怕,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也带着地狱修罗的狠历:“那是他的报应,他天生就该断子绝孙。” 穆明舒这句发泄怒火的话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又挨了朱皇后一耳光,两个耳光相继而落,穆明舒只觉得眼冒金星,半边脸颊都麻木得没知觉了,可抓住赵子悦的手越发握得紧。 “贱人,你只管激怒哀家,如今先帝死了,这天下也是彴儿的,哀家想要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朱皇后的脾性到底如此,就算她如今春风得意,可到底还是容易动怒。 穆明舒死死咬着唇不说话,心里不住的告诉自个,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死,她也绝对不能叫这些人得逞。赵奕衡的那些个兄弟,没有一个真的靠的住的,不管到最后谁坐上皇位,整个睿王府外加穆府,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如今她消息不通,身边又无帮手,她又能如何? 偏殿的大门从外头被缓缓推开,残月的撒下的月光照进殿内,平添几分宁静,穆明舒侧眸望着来人,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的绝望。 依娜着一身华丽的宫装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两个粉衣宫女,她面上带着笑意,从穆明舒跟前行过,只是略微侧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犹如看一只丧家之犬一般,轻蔑鄙夷以及傲然。 她走到朱皇后跟前,也不行礼,只清浅一笑:“皇后娘娘,何必动怒,人都在你手上了,只消一句话便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朱皇后对于依娜的傲然十分不喜,可也未说什么,只道:“哀家要的人可带来了?” “依娜办事,皇后娘娘放心。”依娜面上依旧端着笑,却突然侧眸意味深长的看了穆明舒一眼:“人就在外头,可要带进来?” 穆明舒叫依娜那一眼看得心里直发毛,虽然面上还端着若无其事的模样,牵着赵子悦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带进来。”随着朱皇后落下的话音,穆明舒就看见一身墨绿宫装的云贵人被人押着拖了进来。 穆明舒只看了一眼,面上却再也端不住了。 此时云贵人虽然穿着一袭宫装,可头发蓬乱,面上脏兮兮的,一双眸子混浊不清,咧着嘴嘻嘻笑,显然就是神志不清的模样。 “依娜,你对云贵人做了什么?”穆明舒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就算眼前这女人不是自个的亲娘,那也是赵奕衡的亲娘,就算他们要拿自个这些人当人质,那也犯不着将云贵人折腾得这副模样。 依娜没接话,却是几步上前,抬脚狠狠踢了云贵人一脚,大笑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穆明舒气得火冒三丈,牵着赵子悦走到云贵人身边,一把将拖着云贵人进来的两个太监推开:“狗奴才,滚开。” 她到底是个娇养在家的女子,哪里够那些做惯粗活的太监有力,便是推了一把也是徒劳无功。 穆明舒咬着牙冲那两个太监冷笑道:“这天下还没个主呢,你们就能确保自家的主子一定能夺位成功?” 那两太监对于穆明舒的话充耳不闻,依旧不为所动。 穆明舒无法,只得转身恶狠狠的瞪着依娜:“似你这样恶毒的人,活该赵奕衡瞧不上,恬着脸上去他也不屑一顾。” 说起往日的荒唐事来,依娜也不恼怒,她这一年多在安王府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知道,可是却把她带着菱角的性子给磨平了,她面上带着笑望着一脸怒火的穆明舒,似乎就看见了一年多前的自己。 “穆明舒,本公主说过,你不叫本公主好过,本公主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她伸手扶了扶梳得整洁的垂云髻又道:“本公主一直都记着呢,如今叫你落到本公主手上,那是你的报应啊。” 说着眸光一变,抬脚就狠狠踹在穆明舒的小腿上,她这一脚用了十成力,直踹得穆明舒噗通一声跪在坚硬的地砖上,疼得冷汗直冒。 一直不发一语的赵子悦突然就哭了,身为小男子汉的他再也忍不住,用自个娇小的身躯一把将穆明舒护在身后,抬着头怒视着依娜,恶狠狠的道:“你这个坏人,你不准碰我娘。” “子悦”穆明舒是真个痛得厉害,可看见赵子悦用他那小小的身躯护住自己,突然也忍不住落了泪下来,心里却后悔万分,若是今日没有带赵子悦进宫该多好,她就应该知道今日宫里头不太平的。 赵子悦听见自己的娘亲在叫自个,他转过头倔强的看着穆明舒,面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声音却十分坚定的道:“娘,孩儿会保护你的,孩儿已经长大了。” “子悦”穆明舒什么都说不出口,眼泪却稀里哗啦的流个不停。 依娜看不得这一对母子情深的模样,只要一想起她生的那个儿子连满月都还没到就死了,心里就火辣辣的疼,凭什么穆明舒这个贱人就能有这么个好儿子,而她的儿子却早早埋进黄土里。 她控制不住心中的不甘,对着赵子悦这样的小孩子也丝毫不留情。 第一百七十七章:识时务者夺宫大乱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而皇帝寝宫里头,赵奕衡几兄弟已经同御林军打起来了,刀光剑影,鲜血四射。 一向不太和谐的兄弟关系,在此时竟然十分的团结起来,便是死了的嘉文帝也倍感欣慰。 赵奕彴狐假虎威的站在赵奕征身后,不阴不阳的道:“父皇要是见到你们这样兄弟情深,只怕九泉之下也安心了。”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今儿个,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本王要好生成全你们这些孝子。” 不过赵奕彴说了半日话也无人应他,眼前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跟他扯嘴皮子。 安坐在轮椅上的赵奕征面上带笑的看着那些个弟弟垂死挣扎,仿若在看一出好戏一般,他扭动手上的玉扳指,意味深长的往嘉文帝的卧榻上看了一眼。 心中却道:父皇,你看到你这些没用的儿子了吗?他们抱成团也不过是一堆窝囊废,你真应该庆幸还有个我这样的儿子替你接管天下。 赵奕征都被自己感动了,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却还勾着唇笑得灿烂,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分重的戾气:“一个不留,全杀了。” 齐王拿着从御林军手里夺过来的刀,反手砍了一个对自己下狠手的御林军,那人的刀还没砍下去,便已经瞪着眼儿倒下去了,鲜血溅得齐王满脸都是,他恨恨的抹了一把脸,骂道:“他娘的,老子不信今儿个还真死在这里了。” 他身上的衣衫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有他自己的也有那些为赵奕征效命的御林军的,他是脑子一根筋的人,晓得自个没有当皇帝的本事,也不期待,可他万万没想到要陪着自个的父皇同死。 靖王听见这个弟弟粗鲁的言语眉头一蹙,伸手解决一个同他背靠着背:“只要你把这些人杀尽了就能活下来。” 齐王没转头,却是狠狠呸了一口,杀尽,杀得尽吗?宫里头的御林军少说都有三千,就算没有全部投靠赵奕征,可瞧着这一波又一波的,他们就是打到死也未必能将他们都杀了。 且不说御林军,赵奕征敢进宫夺位难道真靠御林军就能了事?指不定外头还有军队,那军队可不是按千算人头的,那都是按万算的。 想到这里齐王又骂了句粗口,伸手将未成年的十皇子拉到身后:“到后面躲起来,毛都没长齐,一会缺胳膊短腿的可别哭鼻子。” 十皇子很不服气,教他武艺的师傅都说他这方面有天赋,他自个刚才也解决了好几个御林军不是,虽然自己也受了伤,但好歹也能杀两个人吧。 “别任性,你站在后头帮我们处理顾及不到的。”赵奕衡杀得眼睛都红了,却还晓得兄弟间的事儿,瞧见十皇子那副不服气的样子就宽慰的。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也不停顿,大刀一挥直往前方那人的喉咙而去。 十皇子到底没任性,真个躲在后头帮忙处理一些各位哥哥看不见的暗招,他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哪怕真的是垂死挣扎他也不想束手就擒。 嘉文帝的寝宫里头打得热火朝天的,而西城门那里却是起了火,不多时就有个侍卫走进来,对着赵奕征恭恭敬敬的道:“王爷,西城门已破,哲亲王亲自领兵冲进来了。” 赵奕征眉头一蹙,瞧着似乎有几分不悦:“哲皇叔这是几个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哲亲王就算有什么意思,他们这些人也说不得。 赵奕衡眼眸一直盯着这边,虽然手上动作不停,却还竖着耳朵将这两句对话听了进去,勾起唇角一笑。 赵奕彴却丝毫不在意,背着手对赵奕征道:“三哥不必心忧,哲皇叔就算有心也没胆,其他几位皇叔还活得好好的呢。” 赵奕征蹙着眉头未说话,赵奕衡却是冷笑一声,心道赵奕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嘉文帝的几个兄弟俱都叫他打发到封地去了,这位哲亲王自然也不是奉旨进宫的,就算他今日真个夺大位,其他几位皇叔一时三刻也不能怎么样,等其他几位皇叔反应过来,只怕这个皇位都坐稳了。 想到这里,赵奕衡眼中满是阴郁,手上越发痛下杀手,他现在一定要让自己先活下来才行。 哲亲王带着他的私兵一路直冲嘉文帝的寝宫,一进门就瞧见满屋的御林军尸体横七竖八的险些堆成山,屋里头到处冲刺着血腥味,直叫人作呕。 赵奕征带着赵奕彴对哲亲王行一礼,笑道:“皇叔动作倒是快。” 哲亲王满脸的络腮胡子,瞧着满身的正气,冷哼一声道:“这些个御林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连几个娇生惯养的王爷都打不过。”说着手一挥:“把他们都绑了先。” 赵奕征闻言,整个人都散发这寒气,看着哲亲王就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叔,你这是想夺权吗?” 哲亲王看着赵奕征也笑了起来:“你一个废人难道还真想当皇帝不成?” 只一句话,就将赵奕征满身的杀气逼了出来,哲亲王可是不怕他的,手一挥还吩咐手下先将那几个顽强奋战的先绑了,这才又对赵奕征道:“没有本王,你连这寝宫都进不了。”又道:“就凭这些御林军,你觉得你真的能当上皇帝?” 哲亲王似乎遇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赵奕征的额头满脸的鄙夷:“小子,你也未免太天真了点。” 这场夺宫之战是哲亲王同赵奕征联手策划的,当初哲亲王能把眼光落到赵奕征身上,大多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是个废人,要知道这天下素来还没有一个废人当皇帝的先例,当然他也不会叫赵奕征当这第一人。 哲亲王吃的盐比赵奕征吃的米还要多,就赵奕征这样的黄口小儿在他手上压根翻不起大浪。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识趣点,本王还能给你后半生富贵。” 赵奕征没说话,赵奕彴却是思忖半响,走上前来对哲亲王行礼:“侄儿见过皇叔。” 这就是投诚的意思了,赵奕征恨得咬牙切齿,他就知道赵奕彴这贪生怕死的东西定然不成器,可他如今援兵未到,也不好贸贸然的同哲亲王翻脸,只得将这口气忍了,对着哲亲王拱手行礼:“侄儿身体有樣,不能对皇叔行大礼,还望皇叔见谅。” 哲亲王哈哈大笑两声,道一声:“好。” 继而转身看着已经被绑起来的其他几位王爷,顿时神色一变:“给本王搜,今儿个就要把这里拆了也要把东西搜出来。” 尾随哲亲王而来的士兵大喝一声:“是。” 顿时只听的霹雳乓啷之声,不多时嘉文帝的寝宫内便一片狼藉,宫内不管多名贵的摆设叫那些士兵俱都打碎了去,但凡能藏东西的地儿都掏个底朝天,就是地下铺的玉石地砖也掀开了来,墙壁也叫人细细摸过一回,但凡听到空响的地俱都敲了。 哲亲王在找什么?他在找玉玺,没有传国玉玺他还怎么登基。 可嘉文帝的寝宫叫他真个翻了个底朝天也丝毫没瞧见传国玉玺的踪影,领头的士兵来报:“回王爷,除了先帝的龙榻,其他地儿都寻了,没有东西。” 这意思是或许哲亲王要的东西就在先帝的龙榻上。 哲亲王眼儿一眯,冷哼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掀起垂下来的纱帐,看着躺在龙榻上无了生息的嘉文帝,心里生起一丝不甘,迅速的拔出腰间的佩剑,手起刀落丝毫不犹豫的叫嘉文帝尸首分家。 嘉文帝的脑袋从龙榻上滚下来,在殿内滚了几圈这才停在他各位儿子的跟前。 十皇子悲从心起,怒喊一声:“父皇”这话音还未落,架在他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刀又用了几分力,逼得他不敢再动,只得望着嘉文帝的头颅默默的哭。 哲亲王侧眸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十皇子,冷笑一声,指着嘉文帝尸身下的龙榻,道一句:“拆了。” 立马就有士兵上前丝毫不客气的将嘉文帝身上摸了一遍,发现他身上没有藏东西,这才一把将尸身推下去,将整个龙榻都拆得干净。 “回王爷,还是没有。” 哲亲王没说话,他这会子脾气不好,却还忍着,将双手负在身后,正等着御书房那头的消息。 说曹操曹操就到,带兵去搜御书房的将官按着腰间的佩刀,大步流星的上前,对着哲亲王一拱手:“王爷,东西没找到。” 这时哲亲王的耐性也没了,周身的戾气也散发出来,按理说嘉文帝病得这许久应该早就把遗诏都准备好了才对,可他不仅遗诏没找到,就是传国玉玺也无消息。 他将目光锁在被绑的几位王爷身上,心想是他们收起来了吗? 可转头一想又将目光落到赵奕征身上,这个安王比他早一步进宫,会不会是他已经先拿到了东西? 思及此他上前两步,可还未走到赵奕征跟前,便听到外头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来。 一百七十八章:功成名就万骨枯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坤宁宫里头站满了穿着孝服的女人,除却嘉文帝的那几个儿媳女儿之外,剩下的便都是嘉文帝的女人。 这些女人俱都捂着眼角嘤嘤的哭,涵贵妃坐在皇后宝座的右下手看着这些女人,心思千回百折到底只剩得一声叹息,不论这些女人是真的伤心还是假的伤心,她只知道,若是朱皇后得势了,那么第一个要死的人便是她。 从进入后宫的第一日起,她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只是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希望最后登上皇位的那人可千万不能是宸王才好,她同朱皇后不对付这么多年了,两个家族也早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倘若朱皇后得势,她死不要紧,可必定会带累她的母族已经十皇子。 想到这里她深深叹口气,人也烦躁起来,抬眸瞧见守在殿内的老嬷嬷顿时也就没了好脸色:“皇后娘娘人呢?皇上仙逝她不出来主持大局,这会子做什么去了?” 那老嬷嬷对涵贵妃的恼怒丝毫不在意,木着脸色恭恭敬敬的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您再稍等一回,皇后娘娘一会就到。” 这样的话也不是今儿第一回从这老嬷嬷口里说出来了,先头那些个宫妃公主俱都问了好几回了。 涵贵妃恼怒,狠狠摔了手边的茶碗,骂了一句:“混账东西。”便再也不出声。 除了涵贵妃自个,没有人知道她这句混账东西到底是骂的谁。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爬进来,一屋子女人他也不管朱皇后在不在,张口就道:“皇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哲亲王带兵冲进宫里头来了,西城门烧起了大火,如今已经失守了。” 这话一出,原先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俱都停了下来,人人脸色大变,还有人直接忍不住晕了过去。 这些女人都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却也听说过夺宫之时惨烈的杀戮,此时此刻她们已经顾不得替嘉文帝悲伤了,反而更加担心自己的性命,说不准她们今儿个就要陪着嘉文帝去下头伺候他了。 一时间坤宁宫的大殿内乱成一团,有人哭得更大声,有人双脚发软跪坐在地上起也起不来。 涵贵妃一颗心越发慌得厉害,脑子里不停的转着,哲亲王带兵闯宫是帮哪位王爷还是自个要夺位? 又想起自个的儿子还是嘉文帝的寝宫里头,顿时吓得面色发白,眼睛发黑,险些要栽下去,可她到底稳住自个,指着那太监就道:“你快去瞧瞧皇上那儿可是出了事?” 那太监听见哲亲王闯宫便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此时叫他去打探消息自是害怕得不得了,哆嗦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涵贵妃气急,猛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却一阵头晕,只得紧紧扶住手边的案几,大喝一声:“没用的东西。” 说着便亲自出了殿,交代她的亲信去寝宫那便看看。 那太监应声而去,可在坤宁宫里头魂不守舍的涵贵妃并未等到自个的亲信回来,整个坤宁宫便被围住了,此时便越发闹得人心惶惶起来。 心思歹毒的依娜对着赵子悦的心口就是一脚,她是真个下了死手的,一脚下去直接叫赵子悦晕了过去。 “不要”穆明舒凄厉的喊了一声,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赵子悦已经被踹到身后了,她的小腿钻心的疼,可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了,艰难的爬到赵子悦身边将他搂在怀里,不住的轻喊:“子悦,子悦,是娘啊,你睁开眼看看娘” 穆明舒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心里后悔万分,她不住的想若是没带赵子悦进宫他是不是就不会遭这样的罪,她将赵子悦紧紧的搂在怀里,只觉得一颗心似被人狠狠的用刀子挖一般。 依娜嗤笑一声,几步走到穆明舒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讥笑道:“你也会有今天?”又哈哈大笑起来:“报应啊,你这个就是报应。” 穆明舒抬头恶狠狠的看着依娜,那眼眸中的杀意也叫依娜心中一颤:“我儿子要是死了,你们都得给他陪葬。” 为母则强,穆明舒这些年早就叫赵奕衡养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了,先头那两年身上带着的戾气俱都消散了去,可此时那种阿修罗的戾气又从新散发出来。 朱皇后冷眼瞧得这半响,心里头是舒畅得不得了的,只要穆明舒不舒坦,她不介意依娜在她跟前的无礼。 “穆明舒,你跟你那个死了的娘一个贱样,你凭什么觉得哀家会让你有机会报仇?” 穆明舒突然发出一阵怪笑出来,沙哑着声音道:“朱平茹,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朱平茹是朱皇后的闺名,只是这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此时从穆明舒口中说出来,还叫她愣了一下,继而神色大变:“哀家的名儿也是你能叫的吗?” 她学着依娜的模样也抬脚准备踹上穆明舒的心窝,可她不晓得的是,依娜是有功夫底子的,而她就算这些年不好过,可也是一直娇养着的。 她的这一脚还没挨上穆明舒就叫她一手抓住了,穆明舒看着朱皇后眼里缀满了狠毒,捏着朱皇后的脚狠狠往前扯。朱皇后压根就没想到犹如丧家之犬的穆明舒还能反抗,一下子重心不稳狠狠摔了下去。 依娜叉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穆明舒,冷笑一声:“你挣扎也没用,迟早都是要死的。” 朱皇后摔得狗啃泥一般,侧过身却瞧见依娜一副不关事的模样,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你是死的吗?不知道过来扶哀家一把。” 依娜可不是好欺负的,看着朱皇后那个嚣张的样子顿时就冷了脸:“你当本公主是你的奴才吗?” “你”朱皇后气极,这么多年就算她再不受嘉文帝的宠也断然没有人似依娜这般同自个说话,霎时间她也变了脸色:“依娜,你难道连狗命都不想留了吗?” “狗命?哈哈哈哈”依娜大笑起来:“你的命才是狗命。”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朱皇后,笑得张扬又跋扈:“皇后娘娘,你真当你那个废儿子能登上皇位不成?” 朱皇后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依娜也不跟她废话:“如今驻守在皇上寝宫的人可是本公主的夫君,安王赵奕征,而你的儿子,不过是我夫君手下的一条走狗。” 朱皇后瞪大双眼盯着依娜,又听她啧啧出声:“你竖着耳朵好好听着声儿,外头那些兵器碰撞之声,以及西城门滔天的大火。” “那是我西凉大军冲进来了,有我西凉公主在,这皇帝的位置必定是安王殿下的。” 朱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穆明舒却将那些话都听进去了,她也竖着耳朵细细听得一回,还真个能听到兵器相撞,两军交战时的喊杀声。穆明舒一颗心都凉了,怪不得依娜今日这般嚣张,原来京都里头那些流民是西凉人。 天呐,她抬头看着依娜,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就算嘉文帝病重,可赵奕衡他们几兄弟难道也不管事吗?京都城出现那么多伪装成流民的西凉士兵难道他们就真的一点都不知晓吗? 要知道如今嘉文帝仙逝,他们几个兄弟起了内讧,若真的叫西凉人进了宫里头,那这大都还能是大都的吗?只怕都要成为西凉的天下了。 穆明舒将事儿想通了,整个人便瑟瑟发抖起来了,便是紧紧搂着赵子悦也不能平静下来。 倘若真的叫西凉人得了天下,那么别说是她,赵子悦,穆府,以及赵奕衡都没有活命的机会,天下霸主素来容不下前朝余孽。 穆明舒的眼泪儿顺着脸颊滴到赵子悦的身上,若是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那么她重生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依娜将朱皇后同穆明舒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勾唇一笑,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扔到地上,用西凉语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原先还神志不清的云贵人瞬间便如同正常人一般,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丝毫不曾犹豫的走到朱皇后身边,抬起手就要刺下去。 穆明舒惊愕的看着云贵人,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或许说此时的云贵人丝毫没有自己的思想,她被依娜控制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穆明舒瞪大双眼,亲眼看着云贵人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匕首刺进朱皇后的心窝处,朱皇后根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死了。 依娜并没有说话,却是越发笑得阴森可怕,张口又说了一串西凉语。 木讷的云贵人一转身,没有情感的眸子就看着穆明舒。 穆明舒心里害怕了,此时她手里还抱着赵子悦,自个的小腿或许叫依娜废了,根本就站不起来,看着方才云贵人那般干净利落的动作,若是真的要下死手杀她的话,她根本就逃不掉。 可她还是艰难的抱着赵子悦往后移,她还不想死,更加不想才出生没有几年的赵子悦也跟着死,她只能拼命的往后退,心里却没由来的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给云贵人下了蛊?” 依娜略微有些吃惊,不过继而一笑:“你倒是有些见识,不过就快死了,就是知道了也没用了。” 穆明舒抖着唇,说不出话来,云贵人已经走到跟前,而她已经无路可退了,瞧见云贵人亮起那柄还带着血的匕首,穆明舒的心越发绝望。 “去死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哲亲王听着寝宫外头的厮杀声,还惊得一回,正要出门瞧个究竟就见他手下的将官满身是血的冲了进来:“王爷,有叛军。” 哲亲王眉头直跳,他自个就是叛军,难道他的人里头还有敢判自个的。 方才一直隐忍的赵奕征此时唇边勾着笑,摸着手上的扳指,云淡风轻的道:“皇叔,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比侄儿多活几十年难道都不晓得这其中的道理吗?” 赵奕征是个心思慎密的人,就算他同哲亲王这么多年联手策划夺宫之事也断然不会全然相信他,是以他做足了两手准备,况且,他本来就没有让哲亲王继续活下去的打算。 哲亲王还来不及同赵奕征算账,那个满身是血的将官又道:“王爷,外头那些人是西凉兵。” 居然是西凉兵?这时候就是哲亲王也忍不住爆句粗口了,看着赵奕征越发觉得这人留不得,居然趁着他的士兵混进京都的时候把西凉兵也偷运进来了。此时哲亲王后悔得不得了,真是他小看了这个废人,竟然如此有心计。 这会轮到赵奕征得意了,他微昂这下巴,扫视了一圈屋里头的士兵,轻蔑的道:“若是此时投降本王留你们一条狗命。”他神色一冷,周身散发着杀气:“否者就追随你们主子一快下地狱。” 那些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能一时三刻做出决定来,人人都心思大乱,对于被绑起来的几位王爷也没有方才看得紧了。 齐王嗤笑一声,这回也晓得不说话了,他可是巴不得这些人狗咬狗,咬得两败俱伤才最好。 哲亲王年轻的时候一把刀子是舔了不少人血的,对于赵奕征这样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正所谓成王败寇,便是死了他也也认了。更莫说,如今还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说谁就赢了谁就输了。 他那长着厚茧的大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心里却在思量,他现在把赵奕征杀了能有几分把握。 赵奕征瞧着哲亲王的神色,心里也有了底,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这时候只要把他给抓了或者杀了,那么下头那些为他效命的还打什么打,上头的主子都死了他们就算打赢了又还能如何? 更何况此时原先在屋里头的御林军早已经叫哲亲王的人杀得干净,西凉的援军又还没冲进来,此时便是杀他的的最好时机。 哲亲王也是这么想的,他不仅这么想着,还这么做了,迅速的抽出腰间的佩刀,手一伸直取赵奕征的命门。 他只想速战速决,把赵奕征杀了,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出幺蛾子。 赵奕征虽然双脚残废,可到底不是真是个废人,他眯着眼瞅着哲亲王的刀拔出来,迅速的推动特制轮椅的轮子,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又转个弯。 头一偏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赵奕衡,赵奕征心里升起一计,按下轮椅扶手上的开关,只见三只短箭嗖嗖嗖的朝哲亲王射过去。 哲亲王用大刀挡了,眼里的杀意越发明显:“就凭你一个废人,还想打得过本王?” 赵奕征没说话,冷哼一声,再次转动轮子,这一回哲亲王比方才更加手快,眼瞧着那柄大刀就要插进赵奕征的心窝里头了。 说时迟那时快,赵奕征伸手就将身体亏空得厉害的赵奕彴拉到跟前,生生替他挡了这一刀,大刀插入身体还发出撕裂的声音。赵奕彴就是死也没想到,最后取他命的人居然会是赵奕征,他侧过脸,瞪大双眼盯着赵奕征,那眼里有不甘同不可置信。 可赵奕征压根就没将他的性命看在眼里,便是他死在眼前,也没叫他多看一眼。趁着哲亲王杀赵奕彴的功夫,他迅速从自个的轮椅上抽出一柄短剑,抬手之间就挥上哲亲王的颈脖。 后知后觉的哲亲王知晓自个上了当,便是避了一下也没能避过那柄绿光闪闪的短剑,那短剑只在他的颈脖上留下一道血口。众人甚至都还未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见哲亲王已经倒地没了气息,不多时面上呈出黑紫色。 那短刀上头有剧毒,见血就封喉。 那些跟随着哲亲王的士兵,亲眼看见自家的主子就这样死在眼前,顿时没了主心骨。 这时外头厮杀之声已经消散,西凉的将官领着西凉士兵一窝蜂的冲了进来,那些个哲亲王的士兵这回确是连兵器都握不住了。 赵奕征邪魅一笑,将那柄带血的短剑拿到眼前吹了吹上头的血迹,侧过头看着殿内那些还活着的人,冷声道:“杀,一个不留。” 那些西凉士兵齐齐应得一声“是”,拿紧手中的武器就往里头走。 齐王瞧着这阵势再也忍不住了:“卧槽,老子连儿子都还没生呢,真要这么就死了不成?” 十皇子已经哭出来,两行清泪挂在还带着血迹的面颊上,显得十分可怜。 燕王紧紧咬着唇,闭着眼睛似乎是认命了一般。 靖王被绑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拳,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然而赵奕衡却面无表情的看着西凉人,虽然不至于害怕,可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为首的几个将官三两下就把哲亲王余下的士兵斩杀了,丝毫没有犹豫,下手又狠又快。 等轮到赵奕衡几兄弟的时候,赵奕征嘴边还噙着笑,眼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先头他还觉得可以留这几个弟弟一条命,可经了哲亲王一事之后,他可不愿意再养出一个哲亲王来,所以这几人必须死。 原本看着那些越走越近的西凉士兵,那几兄弟也真的绝望了,真当自个今日必死无疑了,可谁能想到,那些士兵的长刀一挥却并未要了他们的命,反而将绑住他们的绳子给砍了。 赵奕征眼睁睁的瞧着这一幕,心中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怒喝道:“反了,本王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为首的那个西凉将官一笑,面上新鲜的刀疤显得十分狰狞,却把大刀一扬,指着赵奕征,那些个西凉士兵俱都转过身将兵器对准他。 赵奕征气得气血翻涌,直道:“反了反了” 屋子里头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屋子外头却传来整齐的步伐声,直接进了屋里头。 赵奕征没有抬头看,心里却想到今日他要么是中了圈套,要么是依娜背叛了自己,他的手扣在轮椅的把手上,将上头的木屑扣成渣。 “父皇”被解开绳子的十皇子惊叫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身上的伤痛也顾不得了,直直奔到门口,撞进为首那人身上。 屋里头的几兄弟齐齐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穿着黄金甲,腰配尚方宝剑,神色肃穆站在那里,便是十皇子冲入怀里他也只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那几兄弟除了赵奕衡没有不惊讶的,一个个的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置信,除了赵奕征,其他几个都是都是亲眼瞧见嘉文帝咽气的,而赵奕征同那些弟弟一起,也亲眼看见嘉文帝方才叫哲亲王一刀下去尸首分家,如今头颅还在殿内的玉石地板上。 眼前站着的这个嘉文帝虽然比原先苍老许多,人也瘦弱不少,可瞧着那气势绝对是真人,既然眼前这人是嘉文帝,那么原先死的那个必定是替身了。 几个王爷身在皇家都不是傻的,一阵惊愕之后俱都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他们的父皇耍了一道。 赵奕征更是颤抖着声儿指着眼前的嘉文帝,张了张口却是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嘉文帝推开正哭得伤心的十皇子,穿着沉重的甲胄上前两步,那些围着赵奕征的士兵俱都让出一条道来,让嘉文帝直直走到赵奕征跟前。 这时候赵奕征才讷讷的喊了一声:“父皇” 嘉文帝是真的病了许久,身子也不利索,可他如今却周身散发着王者该有的霸气,对着赵奕征冷哼一声:“真是朕的好儿子啊。”不等赵奕征说话,又看向倒在地上哲亲王的尸身:“也是朕的好皇弟。” 赵奕征心里一阵慌乱,瞧着今儿这架势,他是必定活不了的,可他明明距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就这样失之交臂叫他如何甘心。 他抬头看着嘉文帝眼中的冷色,突然面上就带了狠色,反正都是一死,他何不拼一把,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 想到这里,他的面上又带着几分委屈的神色,又叫了一声:“父皇” 手上却扣着轮椅扶手上的机关,只听得“啪嗒”一声,短箭就从机关里头“嗖”的一声冲了出来。 “父皇,小心” 嘉文帝看见赵奕征的手扣在机关上,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赵奕衡扑倒在地,那三支短箭一下子钉入他身后的几个侍卫身上。 这时那些个原本就拿着兵器的士兵,反射性的从四周将兵器插进赵奕征的身体。 “呵呵呵呵”赵奕征发出怪笑声,口中吐着血,一双眸子却望着赵奕衡:“呵呵,呵呵” 第一百八十章:何事秋风悲画扇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征就这样死了,那些士兵抽出自个的兵器时,他身上那些窟窿冒着鲜红的血,溅得到处都是,安王赵奕征就这样死得透透的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抬走。”嘉文帝站直身子手一挥,看都未看一眼死在眼前的赵奕征以及赵奕彴同哲亲王。 他的脸色很难看,儿子同弟弟都想要夺了自己手上的这个位置,换做谁都好受不了。 天亮了,一场夺宫之战就这么收场了,穆礼的军队暂时接手了皇宫的守卫,丹木王子带来的西凉兵叫将官领着驻扎到城外。 城内的百姓只看到整齐排列的士兵出城去,还惊讶一回,却不晓得昨儿宫里头的那场大战,不过听说嘉文帝没驾崩的消息,俱都笑了起来。 皇朝更替不关老百姓的事,可到底会对民生有所影响,只要如今的皇帝还活得好好的,那么他们就能如从前一般生活。 赵奕衡站在廊下看着赵奕征,赵奕彴,以及哲亲王的尸体叫人抬着离开,心里头堵得跟什么似得,兄弟情,父子情,这些东西在皇权之下显得那么的可笑。 他抬头望着泛着鱼肚白的天色,突然就笑了起来,自古皇家最无情,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他们这些皇室出身的,只怕还不如街头的老百姓过得幸福。 坤宁宫里头的女人被围了一夜,虽没有伤残,可也吓得不轻,天儿刚刚亮的时候,那些侍卫突然就撤走了,宫里头的女人活像捡回一条命一样,双手合十的谢天谢地。 不多时便有嘉文帝身边的太监来报信,捏着尖细的嗓子道:“皇上说各位娘娘,王妃,公主都折腾了一夜,都请回吧。” 那些女人瞪大着双眼,吃不住那太监说的皇上到底是哪个。 那太监瞧着各位主子的神色,还轻轻一笑:“各位主子受惊了,皇上活得好好的呢。” 后头的话不用说,这些主子都猜得到了,昨夜宫里头出现的那些火光,兵器相碰之声,是确确实实上演了一场恶战,只不过是嘉文帝一手安排的罢了。这些人从最初的惊愕瞬间演变成了欢喜,不管是真欢喜也好还是假欢喜也好,俱都要让人知道她欢喜就对了。 涵贵妃的神经崩了一夜,此时听得这样的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可眼泪儿还是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下来,抓着那太监就道:“十皇子呢?十皇子怎么样了?” 涵贵妃在后宫得宠那么多年,这太监自是不敢轻易得罪,听她问得十皇子便是捡自个晓得的老老实实的回答:“回娘娘,十皇子受了点轻伤,受了点惊吓,其他的倒无事。”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涵贵妃这会面上挂着笑,可眼泪却越发流得厉害,心里那股子害怕的劲始终都未曾缓过来。 坤宁宫里头的女人都得了救,嘉文帝那里宣了许多文武大臣进宫商议事情,赵奕衡他们几兄弟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嘉文帝倒是让他们先回去。 左右无了赵奕衡的事,便叫太监去坤宁宫寻穆明舒,他在宫里待了很多日子,宫里头的消息送不出去,宫外的消息也送不进来,赵奕衡也许久未瞧见穆明舒同赵子悦了,突然就很想见到他们母子,跟他们一块出宫回府去。 可那太监去而复返,也不敢同赵奕衡对视,只得将头压得低低的道:“王爷,王妃同小公子,不在坤宁宫。” 赵奕衡正双手负于身后,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刚升起的太阳,突然听的这话顿时心里一紧,那太监又道:“奴才问过几位娘娘了,都说没瞧见王妃同小公子。”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从昨儿夜里开始便一直没瞧见。” 昨儿夜里宫里头敲了丧钟,身为皇家儿媳的穆明舒必定要第一时间就带着赵子悦进宫才对,可为何不见人影?赵奕衡想着夜里头那场恶斗,心里顿时就生了不好的预感,穆明舒素来不是糊涂人,就算她再不情愿也断然不会在这节骨眼撂担子,做出不利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赵奕衡心里便揪得紧紧的,这母子两定然是出事了,可此时此刻他又希望只是他们没进宫。 他沉着声问那太监:“你可打听清楚了?” “奴才向好几问娘娘打听了。”那太监瞅着赵奕衡的神色不对,思忖半响咬咬牙又道:“皇后娘娘同云贵人娘娘也不在坤宁宫。” 这回赵奕衡再沉不住气了,朱皇后因着安国将军的事对穆明舒有着天大的敌意,昨儿夜里头那么乱,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她起了心思想要整治穆明舒,只消说是那些个士兵误杀便成,这样绝佳好的机会依着朱皇后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 赵奕衡也站不住了,抬脚就往坤宁宫去,皇宫这么大,想要找到穆明舒他们母子绝对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如今最快的法子便只有问坤宁宫里头的人,只要找到朱皇后,必定就会找到穆明舒。 坤宁宫里没有主子,这会还乱得很呢,各宫各殿的主子陆续走了,可还有不少因惊吓过度晕过去没醒来的。 若是往日赵奕衡还要避上一避,可他此时心里担心着穆明舒母子,哪里还有那个心思,脚步都不做停留的就进了正殿。 朱皇后身边得脸的严嬷嬷瞧见赵奕衡这样子也不惊慌,面上带着笑上前对他行一礼:“睿王殿下,睿王妃同小公子从昨儿到现在都不曾来过坤宁宫,方才奴婢跟那位公公说清楚了的。” 赵奕衡瞧见她这不紧不慢的样子越发恼怒,冷着脸问道:“皇后娘娘在哪里?” 严嬷嬷面上依旧无甚变化,只道:“皇后娘娘昨夜里伤心过度,此时还晕迷不醒,睿王殿下就不要吵皇后娘娘了。” 伤心过度?昏迷不醒?赵奕衡冷哼一声,她会伤心难过?只怕躲着偷乐还差不多。 “别给本王耍花样,说,皇后娘娘究竟去了哪里?” 穆明舒带着赵子悦进宫一个晚上了,生死未卜,赵奕衡担心这母子两,说话的口气也很不好,瞪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谁不晓得睿王殿下对睿王妃那可是宠上天的,如今寻不到人,可不是大发脾气。 严嬷嬷双膝一软就跪到地上,跟在她后头的几个小宫女也跟着跪下来,瞧着似是请罪一般。 “奴婢不知道王爷说什么,皇后娘娘就在寝宫里头,若是你不信可以去里头瞧瞧。”又道:“皇后娘娘昨儿真个伤心过度,直接晕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未醒过来,奴婢正准备去请太医过来给娘娘瞧瞧呢。” 赵奕衡是见了鬼才会信严嬷嬷的话,就算他要喊朱皇后一声母妃也断然没有进朱皇后寝宫的道理,这严嬷嬷是拿着朱皇后的身份压他呢。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赵奕衡早就没了耐心,也顾不得这里还是坤宁宫,抬脚就踢在严嬷嬷身上:“老不死的东西,你真以为当了朱皇后身边的老人,本王就不敢动你了。” 严嬷嬷叫赵奕衡一脚踢过去,整个人都在地上滚了两滚,想起身都起不来。 “本王再问你一回,朱皇后到底去哪里了?你要是不说,本王就先送你上西天,正好你们宸王殿下缺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严嬷嬷听得宸王赵奕彴的名号就是一惊,她晓得昨夜宫里头必定出了事,也晓得嘉文帝是诈死,可宸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奕衡瞅着着老虔婆的惊愕的样子就冷笑一声:“谋朝篡位,别说宸王死了就算了,朱氏一族必定逃脱不得,就算最后朱皇后把自个摘出来,她也定然比现在更难过。”他的目光在坤宁宫内扫视一周,声音冰寒的道:“到时候,你们坤宁宫的奴才,可是放在砧板上任人鱼肉,别说体面,就是连命也未必留得住。” 那严嬷嬷叫赵奕衡这语气说得身子一抖,心里虽然信了七成,可还硬着嘴道:“睿王殿下,奴婢只是一个奴才,您便是要逼供也犯不着诅咒王爷同皇后娘娘。” 赵奕衡也懒得理会朱皇后的这只走狗,伸手就将她身后的一个小宫女提起来,掐着那小宫女的颈脖就恶狠狠地问:“说,你们主子去哪里了?” 那小宫女吓得都失禁了,她不过是个连殿内都进不去的小宫女,哪里会晓得他们主子的行踪,这会叫赵奕衡掐着脖子,只是不住的呼叫:“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王爷高抬贵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赵奕衡整个人都暴怒起来,一丝怜悯之心也没有了,手上微一用力,那小宫女便顿时断了气,他将那小宫女往那几个跪着的奴才跟前一扔:“再不说实话,你们就跟她的下场一样。” 跟在严嬷嬷身后的那些小宫人年纪都不大,方才还活得好好的姐妹突然就死在眼前,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便哆嗦都忘记怎么打了。 严嬷嬷在宫中伺候了朱皇后那么多年,死个把人什么的她压根不放在眼里,便是赵奕衡如此威胁,她也未曾开口。 赵奕衡气急,伸手就拔了身边一个士兵的大刀,准备将这些人都杀了干净。 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宫女急急的冲进来,一瞧见赵奕衡顿时便如看见救星一般,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王爷,王爷,娘娘被安王妃带去了掖庭。” 赵奕衡看了这小宫女一眼,是云贵人宫里头的,顿时周身一冷,也顾不得这宫女说的是真是假,抬了步子便飞一般的赶去掖庭。 掖庭不小,可没住人的地方却不多,赵奕衡并没有花多久时间就找到了人。 可是看见的却是瘫坐在地的穆明舒握着一柄短刀,又狠又快的刺进云贵人的腹部。她抬眸看着站在跟前的云贵人,满目冰霜尽是杀意,赵奕衡眼睁睁的看着她丝毫没有犹豫的抽出短刀又扎了一刀下去,再狠狠的抽出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身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到死都不会忘记穆明舒那满目冰霜的杀意,以及干净利落的刀起刀落。 穆明舒也是没办法了,云贵人如今叫依娜控制住,没了心智,也认不得自个同赵子悦,只听从依娜的吩咐,眼瞧着那匕首就要对着自个来了,她也不想坐以待毙,真个死在云贵人的手里。 若是她双脚还能动,断然不会出此下策,可她不仅走不动,怀里还抱着个昏迷不醒的赵子悦,难不成真个抱着他共赴黄泉不成? 穆明舒是个心中有数的,她从袖袋掏出临出门时苏若兰给她的那柄短刀,也只是对着云贵人的腹部插去。她只要扎得浅点,不伤到内脏,只叫她无了攻击能力就成,她控制好力道,也不是真个打算把云贵人杀了,待逃过这一劫她想不管是云贵人还是赵奕衡也会谅解她的。 可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赵奕衡会在这时候出现,亲眼看见自个对云贵人捅刀子。 赵奕衡冲进殿内,整个人都没了理智,想也不想,一脚将穆明舒踢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一脚将将踢到穆明舒的心口,疼得她半日都回不过神来,可还死死的护着赵子悦,她抬起雾蒙蒙的眸子,也不为自己辩解,只艰难的道:“有,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你,你先带,娘娘去看太医。” 赵奕衡虽然不是云贵人一手养大的,可他同云贵人还是有母子情的,瞧见她受此大难,整个人都已经慌了,对于穆明舒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此时云贵人受了痛,整个人也恢复了理智,虚弱的躺在赵奕衡的怀里,一手捂着被捅过的腹部,一手轻轻拂上他的脸颊:“衡儿,母妃,母妃” 声音虚弱又飘渺,叫人觉得很不真实,明明就在眼前,可又好似很远一般。 她方才虽然没了理智,可也记得自个做过什么事,只不过身子不受自个控制罢了,一想起若是叫赵子悦死在手上,便是一阵后怕。赵奕衡就这么一个独子,若是真个出了甚个事,她情愿自个去死了也好。云贵人想解释一下先头发生的事,可开口也不过说得一句:“别生气,不是” 瞧见云贵人说话都吃力的样子,赵奕衡顿时红了眼,他伸手抓住云贵人的手就贴在自个脸上:“母妃,都是儿子不好,都是儿子来晚了,母妃,你,你挺住,儿子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云贵人面上带着笑,对于赵奕衡的自责丝毫不在意,只轻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子可”话还未说完,她便觉得腹部疼痛得厉害,却还死死忍着,不多时额头上便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王爷,你快带娘娘去看太医,刀子不深,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穆明舒虽然晓得自个的刀子刺得不深,可也担心云贵人真有个好歹。 说起刀子,赵奕衡的眼里就跟缀了毒一眼,他侧过头恶狠狠的看着穆明舒,却没有对她说一个字,只抱着云贵人飞快的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对云贵人道:“母妃,你忍忍,儿子带你去看太医,儿子不会让你有事的。” 云贵人想着赵奕衡望向穆明舒的眼神,心里越发着急,就怕他们夫妻两为了这个事儿生嫌隙,她紧紧抓住赵奕衡的衣襟,艰难的开口:“子悦” 赵奕衡压根没有给云贵人再说话的机会,只轻声道了一句:“他没事。”身子转个弯便消失不见了。 穆明舒呆呆的坐在殿中,看着赵奕衡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怀里头的赵子悦,只觉得心口越发痛得厉害。 依娜这时候从隐秘的地方探出身来,走到穆明舒跟前这才停下脚步,看着她一脸的狼狈这才啧啧出声:“云贵人没杀了你真是可惜了。”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样的结局本公主也十分乐意见到。” 穆明舒抬眸望着不可一世的依娜,心中燃起熊熊的火焰,眼里的戾气散发殆尽:“你故意设下这样的圈套,难道你就不怕他杀了你吗?” “不怕,只要我西凉国一日不灭,他赵奕衡就不敢杀我。”依娜勾唇一笑,得意洋洋的看着穆明舒:“他不仅不会杀本公主,还会好生待本公主。” “你做梦吧,就算赵奕衡不杀你,我也会杀了你的。”穆明舒怒不可及的看着依娜,若不是依娜今日特特设下这个的圈套,她又如何会与云贵人自相残杀,还特特叫赵奕衡看见了。 事儿已经如此了,就算今日之事赵奕衡不计较,可到底在他心里种上一根刺,拔也拔不掉的刺。 依娜却不理会穆明舒抓狂的模样,轻笑道:“本公主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说着双手负于身后,大摇大摆的从殿内出去了,虽然事情有点脱离她的掌控,可她也满意这样的结果,反正她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一步一步来。 偌大的偏殿里,只余得伤了脚的穆明舒同昏迷不醒的赵子悦,以及早已经死透的朱皇后。 一直等到日上中天,墨石这才带着太监寻到一脸灰拜的穆明舒,忙上前行礼:“奴才见过王妃。” 穆明舒好似刚回魂,抬眸望向墨石,心里头有许多的疑问,到头来只余得一句:“娘娘可好?” 宫里头的娘娘很多,但是墨石知道穆明舒说的娘娘必定只有云贵人,想起自家主子抱着云贵人跟无头苍蝇一般钻进太医院的模样,他也只敛了神色道:“娘娘的伤已经让太医整治了。” 穆明舒应得一声,再也不问,只道:“送本妃同小公子回府吧。” 昨儿夜里发生过什么事,穆明舒再也不想问了,她的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但肯定是为了自个在乎的人。 墨石瞧穆明舒这副模样,问道:“王妃可有哪里受了伤?还能否行走?” 穆明舒摇摇头:“你去寻顶软轿来吧,本妃腿上受了伤。”她将怀里的赵子悦紧了紧,眼眶有了湿意,可到底忍住了:“顺便让太医过去王府。” 墨石也不多问,忙叫太监去寻软轿来,将穆明舒母子一直送回王府。 “你回去吧,云贵人受了伤,王爷寻不到你会发怒的。” 软轿一直从宫里抬进墨韵堂,穆明舒在正屋门口将赵子悦交给妙书,这才由妙琴妙棋搀扶着下了娇。 墨石也没有犹豫,一拱手道一声:“王妃保重。”这才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赵奕衡寻到受了伤的云贵人,墨石还多嘴问了一句:“王爷可有寻到王妃?” 自来将穆明舒捧在手心里疼的赵奕衡却暴怒一声:“不准提她。” 穆明舒嫁进睿王府这些年,这夫妻两偶尔也有争吵,可自来没有似今日这样叫赵奕衡听到穆明舒的名就暴怒的。墨石不知道这里头出了什么事,可他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情猜想定然是与王妃有关,他也不敢多问,但想到王爷同王妃往日的情谊,还是带着人寻过去了。 这事赵奕衡不知道,估计他这会也不会想知道,墨石还在心里祈祷一回:云主子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妙书将昏迷不醒的赵子悦放到床榻上,给他换了套干净的衣衫,瞧见他小小人儿胸口那块又青又紫的脚印,顿时就忍不住掉了泪下来:“黑了心肝的,咱们小公子这么小也下得去手,这样的人天打雷劈要遭报应的。” 妙画倒了铜盆里头的污水,又去端了盆干净的,绞了帕子细细替赵子悦擦干净身子,闻得这句也跟着抹泪。 穆明舒将将洗干净手上的血迹,又抹了把脸,衣裳也来不及换,叫妙琴同妙棋架着进了赵子悦的屋子,只瞧见妙书同妙画在里头伺候,顿时眉头一蹙:“太医还没来吗?” 妙书同妙画面面相觑,红着眼睛摇摇头。 穆明舒心里一冷,也不计较宫里的太医还来不来了,只道:“不要等了,去请大夫来。” 妙琴忙应声而去,妙棋则扶着穆明舒走到赵子悦床边坐下,一字不说,便掀开赵子悦刚换好的里衣,看看他的伤究竟如何了。 赵子悦的皮肤本就白,再加上小孩子皮肤又嫩,稍微碰一碰都会留下痕迹,昨儿依娜那般用力狠狠踢那一脚,如今印在他身上格外的刺眼。 穆明舒看着赵子悦身上的伤,就想起他小小人儿挡在自个跟前的模样,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搂着赵子悦就哭了起来:“子悦,你可千万不要有事,你若出了事,娘亲也不活了。” 屋里的丫鬟听得这一句,俱都吓一跳,忙跪下来劝道:“王妃,小公子定然不会有事的,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啊。” 穆明舒心里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小丫鬟们劝不住,俱也跟着哭了起来。 常江亲自领子外头请来的大夫飞快的进了正院,瞧见一屋子哭声,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小公子就这样没了,等进了屋瞧见赵子悦虽然昏迷不醒可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那大夫拿出脉诊同赵子悦把脉,穆明舒避到偏房里去了,常江把几个丫鬟都打发了,隔着屏风将宫里头的消息在脑中过了一回,这才小心翼翼的道:“王妃,云贵人没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夫妻嫌隙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被这个消息劈的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她惊得一身冷汗,急急问道:“何时的事?” “传信的人来说,一个时辰前。” 宫里头如今乱成一锅粥,墨石听得云贵人的消息也是她去了半个时辰以后的事,等他好不容易寻了空叫人回来报信,事儿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说来也怪,云贵人被赵奕衡抱到太医院的时候,人还清醒着,太医们查看了伤口也没有性命之忧,当时还有太医就说:“这刀口不深,不过就痛些,看来下手之人手下留情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云贵人就死了,安安静静的躺在卧榻上,了无生息,犹如沉睡了一般。 太医院里头的太医查不到云贵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没法解释这种情况,当场就被怒火滔天的赵奕衡给踹了,便是连伺候云贵人的宫人也都一并杀了好几个。 到底母子连心,就算他不是云贵人一手养大的,可也是从她肚子里头出来的,赵奕衡本就是念旧情的人,如今生母因为自个的妻子,突然就死了,换作谁都受不了。 穆明舒换了衣裳忍着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赶到云贵人的住处时,已经又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守在殿外的两个太监身后就将她拦住了,丝毫情面也不给的道:“王妃,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还望您谅解一下。” 穆明舒也不恼,只道:“本妃想看看云娘娘,麻烦通报一声。” “王妃,求您别为难奴才,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如今宫里头都已经传遍了,云贵人身上那两刀就是睿王妃穆明舒的手作,如今睿王殿下正伤心着呢,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上前通报,万一为了一句话叫自个同那几个一刀毙命的宫人一样,可不是得不偿失。 穆明舒心里慌得厉害,她下手的时候明明就算好了力度,就算真的没控制好力道上了云贵人的内脏,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了。再者,云贵人一受伤,赵奕衡就赶到了,按理说及时酒医根本就不会要了她的命。可此时此刻也不是细说这个的时候,她狠狠咬着唇,不叫眼眶中的泪儿落下来,只对着殿内喊了一声:“王爷,妾身求见。”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里头根本就没人一般。 穆明舒一颗心都凉了,明明还未到冬日,却感到周身刺骨的冰寒,她吃力的跪在殿外,控制住心中的情绪,假意镇定的又喊了一句:“妾身在殿外等王爷。” 说得这一句,她便规规矩矩的跪着,动也不动,云贵人死了,不管到底怎么死的,她都有责任,她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不管今后她同赵奕衡会走到哪一步,她都会勇敢的去承担自个种下的后果。 况且,她一点也不后悔对云贵人下了那两刀,在生死面前,她是自私的。 这一跪,便一直到日落黄昏,穆明舒面色发白,嘴唇干裂,整个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可还硬撑着一口气跪着,一个时辰前有个太监忍不住,到底往里头通报了一声,结果赵奕衡依旧甚个都没说,那太监找了个没趣,自也不会再往里头报。 内务府的人倒也来了一趟,可一进来就瞧见这么副景象,忙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这后宫里头的的肮脏事多着呢,他们这些人一个个混得跟人精似得,谁愿意特意去惹一身骚。 穆明舒只觉得冷汗涔涔,双眼发黑,心口绞痛得厉害,她以为自个就要这样痛晕在殿前的时候,寝殿的雕花门柩终于从里头打开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人,只觉得一片模糊,连他的样子都看不见,可穆明舒知道他此时此刻的面色定然不好。 赵奕衡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穆明舒,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得半响才道得一句:“你回去吧。” 那声音淡淡的,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情感,也听不出喜怒,仿若甚个事都不曾发生一般,可瞬间叫穆明舒犹如掉进冰窟窿里,此时此刻她更情愿赵奕衡把心中的怒意发泄出来。 她强撑着身子,不卑不亢的道:“王爷,臣妾有错,可王爷能不能听臣妾解释一回呢?” 赵奕衡突然就笑了,那种很浅很淡的笑意:“本王知道你是有苦衷迫不得已的。” 只一句话就叫穆明舒如鲠在喉,甚个都说不出来了,她苦笑一声,这算什么事,他就这么不信任自己吗? 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走过来,对这赵奕衡一行礼,又目不斜视的对穆明舒行一礼,捏着嗓子道:“王爷,皇上诏您,您快去吧。” 赵奕衡略一点头,侧眸瞧了穆明舒一眼,到底没忍住:“你先回去吧,宫里不太平。”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明舒望着他越行越远的身影,只觉得心口疼得要命,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甚个都看不清了,强撑着自个的那口气也没了,整个人便往一旁倒去。 穆明舒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睿王府了,她身上换了套软缎的常服,被依娜折断的小腿也上了板子夹起来了,望着帐顶上的并蒂莲开,她还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挽着妇人髻的问冬红着眼睛坐在床边,瞧见穆明舒醒了,也笑不出来,只问:“王妃,灶上还热着燕窝,可要吃点?” 穆明舒似乎侧过头,看见问冬在旁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这一问就叫问冬忍不住哭了出来,自问春同问冬出嫁以后,穆明舒便不准她们随便来睿王府,最后是断了来往,这两丫头知道穆明舒是为她们好,也乖乖的听了话。 那日晚上宫里的丧钟明明响了起来,诏告着嘉文帝的驾崩,可第二日一早又传出嘉文帝未死的消息。问冬在穆明舒身边伺候得久了,有些事儿比普通老百姓看得清楚明白,自古以来夺嫡之战死伤无数,便是身为王妃的穆明舒也不能独善其身。 问春同问冬到底不放心,两人碰头商量了一会,到底放心不下,只能拐弯抹角的去穆府探听些许消息,听见无事这才带着自家的腌菜去了睿王府,想要给穆明舒请个安。 可她们到睿王府的时候,穆明舒已经换了衣裳进宫了,哪里知道等到夜里却是看见穆明舒叫宫里的嬷嬷悄悄抬进府的。 别说琴棋书画四个,就是问春同问冬也都吓得不轻,整个墨韵堂顿时都一片慌乱。 问冬哭了会子这才勉强收了泪:“奴婢不放心您,所以同问春过来看看,哪里知道”说着又哭了起来。 穆明舒道:“问春也来了?”见问冬点点头,又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成亲以后比问春还爱哭了。” 问冬哪里有心思同她开玩笑,只问:“王妃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还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穆明舒想说心里不舒服,可对着问冬她又觉得自个太矫情了,深深叹得口气:“没有,我很好。”又问起赵子悦:“小公子可醒了?大夫可有说甚个?” “小公子下午便醒了,虽然精神不太好,可也吃了碗燕窝粥下去,此时只怕已经睡下了。”问冬道:“大夫说,小公子这个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得仔细将养才好。” 说起赵子悦身上的那块伤,问冬就恨得咬牙切齿:“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竟然连小公子这般小的都不放过。” “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穆明舒想起赵子悦的模样就忍不住落了泪,心中却暗暗发誓,她们母子今日受的苦楚,他日必定双倍奉还给依娜。 这主仆两正说着话,外头就听见问春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进来:“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也敢暗地里编排主子的不是,瞧见主子身子不适都翻天了是吧,啊,那样诛心的谣言都敢随便说,就算王菲心善不收拾你,姑奶奶也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紧接着又听妙琴妙棋轻言细语的劝慰:“好姐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您就消消气,小声点儿说话,王妃如今正不舒坦着呢,你就不要把事儿捅到她跟前去了。” 问春到底心中不忿,又骂了一句这才歇嘴。 问冬在屋里听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对穆明舒道一句:“奴婢出去瞧瞧。”便起身掀了帘子出去。 穆明舒躺在卧榻上,依着问春的性子,只怕是听见有下人说了对自个不利的事,才叫问春发了火,能有什么事对自个不利呢?只怕是自个刺杀云贵人一事了,穆明舒冷笑一声,如今的依娜还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 等笑完了,她心里又莫名的涌起一股委屈来,可还是咬着唇不叫自个再哭出来。 问冬从外头端了燕窝粥进来,就见穆明舒已经自个躺起来了,跟在后头进来的问春还红着眼儿,一瞧见穆明舒坐起来了,便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王妃,你身子可还有不舒服的?”又道:“大夫说,您的小腿骨折断了,今日又勉强走了许多路,叫您好生养着,再不能逞强了,不然这脚可就废了。” 穆明舒没说话,只盯着问春同问冬道:“王爷可有回来过?” 说起赵奕衡,问春同问冬便顿时脸色一变,也不敢说话。 第一百八十三章:母慈子孝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问春咬了牙,心下一横,笑着道:“王爷回来过了,还是随王妃一路回来的,等王妃看完了大夫这才走的。”又道:“如今宫里头不太平呢,皇上身子也不好,王爷还得听差呢。” 问春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穆明舒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问春自小到大只要一扯慌耳根便红得通透,她冷着脸轻哼一声:“问春,你成亲以后胆儿越来越肥了是吧。” 眼瞧问春面上绷不住了,问冬忙道:“王妃,问春没说谎。” 穆明舒将这两人俱都打量一回,厉声道:“你们都给本妃滚出去,谁给你们胆子进睿王府的?真当自个脱了奴籍就能跟本妃当亲戚走动了不成?滚,滚,滚,没有本妃的允许,日后再不准踏进睿王府半步。” 她的声音很大,便是站在廊下听命的妙琴妙棋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万分震惊。 问冬立马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王妃息怒,奴婢不敢。” 问春一时间没摸准穆明舒这话是什么意思,可瞧见问冬跪了下去,自个也跟着跪下去:“王妃息怒,奴婢不敢。” “滚,你们不是睿王府的人,没资格踏进睿王府,本妃以往虽然宠着你们,可你们也要看清自个的身份,滚下去。”穆明舒似乎很大的火气,打理的拍打卧榻,对着外头吼道:“妙琴,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拖出去。” 妙琴不敢违命,忙撩了帘子进得屋里,对着问春问冬就一副抱歉的模样:“两位姐姐,请吧。” 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她在廊下将主仆三人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至今都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发这样大的火,就算觉得问春同问冬不该进睿王府,只管轰出去就成了,但也犯不着跟两个丫鬟发这么大的火。 问春同问冬到底伺候穆明舒多年,两人又不是傻子,就算先头不明白穆明舒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会子也晓得了,对于主子的怒斥她们也没辩解,只恭恭敬敬的对穆明舒磕了个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妙琴出了屋。 帘子将落还能听见穆明舒暴怒的声音从屋里头传出来:“日后谁敢私自放她们进来,便全部都发卖了。” 院子里伺候的奴才听着这话,俱都缩着脑袋齐齐应得一声事,只觉王妃平日里瞧着甚是和气,可发起怒来也着实可怕。 妙琴领着问春问冬才出院门,妙棋就被叫进屋里头了。 妙棋年纪不大,方才又叫穆明舒发的那场大火吓得还没缓过来,进到屋里头便是说话也还打结。 穆明舒神色冰冷,问道:“本妃是何时回得府,王爷可有跟着回来。” 妙棋才要开口说话,就听得穆明舒又道:“想清楚再说,若是有一句假话,本妃把你全家都发卖出去。” “奴婢不敢。”妙棋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只有犯了错的奴才才会被发卖出去,一旦发卖出去便再也没有好去处,她哆哆嗦嗦的回忆着今儿夜里的事,半响才开口。 “王爷,王爷今儿回来过,是,是在王妃后头回来的。” “还有呢?” 妙棋不敢隐瞒,又细细道来。 穆明舒在宫里头晕倒,赵奕衡距离她没有多远,可他硬忍着没有上前,只吩咐宫人将她送出宫去。 赵奕衡因为云贵人的事,一时间乱了方寸,可他到底不是个傻子,只要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就能猜到穆明舒刺杀云贵人一事定然有蹊跷。穆明舒自来不是个糊涂的人,云贵人对她也没有任何威胁,这两人以往还相处得挺好的,按着穆明舒的性子,就算跟云贵人有仇怨,可在这时候动手杀了她根本就不是明智之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根本就不会去做。 再者,他抱着云贵人叫太医看伤的时候,那太医明明说了无性命之忧,可见穆明舒那两刀子下去是真的没有下狠手。 死的是生自个的亲娘,赵奕衡就算知道事情不对劲,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膈应,可他到底没忍住还是跟着出了宫。他亲眼看见穆明舒面如纸色的躺在床榻上,心里就莫名的一阵一阵难受,听着大夫叨叨絮絮的说着穆明舒的伤,又说起赵子悦的伤,心里便越发痛恨起来。 他出了屋,一拳打在廊下的柱子上,生生将拳头打出血来,他咬着牙不发一语,此时此刻那种身为人子人夫人父却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的挫败感全然涌上心头,他自认为自个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就连夺宫之战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穆明舒同云贵人会出这样的事,还有赵子悦才那么小个人,却生生受这么大的苦楚。 心中那股子愧疚与恼怒,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来。 墨石瞧着不对劲,忙上前:“爷”才道一个字就被赵奕衡打断了。 “去查查依娜这个女人。” 他记得在坤宁宫的时候有个小宫女说云贵人是被依娜带走的,而他怎么就那么巧的看见那一幕了呢?如今朱皇后已经死了,他便是查也无用,那么依娜会是无辜的吗?赵奕衡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鬼话。 大夫替穆明舒的小腿上好夹板,又交代了好些注意事项这才背着药箱走了。 赵奕衡站在榻前盯着昏睡不醒的穆明舒看了许久,这才挪步出了门,对妙琴妙棋交代:“云贵人的丧事已经叫内务府操办了,叫王妃好生养伤,不必特意进宫。” 赵奕衡这话若是平日里头,穆明舒定然想到的是他关心自个,可如今出了云贵人这事,她自不会往关心上头想,只当赵奕衡怪自个。 听完妙棋的话,穆明舒自嘲一笑,的确是她对云贵人连捅了两刀,这才叫云贵人魂归西去,就算赵奕衡怪自个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挥挥手:“你出去吧,本妃歇了。” 妙棋本想劝一句,叫穆明舒用些膳食,可一想到方才的事,她也不敢开这个口,只得退了出去。 既然赵奕衡让穆明舒好生养伤,那她便真个什么事都不想,只管乖乖在府里头养伤。可躺在略带凉意的卧榻上,她的眼泪又忍不住顺着眼角滑入枕下。 世间男子都不可信,这个道理她前生到死的时候才明白,可这一世她早早就明白了又如何,不过同前世的下场差不多罢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男人对自个不过是个物件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要走要留俱都无需理会,她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 道理人人都晓得,可真的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吗? 穆明舒半睡半醒的躺到天亮,还未睁眼就听见赵子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娘亲还没有醒?”他的声音很小,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到穆明舒一般。 躺在卧榻上的穆明舒突然就睁开眼,喊了一声:“子悦” 没听见外头有响声,却见帘子一掀,赵子悦一张小脸便出现在眼前。 “娘亲。”赵子悦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奶气,却叫穆明舒心头一暖,她坐起身来对他招招手:“过来,让娘亲看看。” 赵子悦听话的几步上前,一把扑进穆明舒的怀里,有些扭捏的道:“娘亲,孩儿,孩儿今晚,今晚能不能跟你一块睡。” “好。”穆明舒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了,从前赵奕衡觉得这小家伙跟他们睡一块有点影响夫妻生活,这才早早的就叫他自个睡个屋子,美名其曰培养他的独立性。 如今,别说夫妻生活了,只怕日后赵奕衡会不会再踏进来都还是未知数,穆明舒苦笑一声,若是日后真个同赵奕衡貌合神离的话,那么赵子悦同穆家人就是她的全部了。 赵子悦抬起一张小脸,似乎很欢喜一样,窝在穆明舒怀里撒了会娇。 穆明舒摸着他苍白的小脸,却是笑不出来,赵子悦自来被她养得极好,身上不说肉嘟嘟的可也带着肉感,面色红润,看着就跟个年画娃娃似得。如今不过一夜功夫叫他受得那些罪过,下巴尖了不说,面色也苍白带着几丝病色。 “可还疼?”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想起他小小身板挡在自个跟前的模样便忍不住红了眼。 依娜那一脚正对着赵子悦的心口,下手又重,如何能不痛,可他却没抱怨,只笑笑道:“不疼,大夫说孩儿养几天就好了。” 穆明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将赵子悦抱在怀里,不叫他看见自个的眼泪,强自镇定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要站在娘亲的后面,不能再跟这次这样鲁莽了。”说着声音便越发咽哽起来:“要是万一,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日后,日后可叫娘怎么活。” 赵子悦到底还小,只知道自个的娘亲被人欺负了,他很生气,却不晓得后果如何,便是听得穆明舒这样说了,他也不懂这其中的危险,只抿嘴一笑,应承道:“好,孩儿听娘亲的话。”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呢,妙琴隔着帘子便道:“王妃,穆夫人同温少爷过来探望您了。” 穆明舒一听,忙收敛情绪:“请穆夫人同温少爷去花厅,让妙棋进来伺候本妃洗簌更衣。” 第一百八十四章:多事之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府昨儿下午就听见睿王府刺杀云贵人的谣言了,本来昨儿就该来的,只是整个穆府乱作一团,眼瞧杨清河胎位不太好,这才一直拖到杨清河胎位稳了这才急急赶过来。 如今穆礼还领着兵守着宫门,穆府也就温子然一个成年的男子,对于穆府里头的大小事都要操心。是以穆明舒对于刘氏同温子然现在才来也没有在意,梳洗完了这才叫个嬷嬷背着去花厅见了刘氏同温子然,赵子悦似个小大人一般随行在侧。 温子然一身蓝色绸衫,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倒看不出甚个情绪来。 刘氏一身鸦青色八副罗裙,梳着垂髻,面带愁容,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两条。 穆明舒一时间有些恍惚,刘氏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呢。 刘氏同温子然瞧见被嬷嬷背着出来的穆明舒,满脸惊愕,虽然已经晓得穆明舒的腿受了伤,可亲眼瞧见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赵子悦倒是乖乖巧巧上前见过舅婆同舅舅,又问刘氏:“舅婆,小舅舅怎么没有来玩呢?” “先生给他留了功课,他不得空,等改日舅婆再带小舅舅过来陪你玩。”刘氏轻声哄了一句,今儿不是来玩的,自然不会带着穆明渊来睿王府,可瞧着赵子悦带着几分病气的面颊,忍不住将他搂在怀里,咽哽着声道一句:“可怜的孩子。” 赵子悦不知道刘氏为何伤心,不过他还是乖乖的窝在刘氏的怀里。 “都退下去吧。”穆明舒此时还崩得住,挥挥手叫花厅里头的下人俱都遣退下去,这才开口道:“舅母哥哥其实不必走这一趟的。” 温子然蹙着眉头还未开口就听得刘氏道:“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 穆明舒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嘴唇抖了一下,这才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事儿是我做下的,若是要问罪我认便是了。” 刘氏听得这话一惊,坐在她怀里的赵子悦都叫下一跳,她才要说话却又憋回去了,望着赵子悦勉强一笑:“子悦,你先出去玩会,一会舅婆去找你好不好?” 赵子悦知道大人有话要说,便应了一声,起身行了礼这才转身跑出去。 刘氏瞧见赵子悦出门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明舒,那外头的传言,难道是真的?云贵人,真的,真的是你杀的?” 穆明舒对上刘氏的目光,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外头传的都是真的,人是我杀了。”说到这里又低垂了眼睑道:“睿王殿下亲眼瞧见的。” “天呐,怎么可能”刘氏如何能相信此事会是穆明舒做下的,外头那些个传言传进来的时候,她可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穆明舒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再大胆也不至于在宫里头杀人,更何况那人是她夫君的生身母亲。 “舅母。”穆明舒轻唤一声,复又深深吸口气道:“舅母,你不要担心明舒了,明舒心里有数的呢。”又道:“如今宫里头乱得很,京都也不太平,日后若没什么事,还是不要随意出府的好。” 刘氏还想说什么,却被一直沉默的温子然打断:“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穆明舒的小腿骨是被依娜一脚踢断的,这事本不用瞒着,可瞧见刘氏一脸担心的模样,又将到嘴的话咽下去,换了副说辞道:“我带子悦进宫,不小心摔了的,没什么大事,大夫说好生将养着就成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哪,这要是摔个好歹出来可怎么好。”刘氏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穆明舒是个女子,这腿要是落下病根瘸了的话,日后还如何得了。 穆明舒却是安抚一笑:“舅母不要担心了,大夫说了,不是多严重的事,只要好生将养,日后也不会落下病根来。” “既然大夫说没什么大事,那便不用担心。”温子然适时的也劝了刘氏一句,可只消看看穆明舒的神情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他也没戳破,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略带苦味的清茶,半响又道:“舅母,你去看看子悦有没哪里不舒服的?我看他面色不太好,别是在宫里头吓到了。” 说起赵子悦刘氏就坐不住了,顿时就从座椅上站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刘氏也不是傻子,她晓得这对兄妹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便也不戳穿,如今不说宫里头,就是穆府也乱的狠,她年纪不小了,有些事她也经受不住。 眼瞧着刘氏出了门,温子然的面色这才冷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穆明舒也没瞒着温子然的意思,顿时就把依娜如何害他们母子的事说了出来,又恶狠狠的道:“你且放心,我本就不是任人欺负的,那个贱人谄害我至此,我迟早要她死在我手里的。” 温子然听完却是眉头蹙得紧紧的,思忖半响才道:“安王死了,宸王也死了,死在那场夺宫之战上。” 穆明舒猛的坐直身子,她在宫里头听不到消息,出了宫又叫这个事那个事耽搁了,再加上看见赵奕衡无事,她也压根就没打听过前天夜里的事,此时突然听见这两人死了,心中千回百转,最后才道:“他们逼宫失败?” 温子然微不可觉的点点头,复又道:“哲亲王也是其中之一,我听舅父的意思是,皇上安排了这场黑吃黑的把戏,叫他们斗得两败俱伤。”顿了顿又道:“西凉的丹木王子带着西凉兵临阵倒戈,那西凉公主只怕不会因为安王之事受到牵连。” “怪不得她敢如此猖狂。”穆明舒叹一句,重新靠在椅背上,只怕丹木王子根本就不是临阵倒戈,而是跟着嘉文帝导演了这样一场大戏罢了,依娜应该也是事先晓得此事,所以根本就无所畏惧,才敢对她下死手,甚至连赵子悦都不放过。 穆明舒双手紧紧握住拳头,想着前天夜里的事,整个人都冒着滔天的怒火。 “睿王对你生了嫌隙?”温子然又问。 别看赵奕衡整日里吊儿郎当的,可温子然却晓得他是个重情意的人,赵奕衡从小就是长在前皇后跟前的,可到底云贵人才是他的生母,此番云贵人死在穆明舒手上,若是他对穆明舒一点嫌隙都没有,温子然是不信的。 说起赵奕衡,穆明舒不由得面上挂起冷笑:“有没有嫌隙我不知道,只他叫我好生养伤,不用特意进宫。” 温子然的眉头一直蹙着,就没有平复的时候,到底只叹口气安慰道:“你也莫伤心,他心里这会难过着,等过些时日你在寻个时间跟他好好说说,他也不是那等没脑子的人。”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穆明舒应得一声便不再说话,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这一世她虽然过得不比上一世轻松,可却是真的开心快乐,她也不想为着这事叫他们夫妻走上陌路,不管如何,她都要为自己争取一回的。 穆明舒住了口,温子然也找不到话来说,一时间花厅内静得出奇,过得半响温子然才道:“让我给你看看伤,如今世道正乱着,万事都要小心才好。” 穆明舒知道温子然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推托。 赵奕衡上前给她把了一回脉,又看了一回被夹板固定好的小腿,还没开口说话,却叫穆明舒一下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温子然的伤口在手臂上,虽然上了药包了纱布,又有外衣遮着,可穆明舒瞧他动作吃力不灵活,便猜想定然是受了伤。 “不小心碰到一下,没什么大事。”温子然也没否认,他此刻面上挂着温润的笑意,不着痕迹的拨开穆明舒的手:“我这点伤跟你的伤比起来,可是根本算不得什么。” 穆明舒盯着温子然,却压根不信他什么不小心碰到的说辞,又想起方才看到刘氏的满面愁容,问道:“可是穆府出了事?” “没有的事,能出什么事?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温子然淡然的说,若不是知道他身上有伤,穆明舒铁定会信他这话。 “哥哥,就算我已经出嫁了,可我还是穆家的女儿,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穆明舒面色很不好,穆家前世的军威还不够这一世,也同样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那这一世盛名更旺,会不会落得同前世一样的下场呢? 她不知道,可是她很害怕,她害怕自个这一世的重生是多余的,她害怕自己不管怎么努力还叫穆家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 一想起前世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就叫她整个人微微有些颤抖:“哥哥,你要同我说实话才好,我,我” 她的喉头似是被堵住一般,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温子然瞧她这样也只是叹口气,说到底穆明舒是个女子,只需要在家相夫教子过着内宅的生活便好,可她却扛下了许多事。 “你不要激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玉和长公主趁前天夺宫之战时到府里头闹了一场。” 闹了一场?一个被死的人怎么闹?还闹得温子然身上带伤? “她带了一对黑衣人将穆府围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多事之秋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玉和长公主没死的事他们都知道,不过看在杨清河的面上并无追究罢了,不过一个已经“死”过的人,想着也翻不起大浪。 可谁能想到安王同宸王还有哲亲王在宫里头大战,玉和长公主却是带着人把穆府给围了,抱着要将穆府移为平地的决心。 穆礼有很多天都没有回过穆府了,也不曾传过消息回来,宫里头丧钟一响起来的时候温子然就觉得不对劲,也幸苦前些日子他带着杨清河回了京都,不然光靠刘氏只怕整个穆府真个亡了。 温子然虽然不晓得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可穆府一家老小他也放心不下,丧钟一响,除了府里头收拾起来之外,穆府的护卫也被温子然加强了。 丧钟响了不到一个时辰,玉和长公主就摸黑进了穆府,通往的还有二十个黑衣人,手上的利刃刀光闪闪,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味。 温子然亲自带着护卫巡夜,当府里头不声不响就死了三个护卫的时候,他便知晓事儿不对了。 刘氏同听着大肚子的杨清河,长成小姑娘的穆明潇,人小鬼大的穆明渊就待在一个屋里头,就怕有甚个事是顾不到的。 当屋里头的房门被踹开的时候,这些个女人小孩俱都吓得抱在一块。 杨清河是练过武的,瞧着这一屋子老小只能咬着牙站出来挡在他们的前面,拿着长鞭对着来人就怒斥:“你是何人,为何夜闯穆府。” 那人一身黑衣,面上还蒙着巾子,叫人瞧不见面容,突然瞧见站到跟前的杨清河挺着大肚子,不动神色的蹙了蹙眉头,继而哑着声道:“你让开,没你的事,我今日要杀的的穆家人。” 正所谓为母则强,刘氏平日里头就是再软弱,到得这样的关头也不畏惧,一把将杨清河拉到身后,怒视着那黑衣人:“你究竟好似谁,我穆府究竟同你有何仇怨?” “哈哈哈”黑衣人嗤笑一声:“想杀你们还要什么仇怨。”又道:“从你开始吧。”说着利剑出鞘,直取刘氏命门。 杨清河站在刘氏身后,却将那黑衣人的言行举止都瞧在眼里,整个人犹如天打五雷轰一般,就算眼前这人穿着黑衣蒙着面,就连声音也特特变了,可她还是能瞧出这人是谁。 除了她那个诈死的娘亲还能有谁? 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杨清河还未成亲那会在京城曾见过玉和长公主,却不知为何自她成亲以后就再不曾见她,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娘那会是为了看看她,她还期待着下一回的见面会是怎么样的情景下。 可她再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她要取穆家满门的性命,而她也算是穆家媳。 刘氏瞧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剑就到跟前了,只当这回真的死定了,可哪里晓得眼儿都闭上了却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杨清河一鞭子卷着玉和长公主的利剑,双眸虽然含泪却迸发出火苗:“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一身黑衣的玉和长公主一愣,继而怒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快滚开,不然我连你也杀。” 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滴落而下,那眼泪蒙住了杨清河的眼睛叫她看不甚清楚,嘴里却说:“我有孩子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她想说:你就要做外婆了。 可这话她到底没说出来。 玉和长公主到底对这个女儿是有真感情的,此时此刻看着她的模样不是不难过,可她不能为着这个就真的收手,只得狠下心来:“别说这些废话,整个穆府都已经给我的人围了,今日要不是我们死就是你们死。” 说完这一句她也不废话,手中的剑一伸,避开杨清河就直取她身后那几个人的性命。 如今穆家的每个人都是杨清河的亲人,她如何能让玉和长公主一错再错,听着大肚子扬着长鞭就同她动起手来了。 刘氏将一对儿女护在后面,直看得心惊肉跳,不住的喊:“清河,你别同那歹人相博,小心别伤着自己。” 杨清河到底怀着身孕,身子没有以往灵活,不过在玉和长公主手上过了几招就叫被制服了。 那柄长剑抵在杨清河的颈脖上,逼得一动不敢动:“你要杀了他们就先从我尸体上走过去。”又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叫他们死在你的手上。 玉和长公主气得青筋暴起,她真的不知道这些年穆家人到底是怎么收买自己这个女儿的,竟然拿她的死来逼迫自个,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声怒道:“清河,你难道就不要娘了吗?” 杨清河的眼泪又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看了玉和长公主一眼,半响才咬着唇道:“我娘,早已经死了,她不要我了。” “你”玉和长公主怒其不争的看着她:“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女儿。”又道:“你真的为了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娘”杨清河低低唤一声,眼泪流得越发厉害:“女儿是穆家人,生与穆家同在,死与穆家共坟。” 玉和长公主良久都未说话,最后才发狠的倒一句:“好,你别怪我狠心。” 刘氏在不远处将这两人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还没从玉和长公主未死的震惊醒过来,又听得这句,还当玉和长公主连自个的女儿都不放过,顿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与胆量,似头牛一般狠狠对玉和长公主撞去。 玉和长公主压根就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刘氏竟然有这个胆量,一时间没有防备,被撞的往后踉跄几步,可同时也激发了她的怒气,不管不顾将杨清河推到一边,下了死手要刘氏死。 看见那柄利剑到跟前的时候,刘氏还是有些害怕的,她想着自个死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孩子会不会逃不过。 杨清河此时腹部略微有些不适,才一动身子便觉得冷汗涔涔,只得惊呼一声:“夫君” 玉和长公主只当温子然前来偷袭,明明到得刘氏跟前的剑又掉转了头,可她转过身哪里看到温子然的身影,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杨清河框她。 她想着速战速决,也不废话,正要转身继续解决眼前这几人,身后却是一阵剑风扫过,她侧身避过,只见剑锋划过面颊,生生将那块蒙面的黑布给削断,面上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温子然见没有伤到玉和长公主,也不继续出招,只上前两步一把将面色苍白的杨清河搂在怀里,关切的问道:“清河,你怎么样了?” 杨清河只觉得腹部的疼痛又重了一分,可还是咬着牙摇摇头:“我无事,你放心。” 温子然是大夫,瞧见杨清河这样子哪里是无事,可如今生死当前他也不顾不到太多,只一把将她抱起来抱到不远处的贵妃榻上,让她躺好,又跟刘氏道:“舅母,烦请你照看一下清河。” 刘氏忙点头,带着穆明潇同穆明渊避到杨清河身边。 眼瞧着杨清河满面痛苦,穆明潇白着一张笑脸冲她笑笑:“嫂嫂,小宝宝是不是不乖,踢了你。” 杨清河伸手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苍白的面上带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心里却不住的道:“孩儿,你一定不要有事才好。” 温子然瞧见杨清河几人聚在一块,这才放下心来,他拿着剑指着玉和长公主蹙着眉头道:“长公主到底投到谁的门下,为何这样甘心为他人卖命。” 玉和长公主听到这话也不惊,只满目寒霜的望着温子然:“我的事不要你管。”又道:“识相的就给我让来,我今日的目的是穆家人,你带着清河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温子然看了杨清河一眼,只见她焦急的看着自个,兀自冷哼一声:“我虽姓温却是也穆家人,若是公主打得过子然,子然带着全家赴死绝无怨言。” 外头兵器碰撞之声越发细小,只听得那些个护卫大嗓门的说话声,温子然的神色又是一冷:“就怕公主今日无这个本事。” 玉和长公主竖着耳朵细细听得一回,心道不好,顿时也不恋战,只侧眸看了贵妃榻上一副病态的杨清河,到底利剑入鞘,转身便踏着轻功跑了。 眼瞧着她消失在夜色中,温子然也不追,只一把丢了手中还带着血的剑,几步走到杨清河跟前,抓住她的手就给她细细摸一回脉。 杨清河此时腹痛难忍,轻哼出声,却还咬着牙泪汪汪的看着温子然道:“子然哥哥,谢谢你。” 温子然神色肃然:“不准说话。”又吩咐穆明潇将他放在屋中的医箱拿过来。 他取出药箱里头的银针,迅速的在杨清河身上下针,不多时便如同一个刺猬一般。 杨清河依旧面如纸色,咬着唇尽量不喊出来,温子然下针神速,空隙之余还味了粒药丸到她口中。 穆明渊年纪小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早扑到刘氏的怀里瑟瑟发抖起来了。 “哥哥,嫂嫂流血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多事之秋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潇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也不敢看这些个,可她又怕温子然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便是咬着牙也要忍着,哪知道一抬头就见杨清河下身的裙子上染了血迹,吓得连说话都带着颤抖的声儿。 温子然一惊,忙又探了杨清河的脉搏,神色一变,快手抽了几根银针,扎到其他地方去。 刘氏瞧着杨清河裙上的血迹,心里咯噔一声,忙起身吩咐院子里头不敢出门的丫鬟婆子去烧水,又叫自个身边的曾嬷嬷过来帮忙。 一转身瞧见穆明潇同穆明渊,将这两人赶到碧纱橱去:“没有娘的命令不准出来。”又对穆明潇道:“如今府里头正乱着,你是姐姐,要好生照顾弟弟。” 穆明潇如今大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拉着穆明渊就往碧纱橱里头去,不管听到甚个声音也不敢出来。 杨清河动了胎气,温子然同刘氏以及丫鬟婆子们忙活了一晚上,才叫她安然无事。 这初秋略带凉意的天里,温子然愣是出得满身汗,将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还沾染着杨清河身上鲜血的双手,发了半响呆。 外头有小斯急冲冲的进来,将安王,宸王,哲亲王死了的消息报出来,温子然还没来得及问话,那小厮又道:“昨儿丧钟有误。” 温子然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皇上没有驾崩?” 那小厮是穆礼身边的亲信,闻言点点头。 温子然将这些消息含在嘴里咬碎了吞进肚子里,这才起身去看杨清河,只见她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双眉蹙得紧紧的,他坐到卧榻旁的圆凳上,轻轻抚平杨清河两条皱到一块的眉头上,半响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必须命人去寻玉和长公主的踪迹了,若是他猜想没错的话,玉和长公主定然是投靠了安王,宸王抑或哲亲王其中的一个,如今这三人都死得干净,那她又该如何? 温子然派出去的人手去了两个时辰,穆明舒在宫里头刺杀云贵人的事便传开来了,就是身在内宅的刘氏都听到风声,顿时便吓得一跳。 出了这样大的事刘氏哪里坐不住,衣裳都没换就准备去睿王府瞧瞧到底怎么回事,温子然听了信也跟着出来了,他也不放心穆明舒那儿,要陪同刘氏一块去睿王府。 可车马房里的马车都套好了,杨清河身边的丫鬟又急冲冲的来报:“不好了,少夫人又见红了。” 当时便吓得这两人往回跑,穆明舒那儿自是也顾不上了。 此时的杨清河依旧安睡在卧榻上,都没有醒来的迹象,温子然跪坐在床边,摸着她细细的手腕,尽量敛了心神好生替她把脉,可心里还是又慌又乱,他虽然没见过女子生孩子,可他是个大夫,却见过不少因为孩子而丢掉性命的妇人。 经过昨儿夜里的事情,此刻他也着实害怕,害怕杨清河真的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后脚踏进屋里头的刘氏面色也不好,杨清河这一胎怀象不错,自来没有说哪里不舒服或者累的,可就是怀象再好也经不得那样又跳又打的,昨儿瞧着已经是凶险了,这会子又见红,她就怕杨清河这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最后闹得一尸两命。 心里虽然担忧着,可刘氏也不敢慌,也不过一瞬,便又将一把年纪的曾嬷嬷请过来,又叫了几个经验老道的婆子,大厨房里头也叫烧上开水。 温子然从医药箱里头拿起昨日用过的银针,用大拇指同食指捏着银针,却迟迟不动手。 刘氏侧眸一瞧只见他的双手微微发颤,双眼猩红,心道不好,又忙差人去请穆府常用的大夫来。 那大夫的医术未必就比温子然的医术高,可胜在旁观者清,比温子然冷静果断得多,手上飞速下针下去,止了血后便又开了药让下人去煎。 一整包药,用三碗水煎成一碗,黑漆漆的又苦又难闻,刘氏上前扳着杨清河的嘴巴硬是灌了下去,温子然却依旧微微发抖。 那大夫瞧见血止住了,又见药灌下去了,这才提着药箱要走,温子然送他出去,出了院门那大夫这才勾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叹口气:“老弟,这睿王府一府邸的妇孺,你可不能先慌啊。”又道:“令夫人这算不得大事,可你一慌便立马成了大事了。” 这大夫比温子然年长很多岁,常年居住京都,自然晓得这位温公子是在太医院里头当过差的,医术必然在自个之上,可今日瞧见他这样子,到底忍不住劝上一句。 也不知道是那大夫的话叫温子然听进去了,还是温子然自个想通了,到得夜里杨清河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神色如常了。 杨清河这一觉睡得昏天地暗的,却十分累,将将醒来还有点朦朦胧胧的不知身在何处,可一眼瞧见留着胡渣的温子然便立马摸摸拢起来的肚皮,感受到肚子里头这小家伙的存在这才松口气。 温子然面上带这温润的笑意,声音轻轻柔柔的,似乎怕吓跑她似得:“小懒猫,睡到这个时候,饿了没有?” 杨清河面上突然就一红,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下这才点点头:“饿了。” 她不敢对温子然说方才她做了怎样的噩梦,在梦中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她想,那些不过是一场梦罢了,都说梦是反的,那么那些就一定不会发生。 温子然伺候着杨清河吃了点小米粥,又喂了碗黑漆漆的苦药,瞧见杨清河苦的眼睛嘴巴鼻子都皱一起了,这才一笑,似变戏法一般变出一颗糖丸塞进她口中。 “甜吗?” 杨清河满足的点点头,靠在温子然的胸膛上,尽量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多时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温子然到底不放心,坐在床边守了她一夜,直到天儿亮起来,又给她把一回脉,将她哄起来又喂了米粥同药这才道:“明舒那儿有点事儿,我得过去瞧瞧,你在家乖乖的。” 对于温子然哄小孩一般的语气,直闹得杨清河大脸红,呵呵的傻笑两声俱都应下来,便是连穆明舒那儿出了什么事都忘记问了。 温子然将事儿同穆明舒不过简略的说一回,不管是那日黑衣人闯府的凶险,还是杨清河的两次见红的凶险都不过轻轻松松一语带过,可穆明舒却能想象得到这两日温子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低眉敛目,半响才幽幽的叹口气:“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家。” 这话温子然不爱听,这事本就不关穆明舒的,怎的突然就扯到她身上去了:“你不要想太多,这些都同你无关,你只需好生养伤便是了。” 穆明舒没说话,毕竟温子然不是重生一回的人,自然理解不了她的心情,当初她想着凭借自己知晓前世的本事改变这一世穆家的命运,那会她只是想着叫穆家避开夺嫡之争便好,到后头她嫁给赵奕衡,又觉得赵奕衡一定能当上皇帝,他这样的重情重义的人必然不会对穆家如何。 可经过云贵人的死之后,穆明舒才觉得自个从前的想法都是多么的可笑,再怎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迟早也会随着时间变化而变的。 见穆明舒没说话,温子然也不说,双眸盯着脚下的那双鞋子,神丝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穆明舒开口:“你寻个机会让舅舅请辞吧。” 除了这样的法子,穆明舒却是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穆家如今只有穆礼在朝为官,若是他远离了朝堂,那么是不是就不会走上一世的老路了? 温子然却蹙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如今储君未立,皇上整顿朝纲正是用人之际,就算舅舅愿意辞官归家,皇上也未必会放人。”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夺宫之战引出大量判臣,嘉文帝只要想稳坐高位,必定要大开杀戒,杀鸡儆猴。如今穆礼又带兵把守着整个皇宫,说明嘉文帝对他十分信赖,前途不可限量,倘若在这节骨眼上书请辞,压根就不成。 穆明舒眸中的神色一暗,心中暗叹,那该如何?总不能再看着穆家走上前世一样的道路吧。 温子然虽然不喜欢京都朝中的生活,可有些事情他看得很透彻,倘若没有意外的话,嘉文帝仙逝赵奕衡必定会是新皇。就算穆明舒真的刺杀了云贵人,但也不至于对着穆家出气,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来。 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不相信睿王殿下?” 穆明舒猛的抬头看着温子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相信吗?或许以前很相信,可如今却是不信了。 她到底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噩梦,断头台上躺着的都是穆家一门,尸首分家,血流成河,连个哭声都闻不到” 温子然心中愕然,半响都说不出话来,穆明舒也没有要他说话的意思,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直到温子然离开穆府的时候,他手中便多了一柄灵蛇剑,那剑是当年嘉文帝同穆梓寒订亲时特意为穆梓寒制的,这柄剑有许多故事,可穆明舒却说:“让舅舅拿着这柄剑去寻皇上,他不会为难舅舅的” 这是她最后的一道金牌 第一百八十七章:恬不知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朱皇后的死讯是过两日才传出来的,当时张贴了告示公布天下,上头写着疾病暴毙,是以并没有将安王同宸王谋反一事宣扬出来。便是那些有份参与造反的也不过被软禁在家,嘉文帝闷着声既不发落那些人,也不放过那些人,叫他们每日心惊胆战,只觉得每活一天就赚一天。 安王的生母陈方容在三日后亲眼目睹了自个儿子的尸身后,一条白绫将自个挂死了。 朱皇后死后嘉文帝并没有追封,安王的生母陈方容也没有,到得云贵人倒是封了个云妃,按妃子仪仗下葬,朱皇后却没有缘分同嘉文帝共葬一墓。 丧事全部都是交由内务府来操办,涵贵妃却是暂时接手了皇后的凤印,在这后宫之中当着权势最高的第一人。 不管是朱皇后的葬礼还是陈方容,云妃的葬礼,穆明舒都不曾进宫,宫里头也无人问起,谁都晓得睿王夫妇如今是离了心的。 赵奕衡也再未回过睿王府,便是连他身边的墨石同墨竹都没有看见过,不过穆明舒却晓得守在自个身边的暗卫却都未撤走。 朱皇后同云妃直到九月份才择了吉日下葬,赵奕衡前来上最后一炷香,眼睛一瓢就看见远处一身素白衣裳的依娜,虽双眸通红,却媚眼含丝越发妩媚,压根就不似一个刚死了丈夫的人。 依娜是西凉的公主,而西凉的丹木王子助嘉文帝判反有功,她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便甚个牵连都没有。 此时她站在人群中,也一眼就瞧见了沉着脸的赵奕衡,忍不住勾唇一笑,此刻的赵奕衡虽然面容干净,衣衫整洁,可神色却是憔悴许多,一直关注睿王府动静的依娜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与穆明舒起了嫌隙。 赵奕衡拜祭完朱皇后同云妃便毫不犹豫的走了,不多时便有太监将他在某处的踪迹告诉了依娜。 依娜身上穿着一身孝衣,眼睛红通通的,从袖袋中掏出一颗金花生赏给那太监,复又问道:“王爷可是一个人?” 那太监点点头:“回王妃,是的,睿王殿下一个人站在殿内,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依娜勾唇一笑,对那太监挥挥手,这才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神不知鬼不觉的退了出去。 都说想要俏一身孝,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含糊,依娜身上这套素白的孝服可是特特命人做的,将她身上玲珑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再加上哭了一通后的面色,越发惹人怜爱。 她学着大都闺阁女子走路的方氏,双手交握置于腹部,昂首挺胸,端着一派端庄的模样,一步一步的向那个空落的宫殿行去。脑子里不住的想着要如何同赵奕衡搭上话,眼儿一转又想到如今被冷落在睿王府的穆明舒,到底勾唇一笑,她甚至都能幻想到把穆明舒踩在脚下的那一日了。 推开落了尘的宫殿大门,果然见到赵奕衡之然一身站在殿中,一身白袍显得他越发俊朗。 “咦,睿王殿下如何在此?”这话似是不经意见发现赵奕衡一般,可这演技着实太拙劣,这处宫殿是无人居住的,她一个王妃又如何能这么巧的在此处撞到一个王爷。 赵奕衡回转过身,一手负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面上无波无澜,只一双对着依娜的凤眸带着几丝冷意:“本王特特在此等你。” 依娜瞧他那脸色,便也不再装什么巧遇,只捂唇一笑:“你若是想见我只管差人同我说一声便是,何必闹出这许多波折来。” 又道:“依娜瞧睿王殿下面色不太好,可是遇到甚个烦心事了?” 赵奕衡却并不接这话茬,一双好看的凤眸逼视着依娜,冷声问道:“本王问你,三哥夺宫那日可是你去将本王的母妃抓去冷宫的?” 依娜脸色一怔,不过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初,这事儿她知道瞒不过赵奕衡,可她没打算瞒,只收敛神色道:“是我呢,当时皇后娘娘下了命令,命我前去将云妃娘娘带去冷宫。”顿了顿又道:“王爷也不好说甚个抓不抓的,云妃娘娘可是自愿随我而去的。” 可不是自愿,都中了蛊了,只消她说上一句话,那人自是自愿随她而去,哪里还用得上抓。 “是吗?”赵奕衡冷笑一声,又问她:“便是那个去寻本王的宫女也是你安排的?” 这时依娜略显慌张的扭着衣摆,有些害怕的看了赵奕衡一眼,复又垂下眼帘,讷讷的道:“是呢,当时朱皇后死在,死在睿王妃的手上,我心里害怕,便偷偷跑了出去,可我到底对宫里的路不熟悉,只能派人去寻你。” 又道:“我,我便是去寻云妃娘娘也是不得已的,我虽然晓得父皇设下了局,可是做戏也要做全套,我也不敢公然就反了皇后娘娘,万一叫她看破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偷偷打量了赵奕衡一眼,见他满目寒霜也不俱,可面上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 赵奕衡却是心中冷笑连连,这个女人可真会演戏,她连自己的夫君都能出卖,此时却还能装作一副害怕不已的样子,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真是可笑。 夺宫之战那日,宫里头太乱了,便是赵奕衡调查了依娜也不过查到一些片面的东西,至于那日冷宫里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其实穆明舒应该知道,可是他却不想去问她。 依娜见赵奕衡不说话,便大着胆子上前两步,手臂微微挨着他的胳膊,小小声道:“睿王殿下,如今依娜之然一身,若是王爷不嫌弃,还希望你能给依娜一个机会。” 赵奕衡侧眸看着依娜,眼里却盛满了怒火,这个女人,死了丈夫才几日功夫,竟然就能暗示自个收用她,真是不要脸至极。 依娜显然没注意到赵奕衡的情绪,只继续道:“依娜一直倾慕睿王殿下,此番便是不求名分,也希望王爷能给依娜一个机会。”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虽然这些话有些难为情,可她为了自个的目的,便是说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赵奕衡却突然发怒,一个侧身就伸手掐住了依娜的颈脖,那细白的脖子瞬间就涨得通红。 “依娜,做人要知足,别给脸不要脸。”赵奕衡的声音冰冷刺骨,让人有着说不出的寒意。 依娜抓住赵奕衡的手,大力的拍打着他,眼泪儿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瞧着好不可怜:“王爷,依娜就这样让你看不上眼吗?”说着她便哭得越发厉害:“依娜也不过一个女子,便是心里藏着那么个人都不成吗?” “你如今觉得依娜不要脸了,那当初王爷设局让依娜委身下嫁给安王的时候,可又有想过是否对依娜公平呢?” “依娜堂堂一国公主,不过在安王府生活一年,便是连身上的菱角俱都磨圆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想着日后的生活能安定了,可便是那孩子最后也没保住。” 那个孩子是安王唯一的子嗣,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身体健康,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可那孩子还未满月便夭折了,当初依娜瞧着可是伤心不已,可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死了,也只有她知道。 赵奕衡并没有心软,反而更加用了两分力:“别在本王跟前做戏,就你那套把戏在本王跟前根本就不够看。”又道:“说,那日你到底对本王的母妃妻儿做了什么?” 依娜被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能做什么?我打也打不过穆明舒,骂也骂不过穆明舒,头上还顶着一个皇后娘娘,还有云妃娘娘护着她,我能对她做什么?” “少跟本王来这套,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本王,子悦身上的伤也是明舒弄的?”赵奕衡冷笑,此时却是恨不得直接将她掐死算了。 虽然赵奕衡这些日子都不曾回过睿王府,可睿王府里头的事情他都晓得一清二楚,至于赵子悦身上那个刺眼的脚印,他更是铭记在心。 这孩子来得不容易,自小到大他同穆明舒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更莫说动手打他。赵子悦被穆明舒养得好,虽不是胖嘟嘟的,但却白白嫩嫩,那样用了死力的一脚留下的印记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说起赵子悦,依娜便不说话了,这事便是她想赖也赖不掉,过得半响便索性认了:“对,你儿子同穆明舒身上的伤都是我弄的。”她嘟囔一声:“可我又没让她杀了云妃娘娘。” 穆明舒刺杀云贵人的事是赵奕衡心头的一根刺,被依娜这样无所忌惮的说出来,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肃杀之气。 “就算是我弄伤了穆明舒同你儿子,又如何,难道你还能为了他们母子两个真的杀了我不成?”依娜却是不怕他的,她是西凉和亲而来的公主,丹木王子又在夺宫之事上有功劳,旁的人便是想动她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她也不装了,尽管颈脖被掐得生疼,只觉要断气了,可还是忍着不适笑道:“别忘了,我们之间可是有盟约的,想来堂堂的睿王殿下也不会赖账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风云莫测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不管这两人有着什么样的盟约,最后赵奕衡到底没能掐死依娜,只将她狠狠摔在地上,一身素白的孝服沾染上尘土,失了先头的娇俏。 “别想着用那些东西来威胁本王,只要本王想你死,自是有一千种法子。” 他双手负于身后,跨着步子离去,脚下黑色的长靴踩在那一袭素白的衣裙上,留下一个灰黑模糊的脚印。 依娜捂着喉咙不住的咳嗽,望着赵奕衡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她是堂堂一国公主,自小到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凭什么老西凉王一死她就要被她的哥哥们当作货物一样送到大都来和亲,夫婿不能挑,自由也没有,就是连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里。 对于她来说,穆明舒就是她的反面,不过是个将门出生的姑娘,却嫁得一个好男人,生了一个好儿子,娘家还将她护得紧紧的,未来或许还会成为一国之母。 这样不公的落差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成了恨,且一发不可收拾,是以她为了自个的目的不折手段,反正便是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穆明舒伤了脚,走动不得,又惊自己胡思乱想,便索性又将赵子悦养到跟前来,白天就教他读书习字,夜里便也同自个一块睡。 王府里头的所有杂碎事她也都一概不管,内宅的就交给苏若兰,外院的都交给管家,整个睿王府看起来也跟平时一样,可下头人到底觉得气氛低沉,便是做事也比往日细心几分。 苏若兰来看过穆明舒好几回,每次都见她笑眯眯的招呼自己,可那笑意却是连眼底一分都未及。 她倒是劝过:“王妃,王爷或许是在气头上,你寻个机会好生同他解释一番,王爷不是糊涂人,断然不会为了这个事同你生分的。” 穆明舒端着茶碗的玉手连顿都未顿一下,轻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云妃娘娘的确是死在我的刀下。” 苏若兰眉头一蹙,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王妃这话若兰可是一句都不信。” 穆明舒抬眸看了苏若兰一眼,良久才轻叹一声:“人心是会变的。”这话也不知道是说她自个还是说赵奕衡。 说得这句又调转话题道:“李承言等你这么多年,也为难他了。” 说起李承言苏若兰的眸中便散发出一股让人艳羡的光芒,却只绞着帕子并不说话。 穆明舒瞧她这样也一笑:“再等等吧,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团聚了,这些年也不会叫你们白白浪费的。” 话虽这样说,可她心里却是一叹:相爱容易相守难啊。 自打穆明舒被宫人抬着进了睿王府之后,赵奕衡便再不曾进过睿王府,等他送了云妃最后一程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披星戴月了。 整个睿王府除了门房俱都熄灯上床歇了,赵奕衡摸黑回到墨韵堂的时候,瞧着这一院子无一点光亮,顿时就觉得莫名的烦躁。 他站在院中等了许久,未曾等到正屋里头的动静,心里头便越发火大。 “去书房。”一转身便又带着墨石往书房去。 赵奕衡进府的时候,就有门房上前来报给穆明舒听了,可她却没有起身,依旧躺在卧榻上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一颗心噗噗的跳,脑子想着一会他若是进屋自己该如何,是装睡还是起身? 可还未等她想通,赵奕衡便已经进了院子,待听得那许久未听见的声音说出那样略带薄怒的话语,这才忍不住落了泪,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染出一朵泪花。 这一夜穆明舒睁眼到天明,赵奕衡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穆明舒将锦被都险些咬烂了,却始终没有起身去一趟书房,赵奕衡险些将床板都锤烂了,也始终觉得这床不如墨韵堂的舒服。 这一个两个都是能忍的,竟然就这样忍了一夜,第二日又似个没事人一般,该干嘛的就干嘛。 苏若兰昨儿夜里就听到赵奕衡回府的消息,心里想着这两人这会总会和好吧,哪知道早晨起身听得赵奕衡在书房歇一夜的消息时,她都替穆明舒着急。 赵奕衡自那日回来之后,便也时常回府,却依旧歇在书房,有时回得早便叫墨石将赵子悦带过去,考考功课,逗乐逗乐,若是回得晚便直接歇下。穆明舒那儿却是稳坐泰山,他要见赵子悦便让他见,他要歇在书房也让他歇,虽然几次想去寻他将话儿说开,可又害怕彼此会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来。 府里头的人个个都替他们着急,每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恨不得这主子两个早点把矛盾给解了。 这两人东边不打西边的过了一个多月,到得十月底的时候,朝中便起了轩然大波。 嘉文帝在金銮殿上,当众宣读了百多个判臣的罪名,并当场逐一判刑,最重的抄家灭门,最轻的也是抄家流放。 他这一手牌打得太突然了,叫那些人原先暗自松口气的判臣措手不及,偌大的金銮殿上只听见那宣旨的太监尖细的声音,被点到名的立马就有禁卫军上前除了那人的官服取了官帽拖下去,连跪下说句求情的话都来不及,有那胆小的一听到自个的名字便吓得双腿发抖,在一见那黑着脸的禁卫军顿时连污物都憋不住了。 眼瞧着那些被点了名的官员一一被拖下去,那些个未曾点到名的俱都出了一身冷汗。 身在官场哪里真有几个清官,你若真的一心想当清官那便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 官场上那些个龌蹉事嘉文帝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没有到需要发作他们的时候,如今瞧着那些被扒了官服之人的狼狈样,嘉文帝一点都不痛心,反而觉得好笑。 当初投到他儿子门下,助他们夺权之时怎么就不想想会有这么一天,如今事发了却一个个受不了这种结局了? 京都菜市口一连十多天,天天都斩一大批,老的少的,便是妇孺也有,到得最后地上的鲜血连水都冲刷不干净。 四个城门每天都能看到一批被衙役拉着流放的罪人,那些人哭哭啼啼好不可怜,衙役一鞭子抽过去:“哭什么哭,难道哭几声皇上就能放过你们了?开玩笑,那可是谋朝串位的大罪,不叫你们斩首示众已经是仁慈了。” 那些人都是娇养在府里的太太夫人小姐们,听得这话俱都打个寒颤,便是心里再害怕也不敢哭出声了。 宸王府被查封,宸王的妻妾也逃脱不了被流放的命运,那些曾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此刻却穿着破烂的衣衫,手上带着镣铐,与以往的富贵生活相距甚远,有那想不开的早已经一头撞死了。 身为宸王妃的沈初瑶却是十分耐得住,不说王妃架子,便是闺阁小姐的架子都没有了,待压着她们出了京都,她便主动将身子献给那些粗鲁的衙役,以换取粮食或棉衣。 那些得了沈初瑶身子的衙役还曾聚在一起说笑一回:“也不觉得高高在上的王妃同那暗门的女人有什么不同的啊。” 还有人接话道:“当然有不同的,暗门里头的姑娘那可是要收银子的。”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对着那些宸王府的妻妾越发没个正行,说两句浑话,摸一把都算是客气的了,还有甚者直接就压在路边干了再说。 嘉文帝怒斩判臣的事情还未完,玉和长公主突然就死了,这回是真的死了,温子然的人看着她发作,痛苦的僵在地上,不一会便七窍流黑血,皮肤便成黑紫色,一看就是中毒身亡。 温子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清河正在念书给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他寻了借口亲自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玉和长公主是服了慢性毒药,每隔三个月发作一次,若是没有解药必定没了性命。 他看着玉和长公主的尸身,思忖良久这才道:“寻副棺材好生埋了吧。” 倘若不是这些毒药,只怕她也不愿意为他人卖命吧,不过都是想活罢了。 温子然亲眼看着玉和长公主的棺柩埋进土中,回去后却也不敢跟杨清河说,就怕她一时间接受不了,便是连知晓此事的人也俱都守口如瓶。 朝堂上那么大的动荡,穆明舒却在这年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病了,烧得一整夜,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 穆明舒又不爱小丫鬟守夜,是以到得早晨才发现,吓得妙琴双腿一软。 苏若兰得了信连头发都未梳好就赶了来,也顾不得训斥丫鬟们不尽心了,赶紧拿了赵奕衡的令牌去宫里请太医。 可宫里头的太医却不知为何迟迟不来,苏若兰等不及,又差人去外头寻大夫。 那大夫来看了一回,写了方子抓了药,叫小丫鬟煎了灌下去,可非但没有退烧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那大夫又摸一回脉,吓得连诊金都不收了,直摆手让请太医来。 虽说穆明舒同赵奕衡如今生了嫌隙,可苏若兰也不敢马虎,她知道如今朝堂风云莫测,那些个太医只怕也存了明则保身的心,可瞧着穆明舒很不好的样子,她也只能一咬牙,让人想办法往赵奕衡那里送消息,又另外让人去穆府请温子然来。 赵奕衡收到风心里就一沉,穆明舒因为发热险些要命的事也不是第一回了,虽然同穆明舒冷战这许久可也不敢马虎,忙唤了墨石亲自去请太医。 刘太医去到睿王府的时候,温子然已经看完诊了,蹙着眉头正开了药让下人去熬,瞧见他来还一拱手:“刘太医来得正好,子然才疏学浅,并未探得王妃是何病症。” 第一百八十九章:新旧更替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刘太医比温子然年长许多,又在太医院待了十多年,自然认得温子然,他也算自负医术不错的,可温子然的医术他虽然不做评价,却也看在眼里,到他说学识不够的时候,刘太医便隐隐冒汗了。 睿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宠妻,虽然外头传着一些谣言,可从今日急急派他来给睿王妃诊治便晓得外头那些传言定然不实。再加上如今朝中局势未定,而睿王又是嘉文帝儿子中的佼佼者,若是睿王妃真有个好歹,只怕他这颗脑袋也可能保不住了。 是以他也不矫情,取了药箱出来细细给穆明舒搭一回脉,可他的眉头却是皱得比温子然还紧,半响收回手朝着温子然一拱手:“不知贤弟方才给王妃开的什么药?” 温子然将方才的药方说了一回,刘太医细细想了一回,只道:“先先试试,王妃这症状我平生还未见过。” 温子然倒是见过,先头穆明舒生赵子悦的时候,眼瞧着就活不下来了,可后头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就好了。这一次的情况或许同上一次的差不多,可他又惊惧同上次不一样。 他开的药也不过是些退烧的,能不能行也未知,可如今还能如何?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穆明舒整整烧了三日,整日整夜说着胡话,含含糊糊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温子然同刘太医在睿王府守了三日,那些个退烧的方子能用的都差不多用尽了,眼瞧着不好了,她却又突然好了。脉象平稳,体温正常,那些个含糊不清的胡话也不说了,呼吸均匀的似睡着一样。 刘太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试探的问温子然:“王妃这是好了?” 温子然也不确定穆明舒这个是不是真的好了,只道:“等她清醒了再看吧。” 穆明舒醒的时候,大都朝的天已经变了,大雪飘飞只闻得宫里头的丧钟一声一声的敲着,等那钟声敲完,妙琴有些不确定的从外头进来:“王妃,皇上驾崩了?” 穆明舒轻轻“嗯”得一声再未说话,想起上一次丧钟敲响的时候,不过几个月前,然而让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只不过一夜之间。 她望着窗外那一片白茫茫,一颗心突然也有些迷茫了,她这几日病得人事不知,可从那些丫鬟婆子的口风里也听到赵奕衡并未回来瞧上一眼,她有些不确定的想:这江山大抵是最重要的吧。 苏若兰闻得丧钟响,举着油纸伞,踩着厚厚的积雪来了墨韵堂,廊下的丫鬟替她收了伞,取了披风这才进的屋里头去。 屋里头的地暖开得极旺,连厚衣裳都穿不住,可穆明舒却躺在卧榻上,身上盖了张锦被又披了张貂绒,手上还得抱着暖炉。 苏若兰一见她苍白得可怕的脸,便忍不住心酸,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病成那样,险些都要准备后事了。 她走上前替穆明舒掖紧被角,关心的道:“如今你身子不好,更是要注意才好。” 穆明舒扯着嘴角一笑:“我晓得的,子悦还未长大,我总归不会在这时候死了平白叫他落得个幼年丧母的下场。” 前世嘉文帝死在明年开春,而她也紧随其后,她这场病又无端梦见了前世许多事情,有美好的,有悲惨的,让她痛不欲生,差点就真的死在梦里头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是到如今她还在想着,自己会不会同前世一样,追在嘉文帝的身后死了,她甚至都开始替赵子悦的以后做打算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苏若兰听了穆明舒这话,倒是不好接,只道:“宫里头的丧钟又响了,这回总归是真的了吧。” 穆明舒应得一声:“是真的,叫下头人都准备起来吧。” 谋反主谋同判臣俱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了,也用不着再玩一回欲擒故纵了,所以嘉文帝这回是真的死了。 “我晓得了,这就叫人下去准备。”苏若兰应下,又同穆明舒说几句话,眼瞧她面露疲色这才急急的下去安排。 目送苏若兰离去,穆明舒这才又抱着暖炉缩到被窝里头,不一回就睡着了。赵子悦轻手轻脚的撩了帘子进来,看见娘亲躺下了,有些难过的扁扁嘴,走上前去伸手在她鼻息下探得一回,确认还有呼吸这才却红着眼又悄声退了出去。 穆明舒病的这几日,伺候赵子悦的妙书妙画同他说:“小公子别担心,王妃就是有些不舒服,等歇两日就好了。” 他虽然不晓得这个不舒服到底有多不舒服,可他却听到两个小丫鬟私下讨论,其中一个就道:“也不知道王妃这一关过不过得了。” 另外一个也道:“可不是,若是真的就这么去了,独独留下小公子可不是好生可怜?” 他还是不太懂这些话,可他却记在心里,等刘氏带了穆明渊来探望穆明舒时,私下问了穆明渊一回:“小舅舅,什么叫做去了?” 穆明渊上得几年学,又同赵子悦向来交心,眼儿一转就知道他说的什么,便清了清嗓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就是死了呗。” “什么是死了?” 这个问题有点难道穆明渊了,他想了半天才想到:“就是跟大白一样,死了,没气了,再也看不见了。” 大白是一只肉滚滚的猫,是穆明舒曾经送给他的,又通灵性,你同它说话好似它听得懂一般,赵子悦也很喜欢,可大白就只有一只,是以他每次去穆府都要抱着大白又亲又摸的。 后来它突然就不见了,有婆子说大白吃坏了东西死了,当时赵子悦还不理解什么是死了,可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看见过大白了。 如今叫穆明渊一说,他就明白或许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了,跟大白一样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里心里就难受得狠,直想流眼泪,可想起娘亲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便又生生忍住了,只红着眼有些咽哽的细声问道:“那怎么样才知道有没有气呢?” 这个穆明渊倒是知道,他教赵子悦:“你把手放在鼻子下面,就知道有没有气了。” 赵子悦有样学样,觉得把手放在鼻子下面探一探就知道娘亲会不会离开自己,是以穆明舒病的那几日,他总是避开所有人去探一探娘亲还有没气。 便是如今穆明舒醒了他也不放心,瞧见她躺下了就要去探一回,探到有气息他才能安心。 赵子悦虽然人小,但是很多事情都心里有数,从前他爹总是笑眯眯的,他娘亲也是温柔可亲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他们就不见面不说话了,就是面上也无笑意了。 府里头的下人虽然还同以往一样,可他却也能感觉到如今好似同从前不一样了,可要说到底如何不一样了,他又说不上来。 穆明舒一觉睡到傍晚,觉得有些许精神了便起身陪着赵子悦一块用膳,又检查了他的功课,瞧见他学得都好,这才会心一笑:“子悦真厉害。” 赵子悦喜欢穆明舒这样笑,自个也跟着笑,半响又瞅着穆明舒的面色道:“娘亲,子悦今晚能不能同你一起睡?” 因为穆明舒一直病着,又怕过了病气给赵子悦,母子两便不能再睡一个房了。可瞧着赵子悦一张消瘦的脸,穆明舒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点点头道:“好。” 又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那子悦可不能踢被子哦。” 可到得夜里,穆明舒突然惊醒的时候,却感觉到赵子悦伸了手到自个鼻尖下探探有无气息,她吓得一跳,轻声唤一句:“子悦,你在做什么?” 赵子悦闭着眼儿还做着梦,却含含糊糊的道:“我怕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只这一句,就叫穆明舒哭得不能自我,她将赵子悦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情绪平复了才轻声说一句:“我的儿,娘亲一定不会丢下你的。” 嘉文帝驾崩,举国服丧二十七日,音乐、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百日内票本用蓝笔,文移蓝印,禁屠宰四十九日 因嘉文帝留有遗诏,朝中政务皆又赵奕衡处理,待到丧满在行登基大典。 到得年关之时赵奕衡便正式登上皇位,却并未改年号。 穆明舒同赵子悦母子俩都以养病为由,一步不曾出睿王府,直到赵奕衡登基第二日封后的圣旨一路从宫门到睿王府,引人注目。 穆明舒彼时正在墨韵堂的小花园里头晒太阳,闻得消息也不过勉强一笑,慢悠悠的从摇椅上站起来,衣裳也懒得换便直接去前厅接旨。 那太监恭恭敬敬的将圣旨宣读一回,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又道:“皇上望娘娘早日入宫,封后大典还需要准备。” 妙琴忙上前打赏了荷包,这才听见穆明舒淡淡的道一句:“知道了,公公回去告诉皇上,明日就进宫。” 对于穆明舒并不欢喜的态度,那太监也不细究,恭恭敬敬的应了这才回宫复命。 可赵奕衡听了却是狠狠发了一回火。 第一百九十章:今时往日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好欢喜的,前生求而不得的东西,经历了两世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心,她想要的你给不了,你觉得你给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可偏偏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为什么要欢喜呢? 赵奕衡就是这样,他觉得皇后这个位置是天底下女人都要想要的,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为什么穆明舒不欢喜呢? 他将御案上的奏折都扫到玉石地板上,心里别提多委屈,他拼了命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为什么到头来却成了里外不是人。 御书房里头伺候的宫女太监一见赵奕衡这般,俱都吓得跪了一地。这些伺候的都是新人,也摸不准这位新帝到底是甚个脾气,可这时候除了下跪喊一声:“皇上息怒。”之外,也做不得什么。 赵奕衡发了一顿脾气这才又恢复正常,仿佛先头的事从没发生过一般。 妙琴妙棋领了丫鬟婆子在墨韵堂里头收拾东西,穆明舒带着赵子悦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苏若兰从玉笙居过来,瞧见一院子丫鬟婆子忙得不可开交,可正主儿还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娘娘的气还没消呢?” 穆明舒抬眸看她,指了指一旁圆凳:“坐吧!”又笑道:“本就是我的错,他开恩给我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我要谢主隆恩还来不及,哪里敢生气。” “你呀”苏若兰指了指穆明舒,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忍不住又劝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便是为了小公子你也不能再如此了。” 穆明舒心口一痛,她何尝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可心里始终落不下这口气罢了,难道这世间的男人俱都是薄情的吗? 从前她最大的念想便是叫赵奕彴不得好死,让赵奕衡登上帝位,可这时候那人已经坐上高高的帝位了,她又觉得害怕起来了。 她杂心里还叹口气,道一句:不知足。 这才端着浅笑道:“多谢你了,我晓得的。” 那笑意瞧着温暖如春风,可却一分都未入眼底,等她侧眸看着已经睡熟的赵子悦,那笑意才有几分真。 穆明舒不想再提这事,又将目光落到苏若兰身上:“你们的事如何了?” 如今赵奕衡已经登帝,苏若兰自是不必继续委身做他名义上的女人,况且李承言从龙有功,已经官拜三品,赵奕衡若是想李承言忠心效力,最好的法子就是兑现诺言。 苏若兰一笑,眉眼弯弯如那三月春风般温暖,赵奕衡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才登基上位就已经对她与李承言做好安排了。 “我来正是要同你辞行的。”苏若兰道:“皇上都已经做好安排了,我明日一早也要回苏府。” 穆明舒望着她那流光溢彩的眼眸,也跟着笑:“恭喜你了,若是定好日子可要同我说一声。”又道:“虽然不一定能出宫,但一定会给你长脸的。” 苏若兰闻言也不客气:“那你到时候可得多给我挑些好的才是。”她的性子温婉大方,对穆明舒又无威胁,是以这几年两人倒是真个处得如同姐妹一般了,说起话来也不做作。 “你放心,但凡我有的,定然挑最好的给你,你我如同姐妹,日后李承言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穆明舒佯装凶狠的模样逗乐了苏若兰,她只当穆明舒玩笑话,噗哧一笑应下来:“我可是有个皇后姐姐呢,哪里有他欺负我的份。” 穆明舒端着笑却不出声,她那话虽是玩笑却也半真半假,苏若兰在睿王府这么多年,且先不论赵奕衡有无收用她,光是睿王侧妃这一条便也是一根刺。李承言身为一个男人,若是不在意他人言论的倒还好,可事有万一,万一这根刺发作了或许就是催命的毒药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若兰到底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东西,看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也正常,可穆明舒却是瞧得清楚明白。 望着一脸明媚笑意的苏若兰,穆明舒也不好扫她的信,只挑了些不轻不重的同她说了。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倒也坐了个把时辰,赵子悦从睡梦中醒来,这两人这才话别。 送走了苏若兰,赵子悦还揉着朦胧的睡眼疑惑的问道:“娘亲,我们明天都要搬进宫里头了,苏姨不去吗?” 穆明舒揉了揉赵子悦蓬松的头顶道:“她不跟我们进宫了,她要去追寻自个的幸福去了。” 赵子悦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想不明白,甚个叫幸福,可又不好意思问,只得装作懂的样子点点头。 院子外头的太阳没有先头那么暖了,穆明舒此时坐在这儿腿还有点酸痛的感觉,忙带着赵子悦移回屋里头。 她这脚如今算是好了,走走跑跑跳跳倒也无甚问题,只天儿一不好就隐隐发痛,想来是落下了病根。 妙琴带着丫鬟婆子将墨韵堂收拾了一回,除了原先穆明舒的嫁妆,别的倒也无甚好收拾的,衣裳那些个物件倒得宫里便都用不上了,首饰也叫穆明舒散了大半出去,只捡好的装进箱笼里头,还有书册话本子甚个的,瞧起来又杂又多,真个收拾起来也没有多少东西。 穆明舒将妙琴递过来的单子随意扫了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又递回去:“进了宫你们几个便都是女官了,这些事儿还得你们自己看着办。” 妙琴心中欢喜,面色却不敢表露出来,能进宫当女官,那可是祖上烧高香得来的福气啊。她跪下谢了穆明舒一回,做起事来便越发认真了。 妙棋在柜子里头找到一个锦盒,普普通通的样式,可上头却挂了锁,她在穆明舒身边伺候不久,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又怕里头装了甚个贵重的东西,还不敢摇,只得小心翼翼的捧到穆明舒跟前问道:“娘娘,这个可要带进宫里头去?” 穆明舒正喂赵子悦吃糕点,看他满嘴的渣子,便宠爱的拿着帕子替他拭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有片刻怔忡继而浅笑道:“我也不记得这里头装的甚个了,你且先放下来,一会寻了钥匙我瞧瞧这里头装的甚个。” 妙棋应下,恭恭敬敬的将锦盒放在案几上,连头也不敢抬的退了出去。 穆明舒对着那个锦盒发了会呆,一转头就瞧见赵子悦一脸担心的看着自个,顿时勾唇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你去瞧瞧自个屋里头有甚个特别想带走的没有?妙书同妙画到底是丫鬟,做不得你的主。” 赵子悦歪着头想了想,发现还真有东西想带走,规规矩矩的同穆明舒行了礼这才跑着出去了。 穆明舒拿着那个锦盒,摸了摸上头的雕花,心里暗暗叹口气,这才起身在妆台的小屉里头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那锦盒打开,里头也无甚贵重的物件,不过是些纸张罢了。 那些纸张有的是同赵奕衡通的书信,有的是他夹在信里头的水墨画,从第一封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封,哪怕寥寥几个字她也都折叠得好好的存放在锦盒里头。 可如今她自己也记不清最后一次收到赵奕衡的信同画是甚个时候了,她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纸张一一从信封里头取出来,将笔墨晕染的纸张都细细看了一回,回想起当时那些书信同水墨画是甚个时候收到的,那些时期发生过什么事。 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东西承载着他们的过去,喜乐哀怒俱都有,虽然要步步算计着过日子,可那时候他们的心始终都是在一起的。 哭了一通之后,她又将那些纸张折叠好,从新塞回信封里头,存放进锦盒里头,再次落了锁,这些东西是他们的过去,她决意带着进宫,不管日后两人过成怎么样,至少这些东西可以证明他们曾经是相爱过,有着美好过去的。 第二日天还未见光,宫里头便派了马车出来迎穆明舒进宫,马车后头还跟着一队大内侍卫,浩浩荡荡的,叫街道上寥寥的路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穆明舒带着赵子悦上了那辆马车,撩起帘子看着站在睿王府外头的穆家人以及得了自由身的苏若兰,一时间说不出的心酸,日后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她的亲人好友见了她需下跪行礼,用尊称。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穆家的女儿,不是苏若兰的姐妹,她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穆明舒苦笑,玉手轻轻放下帘子,如今还未得皇后凤印,她便已经觉得孤单寂寥了。 马车一路平稳的到了宫门处停下,穆明舒抱着赵子悦又改乘凤辇进宫,她那些从睿王府带出的人同物便从角门而入,走另外一条道直去坤宁宫。 穆明舒抱着赵子悦目不斜视的坐在凤辇上,行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入坤宁宫,她的凤辇一停,那些守在宫门前的宫女太监便齐齐跪下行礼:“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奕衡封后的圣旨虽然下来了,可到底还未经过正式封后,按理说这些人不应该就这样唤她“皇后娘娘”。穆明舒轻轻一笑,没有哪个宫人敢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定然就是赵奕衡的手笔。 她右手牵着赵子悦,左手微微提着裙摆,抬脚就进了坤宁宫,不出所料的赵奕衡正在大殿内等着她们母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皇上万岁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好久未见他了,如今他一身墨蓝常服负手立于殿中,若不是瞧着消瘦些许,神色间带上些许身为帝王的霸气,倒同他是睿王时一般。 赵奕衡抛开国事,已经在此等了穆明舒母子许久了,没见面的时候满是期待,等见了却又不知做何说何好,再瞧见穆明舒一脸淡淡的神色,那喜悦之情也淡了几分。 这两人神态各异,倒是赵子悦万分高兴,他也许久未见赵奕衡了,到底父子连心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他放开穆明舒,张着小手几步奔上前,带着软糯的声音喊道:“爹爹” 眉眼间皆是说不出的欢喜。 赵奕衡面上顿时喜笑颜开,虽然他身上沾染了身为帝王的霸气,可对着自个的儿子倒是没有架子,一把将小人儿抱起来,如从前一样往上抛两下,直逗得赵子悦咯咯笑。 听着赵子悦欢悦的笑声,赵奕衡心里却有些酸楚,他的儿子比以往瘦了很多。 这父子两个久别见面,正是欢愉的时候,却猛得听到穆明舒淡淡的声音道:“子悦不可无礼,娘亲是如何教你的?” 方才还欢天喜地的赵子悦顿时便苦了脸,看了看笑意僵在脸上的赵奕衡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穆明舒,到底挣扎了半响从赵奕衡身上下来,乖乖站在穆明舒身边低眉敛目,那模样就如一只委屈的小狗崽一般。 穆明舒目不斜视,带着赵子悦恭恭敬敬的对赵奕衡跪行大礼。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子悦有些不愿意的扁扁嘴,可到底还是跟着跪下来,双手交握与额前深深一拜:“皇儿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奕衡如今是皇帝没错,受这样的大礼也当之无愧,可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种身在高位孤单寂寥的感觉。 他心口闷闷的,强忍着没有发脾气,只是尽量平复心绪道:“平身吧。” 穆明舒这才又恭恭敬敬的带着赵子悦叩谢隆恩。 赵奕衡双手捏拳,看见他们母子同自个站在一块,还犹如千里远一般,沉默半响才道:“你们一大早就进宫,叫宫人进来伺候着歇会吧。”又道:“朕去御书房处理国事。” 穆明舒没有留他,便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屈膝行福礼:“臣妾恭送皇上。” 赵子悦才见到爹爹,可还没说上两句话又要走了,顿时眼儿都红了,可看着穆明舒他却又只能忍着对赵奕衡道:“皇儿恭送父皇!” 赵奕衡双手负在身后,半响才“嗯”了一声,继而跨着步子便往外头去。 赵子悦转身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拔腿就跟上去:“爹爹” 赵奕衡跨过门槛的步伐顿了一顿,最后还是转过身来,可入目的却是穆明舒慌忙背过身擦泪的模样,一低头又见赵子悦哭得稀里哗啦的道:“爹爹,你,你当了皇帝就不要子悦跟娘亲了吗?” 小人儿年纪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穆明舒一听却顿时转身带着泪痕的面上满是肃然:“子悦,不可无礼,这话是谁教你的?” 赵子悦撅着嘴,哭得一抽一抽的:“娘,为什么你总告诉孩儿在爹爹面前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孩儿跟爹爹是父子啊” 这些日子以来,整个睿王府瞧着无风无浪,可赵子悦心思敏锐,瞧见原先和和美美的爹娘如此生分,只觉得每过一日都难受得紧,自打他皇爷爷去了之后,他每天都听到娘亲跟他说在宫中的规矩,要举止有礼,谈吐有度,该说的话要说,不该说的话不能说,便是对着爹爹也不能说。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没有反抗的乖乖照做,可是他十分不明白,他同爹爹是父子,为什么便是说话还要在脑子里想一回呢? 可今日进宫他却知道了,因为他爹爹是皇上,他爹爹成为了皇爷爷那样的人,可是如果因为爹爹成了皇上就不是自个的爹爹的话,那他希望爹爹不要成为皇上。 穆明舒气急,几步上前想要把赵子悦护在身后,毕竟如今的赵奕衡再也不是当初的睿王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不确定赵子悦说的这些话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哪知她还没有挨到赵子悦的身,就见他被赵奕衡一把抱进怀里,似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子悦,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说话就说话,哭哭啼啼的可不难看。” 说着又抬眸瞅了穆明舒一眼,只见她还带着泪痕的面上带了几丝恼意,唇角轻轻勾起一笑:“爹爹就是你的爹爹,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子悦的爹爹,断然不会因为当了皇帝就不要你跟娘亲了。” 又道:“娘亲还跟你说了什么?” 赵子悦一把勾住赵奕衡的脖子,蹭了又蹭道:“爹爹说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赵奕衡面上的笑意又深了两分,伸出小手指出来,慎重其事的保证:“爹爹说的,自然算数,咱们拉钩。” 这样幼稚的行为,赵奕衡已经不是第一回同赵子悦这样做了,可他从来都不觉得这些事儿幼稚,而是真个当作一种承诺。 赵子悦也板着小脸郑重其事的跟赵奕衡拉了勾,这才搭在赵奕衡的肩头,撒娇的小声道:“娘说,她也想你。” 他的声音不大,可如今殿内静谧无声,站在不远处的穆明舒听得清楚明白,顿时羞红了脸,恼怒道:“赵子悦,你给我过来。” “不要。”赵子悦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这话穆明舒的确说话,那时她脚伤整日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赵子悦总在身边哭得稀里哗啦的,跟个小老太似得嘀嘀咕咕的道:“娘,子悦想爹爹了,你说爹爹当时在该多好,他一定不会让那个坏人欺负我们的。” 赵子悦说的坏人是依娜,他到如今也记得依娜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当时穆明舒望着并蒂莲花的帐顶,不知不觉也开口道:“娘亲也想爹爹。” 若是当时他在,是不是可以保他们母子两平安呢?云妃娘娘是不是也不会死,而她也不用跟赵奕衡生分呢? 彼时她也不过有感而发,可这样的话,她却是再也没说过,不曾想竟然叫赵子悦记到如今,还当着赵奕衡的面说了出来。 赵奕衡侧眸看着穆明舒,眉眼间的笑意却是再也隐藏不住了,眼儿望着穆明舒,嘴里却还对赵子悦道:“娘亲真是这样说的?” 赵子悦小大人般点点头:“孩儿自是不敢说谎的。” “赵子悦”穆明舒从来没觉得这么丢脸过,自打同赵奕衡冷战的那些日子以来,她从来都不曾低过头,那曾想如今却叫赵子悦这个小兔崽子卖了。 赵子悦此时窝在赵奕衡的怀里,却是一点都不怕穆明舒了,反正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索性便抱紧赵奕衡的脖子,撒娇的喊一声:“爹爹” 自是有爹爹护他周全的。 自打赵奕衡同穆明舒生分以后,便是偶尔偷偷看见她,也极少有如此娇俏的时候,时隔几个月,此时再见穆明舒这番模样,赵奕衡只觉得身心舒畅,先头那些个郁结胸闷等症状通通都不见了。 他拍了拍赵子悦的小屁股,笑道:“你先出去玩会,爹爹跟娘亲有话说。” 赵子悦还未应声呢,穆明舒却冷了脸:“臣妾同皇上无话可说。” 赵奕衡没理她,还是拍着赵子悦的屁股:“快去,今儿晚上爹爹来陪你同娘亲用饭。” “好。”这两父子似是做比交易一般,赵子悦丝毫未曾犹豫,从赵奕衡身上滑下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完全无视了穆明舒在后头唤他的声音。 偌大的殿内,只余赵奕衡同穆明舒两个人,穆明舒的目光一对上赵奕衡那略带笑意的眸色便低眉敛目,双眸交握在腹部,规规矩矩的站着。 赵奕衡站着没动,却是将穆明舒周身打量一回,只觉她身形消瘦许多,身上的衣裳都有点空落,且她便是用上厚厚的脂粉却也盖不住她的憔悴,眼下那一圈乌青更是明显。 自打上次夺宫之战过后,他一直都知道穆明舒过得不好,可他也未必过得好,那种日日心中烦闷,想见又不想见的心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 若不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多,他又要主持朝中大事,准备登基,只怕早就要被逼疯了。 经过这些日子,早让他对穆明舒恨不起来了,他当初不过一时气急,如今冷静想想,穆明舒再怎么傻也不会傻到动手杀了云妃,是以那日定然有内情是他不知道的。他不主动去寻穆明舒也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希望穆明舒自个能主动对他解释一回。 只是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穆明舒一颗心早已不负当初,便是如今同赵奕衡站在一块,她也无话可说,憋了半响却也只憋出一句:“皇上,国事为重,您” 话还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唇瓣上一热,后脑勺被他的大掌紧紧禁锢住,那股熟悉的味道,充斥着整个人的身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皆大欢喜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的唇瓣一如往昔带着淡淡的茉莉茶香,这样平淡无奇的香味却叫赵奕衡欲罢不能,他的舌头在她的贝齿上掠过一回,最后才探入口中。 那突入而来的吻叫穆明舒一怔,可她也没拒绝,只两行清泪顺着面颊低落而下,说不出的委屈。 感受到她面上的湿意,赵奕衡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加深了这个吻,他霸道的将穆明舒的手放在自个的腰间,搂着她的后背霸道又强势的攻略她的唇舌,恨不能将她直接揉进自个的骨血里。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穆明舒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原本扣住赵奕衡腰身的双手扒拉着他领口的衣裳,靠在他胸口上大口大口喘气。 赵奕衡紧紧搂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这样搂着他也觉得整个人轻松很多,仿佛那些疲惫瞬间都消散了。 半响之后,才听得他叹一句:“娘子,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却叫已经收了泪的穆明舒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捏着小拳头不痛不痒的在他胸口捶上一把,有些赌气的道:“你不是再也不愿见我了吗?” 赵奕衡忍不住笑出声,刮了刮她的鼻子:“为夫几时说再不愿见到你了?” 又道:“倒是你,年纪不大心肠却是狠得厉害” 这话一出口就见穆明舒脸色一变,他忙到:“这都好几个月了,你愣是全忍下来了,可叫为夫伤心死了。” “见了为夫跟见陌生人一样,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你还说不是心狠。” 穆明舒的泪水将面上的妆容都糊了,瞧着就跟一只小花猫一样,听得这话面上通红,又捶了赵奕衡的胸口一把:“到底是你心狠还是我心狠,我病得都快死了也没见你瞧一眼。” 想了想复又酸溜溜的道:“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好再娶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吧。” 这样又酸又任性的话,一点都没激怒赵奕衡,反倒咧着嘴一笑,凑过脸就在穆明舒面上“吧唧”一下,讨饶似的道:“都是为夫的错,都是为夫的错,要不是为夫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断然也不会叫娘子这么委屈,瞧瞧,这都瘦了一大圈了。” 说着又将穆明舒搂得越发紧,有些无奈的叹口气道:“娘子这样好,为夫怎么舍得你死。”又道:“为夫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可是为夫心里头也不好过啊,你生病的时候正是父皇病重之时,又如何走得开,只为夫不晓得你病得那般凶险罢了。” 说起这个事,赵奕衡还心有余悸,声音也带着几分咽哽:“若是,你真有甚个万一,那这天下为夫又要来又何用呢?” 他是真心喜欢穆明舒的,喜欢到骨子里头的,就算亲眼瞧见她对云妃下手,他也不舍得真的推开她。当初穆明舒病重之时他正在嘉文帝跟前伺疾,那时正值关键时刻,他在宫里头急得跳脚,也不过趁着嘉文帝安睡之时偷跑出去看上一眼,只不过他的小女人不知道罢了。 这个成为天下霸主的男人在穆明舒的面前再次露出软弱的情绪来,一时间叫她也不知说何好,只是张开手主动揽住他,面颊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良久之后她才开口。 “过去的都过去吧,我”穆明舒想说,她这些日子真的很难受,比死还难受,可这样矫情的话,她还是忍下来了,思忖半响又说道:“云妃娘娘的事,我真的很难过,但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些话早在云妃死的时候,穆明舒就想说了,可那时候赵奕衡正在气头上压根不给她机会,后头又因为一些事儿生下嫌隙,她便再也没有勇气开口。如今窝在赵奕衡的怀里,让她莫名的感到心安,她到底是放不下他的,是以她想认真的解释一下上回夺宫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对于云妃之死的怀疑也想跟赵奕衡说一说,就算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机会,她还是想要相信赵奕衡一回。 之事,那些个辗转反复在脑中闪现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叫一个捏着尖细嗓音的太监给打断了,那太监立在殿外,声音虽然尖细却贯穿入耳的道:“皇上,兵部尚书正在御书房求见呢,您是现在过去还是等等再过去。” 赵奕衡眉头一挑,只觉得这个太监太没眼力了,声音一沉:“朕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了?” 那太监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隔着厚重的殿门自顾自的扇自个耳光,也不敢再说话。 穆明舒的话被打断,她也没往下说,只从赵奕衡的胸膛上起来,替他整了整衣衫,有点闷闷的道:“快些去忙吧,如今你才登基,朝中局势定然不稳,要做的事情很多,别为了我而荒废朝政才是。” 这话本就是身为一个贤妻该说的,可如今心花怒放的赵奕衡听在耳里就带着股子酸溜溜的醋味,他勾唇一笑,抬起穆明舒的下巴,取笑道:“知道了,花脸猫。”又道:“夜里为夫来陪你们母子两用膳。” 穆明舒知道自个的妆容定然是花了,可叫赵奕衡这样说出来,多多少少有些难为情,她抬眸瞪了他一眼,复又抓起他的衣裳在面上狠狠抹了一把:“你嫌弃吗?” 赵奕衡吃吃笑,一点都不在乎被穆明舒擦得脏兮兮的衣裳,捧着她的小脸又吻上她的唇,来一场唇齿间的大战,直闹得穆明舒气短了,这才松开。赵奕衡舔了舔还遗留在唇瓣想香汁,笑道:“不嫌弃,娘子甚个样子为夫都见过,怎么会嫌弃。” 穆明舒面颊羞得越发通红,推了他一把,指着大殿门口恼羞成怒的道:“你,你快走,快走,看见就烦人” 赵奕衡哈哈笑,双手负于身后,却还凑过来在穆明舒耳边轻轻道一句:“为夫喜欢你穿红色的肚兜,今儿晚上” 他后头的话,还未说话,便哈哈大笑着跨起步子出了大殿,留下满脸羞涩的穆明舒直跺脚。 赵奕衡如今心情好了,看人也顺眼了许多,方才那个不知分寸的太监还跪在殿外扇耳光呢,他路过时看了一眼,也不见厉色,只道:“今日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朕不跟你计较,自个去领十板子。” 那太监感恩戴德的对着赵奕衡拜了又拜:“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等赵奕衡走过了,这才又对着大殿磕头:“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穆明舒站在殿中没有出声,心里却隐隐有些迷茫,如今身为帝王的赵奕衡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她已经看不出来了。 坤宁宫一众宫人瞧见赵奕衡喜笑颜开的离开时,个个都松了口气,只要伺候的主子得宠,他们这些人都有前途可奔。 随着箱笼一同进来的琴棋书画四个才刚进坤宁宫,虽然未曾看见赵奕衡,可听那些宫人碎嘴,个个都恨不能朝天拜了又拜,要知道她们主子可是同如今的皇上闹了许久的别扭的,此番若是好了,真是皆大欢喜之事了。 卖了穆明舒的赵子悦见自个爹爹走远了,这才又跳出来,对着自个娘亲笑嘻嘻的。 穆明舒拿他无法,只得恶狠狠的点点他额头:“论语抄十遍。”见赵子悦还要开口,便又道:“多说一个字加十遍。” 顿时原本还笑嘻嘻的赵子悦只得苦着脸,应下来,可眼眸儿转一转又觉得还是赚了。 穆明舒到底大病初愈,经不得劳累,早早用过午膳便叫妙琴伺候着歇了,赵子悦却是笑嘻嘻的守在一旁认真的抄起论语来。 到得下午时分,御书房那头的太监总管万福领着一班子小太监捧着托盘一路浩浩荡荡的进了坤宁宫,进门就先给穆明舒行礼,嘴里喊着“皇后娘娘”不知道多顺溜。 穆明舒刚刚起身梳妆好,这个太监总管就来了,让她忍不住多看两眼,继而笑道:“万总管客气了。” 万福虽然才跟在赵奕衡身边,可在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位新帝同皇后感情好着呢,也不敢托大,将姿态放得越发低:“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就是一跑腿的。”又道:“娘娘,皇上让奴才给您挑了不少好东西。” 说完复又将那些个东西名儿报一回,俱都是女子喜爱的布料,首饰,摆件,不是贵重的不拿出手,样样精贵,价值连城。 穆明舒望着这个万福,笑得别有深意,赵奕衡是什么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自是了解的,他这个人宠自个无度,自是晓得自个的喜好,断然不会挑东西只挑精贵的。 万福似乎看不懂穆明舒的眼神一般,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指着最后一个太监手里的红漆托盘,那托盘用红布盖着,也瞧不出是甚个东西:“娘娘,这个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他也不说这里头是甚个东西,只道:“娘娘可千万要打开瞧瞧。” 等万福走了,穆明舒瞧着殿内摆着的物件儿,也没个笑意,只将万福特特交代的托盘打开来瞧上一回,这一瞧却是叫她面红耳赤,忍不住一跺脚嗔怪道:“不正经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三章:宠绝后宫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可不是不正经,那红漆托盘上赫然装着一方红艳艳的肚兜儿,那肚兜的颜色十分正,上头绣着交颈的戏水鸳鸯活灵活现,倒似那真的一般。 穆明舒红着脸瞧了会那不正经的物件儿,到底勾唇一笑,堵了几个月的心口总算舒坦了大半,这世间公然给皇后送肚兜的皇帝,大抵也只有赵奕衡做得出这样的荒唐事了。 虽是不好意思,可穆明舒还是将那件肚兜穿在身上了,又换了套新制的正红色九凤朝阳宫装,叫妙琴给她重新梳了头发,上了妆,竟然还有兴致的在额间画了花钿。 瞧着镜中容光焕发的穆明舒,妙琴也忍不住夸一句:“娘娘真好看。” 心里却忍不住重重松口气,他们这些奴才的前程可都是跟主子挂钩的,她还真怕这位主儿任性之下真同皇上走上陌路,到时候别说她们这些个奴婢,就是身为皇后的穆明舒只怕也讨不到好。 穆明舒对着铜镜戴了耳坠子,闻言也不接话,这些个奴婢的心思她如何不知道,只是身在其中必定不如他人看得明白罢了。再者她同赵奕衡冷战这几个月,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气也得为着赵子悦着想一番,今日若是赵奕衡没有留步,他日她也必定要制造机会把两人的关系缓和一下。 如今他先低了头,那便再好不过了。 心里想得清楚明白,可穆明舒一想到赵奕衡那痞样,到底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到得夜里用膳时分,赵奕衡准时的到了坤宁宫,外头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他进了来也不叫人通传,摘下大氅,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水珠,这才悄声进了殿内。 穆明舒正眉目温柔的看赵子悦背诵功课,一袭大红的九凤朝阳宫装衬得她越发面色红润,她的声音轻轻的指出赵子悦功课的错漏之处,纤细的玉手指着书本上的内容,细细同他解释一番。 赵奕衡站在不远处,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他喜欢这样温馨的氛围,简直恨不得时光停留在此刻。 穆明舒发现赵奕衡的时候,都不知道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身上还是白日的那身墨蓝的常服,衣襟在隐隐还有她面上的脂粉糊在上头,叫她看得面上一红,忍不住的嗔怪道:“你这衣裳都脏了,怎的也不知道换一换。” 赵奕衡咧嘴一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被穆明舒蹭脏的衣襟,跨着步子走过来,也不回答穆明舒的话,只对赵子悦道:“多日不见,你的功课倒是不错。” 赵子悦也跟着咧嘴笑,看了一眼穆明舒,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道:“爹爹,娘亲的学识可真不是平常闺阁姑娘能比的。” 穆明舒笑得一回:“你才几岁,就晓得甚个是平常闺阁姑娘了?” 这话说的赵子悦脸上一红,却还忍不住道:“那娘亲在孩儿心里也是无人能比的。” 赵奕衡面上带着坏笑,一本正经的道:“嗯,子悦有眼光,你娘就是无人能比的。”说着暧昧的冲穆明舒一挑眉。 结果叫穆明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也不恼,反而越发开怀。 见赵奕衡神色略带疲惫,穆明舒也没同他多寒暄,只起身唤宫人摆膳。膳食是御膳房做的,也没有太多花样,不过是几样平常在睿王府喜欢的菜肴罢了,可赵奕衡却愣是吃了三碗饭两碗汤,犹豫那牢狱里头放出来的一般,直看得穆明舒好笑,却也不说出来。 他一个人在宫里头奋战那许多日子,就算得了嘉文帝的遗诏依然会有人站出来质疑他的帝位,他要面对朝臣还要面对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经常没饭吃也正常得很。 赵子悦倒是看他爹那个吃相吓了一跳,还当他在宫里头坐牢呢,忙伸出小短手不住的给他夹菜:“爹爹多吃点,不够就再叫。” 赵奕衡同他们母子两吃饭极香,吃饱喝足了,又坐了一盏茶时间,这才道:“子悦做完功课早点歇了吧,如今快过年了,且放你几日假,等过了年可是有正经的师傅教你功课,到时候每日一大早就要起身,再不可偷懒的。” 这个事穆明舒也同赵子悦说过,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是以赵子悦没有半点犹豫的就应了下来,他自认为自个算是个心有大志之人,必然不得懒惰。 穆明舒正含着浅笑听父子两人说话呢,却见赵奕衡转头对她道:“我先去一趟御书房,一会你累了便先睡吧。” 穆明舒面色一红,却还端着神色轻轻应一声,又亲自送他出坤宁宫。 天上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并肩而行,共撑一把油纸伞,谁都没有说话。 眼见着坤宁宫大门就在跟前,赵奕衡这才一把抓住穆明舒的玉手,拽在手心里十指紧扣,面上却一副镇定的模样,似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穆明舒低头一笑,轻声道:“你初登帝位,虽然事儿多,可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赵奕衡目不斜视的轻轻应了一声,便再没声响,穆明舒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说,静静的走了阵子,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在这儿同他把云妃娘娘的事说清楚。可还未等到她开口,便见赵奕衡凑来覆在耳边轻声道:“娘子,得了空给为夫做几套贴身的小衣吧。” 他的眸中闪着亮闪闪的光,带着几分狡黠与痞气道:“这宫里头做出来的衣裳为夫穿着一点都不舒服,特别是小衣。” 赵奕衡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打在穆明舒的耳间,叫她情不自禁的红了耳根,心里却直啐他,以往她还未成他的妻时,他是如何活过来的,有得衣裳穿就不错了,还嫌七嫌八的。 见穆明舒不说话,赵奕衡又嘿嘿笑两声,凑得更近的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叫她吃痛的捂住耳朵,恼怒的瞪着自个了,这才又一脸正色道:“可是为了为夫夜里头不能陪你生气呢。” 赵奕衡这人天生的狗改不了吃屎,就是成了皇帝也还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的,穆明舒瞪他一眼,抽出被他握住的玉手推了一把:“知道了,你快去做事吧。” 说着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冲进雨中,赵奕衡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咧了嘴笑上一回,这才便对跟在身后打伞的万福冷了脸:“没看见娘娘淋了雨吗?还不快去打伞。” 万福忍不住擦擦额头的细汗,也不敢说别的,连声应是,立马就有小太监拿了油纸伞追上去。 眼见穆明舒站在无雨的廊下,转身冲自个一笑,赵奕衡这才满脸笑意的跨着步子离去。 送走了赵奕衡,穆明舒也没真个等他夜里过来,再加上她又淋了雨,怕自个身子受不住,早早就叫妙琴准备香汤沐浴,准备洗洗就睡了。 妙琴同妙棋初初进宫,起先还怕那些个在宫里头的老人她们吃不住,可哪知有了赵奕衡对穆明舒的宠爱,那些个宫人便是想翻天也不敢,对她们这些新进宫的女官也恭敬得不得了。 比如她们一往下头吩咐:“皇后娘娘要沐浴。” 立马就有宫人抬了香汤过来,又有宫女找出新制的软缎衣裳出来,那态度简直让这二人有点飘飘然起来。 就连伺候穆明舒沐浴的时候,都能听见她们说得眉飞色舞的。 穆明舒却是忍不住噗哧一笑:“瞧你们那点出息,就这么点事儿就叫你们乐成这样,丢不丢人啊。” 妙琴吐吐舌头笑道:“奴婢在人前得端着,到得娘娘跟前还不许说道说道了。” 妙琴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娘娘要笑便笑吧,反正奴婢们也只能在您跟前说道说道。” “好好做自个的本分吧。”穆明舒捞起浴桶里头的花瓣,挑了几瓣出来笑道:“在宫里头得了前程,就是到了年纪放出宫去也比一般人家嫁得好。” 这话一说,就叫这两小姑娘红了脸,一个两个嘟囔道:“奴婢才不想嫁人呢,一辈子就伺候着娘娘。” 穆明舒没接话,只是继续道:“只要对主子忠心,断然不会叫你们吃亏的。”顿了顿又冷声道:“那些个心存二意的人,自古以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妙琴妙棋两人俱都吓得一怔,忙跪下表忠心,她们虽然伺候穆明舒的日子不久,可对于这个主子的脾性却是摸到几分的,就算问秋伺候她那么多年,到最后也没落得个好的下场不是。 穆明舒也不急着叫这两人起身,只叫她们磕了好几个头,这才让她们起来,日后这个后宫里,定然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她若是想要生存下去,一定要有自个的人手才行了,所以才会敲打敲打她们一番,毕竟她也不想再看见第二个问秋了。 穆明舒沐浴完,换上软缎的衣裳,这才又想起赵奕衡让自个给他做小衣的事,心里还嘀咕一句,这宫里的衣裳哪里不好穿了。 等上了卧榻心里又想着他如今瘦了,就是做小衣只怕也要缩了尺寸才行,哪知她还没想好缩多少尺寸呢,就已经睡着了。 她确实是累了,这宫里比睿王府复杂多了,她就是说话也得多在脑子里过一遍,不仅身累就是脑子也累。 等到了半夜,她正睡得香呢,睡梦中却觉一双爪子探入被窝中,对着她那两只兔子又揉又捏的,她娇哼出声,突然又觉得不太对劲,眼儿一睁就看见一脸痞样的赵奕衡在眼前。 赵奕衡嬉笑一回,把早已经褪干净的身子贴近穆明舒,下头那东西早已经按捺不住了,蹭了又蹭,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道:“娘子怎么没穿肚兜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刀山火海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明明记得沐浴完是有穿肚兜的,此时听赵奕衡这样说也不惊,这种脱人家肚兜的事儿,赵奕衡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简直都熟能生巧了。 赵奕衡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了几分凉意,可贴着穆明舒的柔软的身子不一会就觉得热起来了,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依旧在穆明舒身上肆掠,面上虽满是疲倦,可凤眸微挑带着几丝情意的笑。 “怎么不穿为夫送你的那件?” 穆明舒红着脸伸手揽住他的腰,将自个同他贴得更近些:“我吃晚膳的时候穿了。” 赵奕衡一愣,继而乐儿,低头就吻上她的唇瓣,拉着她的手就按在自个下头,穆明舒勾唇一笑,手上一紧顿时就叫他浑身一震,舒服的叹口气出来。 赵奕衡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太久没动过情了,不是身边没女人,只是那人不是穆明舒他便没兴致,如今叫穆明舒一撩,整个人便把持不住。 “你这小东西,就会欺负为夫。”他翻个身,顺手将穆明舒身上的衣裳褪个干净,那东西急急的就探入。 太久没行过周公之礼了,穆明舒的花朵未开,一时间还有些疼。 赵奕衡也觉得比较那个,眼瞧穆明舒的眉头皱在一块了,也不敢动,只低头吻着她的眉头轻声哄到:“都是为夫的错,居然冷落你这般久,真是太不应该了。” 穆明舒虽然算不得很疼,可一听到赵奕衡这话却是忍不住的委屈,捶了一把他的胸口:“到底谁欺负谁呢。” 赵奕衡嘿嘿笑,舔着脸道:“都是为夫的错,都是为夫的错,为夫日后一定改。” 穆明舒眼眶中含着泪呢,还没落下来便只觉得身子一满,忍不住的娇哼出声,整个人便已经软下来了。 到底许久未开荤,赵奕衡有些猴急,一边耐心的哄着穆明舒,一边轻轻动起来。 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合拍,一场大战下来,两人皆是筋疲力尽,连洗都没洗赵奕衡便抱着穆明舒睡了。 穆明舒却是睡不着,虽然她如今同赵奕衡和好如初,可云妃的死一日不解释清楚,她心里便一日不得安生,指不定日后还要为了这事再生嫌隙。 她睁着眼儿窝在赵奕衡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良久才轻声唤一句:“衡哥哥” 话音才落,她自个却是不好意思的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她素来都是直唤赵奕衡的姓名,便是不高兴的时候也是称他王爷,皇上,衡哥哥这个名儿自来是两人行那周公之礼时被他逼着喊的,当然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喊出声。 赵奕衡许是太累了,闭着眼儿一笑,应了一声,将怀里的人儿又紧了紧,带着些许鼻音轻笑道:“小东西,别闹了,今儿个累了,改日再补偿你。” 说得穆明舒大脸红,她轻轻推了赵奕衡一把,一脸正色道:“没个正行。”又道:“我有话同你说呢,你先听会好不好?” “好,为夫都听着呢,娘子说什么为夫都听着呢,你说吧。”赵奕衡又将穆明舒紧了紧,仿佛为了证明他是真的在听还睁开了眼眸。 穆明舒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她窝在赵奕衡怀里,伸手将他抱得紧紧的,深呼吸一口气才道:“云妃娘娘是你的生母,我自来也是将她当作自个的娘亲一把看待的,如果不是遇到突发的状况,我也断然不会出手伤她,实在是迫不得已,可当时我出手的时候也尽量避开了重要部位,断然不会叫云妃娘娘丢了性命才是的。” “那依娜只怕留不得了,你好生查查她的事,此人心思歹毒,对着云妃娘娘下了巫蛊,我怕云妃娘娘的死跟她也是有关系的” 穆明舒顿了顿,想听听赵奕衡说点什么,谁知道半响都未听见声儿,她抬眸一看,只见赵奕衡都已经闭着眼儿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唉”穆明舒苦笑的叹口气,替他掖了掖被角,躺好身子望着帐顶说不出是甚个滋味。 赵奕衡显然是没听到穆明舒昨儿夜里头说的话,第二日一早穆明舒撑着酸痛的身子替他更衣的时候,还听得他不好意思的道一句:“昨儿夜里为夫不小心睡着了,娘子可是要跟为夫说甚个?” 穆明舒的手顿了顿,继而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如今瘦了许多,只怕每日都累得慌吧。” 赵奕衡宠溺一笑:“为了你同子悦的将来,为夫累点也是值得的。”他一手将穆明舒搂进怀里,又道:“过几日就要封笔了,到时候为夫好生陪陪你同子悦。” 穆明舒听不出喜怒的应了一声,赵奕衡又道:“封后大典定在来年初十,你也趁着这些日子好生养养,瞧你身上这几两肉,为夫摸着都觉得咯手。” “没个正经。”穆明舒瞪他一眼:“如今都是皇上了,还这般没个正行的,丢不丢人。” 赵奕衡却是无所谓:“为夫不管是什么,都只是你的男人,你的夫君,要那么正经做甚个。” 穆明舒抿嘴一笑,这人一张嘴倒是厉害,自个却是再也说不过的,她快手的替他换好衣裳,挂上佩饰,又给他梳了发髻,这才要送他出寝殿。 外头的天还未亮,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穆明舒撑起一把油纸伞交到赵奕衡手上:“我就不送你出去了,外头下着雨,叫伺候的人都慢着点。” “嗯。”赵奕衡接过油纸伞,旁若无人的在穆明舒面上“吧唧”一口:“时辰还早,你回去再睡上一会。”又笑了笑道:“昨儿夜里累坏了吧。” 穆明舒拿眼嗔他,却也不说别的,只披着棉披风站在廊下目送赵奕衡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身进了寝殿里头。 妙琴跟在身后,瞧着穆明舒弱不禁风的身子,试探的问:“娘娘可还要歇会子?” 穆明舒也不矫情,应了一声便由妙琴伺候着上床歇了,自打上回一病之后,她觉得身子越发不如从前好,动不动就觉得劳累,加上外头又是阴雨天,小腿上的旧伤也是隐隐做痛。 一国之君也不是好做的,况且还是如今初初登基,自那日**过后,赵奕衡极少有机会来坤宁宫,几乎吃住都在御书房,每日里头除了国事还是国事,忙得焦头烂额。 万福倒是每日叫他的小徒弟给穆明舒递些消息,说说赵奕衡每日哪个菜多吃了几口,睡了几个时辰,又是几时歇的。 俱都是些吃喝睡的小事,关于朝堂上的却是一句都未说,穆明舒领了万福这份情,但凡他的小徒弟来报信得的赏俱都不少,便是万福自个也得了几百两的银票。 万福虽然是个太监,可能坐上这个位置也不是一般人,穆明舒递给他银票的时候,他也没拒绝,他知道这位主儿是在拉拢自个,况且他本意就想投到穆明舒这儿来。 他捏着银票脸色不改的塞进怀里,越发恭敬的道:“娘娘日后有甚个事,只管吩咐奴才,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替您办到。” 穆明舒笑笑:“万总管客气了,本宫也无甚事体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再说万总管是做大事的人,上刀山下火海这些事儿实在是小看你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奴才就是为主子分忧的,只要主子需要奴才,奴才自是在所不辞。” “成了,也别尽说些好听的,皇上初初登基,每日要处理的事儿多着,你既然是贴身伺候皇上的,就多些劝劝皇上,万不能为了国事而坏了自个身子。”穆明舒道:“本宫是个女子,朝堂那些事儿也不懂,本宫只是希望身边的人俱都好好的就成了。” 万福闻言知雅意,当下就表示:“娘娘放心,这点子事儿,便是娘娘不说,奴才也会看顾着点的。” 穆明舒端着茶碗笑看着万福,却突然感到无比的累,她挥挥手:“行了,你去当差吧。” 万福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待倒无人之处这才将穆明舒赏的银票数了一回,足足有八百两之多,对于这位皇后娘娘的大方,他这个太监是乐意之至的。 赵奕衡一连忙到年二十九这才正式封笔,百官不用上朝,而他也可以微微透口气。 又想着早些日子说过封笔后要多些陪陪穆明舒母子,索性也将公事搬到了坤宁宫去,这是建朝以来第一位把公事办到后宫的皇帝。 为着这事,御史们放了假还纷纷递折子上来,说这事于理不合,望赵奕衡不要儿戏。 赵奕衡一概留住折子不发,却到得除夕夜那日宴请百官的时候,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讥笑道:“朕乃一过之君,也是一家之主,为何你们可以共享天伦之乐,而朕就得因为你们几句话就疏离妻儿?” 只这一句话,就堵得那些御史半日说不出话来,后头还有人不服气的说于理不合,但要他说个所以然来也说不出来,只道祖上的规矩是这样了。 赵奕衡冷笑一声,只丢下一句:“冥顽不灵。” 过了年,正月初十就到了封后大典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封后大典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自打正月初一开始穆明舒就忙得没停过,封后大典的礼服是赶出来的,得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地方还得改,首饰倒是不用新打,可封后大典的一系列事儿都要她亲自操持。 除了要准备封后大典的事儿,穆明舒还要接受内命妇的年节会拜,每日里头忙得脚不沾地,就是国务繁忙的赵奕衡都没她这么忙的。 因为穆明舒太忙太累了,每日倒榻上便睡着了,就是赵奕衡xing起,想做点什么,也不成,为着这事他还特特去翻了一下往年封后大典的宗卷,细细研究一回,这才暗地里嘟囔一句:都已经是最简单的了,还这么麻烦。 这时候又嫌没人能帮村穆明舒一把了,可不知不觉的又想到已经去世的云妃,他心里一痛,丢下宗卷去陪赵子悦练了几下拳脚心里才舒服点。 自赵奕衡登基以后,云妃便已经被追封为仁德皇太后,只是人死了,拥有再尊贵的身份也无用。 到得正月初十那日,天还未亮穆明舒就要起身装扮,妆容要端庄华贵,皇后的礼服又厚又重,四个宫女足足穿了半个时辰才穿齐整,加上尊贵无比的衔珠凤冠,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沉重无比,那纤细的脖子都似乎要被压断了一番。 可便是这样,她还端庄大方的神色不变,保持着无可挑剔的规矩。 封后大典是在天清殿举行的,礼部官员按着往年封后的仪式尽量精简化的进行,穆明舒穿着礼服带着凤冠,坐在凤辇上,如那高高在上的凤凰一般而来。 朝中文武百官在殿内观礼,内外命妇按着自个的品阶侯在殿外,穆明舒从凤辇上下来,踩着台阶而上,一步一步往天清殿而去。 前世求而不得的尊贵身份此时此刻就在眼前,叫穆明舒一时间有些恍惚。上辈子除了对赵奕彴的情意,大概也只有皇后那个位置让她心动了,她说服穆礼助赵奕彴登位,本以为自个会一遭登上后位,造福穆家后代,可谁又曾想她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罢了。 穆家因她而死,而她自己也未曾落得一个好下场,最后却是那样死得凄然。 可偏偏这一世,那个叫赵奕衡的男人,没有穆家的助力,却轻轻松松的就把这个天底下最尊贵女人的身份给了她,让自个同他站在一块,接受天下臣民的朝拜。 穆明舒的步伐停顿了一下,脑子突然就闪过上一世在地宫里头那个救自己出去之人的面容,她甚至还记得那人穿着一袭白色交领深衣,他用他的外衣包裹住了自个那不堪的残破身子,眸中带着痛色,声音带着咽哽的说了一句:“走,明舒,我带你回家。” 那人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可她一次都没有看清过他的面容,这一次她虽只看见他好看的凤眸,可穆明舒从那双有感情的眼里看见了赵奕衡。 随着她的脚步一顿,时光似乎也都停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看着穆明舒,站在高台上的赵奕衡微笑的看着她,轻唤一声:“明舒!” 穆明舒似乎回过神一般,望着高高在上的赵奕衡,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泪意,她面上带着笑,从容的拾阶而上,直到站在他跟前。 礼官宣读封后圣旨,穆明舒听册封为后,对着赵奕衡一拜,从礼官处得到金印以及金册子,最后才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 赵奕衡站在她身边,宽大的袖袍遮住他握住穆明舒的手,他在她手心上挠了两下,笑道:“封后大典都能叫你分心,你还真是心大啊。” 穆明舒侧眸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如那三月春风般温暖又温柔,她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哦?”赵奕衡凤眸微挑,轻笑:“是要准备多给为夫生几只猴子吗?” 穆明舒嗔他一眼,也不恼怒,面带微笑的看着那些对她跪拜的妇人,朱唇轻启:“我们是不是很小就见过了?” 赵奕衡崔不及防的听的穆明舒这么一问,有些不确定的转过头看着她,讷讷的张了张嘴,红着脸半响才道:“没有的事,你一个闺阁姑娘,我一个寄人篱下的皇子,如何从小就见过你?” 穆明舒想了想,好似还真是这样,她望着赵奕衡有些歉意的道:“是我想歪了。” 赵奕衡却问:“你如何突然问起这个?” 穆明舒却是傻笑一回:“我也不知道,方才上台阶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就闪过一幕,我想大概是最近忙得脑子都乱了吧。” 前世的事同今世有大不同,穆明舒心想,未必她小时候就认识赵奕衡,或许是前世什么时候见过或者有些许交集,她不记得罢了。 赵奕衡没接她的话茬,却是颇有些得意的说:“为夫为你争夺的这天下,娘子可还满意?” “满意!”或许是因为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不管是什么,我都满意。 穆明舒正式册封皇后没几日,万福那头便传来消息,说有御史联名上折子让赵奕衡填充后宫,却被赵奕衡在金銮殿内狠狠骂了一回:“朕是没子嗣还是没后怎么了?你们这些个御史一天到晚的没事干就盯着朕的家事了不成?” 当时就有御史摘了官帽,威胁赵奕衡:“臣等也是为了皇上着想,也并非臣等盯着皇上的家事,只是子嗣之事大过天,如今只得一个大皇子,又如何是好?” 赵奕衡冷笑一声,讽刺道:“你是意思是让朕多生几个,好让他们兄弟为了帝位自相残杀是不是?” 只一句话噎得那御史面红耳赤,半日才说得一句:“自古以来储君皆是择优而选,皇上怎能孤注一掷呢?” 自古以来,御史都是长了一章舌灿莲花的嘴,偏偏到得赵奕衡跟前还不够用,这个御史秉着为赵奕衡后代着想的话,最后却只落得句:“朕还没病没死呢,你就这样巴望朕早点择出储君来了。” 这人在御史界也算是一等一的会说之人,性子秉直又激烈,可经此一役,却是觉得连头都抬不起,当下便在金銮殿上请旨要告老还乡。 赵奕衡也没留他,还多给了他两年的俸禄,让他“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了。 穆明舒听了这话,也不过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如今赵奕衡能顶得住不充实后宫,不代表一辈子都顶得住,她心里有谱,这后宫迟早不会是自个一个人的。 御史金銮殿唇舌大战赵奕衡的事听过也就算了,赵奕衡也没打算将这事同穆明舒说,她也当作不晓得,只得了空便给他做小衣。先头做好一套的时候,都还没熨洗就叫他穿在身上了,还不住的用行动力夸穆明舒手巧,顺带的夸夸自个体力好。 穆明舒叫他折腾了下不得榻,恶狠狠的瞪他:“不要脸。” 到得一月中旬的时候,杨清河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取名温蕴怡。刘氏亲自到宫里头给穆明舒报的喜,虽然只是个姑娘,可还是叫她喜得见牙不见眼。 穆明舒听见蕴怡这名儿还笑一回:“也不知道这丫头日后的性子像谁,若是同清河一般岂不是白白担了蕴怡这个好名字。” 却气得刘氏作势要打她:“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 殿内没有留宫人伺候,起初刘氏还端着处处小心翼翼,如今一听穆明舒说温蕴怡的坏话,就炸了起来。 穆明舒捂唇一笑,也不计较,只道:“是是是,都是明舒的错,一会明舒送些好东西过去,让蕴怡好好长长脸面。” 刘氏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后头跟着好几个捧物件的太监,低头哈腰的跟在后面,一路浩浩荡荡的。 有那好事的百姓看了一路热闹紧接着就笑道:“这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有那怕事的人,立马就捂着他的嘴:“你不想活了?穆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外家,虽然穆家已经没有在朝为官了,可也不是咱们这些百姓能说道的。” 几个月前的夺宫大战,穆礼立了大功,却并没有接受加官进爵,只是称自个旧疾复发,想要辞官好生养病。那时候嘉文帝留了三次,最后才允了,却给了他一个承诺:只要你想回来,穆家军还是你的。 世人都以为穆礼是真的旧疾复发,可知晓实情的人却明白,是那柄灵蛇剑换了穆礼自由身,让穆家远避夺嫡之争的风波。 也极少人有人知道,嘉文帝的陵墓并没有皇后与他合葬,而与他合葬的却是那柄灵蛇剑,那柄剑到他死的时候都握在手上,随他入黄土,这柄剑带着他对一个人的情,一个人的愧疚,也是他心里永远的伤。 而穆明舒随着刘氏赐下来的物件才进穆府没多久,赵奕衡的赏赐也跟着下来了,一时间穆府这个刚出世的大小姐风光无限,街头街尾都是说这个小姑娘会投胎的。 然而杨清河生产的第二日却同温子然在府中大吵了起来,甚至惊动了身在后宫的穆明舒。 第一百九十六章:长生牌位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杨清河这个孩子生得顺畅,从发作到孩子出生不过六个时辰,温蕴怡也是个极贴心的,没有怎么折腾就顺利的出来了。 长得粉粉嫩嫩的一团子,虽然是个女娃娃,却也无人因为这事不开心,反倒因为新添一员满府喜气,下人们都连着这个大小姐的出生俱都多得一套新衣裳两个月的月钱。 众人都还沉浸在温蕴怡刚出生的喜悦里,哪里就晓得还在做月子的杨清河突然发了疯。 晨间温子然去瞧她的时候,还同她说:“小家伙不知道似你还是似我的,闭着眼儿只知道吃奶,一个奶娘都不够她吃的。” 杨清河的面上带着生为母亲的骄傲,笑道:“小孩子就要多吃才能快快长大呢。”又好不含蓄的夸道:“再说了,以我们两人的容貌,不管日后蕴怡似你似我都应该是美人一枚。” 温子然宠溺的笑:“是,是,是,似我便温柔,似你便娇俏。” 杨清河窝在温子然的怀里,满心满眼的都是幸福,半响又小心翼翼的道:“我没生个儿子,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这个时代,只有生了儿子才叫后继有人,每一个生姑娘的女子都会有所担忧夫家为了这个事儿同自个嫌隙。 温子然却是笑道:“我连亲生父母的模样都不记得了,还讲究甚个后继有人没人的。”又道:“只要身边的人俱都和乐安康就好。” “嗯。”杨清河满意的点点头,伸手环住温子然,在他胸口上蹭了又蹭:“子然哥哥,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她素来是个想什么说什么的人,可温子然却比较含蓄,被杨清河突然的这么表白了一句,微微红着脸,轻咳一声道:“去给你拿早膳。”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望着温子然离去的背影,杨清河噗哧一笑,乐呵呵的躺了下来,一下子又觉得胸口涨涨的,不多时内衫便湿了。 到底年纪还轻,有点不好意思,她冲外头喊了一句,便有个叫圆圆小丫鬟进得屋里来,这丫鬟讲话细声细气的,做事却十分利索。 知道少夫人是涨了奶,便赶紧打了水来给她擦身子,又找了赶紧的衣衫伺候杨清河换了。 一边伺候着,一边笑吟吟的道:“少夫人好福气,大姑娘一出生就有皇后娘娘同皇上的赏赐,外头人都传大姑娘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呢。” 好听话,谁都爱听,特别是说自个生出来的女儿,杨清河虽然还端着,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她一边将身上的脏衣裳褪下来,一边道:“皇上同皇后娘娘有物件赏赐下来,那也是他们重情义。”又道:“大姑娘这么小,哪里知道什么贵不贵的,只消她日后平安健康的长大就成了。” “大姑娘身子可好着呢,听说她一出生就知道自个寻奶吃呢。”圆圆的面盘也圆圆的,一笑起来便很是带了几分福气。 杨清河听了这话就跟着笑,温蕴怡方出声的时候就知道这里噌噌,那里噌噌的,闭着眼儿,小嘴巴还不住的哼哼,直到吃到奶才安静下来。 圆圆又道:“奴婢没读过书,也不会说话,可奴婢就是觉得大姑娘日后定然是个有福气的人儿。”仿似无意的又道:“就是大姑娘的外祖母泉下有知,只怕也安心了呢。” 一提起玉和长公主,杨清河的面色就变了变,但也只是一瞬就平复了,玉和长公主早就死了,就是这小丫鬟随口说出来也不稀奇。 可那小丫鬟似乎说得兴起,又继续道:“少夫人真有孝心呢,奴婢前些日子得了假,同府里的姐妹去弘法寺还看到大姑娘外祖母的长生牌位呢” “什么长生牌位?”杨清河这回听出这话的不对劲来了,她娘还活着,她什么时候给她立过长生牌位了? “啊?”圆圆愣了一下:“那长生牌位不是少夫人立的?”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个说错了话,双膝一软忙跪下来:“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奴婢,奴婢不晓得您不知道这事,奴婢,奴婢”说着她便兀自打起嘴巴来:“都是奴婢这张嘴,求少夫人别生气,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杨清河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杨家人被玉和长公主连累了一回,她的哥哥自然不会傻到去给玉和长公主立什么长生牌位,而她爹压根就没有胆子,是以那弘法寺的牌位必定不是杨家人立的。 她的脑子里只有温子然,大抵觉得有胆子立长生牌位的只怕也只得温子然了,可为什么突然就立了长生牌位呢? 杨清河压制住微微颤抖的身子,面无人色的一把捏住圆圆的面颊逼问道:“你这话可是真的?真个亲眼瞧见了?” 圆圆的面颊被她捏得生疼,吓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含含糊糊的道:“奴婢,奴婢没,没瞧错啊。” 一瞬间杨清河就似抽干了身子里的气力一般,往后一昂,双目无神的盯着帐顶,心口只觉堵得慌,半响才冲着圆圆怒吼一声:“不准哭,再哭我就杀了你。” 那叫圆圆的小丫鬟果然不敢再哭,呆呆的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也不知道多久,才听得杨清河有气无力的道一句:“你出去吧。”这才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温子然亲自带着膳食进屋里头的时候,压根就没觉得不对劲的,还同她道:“今日这小米粥熬得好,要是喜欢就多吃些。”又道:“你如今才刚生产,大补的东西都还不能用,等过些天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杨清河挣扎着要坐起来,温子然忙上前扶住她,拉了大迎枕靠在她背上。杨清河办躺办靠在床榻上,面上还有些许苍白,她捏着锦被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最后才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子然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的?” 温子然正从食盒里头将熬好的小米粥捧出来,闻言侧眸瞧她,眉眼中俱是情意,还当她撒娇呢,顿时宠溺一笑道:“肉麻的情话我可不会说。”他端着小米粥走到榻前,舀了一勺子细细吹了一回送到她唇边:“小心烫,慢点吃。” 杨清河没有张嘴吃东西,她盯着温子然看了许久,才又问道:“子然哥哥,你真的没有话对我说吗?” 温子然也细细瞧了一回她的神色,这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蹙着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 他心里藏着件事儿,对着杨清河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心虚,是以才有这么一问。 杨清河勾唇冷笑一声:“是不是我想知道甚个消息还得叫别人说闲言闲语才能知晓?” 见温子然抿着唇不语,她心里便越发恼怒,伸手掀翻了他手中的细瓷碗,粘糯的小米粥撒了满地,她冲温子然大吼道:“我娘是不是死了?” 温子然没有接话,心里却想的是杨清河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而且偏偏是在这时候知道的。玉和长公主的死他一直都没同她说过,他知道杨清河对玉和长公主的感情,之所以不敢同她说,也是因为她怀着身子怕有个万一。而且府里头也无人知晓,原先知道这事的都是些护院,俱都下了禁令,就算想说也不该传到杨清河耳中才对。 这事本就瞒不住,他也不过想等她生了孩子,养好身子再同她好好说,就算接受不了,也不至于坏了身子。 见温子然不言语,杨清河扯着他的衣襟,情绪激动的又道:“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温子然伸手轻轻拂了拂她的后背,有点无奈的道:“我也是担心你的身子。” 这就是承认了玉和长公主已死之事了。 杨清河一下子瘫软下来,半响回不过神来,温子然静静的陪着她,也不说话。 “那是我娘啊,难道我连知晓她生死的权利都没有吗?我是她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杨清河低低诉道,眼泪如那掉了线的珍珠一般,她只要一想起那个从小疼爱自个的娘亲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埋进黄土里头,而自个还叫被蒙在鼓里就忍不住的心口发痛。 温子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哄到:“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才生完孩子,身子不好,等出了月子我带你去拜祭娘亲好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就叫杨清河猛的跳起来,她用力推了温子然一把:“是不是因为孩子,是不是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所以要让我放弃自个的母亲?” 杨清河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什么话都不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什么叫做因为你的孩子而放弃我的母亲?纵然温子然再好脾气听见这话也气得气血翻涌,可他到底年长杨清河许多岁,虽然生气却已然保持着冷静。 “清河,你冷静一点,不要说那些伤人的话伤人伤己” “你走开”杨清河双目猩红,原本因为生产而略有苍白的面色也激得通红,死死的盯着温子然,口不择言的道:“你心里没我,又何必娶我,羞辱我,你走”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冲下床榻,狠狠的将温子然往外推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长生牌位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杨清河一个刚生产不久的妇人,身较体虚,能有多大的气力,便是用尽全身气力也不过将他推开一小步。 却叫她自个眼前一阵发黑,直直的栽下去,饶是温子然眼疾手快,才叫她没嗑到地上。 杨清河是真个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只觉身下一股暖流而下,忍不住恶心的吐口血出来,整个人便昏迷不醒了。 刘氏听了温子然院子里的丫鬟来报,将将赶过来,就见杨清河已然不醒人事了。 “怎么回事呢?”刘氏急急问温子然道:“她才生了孩子,有甚个事体不顺心的,你迁就着点就是了,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温子然苦笑一回,哪里就是他不迁就了,可他也不回驳,将屋子里的下人俱都赶了下去,这才同刘氏道:“舅母,清河知道她娘去世的事儿了。” “啊?”刘氏惊得一回,紧接着眉头蹙得紧紧的,劈头盖脸就骂:“她才生了孩子,你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同她说这个事儿,万一她要是有什么好歹,日后有得你后悔的。” 顿了顿才抓住重点道:“玉和长公主什么时候死的?” 玉和长公主毒发身亡的事被瞒得极好,连刘氏至今都不晓得,温子然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将杨清河放到卧榻上,这才转身同刘氏说起玉和长公主的死来。 听得刘氏一阵唏嘘,想那玉和长公主含着金汤匙出生,几十年风光无限,没想到真到死了,却也不过落得那样的下场。 温子然沉着脸道:“还要劳烦舅母一番,咱们府里只怕有那心存二意之人了。” 一想到穆府里头有那黑心之人,刘氏就忍不住的一阵来气,杨清河先头就动了胎气,这些日子一直好生养着,虽然生温蕴怡的时候没受什么苦,可到底身子不好,居然在这时候嚼舌根,不是明摆着要她的命。 当下她就啐了一口:“要让我知道是哪些人作祟,定然把他祖宗的坟都给挖了。”又叹口气道:“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瞒紧一点。” 温子然没接话,只道:“劳烦舅母了。” 刘氏气势汹汹的出了屋,瞧着一院子站在廊下的丫鬟婆子觉得哪个都是坏的,当下冷笑一声,不多时便都抓了起来。 那些人连一声冤枉都还未来得及喊,俱都被堵了嘴拖了出去,温子然在屋里给杨清河把脉,不过听到一阵子骚动便再没了声响。 曾嬷嬷跟在刘氏身后,看着那些被绑起来的丫鬟婆子,开口问道:“夫人,这一院子的人都抓了,少夫人这里不是没人伺候了?” 刘氏如何不知,如今杨清河正在月子里头,屋子里伺候的定然不能马虎,她思忖一下对曾嬷嬷道:“还劳烦嬷嬷一趟,去把芝兰请回来伺候清河几日呢。” 杨清河从杨府出嫁,并没有多少嫁妆,就连婢女也不过一个跟着她跑动跑西的芝兰。 那芝兰是个好的,是以杨清河离开京都去苏州之前将她许给京都城里一个殷实的农户人家,也陪了一副极像样的嫁妆,如今也有儿有女生活过得滋润。 如今穆府里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鬼,杨清河同温蕴怡又是重点人物,刘氏不敢随便用人,芝兰又是从小伺候杨清河的,忠心还是有的。 曾嬷嬷也觉得这法子好,刚应下又听得刘氏道:“先寻人去查查芝兰再说,这丫头毕竟嫁出去几年了” 后头的意思就是不言而喻。 穆礼如今赋闲在家,听得刘氏把温子然院里头的事说得一回,也跟着叹口气:“我让人去查查芝兰吧。”又兀自道:“这世道还真是。” 他压根都不通,若是杨清河出了什么事,谁能得到好,可他到底只是个男人,有些人就算得不到好,只要见着别人不好,他/她也开心。 芝兰过了午时便叫穆府的人接来了,一双眼儿红红的,进了院子还拿冷水敷上一回才好点。 杨清河已经清醒过来了,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一个字都不说,温子然就守在屋里头。如今杨清河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他便是心里再急也没得法子。 芝兰趴着窗缝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对曾嬷嬷客客气气的道:“嬷嬷,听说大姑娘长得极好,芝兰还没瞧过呢。” 曾嬷嬷一听,也跟着笑,将她迎到奶娘的房里头,这屋子里头的奶娘是先头好生查过一番才聘进府里头的,为着今日这事,还叫彻查了一回才敢用。 温蕴怡睡着了,那两个奶娘也只坐在屋里连头都不敢屋外伸,今日眼瞧着那些得脸的丫鬟婆子被拉下去的时候,她们可是吓了一跳,就怕一个不小子自个也着了道,到得此时都还没缓过来呢。 芝兰进屋瞧了一眼温蕴怡,道得一句:“长得真好。”这才又对曾嬷嬷道:“芝兰可能将大姑娘抱到少夫人屋里头去?” 曾嬷嬷点点头,她这才将温蕴怡轻轻抱在怀里往正屋去。 那两奶娘还摸不清怎的回事,一个两个的看着曾嬷嬷,有个大胆的点的就问:“嬷嬷,今日院里头抓了好多人,是怎么回事啊?” 曾嬷嬷一脸正色的看了那奶娘一眼,道:“身为奴婢,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顿了顿敲打这二人道:“这世间,心存二意的人,从来没有个好下场。” 那两个奶娘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听曾嬷嬷这么一说,也猜到几分,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芝兰将温蕴怡用包被裹着抱在怀里,在廊下将她逗弄醒了,这才敲了敲正屋的门。 温子然一脸疲惫的打开房门,见是芝兰抱着温蕴怡来了,也只勉强一笑,让她进去。 芝兰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抿了抿唇,才道:“少爷不如先去歇会吧,奴婢会照看好少夫人的。” 温子然点点头,如今杨清河正恼着,他在屋里头,芝兰反而不好说话。 芝兰抱着温蕴怡进得屋里,杨清河还躺在榻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帐顶,听见脚步声儿也不做声。 “恭喜小姐,大姑娘生得真好。”芝兰笑吟吟的,仿佛甚个事体都不晓得一般,将睁着眼儿乱转的温蕴怡递上前:“小姐快瞧瞧,大姑娘的模样可是似你多些?” 双目呆滞的杨清河听着声儿愣了半响才转过头来,事先入目的是粉粉嫩嫩一团的温蕴怡,一双小手用小手套包了起来,却还挥了两挥。 她动了动,眼泪儿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芝兰将温蕴怡放在杨清河的怀里,替她们母女两盖好锦被,这才坐在床榻前的小杌子上,看见杨清河的眉眼没有了方才的呆滞,这才轻声道:“奴婢去拜祭过公主了。” 杨清河摸向温蕴怡的手一顿,抬眸看着芝兰,到底忍不住的哭诉道:“你说他作甚要瞒着我?我娘纵然做了再多的错事,可她也生我养我一场,自小到大真心实意的疼着我,为什么就是她走了,我也不能送她最后一程?” 芝兰低着头,她不会说谎,也不想对杨清河说谎,半响才抬起头来:“小姐,奴婢今日见过皇后娘娘,虽然奴婢并不识几个大字,可也觉得皇后娘娘说的话有道理。” 杨清河撇过脸去,有些不乐意的道:“她让你来劝我的?” 她如今恨着温子然呢,连穆明舒跟带上了。 芝兰摇摇头,道:“皇后娘娘没让奴婢劝您,只说让奴婢同你说几句话。” 杨清河并不说话,芝兰却是道:“长公主是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去的,当时她身中剧毒,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娘”杨清河一把捂住嘴巴,眼泪簌簌的掉,却又怕吓到怀里的温蕴怡。 “长公主这一去未必就不是好事,她虽然做错了事儿,可后头却是叫人拿命逼迫的,也未必就是她想做的。” “长公主去世之时没有及时告诉小姐,也是为了小姐着想,彼时小姐动了胎气身子骨也不甚好,若是再知道这事儿,要是有个万一可叫姑爷如何是好?” 杨清河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捂着嘴巴哭,她先头确实气得狠了,没了理智,又觉得这事都是温子然的错,便是他说甚个也都听不进。 芝兰叹口气,又道:“小姐,您同姑爷经历那许多,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如今又生了大姑娘,往后的日子必定越过越好。长公主是真心疼爱你的,只怕也不愿意看见您同姑爷为着这事生分。” 顿了顿又道:“奴婢不晓得到底是何人同您说了什么,可那人明明晓得你才生了大姑娘,就到跟前来嚼舌根,分明不是存了好心,万一您真要有什么,独独留了大姑娘在这世上可叫她如何是好?” 这些话儿摊开到杨清河的面前来,直说得她羞愧难当,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她怀里的温蕴怡到底同她母女连心,也跟着大哭起来。 温子然站在廊下,听着屋里头传出来的哭声,说不出的酸楚,可到底忍住没有进得屋里头去。 曾嬷嬷急匆匆的从院外进来,走到温子然跟前,连礼也未行便压低声音道:“少爷,院子里头被带走的人里头,有个两个小丫鬟突然死了,夫人让您去瞧瞧。” 第一百九十八章:长生牌位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刘氏虽是内宅妇人,但也不蠢,一院子的人被抓起来的时候俱都是被绑起来塞住嘴的,总归要问出幕后何人指使的,断然不会叫她们有机会自寻短见。 那些人刘氏上午还逐个审了一回,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上了刑都没撬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便暂且先关着。哪曾想下午就有看守的人突然瞧见这两人不对劲,怕担上责任,忙往上头报去,等刘氏赶过来的时候,那两花样年华的小丫鬟都已经死透了。 七窍流血,肤色发黑,瞪大着眼儿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可见生前十分痛苦。 刘氏也不是没见过死人的场面,可突然瞧见这一幕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忙叫曾嬷嬷去请温子然过来。 温子然也顾不得还哭得伤心欲绝的杨清河,抬步就往后院的柴房去。 那两个死透的丫鬟就这样放在光天化日之下,温子然只一眼便晓得她们是中毒身亡,可还是查看了一番,最后对刘氏道:“埋了吧,这两人身子里的毒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那就是这二人早就吞了毒药下肚的? 刘氏听得眉头一蹙,挥挥手:“扔乱葬岗去。”自有婆子上前将这两个小丫鬟抬着就走了。 温子然多的话也没说,只问:“舅母可有问到什么?” 刘氏摇头,讥笑一声:“没有,若不是这两个毒发身亡,我还不晓得她们有问题。”顿了顿她又对身后的一个婆子吩咐道:“去把这两丫鬟的家人都抓了。” 那婆子应声而去,刘氏又问温子然:“清河如何了?” “我来时还哭着呢。” “你看看她吧,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年纪小小的都经历大起大落,也不容易。”刘氏叹得一句也不理温子然,兀自忙去了。 等温子然回到自个院子去的时候,芝兰正支了小泥炉子在廊下熬药,见他神色不虞的走进来,忙起身行礼。 温子然摆摆手:“不必多礼了。”又问:“清河可还好?” “少夫人带着大姑娘睡着了。” 温子然应得一声,放轻步子往屋里去,见杨清河闭着眸子安然入睡,眼角处还带着隐隐泪痕,小人儿温蕴怡正躺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偶尔砸吧砸吧小嘴儿。 他站得会子,复又退了出来,站在廊下闻着那些子药箱,突然就觉得好向往在苏州的生活。 杨清河一觉睡醒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怀里的温蕴怡早就不知何时被抱走了,温子然坐在烛光下看书,见她醒了忙放下书本。 “一天都没吃东西,饿了吧。”语气轻柔,仿若白日里的事儿根本没发生一般。 杨清河低垂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真的蠢人,只是脾气来了,智商也为负数,任人摆布罢了。 见她不说话,温子然也不恼,站起身来就往外头去,杨清河还当他生气了,张了张嘴:“诶”了一声。 “我去给你拿吃的。”温子然转身冲她温柔一笑,眉眼间俱是温柔。 不多时温子然便提了个食盒进来,里头装着一碗碧梗粥,一碗温在炉子上头的药。 “先吃点东西暖暖胃,一会再喝药。”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温子然动作利索的将碧梗粥端出来,拿勺子搅了两下,感觉温度差不多了,这才递到杨清河面前。 杨清河伸手接了,小口小口的将碗里头的粥吃得干净,又乖乖的喝了药,那药又苦又带着一股子酸气,喝得她眉头直皱。 温子然也不点破,待她喝了药,又伺候着漱了口,这才又将碗勺都放回食盒内。 眼见着要出门了,杨清河到底没忍住,低低唤一声:“子然哥哥” 那声音又轻又委屈,还带着几分鼻音,都已经撩了帘子的温子然轻叹一口气,复又走回来,将食盒放在桌上,自个却是坐到她跟前。 “知错了吗?” 杨清河顿时红了眼:“又不能全部都怪我。”说着眼泪便簌簌而下:“到底是生我养我的娘,我怎么忍得住” 温子然简直拿她没办法,无奈的叹口气,将她揽进怀里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儿:“都是夫君考虑不周,不怪你,都是夫君的错。”又轻声哄到:“别哭了,你在月子里,哭坏了眼睛日后谁照看蕴怡。” 提起温蕴怡,杨清河忍了忍,到底把眼泪忍了回去,可那撅着嘴的模样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温子然忍不住又叹口气,轻声道:“不同你说,就是怕你身子受不住,你也不想想那丫鬟同你说那些话难道就一点居心都没有的吗?年纪也不小了,还叫个小丫鬟牵着鼻子走,还不嫌丢人吗?” “我”杨清河才要反驳,却听得温子然带着几分鼻音的说:“万一有甚个事体,叫我同蕴怡怎么办” 杨清河闭了嘴,将自个的面庞埋进他宽大的胸膛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温子然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两人俱都不说话,隔了许久才听的杨清河声若蚊呐的道一句:“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嗯。”温子然轻轻应一声,低头在她额间应下一吻:“知错能改算是好孩子。” 杨清河憋红了脸,想说自个不是孩子,可一想到自个的行径,又不敢啃声。 “好生做月子,把身子养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娘亲的坟前磕头。”温子然的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叨叨絮絮的道:“娘亲死的时候虽然略有痛苦,可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再也不必受人掌控做出违心之事来。” “只是可惜她没能见到蕴怡的出生,不过等蕴怡大点我们也可以带蕴怡去给她磕头,让她老人家见见自个的外孙女是何等模样。” “我娘才不是老人家呢。”似猫儿一般窝在温子然怀里的杨清河忍不住出声反驳。 温子然低低笑一回,应和道:“是是是,她老人家不老” 杨清河点点头,觉得他这话得不对劲,可又觉得没哪里错的。 到得杨清河出了月子,温子然就真个带着她去玉和长公主的坟前磕头去了。 经得一个月的时日,杨清河倒是将她娘去世的事消化得差不多了,可真到得坟前,她却是怎么忍也忍不住眼泪。望着墓碑上头刻的杨赵氏,心里感概万千,想玉和长公主平生风光大半辈子,到死后却连祖坟都入不得,孤孤单单的在此处长埋地下。 她骄傲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谁也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杨清河跪在她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咽哽道:“娘,你当外祖母了,你的外孙女叫温蕴怡,长得可结实了,白白胖胖的,可讨喜了。” 温子然跪在一边静静的烧纸钱,也不打扰这两人叙话。 杨清河又道:“蕴怡这孩子,也十分贴心,自来不闹女儿,乖巧得不得了。”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哭起来:“娘,你说,她是不是不像女儿呢?” 想起往日玉和长公主指着自个骂调皮捣蛋的模样,杨清河没忍住又噗哧笑出声:“女儿觉得她一定不似我的性子,你自来说我是皮猴” 春风吹过柳梢头,带着几丝寒意以及夹杂细细的小雨,杨清河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说得嘴巴都干了,发丝上也湿答答的,望着那墓碑良久,噗哧笑出声,恋恋不舍的摸着墓碑上的刻字:“娘,我要走了,下回女儿再来看你。” 说着又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叫温子然扶着上了马车。 一鞭子挥下去,马蹄高高扬起,杨清河挑开车帘望着那孤独而立的坟头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才放下车帘,有些闷闷的对温子然道:“子然哥哥,等蕴怡长大一点,我们回苏州吧。” “好。”温子然从马车上的箱笼里取出巾子细细的替她擦干净头发上的雨丝,毫不犹豫的应下来。 他自始自终没办法喜欢上京都的生活,哪怕他的亲人都在这里。 二月天一过,到得三月便春暖花开,阳光普照,穆明舒这日处理好宫务,迎来了一直无甚消息的苏若兰往宫里递了牌子。 “让她明日进宫吧。”穆明舒对下首站着的女官吩咐道,那女官应声而去。 等夜里赵奕衡过来用膳的时候,穆明舒抽了空便将苏若兰往宫里递牌子的事说了,他神色淡淡的捧了杯喝茶:“她若是得你眼缘的话,倒是可以多叫进宫来说说话。”又道:“是个好姑娘,可惜被耽搁这么多年。” 穆明舒神色一幕,要笑不笑的道:“皇上,听说那些个御史又给您递折子让您充裕后宫了?” 赵奕衡“噗”的一下,将喝到嘴里的茶水尽数吐出来,身上绣着团龙的袍子湿了大片。 穆明舒也不掏帕子替他擦拭,只拖着下巴道:“臣妾记得,朝中大臣有许多人家的姑娘都到了适婚年龄,有很多姑娘臣妾还是见过的。”她说着啧啧出声:“那一个个的花容月貌,真真长得好,水嫩水嫩的,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年老色衰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酸溜溜的语气,那满面的鄙夷,让赵奕衡恨不得把自个舌根咬断,眼前这女人就是个醋缸子,他作甚平白无故的要说别的姑娘好啊?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 赵奕衡佯装咳嗽两声,咧嘴冲穆明舒一笑,继而一脸正色道:“皇后说的什么话,这世间难道还有女子比你更出众的不成?” 穆明舒砸吧着眼儿瞅他,也不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赵奕衡又道:“为夫又不是肤浅之人,光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那些个水嫩的姑娘在为夫的眼里也不及娘子万分之一啊。” 眼见穆明舒神色一便,赵奕衡迅速的将方才的话过了一回,心中大赫,果然见她玉手拍在案几上,横眉冷目的指着自个:“赵奕衡,你是在说我模样不好,年老色衰了是吧。” 赵奕衡此时哪里还有那些个帝王的架子,添着脸一把将穆明舒拍在案几上的手抓起来,放在唇边吹了吹,一脸痞气的道:“哪里哪里,娘子听错了,为夫怎么会说这种没脑子的话呢。”又将她的玉手细细看得一回,心疼的道:“哎哟,都红了,疼不疼啊。” 穆明舒被他这不要脸的模样逗笑了,一把抽回自个的手,强作镇定的道:“行了,少来这套,快滚御书房去,今儿夜里不准在坤宁宫留宿。” 赵奕衡耸拉着脸,讨饶道:“娘子,别这样嘛,若是不留宿坤宁宫,那为夫今儿夜里岂不是整夜难眠。” “不行。”穆明舒扬着脸:“还敢顶嘴了?” “我”赵奕衡才说得一个字,眼见穆明舒杏眸瞪得大大的,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不敢,娘子说的是,为夫这就走。” 说着便真个转身就走,一步三回头的,好不可怜,穆明舒瞧他那怂样特想笑,却还忍着,直听到他走到殿外对着廊下候着的宫人怒吼一声,这才噗哧笑出声来。 等笑过之后却又是一阵烦躁,云妃之事,她到现在都还寻不到机会好生同赵奕衡说说,这事几乎就成了她心里的一桩心病,解不开,放不下,仿若根刺一般,时不时的刺痛你一回。 妙琴从外头进来,也不敢看穆明舒的神色,只问:“娘娘可要沐浴?” 穆明舒没答话,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柩,莫名的叹口气,只觉这深宫如同一座牢笼一般,也不知道这宫里头的月亮如那宫外的月亮有无区别。 “子悦睡了吗?”穆明舒问。 “回娘娘,大皇子还在背功课,应该还要半个时辰后才歇下。”妙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嗯,沐浴吧。” 自打过了元宵节,赵子悦便正式开始上学了,每日天还未亮就要起身锻炼一个时辰,然后吃了早膳就去上学,到得夜里点灯了,还要背功课。有时候穆明舒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吃这样的苦头,可是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若是不吃苦又如何叫自个强大起来。 这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别看此时她一人独霸后宫,可迟早这宫里会添置别的女人,那些人会比她年轻,漂亮,更有活力。 那些女人进了宫不止会分走她夫君的宠爱,还会给她的夫君生很多孩子,到那时候赵子悦若是资质平庸的话,便永远只能被人压在下面永无出头之日。 其实她并不想赵子悦走得这样辛苦,可生在帝王家又如何能有选择的余地,便也只希望他自个能努力变得更优秀更强大了。 穆明舒沐浴完,坐在灯下又拿起针线框给赵子悦做个新书包,妙棋拿着干巾子给她绞头发,等到赵子悦那头歇下了,她也跟着上了卧榻歇了。 赵奕衡三更半夜摸进穆明舒被窝里头的时候,她还没睡,眼瞧着那偷偷摸摸的模样,她伸腿就是一脚。 她腿快,赵奕衡的手更快,抓住她的脚裸,顺着裤脚就往上摸。穆明舒挣脱不掉,红着脸低低骂一句:“不要脸的东西。” 赵奕衡嘿嘿笑,顺便在娇臋上抓了一回,惊得她一叫,这才猥琐的搓搓掌心,笑得贼兮兮的道:“周公之礼这样大的事,要脸的话这辈子也无儿送终。” 说着便扑了上去,隔着被子将穆明舒搂在怀里,累了一日,温香暖玉在怀,别提多舒坦。 穆明舒啐了他一口,又笑骂一句:“没个正行。” “娘子除了说为夫不正经,每个正行,不要脸之外还能有别的新词不?”赵奕衡一个转身将自个缩进被窝里,却发现这被窝比他的身子还冷,特别是穆明舒一双脚,如那冰坨子一般冻人。 穆明舒才应得一句:“我还会说不要脸的东西,皇上,你是不是东西?” 赵奕衡却是蹙着眉头,没了同她开玩笑的心情,问道:“怎么身子这么冰?可是不舒服?” 寝殿内没点灯,不然的话他还能看见穆明舒面色也苍白。 穆明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不过叫赵奕衡这样一说,便记起来了,眼珠儿狡黠一转,勾着他的颈脖娇声道:“没有不舒服的,就是你不在身旁怎么也睡不暖。” 赵奕衡不放心,还一本正经的问了一回:“真的是这样?” “嗯嗯,就是这样呢。”穆明舒缩在他怀里,一双玉手往下头探,在他那物件上抓得一把,叫他呼吸一重,方才那些疑惑倒是都抛之脑后了。 穆明舒说:“自打我的衡哥哥当了皇帝之后啊,臣妾便总是独守空房,好不寂寞。”那纤纤细指戳在赵奕衡的心口上,叫他四肢百骸的舒坦了。 “都是为夫不好,冷落了娘子。”赵奕衡一个心都软了,抓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两下,又搂着她的腰身将两人贴近一点。 “哼,光嘴巴说得好呢,真个忙起来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独守空房的黄脸婆。”穆明舒抽回手,厥着嘴巴哼哼。 赵奕衡却是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笑起来:“醋坛子,还在生气呢。” “比不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夭艳货色,连气都还不准生了啊。” “哈哈”赵奕衡大笑起来,在穆明舒面上“吧唧”亲上一口,忙到:“为夫是怕你气坏身子,那些个夭艳货色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为夫的娘子可是世上仅有的,同那些个夭艳货色比太掉身份了。” 说着伸出爪子在她心口的柔软上揉了揉:“可是这里不舒坦了?为夫给你揉揉啊。” 穆明舒低低笑,赵奕衡却是越揉呼吸越重,身子那处都恨不得隔着衣料都能成事了,他伸着腰在穆明舒身上蹭了又蹭,都快蹭出火来了,却叫她软骨的玉手一把抓了。 “热吗?” “热呢。” 穆明舒一手按住那物件,一手替他褪去身上的衣裳,贴着他光洁的胸膛轻轻落下一个吻。 “想干嘛?” “想啊” 穆明舒又是一笑,坐起身来,双手在那物件上似搓麻花一样,搓得他不得劲了,伸手将她按下来,沙哑着嗓子道:“娘子,来吧,为夫就交给你处置了,不要客气。” “嗯,为妻从来不同夫君客气。”穆明舒应得一声,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允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点出来,却越发点燃了赵奕衡。 却在这时候,穆明舒凑到他耳边,带着魅惑的声音道:“臣妾来月信了。”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浇得赵奕衡一颗心都凉了,可身子却没凉。 他愣了半响,最后才呵呵出声,咬牙切齿的道:“你这小东西,越发有本事了啊,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后头那个“啊”还特特加重了音。 穆明舒一点都不怕他,坐直了身子,伸手在他胸膛上拍了一把,恶狠狠的道:“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是吧,还在我面前摆起谱来了是吧。” 赵奕衡苦笑,双手举至头顶,无可奈何的道:“娘子,为夫投降,再也不敢了,可这东西起来了,你总要想法子灭了才行,不然要是废了,日后就没得玩了。” “才不呢。”穆明舒坐在他身上,双手交叉在凶前,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道:“平日里头尽会欺负我,总要叫我欺负回来才行。” 她那模样如同一个耍小脾气的姑娘,叫人哭笑不得。 赵奕衡问她:“为夫几时欺负你了?” 穆明舒面色一红,也不接话,心里却腹诽:每次行周公之礼的时候都欺负。 可即便她不说,赵奕衡也知道她想什么,只得无奈的摊摊手:“好吧,都是为夫的错,你今儿不舒服,为夫应该体谅你的。” 说着将她赶起来,兀自拿锦被将自个盖个严实,转个身背对着穆明舒。 穆明舒拿眼瞧了一回,只见锦被之下动了几动,还当他请了五姑娘呢,心里偷笑一回,正要躺下,就见一条亵裤被扔了出来。 赵奕衡转过身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穆明舒,眨巴眨巴眼儿,亲亲热热的喊道:“娘子” 那声音十分腻歪的,简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穆明舒周身一抖,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见赵奕衡锦被一掀,自个被他手臂一带,不偏不倚的就对着那东西下了口。 第二百章:十里红妆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第二日苏若兰进宫的时候,行了大礼,一抬头就见穆明舒不甚雅观的拿手捏了捏嘴巴,她不懂这其中的关窍,还当是穆明舒不舒坦,语带关切的问道:“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被抓个现行的穆明舒神色尴尬的放下手,有些不自在的坐直身子道:“没什么,昨日吃了点辣子,上火了。” 她这慌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一丁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反正昨儿午膳是吃了两颗辣子,想到这里她心里就火,早知道昨儿夜里要受那样的罪,她晚上用膳的时候就该多吃几颗辣子,辣死那个王八羔子的。 害得今儿脸都僵了,嘴巴都觉得不是自个的了。 苏若兰听穆明舒说上火了,还就信以为真了:“娘娘如今宫务繁忙,饮食上更要多注意才好。” 穆明舒面不改色的应得一声,也不在这事上纠结,开口问她:“你同李承言的婚事怎么样了?” 说起自个同心上人的亲事,苏若兰面带娇羞,宛若少女一般:“已经定了日子了,挑的五月二十。” 穆明舒望着苏若兰那明灿的眼眸,心里一叹,到底还是认同赵奕衡的话,她的确是个好姑娘,若不是痴心一片,苦等这些年,如今只怕也与夫君举案齐眉,儿女绕膝了。 “也没多少日子了,他那头可都准备好了?”穆明舒问:“我怎么听说他如今有一对庶子女?” 李承言当初同苏若兰的承诺是美好的,可到底耐不住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如今建功立业了,竟然连庶子女都生下了。 提起李承言那对庶子女,苏若兰面上也不好看,她到底没经过大事,只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却不晓得再怎么也抵不过日久生情,不然他也不会叫那女子给他生下孩子来。 可到底是自个未来的夫君,苏若兰还是替他遮掩一二,只道:“那孩子是对龙凤胎,如今也有三个月了。”说着叹口气:“这些年,我到底不在他身边,便是有个把妾侍生下孩子,也是,应当的。” 穆明舒冷笑一声,却也不说破,孩子出生三个月,那不就是先帝驾崩后生下来的?李承言倒是好算计,这头与苏若兰海誓山盟必娶她为妻,那头却先同侍妾生下儿女,叫苏若兰一进门就当母亲。 他若是真心待苏若兰的,不管那女人有多少个月份了,都应该一碗红花汤下去,叫那一双子女落了去,而不是放任他们出生,让苏若兰这个未进门的夫人难堪。 这样的男人不管有多大的建树,穆明舒都看不上眼,就算当初同苏若兰的海誓山盟是发自心底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不复初心了。倘若他是有一点担当的,就应该同苏若兰说清楚,而不是还巴望着世家联姻好让他更上一步。 再者,穆明舒也不相信这个李承言丝毫不在乎苏若兰曾为睿王侧妃的事,说不定哪一天这事也会成为苏若兰的催命符。 苏若兰抬眸眼见穆明舒面色不善,有些赫然的低头一叹道:“他同我说,那些时日他东奔西跑,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只没想到这天下稳定之后,他那双孩子也出生了。” 就算她再不经世事,又如何不明白那些内宅的肮脏,只是他这样说了,她便是不信又能如何? 穆明舒冷笑:“他是不是说,若是你不高兴,他就把那对孩子弄死?” 苏若兰苦笑一声,却是没接话,这位皇后娘娘说的一点都不错,李承言就是这样说的。她一个闺阁中的女子,眼睁睁的看着一对无辜的稚儿为自个而死,又如何有那般狠心。 而李承言在穆明舒心中的印象也一落千丈,前世她是宸王妃之时,沈初瑶初初怀了孩子之时,赵奕彴也曾这样同她说过。 “本王心中定然只有王妃一个,那沈氏设计本王有了孩子,是本王的不是,若是舒儿不舒坦,本王就让人给沈氏送碗药汤过去。” 赵奕彴含情脉脉看着自个的眼神,时至今日她都记得,那些话仿佛全部都是真心实意的,当时蠢笨至极的穆明舒被他那副好看的面皮迷得不知东南西北,自是不晓得这不过是赵奕彴给她设的圈套罢了。 彼时她无儿无女傍身,若是真的点头让赵奕彴送上一碗红花汤去,那这妒妇的名声就会压她一辈子。说到底这话不过是骗她玩的,不过是要她心甘情愿的接纳沈初瑶肚子里的孩子,不仅要接纳,还得供着,避着,那孩子若是有个万一就是她心生妒忌害得。 前世那些事儿都是过去式了,不提也罢,只没想到这一世她还能看到一个跟赵奕彴有个一拼的男人,披着情深的皮子,却做着龌蹉的事。 “你就这样认下了?” 苏若兰绞着手上的帕子,低低叹一回:“娘娘,这些话,若兰也只能跟你说说。”她道:“我如何能心甘情愿忍下,依着我的脾性就算不愿意看到他们无辜枉死也断然不会留在眼前碍眼。” “可不管是我娘,还是祖母都告诉我,那对孩子必然要抱到自个跟前来养,不仅要养在跟前,还得将他们好生养大成人。” “一个没了孩子做依仗的妾侍,断然是翻不起大浪来的。” 她眼眸中带着些许泪光,隐隐藏着委屈的神情:“我不是个能将就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出此下策,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可我到底放不下同他的那份情意,情窦初开之时,山盟海誓,终究是我自个放不下罢了。” 这意思便是就算忍不下也要忍了,为着那份放不下的情,只能想法子把往后的日子过好,而不是为着这事让往后的日子越过越糟心。 穆明舒没接话,深陷于情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犹如那飞蛾扑火一般,便是似自个这样死过一回也未必能大彻大悟。 过了许久,苏若兰收了泪,一脸慎重的道:“谢娘娘关心,这条路自大一开始就是我自个选的,日后便是真个不如所愿,我也不会委屈自个的。” 她说的坚决,穆明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宽慰她道:“不过一个低贱的妾侍罢了,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同李承言总归有那么多年的情分,他不会亏待你的。” “也是。”苏若兰应得一声,心里却同穆明舒想得一样,再深的情分也总有淡的那一天,日子过久了不是你变就是我变,谁还能一如往昔不成。 送走了苏若兰,穆明舒也没了心情,把案几上的宫务一推,靠在高背椅上一动都不想动,心里莫名的悲哀,这世间的女子但凡动了真情的,又有几个能全身而退。 从前她也觉得赵奕衡定然是这辈子的良人,可日后她也不敢保证两人还能一如往昔的一成不变,就算他们不想变,可着世间之事也由不得他们不变哪。 过了五月初五端午节,天儿就热起来了,宫里头到处铺着白玉石越发显得燥热,每隔个两三日赵奕衡就要到坤宁宫来解一回火,直把穆明舒宠上了天。 底下那些有心思的大臣一个两个的恨得咬牙切齿,一合计又有傻大胆的上奏折请求赵奕衡充裕后宫。 自打封后大典过后,这样的折子赵奕衡都不知道收到多少了,那些个折子堆一块都要成山了,起初他还同那些老学究辨几句,如今都拿来垫台脚了。 就为了这个消息,万福又在穆明舒那得了两张百两的银票,那眼儿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妙琴就在跟前伺候着,忍不住抱怨一句:“那些个大臣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三番五次的让皇上充裕后宫,这后宫也是他们能伸手进来的?” 穆明舒却是一笑:“那些人手里都捏着适龄的姑娘,能不急吗?” “啊?”妙琴还惊得一回:“那岂不是卖女儿?” 又肯定道:“皇上定然不会顺着那些大臣的心意充裕后宫的。” 穆明舒没说话,皇上如今只是暂时的不会充裕后宫罢了,往后却是说不准了。 一转眼到得五月十九这日,苏若兰的嫁妆就要送苏府抬进李府了,穆明舒一大早就问赵奕衡把万福给借了来,替她送几样东西给苏若兰。 按理说万福这样的总管太监送个东西甚个的简直是大材小用了,可穆明舒就是要仗着赵奕衡的势给苏若兰撑腰。 万福领着一小队太监浩浩荡荡的进了苏府,宣读了穆明舒的懿旨,又将她赏下来的东西一一报上名来,叫苏府那些人一个个神色莫测,连看向苏若兰的神眼都不大对劲了。 苏若兰很感激穆明舒为她做的,别的她回报不了,只得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谢了又谢。 到得正日子的这天,穆明舒站在御书房里头听着万福来报,据说苏若兰这场婚事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简直十足风光。 打发走了万福,殿内只剩下穆明舒同赵奕衡了,她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赵奕衡从那一堆的奏折中抬起头,颇为无奈的道:“娘子,为夫何时又惹到你了。” 第二百零一章:鹩哥学舌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侧眸看了赵奕衡一眼,冷哼一声,也不说他是非,只道:“那李承言口口声声说是对若兰一往情深,难道真个就没有一点因为苏家的家世,为了日后的前途更顺畅?不然他作何要当这三品大员,让二婚的若兰站在世人面前,叫人笑话。” 赵奕衡不说话,穆明舒一个女子想得到的东西,他又如何想不到,再说了,李承言与他而言如今不过君臣,他也犯不着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穆明舒。 穆明舒见他不做声,越是不放过他:“还有你,面上是说若兰是个好姑娘,让我同她多亲近一点,还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拉拢李承言为你卖命。” “你当初就不应该帮若兰,让她死了那条心,好生寻个人家嫁了,难道不比如今好,说到底你就只是为了让李承言为己所用才利用若兰罢了。”穆明舒越说越起,狠狠呸了一口:“还有那个贱男,一个正妻还未进门,就让妾侍生了孩子的男人,算是个什么好男人。” 穆明舒心里替苏若兰不值,可到底是人家自个选择的人生,她也只能在赵奕衡跟前说说这些出出气。 赵奕衡不敢搭她的话,只得继续埋头批阅奏折,穆明舒说的那些一点都没错,虽然他同苏若兰李承言有小时候的情分在,可正好又有个契机在那里,他也不是傻子,不用白不用。 等穆明舒将心里的呕气都吐干净了,又喝了一盏茶下去,赵奕衡这才用那堆如山高的奏折里抬起头来,冲她一笑,叫穆明舒瞪了一眼。 “明舒,你过来。”他招招手,示意穆明舒过来。 穆明舒嘟着嘴,满脸不乐意:“干嘛?”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抬脚往他那走去。 等她走到近前,赵奕衡低低笑一声,一把将她揽过来,坐到自个的腿上,拿额头低着她的额头,笑道:“骂完了?” 穆明舒坐在他健壮的腿上也不挣扎,轻哼一声:“暂时骂完了,有没骂完的,等我想起来再骂。” 赵奕衡咯咯笑,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都说慧极必伤,你一个女子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方才还气哼哼的穆明舒顿时便不说话了,到底是她大意了,赵奕衡如今是皇帝了,再也不同他当睿王时了,有些事不是她一个后宫女人能说的。 赵奕衡看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勾起她的下巴笑道:“那是她自个选的路,她明明还有退路却还义无反顾,就是日后是好是歹也不关你的事,何必这样大气。” 如今天儿热,穆明舒一身方领的薄纱夏裙,此时坐在赵奕衡的腿上,一低头就能尽数一览凶前风光。 赵奕衡耳根通红,憋了会子才轻咳一声:“你去关心旁的人,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夫君,跟苏若兰比起来,为夫只怕更重要吧。” 穆明舒拿眼瞅他:“你干嘛了,谁还有本事给你气受?” 赵奕衡好笑,这天底下出了她能给自个气受还有谁敢?却还一本正经的道:“倒不是受气,就是天儿太热了,身子不对劲。” 穆明舒疑惑的瞧了他一回,殿内本就设了冰盆,她都不觉得热,可见他额头细密密的都是汗,衣襟上也是一片暗色,看起来还真一副不对劲的模样。 “莫不是中了暑气吧。”她忙从赵奕衡身上跳起来:“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赵奕衡一副死猪的样儿摊坐在那儿,声音也变得虚弱了:“等会再叫,你先把我衣裳解了,让我透会子。” 穆明舒晓得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也不细想,还真个依言替他解了外裳的扣子,瞧他还是那样又拿了团扇给他扇风,不住的问:“好点没?不行的话还是叫太医吧。” 赵奕衡哼哼两声,依旧虚弱的道:“不成,你把我中衣也褪了,还有这裤子穿在身上也难受。” 穆明舒觉得这话不对劲,可瞧他面色通红,身上出着涔涔冷汗,说话又有气无力的,也没多想,真的替他褪了中衣,又蹲下,身子给他解了腰带,嘴里嘀嘀咕咕的笑道:“你这人死要面子的,万一一会要是会见朝臣难道还就光着膀子不成。” 哪知腰带才解开,原本一副虚弱模样的赵奕衡猛的站起来,那失了腰带的裤子唰的一下就落到了脚边,穆明舒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压在批阅奏折的案上,那堆成小山的奏折顿时散落一地。 万福带人守在殿外,听见声儿也不进来,还当作甚个事都不晓得一般。 穆明舒惊愕的看着赵奕衡,这会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这王八羔子是逗自个玩的呢。可瞧着他满是魅惑又健硕的身子,她又有点忍不住的口干舌燥。 撇过脸,咽了咽口水道:“不,不要脸的,东西,这,这可是御书房呢。” “那正好试试御书房里头是何等滋味。”赵奕衡自来不着调,莫说这是御书房,指不定在皇陵里头都觉得新鲜呢。 穆明舒却是憋红了脸,软棉棉的推了他一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赵奕衡却是勾出一笑:“啰嗦。” 他低下头吻上穆明舒的粉唇,一双爪子也不规矩的在她身上动来动去,直闹得她娇气的哼哼这才坏坏的问道:“热不热?” 穆明舒整个人都是软的了,后背咯在御案上遗留的奏折上略觉疼痛,裙子却不知道何时叫赵奕衡给扯了去,双脚圈着赵奕衡的腰身,攀着他的颈脖,娇娇的求饶道:“别闹了,要在这儿,可算个什么事。” 赵奕衡在那半开的花瓣上按一下,叫她身子一抖,却咬着唇死死不叫出来,他低低一笑:“都说女人口是心非,这话倒是一点都不错。” 穆明舒毫无杀伤力的瞪他一眼,虽是瞪眼,可眼波中却尽带丝丝湄态,嗔骂道:“昏君。” “那你就是妖后祸主。”赵奕衡也不恼,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一下,在她面前他就是个喜爱酒色的昏君有如何。 穆明舒咯咯笑,身前那两只兔子也跟着跳动,大红的肚兜兜都兜不住,赵奕衡双眼放光,不多时御书房内便响起了低低的哼吟声,也幸得万福有先见之明把殿外候着的宫人都撤开一仗许,这才不至于叫一群太监听见那些让他们尴尬的声音。 不得不说天气热儿做剧烈运动的确不太得劲,认认真真的大战一场下来热得人前胸贴后背的。 穆明舒推了推黏乎乎的赵奕衡,手软脚软的爬下御案,找不到巾子擦身,一咬牙却将自个的小裤抡起来用,既是脏了索性她也不穿小裤了,只将外裳套上身。 赵奕衡摊在那儿瞧着她的动作,又想到她下头未穿小裤,有些口干的咽咽口水,那东西又跟着不安份起来了。 穆明舒还没缓过气呢,穿衣裳的速度极慢,越发惹的赵奕衡心头当樣,可瞧了瞧那散落一地的奏折,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头赵奕衡还意犹未尽,那头穆明舒却是生气了,虽然享受那个过程,可中途却紧张得要命,就怕一个不注意有那不开眼的闯进来,到时候说不定她还真就成了妖后祸主了。她穿好衣裳,看也不看赵奕衡一眼,将那一团子脏衣裳扔进香炉里,又倒了一堆香一块烧了,顿时整个御书房内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她倒好,进了偏殿略微梳洗一下,头也不回的乘了凤辇就走了,留下赵奕衡一个人忍着满殿的异味。 赵奕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真是” 穆明舒这是红颜一怒,赵奕衡却是苦了,到得夜里连穆明舒的寝殿都进不去了,最后还得灰溜溜的摸着鼻子在御书房睡了一夜。 第二日赵子悦下学归来,身后还跟着个太监,那太监手里端着个鸟笼。 穆明舒一见顿时就冷了脸,才要说他玩物丧志,就听赵子悦满脸艳羡的道:“娘亲,这是爹爹让孩儿给你带过来的,据说这小东西还会说人话呢。” 他满脸好奇的盯着笼子里头那只五颜六色的鸟,颇有些失望的道:“可孩儿逗了它一路,这小东西也没说一个字出来。” 穆明舒细瞧了一回,还是只幼年鹩哥,小小一只,身上五颜六色的,身在笼中跳来跳去的,十分不老实。 不知道怎么的,穆明舒就觉得这东西像赵奕衡,上串下跳的没个正行,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指着那只鹩哥就道:“坏东西” 那鹩哥张着小脑袋左右摇晃,仿佛听不懂一般。 穆明舒好笑,用指甲勾了勾鸟笼,又道:“坏东西,坏东西” 赵子悦涨红了脸,不确定的问:“娘亲,给它取个坏东西的名儿,真的好吗?” 穆明舒想想这东西要真叫坏东西也确实不好听,她站直身子,轻咳一声:“我不爱这东西,你喜欢就拿去,名字自个也看着取就成了。” 赵子悦到底是小孩子,一听自个可以得了这鸟儿,顿时高兴的跳起来,可不过一瞬又平复下来,低垂着脑袋道:“爹爹说,孩儿正在读书,不可玩物丧志,这鹩哥只能养在娘的寝殿外。” 他话音才落,就听得那笼中的鹩哥上串下跳的叫着:“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 第二百零二章:别院避暑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又进了坤宁宫,挂在穆明舒寝殿廊下的那只鹩哥见着人,也不知怎的兴奋得不得了,不住的扑腾着翅膀喊着:“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 蹑手蹑脚的赵奕衡脚步一顿,脸色黑若煤炭,恨不得把这东西烤了吃了,要知道这只鹩哥打他手上出去的,为了讨好穆明舒可是花了大功夫教它说话。 到底是一只鸟,也没指望它能跟人一样长篇大论,足足花两个时辰威逼利诱的好不容易叫它说上一句“娘娘吉祥”,他都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成想这东西不说人话 穆明舒在殿内听见声儿忍不住捂唇一笑,正色道:“坏东西,三更半夜的,还叫不叫人睡觉了,再叫就把你拔毛煮了。” 赵奕衡在廊下听得嘴角直抽,四下瞧了瞧发现宫人都在十步开外,这才轻咳一声:“娘子,是为夫。” 穆明舒到底没忍住,噗哧一声:“哦,原来是你这个坏东西啊。” 赵奕衡嘿嘿笑两声,赶紧推门而入,穆明舒穿着白色的亵衣坐了起来,一袭墨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瞧着一副慵懒的姿态,显然是已经睡下被吵醒的模样。 如今都已经三更天了,赵奕衡衣衫整齐,面色虽然带笑,却隐隐有几分疲惫之感,穆明舒抬眸就对上他那双带笑的眼眸,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起身下榻迎上去,责备道:“这都甚个时辰了,也不早点歇了,还跑这里还作甚个。”又问:“我伺候你梳洗歇了吧。” 赵奕衡身上的笑意更甚,一把将穆明舒搂进怀里,嘻嘻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夫哪里睡得着。” 穆明舒瞪他一眼,伸手揽住他,在后背上轻拍几下:“好了,知道你会贫嘴,快些去梳洗吧,不然天都要亮了。” “嗯。”赵奕衡应了一声:“娘子说要伺候为夫梳洗的。” 穆明舒好笑的看着还跟个孩子似的赵奕衡,无奈的摇摇头,拉着他进了洗房,那里头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热水,只消开了筏子就成。 穆明舒放好水,又给他寻出换洗的衣裳,一通忙下来都隐隐有些发汗,赵奕衡褪了衣裳坐进浴池中颇有些歉意的道:“吵到娘子了。” 穆明舒一边给他打香夷子一边不在意的道:“你啊,日后若是忙得晚了就在御书房歇了就好了,坤宁宫离御书房本就不近,一来一回都够你多睡阵子了。” 又道:“朝中事多,你也要多注意身子,别瞧着如今年轻扛得住,可万一有个好歹得如何是好。” 赵奕衡舒服的靠在浴池边上,听着穆明舒叨叨絮絮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心满意足,便是身上的疲惫之感也去了几分。 穆明舒捞起袖子,露出一节藕臂,拿起布巾子仔细的给赵奕衡搓背,见他不说话,心里又寻思着这时候同他说云妃的事合不合适,要怎么开口说才好。 “明舒,你生辰快到了吧。”赵奕衡突然开口打断穆明舒的思路,他转过头看到穆明舒有些讶然的神情笑道:“论起来,娘子嫁给为夫这些年还没正经的做过生辰呢。” 真要说起来,穆明舒这些年还真没过一回生辰,赵奕衡虽然每年都记得,也不过送点新鲜的玩意给她,而她自个也不甚在意这个生辰,记得的时候便吃上一碗长寿面,不记得的时候过了也就过了。 突然听见赵奕衡说到这个事,穆明舒还有点讶然,她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又没到整岁,无端端的做什么生辰。 赵奕衡却道:“不如今年为夫就给你热闹热闹吧,在这宫里头没什么乐子,正好让你高兴一下。” “还是算了吧。”穆明舒手上没停:“父皇驾崩一年都还未过,我又不是甚个整岁,做不做都没什么所谓。”又道:“你也知道这宫里头闷,倒不如放我出去走走,我心里才高兴呢。” 赵奕衡摸着下巴,还认真将她这话想了一回,笑道:“成,娘子如何高兴,为夫就如何给你办。” “成”穆明舒给他搓着身子,应了一声,也不将这事放在心里,反正一个生辰罢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也着实没什么好庆祝的。 赵奕衡却把这当件大事,真个花心思琢磨去了,既不能大办但也不能随便办办,听穆明舒那意思是真个觉得宫里头闷,倒是可以考虑出宫去办,那么要去哪里办,请哪些人,便都是问题了。赵奕衡稍微一想,还觉得要办起来真不是简单的事儿,还得细细琢磨一回。 到得穆明舒生辰的前几日,赵奕衡突然说宫里头太热了,要去西山别院住几日,正好忙得这些时日歇一歇。 穆明舒还没想到自个的生辰上头,还奇了一回,盛夏之时那般热都没听他说要去西山避暑,如今暑气都差不多过了,却突然要去避暑了。 不过瞧着他这阵子每日忙碌的,还当他真个想歇一歇,偷回懒,便也没说破,只叫宫人收拾起行囊来。 到得出发那日,天空还飘起小雨来了,穆明舒坐在马车上看着闭目养神的赵奕衡笑道:“还避暑呢,这秋雨都来了,你倒是挑了好日子。” 赵奕衡闭着眼儿都忍不住勾唇一笑:“为夫好不容易偷回懒,你总不能叫为夫这时候又赶回宫里头受罪吧。” 为了穆明舒这个生辰,赵奕衡还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他这几天连着熬夜处理朝中之事基本都没怎么睡过,为的是给穆明舒一个惊喜,他希望等到那日能看见她欣喜若狂的模样。 穆明舒见他执意,心思一转,就想起他那日说要给她过生辰了的事了,倒也抿嘴一笑不说别的了。 这一去西山别院,赵奕衡可是真的偷起懒来了,先头过年他都没这么悠闲过,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到得下午不是游湖泛舟,就是登高望远,兴致来了还偶尔同穆明舒吟诗作对几句。 当然,好处也没少从穆明舒身上讨要,湖中小舟,山中林里都能叫赵奕衡得逞,他甚至觉得外头行起事来更觉新鲜刺激。即使每次来一回都要把穆明舒哄个半天,他也觉得值。 甚至直言不讳的道:“为夫觉得每年来这么一回散心的日子,更能增加夫妻情感。” 穆明舒呸了他一回,恼怒道:“不要脸的东西。” 却逗得赵奕衡哈哈大笑。 到得穆明舒生辰正日子的那天,赵奕衡倒是一改往日的慵懒,一大早就起身梳洗,连带着穆明舒都叫他挖起来了。 衣裳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宫里头的制式,可正红色的龙凤呈祥用金银线绣在上头,既华丽端庄又不老气,逗得穆明舒噗哧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改嫁了呢。” 赵奕衡自来没个正行,听了这话也不恼,只笑道:“娘子这般娇美,那为夫可得藏好了,万不能叫那有心之人真给抢了去。” 穆明舒啐他一口,红着脸把衣裳换好,在他跟前转一圈,笑问道:“好看吗?” 她肤色白皙,穿正红色将将好,一袭长裙勾勒出有致的身形,上头用金银线绣的凤龙遇太阳光还会折射出光芒来。越发添上几分贵气,面上也不需格外修饰,只消轻描淡抹就能展现出她的美貌。一支金丝镂空双凤步摇衔垂下的金刚钻有那指甲盖大小,垂在额间越发显得端庄又不失娇俏,耳间的金钩掐丝白玉耳坠都成了陪衬。 穆明舒什么样子赵奕衡没见过,可不论她如何样子,他都喜欢。 他伸手勾了勾穆明舒发间插的那支金丝镂空双凤步摇垂下的金刚钻,挑了挑眉笑道:“为夫觉得下回倒是可以再做一个龙凤衔珠的步摇,比这个更贴切。” 赵奕衡这人私底下对着穆明舒说话素来是要调戏一番的,此时也不意外,穆明舒拿眼瞪他一回,却没开口骂人,只扶了扶发间的步摇望着赵奕衡笑道:“有心了,我倒是很喜欢。” “喜欢就好。”赵奕衡收回手,又道:“那今晚娘子可要卖力点。” “坏东西”穆明舒耳根一红,推他一把,双手交握立与腹部,端端正正的行出去,却走到门口时又停下等赵奕衡。 赵奕衡一笑,几步上前,拉着穆明舒在她面上“吧唧”亲上一口,这才先行走出去。 穆明舒这场生辰宴并没有大办,派下去的帖子除了穆家的女眷以及嫁出去的姑娘之外,就是宗亲女眷还有跟穆明舒要好的苏若兰。 算着并不多人,可来真到场一看也不少人,那些人一见帝后,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满是人头。 穆明舒拿眼瞧赵奕衡,那些宗亲女眷穆明舒都无甚好感,曾经她还是睿王妃之时,还有不少三五结群的针对她的呢,如今瞧着那些人矜矜战战的跪在跟前,倒是十分讽刺了。 赵奕衡如何不知道穆明舒的心思,可他就是要请当初那些趾高气昂的宗亲女眷来看看,他是如何宠这位穆氏皇后的,叫穆明舒好生出口气。 “平身。”赵奕衡冲穆明舒讨好的挑挑眉,继而正色开口,那些个女眷叩谢一回隆恩之后,一一而立。 穆明舒一抬眸就看见站在人群中不出众的一人,顿时冷了脸。 第二百零三章:用心良苦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人一身天青石夏衫长裙,略施粉黛,站在人群中低眉敛目,若不是那带着异域风味的面容,倒是一点都不显眼。 赵奕衡顺着穆明舒的目光也往那头看去,眉头微微蹙起,心道这人怎么来了? 这人也不是别个,正是安王妃依娜,论起宗眷来她倒也算,虽然安王死了,但是因为依娜有着西凉公主的身份,倒是没有被牵连,如今还住在安王府里头享受着王妃的待遇。 穆明舒讥笑,也不知道赵奕衡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既不打发了也不对她做出安排,这样的好日子还叫她过来膈应自个。 当今皇后娘娘同安王妃依娜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事儿只怕整个大都的都晓得,如今安王妃依娜突然出现在皇后娘娘的生辰上,难免就有了看热闹的将目光放到这两人身上,还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赵奕衡隔着大袖袍牵住穆明舒的玉手,在她手心上挠了几下,侧眸冲她讨好一笑,小声的解释道:“为夫没有请她。” 就算依娜如今算是宗室妇,但赵奕衡也不会这么给脸她,特特让她来给穆明舒添堵,除非他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穆明舒回他一笑:“无事,来了便来了,难不成还叫她走?”同样的在他手心上挠了两下:“未免也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不在意,可穆明舒到底叫人把依娜看紧着点,就她那样的人,穆明舒可不认为她会老老实实的不生事。 赵奕衡也不想因为这人给穆明舒添堵,只消她不闹事,便也不计较她不请自来的事。 依娜那种张扬跋扈的性子自个实在欣赏不来,要不是因为她如今占着个西凉公主的身份对自个有用,只怕早就死的干净了。 “好了,不说这些丧气的,你且看看为夫今日被你准备了甚个惊喜。”赵奕衡献宝的似的牵着穆明舒拾阶而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往水榭去。 水榭四面通风,只消开了窗,凉风阵阵袭来,便是坐上一屋子的人也不觉得闷。 水榭内的摆设物件也都一一搬离,却在里头搭了个小戏台,戏台下头设着一溜的靠背椅,这架势是要在这里看戏了。 赵奕衡是真心想给穆明舒一个开心热闹又体面的生辰,可他到底一个大男人,也不晓得女子过生辰的那些事儿,是以琢磨了两天,还是把往年给后宫嫔妃过生辰的案例拿出来翻一回,斟酌着排了些热闹有气氛的事下去。 这其中就比如看戏,这时代的女子整日待在内宅之中,也无甚消遣的事,在加上赵奕衡见穆明舒的箱笼里也有话本子,是以他觉得看戏这种事她应该也喜欢吧。 穆明舒上一世还真的喜欢看戏,瞧见那台上的各种角演绎一出出活灵活现的戏文,她还能哭上两鼻子。只是再活一世,对这些却无了兴趣,那上头演的再好也不过是假的罢了。 不过既然这些都是赵奕衡特特给她安排的,她也不扫兴,认真的点了两出热闹欢喜的叫戏班子演。 那些来祝寿的女眷里头,还真个有不少喜爱看戏的,瞧见演到精彩处的,还拍手称好。 穆明舒盯着那台上穿着戏服,化着浓厚妆容的戏子,侧眸对赵奕衡一笑:“夫君有心了,妾身很喜欢。” 她自来很少喊赵奕衡夫君,这一喊倒是把赵奕衡高兴得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却还装作一本正经的道:“娘子喜欢就好。” 赵奕衡陪着看了两出,起初还觉得新鲜,到得后头却是直打哈欠。 穆明舒捂唇一笑:“你自来不爱这些,就别陪着我受罪了,自个玩去吧。” 又推了推他道:“你在这儿,大家都玩得不尽性,快走吧。” 赵奕衡是实在看不来这个,也没推脱,软声说了好多好话这才起身走了。 眼见赵奕衡走了,穆明舒也坐不下去跟着走了。 正当一屋子女眷面面相觑时,妙棋身着粉衣粉裙的宫装走进来,面上带着笑到:“皇后娘娘在水榭外头设了马吊天九,笔墨纸砚,各位夫人可以尽情的玩。” 说完这话,她也不多留,退出水榭外头侯着,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宫女领着刘氏几母女,自己杨清河出来了。 妙棋屈膝行礼,恭恭敬敬的道:夫人小姐请随奴婢来,娘娘正在前头的承欢阁等夫人小姐们。 琴棋书画四个也是穆府出去的,只是如今穆明舒贵为皇后,她们这几个贴身的伺候的也跟着水涨船高,就是刘氏同她们说话也要客客气气的。 如今进的八月天了,虽不见得很热,可穆明舒喝得盏茶下去,还是觉得额间冒汗。 妙琴一边打扇一边低声同穆明舒道:“娘娘,安王妃没有动静,此时还在水榭里头看戏呢,没人同她说话,她也不寻别个。” “嗯。”穆明舒应得一声:“看紧着点,若是真个老实便再好不过了。” “是。”妙琴低声应下,外头便报刘氏一行来了。 “快请。”穆明舒心里一喜,自打她进了宫之后,想家穆家人都不如以往容易,先不说进宫得先递牌子,便是进了宫还要见自个的亲人三跪九叩的,她心里也不得劲,所幸没什么事一般也不叫她们进宫。 此番正好都来了西山别院,自是要见上一见的。 刘氏打头,后头跟着杨清河,穆明洛,穆明潇,一溜儿进来先跪下行大礼,这才叫赐坐上茶水点心。 等屋内的宫女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穆明舒这才道:“都是一家人,舅母跟嫂嫂妹妹们也不必多礼。” 杨清河对嫂嫂这个称呼还有点不太习惯,红着脸低着头也不好意思说话。 倒是穆明洛捂唇一笑:“今儿个关起门来还能唤大姐姐一声姐姐,等出了门这个门便只能叫娘娘了。” “胡闹,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没个正经。”刘氏拍打了穆明洛一下,又对穆明舒道:“娘娘莫怪,这丫头就是这样。” 穆明舒好笑的摇摇头,也不说这个,只问起穆明潇来:“我听说三妹妹的亲事订下来了,可是准备甚个时候成亲?” 穆明潇害羞的低着头,起身微微屈膝一福:“回娘娘,明潇的亲事定在来年三月。” “好,如今是大姑娘了。”穆明舒看着她一笑,突然间就生出一股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触来,想当初她重生而来之时自个才十几岁,穆明潇更是才几岁,一晃眼便是连她都要嫁做人妇了。 刘氏看着这个穆明潇也跟着笑,虽然这孩子是庶出的,可她自来也当做自个亲生的一般,再过得几个月这孩子也要嫁到别人家去了,日后身边便只有得明渊一个陪着她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道:“生女儿有什么好的,幸幸苦苦养大了,却到别人家去了。” 穆明舒噗哧一笑:“照舅母这样说,我们这几个都是白养的不成?”又道:“您如今啊还捡了个女儿回来呢,日后长长久久的陪着您,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刘氏看了一眼杨清河,也一笑:“说得也是,我也是捡了个宝贝回来。” 杨清河不好意思的一笑:“舅母说笑了,您养育夫君长大,清河日后孝敬您也是应当的。” “好,好,好。”刘氏连说三个好,拉着杨清河的轻拍几下,心里却还是叹得一回。 杨清河同温子然的性子不适合留在京都,她也知道这夫妻二人还心心念念着苏州呢,日后离开也是迟早的。 “改日得空把孩子带进宫来给我瞧瞧吧。”穆明舒对杨清河道:“自打蕴怡出生,我还没见过呢。” “好。”杨清河连声应下,几人又在孩子的话头上说了几句又转到别的话头上。 “安王妃今日怎么来了?安王殿下的丧期不是还未够一年吗?她怎么出入这种场合?”穆明洛依旧快言快语道,这话她早就想问了,不过一直没寻到机会。 刘氏同杨清河也齐齐转头看向穆明舒。 却见穆明舒勾唇一笑道:“她嫁的那个男人,正妻死了没几个月就跟她有猫腻,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穆明洛应得一声:“我瞧她今日可老实了,该坐着就坐着,该站着就站着,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当初嚣张的模样来了。” 这回穆明舒却没接话,她可不信依娜这人没个心思算计的,当初若不是她对云妃娘娘下蛊,自个又怎么会亲手刺杀了云妃。 杨清河见穆明舒面色不虞,便笑道:“不说她了,真是晦气。”又道:“娘娘今日可高兴?皇上可是提前半个月就往府里头送帖子的呢。” 说起赵奕衡给她准备的这个生辰,穆明舒忍不住面色一红,虽然不见得处处是自个喜欢的,可到底都是他的心意不是。 她端着浅笑,只道:“皇上此次用心良苦了。” 话音才落,就见杨清河捂着唇咯咯笑:“皇上对娘娘一向用心良苦。”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穆明舒啐得她一口,面上绯红。 她在这里躲着同穆家几个叙话,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午时,赵奕衡还特特过来接她一块开宴,杨清河同穆明洛一见赵奕衡这做派,暗地里又笑了一回,气得穆明舒直拿眼儿瞪他们。 今日虽然都是请的女眷,可男宾也有两桌与赵奕衡私交甚好的,因为男客少倒也没有放在一块用膳,而是另设到一处空落的院子里头。 赵奕衡陪着穆明舒用了会膳,又叫她给赶去男宾那处去,还笑:“也不知道这生辰到底是给谁办的。” 赵奕衡知道自个这次做的不太如意,不过经得这回他才有经验不是,顿时便同他保证道:“娘子放心,等明年娘子生辰,定然给你办个最满意的。” 穆明舒低声笑骂一声:“得了吧,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明年生辰呢。” 话说赵奕衡这一去便再没回来过,到得穆明舒这头用过午膳聚在一块寻乐子的时候,他那头却闹出事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不安好心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虽说是穆明舒生辰,可赵奕衡也请了几个私交甚好的过来西山别院聚一聚,自古以来君王收买人心的手段各种。%d7%cf%d3%c4%b8%f3赵奕衡身为帝王玩起权王之术来一点都不比嘉文帝逊色。 老友几个,酒盏几杯,一桌酒菜,不论君臣把酒言欢,恰恰也就是那几杯马尿下去惹出了祸事。 设宴招待几位挚友的小院子依山而建,出得门来就是一小片丛林,伺候的宫人都守在院外三丈之处。 几个年轻人喝多了酒,人也不甚清醒,便是要小解也不过出了院子寻颗树下就解决了,便是身为皇帝的赵奕衡也不过如此。 赵奕衡跟温子然,李承言,徐玉勤一块结伴出的院子,他是帝王,自是先进了林子解决大事,这几个人便在林子外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个个都喝得面色潮红,其中酒量最差的徐玉勤更是毫无顾忌的说起军中那些荤话来,完了还哈哈大笑起来。 李承言也在军中待了不少日子,闻言也跟着笑,笑过之后拍着徐玉勤的肩膀就道:“老徐啊,咱们都是粗人,可别吓坏了温公子。”说着抬眸冲温子然一挑眉。 温子然面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他早些年时常混迹与市井间,对这些个粗口的荤话既不反感但也不会跟着说。 徐玉勤却是拍着胸脯大笑一回:“这有甚个,都是男人,私底下说两句还不成了。” 他这话音才将将落,就听得林子里头隐隐有声音传出来,这几人都是有武功的,耳力也自然较常人好。 徐玉勤虽然喝得醉晕晕的,可三人中只得他的耳力最好,竖起耳朵听得两句,顿时咧嘴一笑:“他大爷的,这里头还有人大白天的打ye战呢,光听那声儿老子也快忍不住了。” 温子然同李承言对视一眼,听见徐玉勤又道:“那娘们还是个搔货,老子也去瞧瞧。”说着一撸面上的胡子就往林子里头走。 温子然他只隐隐听到林子里头有声响,却听不见到底是甚个声,见徐玉勤如此说来顿时眉头一蹙,望着黑漆漆的林子深处大声喊了一句:“皇上?” 林子里头的动静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响了起来。 徐玉勤跨出的步子猛的收了回来,整个人也清醒不少,自个骂上一句:“他娘的,差点坏事了。” 温子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往前一大步,加重声音再次喊道:“皇上可还好?” 大家都是男人,就是在外头看上个把婢女也无甚稀奇的,可在李承言眼中温子然显然是不懂得这其中的妙趣,他也跟着上前一步,拉了拉温子然笑得意味深长的道:“温公子就别叫了,指不定正在里头享用着呢。” 温子然不悦的看着李承言,抿了抿唇:“这里是别院,不是皇宫,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他这么一说,余下两人这才慎重起来,方才还有几分酒醉的,到得此时却是俱都清醒了。 徐玉勤竖着耳朵再仔细听一回,也跟着蹙起眉头道:“还真没听见皇上的声音。”又道:“温公子说的没错,今日人多,院里头也无人把守,万一出甚个事体,咱们都没个好下场。” 皇上在外,万一喷上个把行刺之人还真不好说,若是叫赵奕衡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事,那可真不是小事。 三人商量一下,也不管林子里头的人到底是不是巫山**,一边抬脚往里头走,一边喊赵奕衡的尊称。 那片林子看着浅,越往里头走越是黑漆漆的一片,这几人连着喊了赵奕衡数声皆听不到回音,心里头越发不敢忽视,哪知还没行道目的地,却突然听见一阵女子的疾呼救命之声。 温子然到底是在外行走多年的,一听见那声音便觉得似曾相识,脑子一转便疾步往前走,李承言同徐玉勤眼见他毫无顾忌的走在前头,也只好跟着。 林子里头虽然见不到光亮,但很快便找到那呼声而来的所在地。 只见褪得只剩里衣的赵奕衡面无表情猛的扑向不远处的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的外衫尽除,只着一件粉色的肚兜,露出一个好看的后背,惊恐的看着扑过来的赵奕衡,吓得惊叫起来。 “救命,救命,救命啊” 随着声音而来的温子然,李承言,徐玉勤三人面露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女子一转头看见立在林子里头的三个人,似乎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也顾不得自个是否衣衫不整了,一把挣脱赵奕衡,扑上来求救:“各位大人,救命,救命” 李承言最先看到那女子的容貌,惊呼一声:“安王妃” 他追随赵奕衡那么多年,对于这个时常纠缠的西凉公主依娜再认识不过了。 原本在看赵奕衡情况的温子然猛的转过头看向依娜,只见她眼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求救道:“各位大人就算可怜可怜小女子吧,求各位大人救小女子一命。” 李承言看了看眼前即便是哭也哭得娇艳如花的女人,又看了看有些发狂的赵奕衡,心中略一思忖,忙扯下挂在一旁树枝上的衣裳套到依娜身上,对温子然道:“你快看看爷有什么不对劲的。” 不用李承言说,温子然也觉得赵奕衡不甚对劲,这个成就千秋霸业的男人,每每瞧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自来没有这么混蛋过的时候,再说了,就算他真的想要女人,也没得对一个被用过的下手。 温子然飞身上前,一把抓住赵奕衡的手臂,喊道:“皇上?皇上?” 赵奕衡没说话,却狠狠的将温子然甩开,整个人近乎疯狂一般顿时就同温子然动起手来了。 就是一向神经大条的徐玉勤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大喊一声:“娘的,这可如何是好。” “先控制住皇上,他现在神志不清。”温子然说道,赵奕衡如今的状况就好似失心疯一样,一点理智都没有,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君臣不君臣的了。 徐玉勤没多想,听温子然一说,立马就上前帮手,李承言则是先把依娜给带出林子,免得拳脚无眼给误伤了,然而他根本就不记得依娜也是个会武艺的女子。 李承言不糊涂,他把依娜带出林子便再也不管,这人到底是安王妃,就算安王死了,也不是他能沾惹的,更莫说今日还有林子里头这一事,日后这人会是甚个下场,谁都说不准。 等李承言回转到林子里头的时候,温子然已经连同徐玉勤把赵奕衡架住往林子外走出来了。 他几步上前问道:“有没有事?” “我们出去再说。”温子然道。 赵奕衡被架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生龙活虎的,挣扎的厉害,没成想一出林子见到那烈日阳光便顿时失了气力晕了过去。 架着赵奕衡的温子然同徐玉勤一惊,也顾不得别的,忙将他送进一旁的院子里头。 而穆明舒那头正同苏若兰坐在一块品茶说话呢,突然瞧见妙琴急急进来,附在穆明舒耳边轻声道:“娘娘,安王妃不见了?” 穆明舒一惊,心里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侧眸看着妙琴问道:“不是叫你们看紧点吗?怎么突然不见了?” 妙琴也在心里骂一句那办事的小宫女不得了,面上却也焦急的道:“那小宫女一直跟在安王妃身边随伺奉的,安王妃逛园子看见花儿开得好,让那小宫女去摘,谁知道那宫女一转身,安王妃就不见了。” 穆明舒沉着脸,摆摆手:“去找。” 依娜那人阴狠狡诈,今日来此定然是早有预谋,是以真个想避开一个小宫女,简直轻而易举。 妙琴领命而去,才退出两步,穆明舒又道:“你派人去皇上那边的院子瞧瞧。” 等妙琴走了,苏若兰这才蹙着眉头问道:“那西凉公主不见了?” 穆明舒冷笑一声:“她有预谋而来,在这西山别院不见也不是稀奇事。” 苏若兰惊得一回,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说,她去找皇上了?” 出了去寻赵奕衡还能去哪里?这西山别院虽是依山而建,总不会有老虎把她给叼走了吧。 瞧穆明舒沉着脸没说话,苏若兰也跟着着急上火,想了想还是宽慰道:“那头院子还好多人在,必然不会叫她的手的。”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却也不敢确定,内宅之中那些个龌蹉的事她见得也不少了,若是真想勾个男人,便是有再多的人在也会有法子。 穆明舒没说话,捏着茶碗的手生疼生疼的,心里也堵得慌。 妙琴吩咐宫女太监下去仔仔细细的寻人,自个有带着人亲自往赵奕衡那头饮宴的小院子走去。 才行到院门口就见依娜披着一件撕烂的衣衫站在院外,身上面上满是泥土,哭哭啼啼的看起来好生可怜。 妙琴一见依娜这模样,直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忙差人往穆明舒那头报。 穆明舒手里捏着的茶碗哐当一声从手中脱落,那青花瓷的茶碗掉在地上啐成几瓣,茶水溅到裙角,糟蹋了这一身好衣裳。 “去看看” 第二百零五章:忍气吞声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没有惊动任何人,抄了小路就往赵奕衡宴饮的院子去,临走时苏若兰拉着她细声宽慰道:“娘娘且先看看究竟因为何事,万不能同皇上置气,不然岂不正落那心怀不轨之人的圈套。” 穆明舒拍拍她的手:“本宫晓得的,你出去吧,这事你只管当作不晓得就好了。” 有些话面对着亲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面对好友却是忍不住的想吐出来,穆明舒很感谢苏若兰,能在这关键的时刻还提醒自个不要同赵奕衡生分。 她踩着高底鞋走在这别院的小道上只觉得心中万分的疲惫,为了一个男人,千防万防可终究还是有防不住的时候,这就是身为富贵之家,帝王之家的悲哀。 妙琴就在分叉路口等着穆明舒,一见她身影忙上前行礼。 穆明舒挥挥手,看也不看一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妙琴看了看穆明舒身后的两个宫人,挥挥手让她们后退点,这才压低声音道:“皇上出事了,被温公子同徐大人架着从林子里出来的,一出林子就晕了过去。”又道:“安王妃虽然衣衫不整,但是没有被那个,奴婢这会让人将安王妃领到前头不远的院子里伺候她梳洗。” 她抬眸瞅了瞅穆明舒的神色道:“奴婢一时间也不敢让她出来。” 意思是先关起来看着了。 穆明舒点点头,赞许道:“你做得对。” 不管依娜曾经的身份有多尊贵,可到底是安王妃,赵奕衡的嫂子,虽然史上不是没有兄弟共用一妻的事,可到底不是甚个光彩的事,尽管赵奕衡没有同她发生过什么。 那些个同赵奕衡私交甚好的文武大臣没想到皇后娘娘来得这般快,等穆明舒跨进院门的时候还看见他们个个都盘踞在院子里头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穆明舒没有带太监,自然没有人报信,妙琴眼瞧着一院子的男人,立马站出来大着嗓子道:“皇后娘娘驾到,各位大人还请避一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跪地行礼,穆明舒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直接进了安置赵奕衡的屋子。 屋子里头只有温子然,李承言以及徐玉勤守着昏迷不醒的赵奕衡。 李承言第一个上前行礼,温子然随后,第一回见穆明舒的徐玉勤还愣了一下这才跟着上前。 穆明舒也不同他们可靠,道一句:“无须多礼。”便直接问温子然:“到底怎么回事?” 温子然拱拱手,正要开口说话,又听得穆明舒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先下去喝杯茶定定惊吧。” 李承言同徐玉勤一听也不多留,忙行礼退下。 两人退出屋子,徐玉勤慢半拍的问李承言:“老李,这个就是皇后娘娘?” 李承言走在前头,连头都没回,笑道:“那你以为呢?” 徐玉勤没说话,有些傻愣愣的挠挠头,世人都说皇后娘娘是那千年的老虎,凶悍不已,不然也不会皇上登基这许久都不让充裕后宫。 他没见过穆明舒到底是何模样,又见赵奕衡确实后宫空虚,也就将那话信了七八分,只当皇后娘娘真如传言一般长得奇丑无比,性情暴戾,就连皇上都怕她。 而今日得见皇后娘娘真颜,着实叫他意想不到,那曾想一直在心中奇丑无比,性情暴戾的皇后娘娘却是貌似天仙,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往那一站周身散发着贵气,叫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两眼,往日里他觉得秦淮河上价钱最高的头牌已经是这天底下的最美的姑娘了,如今再瞧却是连皇后娘娘半分都抵不上。 他这些话也不敢说,要叫人知道他拿穆明舒跟秦淮河上的雅伎相提并论,估计连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了。 而屋中,穆明舒将人都遣退下去,开口就问温子然:“皇上自来不是喝醉酒就能发酒疯的了,可是那酒有问题?” 穆明舒虽然不晓得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听妙琴来报只怕也与自个猜想的相差无几,赵奕衡定然是叫人给算计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温子然却是紧蹙眉头,思索一番这才道:“皇上身子没有特别的,只是寻常的喝多了。” 意思是赵奕衡身上没有甚个助兴的药或是迷,药之类的东西。 穆明舒闻言也跟着蹙起眉头,她坐到床榻边细细端详赵奕衡半响,这才转过头慎重的问道:“若是蛊呢?能不能查到?” 依娜是西凉人,除了惯于用毒之外便是巫蛊之术了,夺宫之战时她就曾对云妃娘娘下了蛊,不然又如何叫她那样的一个弱女子提刀杀人。 “不能。”温子然道:“至少我查探不到。” 西凉以毒术蛊术出名,而中原的医术多以治病救人为目的,温子然也自负医术渊博,可他到底未曾去过西凉,不晓得西凉人如何制毒如何制蛊,是以对于查探西凉蛊术他也无能为力。 穆明舒没吭声,可双眸却隐隐闪着杀意,一双玉手紧紧握成拳,这个依娜定然是留不得的了,仗着自个是和亲公主便三番五次做出这样龌蹉的事来膈应人,最终目的还不就是赵奕衡,若是自个再由她这样下去,是不是迟早有一日会叫她取代自己? 穆明舒不敢想,也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赵奕衡同这皇后的宝座她不稀罕,可也绝对不是一个破落的异国公主能取而代之的。 温子然望着她眼中丝毫不隐藏的杀意劝道:“你最好不要有甚个动作,就算那人有千万条不能留的理由但也不是你能决定她生死的。” 温子然是个男人,他看到的东西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事情,还有国情,如今赵奕衡登基尚未满一年,最是不能同西凉闹翻的时候,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同西凉打起来,那这大都朝极有可能再次易主。 “况且我们现在我们不但没有证据证明西凉公主居心否侧,就算真个有证据证明了,可又要如何同外界说?” 难道说一国之君的赵奕衡被西凉和亲而来的依娜公主用了蛊术,差点成就合欢之好?别说这样的理由叫世人贻笑大方,就是身为一国之君的赵奕衡日后又如何自处? 穆明舒深深吸了三口气,这才将胸中的怒火按压下去,温子然说的这些她如何不知,不过一时间叫怒火迷了眼罢了。 “哥哥放心,我不会对她如何的。”她眼眸微眯,整个人散发着冷意:“倘若我真有所作为那才是真个上了她的当。” 见穆明舒镇定下来,温子然一颗心这才放下一半,温言劝道:“不用忍她太久,不过一个和亲而来的公主,只要皇上的位置稳了,西凉也不会存在太久,到时候这个女人的死可能会成就他的霸业。” 这就是赵奕衡的打算吧,一时间穆明舒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可是她又能怪谁,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是吗?若不是当初她为了保住穆家,表现出太多对权利的渴望,赵奕衡也没有那么多的**拿下这天下。 若是还如前世一般跟着他前往封地,做个土皇帝也未尝不好,可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自个无耻来,为了自个的日子安生,难道就弃穆家不顾吗? 穆明舒默然片许,最后才道:“我知道了。”又道:“皇上何时能醒来?” “叫人煮点醒酒汤吧,大概夜里就醒了。”温子然道:“今日之事是我同李承言,徐玉勤发现的,可却也有许多人瞧见安王妃衣衫不整的模样,这事只怕想瞒也满不了几许。” 他叹得一声:“皇上醒来了,你还是好生同他商议一回,这事到底该如何处置才好。” 穆明舒应得一声:“我知道了。”这才起身唤妙棋准备醒酒汤来。 这一日的生辰宴早早的因为昭华帝赵奕衡的醉酒早早便收了场,有那好事人注意到不见安王妃,私下猜测今日昭华帝醉酒是不是同那安王妃有关。 这样的胡话就是刘氏也听得一耳朵,回了穆府还特特将温子然寻来问了一回,谁不知道那个依娜公主不是什么好货,若是真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也不是不可能,刘氏就是担心穆明舒受委屈。 可温子然却笑笑道:“舅母可别同那些嘴碎的人一道,乱嚼皇上的舌根,日后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又道:“皇上同一些私交甚好的文武大臣一起开心,是真的喝醉了,还说胡话直叫皇后娘娘的名讳呢。” 一向不说谎话的温子然说起莫须有的事来也是一本正经的,刘氏信死了他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暗地里狠狠将那些嘴碎的人都诅咒一回。 且说赵奕衡自昏迷之后叫穆明舒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却依旧睡到半夜被渴醒。 穆明舒亲自守着他,听见他说口渴忙起身倒了水喂他喝下。 赵奕衡连喝三杯下去,这才觉得舒坦一点,他借着烛光看着眼前的穆明舒,半响才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里?” 穆明舒面色一冷,笑道:“不是我,难道还是那个依娜公主吗?” 第二百零六章:贞洁烈女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的脑子里头迷迷糊糊的好似记得竹林里头的事,但是又觉得似做梦一般不真实,可瞧见穆明舒这神情顿时身子一抖,莫名的感到心虚,他陪着笑脸道:“娘子说甚个胡话,那女子虽是他国公主,可怎么能跟娘子相提并论呢,就她那样的人,便是给娘子提鞋也是不配的” 这马屁拍得一溜的好,可穆明舒丝毫不为所动,只不阴不阳的道:“是吗?臣妾还以为皇上准备让她做那充裕后宫的第一人呢。” 赵奕衡面色一僵,想起脑子里头那些不甚清晰的荒唐事,吓得一哆嗦,看着穆明舒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子,为,为夫,为夫没有把她怎么样吧?” 一想到若是自个真把依娜怎么样了,简直犹如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反胃,他心里这么想着还真觉得恶心起来,一把推开穆明舒“哇”的一下吐了满地的污物。 赵奕衡趴在榻沿上吐得一塌糊涂,吐完了白日里头吃喝的东西,到后头没东西可吐,便是连黄疸水也吐出来了。穆明舒看他那眼泪鼻涕跟着一块来的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到底于心不忍,忙倒了水过来,又给他轻轻拂背,直过得一刻钟这才见他缓了过来。 赵奕衡顾不得自个有多狼狈了,却是抓住穆明舒的手急急的问道:“我没真把她怎么样吧?” 他这着急上火的模样终于让穆明舒心里舒坦点了,可嘴里吐出来的话还是冷冰冰的:“皇上说的怎么样是怎么样?”她冷哼一声:“把人家衣裳都褪干净了,要不是两位大人听见求救声觉得不对劲,只怕那西凉公主的肚子这会子都有你的种了。” 又怒其不争的道:“你可真是有出息啊,喝得几杯马尿下去,饥不择食了啊,这样的破,鞋你都不放过。” 赵奕衡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被穆明舒骂了也丝毫不在乎,往榻上一倒,细细想了一下,明明进林子里头撒尿的时候自个还是清醒的,怎么说起兽,xing就起了兽,xing呢。再说了,自个的品位什么时候这么低下了,那样的人都能不放过。 他整个人说不出的烦躁,双手枕在脑后细细的想,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张嘴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在看见穆明舒双眸的那一刻又生生吞下去了。 他这副模样尽入穆明舒眼底,她心里冷笑,当作没看见一般问道:“这事你瞧着可得如何处置?那么多人瞧着瞒也是瞒不住的。” 赵奕衡心里也烦这事,他一个大男人叫个女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算计了,想想就觉得丢人,可此时此刻的的确确又不能将依娜怎么样,不仅不能怎么样还得把这事处置妥当了才行。 “娘子莫要生气,这事还是交给为夫来办吧,必当处置妥当了不叫娘子膈应。”对着穆明舒,赵奕衡心里还有点发毛,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穆明舒早就知道他会是这番说辞,也不同他争辩,只道:“那这事臣妾就不管了,只那依娜公主要杀还是要剐的,皇上可还提前同臣妾通个气。” 说着也不等赵奕衡开口,便起身走了出去。赵奕衡知晓她是生气了,可也没追出去,这时候他脑子里头一团糟,一想到依娜那个烫手山芋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场就杀了她才好。 且说穆明舒从赵奕衡屋里头出来,站在廊下吹了阵子夜风,只等心里的火气平复些许,这才回了自个的院子。 只她前脚刚进院子,守在依娜身边的妙琴也跟着进了来,恭恭敬敬的对着穆明舒行了一礼,又将身边伺候的宫人遣退,这才压低声音道:“娘娘,安王妃在院子里头闹着要见您。” 穆明舒有些头疼的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道:“她见了本宫又能如何?”顿了顿又道:“不见,只要她活着本宫就不想见。” 妙琴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娘娘,安王妃今日自进了那院子便滴水未进,直哭哭啼啼的。” “受了天大的委屈自是要哭诉一番的。”穆明舒冷笑:“等天亮你们就回来吧,这事本宫也管不了。” “是。”妙琴脑子略一转便想到这事定然还得交由昭华帝处置,便也不再说甚个,只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如今都已经丑时了,穆明舒只觉身心俱惫,随意的梳洗一番便躺下来,心里烦闷等好不容易睡着了,妙琴又踏着晨间雾气急急而来。 房门被拍得啪啪响,值夜的妙棋忙披衣起身,将门从里头打开,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问道:“可是出了事?这般急急忙忙的?” 妙琴一夜未睡,此时神情焦急,双眸中满是红血丝,压低声量道:“你快去同娘娘禀报一声,安王妃自缢了。” “啊?”妙棋吓得一跳,捂着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又问:“可成了?” “没有。”妙琴催促道:“快去报娘娘,这事捂不住。” 妙棋点点头,甚个也没说,转身就往屋里头去,不多时屋中便点了灯。 妙琴并没有在廊下站多久,就等来了素面朝天的穆明舒,她屈膝行礼还喊了一句:“娘娘” 穆明舒面色铁青却已经拾阶而下:“边走边说。” 依娜自打被穆明舒的人看守起来,便一直哭哭啼啼的,似那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恨不能一死了之。便是送过去的饭菜也叫她踹翻在地,非要见皇后娘娘一面不可,后头妙琴实在扛不住,这才去报了一回。 哪知这人见不到皇后娘娘,便趁着看守她的丫鬟打瞌睡,一条腰带绑在梁上就准备吊死自个。 守了一夜的妙琴就在隔壁屋,困得眼皮都打架了,正要起身去泡壶浓茶来解乏,哪知听见依娜那屋里头有动静。 她搁下茶壶就往那屋子里头去,才一开门就见着双穿着天青色绣花鞋的脚悬在空中,吓得她去了半条命。 同样听见动静尾随而来的小宫女也吓得惊叫一声,瘫坐在地上半日都回不过神来。 妙琴到底是在穆明舒身边当差的,不过愣了一息,立马回过神来,哆嗦着身子赶紧将依娜给放下来。 依娜显然是刚刚才挂上去就被发现的,将她从上头放下来便不住的咳嗽,哭着喊着:“你们救本妃作甚?倒不如让本妃死个干净才好,作甚要救我” 穆明舒还未行到那院子便已经听妙琴长话短说讲完了依娜的事儿,脚步一顿,勾唇冷笑道:“到得此时到还装一把烈女,真是可笑。” 妙琴低眉敛目跟在身后,不做言语。 此时天色微微亮,看守依娜的院子却是灯火通明,小宫女们一见穆明舒,俱都跪了一地。 穆明舒也没那个心思去理会这些人,却是直接进了依娜所住的屋子,只见她躺在卧榻上哭得梨花带泪的,瞧着甚是可怜。屋子里头还守着两个小宫女,出了方才那样的事,谁也不敢让依娜单独一个人。 “都下去。”穆明舒面色冰寒的挥挥手,待屋里头的宫人都退下,这才走到卧榻跟前冷声直言道:“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躺在榻上的依娜一脸憔悴的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却是哭得越发伤心起来,半响才沙哑着声音道:“皇后娘娘为何如此说?难道依娜被欺负了连哭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这一派委屈弱懦的模样,与先头来大都和亲时的嚣张跋扈俨然不同,穆明舒压制着火气,寻了个高背椅坐下,面上无波无澜的道:“你还真没有想死就能死的权利。” “你”依娜面上隐然也有怒火,不过一瞬便强压下去,只捂住嘴呜呜哭起来。 “所以,你最好乖乖的活着,好好的活着,不然本宫就会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穆明舒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的道:“别以为你弄些蛊出来做下那等龌蹉之事,皇上就真的会将那纳入宫中,本宫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依娜听了这话,面上一惊,继而咬着唇露出悲愤的神情来:“皇后娘娘,就算您如今是皇后,也断然不能污蔑依娜,就算安王逝世,依娜依旧是安王妃,您如今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依娜没有贞洁可言?”她将自个的唇都要破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依娜年少无知时是对皇上颇有爱慕之心,可皇后娘娘也断然不能把莫须有的事强加在依娜身上。” “莫须有?强加?”穆明舒突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本宫派人伺候着你,怎么你就无缘无故的不见了呢?你一个擅长武艺的西凉公主,难道碰到事儿连逃跑都不会了吗?说不来会不会贻笑大方?” 依娜满脸震惊的看着穆明舒,哆嗦着唇指着她道:“是你是不是?是你那小宫女指引我去那林子里的是不是?” “你,你一定是对皇上做了什么,所以,所以” 后头的话依娜未说出口,可看着穆明舒的模样却犹如见到鬼一般可怕:“你,你,你想杀了我是不是?想找个借口让皇上亲手杀了我是不是?” 第二百零七章:挑拨离间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龌蹉?”穆明舒冷笑,继而眸色一冷,猛的转身看见门扉上倒映出隐隐错错的人影顿时周身散发着寒气,一颗心犹如腊月寒冬般冰冷。 “看来你在大都这些日子越发长本事了,竟然给本宫下套了。”望着依娜的眸中散发着杀意,面上却带着笑,脚步轻移,猛地拉开紧闭的门扉。 外头的人似乎没料到门柩突然被打开,往前趔趄一步,抬眸对上穆明舒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颊,顿时万分尴尬。 穆明舒却当作甚个事体都未发生一般,伸出芊芊素手将赵奕衡扶起,略带歉意的笑道:“惊扰到皇上了?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这一刻赵奕衡不知为何突然升起股怪异的情感,明明穆明舒就在跟前可他却觉得好似有千里远一般,叫人抓不住握不着。 “明舒,我”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一番,可话出口又不知如何解释,解释他为何躲在门外偷听吗?还是解释自个为何要疑她? 他自个都不知道何鬼使神差的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他应该相信穆明舒的不是吗?可他更想知道穆明舒同依娜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可他没想到这一举动却把穆明舒推得越发远。 “是臣妾不是,皇上身子尚不适,还叫您操心这些事儿。”穆明舒将面上变了又变的赵奕衡拉到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温言道:“既然皇上来了,便也听听安王妃想要说什么吧。” 说完这句她也不再出声,只垂眸敛目的站在赵奕衡身后。 穆明舒同赵奕衡初识之时至今,不论他是睿王殿下还是如今的昭华帝,便是在朝臣面前,她自来也是与他平起平坐,似这般你在前我在后,你坐我站的情形,压根不曾出现过。 赵奕衡侧眸看着穆明舒面上未及一分入眼底的笑意,心头亦是说不出的烦闷,坐如针毡般不自在。 依娜将这两人的不对劲看在眼里,心中一喜,眼中的泪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从床榻上滚下来,双膝“嘭”的一声紧挨地砖上:“皇上,求皇上给依娜做主” “依娜,依娜纵有万般不堪,可到底是一国公主,断然不会将一国荣辱当做儿戏,我,我怎么会,怎么会” 她跪行两步,深深一拜下去:“依娜只是受了帖子来给皇后娘娘祝生辰,并不想惹出是非来,依娜,也不晓得皇上在那院中饮宴,若是知晓定然不会走到那处去的。” 一路随伺依娜的人是穆明舒身边的宫女,也就是说穆明舒身边的宫女根本就没有告诉她皇上在那院中饮宴,或许很有可能是故意引她去那处的。 “朕从未让人给你送帖子,又是谁你送的帖子?”赵奕衡眉头紧蹙,声音冷冷的问道。 穆明舒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赵奕衡面上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赵奕衡这是将依娜的话听进去疑了自个了。 “是个太监,可,可依娜也不认得那太监是甚个人,更加不晓得这帖子有猫腻。”依娜一阵惊讶之后,哭得越发厉害:“依娜少时是有荒唐,可依娜在大都这些日子早已知晓自个的分量,断然也不会起这些龌蹉的心思,再者,依娜这样做对自个有甚个好处呢?” “胡说八道。”赵奕衡火从心起,一抬脚就将依娜踢翻在地,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照你这般说,不是朕对你下了手就是皇后娘娘对你下了手?” “特意要出你的丑,污了你的名节?” 依娜被踹倒在地也丝毫没有抱怨,忙爬起身来重新跪好,兢兢战战的对赵奕衡磕头,嘴里不住的含着:“依娜不敢,依娜不敢” “你在大都难道还有名节可言?不过一个荡,妇,还当真想立贞节牌坊不成?”赵奕衡侧眸看了穆明舒一眼,特特将话儿说得重重的。 穆明舒眼观鼻鼻观心,仿若这事压根同自个无甚关系一般。 依娜被赵奕衡骂的一个哆嗦,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顿时又磕头下去将话儿调了个弯:“是,都是依娜的错,都是依娜不顾礼仪廉耻,都是依娜不要脸,还求皇后娘娘放依娜一条生路,依娜不想死” 穆明舒低眉不语,唇边却勾起一抹微不可觉的讽笑,这个依娜真是涨本事了,赵奕衡才是这天下的霸主,此时就在这里,她不求这个天下的霸主反而来求自个给她一条生路,这不是明白着说今日她自缢之事也同自个有关。 赵奕衡不是个傻子,就依娜明里暗里针对穆明舒的话如何听不出来,越发对眼前这个女子感到厌恶,一而再的挑拨他与穆明舒的关系,简直把他当蠢货了。 依娜磕头磕得越发诚实,哭得也一抽一抽起来:“求,求求皇后娘娘留依娜一条贱命,都是依娜的错,都是依娜的错” 她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可对着青石的面容上却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知道自个说的话未必就能让赵奕衡相信,可只要他听得进去就行了。但凡坐上高位的男人,都有一颗容易起疑的心,就算从前没有,可不代表在那位置上坐久了不会有。 就算赵奕衡再宠穆明舒又如何,他如今到底不再是曾经的睿王,一个站在万人之上的男人,站在权势的顶峰,她就不信他能坚守自己的心一如往昔。 “够了”赵奕衡毫不客气的又伸腿踹了一脚:“贱人,别给朕耍心计,非要逼着朕杀了你才舒坦吗?” 这回依娜咬着唇,却是连哭都不敢再哭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瞧着一副无害的样子甚是可怜。 “皇上。”一直未开口的穆明舒此时道:“臣妾耽误宫务多日,今日要回宫去了。” 意思就是,她今日要回宫了,身边的宫人也会跟着走,这依娜该如何处置她都撒手不管不会再过问。 赵奕衡对上穆明舒那双清水般的眸子,有点不太自在的讨好道:“娘子,此事尚未有定论,这安王妃又是女眷,你若不管不问,叫为夫派人看守着岂不是叫人多想。” 穆明舒侧眸看了他一眼,继而垂眸道:“既然皇上让臣妾看着安王妃,那臣妾接旨。”又道:“只是若看守安王妃的尽数是臣妾的人,未免叫安王妃心中不甘。” 她自重生一世,再不是能忍耐的性子,虽然为着赵奕衡忍下了要杀依娜的心,可不代表她就能忍下赵奕衡对她的疑心。他让自个看着依娜也不过叫自个心里舒坦点,可不代表着就完全相信自己,毕竟她是个连皇上生母都能杀的人。 她心中其实早就该明白,自打云妃一死,自个同赵奕衡的嫌隙一生便再也不能当作甚个事都未发生一般,就如那破镜就算重圆也有裂痕在。 这个依娜如今对他的江山又至关重要,万一要真死在自己手上,岂不是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穆明舒也不过是顺着他的台阶说句实话罢了。 赵奕衡听了这话的确不开心,可还是派了两个暗卫来。 穆明舒吃不准他到底对依娜有着什么样的打算,只是她完全不能把如今的赵奕衡当作以往的赵奕衡来看待了,他终究是一代君王,就算他能拉下脸的讨自个欢心,痞里痞气的宠着自个,保证这后宫只她一人,可到底不是那个与她心贴心的赵奕衡了。 从西山别院回宫的路上,穆明舒自个坐在轿撵中想了很多,眼泪顺着脸庞落在衣裳上都无所觉,一颗心犹如火烧般疼,不仅疼还有害怕,可那样的疼痛与害怕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路是自个选的,便是走得再艰难还是需要走下去不是吗。 轿撵直接抬进坤宁宫,穆明舒擦干眼泪,带着笑意这下了轿,许多日不见她的赵子悦早早就等着了,一见她的裙角落地立马扑了上来,脆生生的喊道:“母后,你可回来了。” 穆明舒面上的笑意这才入眼几分,拂着赵子悦的脑袋道:“都这么大了,还撒起娇来了。” 赵子悦红着脸,在穆明舒面上蹭了又蹭,这才有些酸意的嘟起嘴巴:“母后,父皇太坏了,您生辰他都不让子悦去,非把子悦困在这宫里每日做功课。”继而又抬眸看着她道:“母后的生辰过得开心吗?” 想起她那个乱糟糟的生辰,穆明舒也不知道怎么说,只牵着他的手往坤宁宫里头去:“你如今怎么突然换了称呼,娘亲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呢。” 说起这个赵子悦的小脸耸拉下来,颇有点不开心的道:“老师说,父皇如今贵为皇上,母后又是一国之母,再用以前的称呼不太合适,让孩儿改过来。”顿了顿又道:“孩儿不喜欢这样的称呼。” 穆明舒也不太喜欢,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法,子悦不可任性。” 赵子悦乖巧的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来,把身后跟着的宫人都遣得远远的,这才神神秘秘的道:“娘亲,孩儿怎么听说西凉公主在西山别院闹出事来了。” 穆明舒方才还带着笑的面上顿时一片冰霜。 第二百零八章:吾家有子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方才还带着笑的面上顿时一片冰霜。 纵然西山别院的事是兜不住的,可她自来也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敢把这事传到赵子悦的耳中,穆明舒心头一片凉意,难道依娜的手已经伸得这般长了?连宫里头都有她的耳线? 穆明舒不敢往深了想,只厉声呵斥道:“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堂堂一个皇子怎的如那碎嘴妇人一般说这些宫闱之事?” 那事儿赵子悦不过听小宫女嘴碎说的,也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他来说他那父皇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母后的事,是以他压根也没往深处想,到穆明舒跟前这么一说也不过是想问问那西凉公主是不是大闹了她的生辰宴罢了。 却哪里晓得穆明舒却是发了这样大的火,他面色一白,忙跪下请罪:“母后莫要生气,孩儿也只是听小宫女廊下说得两句,并非有意” “子悦,你乃堂堂的皇子,是你父皇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眼光耳目自然不能放在后宫之中,你可知自个错在哪里?”穆明舒不等赵子悦说完,便打断他的话,她的儿子不是普通人,将来不仅要保护他自个,还要护住整个穆家,怎么可以干预后宫的事,这后宫日后不管多乱多龌蹉,她都不想让他沾染上半分。 赵子悦神色肃然,跪得直直的,他看穆明舒那冰冷的面容一眼,继而道:“孩儿不该过问后宫之事,孩儿知错了。” “起来吧。”穆明舒语气平淡的道,迈开步伐进入殿中。 看来赵子悦不再适合住在坤宁宫了,穆明舒心想,她必须要给他培养几个得用的人,早他早日搬离后宫才是。 可一想到他还这般小的年纪,就要同自个分离,穆明舒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过。 赵子悦随着穆明舒进入殿中,又认认真真的认了一回错,这才叫穆明舒打发了:“你功课繁重,除了晨昏定省,若是没什么事也不必来母后这儿了。” 赵子悦到底年岁不大,心里有甚个不开心的俱都表现在脸上,可他到底不敢忤逆,应声离去。 穆明舒坐在空荡荡的殿中,心中又升起一丝悲凉来,这世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好比她一般,若是想要护住穆家,必然过的不是一般人的生活;可若是她想过得轻松点,那穆家未必就能叫她护住。 不管前方这条路走得有多累,她始终都是要好好走下去的,不管是为了子悦,还是为了穆家,抑或是为了自个。 “去把妙书同妙画叫过来。”穆明舒的感概也不过一时之间,悲凉过后便又继续振作起来。 妙棋应声而去,妙琴送殿外进来,给穆明舒行了大安之后,这才禀道:“娘娘,安王妃已经被安置在掖庭朱颜殿,奴婢调了几个得力的宫女看守着,还有皇上派过来的人也到了。” “嗯。”穆明舒按压着突突跳的太阳穴道:“让人看紧着点,看看这宫里头有什么人暗地里接触安王妃,只管记下是什么人就成,不必打草惊蛇。” “是。”妙琴道:“娘娘,这宫里头还有安王妃的人吗?” 穆明舒冷笑:“她的手伸得可长了呢,不仅这皇宫里头,便是本宫这坤宁宫都有她的人。” 妙琴惊得一下,继而满面怒色:“哪个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敢吃里扒外,奴婢去将这些人找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也不必紧张,只需将人寻出来好生盯着就是了。”穆明舒道:“还有,你去替本宫寻些牢靠的宫女太监来,是时候替大皇子培养些人了。” “娘娘,大皇子如今还小,娘娘这就要将他独立出去吗?”妙琴不是傻子,穆明舒一说她便明白为何这么早要给赵子悦培养宫人了。 “无碍,便是如今用不上,迟早也会用得上的,你去吧。” 妙琴退出去不过半柱香时间,穆明舒一盏茶还未用完妙书同妙画便来了。 两人一进殿便跪下行大礼请罪。 穆明舒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两个还算稳重的小姑娘,似笑非笑的问道:“本宫不在宫里头的这些日子,你们照顾大皇子有功,何来请罪一说。” 妙书妙画能叫穆明舒看重放在赵子悦身边伺候的,自然是通透人,两人齐齐磕了几个头,妙书这才开口道:“都是奴婢们的错,是奴婢们没有约束好下头的宫女,叫她们在大皇子跟前碎嘴,请娘娘责罚。” 穆明舒端着甜白瓷的茶碗抿了一口自来喜欢的六安瓜片,半响都没说话,叫跪在地下的妙书妙画吓得冷汗涔涔,身子微微发抖。 “你们可晓得是何人在大皇子跟前碎嘴?”穆明舒将这二人看了许久,这才放缓声音道。 “知晓,是两个洒扫的宫女,叫翠娥同青娥,奴婢已经将她们关起来闭门思过了。”妙书忙道。 穆明舒将目光放在妙书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回,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又道:“扔去涴洗局吧,你们两个罚奉半年。” “是,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妙书同妙画的额头紧贴着玉石地砖,很有一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 穆明舒声音一转又厉声道:“若是本宫再发现有这样的事,你们也不必活了。” 这厢穆明舒在殿内震慑妙书妙画,那厢赵子悦拉住妙琴躲在偏僻的角落里也在问话。 “妙琴姐姐,你且老实同我说来,那西凉公主到底在母后的生辰宴上闹出了什么大事,竟然叫她这般生气。” 妙琴一个头两个大,忙双膝跪地求道:“大皇子,这些都是后宫的事,您就别问了好吗?” “不行。”赵子悦坚决:“你也晓得我是母后的儿子,身为母后的儿子,却甚个都被保护得好好的,我如何能安心。” “大皇子,只消您好生读书习武,将自个变强大了,日后才能好生保护皇后娘娘,您不必自责。”妙琴轻言细语劝道:“至于在西山别院发生的事儿,您就不要多问了,那不是甚个好事,便是说出来了也只能是污了您的耳朵。” “再者,皇后娘娘不让您知道也是为了您好,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赵子悦年纪虽小,但是心智却已经超过自个的年纪了,他那双遗传了赵奕衡的凤眸微微眯起,双手紧握成拳,突然勾起一抹笑意道:“好,妙琴姐姐不说,那本皇子便去问,总会有人愿意告诉本皇子的。” 说着他便真个抬起步子就要走,丝毫都不带犹豫的。 妙琴心中一惊,穆明舒本就不想让赵子悦知道,若是晓得他在后宫私自打听西山别院之事,定然要生气,说不定还会早早就将赵子悦独立出去。 忙拉住他的长袍下摆,求道:“大皇子,您别去,皇后娘娘会生气的。” 赵子悦也不是真的就要去寻人问,见吓着妙琴了,便也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你说。” 妙琴咬着唇,到底有所顾忌,却听赵子悦又道:“你且放心,你今日本皇子所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晓得。” 单从今日赵子悦拦住自个去路,挖坑让自个跳的情形,妙琴就晓得这位大皇子心智成熟,如今得了他的保证她便也不扭捏,简单的将西山别院的事说了一回,末了又道:“大皇子,这些到底是些阴司龌蹉之事,皇后娘娘不想让您知道也是为了您好,今日奴婢同您说了,也求您只听过便算了。” 赵子悦双手握得紧紧得,双眉紧蹙,面上还带着几丝不忿,过了许久他才收敛情绪,云淡风轻的道:“本皇子知道了,你去当差吧。” “大皇子?”妙琴有点不确定:“您可一定不能为着这事闹事,皇后娘娘如今心里头不畅快,您就” 赵子悦打断她:“知道了,你去忙吧,本皇子不会鲁莽的。” 妙琴看了看赵子悦,到底一咬牙行礼退下,反正话也已经说了,也只能求这位大皇子不要冲动了。 且说,穆明舒此去西山别院许多日,后宫的宫务都堆成了山,安置好依娜同处置了那两个碎嘴的宫女后,她便一头扎进堆成山的宫务中,一直忙到晚膳时分这才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办。 妙琴正给穆明舒布菜,瞧见她面色不虞便问:“娘娘,可是这膳食不和口味?” 穆明舒放下筷子:“没胃口。”又道:“最近事物繁多,心绪烦闷,你明日一早去穆府请穆夫人同温少夫人带蕴怡那丫头进宫来让本宫瞧瞧吧。”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 第二日一早妙琴就出了宫,还没等来穆家人,妙棋却急急忙忙的从外头奔进来,见了一屋子的宫女忙遣退下去,上前几步在穆明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穆明舒一怔,顿时周身散发着寒气,双眸紧盯着妙棋问道:“消息是否可靠?人都死干净了?” 妙棋神色紧张,却慎重的点点头:“娘娘,消息可靠,都死干净了。” 第二百零九章:相互猜忌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跌坐在黄梨木的官帽椅上,咬碎一口银牙恨恨道:“真是有本事了啊,真是有本事了啊。” 一夜之间坤宁宫的一个宫女投井溺亡,西山别院里头也有两个宫女死于非命,这三个人似是约好的般有个伴一起共赴黄泉。 穆明舒忍不住苦笑,倘若是别的时候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可为何偏偏在这时? 一个是在西山别院随伺在依娜身边的小宫女,那两个却是在西山别院给赵奕衡等人奉酒的。 前儿个西山别院才出了那样的丑事来,不曾想她昨儿才回宫这几个人便都无声无息的死了。 若论最有可能杀人灭口的除了依娜便只有她这个皇后了,毕竟依娜前儿在赵奕衡跟前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白说的。可如今依娜人被关在掖庭不说还有赵奕衡的人看守着,又如何跑出来杀人灭口,就算她有本事在宫里头悄无甚息的杀人,但穆明舒也不相信她还会半夜跑去西山别院杀人。 莫说穆明舒不信了,就是这天底下的人都不会信。 那些宫女如何死的穆明舒却是不想探究了,可这些宫女一死,赵奕衡对她的疑心势必会更加重。 她闭着眼整个人都烦闷不已,难道自个就这么栽在依娜的手上了,可她还是不相信赵奕衡就这样不信任自个。 “皇上那头可有甚个动静?” 赵奕衡如今对她是有了疑心,这坤宁宫里头也必然有他的人,最近出这么多事,死了几个宫女的事定然他是最先知道的。 妙棋摇摇头:“娘娘,皇上那儿甚个动静都没有,似乎不晓得此事一般。” 穆明舒的心咯噔一下,越发觉得闷得慌:“你,你去同皇上把这事说了,问问他这事本宫该如何处理?” 妙棋不懂穆明舒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死了几个宫女,在这偌大的后宫里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堂堂一国皇后处置了便就罢了,作甚还要同日理万机的皇上说一声。 不过她既不懂这里头的事,却也依言去御书房将穆明舒的话照说了。 赵奕衡端坐在御案上,盯着面前的折子却是一个字都未看进去,闻言半响才叹口气道:“不过是意外死了,让皇后娘娘看着处置吧。” 妙棋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穆明舒的时候,她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窟窿一般冰凉冰凉的,面上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一个字不说。 意外死了,那就是把这事遮掩下来了,而不是彻查还她穆明舒一个青白,也就是说他已经认定或许是觉得那些人是她动的手了。 穆明舒整个人都很绝望,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何到最后她与赵奕衡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过这念头一闪她又笑了,不是不知道,应该是从云妃娘娘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回不去了,而日后也会越走越远。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穆明舒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瘫坐在官帽椅上,神思飘忽。 妙棋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心中惊起千层浪,可瞧着穆明舒那绝望的神情,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得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等到妙琴将刘氏同杨清河,温蕴怡请进宫里头的时候,穆明舒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那几个宫女的死真的只是意外无甚大不了的。 她从杨清河的手里抱过肉团一般的温蕴怡,瞧着她粉雕玉琢的眉眼笑道:“长得倒是挺好的。”又问杨清河:“她这性子是文静呢还是活泼呢?” 话音才落便见小蕴怡撅着嘴巴嘟囔一声,穆明舒顿时觉得身上一热,竟是这小家伙在自个身上撒尿了,有点好笑的点着她额头道:“你这小家伙,还说不得了,竟然还敢在本宫身上小解了。” 温蕴怡听不懂穆明舒的话,还当她逗自个玩,身上舒坦了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顺手扯了穆明舒身上的锦衣华服塞进口中。 杨清河面上一紧,在这宫里头也不敢撒野,只得恭恭敬敬的道:“娘娘,还是将蕴怡给民妇吧,她这小妮子可皮着呢。” 穆明舒将自个的衣裳从温蕴怡手中扒拉出来,笑道:“叫妙琴抱下去玩会吧,也叫这小妮子见识见识这宫里头长甚个模样。” 杨清河一听,便也不再出声,刘氏却紧张道:“妙琴姑娘可会带小娃娃。” 穆明舒好笑:“舅母就不必担心了,本宫这宫里头的人个个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妙人儿。”又道:“本宫去换身衣裳,舅母在此坐上片刻。” 刘氏自然不会说什么,忙一口应下。 穆明舒起身,一双眼儿却望向杨清河。 杨清河忙起身:“民妇伺候娘娘更衣。” “也好。” 两人进了内室,妙棋捧出一套富贵紫云拽地宫裙,恭恭敬敬的放在架子上,复又退出守在外头。 杨清河自来娇生惯养没做过伺候别人的事,可打她嫁给温子然后倒也把伺候夫君穿衣这事学得万分娴熟,此时伺候起穆明舒更衣来一点都不手生。 穆明舒笑她:“倒是有天赋的,只怕我那哥哥没少受惠。” 杨清河面色一红,私底下也没那么多规矩,扭捏道:“明舒姐姐” 穆明舒也不逗她,面色一正小声开口道:“你打算甚个时候同哥哥去苏州?” “现在还没想好呢。”杨清河想也没想就道:“蕴怡如今还小,舅母又甚是喜欢她,只怕我们走了,府里头便太清静了。” 穆明舒默了默,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们寻个日子早点回苏州去吧。” “啊?” “全家一起去苏州。”穆明舒忽略杨清河的惊讶,斩钉截铁道:“苏州那地儿适合养病,舅舅去那儿养病自是再好不过了。” 穆礼压根就没什么旧病,便是他日在战场上受了伤但也没伤到根本,如今身子健朗着呢,当初向先帝请辞说旧伤复发也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可杨清河将穆明舒这话在脑中转了一圈,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蹙着眉头看着穆明舒也不问别的,只道:“我们都走了,明舒姐姐一个人在京都可怎么办?” 想了想又道:“五表哥不是那等冷血无情之人,明舒姐姐同他便是有误会说开就好了,他不会” “不必说了。”穆明舒打断杨清河的话,叹道:“伴君如伴虎,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 “可是”杨清河还想再说,却听穆明舒又道:“舅舅如今虽然无兵权职务在身,可到底还是军威在,你们远离点是非也好。” 她心里堵得慌,重重叹口气:“自古君王霸权不容挑战,皇上如今也不再是当初的睿王殿下,我们穆家一门世代从军,世家的名声已经够了。” “至于我,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是皇后,又是子悦的生母,就算同皇上又再大的嫌隙他也会看着子悦不会为难我。”穆明舒转过身,看着杨清河慎重的道:“你们是我唯一的牵挂,所以你们一定要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清河看着穆明舒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才点了点头应一声:“好。” 她想说赵奕衡不会那样对穆明舒对穆家,可有些人和事始终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的,日后谁也说不准,那些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到底又咽了回去。 换好衣裳,穆明舒同杨清河一前一后从内室出来,却见赵奕衡突然出现在殿内,他手中正抱着小小一团的温蕴怡逗弄,嘴里却在跟刘氏叙着家常。 穆明舒吃不准赵奕衡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带着杨清河一同上前行礼。 赵奕衡摆摆手:“不必多礼。”又对穆明舒笑道:“朕听说这小丫头在你身上放肆呢,看来这性子不似她爹,却是似她娘的。” 穆明舒捂唇一笑:“臣妾也这么觉得。” 杨清河面上一红,有些挂不住脸面的娇嗔道:“表哥” 赵奕衡伸手逗了逗怀里的温蕴怡,也不逗杨清河了,只是随口问道:“舅舅的身子可还好?自打去年舅舅卸了职之后穆家军倒一时之间没出个得用的人出来,不知道舅舅几时能重新站在这朝堂之上。” 一时间殿内无人说话,刘氏知晓这皇室中人说话定然不是片面的意思,也不敢随意开口。杨清河倒是默了默道:“舅舅的身子时好时坏,子然哥哥说京都的气候不适合养病,正准备让他去苏州住阵子呢。” 刘氏心中疑惑,却也端着不去看杨清河,装作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 “哦,这样啊。”赵奕衡应了一声,却意味深长的将目光放在穆明舒身上。 穆明舒觉得那目光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自个周身却更加冰冷。赵奕衡看了穆明舒半响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怀里的温蕴怡,心里也不舒服,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两个沦落到这样互相猜忌的地步了。 怀里的温蕴怡咧着才冒出头的萌芽一笑,口水都糊在赵奕衡身上了,他也不介意,只轻轻一笑,却突然想:是不是再要个孩子会好点呢? 第二百一十章:把酒言欢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是不是再要个孩子会好点呢? 赵奕衡这样想着,目光又落到穆明舒身上,她生赵子悦的时候伤了身子,如若不然的话,这会子只怕孩子也一大堆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也就算了,到底不实际,他摸了摸温蕴怡娇嫩的面颊道:“这孩子长得好,清河有时间就多带她进宫走走。” 杨清河摸不准赵奕衡到底是什么意思,面上却还恭恭敬敬的应下,心里却想:五表哥真的同以前不一样了。 赵奕衡“嗯”一声,怀里的小人儿重新交到妙琴手上这才从上座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穆夫人同清河难得进宫一回,就在宫里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说的话就犹如那圣旨一般,刘氏同杨清河哪有不应的道理。 赵奕衡自个也在心里叹口气,甚个也没说便走了,身处高位到底还是孤独的。 穆明舒也依言同刘氏杨清河二人一块用了午膳,左右不过聊几句育儿经同外头的新鲜事,这才送她们出宫。 刘氏从坤宁宫出来一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面上端着的笑意这才撤下来,杨清河抱着温蕴怡跟在后头上来,见刘氏面色发白忙问:“舅母可是不舒服?” 刘氏摆摆手:“无事,只是有些疲惫罢了。”说着又将马车里伺候的丫鬟赶出去,这才拉着杨清河压低声音道:“明舒可是出了什么事?” 孩子们都大了,有许多事瞒着刘氏,她是知道的,知道都是为了自个好,她也从来不计较。可有些事便是孩子们不说,她也瞧得出来,就如同穆明舒和赵奕衡一般,瞧着相敬如宾的样子,可两人之间却犹如隔了堵墙一般。 还有穆礼的事,她虽不晓得朝堂之事,可也晓得但凡有些骨气的男人都不愿意这个年纪就在家颐养天年,只是大家都不说她便也当作不晓得一般就是了,却不想今日杨清河却在殿中说起去苏州之事,她整个人都蒙蒙的,好似甚个都不清楚一般。 杨清河怀里的温蕴怡已经睡着了,她依旧习惯性的轻拍着小人儿,温声道:“舅母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好着呢,皇上对她敬爱有加,子悦年纪虽小却也十分听话,能有甚个事。” 又道:“至于说舅舅去苏州养病的事,不过是个托词罢了,子然哥哥觉得舅舅如今赋闲在家,倒不如带着大家趁着这个机会去外头多走走多看看,总是窝在京都这么大的地方也无甚用处,再者明渊这个年纪正是涨见识的时候,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四处走走总归没有坏处的。” “清河方才在宫里头把这事同皇后娘娘说了,她也说甚好,心里还叹息可惜她不能一块去呢。” “真是这样说的?”刘氏不大信,可细细想一回又想不出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 “舅母,清河骗你作甚。”杨清河轻笑:“舅母生于京都,长于京都,嫁于京都,难道不想趁此机会出去走走吗?” 刘氏没说话,她有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不想出去见识见识外头的世界,只是真如杨清河所说,她生于京都,长于京都,嫁于京都,本以为这辈子也该在京都老死的了,自来想不到还有一天能走出京都。 见刘氏不说话,杨清河便也不再开口,只低着头看着怀里的温蕴怡,心里却是感概万千,赵奕衡同穆明舒先头那些年恩爱有加,她自来羡慕不已,不曾想不过短短一年时间罢了,便行同陌路一般了。 而送走了刘氏同杨清河,坤宁宫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穆明舒站在窗柩前扯了一朵早开的菊花狠狠碾碎,心里说不出是甚个滋味。 廊下那只会学话的鹩哥不住的在笼子里头跳来跳去,嘴里时不时的喊道:“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 听见这熟悉的声儿,穆明舒到底忍不住一笑:“去把那鸟搬进来。” 妙棋应得一声,去殿外取了鸟笼进来,穆明舒走到处理宫务的案几上,点了点上头空余的地儿:“就放这里吧。” 有这燥舌的小东西陪着,也不至于这殿中太过冷清吧,穆明舒心里一叹,拾起案几上头堆放的宫务,细细看起来。 这一看便是两个时辰,鹩哥在鸟笼里睡了一觉醒来,又吃了鸟食喝了水,继续蹦跶起来。 穆明舒听着它连叫好几声坏东西,这才抬头看了它一眼,用笔头伸进鸟笼中都它:“坏东西,你除了会说坏东西之外还会说什么?” 坏东西听不明白她的话,依旧在鸟笼中“坏东西”的叫个不住。 穆明舒撇撇嘴,道一句:“无用。”这才继续低头处理宫务。 哪知坏东西叫了一阵子“坏东西”之后,便又突然改叫:“娘子,美人,娘子,美人” 穆明舒猛的抬起头来,听见这不正经的话没由来的越发心烦气乱,脸色一冷:“不准再叫,不然本宫一回烤了你。” 坏东西就是坏东西,不但没有被穆明舒威胁到,反而变本加厉:“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一瞬间穆明舒面颊烧得通红,往往闺房之乐时,她总这样称呼赵奕衡,那时候的身心都愉悦,便是说一些羞人的话也不觉得难堪。 穆明舒丢下手中的笔,靠在椅子上,神思飘远,她同赵奕衡明明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情,比如他闯进自个的花轿中,半夜入她闺房偷了她那柄紫檀木的梳子,还有半夜带她去观烟火。 他们之间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有些她还记得,有些却也记不得了。 她看见他为自个笑,为自个哭,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看你的时候眼里总是盛满了柔情,硬生生的将自个的满身戾气宠成了娇气,这世间也独独只有他。 想着想着穆明舒便忍不住留下泪来了,曾经那么美好,为何如今却这般了呢。 她伸手捂住面颊无声的哭泣,任由泪水糊了面上的妆容,哭得泪干了这对着殿外候着的妙琴吩咐道:“你去请皇上夜里过来坤宁宫用膳,让御膳房多做几样皇上喜欢的佐酒小菜。” 妙琴心中一喜,忙应了下来,飞快的去了。 她家这位娘娘便是同皇上感情再好的时候,也极少会主动相邀,似今日这般还是她在娘娘身边当差碰到的第一回。 而身在御书房的赵奕衡听了妙琴的禀告也愣了一息,面上虽无明显的表情,可眉眼里俱都是笑意,他轻咳一声,尽量稳住声音道:“知道了。” 赵奕衡早早把朝中之事处理妥当,到了时辰便往坤宁宫去,龙撵才刚停下来,也不要太监伺候了,大步流星的就往里头走,便是白日里头埋怨穆明舒不信任自个的事也抛到脑后了。 穆明舒一袭粉色桃花宫装,重新梳了云髻,随意的簪了两支白玉簪,不施粉黛,正在殿中拿着鸟食逗那只不正经的鹩哥。 才听见外头参见圣上的声儿,一转头就见赵奕衡已经入了门,瞪着杏眸面上略有惊讶。 赵奕衡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上下将穆明舒打量一回,面上虽不露声色,眉眼却有几分笑意。 穆明舒也不过讶然一瞬,继而眉眼弯弯一笑,脚步轻移上前微微行一福礼:“你来了。” 赵奕衡才要应声,却又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无甚感情的应道:“嗯。” 穆明舒也不把他这样子当回事,面上还端着笑,却拉着他的手去看那只鹩哥,同他说:“这坏东西如今可是能说好多话了。” “哦,是吗?”赵奕衡故作样子的道:“都会说些什么了?” 穆明舒面颊绯红,抬眸嗔了赵奕衡一眼,继而低头细细声道:“你问问它便是了。” 赵奕衡叫穆明舒那眼含秋波眸子看着心神一愣,心里却犹如六月天喝冰水一般舒坦,他一手做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一声,就问:“坏东西,你今日个说甚个了?” 那坏东西在笼子里头挑来跳去十分有精神头,说得几句“坏东西”后,话头一挑:“宝贝儿” 赵奕衡一呛,连咳数声,忙将那鹩哥的话音给压下去,大声道:“都去外头候着。” 殿内伺候的宫人齐齐行礼退了下去。 穆明舒面上也绯红,这宝贝儿也是赵奕衡在床,第间对她的爱称,只没想到这只学舌的鹩哥居然那么好耳力,挂在殿外的廊下都能叫他听的清楚明白,还学上了。 赵奕衡低头看见穆明舒红着脸低眉敛目的绞着帕子,咧嘴一笑,却是道:“你饿了没?” 声音温温柔柔如那三月的春风一般,吹得穆明舒的心痒痒的。 穆明舒红着脸抬头看他,眉眼中有着说不出的风情:“我让御膳房今儿整治了几样佐酒小菜,哥哥不如陪我喝几杯吧。” 一说完面上便越发涨得通红,有些不自在的撇过脸去。 “好。”赵奕衡顺势就伸手牵住她的青葱玉手:“为夫也许久未曾与娘子把酒言欢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出口成伤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一笑,她也是有傲气的女子,自打认得赵奕衡到如今,便是有惹怒赵奕衡的时候也从未主动低过头。今日这般豁出去了,到底还是想趁着这机会好生同赵奕衡把话说开了。 彼此之间有没有深仇大恨,便是有最大的仇恨也不过是云妃娘娘的死,可这事到底事出有因,他也不是糊涂人,总会想清楚明白,就算今日过后两人只见的关系回不到最初那般,可也不至于比如今更差吧。 酒菜是早早就准备好的,知晓唤一声,妙琴便带着人进屋摆上,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看着就有食欲,白玉盏上盛着透明的清酒,散发出阵阵酒香。 赵奕衡携穆明舒落座,见准备得这样精心也不由得心情大好,遣退了伺候的宫人,微一侧身就在她面上香一口赞道:“娘子今日好兴致,值得奖励一下。” 说着爪子轻轻拂上她的后背,上下扫了两下,眉眼中尽是笑意。 穆明舒面颊微红,抬眸看他,杏眸中微波流转嗔了他一眼:“没个正行。” 赵奕衡哈哈一笑,一手依旧拂着她的背,一手执起白玉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显然心情大好。 穆明舒执壶又给他的酒盏斟满,状似有些吃味的道:“自打你当这了皇帝,便是吃个饭都是匆匆忙忙的,这样对坐而饮的时光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越发要珍惜。”赵奕衡也赞同道,眼中却满是笑意:“都说**一夜值千金,为夫却是觉得万金都不止。” 他这人素来孟浪惯了,穆明舒便是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有甚个,只捂唇一笑:“不要脸,儿子都这般大了。” 说起赵子悦,赵奕衡还是满心欣慰的,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对他也是看得极重,索性他也是争气的,文武功课都学得好,教他的老师都觉得这孩子底子好。 这些年,赵奕衡一直都在忙着怎么坐上宝座之事,至于赵子悦的教养都是穆明舒一个人操持,他还是很感谢她能把孩子教得这般好的。 “嗯。”赵奕衡一本正经的应了一声,又道:“趁着为夫同娘子年纪不大,不如咱们再生几个小萝卜头吧,便是日后他也有个兄弟帮衬。” 穆明舒却是面色一僵,半响才道:“当年哥哥说我再孕比较困难,我只当还有机会,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便是日后只怕也难。” 赵奕衡方才只顾着心里高兴,却忘记这一茬了,闻言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殿内甚是安静。 “要不”穆明舒低眉敛目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咬着唇道:“要不我给你挑几个美人吧,你如今身为一国之君,总不能日后就子悦一个孩子吧。” 赵奕衡没啃声,却是兀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半响才开口,可说得话却又是另外一件事。 “如今朝中武将稀缺,不若让舅舅继续接管穆家军吧。”他面上带着笑,双眸盯着穆明舒,那眼眸中的柔光似要将她化了一般。 他想的是,倘若真的只有赵子悦一个儿子的话,那他日后必定会是储君,日后的情形谁都不晓得如何,可只有穆家同穆家军在,赵子悦便也多上一个助力不是。 可穆明舒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听说让穆礼回到朝堂,心中便咯噔一下,也不敢抬眸看他,细细琢磨一回他这话,到底只是给他杯中酒斟满,笑道:“舅舅的身子不是说不好,要去苏州养病吗?这穆家军便是给了他,只怕他也有心无力。” 又道:“明渊如今还小,若是再长些许的话,他或许是个得用的。” 她说这话时始终小心翼翼的,也不抬眸看赵奕衡,虽然今日她抱着决心要好生同他谈谈,将彼此的心结都解开。可一旦涉及到穆家,她便越发敏,感,正所谓世事难料,君心难测,这时候甚个话都说得好听,可谁又能保证他日不会有变故。 赵奕衡将玉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眸中的柔情却渐渐消散了去,似笑非笑的看着穆明舒低垂的眉眼,心里却是冰凉一片,他也不提赵子悦储君不储君的事,只道:“皇后娘娘可是不信朕?所以不愿意穆大人再次入朝?” 他连对穆明舒的称呼都换了,可见心里的确是恼了的。 “皇上哪里的话。”穆明舒心中烦闷不已,看来今日要同赵奕衡和好之事只怕是不成了,她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虚与委蛇的道:“能给皇上做事,那是天大的服气,只是舅舅身子不好罢了,皇上有怎会如此想呢?” 赵奕衡自斟自饮一杯,将手中的玉盏拿在跟前把玩,唇边勾起一抹讽笑:“你不用跟朕玩这些心眼,你不信任朕,对朕有所猜忌,朕又不是瞎子。” 他将玉盏倒扣在玉石桌面上,面上升起两陀红润,也不知是因为喝酒的原因还是因为气的:“哪怕今日这说和宴,你不过也是仗着朕对你的情意,好叫穆家早点远离罢了。” “真是可笑啊,想不到朕还有这么一天,居然让你提不起半分诚心相待。” 赵奕衡自嘲一笑,单手推开酒壶的盖儿,兀自大口喝起酒来。 穆明舒面色发白,双手放在膝上,紧紧拽成拳头,指甲深入掌心的痛让她丝毫没有感觉。她这次主动低头,的确心思不纯,虽然主要目的是希望借赵奕衡对自个的宠爱能让穆家更加安稳;可也有一半是真的不想同赵奕衡这样继续下去了,她不是圣人,心也不是石头制的,既然对他动了真心自然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她是有小心思没错,可若不是因为云妃的事,叫自个同赵奕衡越走越远,她也不至于对着他也要算计。 赵奕衡一整壶酒喝得干净,那些从唇边流出的酒撒在他的领子上,印出一片暗色,他将酒壶重重搁在玉石桌面上感叹道:“明舒啊明舒,你对朕难道就不能付出一点真心吗?” 真心?穆明舒的指甲越发深入掌心,她没有真心,难道赵奕衡对自个就有真心了吗? 她坐直身子,一派端庄:“皇上说臣妾对您不信任,对您猜忌,没有对您付出真心,难道皇上对臣妾就完全信任,完全没有猜忌,完全付出真心了吗?” 她冷笑一声:“臣妾与皇上不过半斤八两一半一半罢了。” 赵奕衡喝了点酒,心情很不好,听了这话顿时火从心起,厉声道:“朕如何不信任你了?” 穆明舒冷声:“皇上若是信任臣妾,又如何遮掩那几个宫女的死?” 他若是信任自个,怎么不彻查此事,而是遮遮掩掩的,越发叫人觉得那些事是她做下,是她非要取依娜的性命这才设下这个局。 可她真的有必要吗?她若是想要依娜死,真的有一千个一万个法子,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不会用这样低劣的法子来算计人。 赵奕衡闻言却是愣了半响,蹙起眉头不语,那几个宫女的死对他来说丝毫没有意义,便是知道那几人的死不对劲,他也相信绝对不会是穆明舒动的手,所以死了就死了,压根就没想过遮掩不遮掩的。 穆明舒见他这样,以为被自个说中了心思,心里越发觉得冰冷,面上却还笑了又笑:“就连云妃娘娘之死,皇上不也一口咬定是臣妾所为吗?” “朕亲眼瞧见你对云妃娘娘拔刀相向,难道云妃娘娘还能是自个死的吗?”赵奕衡听着这不阴不阳的语气也没了好气,想也不想便开口。 云妃的死虽然有蹊跷,可他到底看见穆明舒挥刀子丝毫不留情,只是人已死,而活得人还活着,这事他不想再追究了,是以一直藏在心里再不提一句,只不想今日穆明舒竟然这样丝毫不在意的就说了出来,他心里如何舒坦。 赵奕衡的话明明没有甚个恶毒之词,可穆明舒听在耳中只觉得整颗心都死了,四周的事物无了任何色彩,既然都已经认定的事,便是再解释也不需要了。 人啊,千万莫要有太多的贪念,既然已经得一回重生,那便不能再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传说,还是自个贪心了,所以得不到的终究不会是自个的。 有些东西既然得不到就弃了吧,早日死心总好过到最后痛不欲生。 她看着赵奕衡,将他上下都打量一回,突然就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十分渗人,可说出来的话却更是恶毒:“呵呵,对呀,皇上说得没错,云妃娘娘就是臣妾杀的。” “您一旦登基成为君王,臣妾必定就是皇后,而云妃娘娘就会是太后,有个身份低贱的太后在上头压着,臣妾如何服气?” “臣妾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宫婢出身,便是给臣妾提鞋,她都不配!” 后头这一句“不配”,穆明舒咬得极重,面上满是一副不屑的模样,她嘴角扬起又道:“还有依娜,她算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他国和亲公主,你却还将她当个宝一样护得紧紧的,舍不得杀她,凭什么?就因为是个公主吗?是公主就了不起吗?说到底还不是只破,鞋罢了。” 见赵奕衡面色铁青,穆明舒也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臣妾也不防告诉皇上,这两人,我穆明舒一个都容不下,如今云妃娘娘是已经死了,这依娜也活不了几日。”她一双好看的杏眸里没有一丝光彩,对上赵奕衡一双怒火滔天的凤眸丝毫不畏惧:“便是皇上将她护得再好,臣妾也会杀了她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东阳殿主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杀杀杀,就知道杀,明舒,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赵奕衡已经怒火滔天,却还依旧强压着,心中依旧存留着一丝理智,他知道穆明舒这是在说气话。 穆明舒大笑两声,她如今整个人都已经魔障了,双眸猩红,说起话来也不管不顾:“请问皇上,什么叫做变成这个样子?您是第一天认得臣妾吗?臣妾素来是何样子难道您不知道吗?” “臣妾本就不是甚个和善人,杀上几个人又如何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眼泪都顺着面颊留下来了:“皇上一定后悔娶了臣妾吧?后悔娶了臣妾这样一个恶毒的女子为妻还立为皇后了。” 赵奕衡的心中的怒气再也没忍住,一双好看的凤眸中满是戾气,穆明舒又道:“呵呵,不仅皇上后悔了,就是臣妾也后悔,倘若没有当初也不会有现在” “是,朕后悔,朕后悔得不得了,朕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样的毒妇。”赵奕衡一掌拍在玉石桌上,震得碗筷杯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他知道自个同穆明舒之间有问题,便是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也从未后悔同她结为夫妻。 可穆明舒说的那些话,简直犹如一把利刃插入他的心口,然后丝毫不犹豫的抽出来,再插进去,疼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一直都知道穆明舒起初是看不上他的,他也知道这段姻缘大抵是自个强求来的,只是不曾想还有一日她会说出后悔这样的话来。 赵奕衡心里难受,穆明舒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整个人坐在那儿微微颤抖,一双眼儿猩红,半天才讽笑一声:“臣妾是毒妇,那皇上就纳了依娜那个真善美的女子吧。” “你当朕不敢吗?”赵奕衡一双凤眸瞪得大大的,看着穆明舒的目光甚是赫人。 躲在廊下偷听的赵子悦急得火烧眉毛,他今日听闻母妃特特请父皇过来小酌几杯,还当二人能冰释前嫌,哪曾想最后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心里忍不住,抬脚就想往里头去,同样侯在殿外的妙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小声劝道:“小祖宗,这时候您就不要进去凑热闹了。” 赵子悦也不敢大声,两条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一起去了:“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不等妙琴接话,他又道:“唉,我心里着急,我,我在这儿站着我也站不住啊。” 妙琴左顾右盼一番,见廊下站着的宫女太监俱都低眉敛目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忙将赵子悦拉着走出去,直到出了主殿,这才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细细劝道:“大皇子,此事您最好当作甚个都不晓得,皇上同皇后娘娘的心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是晚辈就算再担心也不可参与到长辈的事儿去,不然皇后娘娘这么多年岂不白白费了?” 赵子悦是穆明舒一手带大的,礼仪规矩这些也都是穆明舒亲自教的,若是赵子悦行差踏错,那矛头便头指向这样养育他长大的穆明舒。 赵子悦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是糊涂人,闻言恶狠狠的踹了一脚路边的树,心中不忿道:“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会搞成这样” 妙琴也不敢论主子是非,只道:“大皇子还是先回去吧,等回头娘娘气消些许了,您再来好生同她说说话吧。” 赵子悦不语,就站在那儿看着前方的院落,半响才似赌气的转身就走。 妙琴看着赵子悦走得不见身影了这才转身回去,才将将走进穆明舒的寝殿,就传来殿中赵奕衡暴怒的声音。 “朕希望你不会后悔。” 穆明舒梗着脖子看着他,眼中满是决绝:“皇上放心,臣妾绝对不会后悔今日所言。” 赵奕衡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狠狠将脚边的凳子踢倒在地,转身就往外头走,不出几步又听得那只学舌的鹩哥张着嘴叫:“坏东西,坏东西” 他心情不好,又没地方出气,见了那鹩哥便一脚将鸟笼踢倒在地,踩着那只鹩哥的身子出了寝殿。 那只平日里燥舌的鹩哥就这样在跟前被赵奕衡踩死了,最后一句坏东西还未说出口,玉石的地砖上只余留一探血迹。 穆明舒别过脸,双眸模糊的看着赵奕衡消失在眼前,心里痛得好似麻木了一般,胸口也堵得连气都出不出来。 直到赵奕衡出了坤宁宫,守在殿外的妙琴同妙棋才敢进来收拾残局,碗筷杯碟掉落碎成几片,精心制作的菜肴散落在地弄得到处都脏兮兮的。 穆明舒木然的转身,往内室走去,声音虚无缥缈的道:“坏东西终究陪了本宫一场,寻个地方埋了吧。” 妙琴妙棋不敢多说,齐齐应下。 穆明舒又道:“送坛竹叶青进来。” 妙琴同妙棋对视一眼,依旧齐齐应下。 那些宫人手脚很快的收拾好残局,又给穆明舒送来一坛竹叶青。 人来人往,也不多一时半刻便安静下来,穆明舒躺在铺了锦毯的摇椅上,开了那坛并不大的竹叶青,直接就往口中倒。 她的酒量虽不见很差,但是这么一小坛酒也足以让自个醉过去了。只有醉了,才不会感受到心痛的难受了吧。 眼泪不争气的顺着面颊留下来,曾几何时她竟然变得如此爱哭了,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了。 淡绿竹香的清酒缓缓入喉,让冰凉的身子慢慢暖和起来,穆明舒对自个说:“最后一次吧,为了他哭这最后一次,从此你是君王,我是国后,再无感情可言。” 御书房那头也不安生,赵奕衡气冲冲的从坤宁宫出来,连龙撵都没用,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万福带着一队小太监跟在后头,浩浩荡荡的随着他疾步走回御书房。 御书房里头越发冷清,赵奕衡心中怒火难消,一把扫落御案上的奏折,怒吼一声,继而厉声道:“朕一定会叫你后悔的。” 万福站在一旁也不敢劝,只低头哈腰的任由赵奕衡发泄。 当天夜里册封依娜为娜妃的圣旨就传了下来,宣旨的太监当着依娜的面将圣旨上的内容宣读一遍,这才毕恭毕敬的哈着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上说了,此处不便住人,您今夜就可搬到东阳殿。”他指了指身后那些低着头的宫女太监又道:“这人手奴才都已经给娘娘带来了,娘娘可有甚个需要收拾的?” 依娜简直从那道突然劈下来的圣旨中还没回过神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成为赵奕衡的女人,她以为,以为自个还要谋划好久才能成事,只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那太监只当她是高兴的,又笑着唤了一声:“娘娘?” 依娜面上带着奇怪的笑,这才回神,神不知鬼不觉的塞了两张银票到那太监手中:“有劳公公了,我这儿能有甚个需要收拾的。” 那太监笑吟吟的将银票接了,回到:“娘娘客气了,不知娘娘甚个时候入住东阳殿?” “我这就可以走了。”她本就是被押回来丢进这冷宫里头看守的,既没有物件也没有人可以让她带走的,之然一身自是说走就能走的。 “不知道公公可否知道这圣旨为何来得这般突然?”依娜瞧这太监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便又塞了一张过去,试探的打听打听赵奕衡为何突然会下旨让她成为宫妃。 她虽然在这宫中有颇多眼线,可有些事儿到底不如他们这些行走在外头的奴才消息来得快。 银票照收,可话也不能乱讲,那太监左右看看,最后才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也不晓得其中的缘由。”他顿了顿继而又小声道:“不过,奴才却是晓得今儿夜里皇上是从坤宁宫里头气冲冲的出来的。” 依娜勾唇一笑,是了,定然是同穆明舒起了争执才会赌气下了这样的旨意,这样也好,省得自个还要费尽心思。 穆明舒一瓶竹叶青灌下去,整个人醉得如同一摊烂泥一般,就这样窝在躺椅上睡了一晚。 而依娜被封为娜妃的事经过一夜的发酵,第二日便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自古以来弟娶兄嫂也不是甚个稀奇事,赵奕衡堂堂一个君王纳了一个当了寡妇的嫂子,顶多也只是一场风流债,叫世人笑谈两句。 可朝中那些不省心的御史却在上朝时指出此事不妥之处,还望赵奕衡收回成命。 穿着朝服,端坐在宝座之上的赵奕衡面色铁青,闻言冷笑一声:“娜妃乃是和亲公主,既然安王已逝,朕纳她入后宫再续和亲之谊也有错?” 他看着那说得冠冕堂皇的御史道:“你要朕收回成命,可是你家中有子嗣需要娶妻的?还是你要续弦?” 那御史方才说话大声大气,此时一听,忙吓得跪下来:“是臣失言,求皇上责罚。” 依娜的艳名远播,又是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异国女子,谁沾染上,谁就倒霉,他怎么可能去招惹这样的女人。此时此刻这位大人简直后悔莫急,他就不应该淌这趟浑水的,那个依娜公主跟了谁都跟自己没关系不是。 第二百一十三章:娘娘金安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事不管外头怎么说,赵奕衡也不会为了别人的话而收回成命,风流债又如何,他一个君王后宫三千佳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一个早朝功夫,那些个说话不注意的都叫发落了,疲惫的从金銮殿下来,赵奕衡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如何了?” 坤宁宫那头的动静万福都密切关注着,听闻赵奕衡问起来,忙哈着腰,将脑袋低了又低,据实禀报:“皇后娘娘还未起身呢。” 顿时只觉周身被寒气布满,万福又忙道:“昨儿皇上走后,皇后娘娘要了一坛竹叶青,怕是心情不好喝多了吧。” 赵奕衡侧眸看了万福一眼,再没吭声,身上散发的寒气也未曾消散。 万福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也不敢再说话,如今这位万岁爷心情差得很,他就怕哪里不注意便撞枪口上去了。 穆明舒在寝殿内的躺椅上就这么睡了一晚,没有她的允许也没人敢上前,妙琴听着宫里头的动静,急的团团转,而正主直睡到正午才昏昏沉沉的醒过来。 妙琴妙棋站在外头听见里头有了动静,忙进去伺候穆明舒梳洗。 如今已经是初秋,虽然白日里头不觉得冷,可到了夜里始终同白日不一样,穆明舒本就身子不好,醉酒一场就这么窝在躺椅上睡一晚,醒来时便觉头痛欲裂。 她只当自个是喝多了,酒还未醒,就着妙琴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把脸,继而道:“去准备准备,本宫要沐浴。” 妙棋应声而去,妙琴却瞧着穆明舒略显苍白的面**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娘娘,您既然打定主意了,便是脾气上来也忍忍就是了,非闹上这么一场也无益处啊。” 穆明舒并不说话,回想起昨儿夜里那些她同赵奕衡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心里又越发堵得厉害,终究只是叹一回。 妙琴见她不言语,又道:“皇上昨日可生气了,您,您要不要再去低个头?” 低头?穆明舒冷笑:“不必了,他又不会为着这事废了本宫,本宫何必去向他低这个头。” “可是,娘娘”妙琴为难的看着穆明舒,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同她说赵奕衡昨儿夜里下得那道圣旨。 穆明舒将她纠结的神情俱都看在眼里,整个人疲惫懒散的靠在躺椅上,轻轻拂了拂衣裙上的皱褶,淡淡的道:“有什么话直说吧,本宫都已经这样了,除非被打入冷宫,便也不会有比如今更差的了。” “娘娘”妙琴跪在穆明舒身边,想好措辞这才轻声道:“娘娘,皇上已经将安王妃册封为娜妃了,昨儿夜里皇上从坤宁宫出去后下的旨意,那位主子半夜就入住了东阳殿。” 穆明舒愣了一下,拂衣袖的手僵了僵,最后才垂下来,妥着眼皮低低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明明就是她自个让赵奕衡把依娜给纳入宫里头,可真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堵得慌。 “这事本宫知道了,可还有别的?”穆明舒道:“大皇子那儿呢?” 关于赵子悦的事,妙琴也不敢瞒,将他昨日在殿外偷听的事说了,末了又道:“大皇子今日去上学的时候,面色并不好,但没有发作。” “嗯,你做得对。”她同赵奕衡的之间的事委实没有赵子悦掺合的道理。 如今就算自个同赵奕衡闹翻了,只要没有大错,他也不会贸贸然就废了后位,只要她坐在这皇后的宝座上一日,赵子悦便就是嫡子,不管他赵奕衡日后再生多少子女,光是这个嫡子的身份便足以压住下面那些心思不纯的弟弟一头了。 说完了宫里头的事,穆明舒又道:“寻个可靠的人去趟穆府,把昨儿坤宁宫里头发生的事同本宫的哥哥说一声。“ 妙琴不明白穆明舒为何这般做,按理说不是应该报喜不报忧吗,这样把事儿同皇后娘娘的家人说了,那岂不是叫他们白白担心? 不过她心中便是有疑问却也不敢问出来,只连声应是,把事儿安排下去。 温子然在书房单独见了宫里头出来传话的人,待那太监将事儿都说了一遍,他的面色便也难看至极半响不说话。 他怎么都没想到穆明舒会同赵奕衡两人会闹到如今地步,这两人都不是糊涂的,便是遇到生死攸关之事也能冷静处理,怎么一旦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反而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一个两个都冲动得如头牛一般。 温子然不说话,那太监便也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直打鼓,如今宫里头谁不晓得昨夜坤宁宫发生的事,再加上还有一个东阳殿的主子凑热闹,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不小心那把无名火就连累到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人身上了。 “我知道了,有劳公公回宫给娘娘带句话,就说舅舅身子不好,我们即日准备去苏州了,既然娘娘身子不利索,我们便也不进宫叨扰了,还望娘娘保重凤体。”穆明舒让人给他带的这个消息,无非就是想告诉温子然,帝后关系越发不睦,让他早日带着穆家人远离京都。 虽然温子然觉得赵奕衡未必就是那等无情人,但是穆明舒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他到底不好再说什么,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更何况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都不假,不然穆礼也不会那么干脆就听了穆明舒的话辞退归隐,想来历代皇帝还是很忌惮手中有兵权之人的。 同样身为皇后的母族,只消看看朱氏一门的下场便也知晓。 那太监得了话,也不敢多留,忙起身回宫复命。 穆明舒醉酒一夜,身上不好受,好生沐浴一番换上软缎衣裳正靠在贵妃榻上看宫务,妙棋跪坐在一旁拿干净的巾子给她绞头发,仿似昨日之事压根不存在一般。 妙琴提着从御膳房刚取来的燕窝粥进了殿内,将食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取出里头炖得将将好的燕窝粥,舀了一碗出来送到穆明舒跟前。 “娘娘用些燕窝粥吧,您昨日喝多了,便是无甚胃口也要吃点东西下去,不然身子垮了岂不是更难受。” 穆明舒此时一颗脑袋还疼得厉害,瞧见那碗清淡的燕窝粥也真个无甚胃口,可妙琴说的对,她的身子若是垮了必定会是亲者痛仇者快。 她将手中的宫务合上递给妙琴,从她手中接过燕窝粥,漫不经心的搅了两下,这才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简直如同嚼腊一般无甚味道。 妙棋细细给穆明舒绞干头发,又给她通了头,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穆明舒的一碗粥还未见底,外头又有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来报:“娜妃娘娘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这会子正在外头候着。” 妙琴面色一变,小小声的啐了一口:“娜妃娘娘倒是有心,这会都下午了居然来请安。” 穆明舒闻言一笑,将手中还剩半碗的燕窝粥递给妙棋:“不吃了。”这才又掏了帕子细细擦了嘴。 “她昨儿突然入住东阳殿,必然是有许多要收拾的,也怪不得她。”穆明舒道:“给本宫更衣,她总归是皇上的新宠本宫也怠慢不得她。” 话虽这么说,可穆明舒心里却忍不住冷笑,依娜使那么多心计到头来能得到什么,一个和亲到异国的公主,无权无势无靠山,比那从民间选出来的秀女还不如,若不是她对赵奕衡有用,只怕早就死了。 提起赵奕衡,穆明舒心里又颇不是滋味,对于昨儿夜里那般冲动说出的话到底还是觉得有几分过了的,不过既是已经说出口了,她也不会为着这个难自个。 她是多活一世的人,前世那般她与赵奕彴沈初瑶无怨无仇最后还是被这对狗男女践踏残害致死,就连穆家一门也因为她的关系而走上绝路。 若是这一世没有云妃之事,她想自个同赵奕衡断然不会生出这颇多嫌隙吧,只是如今云妃因为自个而死。就算赵奕衡不再追究,她也不敢再完全相信赵奕衡,这世间之事多有变化,倘若有个万一她也未必能有再次重生的机会。 是以她不敢堵,不敢堵赵奕衡对她的心到底几分真假,所以这也是为何导致两人越行越远的原因之一。 穆明舒并没有把依娜当回事,不过换身常服,脂粉未施的就出来见了依娜,尽管对着依娜有万般火气,也不得不暂时压下来。 依娜一身桃红妃制宫装,梳了流云髻,发上戴了套喜鹊报喜的头面,妆容精致,嘴角含笑,同素面朝天十分随意的穆明舒比起来,多了几分活力与青春。 “依娜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依娜丝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双手交握置于额间一磕到底,将姿态放得极低。 穆明舒慵懒的往那一坐,既不开口叫她起身,也不说别的,只端了茶碗轻轻撇去上头的茶沫子慢条斯理的喝起茶来,仿若眼前根本无这人一般。 依娜跪拜的姿势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忍不住了,这才又重复一句:“依娜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穆明舒这才抬眸看她,唇边勾起一抹讽笑,眼眸中却暗藏杀意:“你也知本宫是皇后娘娘吗?”又道:“你先头嫁给安王之时没有人教过你宫中规矩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教养嬷嬷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依娜匍匐在地,恨得咬牙切齿,她如今是赵奕衡亲封的娜妃,自此以后便是昭华帝的女人,而穆明舒此举特意提起她曾是安王妃之事,无非就是想奚落她曾是只破,鞋,特意给她下马威。 穆明舒搁下茶碗,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手边的案几,抬眸看了妙琴一眼。 妙琴会意,上前一步道:“后宫嫔妃头一回叩见皇后娘娘是要行三跪九叩大礼敬茶的。” 依娜嫁给安王那会的确是有宫嬷嬷前来教导礼仪规矩的,只是那时她心有不忿,对残废的安王赵奕征多有看不上,便是被强行学规矩也不过敷衍了事。加上她是异国的和亲公主,脾性也大,不服管教,那些个宫嬷嬷都是在宫里头混了那么多年的人精,见她这般左右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总归日后吃亏也吃不到她们身上来,更何况也没人瞧得上这么个名声败坏的和亲公主。 是以依娜的规矩的的确确学得不太好,大都同西凉的礼仪规矩有着天壤之别,她学规矩的时候不认真,自然也不晓得还有这么一条规矩。 正因为不晓得还有这么一条规矩,才会觉得穆明舒是有心给自个下马威,心中千转百回,到底咬牙回忆一下三跪九叩是如何行礼了。 穆明舒端坐在上头看着依娜生疏的对自个三跪九叩,心里却一丝高兴都没有,大抵没有哪个女人喜欢有人对自个行妾礼罢。 在这样并不冷的初秋里,依娜一套三跪九叩大礼行下来,身上已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跪在蒲团上,双手从宫女捧着的红漆托盘里端起一碗才冲泡好的茶水,举至额前,恭恭敬敬的道:“皇后娘娘请喝茶。” “嗯。”穆明舒应得一声。 妙琴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上前接茶碗,依娜眼眸一动,往前趔趄一下,连茶带水一块往前洒。 穆明舒脚尖着地用力一撑,将将往后退上一步,那碗滚烫的茶水正好泼到脚边,溅起的茶水茶沫子印在裙边显得特别突兀。 依娜似是吓坏了一般,哭得梨花带泪的,直磕头:“臣妾该死,臣妾该死,都是臣妾不小心,还求娘娘责罚。” 那磕头认错的那股劲瞧着万分真诚,可心里却在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就泼到她面上去了。 殿内伺候的宫人俱都吓得一跳,不由分说的跪下,妙琴忙上前询问:“娘娘,可有哪儿受伤的?” 穆明舒冷脸看着依娜,不声不响,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惊怒,仿若方才的事不值一提似得,可额间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倒是依娜瞧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面上带着泪珠儿,咬着唇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真个委屈至极。 穆明舒只觉脑袋越发沉重,却压了压体内的不适,连看都未看依娜一眼,淡淡道:“无事,再捧一碗来。” 她活了两世,那些个后宅后宫明争暗斗的龌蹉事儿见过的多了去了,才入得这后宫的门便想学涵贵妃,真是可笑。 这人啊,没个自知之明还真是可怜,不过因为赵奕衡给她封了个娜妃,还真个就拿自个当回事了。 穆明舒双眸微眯,不着痕迹的将依娜细细打量了一回,想着那些以为眼前这人而无端起的嫌隙,心中蓦地就有了打算。 奉茶的小宫女很快就重新沏了一碗茶过来,还用红漆托盘盛着恭恭敬敬的递到依娜跟前。 穆明舒坐直身子,面上突然就带了三分笑:“大都的规矩,主母喝了妾侍捧的茶水,这妾侍才算是进得门,娜妃这回可端稳了。” 依娜眸中寒光一闪,到底应得一声,咬着唇哆嗦着手重新端起红漆托盘中的茶碗,依旧举至额前,恭恭敬敬的道:“臣妾给娘娘敬茶。” 这一回她手中的茶碗捧得甚是稳当,穆明舒从妙琴送手接过茶碗不过掀了掀碗盖便放置案几上:“娜妃不必客气,日后便是一家人了,姐妹相称即可。” 话虽这样说,自个却唤她娜妃。 依娜自然不敢同她姐妹相称,只道:“臣妾不敢。” 穆明舒也不说什么,只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漫不经心的道:“本宫记得皇上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里头有并柄玉如意,去寻出来,本宫要赏给娜妃。” 依娜以往同穆明舒的身份还是不相上下的,而如今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娜妃,虽然同是赵奕衡的女人,可光身份上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便是这会子依娜不屑穆明舒施舍下来的东西,可她还要恭恭敬敬的磕头叩谢:“谢皇后娘娘赏赐。” 穆明舒一笑,有些疏离的道:“本宫赐两个宫嬷嬷给你,你如今的规矩虽有模样却委实差得远了,躺若不好好学学,日后若是面见命妇必然会遭人笑话。” 依娜面上假意的笑容一僵,吃不准穆明舒到底是几个意思,她同穆明舒之间的仇怨也能说是水火不相溶了,来请安之时便都已经做好准备叫她刁难一番的,可穆明舒不仅不刁难自个,还处处为自个着想,除了嘴上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别的却是甚个都没有的。 难道她就这样认命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依娜微微蹙眉,却是有点不相信的。 穆明舒头痛,也没心情招待依娜,只挥挥手:“且散了吧,一回宫嬷嬷就会送去东阳殿。” 说完也不等依娜叩谢,便起身往寝殿内室去了。 妙琴扶着她也不言语,只待进了内室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娘娘,今日娜妃那碗茶明显就是故意的,您不同她计较就算了,还赐她宫嬷嬷教她规矩做什么?” 她有心想骂一骂依娜不要脸,可到底想着此处乃是深宫之中不可多舌,免得给主子召来没必要的麻烦。 穆明舒却是勾唇一笑,她心里自有打算,却也只道:“她始终都是皇上的女人,若是带出去丢人现言,本宫也少不了麻烦。” 见妙琴不满的努努嘴,便也一笑:“扶本宫去睡会吧。” “是。”妙琴应声,给穆明舒铺好卧榻,又扶她上去歇着,给她盖好锦被。 “出去吧,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进来。”穆明舒磕着眼皮嗡声道,仿似很累了一般。 妙琴微微叹口气,屈膝行礼便出了门,将门柩掩实,又同伺候的宫人交代一番。 而躺在卧榻上的穆明舒却猛的挣开眼眸,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戾气,杀意也从身上散发出来。 御书房那头万福正将依娜去坤宁宫给穆明舒请安的事同赵奕衡禀告一回。 赵奕衡端坐在御案前翻看着奏折,头也不抬的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将宫里头曾经伺候过白氏太后的两个宫嬷嬷送去东阳殿了?” 万福将腰又弯了一分,恭敬的达到:“回皇上,是的,皇后娘娘说娜妃娘娘的规矩不甚好,让这两位嬷嬷好生教一下。” 这个皇后娘娘还真是不好琢磨,昨儿还同皇上大吵一架,今儿听了皇上册封娜妃居然也还能坐得住,不仅做得住还将两个得脸的嬷嬷派过去教规矩。按理说这两人便应该是两两相看生厌才是的,怎么皇后娘娘当作甚个事都不曾发生一般,这其中的不解还真是叫人寻味啊。 赵奕衡却是一笑,穆明舒素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此番依娜撞到跟前来了,自然没有不好生教训一回的道理。 那两个宫嬷嬷看着是先帝发妻白皇后的人,最是公正不过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穆明舒是皇后就为她所用,只是这两人也是规矩极严之人,就依娜那样的性子到她们手上必定是要脱层皮的。 赵奕衡想得一点都不错,依娜在西凉长大,那儿的规矩不如大都多,她自来性子跋扈惯了,突然叫两个宫嬷嬷指手划脚听命行事,她不过忍了半日便再忍不下了。 其中一个宫嬷嬷就肃着脸道:“娜妃娘娘好歹也是这东阳殿的一殿之主,主子便自是有主子的模样,如今娘娘站不直坐不端,却是连外头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都不入,倘若叫人瞧见岂不贻笑大方。” 依娜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两个宫嬷嬷剥皮抽筋了,不过一个奴婢竟然也敢如此对她说话,她就知道穆明舒不会那般轻松放过自个,寻两个老虔婆就想治住自个?简直是做梦。 她纵使心中有千万般火,到底还是忍下了,脸色一变就笑:“两位嬷嬷说哪里话,本宫生于西凉长于西凉,那儿的礼仪规矩自是同大都多不一样,本宫也只是一时间不适应罢了,日后还要两位嬷嬷多操心了。” 便是依娜态度多有不同,这两位宫嬷嬷也无甚好脸色,将书本子往她头上一搁就道:“还请娘娘站上一个时辰。” 穆明舒自打下午一躺下去,便再没清醒过,坤宁宫半夜请太医的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传到了赵奕衡的耳中。 她身子不好也不是稀奇事,每年总要病上一回,是以赵奕衡也没在意,可哪里晓得坤宁宫已经乱成一团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运筹帷幄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太医院里的太医来去一波又一波,个个面色都不甚好,明明皇后娘娘这病瞧着只是风寒,可药也灌下去了,针灸也用了,却愣是一点起色都无。 穆明舒躺在卧榻上,烧得面色通红,嘴唇起皮,昏昏沉沉的轻声低喃:“疼,疼” 太医院的严院判隔着屏风侧耳倾听一回,忙问道:“娘娘可觉哪里疼?” 然而穆明舒似乎根本听不见声儿一般,依旧轻声低喃,说来说去也不过一个“疼”字。 严院判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心里细细想一回自个读过的医书中可有这样的病例,隔得半响才对神色担忧的妙琴道:“劳烦姑姑给皇后娘娘瞧瞧身上可有甚个不对劲的。” 妙琴红着眼忙应下:“奴婢这就给娘娘瞧瞧。” 严院判避出殿外,妙琴小心翼翼的给穆明舒褪了衣裳细细查看一番身上是否有伤,过得小半个时辰这才咬着唇对严院判摇摇头:“回严大人,娘娘身上无甚个不对劲的。” 严院判眉头蹙得紧紧的,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转身进了偏殿与几位同僚讨论起来。 赵子悦是晨间起身才晓得穆明舒这边的事儿,仪容都还未整理好便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瞧着那些行色冲冲的宫人来来往往,一瞬间就叫他红了眼。 他如今年岁不大,可随着读的书越来越多见识也随之长进,又想起去年穆明舒的那场病,便越发害怕起来,抬了脚就要往里头去。 妙琴刚从殿内退出来瞧他这副急红眼的模样忙将他拦住:“大皇子,几位太医正在给娘娘把脉,您这会子还是别进去了。” “娘亲如何了?”赵子悦心里一急,便也将先头的礼仪规矩抛之脑后了。 “娘娘好多了。”妙琴轻轻一笑:“昨儿夜里娘娘有些发热说胡话,这会子烧已经退了,人也无事了,只是有些疲惫罢了。” 说来也怪,半个时辰前,穆明舒还一副眼见就不好的样子,可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便又同那无事之人一般了,好似只不过睡上一觉罢了。 赵子悦稚嫩的眉眼舒展开来,收回脚步松了一口气,又问:“太医可有说母后这是甚个病?” 妙琴摇摇头,她不过是个婢女,在穆明舒跟前得用才叫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医唤上一声姑姑,可真个论起来她到底还是只奴婢,太医也没有必要同自个说皇后娘娘的病情。 “大皇子莫要担心,太医说娘娘既然已经醒了,必然是无事了。” 赵子悦站在廊下心不在焉的应得一声,却也不再说话,只老成的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似个小大人一般站得笔直。 妙琴手头上还有事,也不同他多说,只告声罪便忙活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寝殿内为穆明舒诊脉的太医这才神情松快的前后走出来,见赵子悦立于廊下忙又上前行礼。 赵子悦回了半礼这才问道:“不知本皇子的母妃如何了?” 为首的严院判道:“回大皇子的话,皇后娘娘如今大好,只是有些疲虚罢了,只需调养一番就好了。” 穆明舒这病来得急去得也急,便是严院判领着一众太医也没查出究竟是何回事,若是真个论起来是个甚病,他还不晓得如何回答才好。 幸得赵子悦担心穆明舒也没开口问,只道:“那本皇子可否进去探望一二?” 严院判拱手道:“自是可以的。” 从坤宁宫出来,严院判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心里祈祷着这位娇气的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要有甚个头痛脑热的,要是再有这样的情况,他们这班太医都无用武之地。 哪知他还未祈祷完便又让赵奕衡给请了过去。 如今还未到早朝时辰,赵奕衡一身朝服坐在御书房御案前召见了严院判,他也不拐弯抹角,直道:“皇后究竟是何病?” 到的赵奕衡跟前,严院判也不敢随意糊弄,便一五一十的道:“娘娘这病着实奇怪,来得快去得也快,瞧着似风寒之状却又不是真的风寒,臣一时半刻也想不通到底是何病” 他话还未说完,便瞧见赵奕衡面色铁青,吓得双膝一软:“是臣无能,求皇上恕罪。” 穆明舒每每病一回都是十分凶险之状,这一点赵奕衡十分清楚,可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居然连个温子然都比不过,好歹温子然还能晓得是何病症,能对症下个药下去,再瞧瞧这般太医,到如今连个病症都查不出来,未免也太没用了。 说是这天下顶好医术的都在这大都太医院里头了,可赵奕衡觉得这太医院里头养的不过是一群争夺名誉的废物罢了。 “退下去吧。”赵奕衡淡漠的道,眼眸中却散发这通天的寒意:“你们的脑袋全都系在皇后的身上。” 赵子悦进穆明舒的寝殿,却见自个的娘亲已经坐了起来,身后靠着个大引枕,除了看起来略有疲惫虚弱之外,倒是一点都看不出病过一场的人。 穆明舒瞧见他愣在那儿,却是一笑,对他招招手:“子悦,你过来。” 赵子悦方才还伤心难过得要命,这会子见穆明舒笑颜如花的,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跟着咧嘴一笑几步上前扑进她怀里:“娘亲。” 穆明舒眉眼中尽是温柔,轻抚他的脑袋,笑道:“都这般大了,还没羞没臊的,老师教的那些规矩俱都不记得了?” 赵子悦也不同她顶嘴,只在她怀里蹭了两蹭,这才红着脸离开穆明舒的怀抱,眼带关怀的问道:“母后可觉得身子如何?” “无事,不过就似做了一场梦一般。”穆明舒道,身后替他理了理不甚整齐的衣裳道:“母后身子好着呢,每次生病瞧着凶险却实实在在无甚大事,你可不能为着母后的身子耽误了学业。”顿了顿,穆明舒到底又加了一句:“要知道日后你就是母后的依靠。” 说起依靠,赵子悦顿时面色肃然,双手作揖再正经不过:“孩儿明白,孩儿这就去学堂了。” 穆明舒应得一声:“你去吧。”又道:“这会子时辰不够了,让妙琴给你准备点吃食带着走吧。” “是。”赵子悦应声,复又担心的道:“母后若是还有身子不舒坦的,可千万不要忍着。” “母后晓得的。” 送走了赵子悦,穆明舒便起身梳洗了一番,峨眉淡扫略施脂粉,整个人瞧着还真个一点看不出昨夜生了一场大病,便是那请平安脉的太医都觉得神奇。 这日穆明舒早膳用了一碗燕窝粥吃了些许小菜,继而便开始处理宫务,坤宁宫进进出出的仿似甚个事体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御书房中的赵奕衡听闻消息,嘴巴一撇颇为不开心,心里嘀咕:你倒好,当作甚个事都未发生一般,却叫为夫又心疼又心塞。 穆明舒忙碌一天,整个人也无甚不适的,晚膳时分还叫赵子悦陪着用了一碗饭,又考了他会子功课,这才洗漱一番上榻躺着。 众人都以为昨儿忙碌一夜,今儿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吧,哪里晓得她却到得半夜又烧了起来,说着胡话,简直同昨儿夜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严院判从温暖的被窝中惊坐起,一辍小胡子都还未打理好便急冲冲的赶进了宫。一眼瞧见坤宁宫里头的一众同僚他只觉太阳穴疼得厉害,上前一问,便是连头也跟着疼了。 几位太医之中有昨儿也在坤宁宫待过一夜的太医开口道:“院判大人,下官今日翻了一整日医书也未曾看到似皇后娘娘这样的病例,本以为皇后娘娘晨间好了便无事了,可如今又此番,到底如何是好?” 严院判也着急上火,他今儿也跟这位于太医一样翻了一整日医书,也当皇后娘娘这病来得快去得快,哪里晓得居然到夜里头又犯了。 他站在偏殿同几位太医了解一番穆明舒的情形,忍不住来回踱步,到底还是亲自再去诊一回。 可太医院那些太医虽查不出穆明舒究竟甚个病,可到底不是无用之人,便是诊再多回脉也还是一样。 严院判想起白日里赵奕衡说的那句话,整个人不寒而栗,又同几个同僚探讨一回,开了两副退热药下去,可这要对穆明舒依旧无甚用处。 还是有太医建议把太医院里头的各位同僚都叫过来瞧瞧,就怕有人还真会治这个病,严院判虽然不想表现自个无能,可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忙又让人去将各位不当值的太医就叫过来。 那些个太医被请过来,一一摸得一回脉出来,俱都摇头。 去年有幸同温子然一块给穆明舒看过病的刘太医却是大着胆子将去年那等药方开了两副下去拭一回,还有太医质疑这方子稀疏平常必然无用,刘太医也苦着脸将去年给穆明舒看病一事说了,只道:“也只能暂且试试,若是不行,还得请温公子来瞧一回,下官听说皇后娘娘生产之时血崩差点没命也是温公子救回来的。” 严院判是知道这个温公子的,当初他进太医院当值还是他许的,当下便道:“不必试了,你这药方吃了也无用,直接去请温公子来吧。” 心里却叹气,难不成他们这一太医院的太医都还比不过一个四处游历的温子然? 第二百一十六章:运筹帷幄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严院判怎么想的,温子然不知道,他这几日正在安排整个穆家搬去苏州之事,每日忙得疲惫不堪,早早就睡了,突然听得门房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他还吓了一跳,生怕穆明舒那头又同赵奕衡闹起来了。 听见动静的杨清河也同温子然想到一块去了,忙跟着起了身,一边伺候温子然更衣一边道:“我要不要进宫去看看。”又道:“表哥也真是的,明舒姐姐心头不痛快,他就不知道让一下子吗?” 温子然方才还急不可耐的,这会子叫杨清河两句话就逗笑了,他伸手点了点娇妻的鼻头笑道:“她是我妹妹,你是我妻,你要是唤她姐姐,那我又要如何唤她?” 杨清河显然没想到温子然都到这时候了还同她说这些,愣了半响红了脸啐他一口:“我,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见温子然满脸笑意又推了推他:“快别说这些了,你快去瞧瞧是甚个事,有消息了快叫个人同我说一声。”又道:“宫里的人来得这般急,肯定惊动了舅舅同舅母。” “知道了。”温子然伸手拍拍她的头,宠溺一笑,这才跨着步子忙出了院子。 温子然去了前厅,只见一个小太监不安的来回踱步,老远看见温子然,也不拘礼,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他就走,边走边道:“温公子,你可来了,快随奴才进宫吧,皇后娘娘大不好” 温子然一听,一颗心猛的一跳,拉着那太监就止了步子仔细问道:“公公且慢,便是再急你也要同温某说清楚皇后娘娘究竟怎么了。” 那太监都急得火烧眉毛了,见这个温子然还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便来气,可一想到他是个大夫,万一有甚个保命的药或者惯用的东西漏带了,到时候岂不是又来回跑反而耽误。 思及此便顿时收了怒意,长话短说的将穆明舒的病说了一回,又道:“温公子可有甚个东西要拿的便一块拿进宫里头,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今宫里头的各位太医俱都束手无策,您还是快些的好,万一娘娘要是有甚个,咱们都没条活路。” 温子然眉头一跳,想这太监的话仔细在脑中过了一回,忙道:“温某此番就随公公去。”又对一旁伺候的小厮道:“我这番就进宫,你去将我的药箱拿来。” 那小斯连声应是,飞跑着去取药箱。 温子然也不等他,直接就跟着那传话的公公先行一步进宫,至于药箱他也不是真需要,不过好让杨清河晓得是甚个事体罢了。 而御书房中赵奕衡正坐立不安,昨儿夜里穆明舒病得一场他虽没在意却也整夜睡不着,本以为今日总算睡得安稳了,却哪里晓得还未睡熟坤宁宫那边又出事了。 他披了衣裳起身,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无消息传过来,索性便梳洗一把坐起来看起奏折来了,可心里有事儿,那些个东西哪里看得入眼,不过拿在手里做做样子罢了。 万福踏着月色神色焦急的从坤宁宫出来,一路小跑着回了御书房,往赵奕衡跟前一跪:“皇上,严院判说皇后娘娘的病同昨日那般一样,他已经命人去请温公子了。” 赵奕衡神色肃然,瞧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可捏着奏折的手骨节分明微微泛着白,他忍了忍到底没起身,只道:“知道了。” 抬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突然就生起害怕的滋味来了。 赵子悦不声不响的站在偏殿角落竖起耳朵听各位太医探讨病情,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妙书寻了许久才将他寻到,一见这模样,忙悄无甚息的将他从偏殿拉出来。 “大皇子,您莫要这个样子,娘娘或许过得这一晚便好了,您也不用太担心。” 赵子悦没接话,道理谁都懂,可事儿一旦放在自个身上,那些个道理又能有甚个用。他是个孝顺又重情的人,自小由穆明舒一手带大,与她感情最是深厚,只要一想到娘亲若是有甚个,他的喉头就堵得难受。 妙书虽然是个机灵的姑娘,于这种事儿到底不会安慰,见赵子悦不说话她也不知说何好,只回头取了披风来给他披上,陪他站在廊下守着。 温子然大步流星步入穆明舒寝宫时就看见赵子悦红着眼站在廊下一动不动,他拾阶而上,脚步停在赵子悦跟前,轻声道:“莫要站在此处,万一受了风寒,你母亲知道了必然心疼。” 听闻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股倔强的赵子悦双眸这才有了焦距,他抬眸看着温子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那股孩子该有的脆弱顿时散发出来:“舅舅,娘亲,她” 温热的手掌轻抚上他的脑袋,温子然温润一笑:“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可如此。”又道:“你娘是个执着的人,断然不会叫一场病就打垮了。” 赵子悦试着收了收泪,到底没收住,有些抽噎的道:“子悦,害怕” 温子然到底有些忍不住的叹口气,这孩子年纪不大,经历的事儿却是不少,先头在睿王府养着的时候还有几分孩子气,可自打进了宫之后便越是老成起来,怕是也只有面对穆明舒重病之时才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番脆弱之态吧。 “你去陪陪你父皇吧,他此番定然也没睡,他那儿的消息最是灵通。” 赵奕衡对穆明舒究竟如何用心,温子然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只如今这夫妻二人起了嫌隙闹到如今这番地步,他们这些外人便是再急也不好插手。 “去吧。”温子然又道一声,这才跨着步子往殿内行去,别看着这坤宁宫乱成一团,好似穆明舒真的快要死了一般,可温子然打心里却是对这事有惊无吓的,他隐隐觉得穆明舒突发疾病这事有些蹊跷,仿佛是为了病而病。 赵子悦泪眼模糊的看着温子然进入殿内,有心想跟进去瞧瞧,可又怕给里头的人添乱,最后用手背抹了一把面上的泪水,飞奔去了御书房。 赵奕衡拿着折子正出神,听得外头喊得一声:“大皇子。”便见赵子悦哭得跟个泪人一般就扑进自个的怀里。 他心头一震,想着莫不是穆明舒出了事才叫赵子悦这番伤心难过,可一想若是真出了事必然会有人先来报一声才对,这才稳下心神。 赵子悦扑进赵奕衡的怀里,跟个小孩子一样越哭越厉害,到得后头竟然一抽一抽起来,甚个皇家礼仪,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的俱都抛掷脑后。 赵奕衡心里颇不是滋味,忍着要起身去坤宁宫的念头,轻轻抚着他的背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赵子悦摇摇头,揪着赵奕衡的衣裳一抽一抽,半响才缓了些许道:“爹,娘亲”只一开口后头的话便又说不出来了。 “你娘没事的,她身子不好,每次有个小病小痛都是这般劳师动众。”赵奕衡面上保持着一丝笑意,仿佛再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你骗人。”赵子悦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泪水逼了出来,这才叫一双眼儿清晰些许:“子悦明明听到那些人说娘亲要死了。”说到死他便又想去年这时穆明舒生的那一场大病,王府里头的小丫鬟还在背后小声说他娘亲要死了,那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又忍不住了。 赵奕衡听见一个死字,整个人怔了怔,只觉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的手撑在御案上,指甲深深扣进案板中,声音暗哑却带着厉色道:“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谁敢说你娘亲要死了的?” 赵子悦自小到大极少见赵奕衡发这样大火,顿时吓得一懵,继而哭道:“难道不是吗?” 赵奕衡没有看他,一双眸子突然就没有了焦距,他垂下发红的眼眸低低道:“不是,你娘亲不会死的,她不会狠心抛下我们父子两的。”顿了顿又道:“还有穆家,她不会抛下穆家的,不会的,她不会死的。” 坤宁宫里,穆明舒躺在床榻上,烧得面颊通红,嘴唇脱皮,迷迷糊糊的也只是从口中吐出一个“疼”字。 赵奕衡早已经听严院判将穆明舒的病症说了一回,此番挽了袖子细细替她摸得一回脉,站在一旁的严院判瞧他眉头越蹙越紧,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要知道他把所有的希望都系在温子然身上了,若是温子然也无法的话,那他们这般太医院的太医的命可都没个准数了。 可心里再急他也不敢开口说话,只等温子然收了手,这才恭敬的请到外间叙话。 温子然也不同他废话,开口就道:“严大人,恕子然无能为力。” 严院判张了张嘴,才要问出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又听温子然道:“病人病在身上才能对症下药,可皇后娘娘脉象平稳,无一丝不妥之处,子然纵是妙手回春也不知如何下手。” 严院判深深叹得口气,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老夫如何不知,只是皇后娘娘身子如此不妥总归有个说法吧。” 温子然心中哂笑,既然没病又如何会有说法,这一切不过是个局罢了,他侧身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屋子,最后也跟着叹口气:“既然无法,也只能等晨间再瞧瞧皇后娘娘如何吧。”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总算黄天不负有心人,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呆坐在御书房的赵奕衡听得万福急急来报:“皇上,温公子求见,说是皇后娘娘醒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运筹帷幄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宣他进来。紫幽阁 ziyouge”赵奕衡回过神来,将伏在膝上睡着的赵子悦抱进内阁歇息的地方,给他盖好锦被这才出来见了温子然。 一袭寡素的蓝色细棉长袍穿在温子然的身上,越看越不似皇亲国戚,反倒似那凡间的老百姓一般。 温子然上前行过礼,抬眸对上赵奕衡眼下的乌青,心中叹道:这二人不知何时能解开心结,倘若一直这般下去日后定然有得他们后悔的。 赵奕衡神色略显焦虑,也不同温子然寒暄,直道:“明舒如何了?” 温子然恭恭敬敬的站着,却未说话,赵奕衡眼儿一转,挥挥手将大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遣退下去这才又道:“可有甚个不妥当的?” “无甚不妥当的。”温子然道:“皇后娘娘如今烧已经退了,人也清醒了,除了看起来疲惫虚弱之外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说道这里他自顾自的叹得一回:“真是奇了怪了。” 温子然说的这些话,昨儿严院判也同赵奕衡说过一回,只不想今日又从温子然口中听得一回,他眉头蹙得紧紧的,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捏成拳头,半响才道:“连你也不知道明舒究竟为何如此吗?” “不知。”温子然摇摇头:“皇后娘娘这一回虽与先头几回瞧着差不多,可又差很多。” 赵奕衡抬眸看他,不明白他这话到底甚个意思。 温子然道:“先头几回重病瞧着也是这般凶险,可也晓得病症所在能够对症下药,而这一回脉象平稳探不出有何毛病,再者皇后娘娘一整晚都喊着疼,可身上却一处伤口都未有,这疼痛也不知从何而来。” “那她为何白日瞧着无事,到得夜里却犯起病来?”赵奕衡两条好看的剑眉都快蹙成一条了,心里却隐隐有了疑惑。 “至于这个我也未知是何原因。”温子然又道:“皇上看看要不要广招名医来看看,倘若子然未猜错的话,只怕今夜皇后娘娘这病还要犯,虽然白日里头瞧着无甚大事,可长久累月下来,就算不被这病折磨是也被拖累死。” 赵奕衡面上的神情晦涩不明,双手负于身后,良久眼眸中突然升起一抹杀意,继而对温子然道:“你今日便不要回府了,今夜再守一晚。” 温子然没有拒绝的立场,点点头将此事应下来。 两个大男人都不再开口说话,一时间殿内出奇的安静,赵奕衡侧眸看着温子然:“还有事吗?” 温子然面色纠结半日,最后一咬牙这才道:“皇上,您同皇后娘娘” 赵奕衡知道他想问什么,先头成亲的那几年他同穆明舒连红个脸的时候都极少,但凡她有一点不如意的,他便是舍下身为王爷的脸面也要将她哄舒坦了,自来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给她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那些时日虽然时时被这么个小丫头欺负着,可他乐意,他心甘情愿,同样的觉得这时间大抵没有比有她在身边更快乐的事了吧。 只是,一场变故,却叫二人行得越来越远,说出来的话也越发伤人。 赵奕衡深深叹口气,望着温子然的眼神突然就带了几分悲凉:“你说,我是有多让她不放心,不信任?” 他连朕都没说,显然并不想同温子然摆那一道君臣之礼,同样的温子然也只是静静的聆听,他知道赵奕衡要的只是一个聆听者。 “我母妃死的时候,我虽然很生气,也很责怪她,可后头我也想着,活着的人还活着,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何必再折磨自个,是以将这事彻底压在心里,当作不曾发生一般,我只差将一颗心挖出来给她瞧了,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她却总是不信任我。”说道这里赵奕衡苦笑,伸手拍拍温子然的肩头:“你应该也知道,她为何会叫你们都去苏州吧。” 温子然抿着唇没说话,赵奕衡显然也没有想他说话的意思,只道:“你说她为何总觉得我会对穆家不利呢?难道我就真的昏庸到了因为我母妃的死就要斩杀你们穆家来泄恨吗?” 温子然的额头突突跳,可便是听了这话他也没有甚个举动,只是看这赵奕衡伤神的模样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来。 可对于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到底不好开口多说,便是真个想劝几句,到底还是忍住了。 赵奕衡将心里那些堵得难受的事儿说了一回,也舒坦多了,苦笑一回:“行了,你也累了一夜了,朕让人带你去歇会。” 温子然想着今夜还有事,也没拒绝,双手一揖:“那子然告退。” 赵奕衡应得一声,目送他出去,自个却坐到御案前的宝座上,闭了会目。 不曾想温子然又去而复返:“皇上,有些事,子然想问一问,不知道皇上可否方便。” 赵奕衡缓缓睁开眼,撑着脑袋看他:“你且说是何事,若是能说得朕必然告诉你。” 温子然也不同他打太极,直接问道:“当初云妃娘娘受伤之后,子然曾打听过她的伤势,有两个与子然交好的太医曾说,云妃娘娘的除了身上那两处不深的刀伤之外身子健好,按理说不该突然就没了,不知道皇上可知晓这其中的内情。” 赵奕衡是个重情的人,他亲眼看见自个生母死去,自然也记得当时的情形,虽不明温子然为何突然问这个,可抬眸对上温子然那双坦荡的眸子,到底细细想得一回,这才道:“当时母妃身上的伤口被包扎过,太医也曾说过无事,只半夜却突然烧了起来” 说道这里,赵奕衡凤眸微眯,整个人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是了,当初母妃受了伤太医都只说没有伤到要害,养养便好了,可谁晓得她半夜发起烧来,烧得迷迷糊糊的不住说“疼”。 当时赵奕衡就守在身边,请了几个太医来都说脉象正常,可镇痛的药灌了一碗又一碗下去一点效都没有,为了这个事儿他还出手伤了人,可云妃到底还是没留住,不过一夜功夫就没了。 当初他伤心过度,压根就没细想过自个母妃的死,既然她死前说“疼”,那必然就是穆明舒刺的那两刀叫她疼得厉害,自然而然的,这穆明舒便也成了杀人的凶手。 方才经得温子然这么一问,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倘若云妃当时是穆明舒所害,那如今的穆明舒呢?为何她与云妃的症状一模一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过,赵奕衡想都不敢想,若是穆明舒突然就跟云妃一样死了呢?他只觉周身冰冷,满是后怕,忍不住的微微有些颤抖。 温子然瞧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的探了一句:“皇上可是想到什么了?” 赵奕衡脸色发白,双手撑在御案上缓了缓,这才摆摆手:“无事,你先去歇着吧,夜里头只怕还要幸苦你了。” 温子然瞧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蹙了蹙眉头到底不再说话,只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穆明舒这一日虽然瞧着无甚大事,可面色却比昨日差上许多,整个人瞧着懒洋洋的。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不敢疏忽,就怕今儿夜里又闹腾起来,顿时整个宫里头都闹得紧张兮兮的。 住在东阳殿的依娜这两日被那两个教养嬷嬷狠狠折腾一番,每日里除了要学习各种礼仪之外,还要学习大都的文字,累成条狗一样。 听闻穆明舒病了,还假模假意的说要去探探,结果叫那两个嬷嬷一拦:“娜妃娘娘又不懂医术,便是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只怕也帮不上忙,还是好生待在东阳殿把规矩礼仪学好吧。” 依娜本就不是真要去探望的,闻得这两个嬷嬷这样一说,正好合了心意,暗地里却是忍不住希望穆明舒就这么一病西去算了,能给自个腾出条道来也算她的功德不是。 她还在这儿喜滋滋的做美梦呢,却不曾想到得夜里头穆明舒又犯了病,而她的大难也来临了。 自打穆明舒生病这两日,赵奕衡还是第一回来坤宁宫,他守在穆明舒卧榻前看着她痛苦的蹙起眉头的样子,一颗心都揪得紧紧的。 温子然慢条斯理的拿出脉枕垫在穆明舒的腕下,细细摸得一回脉,这才抿了抿唇对赵奕衡道:“还是老样子。”又说:“不如叫严院判过来瞧瞧,看看他可有想到法子了。” 赵奕衡接过妙棋递过来绞干水的干净巾子给穆明舒擦了擦额前的细汗,却惊得穆明舒猛的一震,虚弱得如只小猫似的喊道:“疼,好疼” 这声音刺进他心里,叫他一颗心也跟着疼,他忙将巾子扔给妙棋,轻轻抚着她的面,柔声问道:“哪里疼,你且告诉为夫哪里疼?” 穆明舒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撇过脸在他温热的手心上蹭了几蹭,又低喃一声“疼”便再也不出声了。 赵奕衡眸色漆黑,周身带着杀气,将穆明舒安置好后,这才站了起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不必了,朕去东阳殿瞧瞧。” 第二百一十八章:收网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也没坐龙撵,带着一小队大内侍卫直往东阳殿,周身散发的杀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已经就寝的依娜听得宫人来报皇上往东阳殿来了,顿时又惊又喜,一骨碌爬起来重新穿衣梳妆,一时间闹得整个东阳殿人仰马翻。 待赵奕衡走到东阳殿的时候,依娜已经穿戴整齐带着宫人在东阳殿正门迎他了,穿着桃红的方领宫装,跪下行礼的时候,只消站着的赵奕衡一低头必然能瞧见她凶前那一片大好风光。 那一身桃红的衣裳格外刺赵奕衡的眼,他双手负于身后紧紧握成拳头,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抬步往殿内行去。 依娜心中欢喜,面上也露出笑意,忙起身跟上。 她前脚才进了寝殿,后脚寝殿的大门就被关上,顿时殿内只剩下赵奕衡同依娜两个人。 依娜先头嫁给安王赵奕征的时候,不仅经晓男女之事,还生过一个孩子。此时同赵奕衡单独处一室,难免会想到男人终究是管不住下半,身的,这后宫之中除了穆明舒便也只她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嫔妃,若是禁得久了想那事也说不准的。 她心中一喜,忙将这些日子娇养嬷嬷教的规矩都翻出来表现一回,到底还是有攀比心,想要告诉赵奕衡若是她身在大都必然也不会比穆明舒差的。 脚下踩着莲步,面上端着笑意,娉婷婀娜的行至赵奕衡跟前,双膝微屈,声音娇娇媚媚的喊一声:“臣妾见过皇上。” 赵奕衡抬眸将她细细打量一回,双十年华都还未到的女子,瓜子脸大眼睛,长眉入鬓,唇红齿白,穿着一袭桃红宫装越发显得年轻貌美,怎的也瞧不出是个嫁过一回人,生过一回孩子的女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做出那等心如蛇蝎之事,如今还能在自个面前露出一副少女的纯真与娇羞来。 他抬手对她招了招:“你过来。” 依娜眼眸中的笑意越发浓,应得一声“是”,这才又踩着莲步向前行去。 就在脚步还离赵奕衡一步之远之时,赵奕衡眼眸中迸发出的杀意掩都掩饰不住,一伸手直接掐住依娜的颈脖,一双眼睛红红的,也不说话。 依娜没想到赵奕衡会是这样的反应,反射性的抓着他的手,憋得面色通红:“皇上,您,您这是做什么?臣,臣妾,臣妾哪里做错了吗?” “你且与朕说说,你是如何在这宫里头下蛊的。”赵奕衡掐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依娜。 依娜心里一怔,眼神也颇为慌乱一番,她知道赵奕衡是穆明舒那儿来的,心中一想,还当坤宁宫住的那贱人要病死了,这才将拉着赵奕衡将去年那日夺宫之时自个对云妃下蛊的事说了。 可她到底也只是慌了一慌,立马便恢复如常,面上露出一抹委屈的神色,艰难的道:“臣妾不知道皇上在哪听来的闲言闲语。” 就算穆明舒把事儿同赵奕衡说了又如何,这两人如今嫌隙这般深了不说,穆明舒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对云妃下了蛊不是,只要她闭着嘴不承认,赵奕衡还真能把自己如何了不成。 两行清泪顿时就顺着面颊落了下来,越发显得她无辜委屈。 可便是此时她装得再像也不能动摇赵奕衡,这事他本就先入为主的扣在依娜头上了,方才又见她神色慌张,便越发觉得她不仅杀了自个母妃,如今还想要杀穆明舒。 “臣妾虽是西凉人,可也晓得巫蛊之术在大都甚为忌惮,臣妾怎么会做出这种明知故犯的事儿呢。”依娜一双眼睛泪汪汪的,装着无限的委屈。 可赵奕衡想起巫蛊之事,便又想起那日在西山别院差点用了她的事,顿时只觉犹如吞了只苍蝇一般,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扔在地上。 依娜没个准备,被摔得屁股生疼,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忙爬起来双膝跪地扯着赵奕衡的袖子哭得越发伤心:“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您不能因为臣妾是西凉来的就用这种异样的眼光看臣妾哪。” 这事赵奕衡都已经认定了,便是论依娜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罢了,他伸脚狠狠将依娜踹开,冷声道:“别以为你是西凉和亲而来的公主,朕就不敢动你。” 他的眼神越发冷,周身的杀气吓得依娜一惊:“别当朕是傻子,你做的那些事,朕一件一件都知道,只所以现在留着你一条狗命不过是因为你有用罢了。”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朕的底线,朕不会为了你再三容忍的。” 依娜咬着唇不住的摇头,嘴硬的辩解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皇上,您就算要定臣妾的罪,也要让臣妾死个明白啊,皇上” 赵奕衡一想到躺在病榻上的穆明舒,还真有一剑砍了眼前这人的念头,可他到底是个有理智的人,深深将那股子杀意忍了下去:“朕问你,皇后娘娘的蛊到底怎么解?” 依娜猛的抬起头,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哭得越发厉害:“皇上,臣妾没有下过蛊又如何能解。” 这副唱作俱佳的模样看起来真似冤枉一般,可赵奕衡却越发觉得这人的演技炉火纯青惹人厌,他丝毫都不相信依娜是被冤枉的,倘若她没有下过蛊那穆明舒为何如此缠绵病榻,还与当初自个母妃临死时的情况一样? 当初他虽亲眼见穆明舒刺了云妃两刀,可他却是如何都不信她会跑到宫里头来再次对云妃下手,云妃死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比如自个的猜忌。 先头他还没想过云妃的死是跟依娜有关的,可今日叫温子然那么一提,他才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真的吗?”赵奕衡居高临下的看着依娜,眼中的恨意似乎要将她穿透一般。 依娜对上他那一双赫人的眼眸,到底有些害怕的撑着地砖后退了一步,强作镇定的道:“臣妾虽是女儿身,可也晓得敢做敢担,可臣妾没有做过,自然也不会去背这黑锅。” 赵奕衡没有发怒,却是屈尊降贵的蹲了下来,伸手捏住依娜的下巴,勾唇冷笑:“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话吗?”他道:“朕不信,但是你必须要信的一点是,朕不会一直容忍你,如果你想看到西凉国就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最后被灭亡的话,你可以一直死鸭子嘴硬下去。” 他明显的看到依娜眼中的惧意,嘲讽同鄙夷丝毫不收敛的展现在面上:“不要以为这天下只有你会巫蛊之术,只要朕用心,皇后的病迟早会好,不过是多受几日罪罢了。” “没有,没有”依娜整个身子微微颤抖,此时此刻看着赵奕衡面上的神情,她不敢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心里越越发悲凉。 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这一世只怕都赢不过穆明舒了,赵奕衡这个疯子为了她连江山都可以拿来挥霍,她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不到他的心。 “你最好看清楚自个的身份,别总是仗着和亲公主的名号就觉无所畏惧了。”赵奕衡拍着她的脸,笑得邪魅,继而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狠狠的擦了几下方才碰过依娜的手,便是那方帕子也叫他嫌弃的扔了。 看着他这样嫌弃的动作,依娜的心一片凉意,她紧紧咬着唇,眼带真诚的望着他:“臣妾真的没有对皇后娘娘做过什么,臣妾这几日也只同皇后娘娘请过一回安,便再也不曾见过。”她抹了一把眼泪,有些绝望的道:“还是皇上本就想借此机会铲除依娜呢?” 她其实更想说这一切都是穆明舒做得局来陷害自个,可这些话她也不敢随意说,就怕一不小心又触了赵奕衡的逆鳞,反而对自己越发不利。 赵奕衡没有再同依娜再说下去的打算,他转过身,只留下一句:“不必再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朕不是傻子。”他满眼都是鄙夷,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屑:“你最好想清楚了,到底是解了你下的巫蛊之术,还是要整个西凉为你陪葬?” 他道:“虽然买卖亏了一点,但是朕想做的事,绝对会不惜一切。” 大殿的门被缓缓打开,外头的月光打在身上,赵奕衡没有犹豫,抬步就往外头走,这个东阳殿他再也不想踏进来。 依娜呆愣的坐在玉石板砖上,身上的衣裳沾了些许尘土,发髻散乱,头上的珠钗有几支掉落在地,面上妆容也叫眼泪糊得脏兮兮的,她这个样子瞧着不似一个贵为帝妃的女子,反而如那弃妇一般,或许她本就是弃妇。 赵奕衡面色冰寒的从殿内行出来,一边走一边道:“把东阳殿给朕封了,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出。” 这新开的东阳殿不过几日功夫,俨然就成了一座冷宫了。 依娜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发疯的随着赵奕衡的脚步跑去,她也说不准为何自己会这般,可就是觉得倘若不行出这一步她日后便只有老死宫中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赵奕衡听见声响,从身旁站着的侍卫腰间迅速的抽出一把刀,毫不犹豫的对着自个刺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收网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哪一刀直接穿透了依娜的肩胛骨,疼得她全身冒冷汗,一双水雾的眸子盯着赵奕衡,却突然笑了。 她也不知道她自个做这些无用功事儿有何意义,这人心中眼中至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叫穆明舒的女人,她或许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值得利用的工具罢了,却亏得自个一直看不清想不明。 赵奕衡将穿透她肩胛刀抽出来,那刀尖上还带着鲜红的血迹,他却面无表情的一扔,冷声道:“给朕拖回去看好了,若是死了你们就跟着陪葬。” 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只余得一众宫人跪地之声。 依娜叫那些粗使宫人拖着回殿内,眼儿却一直盯着东阳殿正门赵奕衡离开的方向,一颗心似乎真的就这样停止了心跳一般。 两个时辰后,穆明舒突然退下烧来,安稳得睡着了,仿似那病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赵奕衡守在她榻边,细细的给她擦了一回身子,心里却越发觉得穆明舒这病就是依娜那贱人下的蛊。 一众太医熬了这几日,见这位身娇体弱的皇后娘娘总算无甚大碍了,这才大大松口气。温子然双手负于身后,站在一众太医身后,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面上却看不出到底是何神情。 穆明舒突然康复的消息传入依娜的耳中,她顾不得肩胛上的伤,猛的坐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儿眯成一条缝,捏着锦被的手恨不得将那被子撕烂了。 “贱人,竟敢陷害我。”依娜恨得咬牙切齿,可她如今已经落入这样的田地又能如何,不过半响她又好生的躺了回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她素来不是一个能任人拿捏的人,今日被穆明舒陷害至此,迟早有一日她必定会还回去的。 “等着吧,他日我必定要你千百般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然而她这句话犹如一个诅咒般,叫穆明舒万分后悔没有一次性弄死她。 穆明舒这几日被折腾得着实累了,无人吵无人闹,竟然一觉睡到午时才将将醒来,可一睁眼就看见守在一旁的赵奕衡满面憔悴之色,还将她吓得一跳。 她前些日子同他吵得那一架,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坤宁宫了,猛得一瞧这憔悴的模样还颇觉得心虚。 赵奕衡见她如此,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还当她记着前几日的事儿,当下也不晓得如何面对她了。 两人四目相对,半响无语,一时间越发显得尴尬。 最后还是赵奕衡站起身来,有些别扭的道:“你既无事那我便去忙了。” 说着也不等穆明舒回话,转身就走,穆明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觉得心塞得很,可要她说些留住他的话,她又说不出来。 赵奕衡行出数十步突然又想起一事来,一转身就对上穆明舒那双略带悲凉的眼眸,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想说的话含在嘴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好。 穆明舒也周身不自在,忙避开眼,轻咳两声:“皇上还有事吗?” “没,没事,你,若是还有不舒服的就同宫人说,坤宁宫里头还有太医守着。”赵奕衡想说点别的来缓解一下此时的气氛,可一向脑子灵活的他想来想去也不过说了这样一句话。 “臣妾谢皇上惦记。”穆明舒低垂眼眸恭恭敬敬的道。 赵奕衡心不在焉的应得一声,脚步却半响都抬不动,瞧着眼前这人的疏离,心里也说不出的烦闷,过得许久他到底没忍住抬步往穆明舒那走了几步,待行到跟前才唤一声:“明舒” “嗯?”穆明舒不明所以的抬头,顿时眼前被他的面容所遮盖,带着一股子清冷气息的唇便压了下来。 赵奕衡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心里有些沉,总觉得她病的这几日瘦了好多,而自个还同她这般赌气,简直太没有男子风范了。他伸出舌头探入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搅着她的小舌头轻轻允了几回,手上也有些不老实的探入衣襟内,捏了一把身前两只兔子,气息却是越发重起来。 穆明舒有些木讷的抓住他的衣襟,整个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胸,前一片凉意这才有些紧张的猛吸一口气,不想却是把自个呛住了,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赵奕衡一愣,当下也不敢造次,忙收了心猿意马,给她轻抚后背,柔声问道:“我叫太医来。”说着便要起身。 穆明舒是呛了口风,哪里好意思叫太医给她看这个,忙拉着他的衣袖,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别,咳咳,水,咳咳” 她那被咳嗽激出来的泪光含在眼里,越发瞧着似那怕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 赵奕衡一颗心酥得跟什么似的,忙应道:“好好好,不去,不去,为夫给你倒水。” 穆明舒喝了三杯水下去这才止住咳嗽,双手怀着赵奕衡的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一下一下的抚着后背,嘴里却酸溜溜的道:“你怎么来了,不是政务繁忙吗?” 赵奕衡摸了摸鼻头没说话,这丫头明里说他政务繁忙,其实还生着气呢。 他心里倒是想跟同她低个头服个软,可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抚着她的后背,半响才道:“别生气了,你如今身子不好,好生歇着。”顿了顿又道:“回头为夫来给你负荆请罪。” 穆明舒抬眸,只看见他满是胡渣的下巴,小女儿家的情态不由自主的露了出来,撅着嘴巴推了他一把:“臣妾可受不住,皇上快些走吧,别耽误臣妾休息。” 听着这酸溜溜的语气,赵奕衡有些忍不住的轻笑,在她的娇臀上捏了一把:“小东西。” 一想起他御书房里头那一大堆的奏折也不敢多留,只在她唇上又偷香一回:“好生歇着吧,朕”他本想说今儿夜里来,可顿了顿还是改口道:“朕明儿夜里再来。” 穆明舒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便离开他的怀抱躺了下去。 赵奕衡拿她没办法,想着要使个什么法子叫她消火才行,当下也不停留,起身便往殿外去。 穆明舒闭着一眼假寐,直到听见大殿的门柩关上这才挣开眼深深叹口气。 她这口气才探完,大殿的门柩又传来开门声,穆明舒还当赵奕衡又去而复返,忙闭上眼儿假装睡着了。 来人并没有特意放缓脚步,行至榻前立起来的屏风前停下脚步,隔着屏风忍不住噗哧一笑:“殿内没有旁人了,你这丫头还要装到几时?” 一听是温子然的声音,穆明舒喜上眉梢,忙坐了起来:“哥哥都知道了。” 温子然隔着屏风忍不住的对她点点头:“你这丫头也忒大胆了,这样的招都想得出来,且不说会不会露陷,私自服那等药物难道不知道会让身体亏空吗?” 太医院一众太医是真个瞧不出穆明舒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自来喜爱四处游历的温子然一瞧便晓得,那药来自南蛮地区,服用之后不用半个时辰便会烧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疲惫不堪,这药虽只六个时辰的功效,可要助穆明舒演场戏便也足够了。 这种药稀有,等闲大夫也不会将它拿来做药引,京都里头这些饱读诗书的御医当然不晓得竟然还有这样的药,若不是温子然游历时偶然发现,便是他也不晓得这世间有这等东西,不曾想这东西竟然有一日会为穆明舒所用。 说起那药的害处来,穆明舒却是丝毫不在意的,她冷笑一声:“身子亏空补补也就回来了,可要那贱人一辈子在我跟前膈应我,我还死得更早点。” “你呀你”温子然知晓穆明舒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可她竟然拿自个的身子这样不爱惜,简直又气又怨,可那些重话却又说不出来。 “如今皇上对那西凉公主用蛊毒害云妃同你之事已经深信不疑了,你接下来还有何打算?” 穆明舒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皇上对她做了什么处置?” 温子然将他打听来了细细说了一回,又叹一句:“这西凉公主也是个可怜的,被家族所弃却丝毫没有认知到这一点,使劲的作死,若他日皇上起了心思,只怕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她。” 穆明舒摸着锦被上的花纹,突然就勾唇一笑:“真是便宜她了。”又道:“我最近不会对依娜如何,反正她的死期也不会太远,倒是你们” 她将目光落在屏风后的温子然身上:“你们准备何时动身去苏州?”顿了顿又蹙起眉头道:“早些去吧,别耽搁了,你们在京中多一日,我这心里便一日不放心。” “皇上说,叫我们过两日就动身。”温子然想起赵奕衡对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的凄然神色,心中也颇为不忍,他到底是个重情义的人,便是同穆明舒走到今日也对她的感情丝毫不减,却不知为何穆明舒对他总是不放心。 这不为了让穆明舒心里好受点,他对穆家的行事俱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可这话听在穆明舒耳中却是震了一震,忙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二十章:为夫想你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他想对穆家做什么?”穆明舒压根不能正常的去想赵奕衡的动机是什么,她叫赵奕彴害得那一回,此番又同赵奕衡生了那许多嫌隙,早已经杯弓蛇影了,总觉得赵奕衡要做点什么,都是对穆家不利的。om 温子然听了这话也替赵奕衡感到生气,无可奈何的叹气:“他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又忍不住训得她两句:“皇上对你的是如何的情感,难道你就真的不知道吗?他是一个男人,一直追着你的脚步到如今,便是有甚个误会,好生说开不就行了,为何总总对他不能真心相待。” 起初穆明舒听到温子然训自个还有些发愣,待听他全然一边倒向赵奕衡,也忍不住来气:“我如何没有真心相待了,他若是信我,我们又如何会走到这一步,你替他感到不值,怎么就不替我想想。” 她气得胸口起伏,还想要再说,可又怕那些话伤人,到底忍住了,只管往被窝里头一缩:“行了,我不想跟你吵,你走吧,我同他之间的事,也不需要你来管。” “你”温子然听着她这些置气的话,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想了想到底缓了语气道:“哥哥也不是想教训你,只是希望珍惜眼前人罢了。” 又道:“既然心里不舒坦,那我这就走了。” 没有听到穆明舒的话音,温子然也不多留,转身就出了门。 穆明舒睁着眼睛,直到眼眶中的泪忍不住了这才眨了一下,她如何不想对赵奕衡付出真心,她是真心实意待过他的,只是她心中害怕罢了,万一,万一又如前世一般,那她又该当如何? 又或许上一世她没有碰到赵奕彴那样的渣人,那这一世是不是没有这么多顾虑呢? 她抹了一把眼泪,翻个身向内侧躺着,心里却越发堵得慌。 寝殿的大门又被从外头缓缓的推开,穆明舒把眼一闭当作自个睡着了,来人没听见动静,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直到走至床榻近前,这才小小声的唤了一声:“母后?” 听见是赵子悦的声音,穆明舒这才突然转过身来,倒是把他吓得一跳,面上却是欢欢喜喜的:“母后身子可安好了。” “无事了。”穆明舒勉强一笑,问道:“今儿个不用上学吗?怎么到母后这里来了?” 赵子悦嘿笑两声:“我从学堂偷偷溜回来的,一回到了时辰还要去呢。”说着他便伸手摸摸穆明舒的额头,复又拿小手摸摸自个的额头,确定穆明舒的烧退了下来这才似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经的道:“好是好了,不过还得好生修养。” 穆明舒都叫他这语气给逗笑了,把身子往床榻里头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位置道:“陪母后睡一回吧,正好到了时辰去学堂。” 若是换做往时赵子悦定然还要扭捏一番,毕竟他觉得自个如今是男子汉了,再与娘亲同榻实在不像样子,可穆明舒病得这几日着实将他吓坏了,此时闻言也不拘着,踢了鞋子就上了卧榻同穆明舒歇在一块。 穆明舒替他盖好锦被,轻轻的拍打着哄他入睡,不知是因为他年岁小还是因为这几日没休息好,不多时便已经沉沉睡去。 看着睡颜安静的赵子悦,穆明舒心中泛起丝丝柔软,轻抚着小人儿的眉眼,清浅一笑:“瞧这眉眼倒是像足了你父皇。”复又自言自语道:“似他倒也不是不好,他模样俊朗,自也不差。” 这一日赵子悦直睡到将近日落黄昏才猛的爬起来,将将看一眼天色,忙穿了鞋就要往外跑,嘴里嘟囔道:“完了完了,都这个时辰了,先生定然要生气了。” 才行出不远就生生撞上从外头进来的妙琴,一屁股坐在玉石地砖上,他还满是恼火:“这都甚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叫本皇子起身。” 妙琴一愣,继而忍着笑道:“大皇子不必惊慌,皇后娘娘已经派奴婢去给先生请了半日假,让您今儿好生睡一觉。” 赵子悦这才似想起甚个一般,眨了眨眼儿叫妙琴扶着起身,突然问道:“母后呢?” 妙琴道:“皇后娘娘这会正在大殿同皇上下棋呢。” “下棋?“ “是呢,下棋。”妙琴也颇为奇怪,自打她家主子进了这皇宫还从未在这个时辰看见过皇上的,还说特特还寻她家主子下棋,真是少见得很。 不仅妙琴奇怪,就是穆明舒也奇怪,赵奕衡午时从坤宁宫出去的时候明明是说明儿夜里再来的,可今儿都还未到夜里他便寻了来。 彼时,穆明舒刚用了一碗燕窝粥,叫人端了摇椅坐在太阳下一边翻书一边晒太阳,赵奕衡从外头进来,一眼就瞧见她这闲适的样子,却是忍不住一笑:“你倒似个无事人一般。” 穆明舒撇撇嘴,本来就是个局,她又不是真个病了,不过是疲惫些许罢了,可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也不显,只疲懒的将书册收起来:“皇上怎么的有空过来了?” 赵奕衡也不接话,他虽来了坤宁宫却不是得空来的,不过是在御书房翻看奏折实在觉得乏味这才暂且隔了手中的事罢了,他瞧穆明舒面色还好,便也只道:“你身子可还好?” 穆明舒点点头:“还好,反正死不了。” 赵奕衡无视她说的这话,伸手就将她拽起来:“陪为夫下几盘棋。” “啊?”穆明舒一头雾水,还未反应过来就叫赵奕衡牵着就往殿内去了。 妙棋快手快脚的摆上棋盘奉上棋子,又奉了两碗热茶上来,正要退下去之时却叫穆明舒一把拉住:“妙棋,本宫听闻你棋艺不错,不如陪皇上下几局吧。” 妙棋哪里敢,抬眸看了赵奕衡一眼,见他手执黑子漫不经心的在棋盘中落下一子,那模样瞧着甚是叫人移不开眼,可一想到先前问秋的下场她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奴婢的棋艺连入门都算不得,您就别叫奴婢丢人现眼了。” 穆明舒杏眸一瞪,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叫赵奕衡挥挥手:“下去吧,没事不用进来伺候了。” 得了话的妙棋简直如临大赦一般,行了个礼便跑也似的退了下去。 可穆明舒却是气得咬牙切齿,这妙棋好歹是自个的人,怎么赵奕衡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简直太岂有此理了。 赵奕衡将她这副小儿女的情态看在眼里却是忍不住一笑:“不过是个宫女罢了,你作何为难她,为夫身带龙气,似她这样的小宫女近了身都要发抖,哪里还敢下棋。” 穆明舒气恼,执了白棋随意往棋盘上一放,暗地里却是忍不住翻白眼:当了皇帝了不起了哦,还身带龙气。 面上却带着得体的笑意,柔声道:“皇上可觉得妙棋如何?若是觉得不错的话,不如将她纳入宫中伺候皇上,虽然身份低了点,可封个美人甚个的还是可以的。”又道:“妙棋模样不错,又读过几年书,他日能同皇上红袖添香,倒也是一桩美事。” 赵奕衡抬眸怪异的看了穆明舒一眼,不知道她这是说赌气的话,还是打翻了醋坛子,也不接话,只执起黑子又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穆明舒见他不说话,也不计较,开口又道:“总好过那等破,鞋不是,好歹还是个青白姑娘身,又不会那劳什子害人的法术,就算有再大的心思也翻不了天。” 她这是故意给赵奕衡上眼药呢,只所以栽赃依娜对自个用蛊,为的就是要膈应赵奕衡。依娜区区一个和亲公主竟然敢对一国之母下蛊,若是再有本事点,是不是也敢对赵奕衡这个皇帝下蛊?若是这般,那这大都江山岂不是轻轻松松就叫她一个异国女子握在手中? 只要如此一想,那这事必然就不是小事,而是牵连到国事,乃至整个江山社稷,试问那个皇帝容忍得了有人觊觎他的江山,而且还是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这也是为何巫蛊之术为何会在大都成为禁术的原因。 穆明舒如意算盘打得好,可赵奕衡却没有她这些花花心思,知晓她病得厉害,整个人都已经慌了,哪里还分得了心思去想这些。他只所以收拾依娜,不过是因为那贱人胆敢做出取他心肝之事,自然是要狠狠收拾一番的。 此时再听得穆明舒这酸溜溜的话,却是讪笑一声,还当她是生气自个把依娜给封为娜妃之事,心里不舒坦呢。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他此时此刻必然要好生同她讲讲道理的,好叫她晓得他是她的夫才是。 当下他轻咳一声,头也不抬的盯着棋盘道:“你过来。” “做什么?”穆明舒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叫她,顿时有些戒备的看着他,身子一动不动。 赵奕衡一本正经的道:“你且过来,我有事要同你细细说。” 穆明舒转着眼珠子,将方才同他说过的话细细想了一回,又怕他是真个有要紧的事要说,磨蹭了一番这才起身走到他身边。 哪知赵奕衡一伸手就将她抱起放在腿上,捧着她的脸笑道:“娘子这醋缸里头的醋是越发陈了。” 一低头压着她的唇瓣,巧舌直直探入她口中,撬开她的唇齿,温柔又细腻的轻吻着。 他的手从她姣好的面容上移到后背,又捏上她凶前那两只兔子,抽空说得一句:“娘子,为夫想你了” 话音才落,穆明舒只觉得腰间的腰封一松,一片式的下裙顿时散开了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相思病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方才穆明舒还在同赵奕衡上正儿八经的眼药,此番叫他突然如此孟浪的行为吓得一跳,忙伸手扯住从腿上滑落下去的裙子。 偏头怒骂道:“你有病啊。” 她的脑袋一动,赵奕衡的唇瓣便顺势落到她细长的颈脖上,听得这一句也不恼,却是想起她先头同赵奕彴退婚回了穆家那日,在穆府巧遇之时她也是拐弯抹角的说自个有病,那时他还暗笑这小姑娘呲牙必报果真不是个好惹的,却不想他如今却是再喜欢这性子不过了。 “娘子真个聪明,为夫这儿都得了相思病。”赵奕衡面上满是痞气,抓住穆明舒的手就按在自个心口的位置,落在颈脖上的唇却故意伸出舌头掠上一回,叫穆明舒震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这才吃吃笑道:“娘子好生摸摸,不止这儿伤心了,便是下头也” 穆明舒知道这不要脸的东西说哪儿,面色涨得通红,挣了挣却没将自个的手收回来,咬牙恨恨在他胸膛锤了一下:“青天白日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赵奕衡却笑:“为夫素来不要脸惯了娘子又不是不知道。”又道:“青天白日的才好兴致,便是干起事来也得劲。” 说着便一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俱都扫了,将穆明舒抱着往那上头一坐。 外头候着的宫女听得这响声,还当里头的两位主子又吵了起来,一个个的低眉敛目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穆明舒心里还为着前几日大吵一架的事生气呢,这会子也提不起情yu来,逮着了机会就想踹他一脚报复一下,那知道才抬脚就叫赵奕衡一把抓住。 到底是成亲几栽的夫妻,她那些小心思赵奕衡如何不知,此时抓住她的脚裸,赵奕衡就伸手点点她:“调皮。” 明明前几日还吵架吵得那般凶狠,今日这人倒似那无事人一般,穆明舒心里越发恼火,冷笑道:“臣妾可不是甚个贤良淑德的女子,皇上如今正好后宫稀缺,听朝中大臣的话,挑几个贤良淑德貌美如花的姑娘进来充裕后宫,好生伺候皇上便是再好不过的,日后也不必叫臣妾惹怒您了。” 赵奕衡闻言却是看着她笑,也不接话。 穆明舒挣了几挣想要抽回自个的脚,瞧见他这般无所谓的样子就恼火,又想到眼前这人日后说不准左拥右抱后宫佳丽三千心里就越发不得劲,脚下也多用几分力。 却哪里晓得她此时坐的案几不稳当,叫她挣得几挣,竟然就要倒了,她本就是悬空而坐,顿时吓得面色一百白,心里还想着这一摔不知道会磕到哪儿呢。 幸得赵奕衡手速快,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可到底低估了穆明舒的体重,连带着两个人一块往后仰去,摔在冰凉的青玉石地砖上,只听得“嘭”得一声,赵奕衡只觉后背一片麻木。而穆明舒却正好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爬在他身上,再加上她身上的衣衫凌乱,下去散落,叫人瞧了难免往那方面想。 恰巧正在此时,一脸欢愉的赵子悦推门而入,面上的原本还带着笑意的,一见两人这番景象还当他们打起来了,顿时吓得面色一白,站着一动不敢动。 穆明舒听见开门的声响,尴尬的抬起头来看见赵子悦,顿时涨得满面通红,无地自容的将脸埋进赵奕衡的胸膛里。 尾随赵子悦而来的妙琴将将看了一眼,忙红着脸将赵子悦双眼捂住,急匆匆的抱着他就出了正殿,甚个行礼的规矩也都忘记了,顺带着还将大殿的门关好,吩咐外头伺候的宫女:“皇上同皇后娘娘正在殿中有要事商谈,谁都不许打扰。” 众位宫女齐齐应得一声“是”。 赵子悦却明显的还未反应过来,拉着妙琴的衣袖小声问道:“父皇同母后打起来了,我要不要进去帮忙?” 妙琴闻言哭笑不得,总不能告诉这位小主子里头那两位主子再干正经事吧,又想起方才这位大皇子瞧见里头两位主子那样,到底还得好生解释一番不叫他年纪这么小就歪了。 于是便拉着他寻了个没人的角落细声道:“大皇子莫要急,正所谓打是情骂是爱,皇上同皇后娘娘只怕要和好了呢。” “啊?”赵子悦自来还不晓得有这样的歪理,都打了骂了还能和好? 妙琴红着脸,轻咳一声,绞尽脑汁也不知有甚个理由好搪塞过去,只道:“大皇子如今年岁还小,等大了便晓得了,这男女之事”说道这里她自个也说不下去了,一张俏脸满是红润,瞎掰道:“反正大皇子信奴婢的话就是了。” 幸好赵子悦还是很相信妙琴的话的,闻言也不继续问,只是高深莫测的点点头,似那小大人一般双手负于身后,一本正经的道:“嗯,本皇子晓得了。” 妙琴无语,心想:你能晓得甚个? 话说大殿的门重新关好,穆明舒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就算她同赵奕衡没干什么,可也不想叫别个看见这番景象,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赵奕衡却是抚着穆明舒的后背,忍不住勾唇一笑,半响才道:“娘子,为夫的腰都摔坏了。” 又道:“你太重了,能不能先起来?” 穆明舒此时才反应过来,恨恨的锤了他胸口一记,忙从他身上爬起来穿好裙子整理衣裳,到底还忍不住骂了一句:“登徒浪子。” 赵奕衡好笑,她是他的妻,便是干点什么还成了登徒浪子了?可他还是忍了笑意,蹙起眉头,撑着地砖试了试想起身来,可他才动一下复又重新躺了回去,面上一副痛苦之色,颇为可怜兮兮的软声道:“娘子” 穆明舒快手快脚的系衣裙带子,对他这番博同情的声音不予理会。 赵奕衡也不恼,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继续软着声道:“娘子,为夫摔坏了,能否扶上一把?”这声儿越发叫人心疼不以。 “皇上,臣妾手无缚鸡之力可扶不起你,臣妾叫宫人进来扶你一把。”穆明舒轻哼一声,整理好衣裳就要去开门。 赵奕衡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眼见她走到身边却是一伸手拽着她的脚裸,一个翻身将她扑到在地。 他一个大男人,长得又高大,压在穆明舒身上便顿时叫她动弹不得。 穆明舒气恼,张口想骂他,又怕外头的宫人听见影响不好,最后只能压低声音骂道:“赵奕衡,你想干嘛,到底还要脸不要脸的?” 一想起那日他说的那些话便忍不住火气:“你不是说后悔娶了我这毒妇吗?那此番又来寻我这毒妇作甚?” 她挣了挣,却挣脱不掉,到底忍不住红了眼:“我这人又恶毒又善嫉,不仅杀了你的生母,还要杀尽你后宫的嫔妃,叫你无法子嗣延绵。” 赵奕衡无奈苦笑,越发将她搂得紧,下巴埋进她的肩颈内,深深叹口气:“你倒是将为夫这话记得清楚,那你可记得自个说了甚个话?” 穆明舒抿着唇不言语,她那日的确跟发了疯一样,虽然知道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可到底说了些甚个,却是着实不记得了。 赵奕衡见她不说话,便又道:“怎么,如今心虚了?”他叹口气:“为夫捧出一颗心给你,却叫你拿刀子一刀一刀的削,你却只记得自个难受,不晓得我也遍体鳞伤了?” “你怎么会如此心狠手辣的呢?”他紧紧箍住穆明舒,直箍得穆明舒喘不上气来,不痛不痒的捶了他一下,这才松了力道。 而穆明舒眼眶的眼泪也不争气的顺着眼角留下来,没入发中,她哭得有点厉害,说起话来一抽一抽的:“我,我心狠手辣,还,还不是你惹得,如今,却,却是怪起,我来了。” “我怎么惹你了?”对着穆明舒这番可怜兮兮的模样,赵奕衡到底忍不住心软,伸手替她拭去泪水。 “你猜忌我,不信任我。”说起这个穆明舒却是委屈得不得了,那些相互猜疑的日子简直诛心一般难受,心口堵着一口气总是出不来散不去,郁结得想死一样。 “你呀你呀”赵奕衡又好气又好笑,好似甚个都是他的错一般,而她这个心狠手辣的人始终都是受害者一样,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你也太霸道了,还只许官家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了,这天下的国母哪有似你这般小气的。” 感受到怀里这人气息不稳一副又要发作的模样,赵奕衡又忙轻声哄道:“好了,你这性子未免也太急躁了,总要听我把话说完吧,这样急巴巴的生着气岂不是越发将矛盾闹大,平白叫外人高兴。”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穆明舒口气依旧不好,不过已经缓和了许多,窝在他怀里也没那般排斥了,只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赵奕衡叹口气,坐起身来,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得没那么厉害了,这才道:“那你就没猜疑我?难道就信任我了?” “你”穆明舒听着这话就不舒服,推了他一把:“你是来吵架的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解心结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手劲不大,却轻轻巧巧的就将赵奕衡推倒在地,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便见他如同躺尸一般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闪舞 那动静还叫穆明舒吓得一跳,可心思一转便想着这人平日里这种诈慌的事儿没少干,平了平心绪,端着架子道:“你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呢,我同你说,你要是来同我吵架的话,那就走吧,我不想同你吵,总归夫妻情分一场,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是了。” 仰躺在地的赵奕衡没吱声,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仿若真的就晕死过去了。 “赵奕衡,你那些个破招数用了一回两回就算了,别当我是傻子,你快起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堂堂一代帝王,尽做这种丢人的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穆明舒从地上爬起来,虽嘴上说一套,可心里到底打鼓,想着他要是万一不是装的,那岂不是大件事了? 又见赵奕衡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真的不似诈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今儿醒来看见他那副憔悴的模样,心里便越发吃不准他这是装的还是真的。 可一下子又想起他往日里的不着调,指不定就是故意这般作态的。 纠结犹豫良久,穆明舒到底没抵过自个的心,她伸脚轻轻踢了踢赵奕衡,声音也带着强作镇定的颤音:“赵奕衡,你,你别装啊,你要是敢骗我,就是乌龟王八蛋。”见他依旧没有动静,复又急道:“快起来,不然我叫人了。” 正所谓事不过三,穆明舒都喊了赵奕衡三回了,还未见他有动静,这回是真吓到了,也顾不得这家伙到底是不是诈骗她的的,双膝一软,忙跪下把他扶起来,准备看看他的脑袋是不是开花了。 哪知她还没瞧个明白,就见赵奕衡虚弱的睁开眼儿,有气无力的道:“痛,晕” 穆明舒瞧他这模样也不似作假,吓得一跳,忙要起身:“我去叫太医。” 她才一放手赵奕衡又好似坐不住一般要往后仰去,嘴里还嚷着:“唉,难受,想吐了” 穆明舒怕他真把脑子给摔坏了,忙将他接个满怀,便是叫他往怀里蹭几蹭也未发觉,软着声道:“你先忍忍,我去叫太医,一会就好了” 赵奕衡没接话,却是做了个干呕的动作,越发叫穆明舒心里一片慌乱,心想莫不是真摔坏了吧。35xs 鉴于身子不好的人,都会比平时矫情,穆明舒也没在意,这会她倒是有耐心,轻轻给他扫了背,好声好气的道:“我让人去叫太医。” 说着也不起身了,张口就唤得一声:“来人。” 可这声来人却叫赵奕衡突然猛烈的咳嗽给盖住了,尽管外头候着的宫人听见这不对劲的咳嗽声也没人敢上前去,方才还听见里头噼里啪啦的声响,又有妙琴的吩咐在那里,谁还敢上前找死。 穆明舒叫得这一声见没人进来,顿时面色一黑,再要开口就听赵奕衡道:“别叫了,为夫让她们走远了,这会你叫再大声也听不见。” 又道:“不然子悦怎么会突然冲进来。” 穆明舒还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因为担心赵奕衡,自然也没觉得他这般中气十足的说这多话有什么问题。 只是慌慌张张的问他:“你,你怎么这样啊。”满脸的手足无措:“那怎么办?你这般我又放心不下你。” “没,没事。”赵奕衡唇角勾了勾复又压下来,一只手搭在穆明舒的肩头上:“为夫记得你这正殿后头有个歇息的地儿,你扶为夫去躺会。” 穆明舒忙应下,有些吃力的将他扶起来,往后头歇息处走。 赵奕衡整个人都搭在穆明舒弱小的身子上显得十分虚弱,走路都虚浮一般,可在穆明舒瞧不见的地方他又嘴角弯弯,咧出一抹笑意。 虽然后头歇息的地方与正殿前头不过短短距离,可穆明舒却扶着赵奕衡一路行进去,在这秋意浓的季节里还出了一身薄汗。 赵奕衡将唇瓣咬得发白,恹恹的躺在榻上越发显得虚弱,而穆明舒却站在一旁颇有些无措,她同赵奕衡闹了那么多日的别扭,此时心中虽然担心着急,可也不想做出情深意浓的模样来叫他得意。 倒是赵奕衡似个没事人一般,抬手拍了拍榻边,声音轻轻的道:“娘子,你过来,坐坐,为夫,想同你,说些话。闪舞” “你说吧,我且听着呢。”穆明舒站着一动不动,她心里自觉得应该是先去请太医过来的,可脚下却又迈不动。 赵奕衡闻言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儿盯着她看,直看得穆明舒受不了,她才有些讪讪的道:“我,我去给你倒茶水。” “别”赵奕衡忙伸手拉住穆明舒,瞧着虚弱得不得了的模样,手劲却着实大。 穆明舒一个没防备,直直跌进他怀里,撞得生疼,只听得赵奕衡一声闷哼,娇柔作作的道:“娘子,疼” 他抓着穆明舒纤细的玉手捂在胸口上,撒娇道:“你摸摸,这儿可疼了。” 听着这样恶心的语气,穆明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侧眸望着赵奕衡,面无表情。 赵奕衡瞧她一脸不受用的样子,顿时清了清喉咙,收敛这副不要脸的作态,一脸正色却依旧带几分虚弱的道:“娘子,你同为夫可是还要过一辈子的人,既然夫妻之间有误会便说开就好,万不要憋在心中积累成伤,叫你我越走越远。” 又一副凄然泪下的模样道:“说得那般诛心的话,不止你伤心难过,为夫也是痛心疾首,仿似一颗心被戳了无数的洞一般,血流不止。” 穆明舒咬着唇不说话,赵奕衡撇撇嘴又道:“如此三番五回,为夫定然就要英年早逝,娘子日后岂不是要守寡了。” 穆明舒依旧不啃声。 “就算你真的舍得为夫,那好歹也替子悦想想,他不过如此般年纪,要是早早就没了爹,这日后可要如何过?” 说起赵子悦,那是穆明舒心里最柔软的一块,从他还在自个的肚子里小小一团,一直养育到这般年岁,与她而言,这孩子的分量比之赵奕衡还要重上几分。 她到底对上赵奕衡一双凤眸,朱唇轻启:“你且说。” 便是这态度寡淡,但赵奕衡也知足了,总好过什么不说,什么都听不进的好。 他将穆明舒一只小手团进手心中,在她颈脖上蹭了蹭:“我们先来说说猜忌和信任。” 感觉到穆明舒身子一僵,赵奕衡也没反应,继续道:“虽然母妃的事让为夫对你有些一时的误解,可你总归也要体谅一下为夫身为人子突失生母的痛楚。” 提起那个在后宫无甚地位的云妃,赵奕衡的眼一下子就红了,他生母低三下四了一辈子,最得意的是生了他这么个儿子,还养在白皇后的跟前长到这么大。 可赵奕衡甚至都来不及让她享两日福,她便撒手人寰了,他身为人子又是个重情的,如何不痛心。 然而这件事,穆明舒也觉得委屈,她坐在赵奕衡怀里一动不动,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紧紧咬着唇,半响才道:“我试过好几次想同你解释,可你要么不给我机会,要么就睡着了,一字都未听进去。” 赵奕衡蹙着眉头细细想得一回也不记得这些了,不过穆明舒怎么说他都信了,只深深叹口气,忙赔不是:“是为夫的错,不该错过让你解释的机会,平白生这许多怨气,都是为夫的错。” 见他态度如此软,穆明舒到底也端不住了,抱着赵奕衡狠狠哭得一回,一双杏眸都肿了,这才压着心里的委屈慢慢将夺宫那日的事道来。 “我觉察不对劲便问了依娜一句是否给母妃下了蛊,她承认了。”说道这里她心里有些别扭,却还是壮了壮胆子道:“当时我怀里抱着子悦,腿脚也伤了,眼瞧着母妃没有任何理智,预备直取我母子性命,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才”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了赵奕衡一眼,见他认真的把玩自个的一缕青色并无不悦之色这才道:“我才狠下心肠拔刀对母妃刺去。” 赵奕衡的手顿了一下,穆明舒忙又道:“可我那时明明避开重要部位,想着母妃不过痛上一痛并不会丢了性命,可,可哪里晓得”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哭了一回,对于云妃的死,一直都是她心里的疙瘩,前些日子吵架的时候,她便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烂死在心,却不曾还有一日会同赵奕衡讲出来。 赵奕衡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心疼又后悔的叹道:“为夫知道,娘子受委屈了,母妃的死不关你的事,都是那依娜作下的。”又道:“都怪为夫蠢笨,竟然连这些事儿都瞧不清楚。” 将这件主要的大事说出来,穆明舒心里也好受了许多,窝在赵奕衡怀里嘤嘤的小声哭。 赵奕衡道:“说完了母妃的事,你便再听为夫说些别的,先头为夫想让舅舅回到朝堂上来,也是想着子悦日后必然是要继承大位的,在朝中有舅舅帮衬着总归是要好上许多的,如今你既然不想便也就算了,还叫他们去苏州做个快活神仙。” “至于那死的几个婢女,为夫也不觉得有甚个,本来就不是甚个大事,只不想你却想得那般深,白白气那一场,委实不值得啊。” 穆明舒倒是真没想到赵奕衡会如此想,只是还有些不确定的道:“你真如此想?不是哄我玩的?” 赵奕衡哂笑一声:“那西凉公主是何人为夫又不是不晓得,为夫同你成亲几载,你是何等性子为夫又如何不晓得,先头为夫是不明白那几个婢女为何突然就死了,可如今瞧着,那西凉公主就是个妖孽。” 他这话便是一口咬定那些婢女定然也是依娜下蛊弄死的了,穆明舒心中重重松口气,却又听得赵奕衡问起:“那娘子可否同为夫说说,为何一直不愿叫舅舅重新回到朝堂上?” 穆明舒一惊,猛的抬头望着赵奕衡,便是脑袋磕着他的下巴也丝毫不觉得痛。 这些话怎么说?难道要她说自个是重生而来的吗?那样岂不是同妖孽也无甚区别?可若要是不说,那是不是还要同他这样生分下去,一辈子痛苦到老甚至到死? 她的心一阵烦乱,望着赵奕衡的目光也略带闪烁,压根不敢正眼瞧他。 可赵奕衡并不愿意她逃避,捧着她的脸,逼着她与自个对视,慎重又慎重的道:“明舒,我总觉得你有心事不愿对外人说,可是,我是你的夫君,要同你过一辈子的人是我,同你一块延续后代的是我,日后死了同葬一处的也是我,你就真的不愿意相信我,带着那样的心事赴黄泉吗?” 穆明舒那如羽扇般的睫毛颤了颤,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未说出来。 “你且想清楚再同我说。” 第二百二十三章:情爱难控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重生一回这样的事儿,若不是自个亲身经历过,穆明舒也是不会相信这种鬼神之事的。35xs 她低眉敛目咬着唇不出声,这事儿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是真个打算将这个事儿一直埋在心底直到她死为止,甚至她一度觉得自个隐藏得也甚好,可她却不明白为何偏偏就赵奕衡看出来了。 她心里是相信赵奕衡的,可又有一丝不确定,万一,万一他将自己当作妖怪来看待呢?那 若是有甚个后果她简直不敢想,可若是不说呢?他们之间会不会越行越远,远到自己再也触摸不到? 穆明舒第一回对一件事如此纠结,就算当初同赵奕衡有了嫌隙,直觉两看生厌的时候,她心里头想的也是长痛不如短痛,同他断个干净就好了,可此时她却当真不晓得如何是好,要她全盘托出她做不到,若是要她真个弃了赵奕衡,她也做不到。 赵奕衡却是有着极好的耐心,他靠在大迎枕上把玩着穆明舒的头发,面色自若,仿若要她说出口只不过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可心里却也是揪得紧紧的,穆明舒不止一次推开他了,真怕这一次她还是一如往昔般将自个推开。 这两人各怀心思的也不知坐了多久,天色都开始黑了下来,除了正殿外头都已经点起了宫灯。 午膳才吃一碗燕窝粥的穆明舒早已经觉得腹中空空,突然不合时宜的唱起空城计来,在这偌大的殿内显得格外的突兀。 穆明舒顿时涨得面色通红,越发不敢抬头看赵奕衡,心中还暗自庆幸天色已暗,殿内无光,不然岂不是丢死人了。 赵奕衡倒也是愣了一愣,继而将面容隐在暗处浅浅一笑,却也不做声。 殿内越是安静,穆明舒便越是觉得尴尬,她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子,轻咳一声面色羞红道:“皇上,臣,臣妾饿了,你,你要不要同臣妾一块用膳?” “嗯,也好。闪舞”赵奕衡倒是没客气,今日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他便是逼也要逼她一回,总不能真为了这个膈应一辈子吧。 对于赵奕衡的不要脸穆明舒也见怪不怪,依旧低垂着头,有气无力的开口:“臣妾去让人准备晚膳。” 说着便站起身来,可她到底同赵奕衡干坐许久,腿脚早已经麻了,突然站起来还有不适,眼见双膝一软就要跪坐下去了,赵奕衡却眼疾手快的从榻上下来,将她一把抱住。 宠溺的笑道:“为夫在身边,你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穆明舒心虚,将心里的气忍了,却又听得赵奕衡道:“还是特意如此好让为夫抱一抱?”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不要脸吗?”这会她到底没忍住,话音才落,又脑子一闪觉得不对劲,抬眸看着他,黑暗中也不过看得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你不是不舒服吗?” 方才还虚弱得如同女子一般,此时倒又能一把将自个抱起来了?感情这人是骗自个的啊,想到这里穆明舒便恶狠狠的瞪着他,尽管他看不见自个的眼神。 赵奕衡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低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颇为不要脸的道:“这世间多说苦口良药,可为夫觉得娘子就是为夫的良药,只要见着你,相守在一起,便是有再大的伤痛也不觉得痛了。” 这样的情话他张口就来,对着穆明舒更是能如何肉麻就如何说。 可穆明舒性子到底不如赵奕衡这般,恶狠狠的骂上一句:“乌龟王八蛋。” 方才她还是真的担心赵奕衡是不是摔伤了,哪里晓得这厮压根就是戏弄自个的。35xs 两人的面贴得很近,彼此间还能感受到气息喷在面上的那股痒意,赵奕衡突然就忍不住伸出舌头在唇瓣上掠过一回,还是熟悉的味道,永远都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顿时只觉心头一松,笑道:“反正你是乌龟王八蛋的娘子,子悦是乌龟王八蛋的儿子,为夫倒也不觉得亏。” 穆明舒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叫赵奕衡此番说来,顿时气得青筋暴起,狠狠用力捶了他一把,那力道打得赵奕衡闷哼一声,却也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正所谓打是亲骂是爱。”赵奕衡转身将穆明舒抱着放在榻上,依旧一脸不正经的道:“娘子越是打为夫,为夫心里就越是欢喜,这样为夫就晓得娘子爱为夫爱得不要不要的。” 穆明舒咬着唇,很想骂上几句,可听见他这话,又生生咽了下去,只别过脸不想看他。 赵奕衡还是喜欢这种性格的穆明舒,他勾唇一笑,轻轻给她捏捏发麻的腿脚,直到穆明舒能抬脚踹他了,这才收回手。 “为夫让人准备饭菜来,娘子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穆明舒没踹到他,心里还恼怒着,闻言想也不想的赌气道:“吃你” 话音才落她便恨不得咬了自个的舌头,闭着眼儿一副悔恨终身的模样,说什么不好,竟然说这种丢人的话。 赵奕衡却是低头吃吃笑应得一声:“好” 说得这一句,赵奕衡也不出声,只盯着穆明舒看了会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穆明舒听见门柩又开又关的声音,这才呼出口气,侧眸睁眼见殿内确实无人了这才坐起身来,有些心堵的叹口气。 又不是第一日认识赵奕衡,他是如何的人自是了解清楚的,此番他若是真想知道,自个便是避也避不开的。 穆明舒有些丧气的又叹一回,复又无骨似得重新躺了下去,双手捂住眼睛,只觉人生一片灰暗啊。 不多时妙琴带着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将殿内的宫灯一一点亮,看见穆明舒这么早就躺在榻上,顿时面色一红,只当她今儿下午劳累得狠了,也不敢吵她,快手快脚的点了灯便退了下去。 赵奕衡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捧食盒的太监,恭恭敬敬的,连头都不敢抬,将碗筷膳食摆上来便又利索的出去了。 赵奕衡绕到殿后,还瞧见穆明舒躺着,轻轻一笑,顺势就坐在榻边道:“娘子可要用膳?” “不用。”穆明舒赌气的转过身,一想起方才自个说的那句话便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赵奕衡自然也想到了,他低头一笑,继而一脸正色道:“既然娘子不吃,那为夫就先开动了,总归长夜漫漫,为夫总能等到娘子老实交代的时候。” 他方才出去这一趟,心里越发坚决非要逼着穆明舒把话说出来,哪怕她就是撒个慌,只要圆得过去的,他都信。 躺在榻上的穆明舒背对这赵奕衡,不言不语,脑子里不住的想着托词,心想不管怎的,就是撒个能圆得过去的慌也要把这事给说开了才好。 赵奕衡说完那句话,也没理穆明舒,自个起身行至外间便坐下来斟了杯酒,心里数着数儿,不多时还就真看见穆明舒从后头出来。 他指了指身边的黄梨木雕花圆凳:“坐下。” 复又提起酒壶也同她斟了一杯:“为夫以为你身子大好倒是不适合喝酒,不过或许你需要这东西。”又道:“这是果酒,喝起来跟甜水似得,你若是醉了倒也不会伤身。” 穆明舒看了看赵奕衡,复又看了看那杯果酒,到底认命的坐在他身侧,端起酒盏就准备一饮而尽,他说得没错,她需要喝点酒壮壮胆。 白玉酒盏还未到唇边,却又被赵奕衡伸手挡住了,穆明舒抬眸看他,却见他一笑:“这果酒虽不伤身,可你腹中空空,还是先吃点东西再饮也不急。” 他举箸夹了一块羊肉片放入穆明舒的碗中:“身子是你自个的,万分要珍惜才是。” 穆明舒没有抗拒他的体贴,暂且将酒盏放下,提箸将赵奕衡夹到自个碗中的羊肉片送入口中,吃又了几筷子别的菜肴,让腹中有东西打底,这才举杯一饮而尽。 她这酒盏中的还真是果酒,喝入口中只觉丝丝果甜味,一点也不醉人。 不过她自来不爱好这些东西,喝了几盏下去已经面色酡红,带着醉人的酒意,赵奕衡别的也不多说,酒盏空了便斟酒,碗里头空了便夹菜,一顿饭下来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过却是把穆明舒伺候得酒足饭饱。 赵奕衡看着有些晕沉沉的穆明舒一笑,伸手将她抱起来往寝殿去。 穆明舒靠在他强有力的胸膛上,也丝毫没有反抗,待进得寝殿,躺在卧榻上了,她却看着凤眸微挑的赵奕衡一笑,伸手勾住他的颈脖吃吃笑道:“犹如一场梦一般。” 赵奕衡不明白她这话是甚个意思,却是极有耐心的拂去她额间的乱发道:“不是做梦,是真实的,为夫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辈子” 他说这句话,似是哄她,又似慎重的对她做出承诺来。 可听了这话的穆明舒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想着前世那样糊涂的人生,突然就红了鼻子,她问:“赵奕衡,你爱我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一场噩梦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饶是一向吊儿郎当的赵奕衡闻得此言也忍不住耳尖泛红,爱吗?其实他也不知道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只不过是想同她长长久久守一辈子罢了,若这样就是爱的话,那他定然是爱的,且他的爱只是她一人的。 他低头在穆明舒唇边印下一吻,笑道:“为夫对娘子的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自然是深爱到骨子里头的。” 穆明舒突然就一笑,眉眼如那星空中的月亮一般皎洁,她说:“常人都道今世能做夫妻定然是前世有所欠的,你信不信这话?” 赵奕衡眉头一挑,虽然不晓得穆明舒为何突然说这话,不过还是细细想得一回才笑道:“若真个有这般说法,那为夫上辈子定当欠了娘子许多。” 穆明舒蹙眉细细想得一回,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了,赵奕衡前世从来都不曾欠过自个,反倒是自个欠了他的,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一世她才做了他的妻呢?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就哭起来了。”赵奕衡好笑,伸手给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看来还真是欠了你的。” 他的笑那般温柔,直直探进穆明舒的心里,她望着赵奕衡那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微微抬头蹭着他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赵奕衡心里叹气,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倒是一点都不错,他翻个身躺进卧榻里头,将她抱进怀里,也不说话,只是耐心的拍着她的背,一双眼儿望着姜黄色的帐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许久,哭得有些累了的穆明舒窝在他怀中闷声道:“我,我曾经做过一场大梦,十来载,看着整个穆家从辉煌的世家没落到尘埃中,连一点尘土都溅不起来,而那个罪魁祸首却是我。” 搂着穆明舒的双手明显的紧了紧,只觉得怀里的人儿微微颤抖,整个人手脚冰凉,她说:“我入得梦中,似是真个在那梦中待得数十年,将那些事儿好的坏的都经历过一回。” “等梦醒之时,只觉万分愧疚,我竟然在那梦中蠢笨如猪,一心一意的相信一个从头至尾都欺骗我的人,甚至亲手将穆氏一门送至断头台,连一个血脉都不曾留下来。” “我当那些事儿是真的发生过,带着满满的恨意与防备,重新活上一回。” 穆明舒往赵奕衡猛烈跳动的心口缩了缩,声音万分委屈,还带着咽哽:“我,我害怕” 赵奕衡整个人一动不动,可一颗心却早已翻腾起来,脑中心思百转千回,总算知道那些个猜忌个隔阂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他不那些到底是不是梦,可她说是梦那便是梦,只是听着她鼓起勇气说出来的时候,他又后悔逼着她老实交代了。 “是我无能,瞎了眼错信他人,到自个要,要梦醒之时才知晓真相” 有些事开了头,说起后头的事来便也不觉得难了,又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穆明舒又叨叨絮絮的说了很多,除了身子依旧微微发颤,全身冰冷之外,倒也没有别的情绪。 “那时候,为夫在哪里?”赵奕衡却是不想再听下去了,她一个人背负着那样的大秘密这么多年,已经够辛苦的了,可如今还要逼着自个将那些并不美好的事儿重新再回想一遍,此时此刻他觉得自个是多少的残忍。 穆明舒愣了一下,蹙起眉头细细想了一回,最后才道:“许是在封地吧。” 那时候她的眼里心里都是赵奕彴,平日里头就算偶尔见到赵奕衡也不过点头之交罢了,对他基本没有关注过。 她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日,每日都去穆府试图说动舅舅为了赵奕彴荣登大宝出力,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外头的事;到赵奕彴登上帝位,她便已经被囚禁在地宫之中,到死的时候也不晓得外头的事。 她唯一记得的是,京都风云要变的时候,赵奕衡早早的就上折子给嘉文帝要去封地过土皇帝的生活,而她梦中看见他闯进地牢的时候,她自个也说不准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 赵奕衡却突然有点难过起来,他将穆明舒抱得越发紧,声音也闷闷的道:“看来为夫还真是欠了你的,怪不得一看见你就挪不动脚。” 说开了心结的穆明舒只觉身心舒畅,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她这心里从此之后便再没有那样的沉重了,闻得赵奕衡如此不正经的话,噗哧一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却还带着些许鼻音:“可不是,欠了我那许多,若是那梦中遇到的也是你,便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 赵奕衡没说话,心里暗自叹气,想了想一些从前的事儿,突然又忍不住后怕起来,若是先头穆明舒没有当众退了她与赵奕彴的亲事,是不是她这辈子的轨迹还如同她说的那般走下去呢? 他不敢往下想,却又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幸好她未嫁错人,幸好自个娶了她,他想若是真的如她那般说,自个到最后定然是后悔极了的,因为如今只要一想到她会是别人的妻,心中便也已经难受得不得了,更莫说看见她落得那般下场。 见赵奕衡久久不说话,穆明舒有些紧张的扯了扯他的衣襟,小小声问道:“你怕吗?” 赵奕衡低头瞧她,将她那如画的眉眼深深刻入心中,突然就勾唇一笑:“怕,害怕欠你的没还上,也害怕还完了,以后便再无纠葛了。” 穆明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些想哭了,嘴巴一扁眼睛就红了,赵奕衡看她这模样却是轻笑:“是不是很感动?” 明明真个感动得要哭的穆明舒,听了这话却又一时间哭不出来了,面上挂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别是滑稽。 赵奕衡却满眼心疼的伸手细细摹刻她的眉眼,心里似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这样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他很想要她,只觉得只有同她合二为一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觉得怀里这人是自个的。 他低头han住她的唇瓣,细细品尝她口中的香甜,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脊骨。 穆明舒没有拒绝他,反而张嘴探出丁香小舌回应他,他口中清冽的酒香带着沉重的呼吸,搅得自个身上颇觉得热。 一双无骨的玉手扯开他的腰封,准确无误的探入他的裤裆里,拿着那烫手的物件抓了几把,心里却越发痒起来了。 她说:“我想要你,完完整整的。” 赵奕衡霸道又温柔的吻顿了一下,继而越发肆意疯狂起来,那细细碎碎的吻落到穆明舒的颈脖,锁骨,一路向下,他略带薄茧的双手粗鲁的撕开她的衣裳,露出身前一方大红的肚兜儿。 一双爪子落到那对白兔儿身上,带着满满的情意,直搅得穆明舒娇哼连连。 赵奕衡望着眼前这美娇娘,突然开口道:“明舒,若是最后我没有同你一起,大概会后悔一辈子吧。” 穆明舒一愣,眨了眨满是雾气的杏眸,想问为什么,却又听的赵奕衡道:“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那些个为什么的话,顿时也说不出口了,穆明舒勾唇一笑,轻轻应得一声,眉眼中散发这一股说不出的光亮。 她突然欺身压住赵奕衡,褪去身上尽数敞开的衣裳,又解了那方红肚兜的系带儿,露出完完全全的她,三千墨发披散在肩头后背,越发叫她美得耀眼。 “娘子,你真好看。”赵奕衡动了动喉头,身子热得慌却是一动不动,一双眼儿盯着穆明舒,仿佛才第一日认得她一般。 穆明舒面色微红,含羞带怒的嗔了他一眼,娇娇一笑:“是以你才会瞧见妾身就迈不开腿了么?” 赵奕衡却是低低一笑,伸手压住那两只兔子:“为夫不需要,只要娘子身体柔韧度够就可以了。” 这般闺中秘话穆明舒自是晓得甚个意思,她俯下,身,在他唇瓣上蜻蜓点水般一吻:“那你可要受得住才行。” 说得这一句她便去到一旁,作势要给赵奕衡宽衣解带,可指尖还未触及便又收了回来,捂唇一笑:“你这常服的制式倒是太繁复了,若我动手还得扯坏了去。” 赵奕衡倒是无所谓,坏了便坏了,宫里头养了整个尚衣局,还怕自个没衣裳穿不成。 不过见穆明舒那一双纤细的玉手柔若无骨,到底不忍心,还是自个动了手了。 他极少见穆明舒如此放得开,自也不愿意坏了她的兴致,褪了衣裳就往那一倒:“今儿个为夫就是你的人,娘子想要如何都叫你说了算。” 穆明舒今儿倒是真个敞开了身心,闻言虽面有微红却也不胆怯,执起他的手就往那地儿一放,却叫他周身一震。 他一双眼儿满是浓浓的情意,翻过身来治住穆明舒,作势便要正儿八经的忙起来了。 穆明舒却是身子一退,捧着他的脸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奕衡倒是想说些荤话,不过想了想,话头一挑便道:“我爱你。” 穆明舒倒是愣了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来,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却叫赵奕衡十分顺利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丧家之犬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一双细白的小脚踩在赵奕衡的胸膛上,下头的花瓣儿早已泛起一池春水,叫赵奕衡一用力便轻轻松松就得了逞,深入浅出一回,直闹得穆明舒哼声连连。 赵奕衡直笑,都说生过孩子的女子会有味道得多,可此时此刻他才觉得全部放开的穆明舒是真个有味道了,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让人身心都倍感愉悦。 两人并没有因为那许多日的隔阂而失去原本该有的默契,反而因为今夜更加契合起来。穆明舒丢下女子该有的矜持与羞涩,放开身心的容纳他,而赵奕衡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取,悦她。 两人紧紧的贴合在一块,只有感觉自个完整了,才深深的觉得这一世存活的意义。 赵奕衡将穆明舒很是折腾一番,又将她翻个身,从后头又来一回,那种包裹得紧紧的满足感,让他忍不住哼出声,继而轻轻一笑,忍不住加快频率。 穆明舒抬着娇臋跪在榻上,手上紧紧捏着锦被往嘴里送,下头一阵又一阵的撞击,叫她整个人有种飘在云端的感觉,周身舒坦得只想大声喊出来。 赵奕衡俯身抽空抓了一把她身前那两只兔子,吃吃笑一回,却是哄道:“想叫便叫出来,这本就是夫妻之事,不是甚个丢人的。”又道:“你这坤宁宫里头的,但凡是个得用的,此时定然走得远远了,若是不得用的,便也不必留在这儿了。” 穆明舒想说话,可那一阵一阵的浪意,叫她便是张口也只剩下哼哼声了。 赵奕衡心中越发得劲,抓,住她的臋,越发卖力起来,一时间寝殿内只闻得两人喘着大气,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哼哼声。 一场大战过后,穆明舒整个人累得如那一摊烂泥一般,手脚发软动弹不得,赵奕衡也累得厉害,不过看着穆明舒那丝丝媚,态的模样,到底忍不住勾唇一笑,随意的拿了衣裳给她擦一回,这才盖上锦被相拥而眠。 穆明舒窝在他怀里,也是万分的安心,困得眼皮儿都睁不开了,却还紧紧搂着他的腰小小声道:“我,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嗯?”赵奕衡的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轻轻应得一声,又想起她那敏锐的性子复又拍拍她的背道:“你说吧,只要不是大事,娘子不必同为夫商量,自个做主便可以了。” 穆明舒的食指在他胸膛上挠了几挠,将自个越发同他贴的紧:“幼年时我倒是听舅舅说过喜欢田园生活,我想着还是让舅舅带着一家人去苏州,那儿景致也不错,远离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人也过得舒坦。” 赵奕衡搂着她,却半响没说话,似是在想什么。 穆明舒当他心里不畅快,心里一顿,便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你不愿意?” “没有。”赵奕衡一笑道:“这事儿你问问舅舅的意思便好了,为夫只是在想,子悦以后定然是要承为夫这宝座的,若是舅舅离京定然是少了一分助力,想想如今就给他把人都培养起来才行。” 说着又拍拍穆明舒叹道:“唉,要操心的事儿可真是多啊。” 他这话半开玩笑的说出来很是轻松,可穆明舒却猛的惊坐起来:“你要立子悦为太子?” 赵奕衡应得一声从新将穆明舒揽入怀中:“作甚这般激动,我们就子悦这么一个孩子,不立他当太子还立谁?”又道:“不过这立太子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赵奕衡叨叨絮絮的说着,穆明舒却想着她与赵奕衡夫妻这么多年,倒也算十分恩爱,可到头来也不过赵子悦一个孩子,只怕她这身子是真的损坏再不能生育了。 “要不,挑几个德貌双全的姑娘进宫来吧,你,你身为一国之君,却子嗣凋零未免”穆明舒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若是她自个是个能生的,断然是容不下别个来分享她的夫君,可有些事儿摆在眼前,她便是不承认也是不得的。 赵奕衡倒是没她这许多心思,闻言一笑:“得了,别祸害人家姑娘了,你这醋坛子一翻,为夫多看她们一眼都不敢,哪里还敢宠幸她们,倒不如放她们一条生路,叫她们好生寻个婆家,也好过住进宫里头来当摆设,还膈应人。” 穆明舒自个也没忍住偷笑一回,继而嘟着嘴戳一下他的胸膛,还要再说,便又叫赵奕衡打断:“好了,睡觉吧,骨头都要散了,你这事之后也不必再说了,为夫又不是没儿子,就是真没有也能过继。” 穆明舒听了这话,喜上眉梢,如同得了个承诺一般,真个不在说了,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倒是能显出她这会的心情来。 她往赵奕衡怀里拱了拱,搂着他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穆明舒已经沉沉睡去了,赵奕衡却还是不敢睡,熬到半夜确定她的病再没发作了,这才松口气。 第二日穆明舒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了,太阳透过窗柩缝隙撒了进来,整个人瞧着都觉得满身暖意。 寝殿外几个宫女叽叽喳喳的说说笑笑,一改那许多日的暗沉,穆明舒唤得一声,妙琴同妙棋忙进殿内伺候着。 衣衫散乱一地,钗环也扔得到处都是,榻上的被子扭到一团,上头还沾染着些许白色的痕迹,这两人只打量一眼,便红着脸不敢再多看,可心里却是欢喜得不得了。 穆明舒看这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番模样,脸上也跟着发红,可到底有一国之母的仪态在,就算不好意思也端着无人发现,不过原本还想问赵奕衡几时离开的这会子也问不出口了。 昨儿夜里大战一回,身上都是黏黏,腻腻的,还带着一股子味道十分叫穆明舒不适,起了身便沐浴沐发一番,这才换上软缎衣裳叫妙棋绞干头发。 她斜躺在贵妃榻上小口吃粥,又听得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忍不住问道:“外头可是有甚个新鲜事,这般热闹?” 妙棋用干净的细棉巾子慢慢的给穆明舒绞干头发,又拿玉梳细细替她通头,闻言一笑:“方才娘娘还未起身时皇上命人送了两只学舌的鹩哥来,估计这会子待在笼子里头又打架了呢。” 说起鹩哥她倒是想起那日赵奕衡踩死的那只坏东西,面上有一瞬的僵硬,继而又平复开来,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妙棋见她神色尚好,便又大着胆子道:“皇上真体贴,知道您喜欢这小东西,便又给您置办来了。” 穆明舒没接话,将碗里头的燕窝粥吃完了,这才又用茉莉花茶簌了口,妙琴从外头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便道:“娘娘,墨石大人奉皇上之命过来给娘娘传话,这会子在大殿里候着。” 穆明舒应得一声,做起身来,问道:“可有说是甚个事?” 妙琴摇头:“墨石大人不曾说。”又道:“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等穆明舒穿戴整齐去到会客的大殿时,墨石已经等了三炷香了,一见穆明舒到来,忙起身行礼。 “墨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穆明舒坐到上首,对着墨石一笑。 墨石他们几兄弟本就不是奴籍,忠心耿耿的跟着赵奕衡那许多年,也算得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以赵奕衡登上帝位并没有亏待他们,反而逐个的封了官,如今见着他们还的称上一句大人了。 墨石也不敢在穆明舒托大,对着穆明舒拱了拱手,也不敢落座,只道:“见过皇后娘娘,皇上今儿特意让微臣来给娘娘带几句话。” “皇上说,那东阳殿的主随娘娘如何处置,若是娘娘一时三刻没想到法子倒也不急,皇上可以让人去寻那以往处置犯人的典籍来。” 穆明舒倒是真个没想到赵奕衡会如此大方,这依娜明明对他还有大用,如今说给她就给她了。 她将嘭在手心里的茶碗复又搁下,慎重的问道:“若本宫直接将东阳殿的那位主杀了呢?” 墨石面不改色接道:“皇上就说娘娘必定会如此问,皇上说了,娘娘若是喜欢,杀了便杀了,无碍。” 穆明舒低头一笑,这话倒真只有赵奕衡这样不正经的帝王说得出来,既是想起赵奕衡,也不由自主的便想起昨夜那场大战,顿时面上绯红。 “本宫倒是不曾想到要如何处置那西凉公主,不过此时倒是想去瞧她一瞧,有些事儿还得当面问上一问。” 墨石立马道:“微臣随皇后娘娘前去。” 穆明舒没有推脱,如今的依娜定然如那丧家之犬,她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再见到自个,说不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也说不准,正好墨石武功高强又是赵奕衡的亲信,叫他随着一块自是再好不过。 既是说要去,便立马出发了,皇后的凤辇慢慢的从坤宁宫出发一路前往东阳殿,有那些个多嘴的宫人瞧着这阵势私底下便道:“皇后娘娘这是要报仇去了。” 穆明舒听得一耳朵,勾唇一笑,她倒是真想杀了依娜,不过这会子倒也不是最佳时机,既然是得了赵奕衡的口谕,便是去出几口恶气也还是可以的。 而被赵奕衡刺了一剑的依娜躺在榻上,听闻皇后的凤辇往这边来了,顿时吓得一跳,抓了那给她报信的宫女就问:“皇上不是说任何人不得进入东阳殿吗?” 那宫女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只依稀听得一耳朵,肩膀被抓得生疼也不敢出声,颤颤巍巍的道:“听,听闻是皇上允的。” “你说什么,皇上允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利用工具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当初穆明舒同赵奕衡大吵一架,就为了赌那一口气,赵奕衡可是下了血本的,那东阳殿不仅离御书房近得很,那殿内也是保养得十分好的,里头一应摆设也都不虚假。 然而这殿里头的人不过风光几日功夫,留下的便只是一场萧条了,院里头的落叶无人扫,廊下的尘土无人擦,宫女太监们躲在一处不是嗑瓜子聊天就是打闹嬉笑,就如那市井一般无规无矩,哪里看得出这东阳殿是个后宫嫔妃住的地方呢。 穆明舒踩着那些枯枝烂叶受着东阳殿宫人的礼拜,一步一步的踏进东阳殿的正殿里头,不过才坐上稍许,依娜便被两个粗使嬷嬷揪着送到跟前来了。 她明显是叫人收拾过才送到穆明舒跟前来的,身上的衣裳不仅干净还是新的,头发也梳得齐整,却并未戴任何首饰。 以前趾高气扬的一个西凉公主如今却落到如此境地,瞧着也是万分可怜的,可自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穆明舒挥挥手,将屋里头的人都遣了下去,唯独留了妙琴,墨石倒也想留,可穆明舒却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有些话要问,墨大人倒是不适合听。” 那墨石也不是傻子,有些东西关于皇家辛秘,既然穆明舒都如此说了,他也不留,双手一拱:“微臣就在门口,有事娘娘只管唤一声便是了。 依娜被强迫着跪在地上,满脸的戒备,见穆明舒将人都遣了出去,面上便越发不善,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话音才落妙琴便上前两步抬手就是一耳光:“娜妃娘娘,您跟前的这位是皇后娘娘,见了皇后娘娘是要行大礼叩安的。” 她这话说得客气,可手上却一丝留情都没有,一个耳光下去那面颊上立马留得五指印下来。 依娜捂着脸恨恨的看着这主仆两个,想她曾经是西凉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却落到随意一个奴婢都能欺负的下场。然而这一切都是拜穆明舒所赐,若不是眼前这贱人再三阻挠,这会她指不定就取代她的位置了。 她这样想着,却从来都不曾想过穆明舒为什么会坐上自个位置,而自己又能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妙琴住手,依娜妹妹就算没伺奉过皇上,那也是上了玉蝶的后宫嫔妃,若是不懂规矩教她便是了,咱们大都人可不是甚个蛮子,只会动手的。”穆明舒轻轻笑,她是不会同依娜计较这些的,只要依娜的态度越嚣张,那她的日子便越不好过,一个拎不清的人对穆明舒来说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妙琴忙道不是。 穆明舒对着依娜道:“到底相识一场,你如今落得如此田地,本宫来瞧瞧你罢了,瞧瞧你过得好不好。” “贱人。”依娜狠狠呸了一口:“如今不是看到了吗?看完就滚,这地儿不适合你这高贵的身份。” 穆明舒噗哧一笑,伸出纤纤细手一指:“到底是公主出身,骨气是有的,傲气也有几分。”她的指甲上涂着淡淡的粉色丹寇,配上她那葱白似的玉手越发好看,可话锋一转,面上就露出冷意:“不过,你这傲气到底是怎么来得?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沦落到如此地步了,竟然还能口出狂言,真是了不起了。” “到底是谁做了丧心病狂的事?若不是你本公主能轮落到如此地步吗?”依娜气得胸口起伏,指甲深深掐进肉中:“你们大都不是讲因果报应吗?穆明舒,你如此陷害与本公主,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穆明舒忍不住嗤笑出声:“不错啊,依娜,你在大都这两年连报应都晓得了。” “既然你都晓得报应了,那你先头做的那些算不算应了报应?” 依娜气恼,忍了忍到底把心中的怒意压了下去,咬牙切齿道:“本公主什么都没有做过,怎么可能遭到报应,之所以沦落到如此地步那也是叫你陷害的。” 穆明舒隐在裙下的绣花鞋动了动,鞋尖不着痕迹的在玉石地砖上转了两圈,有些好笑的看着依娜:“到底是谁害谁你心里有数,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本宫不需要对你动手,自有天来收你。”又道:“不过,你在大都的这两年倒是长进不少,不仅学会了什么叫报应,还晓得死鸭子嘴硬了。” 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脚下的依娜,绝美的容貌,花样的年纪,如今却活得不人不狗,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这番费心费力的算计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的。 穆明舒轻叹一口气,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今日就算自个不杀她,他日赵奕衡也不会留她一条狗命:“你只所以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怪不得别人,一切都是你自己作死,若是当初你好生挑个青年才俊嫁了,又怎么会有后头那些事?说不准这会子夫妻恩爱,稚儿乖巧,过着令人艳羡不已的生活” 穆明舒到底是想说几句话劝慰她不要多生事端,可依娜压根就不领情:“穆明舒,你够了,要杀要剐直接给句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个有种的就爽快点。” 那些事儿她何曾没想过,再她还没有被送来大都和亲的时候,她的愿望就是嫁给西凉的勇士,同他生儿育女,过上夫妻该过上的生活。只是从她离开西凉的那一刻起,她这一生便注定就不能太平。 而她穆明舒过上了一切她想过的日子,如今又能轻轻松松的说出这样冠冕弹簧的话来,她凭什么? “你们大都人,只会嘴上说得好听,就似赵奕衡一样,他不是说此时此刻杀了本公主一样能夺下西凉吗?那就把本公主杀了啊,别光说些好听的,本公主就是死了也会看着你们大都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夺下西凉。”依娜冷笑:“你们就是不敢,非要等到时机才拿本公主做筏子,你们大都人就是攻于算计,真个动起拳脚来却是连我西凉一分都不及。” 随伺在侧的妙琴闻言,气得热血翻涌,这个依娜还真是无法无天,竟然说出这等大言不惭的话来。 她一个没忍住,上前道:“你们西凉算什么东西,在我们大都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国,打不过我们就送个和亲公主来的窝囊废,你凭什么诋毁我们大都,再怎么样也没有似你们这般靠女人来换天下安定的。” 这话正是说到依娜的痛脚去了,她不就是那个被用来换取西凉安定的和亲公主吗?要不是当初她大哥不顾西凉内境一意孤行要扩疆土而发起对大都的战争,她又怎么会被送来和亲,过上这种连个婢女都不如的生活。 她恨吗?她很恨,恨大哥西凉王不顾兄妹情谊送她远到大都和亲,恨二哥丹木为了西凉百姓劝说自己来大都和亲,他们的眼里只有西凉,只有他们的天下,何曾替她想过,她到底是否愿意的。 那种可悲的情愫涌上心头,依娜忍不住落下泪来,说到底她不过一件值得利用的工具罢了,在西凉被几位哥哥利用,到大都被赵奕衡夫妇利用,便是连死也不能叫自己得偿所愿。 那种对自己的人生遭遇感到悲伤的情愫被她无限的放大,留在这里赵奕衡是铁了心要杀她的了,她倒是想逃,可能逃到哪里去呢?要是逃回西凉她的大哥二哥能护住自己吗?可笑,说不定他们会再次为了天下安定而将自己送来大都谢罪呢。 她越是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真的没有活下来的必要了,只要活着便不是被这个利用就是被那个利用,不要说谋求什么自己的幸福了,只怕自己的一条命是他们赌局上的一把赌注罢了。 她抬头看着穆明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听不见穆明舒到底说什么,也看不清她面上到底是甚样的神情,只是呆呆跪在那儿的看着她,看着她穿着好看的衣裙,踩着精致的绣花鞋,缓缓的站了起来,叫那个贱婢扶着就要走。 突然间她就觉得,为什么自己要死了,那个得到了自己得不到的贱人却可以活得好好的呢? 不,这样不好,她要死了,那个贱人岂不是更开心,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碍她的眼了。 依娜忽然发出怪异的笑声,她缓缓的从白玉石的地砖上站起来,站得笔直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一国公主的风范,她道:“穆明舒,你陪着我好不好?” 妙琴已经将殿内的大门打开,穆明舒脚步正要迈出去,却突然听到依娜阴森森的叫她,诧异的转头看她,依娜却已经走到近前,只看到她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银簪迅速的直往自个的心口来。 那柄银簪是依娜从那些小宫女身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摸来的,上头还带着她的体温,这柄簪子本来她是想留着自己用的,不过先给穆明舒用也不错,便是死了黄泉路上有她陪着也不寂寞。 穆明舒压根就没想到依娜居然这么有骨气不想活了,竟然敢刺杀自己,她反射性的抬起手臂就要挡,耳边只听得妙琴急不可耐的一句话还未说话,那银簪便落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以身贿赂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距离太近了,穆明舒一下子躲不开,她晓得光靠依娜一根银簪要不了自己的命,可皮肉之苦定然是避不过的了。35xs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那预想中的疼痛,只听得一声惊叫,继而有物件跌落在地的声音传入耳中。 穆明舒面色略有发白的放下手,看到的却是墨石满面寒色的拿剑指着依娜,剑尖上殷红的鲜血格外刺眼。 依娜捂着被墨石伤到的右手腕,痛得满头大汗,却犹不死心的蹲下来想要再次拿回银簪。她心里跟着了魔似得,别的都顾不得了,只一心一意的想要穆明舒死。 墨石眼见,不过上前一步又在她左手上划了一剑,不过用了三成力,只见鲜血顺着剑尖滴落而下,溅在玉石地砖上格外刺目。 吓白了脸的妙琴也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捡起地上的银簪,颤抖着身子指着依娜怒道:“你疯了吗?刺杀皇后娘娘可是要诛九族的。” 依娜一双手都叫墨石的剑划破了皮肉,她也不捂着了,决然一笑:“呵呵,本公主的九族在西凉,你们有本事就去诛啊,别说是九族,就是十八族都随便你们诛。”她大笑起来,望着穆明舒的眼神各位的赫人:“穆明舒,你有本事今日就杀了本公主,不然他日本公主一定叫你后悔万分。” 穆明舒面色不愉,周身散发着阴寒气息,想她方才还可怜依娜身不由己,脑子又是个拎不清的,居然这会子就想要自个的命了。 她一双好看的杏眸瞪得大大的,冷声道:“西凉公主意图行刺本宫,本宫念在同她相识一场暂且留着她的命,墨石,你去挑了她的手筋脚筋,不得皇上允许不准出这东阳殿一步。” 墨石拱手应得一声是,穆明舒已经转身离开了,妙琴跟着一块出了东阳殿,不一会又转身进来,指着一院子的宫女太监厉声道:“娜妃娘娘就是你们的命,好生照看着,她活你们活,她死你们死。35xs” 那些宫女太监不晓得方才殿内发生什么事,这会子皇后娘娘跟前的妙琴姑姑前来训话,一个个都抖得跟康筛似得,生怕皇后娘娘一个心头不快就要他们这些人的小命,心里直将这东阳殿主子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本来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主子已经是倒了八辈子霉的事了,今日指不定又发疯犯了什么事,不然他们这些个奴才怎么会跟着受累。 穆明舒前脚才进坤宁宫,后脚赵奕衡就放下一堆公务过来了,面色阴沉似能滴出水来。 方才穆明舒还气得气血翻涌,此时见他那比自个还难看的脸,顿时噗哧一笑:“怎的了,又不是对你下手,怎的比我还生气似得。” 赵奕衡却是没心情同她开玩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不声不响作势就要给她褪了衣裳检查一番。殿内还有宫女立着呢,闹得穆明舒大脸红,拍了拍他的手背:“别闹,青天白日的。” 赵奕衡知道她害羞,见她着实不愿,这才叹口气,将殿内的人都轰了出去,声音温柔低沉的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穆明舒摇摇头,宽慰道:“你且放宽心,没有受伤的。”她转过身,眉眼带笑的搂着赵奕衡的颈脖,面上带着少女般的娇羞:“昨儿没有好生处理国家大事,今儿又这般,你那些手下大臣见了会不会说娘子我魅惑君主?” 赵奕衡阴沉入水的面上这才绷不住了,噗哧一笑,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道:“为夫愿意让你魅惑。” 说着便低下头去贴上她的唇瓣,探入灵舌在她口中夺掠一番,半响又依依不舍的离开,抱着已经软了身的穆明舒兀自叹气:“真怀念以往在睿王府的时候啊。闪舞” 那时候身上没有这么多担子,也不必事事亲为,得了闲便在府中陪陪妻儿,那日子也过得似神仙一般。如今当了一国之君,反而因为身上的责任处处受制,连自身的自由有时候都不能控制。 穆明舒靠在他身上,没说话,心里却也跟着叹,别说赵奕衡怀念当初在睿王府的日子,就是她也怀念,最起码那时候他们连一丝猜忌也不会有。 不过人到底只能向前看,便是再怀念那也只能放在心里,赵奕衡轻轻一笑:“好了,你没事为夫就放心了,御书房里头还有大把事儿要处理,晚上再回来陪你。” 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穆明舒光滑的脸蛋,又在她唇边亲上一口这才离开。 穆明舒亲自将他送到坤宁宫门口,轻言细语:“我等你一块用晚膳。” 赵奕衡回头,冲她微微点头,这才抬脚离去。 这两人处得越来越似那平凡的夫妻了,可那些个多事的大臣依旧看不惯穆明舒独霸后宫的行为,甚至有人为了对赵奕衡的家事插一脚,把主意打到穆家去了。如今穆家人无一人在朝为官,一时之间找不到突破口,甚至把最近几年发生在穆府的事儿都挖出来,看看有没有可以拿来做文章的。 而穆家人,却在九月上旬的时候收拾好行囊,准备去苏州了,只留下几个得用的看守着穆家在京都的宅子。 要出发的头一天,穆明舒还在心里打了稿子,去赵奕衡那么磨得半日才开口说想去穆府瞧瞧,却叫赵奕衡笑了一回:“就这么点小事你还需要来征求为夫的同意,简直让你夫君太大材小用了。”又道:“以后这些小事你自个抓了主意只管同为夫说一声就成。” 自来深宫规矩严得很,后宫嫔妃但凡入了宫门直到死才出得这宫门葬入皇陵,穆明舒都想着若是说不通的话,就用身子贿赂他一回,哪想到他竟然这般不将那些个规矩放在眼里。 亏得她自个还起那样的龌蹉心思,一时间羞得满面通红,跺跺脚嗔他一眼,还怪他不早些说。 赵奕衡大笑,搂着她在御书房里头撩得半日功夫,闹得两人面色红润,气息不稳,可眼见还有一堆事儿没处理,这才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快些去吧,到了时辰为夫让人去接你回来用膳。” 穆明舒张了张深呼吸两口气这才将面上的红润勉强压下去,抬眸瞪他一眼,张嘴就要说准备留在穆府用膳,可一想到丢下他孤零零用膳的情景,又有些不忍,这才点点头应得一声“好”。 穆明舒换了一身常服,坐了马车,带了妙琴妙棋以及两个侍卫这才悄无生息的从宫里头出来,直奔穆府。 穆府此时正进进出出的将箱笼装进马车里头准备运往码头,一时间人多车多一片混乱,将穆府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妙琴从马车上下来,拉住个管事模样的就道:“皇后娘娘归宁,快些将门口腾出来。” 那管事是新上任的,虽然不认得妙琴,可也晓得如今的皇后娘娘正是出自穆府,突然听说皇后娘娘归宁了,还愣了半响,结结巴巴的问:“当,当真,是,是皇后,娘,娘娘?” 妙琴眼儿一瞪,还不等她说话,那管事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开了。 不多时挤在穆府门口的马车便都移了位置,大管家亲自带着人把大门口的门槛给卸了下来,迎着穆明舒的马车进入府中。 穆礼同刘氏得了消息带着一家大小迎出来的时候,穆明舒已经进了花厅,她自来不爱同自家人讲究那些礼仪,便也不讲甚个排场。 花厅里头伺候的丫鬟却俱都矜矜战战的,第一次得见皇后娘娘,心里激动得不得了,却不记得这位皇后娘娘曾经是她们府里的大姑娘,除了身份有所变化之外,倒也无甚区别。 穆明舒端起小丫鬟奉上来的六安瓜片,饮得一口,兀自叹道:“还是原来的味道。” 其实她在宫里头喝的同在穆府喝得这口茶都是一样的,不过换了环境罢了。 穆礼带着刘氏,温子然,杨清河,穆明渊一道来的,见面就要行大礼,却叫穆明舒给拦了。 “我是私服出来的,不必行大礼,大张旗鼓的也不甚好。” 穆礼一想倒也不执着,却还领着一家老小行了福礼,这才按穆明舒的意思依次入座。 距离上一回见穆明舒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温子然抬眸瞧她面色红润,便低低一笑喝起茶来,倒是刘氏关心的道:“听说你前阵子病了,可有无大碍?” 那会听说穆明舒病了,刘氏还着急上火一回,本想进宫里头去探望一番,却叫穆礼给拦了,后头温子然从宫里头回来,听说已经无事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可如今见着穆明舒了,却又忍不住想问一问。 穆明舒笑道:“无事,不过是些小人作祟罢了,也算不得病。”她说着话,眼儿却飘到温子然身上,见他仿似没听到这才又微不可觉的撇了撇嘴。 听闻无事,刘氏便也放了心不再提此事,倒是穆明舒扫了一圈再坐的,发现没看见穆明潇,便好奇的问得一回。 一时间花厅得一片寂静,无人应话,过得半响才听到快满八岁的穆明渊冷哼一声,颇为气不过的道:“三姐姐如今正伤心着呢,哪里有脸面来见大姐姐。” 第二百二十八章:鱼池之殃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还当她舍不得离开京都,噗哧一笑道:“这有甚个好伤心难过的,左右不过明年她便又回来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越发没人出声了,眼见刘氏愁容满面,杨清河低头不语,穆礼同温子然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穆明舒愣是觉得不对劲来,便又问:“怎么了?” “三姐姐的婚事叫那人给莫名退了。”穆明渊见无人说话,这才又多了句嘴,一张小脸满是不虞,若是他年岁再大点,指不定还要挥拳揍人了。 穆明舒眉头一蹙,就问穆礼:“舅舅,这是怎么回事?是明潇不对还是那头的欺人太甚?” 说起小女儿的婚事,穆礼也是颇觉内疚,不过便是觉得对不住明潇他也不想将事儿闹大,只道:“不过是儿女家不对路罢了,无甚别的。”又道:“明潇才貌双全,品德出众,家世显赫,也不愁他日不能寻门好亲事。”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的,刘氏听穆礼的话顾全大局,也咬着唇不说话,可一双眼儿却是红通通的,穆家子女缘薄,来来去去就这几个孩子,不管哪一个她都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对待。穆明舒同穆明洛都寻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眼见着翻过明年穆明潇也要成亲了,哪里晓得竟然这节骨眼上出这等大事。 好好的一个姑娘无缘无故就叫人退了婚,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再想在京都寻门好亲事哪有那么容易,可她两个姐姐都在京都,让她嫁去别的地儿,又怕委屈了这孩子,日后无人撑腰。 穆明渊自小便是同穆明潇感情最好,此时听得他父亲这般轻描淡写的就揭过去,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可才说得一句:“爹爹偏心” 穆礼却厉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话:“还懂不懂规矩了?大人说话哪里有你小孩子的事,没事就去写功课。” 穆明渊撇了撇嘴,到底心不甘情不愿,看着穆礼的时候还满脸的不服气,等再回头看着穆明舒的时候便又是满脸委屈的。 穆明舒将花厅内的众人打量一回,心里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她不晓得,她招招手:“明渊,你过来。” 穆明渊看了穆礼一眼,见他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自己,便越发替穆明潇不值,三两步就扑进穆明舒的怀里,娇娇声的喊道:“大姐姐” 这小东西同赵子悦年纪相差不多,娇声软语的扑进穆明舒怀里,顿时便叫她心生不忍,好声好气的道:“明渊别急,你且先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三妹妹错了,好生教她改正过来,这事咱们也不追究了,可若三妹妹是无辜的,那姐姐这个皇后也不是白当的,定然会给三妹妹讨个公道回来。” 复又冷笑道:“拿着穆家人当过墙梯,也要他走得稳当才行。” 且不说穆家是当今皇后的母族,就算如今穆家无人在朝为官,这门第却也是不低的,再者穆明潇是又刘氏一手带大的,模样也是顶尖,就是品性那也是极好的,怎么会莫名的就叫那头给退了? 更莫说穆明舒可是个极护短的人,他们胆敢如此欺负她妹妹,难道他们就不怕得罪她这个皇后?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来给她找晦气才拿穆明潇开刀的,他们还真觉得她穆明舒会息事宁人不成? 方才她这话不仅是说给穆明渊听的,更是说给穆礼听的,她如今可不是前世那个草包只会忍气吞声了,被人欺负还要当作甚个事都没发生过,她可是做不到的。 得了穆明舒这样的话,穆明渊便越发不怕穆礼了,便是被他再次怒斥他也丝毫不低头:“爹,你不心疼三姐姐还不准儿子心疼了。” 继而便同穆明舒说:“我虽然不晓得三姐姐因何被退婚,可我却在学院听起同窗说起这事来,说那李家二公子是个人才,可品性却不可得,如今正妻还未过门,院子里头便已经有三个通房了。” 又冷哼一声道:“他娘上门来退婚的时候,居然还有脸说怕三姐姐嫉妒,才不得以前来退婚,真是活那么大年纪了,脸皮也厚得不得了。” 又道:“那李二公子定然不是甚个好人,外头风评是好,可内里指不定就是个烂货,虽然说这婚事退得好,可怎么也不该由他们退。” 他虽然憎恨李家把穆明潇的婚事给退了,可到底想东西想得不够深远,这时代的男人有几个成亲前院里头没通房的,只要不闹出甚个丢人现眼的事儿来,基本上相看的时候人家姑娘那头也不会去计较这些事儿。 若是说为了甚个因为通房怕未来的主母嫉妒就把这门当户对的亲事给退了,穆明舒是不信的,可听穆明渊这么一说,她倒是越发觉得同自己想的不差了。 不过既然已经晓得是甚个事体了,穆明舒也不急着说穆明潇的婚事,就穆明渊说得这些话,穆明舒却是忍不住要教训他一顿的。 “那些个市井的浑话你是从哪学来的?你如此年纪又是怎么晓得通,通房的?”穆明舒自个当着众人的面说起通房二字来都颇觉不好意思。 “啊?”穆明渊压根没想到这位方才还大义凛然的大姐姐听了他的话不但不就事论事的说几句,反而还教训起他来了,顿时整个人泛起懵来。 刘氏最近这些日子被穆明潇的婚事闹得不得安宁,倒也没管穆明渊,压根就不晓得他那些浑话哪里学来的,听见穆明舒如此说,顿时羞得大脸红,若不是她管教无方断然也不会叫他这般小小年纪就没了规矩。 穆礼同温子然以及杨清河倒不觉有甚个,他们在外头见过比这话说更浑的也正常得狠,再者穆明渊是男孩子,便是说上几句也没什么的。 可穆明舒却不是这么觉得的,穆明渊虽然年纪不大,可一点心眼都没有,想什么都表现在面上,说什么便一根筋的说出来,若他一直都是这般性子,他日要是再涉猎官场,可不要吃大亏。 她道:“你虽是男子,可说话行事俱要有风度才行,就你方才说的那些话,这么直直说出来便已经落了下层了,再者,你是晚辈,就算心里头再不舒服也断然不能当着众人面数落那李家夫人同李二公子的不是。”顿了顿便又将目光看着温子然:“你看看哥哥,他自来有甚个事面上多是一副温润的笑意,心思从不外露,不管遇到甚个难堪的事俱都大度能忍,尽管心里将人骂得体无完肤了,面上却自始自终不会露出骂人的神情来,似哥哥这样的才叫君子,似你这般去到外头便成了小人了。” 穆明渊虽然随着年岁越大越不服管教,可听穆明舒如此说来,又细细想了一回温子然平日的作风,当下羞得满脸通红,低垂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了。 “明渊知错了。” 穆明舒把他这个弟弟当儿子似的,见他认了错,竟然一挥手就开了罚:“去,把弟子规抄上一百遍,一遍不整洁的多加十遍。” “啊?”穆明渊惊诧的看着这个气势满满的大姐姐,心里嘴里满是苦意。 “不服?” “不是不是。”穆明渊忙摆手,心里万分同情起赵子悦了:“明渊这就去。” 说完他便恭恭敬敬的对众人行了礼,这才退了下去。 杨清河捧着茶便笑道:“想不到明渊还是很服皇后娘娘管教的。” 温子然侧眸看了杨清河一眼,也跟着笑:“他日蕴怡若是不听管教,倒也可以考虑考虑送到她姑姑跟前替我们管教一番。” 杨清河捂唇一笑,终是不再说别的,面上也无方才那般肃然。 穆明舒知道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的打趣她,可也不甚在意,反正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也不说二家话。 “三妹妹这会子正伤心难过着,我去瞧瞧她,这世间男子多了去了,凭着三妹妹的才貌往后说亲的只会多不会少。” 刘氏蹙眉不语,穆礼便深深叹口气,将花厅内伺候的下人都遣退下去,道:“明舒,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事儿,你就别掺合,明潇的家世摆在那里,也不愁没人上门提亲。” 穆明舒却是笑:“舅舅,我可不管三妹妹的亲事,只是明舒素来护短惯了,此番叫人都踩到头上来了,若是不出出这口气,我心如何能平。” 又道:“我晓得你不予惹上是非,能忍便忍,可我如今乃堂堂一国皇后,他们竟然敢如此算计,不就是打着我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吗,若是忍得这一回,岂不是还有第二回第三回,我这皇后的就这么好让他们打压的?” 穆礼到底年岁在那里,想得东西更深远些,他蹙紧眉头不赞同的道:“此番我们马上就要去苏州了,你若是在这时候得罪那些人,那以后大皇子可如何是好?” 穆明舒嗤笑:“若是子悦将来要靠这等人成就霸业,倒不如叫他去做个平头百姓好了。” 穆礼还想说什么,温子然此时也开口劝道:“舅舅,这事你就别管了,虽然往小了说不过是累得三妹妹丢了亲事,往大了说那可是掺合皇上的家事,我们穆家不过是遭受鱼池之秧罢了。” 他这么一说,穆礼也不再开口,他如今年纪越大,越发不爱这等勾心斗角的事儿了,虽然家业不可废,可他也不想顶着穆氏一门的性命去谋那些富贵,当然若是子孙有意向他也不会阻拦。 穆明舒也不予说多,站起身来就道:“我去瞧瞧三妹妹。” 她才行得几步,外头便冒冒失失的冲进来一个小毛孩,也不等人通报,便直直的扑进穆明舒的怀里。 第二百二十九章:护短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子悦一身白衣,头发束起,俨然一副学子装扮,此时扑进穆明舒怀里,娇娇软软的喊一声:“母后。” 顿时把穆明舒一颗心都化了,她蹲下身掏出帕子给他抹了抹额间的汗水,笑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有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左瞧右瞧都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慈母模样。 赵子悦咧嘴一笑:“父皇让我来的,他说舅公他们要去苏州了,让孩儿来拜别。”又道:“今儿下午还放了孩儿半日假呢。” 说起赵奕衡,穆明舒面上情不自禁的浮出一抹红润,心道:他自来是个妥帖人,事事都替自个想得周全。 将赵奕衡想得一回,这才又收敛神思,催促道:“快去见礼吧。” “是。”赵子悦有模有样的一抱拳,这才走过去给众人一一行了礼这才作罢。 穆明舒想着去穆明潇那儿不适宜带着赵子悦,便道:“那你小舅舅叫母后罚了一百遍弟子规,你且去瞧瞧他可有无认真写,将那些个写得不好的都挑出来,一遍不好的多抄十遍。” 赵子悦年纪小小可这样的责罚却是多了去了,当下便领了差事来,叫小斯领着去穆明渊的院子。 温子然瞧着赵子悦年纪不大,做派却老成的狠,便同穆明舒笑道:“你这儿子养得也不知似谁,这性子俨然同你们两个一点边都没沾到。” 穆明舒没接话,赵子悦自小就聪明伶俐,当初在睿王府时还多活泼,自打进宫以后便时常瞧着一派老成模样了,这性子倒也不是像谁,只不过他晓得保护自个罢了。 “我去瞧瞧明潇。”想着夜里头要回宫里头用膳,穆明舒也不同他们多说,转身就走。 杨清河提了裙摆忙跟上,在后头喊一句:“明舒姐姐,我跟你一块去。” 温子然无奈的摇摇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喊明舒姐姐好还是喊妹妹好。 杨清河还是同以往一般无甚变化,自然而然的挽住穆明舒,冲她甜甜一笑。 穆明舒也不介意,两人还同当姑娘时一般,相视一笑,便是不用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妙琴跟在后头,见她二人一红一粉的身影,心道:皇后娘娘倒是同温夫人关系甚好。 两人行得半响,杨清河这才开口道:“三妹妹性子绵软,一会子她若是哭你也别恼她,到底是姑娘家没见过世面,遇到这等事儿便觉天都塌下来了。” 穆明舒侧眸看她,噗哧一笑,赞道:“你倒是不错,真个有长嫂的风范了。” 说得杨清河面色一红,拿眼嗔她一回,真个摆出长嫂的模样来:“说起来,你也得唤我一声嫂嫂呢。”那模样既逗趣又臭屁。 穆明舒还真不摆谱,当下就唤一声:“嫂嫂。” 却叫杨清河面红耳赤起来,她本就是随口一说,可真叫穆明舒喊上一句,又觉得难为情了。 穆明舒忍着笑道:“家里人丁不旺,你可多受点累,多生几个侄儿才好。” 说起孩子杨清河便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了,一躲脚捏着帕子就嗔她:“没个正行。” 穆明舒嘻嘻笑,也不理她,只管往前走,不多时杨清河自个又黏上来,扭捏半日才颇为不好意思的道:“我倒是想多生几个,可,可子然哥哥说蕴怡还这般小,倒是不用急。” 她的话语里还带着几分失望与不解,微微一叹颇觉忧愁,穆明舒却是望着她一笑,伸手拍拍她肩膀:“知足吧,哥哥是真个喜欢你的。” 顿了顿她也不知道杨清河的脑袋能不能听懂这弦外之音,便又道:“生一回孩子到底会带累身子,哥哥这是为你好呢。” “啊”杨清河愣了半响,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面上的神情又羞又喜,简直不能再精彩。 穆明舒见她依旧一副少女般的模样,心里也替她高兴,纵般前世再不好,只要这一世好便好了。 两人又扯了些别的,不多时便到了穆明潇的小院子。 院子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搬箱笼出去,虽然忙碌但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便是连声响也不大。 穆明舒点一回头,心道:明潇这院子里头的下人俱都调教得不错。 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都是熟识杨清河的,可穆明舒却未必都见过。穆明舒嫁出去这么多年了,模样却无甚变化,那管事嬷嬷一眼便认出来了,忙带着丫鬟婆子跪了一院子的。 穆明舒一笑:“都起来吧,本宫今日是来瞧瞧三妹妹的,你们都忙自个的去。” 穆明潇在屋里头听见声儿忙迎了出来,她如今长得同穆明舒差不多高了,一袭粉绿色长裙衬得这小丫头越发肤色白皙,只这许多日不见瞧着甚是憔悴,一双眼儿红通通的,面上也多几分苍白。 她才将将行至屋门口,便见穆明舒也走到跟前了,忙要跪下行大礼,却叫妙琴一把扶住:“三姑娘,里头说话吧,皇后娘娘在自家倒是不兴这些礼的。” 穆明潇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便点点头,福了福,亲自将穆明舒迎到屋里头。 几人依次坐下,又叫小丫鬟奉了茶上来,穆明潇这才面带愧色的道:“明潇没有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反倒叫娘娘亲自走一趟,心中满是愧疚。” “三妹妹不必多礼”穆明舒道:“你的事儿姐姐都知道了。” 穆明潇抬眸看着穆明舒,紧紧咬着唇儿,眼泪说掉就掉了,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着实惹人心疼。 坐在她身边的杨清河轻叹一回,从怀里掏出帕子细细给她抹去面上的泪珠儿,宽慰道:“好了,别哭了,不过是个亲事么,没了就没了,后头还有更好的等着你呢。” 不说还好,一说穆明潇便又哭得越发厉害了,她扑进杨清河的怀里,伤心难过的喊了一声:“嫂嫂”后头便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明舒摇摇头,端起茶碗细细撇去上头的茶沫子,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盏下去,这才搁了茶碗:“三妹妹,你这爱哭的性子可不好,他日若是嫁到婆家,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得很。” 又道:“快些收了泪吧,姐姐此番来也不是为了看你因为一个男子哭成这样的。” 方才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穆明潇闻言顿时收了泪,又听得穆明舒后头这一句,羞红了脸,扭捏半日才辩解道:“妹妹才不是为了那等男子哭的。” “哦?”穆明舒笑问:“那你是为了什么哭?” 穆明潇垂下眼眸,自个那帕子抹了一回泪,这才小声道:“就是觉得丢人,给姐姐弟弟丢人,给整个穆家丢人。” 穆明舒细细打量她一回,见她这模样不似作假,便暗暗松口气,她还真怕穆明潇为了那李家二公子要死不活的,既然同那人无关便是再好不过了。 她坐直身子,端着仪态,冷声道:“没什么好丢人的,错又不在你。”又道:“你且放心,这比帐姐姐定然会给你讨回来的。” 穆明潇一颗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大姐姐,别,这件事还是算了吧。”她才抬头对上穆明舒那双清亮的眼眸便又顿时垂了下来:“二姐姐说,这事会连累到你,反正左右不过一门亲事,爹同母亲定然会给妹妹再寻门好的。” 杨清河都叫她这番说辞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既然不在乎这门亲事,方才又哭得那般委屈做什么?” 穆明潇红着脸,还是觉得有几分委屈:“就是,就是忍不住” 穆氏姐妹三人中就数穆明潇的性子绵软许多,她因是庶出却又自小同嫡出一般长大,已经觉得是天赐的福分了。当初定下李家那门亲事的时候,她是高兴的,高兴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这门亲事虽然比着穆明舒穆明洛的差些许,可是这大都能有几个庶出女儿会有她这样的福气能同李家这样的人家结亲,更莫说那李家二公子还是嫡出的。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情窦初开,见过那李二几回,倒也暗暗将芳心许一许,她甚至开始期盼着成亲的那一日,同他做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可哪曾想到,那一日还不曾到来,这门定下来的亲事便飞了,她倒也不是怨怼,只是那些个念想突然就没了,多多少少心里还是觉得难过的。 难过归难过,可她也晓得那李家人兴许是看不起自个的身份,此番后悔了这才将亲事退了,后头又听得穆明洛把事态同她分析一回,便是真个对那李二没了心思。只是她一个姑娘家被李二就这样不留情面的给退了婚,到底还是觉得委屈的,这些委屈无人述说,便只能哭上一哭了。 穆明舒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你就这点出息。”见穆明潇不说话,便又叹得一回:“说到底还是大姐姐连累了你,不过这样也好,那李家胆敢来退婚就真不是门好亲事,既然这亲事退了,自然是最好的。” 又道:“你且放心,大姐姐定然替你相一门比李家还好的亲事。”她眸色一冷,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那些个胆敢算计本宫的人,本宫也不会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他们的。” 第二百三十章:护短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潇年纪还小的时候穆明舒便已经出嫁了,这许多年过去,她记忆里头的的穆明舒还是原来那个温温柔柔的大姐姐,突然见她这副冷然的面孔,一时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穆明舒瞧她这模样越发无奈,性子这般绵柔,只怕将来寻夫君也只能寻那家中长辈俱都好气性的才行。 一时间穆明舒颇生一股自己嫁女儿的情愫来,真是操不完的心。 几人又在穆明潇这儿说了回话,门房又报穆明洛过来了,带她一去给穆礼刘氏请了安便叫穆明舒请到穆明潇这儿来了。 自打姐妹一个个的出嫁之后,便再也没有这样聚齐的时候,一时间穆明潇这个小院却是一片欢声笑语,那退亲之事闹得穆府几日都暮气沉沉的,此时此刻才觉得拨开云月。 相聚是时光总是美好的,几人窝在屋里头喝喝茶,吃吃点心,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多时便已经暮色四合了。 刘氏那儿已经叫大厨房准备晚膳了,还叫曾嬷嬷过来问一句:“夫人差老奴过来问问各位夫人小姐可要点菜。” 穆明舒这才惊坐起来:“都要用膳了吗?” 曾嬷嬷还当她感叹时间过得快,笑得眼儿都眯成一条缝了:“回娘娘,还未,不过也快了。” 一想起临走时赵奕衡同她说的那句话,穆明舒便顿时坐立不安起来了,顿了顿摆手道:“不在府里用膳了,一会要回宫。” 在座几人俱都看着穆明舒,却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是悄悄出来的,回去晚了也不好。” 穆明洛便道:“也是,毕竟如今那么多人瞧着。” 其他人没说话,不过一会子,便有人来报,接穆明舒回宫的人来了。 几人忙收敛情绪,一同前去花厅,只见赵奕衡身边的太监总管万福亲自带着人来迎穆明舒,一见面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起来了:“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又道:“皇上说夜深雾重,还叫娘娘早些回宫的好。” 穆明舒应得一声,便道:“本宫说几句话便走,你先去外头候着吧。” 万福忙应下带着人退了出去。 刘氏上前蹙着眉头就道:“我想着你难得回来,还想留你用了晚膳。” 穆明舒笑笑:“无事,子悦年纪还小,身子骨没那么好,的确夜深雾重不大好。” 既然如此说了,刘氏便也不再多留,只叹道:“我们明日便去苏州,这一去也不知几许时光,你”说着说着便觉得喉头堵得慌,鼻子泛酸的说不出话来了。 穆明舒也跟着红了眼,却还端着道:“舅母,分别只是暂时的。”又道:“去苏州那儿山清水秀,比在京都好多了,穆家一门如今富贵已经有了,别的倒也不必强求。” 刘氏不是不懂这些个道理,只不过舍不得穆明舒同穆明洛罢了,虽说这两人已经嫁了,难得回来一次,可到底还能偶尔见上一见,此一去苏州便只能通信了。 “行了,日后若是在苏州住腻了,便再回京都住些时日就好了,别哭哭啼啼的,跟什么似的。”穆礼双手负于身后,呵斥了李氏一句,这才望着穆明舒又是一叹:“你独自留在这里,万一有甚个事我们也远在苏州一时间无法知晓,你可万事要小心才行。” 穆明舒把眼眶里的泪儿逼了回去,点点头道:“我晓得的。”说得这一句便又沉默半响:“舅舅此去也万事小心。” 穆礼也点点头,有些话不必说明白,聪明的人自然心知肚明。 穆明舒又同温子然夫妇交代几句,这才又拉着穆明潇的手将她的亲事保证一回,这才领着赵子悦出了门。 穆明洛在原地站了半响,到底抬步跟了上去,追到身后唤得一声:“大姐姐” 穆明舒转过头来就笑:“莫不是方才没同你特别交代甚个,你心里头不舒服了?” 穆明洛一时间无语,可眼见天色不早了,便也不耽搁,行了个福礼便道:“皇后娘娘,臣妇有些话想同您说。” 穆明舒眉头一挑,看了万福一眼。 万福忙低头哈腰:“奴才在这里等皇后娘娘,娘娘还请自便。” “嗯。”穆明舒应得一声,这才跟穆明洛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叙起话来:“什么事,你说吧。” 穆明洛也没犹豫,开口就道:“大姐姐是不是准备收拾那李家?” 穆明舒点头:“他们家那么大的本事,竟然敢欺到我头上来了,总归要叫他们吃点教训的。”又道:“怎么,你有良策?” 穆明洛忙摆手:“没有,只是有些事想说你听罢了。” 说着便凑到穆明舒耳边,低低说得几句,只见穆明舒脸色大变,问道:“此话可当真?” “这事可是大事,妹妹怎么敢欺骗你。”穆明洛道:“这事也是我那夫君的一个同窗偶然发现的,妹妹还央他跟着去看了一回,确定是没错才敢同你说的。” 穆明舒冷笑一声:“果然是人要作死拉也拉不住,这不正要打瞌睡就递上了枕头。” 从穆府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夜色已经暗下来了,宫里头一片灯火辉煌,赵奕衡坐在一处灯光下正细细的看着手中的折子,见穆明舒同赵子悦回来了,回头冲母子二人一笑。 “回来了。” 穆明舒应得一声,也不同他行那些虚礼,见他这个时辰了还就着灯光看折子便有些心疼,几步上前从他手里将折子抽掉,随意的合起来往那案几上一放,叉着腰一副母夜叉的模样。 “你这眼儿是不打算要了吗?” 赵奕衡哂笑:“娘子就是为夫的眼儿,便是瞎了日后还有你不是。”他伸手想将穆明舒搂到腿上坐着,可眼儿一瞟又瞧见不远处站得笔直的赵子悦,那伸出去的手僵了僵便又顺势收了回来。 他那尴尬的动作叫穆明舒瞧在眼里,捂唇轻笑:“就你会贫嘴。”又道:“时辰不早了,用膳吧。” 赵奕衡坐直身子应得一声,不一会妙棋便带着宫女将膳食摆上桌。一家三口入座,难得的赵奕衡同穆明舒也都安安静静用膳不发一语,一时间只听到碗勺碰撞之声。 用过膳,又拿花茶漱过口,赵奕衡这才道:“子悦,父皇今日虽放你半日假,可功课不能废,你自个回去写三十张大字,明日交给老师检查。” 对于这样赵奕衡这样理直气壮的安排,赵子悦没有反驳,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应下,这才又行礼告退。 赵子悦一走,穆明舒便把殿内伺候的也都遣了下去,殿内没别的人,她胆子也大许多,走到赵奕衡跟前直接就坐到他腿上,玉手勾在他的颈脖上,嘟着嘴儿有些撒娇的道:“我今儿不太高兴。” 赵奕衡笑笑,顺势扶住她的细。腰,问道:“哪儿不高兴?”说着一只爪子攀上她的心口位置笑问:“这儿不高兴?” 穆明舒忍不住噗哧一笑,啐了他一口,却也不动那只爪子,只道:“哪哪都不高兴,你快些哄哄我。” 她这模样越发没有人前那副端庄的模样,却甚是得赵奕衡的欢喜,他扶住穆明舒细。腰的手动了动,往下头移了点,在她娇臀上抓了一把,眉眼中皆是笑意:“小东西,越发没个正行了。” 他说着话儿,便越发觉得热起来,白日里头在御书房闹腾她的时候便起了欲,念,那会子强行压了下去,这会却是再压不住了,隔着衣裳料子磨了几回,都快磨出火来了。 穆明舒咯咯笑,伸手扯开他的衣襟,低头在他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复又伸出小。舌掠过,下头便越是能感受到他那东西的颤动。 赵奕衡喉咙打了个结,到底没忍住,轻叹一口气,任由穆明舒折腾,嘴里却道:“你今儿回去可是晓得三妹妹的婚事退了?” 穆明舒应得一声,踢掉一双好看的绣花鞋儿,双足踩着赵奕衡坐着的官帽椅边上,扣着他的腰儿,芊芊玉手轻轻的滑过他矫健的胸膛,继而掐了一把,娇。哼道:“哼,那李家这般欺负我,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她手劲不大,掐了一把也跟挠痒痒似得,却挠得赵奕衡心里也痒痒的,他吸口气,一把抓。住穆明舒的小手,送到嘴边香一口,笑道:“这事为夫都瞧着呢,那李家不是甚个良配,亲事退了便退了,三妹妹那等容貌还怕寻不到好人家不成?” 他张嘴将她的指尖俱都细细允了一回,这才又道:“那李家敢算计到为夫的家事来,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娘子不必生气,白白气坏身子可不得不偿失。” 说着又给她揉心口,一下一下的,力道恰到好处,不一会就叫穆明舒喘着粗气咯咯笑起来。 赵奕衡见她心情倒是不错,便又软声道:“若是这般娘子还不解气,那李家便给你收拾,好叫你解气了才好。” 穆明舒眼儿一亮,她等的就是这话,可又觉得这承诺来得太轻巧了,含,着丝丝媚。态的眼眸有些狐疑的看着赵奕衡:“真的?” “为夫好歹是一国之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为夫还骗你不成。”赵奕衡讪笑,伸手探了探那秘实的花瓣,只觉一片潮意越发不要脸:“只消娘子让为夫就地正法一回就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赐婚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一副俨然谈条件的架势倒是把穆明舒给逗笑了,他这人但凡想做正经事的时候,几时还容自个拒绝了,别说如今是在坤宁宫的大殿内,就是在御书房那样的地方,西山别院那边的林子里,哪一处没有叫他得逞过的。 赵奕衡显然也没有征求穆明舒同意的意思,只不过同她说得一声,便揽着她起了身,将一方温热的椅子留给她。 穆明舒眼中的媚,态掩也掩不住,看着赵奕衡便咯咯笑,骂他一句:“昏君。“ 赵奕衡也不恼,伸手就扯了她的腰封,褪了衣衫裙子,只留得一方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红肚,兜儿,那上头两只交劲鸳鸯绣得栩栩如生,仿若那真的一般。 他炽烈的目光落在穆明舒姣好的身形上,带着几分凉意的唇没有规律的落在她身上每一处,手上也不得空的将她一双细长的腿绑在椅子的扶手上。 穆明舒被那细细密密的吻淹没了,整个人火烧似的难受,不住的从嘴里蹦出哼哼声,紧密的花,苞儿却早已经泛着水意,一双眼儿似雾非雾,看着赵奕衡也不甚清晰一般,却吃吃一笑:“你又玩什么花样?“ 她同赵奕衡成亲这许多年,那压箱底的红册子早叫他翻得泛了白,里头那些个画的惟妙惟肖小人儿还曾叫他笑话一回:“为夫画的也比这册子里头的好。”又道:“知识也比这册子里头的多。” 为着这事穆明舒也还跟着笑一回:“那你倒是能描个册子下来当传家,宝。” 赵奕衡还真个把这笑话当了真,兀自提起笔来画了小半册子不说,还拿穆明舒来亲测。 “自是解锁新姿势。“赵奕衡一笑,瞧着她那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着红,眼里光芒越发盛起来,蹲下,身来伸了手往那处探得一回,听得穆明舒矫哼一声,自个也跟着低低笑。 “这个位置如何?“ 说着那手又动了几下,时快时慢,直闹得穆明舒喘不上气来,咬着唇,毫无气势的瞪他一眼。 那一眼丝毫不带威胁,反而瞧在赵奕衡眼里多了几分俏皮与魅惑,他勾唇一笑,手上却是越发娴熟起来,一时间穆明舒连说话的空隙都不得,只剩得嘴里情不自禁的哼哼声。 那种极端到叫人忍不住喊出来的感觉让穆明舒头脑有瞬间的不对路,她似乎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砸了个窟窿,整个人躺在湿乎乎的草地上,入眼的却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有人在耳边喊她,兴许是不晓得她名字,只知道说:“喂,你不要死啊,你千万不要死啊。“ 那样稚,嫩又好听的声音叫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人,入目的却是一双微挑的凤眼,倔强的眼神中含,着丝丝水雾,他说:“本皇子命令你,不准你死。“ 穆明舒眨了眨眼想瞧清楚那人的面容,可不管怎么眨眼始终都瞧不真切,唯有那一双微挑的凤眼叫她记忆犹新。 “嗯!“感觉到身上被填得满满的,穆明舒这才忍不住哼一声,整个人回过神来。 赵奕衡见她干起正经事来都要分神,心里还有点不欢喜,疯狂的使着那玩意,一双爪子对那一双兔儿细细揉,捏。 “小东西,哥哥弄得你舒坦还是怎的?竟然还有间隙分神。“ 他说着话,那玩意便动得越发厉害,穆明舒哪里还有空同他说话,一双手抓着他胳膊,指甲都要掐进他肉里头了,嘴里喊出的声儿叫她自己都觉得羞涩。 见她这副极度享受的模样,赵奕衡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一点,到底心疼她吃不消,动作也缓慢下来。 哪里却晓得穆明舒抓着他的胳膊,喘着粗气哑着嗓子吃力道:“快,快点,不要停。“ 赵奕衡一愣,却是吃吃笑起来,越发卖力的伺候他的心肝宝贝。 一阵疯狂的律,动过后,两个人同时到达云端,一瞬间周身的气力都被抽去。赵奕衡解开绑住穆明舒的衣裳带子,也不同她分开,就这么抱着她重新坐下来。 赵奕衡也就这么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也不说话,只觉这天底下最叫人舒坦的事莫过于同自己喜爱的人一块干着那种不可描述的事儿。 整个人都焉了的穆明舒扒拉在赵奕衡身上,喘了好一会气这才将呼吸匀过来,闭着眼儿也不啃声,过得许久,这才带着软糯的声音道:“好哥哥,我想过了,那李家人未免太过心高气傲了点,或许你这个当一国之君的也要体恤一下他们才好。“ 赵奕衡轻抚着她的背,笑问:“小东西,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穆明舒在他身上磨了几下,哼哼道:“他家总归是有功之臣,如今既然已经退了三妹妹的婚事,定然是无法挽回的了,好哥哥不如赐他们一门门第高的亲事吧。“ 正所谓嫁错男人毁一生,娶错媳妇毁三代,既然他李家敢退了同穆家的亲事,她穆明舒自然不好袖手旁观,好生赐他们一段美好姻缘岂不是皆大欢喜。 与她同榻共枕数年的赵奕衡如何不晓得她之所想,忍不住笑一回,果然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却又顺着她道:“好,这事你且说了算,挑好人家好哥哥替你颁旨下去。“ 穆明舒一点都不觉得赵奕衡这圣旨大材小用了,反而心安理得又磨了磨哼哼道:“便宜他们了。“ 她磨得这几下,赵奕衡却是又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按住,眼眸中满是危险的道:“你再动“ 果然穆明舒不敢再动,眨巴眨巴着眼儿,小声求饶道:“好哥哥,可算了,妾身这副身子骨可吃不消。“ “你既点了火,难道不用把它灭了?“ 好个一,夜值千金啊,为了这千金赵奕衡可是下了死力气的将他的美人儿好生折腾一宿。 穆明舒躺在榻上翻了个身,只觉得周身酸痛得厉害,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她勉强的睁了睁沉重的眼皮,就见赵奕衡已经在穿朝服准备上朝了。 她眼珠儿一转,哑着声音,软软糯糯的喊道:“好哥哥,妾身还想要啦“ 那声音又娇又甜,还带着丝丝魅惑,便是穆明舒自个听着都觉得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 正在整理衣裳的赵奕衡手上一顿,转过头来看着穆明舒的目光就有点不对劲,凤眸微挑:“看来哥哥昨儿夜里没有将你伺候好。“ 说着便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哥哥今儿就当一回昏君,罢朝一回,好生将哥哥的美人儿伺候好了。“ 他作势就要掀被子,穆明舒还怕他动真格儿,唬得一跳,忙整个人缩进锦被里头,拽都拽不出来了。 赵奕衡同她笑闹一回,眼见时辰不早也不耽搁了,隔着锦被拍了拍:“你再睡会子吧,舅舅他们今日出发,一回下朝了为夫同你一块去送送。“ 穆明舒一听,顿时乐了,掀开锦被一双眼儿亮晶晶的看着赵奕衡,想说些什么,却除了笑别的甚个都说不出了。 她这副傻乐的模样逗笑了赵奕衡,他一把连人带被一块搂在怀里,香了又香,这才感叹道:“为夫倒真想做个昏君啊。“ 赵奕衡想做昏君,但不是真的就能做的,他到底还是上朝去了,穆明舒缩在锦被里头偷偷乐了一回,倒也无了睡意,索性便起了身。 昨儿夜里是真个叫赵奕衡折腾得厉害了,才站起身来,便双脚一软直直跪了下去,痛得膝盖头都麻木了。 妙琴妙棋在外头听着声儿,忙隔着门柩问一声:“娘娘,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穆明舒不好意思说自个腿软摔了,只好又爬回榻上,红着脸道:“进来伺候本宫更衣吧。“ 妙琴妙棋应得一声,这才带着宫女鱼贯的进。入寝殿内,等小宫女们放下东西,妙琴这才扶着穆明舒进浴房沐浴洗漱一番。 这两人都是机灵人,瞧见穆明舒膝盖上那一团青也不敢多问,只拿了药油来给她细细揉开了。 赵奕衡下朝还有阵子,穆明舒闲来无事,便道:“妙琴,你去管事嬷嬷那里问问,这皇室中可还有哪些未嫁的公主郡主。“又道:“最好列个人名来。“ 妙琴应声而去,过得半柱香的时间便回来了,双手捧了本册子递到穆明舒跟前笑道:“奴婢还未寻到那嬷嬷呢,万总管便亲自送了这册子来。“ 穆明舒接过来翻了一回,眉眼里俱都是笑意,却也不说话。 这册子是赵奕衡今儿一早着人去礼部要的,上头写得可比穆明舒想的详细多了,不仅有未出嫁的公主郡主,还有各王府各公主府的庶女都列在上头,还将众位主子的身世背景,性情,容貌都写上了。 穆明舒细细翻看了一回,指尖落在宁王府一个庶女叫赵怜儿的名处,勾唇一笑:“就她了。“ 等赵奕衡下朝回来,穆明舒已经换了常服,梳妆好了,她一边给他褪去厚重的朝服,一边就将这事儿说了。 赵奕衡没意见,只道:“让人去拟旨就成了。“ 等赵奕衡领着穆明舒去城外五里亭送别穆家人回来,这旨意便已经传下去了。 一道赵怜儿被封为长宁公主的旨意,一道赵怜儿同李二赐婚的旨意,劈得两个府邸一个措手不及,简直犹如那惊天雷一般。 那宣旨的太监还未宣读完圣旨,李家夫人便已经瘫坐在地,久久才回过神来。 她似个疯婆子一般抓,住李大人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就为了一句气节就害得我儿落得这般下场,你怎么不去金銮殿上一头撞死算了。“ 李家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整个糊到李大人身上,一想到那赵怜儿何许人也,便越发哭得厉害,伸手就打在李大人的身上:“你陪我儿子,陪我儿子的前程“ 第二百三十二章:杀鸡儆猴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赵怜儿是何许人也? 只要爱听些许闲话的人家就没有不晓得赵怜儿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在市井间叫人笑话了几年,从今以后便要跟着李家挂上钩了。闪舞 兴许早些年对赵怜儿还无人所知,不过这两年倒是在大都声明大燥起来了,别听着这名字娇娇弱弱的,可真个说起来她一点都不娇弱。 那宁王爷本就是个贪图美色的,一夜风流留下多少儿女债只怕他自个都没底,那宁王妃也是个精于算计之人,一个王府庶女从小被养在她跟前,能养成什么样?不过是个眼高于顶,装腔作势,不知身份的贱货罢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贱货却生得一张绝世的面容,只消去外头露上一面,那些个上门来提亲的便排成队,比那王府的嫡女还吃香。 宁王妃气得牙痒痒,却端着一副菩萨心肠对赵怜儿道:“好孩子,亲事自是不必急的,那些个因着你的容貌而来提亲的不过看中你的皮相罢了,嫁人是大事,要寻那良人必然要寻一个真心对你,不看重皮相之人,如若不是他日你年老色衰了” 赵怜儿自小便看不起自个庶出的身份,她在主母跟前养在便真个觉得自个是嫡出的姑娘了,听得宁王妃说得这番诛心的话,便哭得一塌糊涂,想着到底是养大她的,对她的情分也不一样。 是以她那双眼高于顶的眼儿便越发高起来了,将那些来提亲的晾着不说,还曾当众羞辱过一个落魄家世的公子。 那公子也是个痴心的,偶然在弘法寺瞧了那绝色的容貌一眼便再无人入得他的眼,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这位叫赵怜儿的姑娘。因为请人去府里头提亲的事被晾着一直没个信儿,他便大着胆趁着宁王府女眷去弘法寺上香时,寻着时机将那赵怜儿给拦住了。 他才报得一个家门,赵怜儿便冷笑,一双眼儿鄙夷的看着他:“你一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也敢妄想宁王府的姑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有甚个能同那些世家公子比的?竟然还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儿来堵本姑娘的路?” 不过几句话便说得那公子哥儿面红耳赤的,他憋了半天才大着胆子道一句:“小生,小生,小生对姑娘有一片赤胆痴心,小生也会认真读书,他,他日,他日必定叫姑娘能封个诰命。” 四周偶尔人路人伫足,指着这两人指指点点,可赵怜儿在宁王妃那得了满满的自信,也不在乎那些人如何说她,只越发鄙夷笑道:“赤胆痴心?那玩意是能吃还是能当银子用的?还他日讨个诰命呢,就你这样,头发花白了也都未必能中上进士。” 短短几句话就叫那寒门公子彻底喊了心打了退堂鼓,可也断了那些对赵怜儿有想法之人的念头,好生一个花季的姑娘,从提亲之人门庭若市再到无人问津,一个眼高于顶的名声儿传得大都人人皆知。 本就是一个庶女,就该知晓一个庶女的身份,可她还偏偏觉得自个这个庶女就是高人一等,眼瞧着底下那些妹妹都嫁得随意她还不屑一顾,生生等到十八岁都还未嫁出去。 却没想到,还真叫她等来了一个契机,从一个王府庶女一跃便成了公主,连亲事都坐定下了。 宁王妃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她本以为似赵怜儿这般年纪了,还能有什么人家可挑,不是嫁给鳏夫做继室,就是嫁给人家当小妾,又或是给人家寒门弟子当个每日洗衣做饭的正妻。 谁又能想到,这圣旨一下她居然比自个亲生的女儿还要嫁得好,不仅嫁得好,日后她的儿子女儿见了她还得行礼,只要一想便觉得膈应得很。35xs 不过就算她再怎么膈应,再怎么恨得咬牙切齿也无法。 赵奕衡这倒圣旨一下也不是闹着玩得,当下与李家相邻的府邸就成了公主府,内务府的人带着工匠当天就开了工,将公主里里外外修缮一回,又同李家打通了,日后好走动。 不仅赏了公主府下去,连嫁妆物什也赏了不少,一时之间赵怜儿竟然成了整个大都最叫人羡慕的姑娘。 可这门亲事李家一万个不愿意啊,那李二是个读书的人才,可一旦尚了公主日后便再不能走科举这条路,相当于他的前程俱都停滞不前了。 为着这事李大人舍了老脸去求赵奕衡收回成命,却叫他一句话堵得心疾险些发作,最后还是叫人抬着回府的。 那李家夫人也给穆明舒递了牌子,进宫哭哭啼啼的诉一通苦,又求穆明舒说说情,还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穆明舒伸着一双素白的手让妙棋给她涂着丹寇,丝毫没有面见命妇的仪态,见她哭着求情要退了这门亲事,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当你们李家真个是甚香馍馍不成?想同人家结亲便结亲,不想结亲便退亲?”又道:“本宫的三妹妹是民女出身,亲事退了便退了,如今长宁公主可是公主出身,也是你们说退就能退的?” 那李夫人当场就愣在那儿不敢吱声了,穆明舒不说她差点都不记得李二前头退婚的那姑娘就是穆明舒的堂妹,如今她一提,李夫人整个人都冒着冷汗。 心里直道,完了,完了,她这二儿子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全家最是看重的一个,就这么为着亲事再也不能有所作为了。 穆明舒看着李夫人面上那精彩的表情,笑得和煦:“李夫人,娶公主可是大事,马虎不得,这亲事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去的,是好事,便是说出去面上也有光,你怎么就总想着要退了亲事呢。” 李夫人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出宫的,只知道在这初冬的季节里,她身上的里衣愣是湿透了。 李家两个主心骨,一个被抬着送回来,一个失魂落魄的送回来,李二将嘴唇都咬破了,忍着眼泪跪到父亲床前求道:“孩儿不想娶那赵怜儿为妻,还求父亲帮帮孩儿。” 这门亲事压根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李大人清楚明白得很,他躺在榻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帐顶,想着自个一步错毁了自个儿子的前程,越发没脸面对他。 李二在父亲那儿求不到话,又去李夫人跟前求了一回,那李夫人似得了失心疯一般,一挥手冷笑道:“别妄想了,还是好生准备当驸马吧。” 那李二自来功课顶尖,他自个也是个有抱负的,不过上头人一句话便落得这般下场叫他如何甘心。 先头同那穆家三姑娘定下亲事的时候,他是没有怨言的,他见过那姑娘,生得温婉大方,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当时他觉得同这样一个姑娘成亲过日子也算过得下去。后头他父亲说要把穆家的亲事退了的时候,他虽然觉得多此一举,可又想着如今穆家无人在朝,便是再换一门门第高的也是可得的。 可是他到底太年轻了,虽然功课顶尖但是不代表晓得朝堂之中的那些事儿,更加不晓得不过是退了一门亲事,就这样平白断了自个的前程。 李大人李夫人都解决不了的事儿,李二也解决不了,他只能日渐消沉的准备迎长宁公主赵怜儿入府,往后人家见了他只怕都会称一声驸马爷吧。 可他不晓得娶妻只是一个开头,更加让他痛苦一生的事儿还在后头。 那宁王妃眼红自个养的庶女一遭飞上枝头变凤凰,便越发唯恐天下不乱,在外头听了几句闲话就变着法儿到赵怜儿跟前上眼药。 那赵怜儿一听李家不想娶自个,便气得一拍案几,瞪着眼儿怒道:“他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嫌弃本公主。” 宁王妃一听这语气,顿时就乐了,如今都还未成亲就已经起了嫌隙,日后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封了个公主就了不起了?夫婿才是一辈子的事,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怎么可能有未来可言。 赵怜儿同李二的亲事虽然来得突然,可整个朝堂都关注着这件事儿,钦天监那里见赵奕衡出手很辣的杀鸡儆猴也不敢自作主张,特意去万福那打听了一回消息这才回去把这婚期给择出来。 嫁衣是宫里头做好了送到宁王府去的,嫁妆内务府也备了一部分给赵怜儿长脸,宁王妃再恨也敢在这上头做手脚,七拼八凑的加上内务府送来的嫁妆,实打实的也有一百二十担。 到得十二月初十赵怜儿出嫁那日,可谓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赵怜儿白白等得这几年,总算得偿所愿,哪怕他日同夫君不同心,她也对这门亲事再满意不过。 拜了堂成了亲,坐在喜房内,想起前几日皇后娘娘召见自个说的那些话,她便越发将腰骨挺得直直的。 自她被封为公主的那一日起,她便就是公主了,任何人都不能质疑这个公主的身份,她更要对得起长宁公主这个封号。 是以她端着这份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成亲的第一日便同那李二闹出事儿来了,还闹得人尽皆知。 第二百三十三章:鸡飞狗跳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怜儿素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就算她嫁了却还记得李二不愿意娶她的事儿。om 李二喝得半醉叫人送进新房里头,将盖头一掀,喝下合欢酒就准备要了赵怜儿,总归他如今前程全无,媳妇也娶进门了,总不会在这方面亏待自个。 哪知赵怜儿闻着他那满身酒气就不舒坦,没有顺势而下,反而一把推开他,命令道:“你去洗干净了才能近本公主的身。” 李二没有乖乖听话,反而冷笑一声再次将赵怜儿扑了下去,他将那心中的满腔怒火都发到如今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上,自然而然也谈不上甚个温柔。 赵怜儿先头虽有反抗,但也未见怒意,可李二力气大,将她弄得生疼,顿时便叫她怒从心起,抬脚就往李二的子孙根踢去。 李二喝了酒,人不太清醒,也没想到这女人敢如此对自己,捂着那处痛得上串下跳一回,指着赵怜儿就骂:“臭表子,不过是个庶出的种,还真当自个是公主了,爷想干你那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的。” 赵怜儿叫他这话气得气血翻涌,上前就甩了李二一耳光:“本公主乃是皇上亲封的公主,就算是庶出的种那是也上了玉蝶的。”她冷笑:“不过一个秀才身的公子哥儿,尚了本公主还觉得委屈了不成?” “呸,你算什么东西,本公主还要看你的脸色。”说着就对外头一喊:“来人,把驸马给本公主拉出去。” 做戏做全套,赵奕衡给了赵怜儿公主的身份,府邸,连太监也从宫里头挑了几个赐了下来,如今就站在门外,一听见声儿便立时进来两个。 “把驸马给本公主拖下去,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不准他踏进公主府一步。” 赵怜儿一声令下,那两太监就要上前来架人,李二不从,将那两太监打了,指着赵怜儿破口大骂:“你个泼妇,你个臭娘们,居然赶爷走,行啊,有本事啊,爷看着你没男人怎么守得住春闺寂寞,你等着,日后有你求着爷回来的时候。” 作为大都朝第一个新婚之夜被公主赶出去的驸马,也算是威名远扬了,这事儿天一亮便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众人都笑这长宁公主是个厉害的,可李二也没讨着好,一出门就迎着他人异样的眼光,索性他便窝在成亲前自个的院子里头日日喝闷酒,每日喝得烂醉了便睡觉,睡醒了便又继续喝。 前途无望,娶妻不贤,总之觉得人生在世无任何意义。 这两人新婚之夜就闹出笑话来,到得三朝回门的时候,自也是赵怜儿自个回去的。那宁王妃一见赵怜儿自个回来,顿时便装模作样的红了眼,心里却别提多高兴,拉着她便问长问短,问那李家待她可好,问李二对她可好,俨然当作不晓得新婚夜的那事儿一般。 新婚第二日赵怜儿连茶都未去敬,连李家人都未见过,哪里晓得李家待她好不好,那李二嘛,胆敢辱骂自个,自然是对自个不好的。只是她不虞说这些,含糊几句也就算了,总归她是住在公主府里头,她身份摆在那儿,李家人就算老太太见了她都是要行礼的。 宁王妃见她不虞多说,便晓得定然是事事不如意的,心中又欢喜一般,这才又兀自叹气道:“母亲听说驸马爷从前好有几个通房,你有无见到的?” 赵怜儿一听,顿时就眼含怒气,她从前养在闺中哪里晓得人家有几个通房的,可她都三朝回门了,也未见那几个通房来给自个请安行礼,虽然她未必就愿意受她们的礼,可来不来又是一回说了。 虽然她未同李二成就周公之礼,可到底是拜了堂成了亲的,他李家还真是好大面子,连通房都还要自个去请不成? 她神色间的怒意宁王妃瞧得清楚,复又添柴加油道:“你如今是李家妇了,便是他从前有几个通房,你也好生安置了就成,万不能为着几个下贱的奴婢就同驸马生分了。”又道:“男人总免不得三妻四妾的,你要学会容忍,多多体谅驸马” 宁王妃叨叨絮絮说了那许多,都是叫赵怜儿伏小做低,万事忍让的话儿。可赵怜儿的性子早就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又有公主的身份撑腰,她如何甘心伏小做低,万事忍让。 是以她从宁王府回去便直接冲进李府,当堂一座便道:“本公主未给几位长辈敬茶,还真是失礼了。” 这个主儿本来就是皇上皇后拿来镇压在李府的祖宗,谁敢接这话,便是李家老太太也只是说福薄受不起公主大礼甚个的,没话找话说几句。 赵怜儿也不是真个就要同李家人敬茶请安,既然李家老太太说福薄受不起礼了,她便连做戏也懒得做了,勾起红唇一笑:“本公主听闻,驸马爷先头可是有几个通房的,怎么这几日都未见她们去给本公主请安?” 话头一转,便又道:“难道是嫌公主府太小了,不屑一顾?” 李家老太太闻言,额头都冒汗了,这回却是再不敢接话了,只低声呵斥李夫人:“媳妇,你是怎么管家的?连几个奴婢的规矩都教不好?” 李夫人自来晓得她这个婆婆是个没担当的,对她把自个推出来也不觉稀奇,可她看着赵怜儿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嘴脸便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她,若不是这个女人,他儿子如何会落到日日与酒相伴的地步。而这个始作俑者却还能高高在上的坐在这儿当作甚个都不曾发生一样,不过是个贱婢身的庶女罢了,还真当自个是公主了。 李夫人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勉强一笑道:“都是我的错,这两日太忙了,一直都抽不出空来带她们去见过公主,又怕她们规矩不周全冲撞了公主。”又道:“我这就让她们来拜见公主。” 赵怜儿也没吱声,真的坐着等人过来请安。 不多时李夫人便领了两个容貌清秀的姑娘来,规规矩矩的给赵怜儿磕了头,便低眉敛目再不做声。 过来李府之前,赵怜儿也着人去打听一回,看看李二到底有几个通房,那去打听的丫鬟是自个的心腹,来回报的时候便说了有三个。 而如今李夫人只带了两个过来,那么还有一个呢? 赵怜儿托着下巴将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两个共娘,也不啃声,过得许久这才一笑:“都起来吧。”却也不提将她们抬为姨娘的事儿。 见了这两个通房丫鬟,赵怜儿也不多留,连句客气话都没有便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感情她来李府一趟就是为了看这通房丫鬟的。 李府众人没有把这位公主当回来,反正是住两个府邸,只要你不碍我不碍的,倒也能过日子。 没几日功夫,一向只锁在房里喝酒的李二突然去了别院,这一去就是两日。两日后他前脚才回府,后脚赵怜儿便带着人去了那别院闹事。 那院子不大,但修缮得十分精致,光看那紧闭的门楣便也想得到里头是甚个光景。 赵怜儿就坐在轿子里头,挑帘看了一回,眸中寒光闪闪:“若是里头不开门,就把门撞开,本公主倒是想看看里头到底藏了怎样一个美人。” 她带的都是自己人,装模作样敲得两下,便将整个大门给卸了,吓得院子里头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俱都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几个婆子倒还大着胆子喊了一回:“你们是什么人,这儿可是李府的别院,私闯民宅可是大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的那婆子,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啪啪啪的给了几个耳光,冷笑一声:“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主子可是长宁公主。” 只消听得一句长宁公主的名号,一院子的丫鬟婆子俱都不敢说话了,谁不晓得这个如泼妇一般的长宁公主,新婚第一晚就将驸马爷赶出门了。如今她都找到这儿来了,只怕她们院子里头藏的这位主子也凶多吉少了。 赵怜儿清浅一笑,掀了轿帘就下了地,一身的珠光宝气,叫人忍不住吸口气。 从容的走进那方小院里头,自有人送了椅子,奉了茶上来,赵怜儿居高临下的用目光将那些下人扫一回,满脸的鄙夷。 “去,将这院子里头的主子找出来。” 她一声吩咐下去,自有人里里外外似抄家一般的寻人,人还未寻到,却是听到一串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 赵怜儿就那么不紧不慢的坐在院子里头晒着太阳品着茶,过得会子便又道:“放个丫鬟出去,让她去给驸马爷报信。” 其中就有个瘦弱的小丫鬟被揪了出来,那丫鬟胆子小,噗通一声跪到赵怜儿跟前磕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怜儿连眼神都没有一个,挥挥手,那小丫鬟便被扔了出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的人便从后院拖了个女子过来,赵怜儿定睛一看,顿时怒火滔天。 第二百三十四章:鸡飞狗跳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金屋藏娇,藏的这位女娇娥模样倒只能算一般,可耐不住她肚子里头有货。%d7%cf%d3%c4%b8%f3 眼瞅着都应该有七八个月份了,虽然衣裳穿得宽松,可一眼便能瞧出来,这叫一向心高气傲的赵怜儿如何能忍。 那怀着孩子的女子叫翠银,叫人拖到赵怜儿跟前也不惊慌,只紧紧护着肚子里头的这块肉。她这肚子里头是李二如今唯一的子嗣,不管是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总归是重孙辈的第一个孩子。 这就是她的救命符,只要她好生护住这孩子了,日后吃穿不愁不说,便是李二定然也会站在她这头的。 长宁公主的名号她也是听说过的,如今一见,长得倒是十分好看,可这性情,哪个男子会喜欢。 她不紧不慢的捂住肚子跪到赵怜儿跟前,恭恭敬敬的弯了一回腰:“奴婢见过公主。” 翠银越是淡定,赵怜儿便越是不淡定,这个贱婢仗着自个肚子里头有快肉就在她跟前有恃无恐,她就这样断定李二那个怂货会来救她不成,就算那怂货来了,她赵怜儿就这样让他救走? 想起李二那个怂货,赵怜儿便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没进门呢,这货便藏了个外室在这里为他生儿育女,他倒是会想齐人之福,那他把自个当什么了? 她赵怜儿是个庶女就活该被欺负?便是身为公主还要叫他们这些人踩在脚下践踏? 思及此,赵怜儿顿时忍不住心中怒火,厉声道:“把这贱婢给本公主挂起来。” 翠银无波无澜的面上此时才露出惊恐的神色,她紧紧捂住肚子,神色慌张道:“公主,你不能这样对奴婢,奴婢,奴婢腹中有李家的骨肉。” 赵怜儿冷笑:“就是因为你腹中有李家的骨肉,本公主才会这样对你。35xs” “你,你”翠银惊恐万分,压根不晓得这位主儿这么不讲情面,就算她被养在外头还怀着孩子的事闹开了,也不该由她一个赐封的公主就对她用刑吧,更何况她腹中这孩子是李家的血脉。 赵怜儿却是没有那些耐心,手一挥:“吊起来,本公主还要等那位好驸马来救他的心上人。” 立时就有太监上前一把抓住翠银,拿了绳子就要将她绑起来。 这时候翠银才彻底吓住了,这位公主是要动真格的了,她害怕得都哭出来了,可还是大着胆子将那抓住自个的太监一把推开,跪到赵怜儿跟前求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勾引了驸马爷,求公主饶命,绕了奴婢同腹中孩儿这条命吧,求求公主了,求求公主了。” 复又艰难的给她磕头:“只要公主放了奴婢同这孩子一条贱命,奴婢做什么都愿意,公主大慈大悲,求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保证今后会乖乖听话的,绝对不会再有别的想头。” 她说得情真意切,哭得楚楚可怜,却可惜赵怜儿不是那等心软之人。宁王府里头那么多姐妹,暗地里勾心斗角,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过是演演戏罢了,背后捅你一刀的时候多着呢,此时就算翠银就是哭得再可怜也激不起赵怜儿半分同情心来。 赵怜儿看见这张装柔弱的脸就无比痛恨,想她曾经还在宁王府时,在这种人手头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如今又因为这么一张脸居然叫驸马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正妻还未过门,他就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还准备生下来,这明摆着就是打她的脸,想要让她成为大都的笑话。 想她如今可是长宁公主,而李二算个什么东西,竟然都算计到自个的头上来了,到底是谁给他的狗胆。闪舞 赵怜儿心里生恨,抬脚就对着翠银踢上一脚,满脸的嫌弃:“都死了吗?本公主让你们把这贱人吊起来,没听到吗?” “不要,不可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我腹中的可是李家的骨血,不可以”这一回翠银真的喊破喉咙都无人救她了,那粗麻绳子绑着她的双脚,直接将她吊在院子里头的梧桐树上,一院子奴仆见了俱都吓得面无人色,这位公主分明就是想要一尸两命。 赵怜儿坐在下头看着她,就跟看一具已经死了的尸首一般,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李二急急忙忙赶到别院的时候,翠银已经被吊得两眼昏花了,脑袋也涨得生疼,瞧人都瞧不真切,只妮妮喃喃的低声道:“求公主放奴婢一条生路,求公主放奴婢一条生路” 她一双因为怀了身孕而略有浮肿的手依旧紧紧的搂着肚子,衣裙上却有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翠银”李二顿时红了眼,顾不得赵怜儿还在场,几步上前便解了绳子要放翠银下来。 从他跨进这院子到如今一眼都没有望过赵怜儿,心里眼里都只剩得一个奄奄一息的翠银。 赵怜儿气得柳眉倒竖,几步拦到李二跟前,冷笑道:“本公主问你,可是真个要救这贱人?” 她道:“敢私自怀了孩子已经是对本公主的大不敬了,你如今是不是也要为着这个贱人彻底同本公主做对?” 李二一双眼早已经猩红,握着粗绳的手紧了紧,继而转头怒目对着赵怜儿大喊:“别个都是贱人,这世间只有你一人尊贵,不就是一个公主还真当自个是回事了,居然连我李家的骨血都要谋害,你还觉得自个了不起了?” “你,你”赵怜儿觉得李二怎么也应该同她服个软,只要他伏小做低了,倒也是可以考虑留那贱人一条命的,却不想这怂货居然为着这个贱婢公然怒斥自个。 她气得厉害,指着李二就放下狠话来:“你这疯子,你这是大不敬,是死罪。” 李二正在气头上,也不怕她这个劳什子的公主,顿时就道:“左右都是个死,索性爷把你休了,免得你连累我李家。” 赵怜儿气得一跺脚:“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李二也放下狠话来,一把将麻绳扯了,将翠银救下来抱着就要走,眼瞅着怀里这人都奄奄一息了,却还揪着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带泪的道:“爷,不要,都是奴婢的错,爷不要为了奴婢激怒了公主” 一个彪悍不讲理,一个温柔体贴,两厢一对比,李二便更是恨赵怜儿,不过是得了个假公主的身份,便仗着这身份来草菅人命,这样的人还留着干嘛,休,一定要休。 他紧了紧怀里的翠银,恶狠狠的道:“是不是你是错爷清楚得狠,这会子你也别说话,这个泼妇爷是休定了,拼了这条命也要休了她。” 赵怜儿脸色铁青,兀自气恼了一阵这才缓了缓,冷声道:“本公主等着你如何休妻,为了一个贱婢就敢公然休了本公主,你觉得今后你,还是你李家还有好果子吃吗?” 李二离去的身子僵了僵,到底甚个话都不曾说,抱着翠银便一路回了李家。 既然都已经发现了,翠银便也没有再藏在外头的必要了,李二亲自将她安置到自个院子里头,李夫人瞧着她一身衣裳带血,又忙着急请大夫来。 翠银被吊起来也并没有多久,但是她自个身子不争气,闹得这一回孩子竟然早产了。可她运气又好,虽然是早产,但孩子生下来完完整整的,还是个带把的,却是把翠银的身子给折腾坏了。 这厢李二便越发容不下赵怜儿,竟然一状告到赵奕衡跟前,非要休了那个泼妇。 这事本就是赵奕衡顺着穆明舒的意思安排下去的,又怎么会允了,不仅没允还将李二呵斥一回,大概意思是,这天底下的女子难道你想娶就娶,想休就休不成?长宁身为公主,处置一个奴婢又有何不妥的,反而你一个大老爷们为着一个贱婢同公主生这番嫌隙着实不该。 一袭话直将李二说得面红耳赤,一脸灰拜,这亲事是没办法毁了,但他心里有火,便索性叫人将李家同公主府那道打通的门给堵上,当作两家人来过日子。 赵怜儿气恼却也无法,只得气急败坏的回了宁王府同宁王妃哭诉一番。 宁王妃轻言细语的哄了半天才见好,又道:“那驸马爷只怕是个喜欢孩子的,你这般险些要了他儿子的命,他气恼也是应当的。” 说起孩子,赵怜儿便又想起自个如今还是处子之身,她如今富贵身份都有了,虽然不在意有没有李二的宠爱,可她也不想日后死了也无后人祭拜。 这事儿困扰了她几日,到底舍了脸面去请李二来圆房,可那李二已经恨毒了她,哪里还会碰她一下,还出言不逊的奚落了赵怜儿几句。 为着这事赵怜儿又气得一回,却是暗地里给李二下了药,将他绑来公主府折腾了三日,硬是成了事。 李二一个大男人被赵怜儿给强了,简直羞愤不已,更加对赵怜儿避之不及。 然而他被赵怜儿强,上的事儿却成了整个大都的笑柄,想当初一表人才的李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青年才俊,哪里晓得竟然还有沦落到这一天的时候。 那些原本就同李二不对付的,见着他人便笑:“李兄那万玩意可还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百年世家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李二羞愤难当,当下便甩袖而去,心中却越是恼恨那赵怜儿,立誓定要她当个活寡妇。ziyouge 他想得好,却怎的没想到赵怜儿是个能折腾的,又初尝周公之礼的滋味,便越发不放过李二,每逢双日必要去请他一回,他若不来还叫人绑了给她送过来。 那李夫人心疼儿子如此被人糟蹋,还特特到赵怜儿跟前明里暗里说得一回女戒。 赵怜儿却是一笑:“本公主同驸马不过玩闹一些闺房趣事,这个李夫人你也要管?”又道:“虽然说翠银那贱婢替驸马生了个儿子出来,可那到底是庶出,本公主才是驸马的正经嫡妻,难道李夫人想让驸马身后连个嫡子都没有?” 不过两句话便堵得李夫人面红如血,心里直道作孽。倘若李二如今的正妻不是甚个公主,她还能拿婆婆的身份拿捏一番;可如今的赵怜儿不仅是个公主,还是心高气傲,眼里容不下人的公主,别说她这婆婆的身份了,只怕老祖宗的身份都压不住,谁叫人家身后撑腰的是皇帝皇后。 这头李夫人出了一回头,没捞到半点好处,便再也无人敢过问李二的事了。那赵怜儿便索性将李二软禁在公主府,当个男宠一般养着,只要伺候得好了,也不会为难他,但要是反抗,那就没玩没了了。 李二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看不到前路,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还不如人家养的一只狗。他倒是寻过几回死,可赵怜儿哪里能容他这般就轻易死了,狠是将李二折腾了几回。 穆明舒看得这出好戏,心头的郁结也散了不少,又见那赵怜儿越折腾越不像话,瞅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将她叫进宫里头来,明里暗里说得一回,这才叫整个李家安生了些许。 经得李府这一事,一时间还真没人敢上折子说赵奕衡的后宫之事了,就连赵奕衡批阅奏折的御案上为着少了那么折子还多出不少空隙来。 眼见没几日要过年了,穆明洛收到来自苏州的信,里头还夹了一封温子然写给穆明舒的,捏起来薄薄的,却是用蜜蜡封得好好的。 穆明洛还好奇为何这信寄到自个这里来了,不过也没多想,还是赶紧递了牌子进宫去了。 穆明舒捏着信也奇了一回,她昨儿就从赵奕衡手里收到过穆家的信,此时再有一封是送到穆明洛那的,也觉甚是蹊跷。 她当着穆明洛的面拆了信,细细瞧得一回上头的内容,却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穆明洛起初还当以为有甚个重要的事,吓得手心都是汗,此番闻得穆明舒这一笑,便忍不住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呐,你自个瞧瞧。”穆明舒将那信纸递给穆明洛,心里却越发好笑起来,真想看看温子然那人在写这信的时候是个甚样的表情。 穆明洛疑惑的接过来,仔细看得一回,也跟着笑了。 那上头洋洋洒洒的倒也没几行字,说的却是杨清河怀孕了,想求一套赵子悦的小衣裳,好这一胎能生个儿子。 这些定然不是温子然能想到的,只怕是杨清河想求,所以温子然才代笔写了寄过来的。 穆明洛将信纸折好还给穆明舒,笑道:“只怕是走的时候明渊小时候的衣裳都没带,所以才求到你这来了。”又道:“回头我也去寻一套出来,一快送过去给嫂嫂,保准她这一胎定是儿子。” 穆明舒也捂唇一笑:“得保准她胎胎都是儿子才好。” 姐妹两相视一笑,穆明舒又问起夏安来:“明年就要开恩科了,妹夫可有把握。” 说起夏安,穆明洛的面上不自觉的带着一抹红润:“夫君说,中个进士应当还是可以的。” 夏安这个人前世英年早逝,倒也看不出他的能耐来,明眼瞧着本事平平,倒不想这一世却还是个读书的料子。 穆明舒点点头,问过这一句倒也不再继续下去,只道:“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夏府给你送了几个奴婢?”她眉头一挑带着几分笑意:“难不成为了供妹夫读书,连奴婢都买不起了?还要夏府那头送几个过来。” 当初为了从夏府脱离出来自立门户,夏安并没有在夏府讨到什么便宜,同夏府那头彻底撕破了脸面不说,便是分家也没分到甚个,瞧着满满当当的列了一单子,可值钱的却并没有。 也幸好当初穆明洛靠着睿王妃妹妹这个身份,她的那些嫁妆才没有让夏府动手脚,这几年来为了一家子的开支,她把那些嫁妆打理得挺好,虽不至于能随便挥霍,但也不愁吃穿。 那夏府送奴婢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是再明白不过的,当初夏安瞧着本事平平,那一大家子自然不看在眼里,欺负了就欺负了,踹出来了就踹出来了。可如今不同了,夏安不仅靠着自个的本事考了举人老爷,他妻子的姐姐还是皇后娘娘,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了。 如今夏安能得用了,夏府那头的人便动了心思,先头还差人来当和事佬,想让他们还合到夏府去,说法倒也是冠冕堂皇。一是夏家总归是百年世家,靠着家世万事方便;二是他夏安到底出自夏家,如今出息了,自然是要回到夏家好为夏家添光的 类似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还有好几个,这其中有威逼的也有利诱的,总之一句话,你不愿意合家也得合。 那来当和事佬的还当夏安定然舍不得夏家百家大家的家势,跑的这趟定当容易,却哪里晓得夏安也是个硬骨头的,当下就把人给哄走了。 当初他不得用的时候,家里人连害死他的心都有,如今得用了还想拿那破烂的世家来钳制他,感情那夏府一大家子都觉得他是傻的不成。 更莫说,当初分家出来甚个值钱的都没分到,这些年瞧着自个妻子辛苦经营起这个家,他已经很愧疚了,好不容易觉得好日子就要在前头了,还就因为他们这两句话就把如今安乐的生活给搅了,去那夏家给他们当牛做马不成。 那夏家知道夏安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们的好意,顿时气得不行,可眼瞧着夏安的前程就在那里,他们也不敢来硬的,思来想去还是妇道人家给出的馊主意。 男人嘛,都好那一口,送几个模样绝佳的婢女过去,就算一日两日不动心,可就在那摆着迟早也有一日会收用的时候,到时候得宠的妾侍再吹吹枕头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那几个婢女送过来的时候,正好夏安不在家,那来送人的伙计丢下人便走,气得穆明洛狠是摔了几个物件。 等夏安回来一瞧,顿时眉头蹙起,二话没说就把人给照旧送回了夏府,还道:“当初分家的时候也没分我什么财产,这几年我这日子过得甚是艰难,你们不接济我就算了,还送几个下人去拖我后退,难道叫我连饭都吃不上才高兴吗?” 顿时气得夏家的主家面色铁青,指着他就要骂,可话到嘴边了,一想起他身后还靠着赵奕衡,又硬生生将那些难听的话又咽了下去。只留得一句狠话:“百年世家能比吗?迟早有一天你会回来求我们的。” 以后会不会回头求夏府,夏安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他很看不起夏府,他生在夏府养在夏府,也曾因为是夏府人而感到自豪,可经历了那么多,剩下的也只有叹息了,百家大家又怎么样,里头都已经蛀空了,迟早也会有垮的那一日。 穆明洛也算是好脾气的了,经得夏府闹得这两回,再好的脾气也叫磨掉了,穆明舒一说出来,她便顿时冷了脸:“瞧着是世家大族,里头尽是些龌蹉事也就算了,还丢人丢到外头来了。” 穆明舒端着茶,笑一回:“你还未成亲前就晓得那里头是怎么一个人家了,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那几个奴婢你可是怎么处理的?” 穆明洛哼哼两声,面上这才露了几分得意之色:“我怎么处理啊,这事我可不好下手,他自个把人全送回去了。” 穆明舒没接话,不过想着夏安亲自把人送回去,那夏家的家主只怕脸色甚是难看得狠了,她低头笑一回,又道:“若是妹夫明年一举高中便先在翰林院历练两年,再谋个外放吧。” 这个事儿涉及到夏安的官途,穆明洛也不懂这些,细细想了一回便道:“我回去同夫君说说,到底如何还得要他自个拿主意。” 她不好替夏安做主,可自个心里却是想着谋个外放再好不过了,虽然离了生活十几二十年的大都到底会有不舍,可一想到那膈应人的夏府她便再舍不得也要狠下心来。 穆明舒也不过提点一句,到底如何还要叫夏安自个做决定,又同穆明洛说些许体己话,等时辰差不多要出宫的时候,穆明舒又道:“若兰有了身孕,我不好出宫,你得了空便替我去瞧瞧她吧。” 穆明洛倒是晓得这个苏若兰的,闻言一笑:“我一会便去吧,总归也是顺路。”又问:“姐姐可有甚个东西需要带给若兰姐姐的?” “无甚带的,该送的都送过去了,只消看看她好不好就成了。” 穆明洛应下,出了宫便直去李承言的府邸,哪晓得还未进门便瞧见李家出大事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作死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李家门前却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堵得穆明洛的马车压根过不去,她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挑下车过去瞧了一回是甚个回事,回来便道:“那李夫人同李大人这会子正在吵架呢。紫幽阁 ziyouge” 穆明洛眉头一蹙,掀了帘子便下车去瞧瞧,苏若兰不是才有了身孕不久,怎的这会子同李承言吵起来了,还是在府邸外头。 她带着帷帽挤进人群,抬眸就见一身素色衣衫的苏若兰从马车上下来,面色蜡黄,双眼通红,身上一件白狐大氅穿在身上越发显得面无血色。 苏若兰双手紧紧拽拳,望着一脸悲痛欲绝的李承言,心中一片死灰,只觉得自个越来越不认识眼前这人了。 她沉默许久,这才绝望的一笑,微微屈膝对李承言福了福:“爷,经过这些事儿,妾身也想得明白通透了,妾身只怕是同您有缘无份的,都道强扭的瓜不甜,如今妾身甘愿自请下堂,还望爷能看在那胎死腹中的孩儿还妾身一个自由身。” 围观的众人一下子就炸开了,各种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穆明洛看着苏若兰那一双绝望的眼儿也着实震惊了一回,片刻之后她转身回到马车,让小丫鬟去打听打听到底是甚个事。 却不想,那小丫鬟打听来的消息更是叫她吓得一大跳。 却说,苏若兰同李承言成亲之后,日子无波无澜的倒也算和睦,李承言的那一对庶子女,苏若兰到底听从了长辈的话抱到自个跟前来养着。 她如今年岁不小了,自个又没个孩子,起初瞧着那一对庶子女还颇觉得膈应,久而久之倒也真个养出感情来了。 她五月同李承言成亲,隔了半年才传来喜讯,又因着自个年纪不小了,自是处处小心翼翼的。可便是这样她也没动过要把那对庶子女送回给妾侍抚养的念头,除了不再抱孩子,倒也事事关心。 可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谣言,说苏若兰怀了身孕苛待那对庶子女,每日里不过装模作样的问上一两句便也就算了,哪里真个把那对孩子当人看待。 苏若兰是个有气节的人,她素来秉承谣言止于智者,是以外头传得再那个,她也照常过自个的生活。 只不想那柳姨娘到得李承言跟前去掉得几滴老鼠尿,他便急赶急的过来,说要见见孩子。 苏若兰这胎怀得极辛苦,从知晓有身孕开始便一直吐得厉害,便是他说要见孩子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管叫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却哪晓得这黑了心肝的人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抱着孩子就去了柳姨娘那,将那一双子女还叫他们生母自个养着。 苏若兰身子不舒坦,事儿也管得少,她院子里头的都是自个人,也不拿这些事去吵她,等她想见见孩子的时候,才从小丫鬟嘴里吱吱唔唔的听说李承言把孩子还给生母了。 当时苏若兰便气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逞强硬是去李承言的书房守了半日功夫同他质问一回。 李承言大抵也晓得自个做得有失妥当了,见苏若兰怒气冲冲的模样也还哄了一回,只道:“你自打怀上孩子以后,整日的都没精神,还有两个孩子拖累着你,我也是担心你的身子。”又道:“没有同你说一声,便也是觉得不过是对庶子女倒无甚值得你在意的,却不想你这般关心孩子,倒是我疏忽了。” 苏若兰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夫君,突然又想哭又想笑,她是当家主母,府里头丫鬟婆子俱都一大堆,不过是两个孩子,吃饭穿衣俱都不用她操心,只是如今她自个有了身子不方便抱孩子罢了,如何就在她这院子里头养不得了? 她盯着李承言看了许久,最终眼里盛满了雾气,问道:“倘若那孩子是我亲生的,你也要送去别的地儿养吗?” 李承言眉头一蹙,却没做声,这问题也没法回答。 苏若兰冷笑:“不就是那贱婢到你跟前来哭上两耳朵,你便心软,真个觉得我同那外头传的一般苛待那对孩子。” 李承言抿着唇没说话,算是承认这事儿,的确是柳姨娘到他跟前来哭了一回,说是孩子落地未曾同她这个亲娘待上几日功夫就离了身,她这个当年的日日都记挂着,做梦都梦到这对孩子。又说,她自然是不会相信外头那些传言的,主母那样好的一个人,断然不会为了自个有了孩子就不管她那对孩子,只是她也是为母心切,想自个养着孩子罢了。 柳姨娘既然能爬上主子的床,自然是个有本事的,唱作俱佳的演了一场戏,到底叫李承言不忍心,头脑一热就给她把孩子抱来了。别的倒也没多想,单纯的也就以为苏若兰是大家出生,也看重嫡庶之分,便是把那一对孩子还给柳姨娘也无甚别的。 而苏若兰瞧着李承言这副模样,一颗心疼得厉害,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他吗?她满心的怀疑,压根就看不清这人到底是谁了。 她气恼的冷笑一声,又问:“你抱着孩子的时候,可有见他们是瘦骨嶙柴的还是身上带伤的还是如何的?” 说得这句苏若兰便再也忍不住的低低哭了起来,想她与李承言这么多年的情分,原来还抵不过一个贱婢的几句话。 “若兰”李承言起初倒并不觉得这是甚个大事,可此番叫苏若一说才觉出重要性来,当下软下声来。 那一对庶子女他虽没有仔细去瞧他们身上有无伤,可瞧他们白白胖胖,面色红润,见人就笑的模样,定然也不似被苛待的。恨只恨他居然一是鬼迷心窍听了柳姨娘的话,居然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平白惹的苏若兰伤心难过。 他对苏若兰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男人难免花心,喜欢不同味道的女人罢了,可他自也晓得那些个妾侍自然是不能同正妻比的。 他一把将苏若兰搂进怀里,细细哄着,不住的低声赔礼道歉,说了好多好话才将她哄住。 这事算是揭过去了,苏若兰也没追究谁是谁非,可这事就就同一根刺一般卡在她心里,想起就觉得不舒服。 后来苏夫人听闻此事过来探望,摸着她的头叹道:“都要当娘的人了,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日后他不仅仅只有这个柳姨娘,你若事事计较,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又道:“说来说去一个女人靠的还是自个的孩子,你只管将肚子里头这孩子生下来,往后好生教导,他能带给你的比夫君要多得多。” 苏夫人到底是过来人,她过的桥比苏若兰走的路要多得多,几句话说下来,就叫苏若兰越发死了心。 她曾经的向往便是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以当初苏家给她安排亲事的时候才会那般排斥,她是喜欢李承言的,也不愿意去嫁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从此了却一生。 做下那样荒唐的决定,荒废那几年的时光,为了等一个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的人,她一直都觉得是值得的,便是当初知晓他有了一对庶子女的时候,她也是自欺欺人替他辩解的。 可如今她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 躺在榻上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一瞬间没入枕头里,只剩下一摊泪迹,心中却一片凄凉的,这世间能有几个男子能同当今的皇上一样,自始自终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 一切不过都都自个做的一场梦罢了,既然梦都醒了,又何必还要装睡下去呢。 有些事儿想通了,苏若兰也不为难自个,左右她如今肚子里头有了这一个,只管听苏夫人的话,好好生下来,若是儿子养大成人了,便是日后她也有个依靠;若是个女儿,那也好,都说女儿是自个的贴心小棉袄,总归有十几年的日子不会寂寞。 她叫人把那对庶子女的衣裳物件都收拾起来,还给柳姨娘送去,既然两个孩子已经叫李承言送过去了,她自然也不会再要回来,虽然对两个孩子处出了感情,可她如今也有了孩子不是,从此以后那两孩子过的如何便也不关自个的事了。 而那头柳姨娘眼瞅着院子里头摆满了孩子穿的,用的,还有戴的金银器物,瞪得双眼大大的,她倒是没想到苏若兰是真没亏待这两个孩子,不仅没亏待,还出手很大方。 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顿时觉得把孩子要回来简直亏大了,若是一直叫她养大,日后感情岂不是越来越深厚,再加上她那许多嫁妆,总归要落不少到自个儿女这里来的。 心里越这样想着,她便越是坐不住,索性又带着一双孩子去给苏若兰请罪。 那柳姨娘素来是个惯会做戏的人,往主母跟前一跪,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样,抽着自个耳光子,张口几骂自个不是人,自个误会了苏若兰,那请罪的诚意也是十足有的,耳光也打得十足响亮。 本以为好生同她请个罪,再把孩子往跟前一送,依着苏若兰心软的性子总归是要把孩子留下来的,可哪里晓得就是她到跟前凑这一回,这才闹了大事出来,直叫苏若兰连这门亲事都不想要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作死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苏若兰端坐在那冷眼看着柳姨娘,心里却泛着寒意,眼前这女人没有什么绝美的容貌,也没有良好的家世,她唯一的一点好便是能屈能伸,放得下低之态,就如现在跪在自个跟前打着脸求着情也丝毫不觉得难为,可这样的柳姨娘却让苏若兰越发觉得卑贱与不屑。 也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卑贱到极点的一个妾侍,却牢牢的把李承言的心抓住了大半,你说她没手段,只怕是没人信的。 瞧着一副娇柔做作的模样,却是一点亏都不吃,便是苏若兰在她手上也从未讨到过便宜。 苏若兰动了一下身子,让自个做得舒服些,前两天这贱婢才将一对孩子要走了,这会子又来说这些个请罪的话,她只消一动脑子就能想到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你起来说话吧,我又没欺负你,又没怎么着你,你这番作态别传到爷耳朵里还以为是我苛待了你呢。”苏若兰嘴角噙着笑,说出来的话也丝毫不客气。 柳姨娘哪里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可一想到苏若兰那么些个嫁妆,又想想自个这一对儿女,越发觉得自个这一步棋真是走错了,咬了咬牙抬了头一脸凄凄然的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夫人这般好,怎么会苛待妾身,只是妾身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心中不安罢了。” 她的眼泪挂在脸上,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瞧着也真个甚是可怜,可那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便是苏若兰这样心软的人也丝毫对她起不了同情心。 她是那对庶子女的生母,若不是她在后头煽风点火,又怎么会有那些个谣言传出来,倘若说此事不是她做下的,打死苏若兰都不信,明眼人一瞧就晓得这事儿一出到底对谁最有利。 “不必心中不安,孩子都是你的,交还给你养也是应当的。”苏若兰冷眼一笑,也不虞同她说太多,只道:“我如今身子不舒坦,也避免不了对两个孩子有所疏忽,将孩子交给你,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又道:“你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不敢不敢”柳姨娘连说几个不敢,态度越发诚恳不过:“这双孩儿妾身是自愿给夫人抚养的,自然对夫人放一百二十个心,只是” “只是,妾身到底身为这两孩子的生母,多多少少会有念想,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在爷跟前多嘴说了几句话,夫人也不会同爷生分起来,都是妾身不是,都是妾身不是人” 柳姨娘是个惯会做戏的人,可此时她的伤心难过到底是真的,一想到若是为着这回断了自个那对儿女的前程,她便忍不住大哭。 苏若兰如今虽然已有了身孕,可十月怀胎这种事儿你也说不准,倘若真个熬过十个月还有生产,况且就她那一副羸弱的身子骨,便是孩子生下来了也未必就能平安长大。 这世间的男子有几个不纳妾不近女色的,就是她们爷日后也必定不会只有她柳氏这么一个姨娘的,若是往后妻妾争宠祸及孩子,这些事儿都是说不准的,可是她的孩子若是不放早苏若兰名下养着那便永远都只能是庶出的。 她看得很明白,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是绝对没有可能爬上当家主母那个位置的,但是她的孩子却可以记在主母名下当个名义上的嫡出子女。 苏若兰不晓得柳姨娘心中所想,不过也是勾唇一笑:“到底是不是无意多嘴说的,还是故意多嘴说的,我也没兴趣晓得,总归那对孩子在我这儿养了这么些许日子,东西我也已经叫下头人收拾好给你送过去了,也算是同他们母子一场了。” 又道:“我同爷之间也不会因为你一个姨娘而起甚个生分。”她低头冲柳姨娘一扬眉,眼里一片平静:“因为不值得。” 不管柳姨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对于苏若兰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当初那对孩子说抱来给她养就给她养,如今说抱走就抱走连招呼都没得一声,感情那柳姨娘同李承言把她当什么人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成? 如今还想要她帮着给她这个妾侍养孩子,还真是给了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她一个当家主母凭什么要养妾侍的孩子,她自个又不是不能生,就算万一她真的不能生,那也不会把柳姨娘的孩子过到自个名下,她陪嫁过来那么多丫鬟,随便寻一个忠心耿耿的,难道就不比这个柳氏强。 “你走罢,我也乏了,别个倒也不必说了,我如今有孕在身,自然操心不了那么多事。” 苏若兰挥挥手,起身便要走,她同柳姨娘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不仅同她没得说,便是同李承言也没得说了,倘若不是为着腹中这个孩子,她便是连这口气也不愿意咽下的。 柳姨娘没在苏若兰跟前讨到一句话,反而还吃了瓜落,心中恼恨却也不好在这时候得罪,只得讪讪的回了自个院子。 一进得院门便又听得那一双孩子哭天喊地,心中越发烦闷,指着奶娘就骂:“你是干什么用的,孩子哭了也不知道哄哄。” 那一双孩子离开柳姨娘身边的时候连坐都还不会,如今再抱回来的时候已经一岁整了,也认得人了,苏若兰虽然把这两孩子的衣裳物件俱都送了来,可奶娘却是没有的,这对孩子不仅认生人还认生地方,自然哭闹不止。 这个新来的奶娘还叫得一声冤,就叫柳姨娘发作打了耳光。 那对孩子就在边上看着,顿时一双眼睛满是惊恐,便是柳姨娘回过神来安抚这两个孩子,也叫他们抗拒的大叫起来。 “混账东西,我才是你们的娘,别跟着那贱人几天就连自个娘亲都不认得了。”她心中本就火气,又见孩子同她生分,当下就对着小孩子娇嫩的屁股下了手,一掌打得孩子哇哇叫不说,小屁股都留了巴掌印下来。 到底是做娘的,孩子又是自个生的,打得一回,静下心来柳姨娘便也后悔不已,看着小孩子娇嫩的屁股上留着自个的手掌印也颇为心疼。 不过她也是个有本事的,虽然起初几日整个小院叫两个孩子闹得鸡飞狗跳的,可也不过几日功夫,她又是哄又是宠的,倒也把孩子的心拢了过来。 孩子年纪小,认知也不多,自然是谁对自个好便跟谁亲,再加上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短短几日时间亲近起来也不足为奇。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话不忌讳,甚个污言秽语都在孩子跟前说出来。 本就是说学东西快的时候,听得几回,孩子自个便也记下来了,叫柳姨娘带到苏若兰跟前去请安,还当着面就将话说出来了。 柳姨娘的那个儿子手里还拿着苏若兰曾经送给他的玩物儿,面上笑嘻嘻的,对着她便奶声奶气的喊:“贱人” 虽是奶声奶气,可说出来的话,只要耳朵没聋的都听懂了。 苏若兰正站在窗前摆弄几支刚摘下来的腊梅,闻言面色冰寒,却也没当场发怒,只是转过身对那孩子招招手:“大宝过来母亲这里。” 柳姨娘怎么会想到孩子竟然就会说话了,还是当着苏若兰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当时便吓得冷汗涔涔,就算她再怎么得李承言的宠,可她也晓得李承言自来看重自个的子嗣,若叫他晓得孩子到她那不过几日功夫就成这般模样,岂不是要恨上自个。 她心中害怕不以,紧紧牵着儿子的手,手上的力道却捏得小孩子痛得发出声来,他挣脱了一回没挣脱掉,却是伸手就推柳姨娘。 越是见自个儿子这番作态,柳姨娘心中便越是急,当下便冷着脸呵斥道:“不准胡闹,不然我打你了。” 柳姨娘今儿个也是叫这孩子闹得失了分寸,便是在自个院子里头怎么说话的,到苏若兰这里也是怎么说话。 可苏若兰却是面色一冷,讽刺道:“柳姨娘倒是好大的本事,连咱们府里头的大少爷都敢打了。” 苏若兰一开口便吓得柳姨娘双膝一软,忙跪下请罪,姨娘说好听了是妾侍,说得不好听的就是个玩物,虽然有丫鬟伺候着,可在这府里头顶多也就算半个主子,虽然她生了一对孩子,可身份到底是比不上的。 更别说她这半个主子哪里有权利去惩罚一个真正的主子。 苏若兰看也不看她一眼,心中多多少少还是对她生的那双孩子感到惋惜的,都是一对聪明的孩子,只要好生养着就算日后没有大作为,也不至于养坏了,可如今到得柳姨娘那儿,却是糟蹋了。 她依旧对那孩子招招手:“大宝,过来母亲这儿,母亲给你拿好吃的糕点。” 小孩子一听见吃了,便立时乐了,咧嘴一笑,迈着小步子就往苏若兰那冲了过去,柳姨娘却是看得一惊,要知道如今的苏若兰可是个宝贝,若是叫这孩子冲撞了有个好歹的话 柳姨娘心中一转,就觉得这必定是苏若兰给她挖的陷阱,若是真个跳下去了,日后翻身的机会便真的就没有了。她一咬牙站起身来就跟着冲了过去,务必要拦住自个的儿子,不叫她近了苏若兰的身才好。 可哪里晓得,她方才那一跪跪得膝盖发疼,猛的站起来还一时间不适应,跑得两步竟然扑倒在地,直接推得大宝往苏若兰那儿撞过去。 苏若兰压根就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更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重心不稳狠狠摔下去了。 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仿佛耳边甚个声音都没有了,她捂着肚子,面色一阵发白,除了疼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作死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腥红的血很快就染红了苏若兰的裙子,她整个人疼得眼前发黑,连话都还来不及说便直直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望着帐顶上绣的石榴花突然就要起身,奈何身子受损她便是挣扎一下复又扑腾下去了。 李承言就守在榻前,见她如此忙扶住,细声安慰道:“别急,别急” 苏若兰的一双眼这才有了焦距,她望着李承言一字一句的问道:“我的孩子呢?” 李承言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只是撇过脸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若兰,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还会有的? 也就是说如今已经没有了? 苏若兰没有了爱情,没有夫君,就连最后的孩子也没保住,那种绝望像无底深渊一般将她包得紧紧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心里脑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她像个疯妇一样张牙舞爪的,周身散发着戾气,同往日那般模样再也不似。李承言心里说不上甚个滋味,可又怕她做出傻事,只得将她紧紧的禁锢住,一遍又一遍的道:“若兰,冷静一点,你不要失去理智,我们还年轻,孩子也会有的” 可失了孩子这样的大事叫她如何能冷静,肝火烧得她整个人跟个疯子一样,闹腾半日最终却是吐出一口血来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苏若兰已经不吵不闹了,她躺在那儿整个人毫无生气,若不是还有呼吸,李承言都要觉得她如同个死人一般了。 苏若兰面上苍白的厉害,周身也不舒服,胸口闷得她想死,可她垂着眼眸许久到底同李承言开口道:“爷,我的孩子没了。” 李承言虽然有了一对庶子女,可嫡出的孩子还没有,苏若兰好不容易怀上一个,突然就这么没了,他也难过,他伸手将苏若兰的手握在手心里,再一次承诺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有很多很多个。” 苏若兰听了这话没有一星半点的感动,她抬眸对上李承言的眼睛,突然就笑了,那笑容绝望又绝情:“难道爷就没有给妾身一个交代的打算吗?” 李承言蹙眉,倒是没想到苏若兰如此说,沉默了半响他才道:“他只是个孩子,总不能叫我杀了他给咱们的孩子填命吧。” 他说得这句,苏若兰便觉得没有再同他说下去的意思了,她一双眼儿含着泪望着头上的百子石榴帐顶,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口:“我们和离吧。” 或许年少时的情愫都是真的,只是经得这些年,早已经不负当初了,如今的他从龙有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位高权重,而她心里装的却还是那个在假山后头说自个夫纲不振的少年。 眼中满是雾气腾腾,一颗心却莫名的沉静下来,她想要的自始自终不过是一个待她如珍宝的那个他,只可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苏若兰是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子,她能在李承言最卑微的时候忍辱负重假意入睿王府当侧妃,自然在她求而不得的时候离他而去,即便他如今已是富贵之时。 她这话从口中说出来,听着满是轻轻巧巧,可到得李承言的耳中却满是震惊,他知道苏若兰没了孩子会生气会伤心可却再也想过她这般极端。 和离,和离同休妻能有甚个区别,虽说好听一点,可一样是下堂妇,对她能有什么好?更莫说她同自个成亲之时已经是二婚了,若要再和离她这辈子便也只能青灯古佛了。 李承言抖着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只当苏若兰为着孩子没了这事着实恼得厉害,却不晓得她经得那些事儿对他早已经心灰意冷。 他说:“若兰,你不要一时冲动说出这样伤人伤己的话来。”又道:“你若是生气,我便将他们母子都送去别院就好了,万不要再说和离的话来了。” 苏若兰的一双眸子依旧没有神采,可她却抬眸看了李承言一眼,讽刺一笑:“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还留在这里碍眼作甚。”她将眼中的泪意硬是逼了回去:“和离一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当初我嫁你之时满怀一颗憧憬的心,如今这颗心已经遍体鳞伤,也不过是我自作自受,我也认了” 她的语气很轻很缓,仿佛再说一件很难说出口的事,也仿佛在说一件同自个无关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经历那么多的失望过后,她连哭都没有资格了。 “你放过我吧,我太累了” 李承言的唇依旧抖了几下,可心里却也忍不住恼怒起来,他同苏若兰经过那么多年才走到一起,那是多么的不容易。苏若兰懂他,理解他,包容他,他也一度觉得苏若兰是这世间最端庄贤惠的娘子,可如今她却为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就说出要和离的话来,这让他觉得苏若兰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你累,我就不累吗?不过就是个孩子,你想我怎么样?你说,是不是我去把他们母子都杀了,你才心满意足。” 他的语气很不好,周身也散发这阴寒的戾气,他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动起怒来也格外吓人。 可苏若兰一点都不怕他,对着那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清清淡淡的道:“是” 她一点都不相信李承言会真的动手杀了他们母子几个,他不过就堵一把罢了,堵自个心软不愿意见着杀戮,所以她才回答得这么干脆。 李承言也怔了怔,继而怒火越发盛了,曾几何事苏若兰也长了这么一副蛇蝎心肠了,就算有再多的不是,那孩子也在她跟前养了大半年,如今说要杀便真的能狠下心来。 苏若兰却说:“倘若爷下不了手,那便同若兰和离吧。”她面上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今儿吃点什么的话来:“若兰也不要别的,只求走的时候带走自个的嫁妆就成。” 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将李承言激得更怒,他厉声道:“你疯了吗?你一个二婚的女子倘若在和离一次,你以为你后半辈子还有出路吗?” 李承言也是气急了,这才口不择言,可话一出口他自个也是后悔得不得了的,当初若不是因为他,苏若兰又何必委屈自己去睿王府给赵奕衡当小,虽说只是名义上头的,可到底世人不会这般想她。当初赵奕衡称帝,苏若兰高高兴兴的嫁给自个的时候,外头说得那些话儿他自是晓得的,为了那些不实的谣言他还在酒馆同人打过架,可她却从来不曾在自个跟前抱怨一句。 “若兰,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也是担心你。”李承言总算软下声来,他抓住苏若兰的手贴在自个面上,瘦弱见骨的手背擦在他的面上叫胡渣刺得发疼,苏若兰却不发一语。 “对不起,我,我也是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的,若兰,不要再闹脾气了好吗?我把柳氏同那对孩子都赶去郊外的别院好不好?你如今身子不好,不要想这些好吗?我们还年轻,孩子也一定会有的。” 李承言同苏若兰是真个有感情的,只是他一个男人心思大,自然会被许多事分散掉那些情分,可若是叫他同苏若兰真个和离日后做陌路人,他却也是做不到的。 可苏若兰一颗心已经死了,便是他如今说再多也无用,她就是为了爱情,如同那扑火的飞蛾一般不顾一切,可到头来心灰意冷了才觉出自个的可笑来。 不过便是这样她也不曾后悔过,毕竟他曾经也真心相待过,只不过时过境迁,人心留不住罢了。 这场闹架最终还是无疾而终,苏若兰一心只想和离,李承言却是无论如何的也不愿意和离。 两个人俱都身心疲惫,连多的话也不想再说,苏若兰转过身闭上眼睛假寐,李承言也不久留,临走前还温言细语道一回:“你好生修养身体,别的事儿也莫胡思乱想。”顿了顿又道:“和离之事,你想也不必想,我自是不允的。” 他以为两个人为了那丁点小事闹成这样着实不该,又觉得如今两人心火都盛着,自是要好生冷静一回。 却哪里晓得苏若兰是那样的烈性子,等他出门去的时候,便兀自收拾几件细软带着小丫鬟就准备离开。 若不是他在正院里头安插了眼线,只怕等他赶回来的时候,苏若兰已经负气回到苏家了,他觉得这毕竟是家事,闹到苏家去到底难看了些,是以才有了苏若兰的马车被他拦在门口这一幕。 可苏若兰已是去意已决,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意思,李承言将她拦在外头,当着众人的面同她保证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便是要柳氏带着那庶子去死,他也舍得。 苏若兰坐在马车里头不发一语,可心里越发似叫人拿刀子戳出个血窟窿出来,生疼生疼的。 她没有逃避,终是从马车里头站出来,同他说得那句:“爷,经过这些事儿,妾身也想得明白通透了,妾身只怕是同您有缘无份的,都道强扭的瓜不甜,如今妾身甘愿自请下堂,还望爷能看在那胎死腹中的孩儿还妾身一个自由身。” 第二百三十九章:和离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不管众人是如何议论苏若兰的,她都丝毫不在乎,哪怕李承言一袭话叫她背上满身骂名,她也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而李承言终究没能留住她。35xs 眼见马车哒哒的越行越远,李承言站在李府门口整个人失魂落魄,好似心中少了甚个一般,周身都觉得不对劲,可到这关头了,他还试图说服自个苏若兰只是耍脾气罢了,叫她冷静几日,他再去苏府好生哄一哄便行了。 所有人都以为苏若兰定然是回娘家了,却不想她压根就没有回苏府的打算,她先后两次嫁人都是因为自个的任性造成的,如今落得这样的地步她也没有脸再回苏府去求他们的庇护。 穆明洛瞧着李府门前闹得这一出,倒也不必进去了,又想着穆明舒的嘱托,到底还是叫车夫尾随苏若兰,且目送她到苏府也是好的。 只不想苏若兰的马车七拐八拐却进了一处二进的小院子里头,那看守院子的下人猛一见还颇为惊讶,却又恭恭敬敬的将她迎了进去。 穆明洛挑帘瞧了一眼,知晓这儿是陪嫁的院子倒也放了心,正要叫车夫调头回去,却见那方小院里头出来个小丫鬟恭恭敬敬行了礼道:“这位夫人,我家主子请您进去喝杯茶,歇歇脚。” 穆明洛倒也没惊讶,她跟了苏若兰一路被发现也不奇怪,既是叫人来请了,她便也不矫情下了马车便随那小丫鬟往里头去。 这院子本就是一座陪嫁用的,平日里头住的也不过几个看守院子的下人,没有人会想到这院子会叫自家主子住进来,是以正院里头的家具物什俱都收进库里头,此时此刻那些仆人便忙成一团,尽快的规整出屋子来好叫苏若兰住得舒服。 穆明洛叫小丫鬟领着往待客的花厅去,偶尔瞄了一眼,心想不知道苏若兰到底是不是负气而出。 不过这个她倒还未想通,便已经见到苏若兰,只见她眼神空洞,手里抱着个手炉,冲她微微一笑。35xs 穆明洛倒是见过苏若兰,却不曾说过话,见她冲自个一笑,便也跟着一笑,寻了位坐下,小丫鬟奉了茶上来,她也还没想到怎么开口。 倒是苏若兰先道:“你是夏夫人?皇后娘娘的妹妹?” 穆明洛这才应得一句:“正是。”又道:“放才从宫里头出来,皇后娘娘嘱咐让我去李府看看你,却不曾想” 后头的话她倒是不好说,只道:“你,如今还好吗?” 苏若兰垂下眼眸,眼眶中隐隐有泪光,沉默半响却也不同穆明洛客套,开口便道:“很不好,我正在受曾经种的因如今结出来的果。” 穆明洛虽然着人将事儿打听清楚了,却也不知道因是什么果是什么,再加上自个同她也并不相熟,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捧着茶碗低声一叹。 闻得那一声叹,苏若兰却是突然抬眸勾唇一笑:“多谢皇后娘娘惦记着我,我明日会进宫拜谢娘娘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做错了一件事儿,这会子正在接受错误的结果罢了,当初她还未同他成亲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如今的他已是今非昔比了不是么,只不过想着那许多年的情分,到底放不下罢了。 如今这般也好,叫自个彻底死了心,日后便再也不会放不下了。 穆明洛瞧她这模样甚是不好,怕是因为小产,面色很是难看,还劝她:“你身子不便,倒也不急一时,只管好生修养着,明日一早我在进宫同皇后娘娘说一声。” 等第二日一早穆明洛才进宫同穆明舒说上几句话,便有宫人来报苏若兰来了。 穆明舒才听得穆明洛将大体的事儿说得一回,正气得厉害,此番闻言眉头又是一蹙,很是恨铁不成钢的道:“她不要命了?为着这样一个男人折腾自个值得吗?” 嘴里虽说着苏若兰不该的话,却又忙让她进来,又叫妙琴给她添个手炉,让御膳房做些汤水过来好叫她暖暖身子。35xs 苏若兰一进殿便先同穆明舒行大礼请安,却叫妙琴一把扶住,往准备好的软榻上迎,又给她盖上薄毯,叫她先喝碗汤下去,最后才塞了个手炉下去。 自来规规矩矩的苏若兰得了这样的照拂,心中颇是不安,又要起身行礼。 穆明舒却道:“快歇着吧,你身子不好,如今又这般冷的天,还往宫里跑,是不要命了吗?” 苏若兰望着她身边的穆明洛,猜想穆明舒定然是晓得她的事了,闻言苦笑一回:“就是有些事儿想趁早解决了。” 穆明舒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很想戳着她的脑门骂她几句,可瞧她这副虚弱疲惫的模样到底忍住了。 苏若兰还是大姑娘的时候,也有过许多手帕交,小姑娘之间得了空便聚在一块不是谈论诗词歌赋便是女红衣裳首饰。早些年还觉得彼此情谊深厚,便是嫁人了还能常来往,依旧能做个闺中密友。 当初她嫁入睿王府当侧妃的时候,那些个密友也的确同她来往甚密,书信之间也颇是关心之意。可后头她再同李承言成亲的时候,她那些个手帕交明面上还同自个处得好,暗地里却也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一般无二。 便是昨儿她出了那么大的事,除了苏府的人,便也只有一个穆明洛去探过她,她的那些个手帕交却一个个的当作不晓得一般。 只不想她苏若兰落到这样落魄的时候,身边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却有真心实意关心自个的,只剩得一个穆明舒了。 心中那些委屈与不甘在旁人跟前她还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也不知为何到得穆明舒跟前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 穆明洛见状也不好再留,同穆明舒打了个手势便同一众宫人都退了出去。 苏若兰哭得伤心,穆明舒也不说话,只坐在一旁等她自个哭完了,这才递上一条帕子。 她本是好意,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难听:“活该,总归要叫你吃了亏才能得到教训的。” 苏若兰也不恼接过帕子抹了一把眼泪,小声抽泣,带着几分鼻音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顿了顿又道:“只是我心中不甘罢了,这么多年的情分,说没就没了,说到底还是我自个看不透人心。” 穆明舒跟着叹一回,心情也有几分低落了:“人心这种东西哪里会一眼看得透的。” 说得这一句她也不再开口,想起自个前世落得那般境地,何止是人心看不透,简直是瞎了眼,白白将自个送上去叫人鱼肉。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殿内出奇的安静,穆明舒低眉敛目正出神,苏若兰抱着手炉躺在那儿也跟着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明舒才低低问得一句:“你日后要如何打算?” 苏若兰哭得那一回,此时心态平复许多,见穆明舒问也答得毫不含糊:“和离。” 穆明舒侧眸看她,却又听她道:“我娘劝我发发脾气将那贱婢处置了,这事便也就揭过了,我这样嫁过两回的女子便是走到外头去都要叫人说道,更莫说再寻一门亲事了。” 苏若兰很清楚明白,这世间男人纳妾同妾身生儿育女便是再寻常不过,从前她那般傲气说自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到最后要同他成亲的时候依旧还是接纳了柳氏同那对庶子女。 她的妥协,她放下的自尊都是因为心里还装着李承言,可如今她的心已经叫他伤得面目全非了,还如何装得下他,既然是痛,那便长痛不如短痛,离了他也不用折磨自个一辈子了。 “可我就真个需要一辈子依附男人而活吗?”她抬眸对上穆明舒那对清亮的眸子,眼神中满是坚定:“我不愿意,便是日后之然一身,青灯古佛,死后没有香火拜祭也好,我也不愿意委屈自个再同他做对面和心不合的夫妻。” 只是她虽心意坚定,可依旧忍不住落下泪来,那么多年的情感叫她一下子说放就放,又岂是那般容易。 也正是因为真心付出过感情,所以两人走到这般地步,她便再不愿去面对他,因为爱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恨了。 穆明舒没说话,说实话她很是佩服苏若兰这样决绝的心性,这事儿若换做是穆明舒自个,她是做不到似苏若兰这般潇洒决绝的。就算她心中再怎么难过,她也不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法子就此离去。倒也不是因为她没有这个勇气,亦或是舍不得这母仪天下的位置,只是因为她同苏若兰不一样,苏若兰甚个牵挂都没有,而穆明舒却有许许多多的顾忌。 “需要我帮你吗?”最后穆明舒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愿意违自个的心同别人一般去劝苏若兰,告诉她这时间的女子只有依附男人而活,叫她不要冲动闹得这般难看。 她只是觉得,如果她有能力,她希望自个能帮到苏若兰,叫她过上自个喜欢的生活。 这两人在坤宁宫内密谈了许久,穆明舒又留苏若兰用了膳,待到傍晚时分这才着人将她送回去。 而当天夜里,赵奕衡便私服出了宫,悄悄的进了李承言的府邸。 第二百四十章:和离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说到底李承言同苏若兰这一场闹架只能算是他们李家的家事,既然是家事那便关起门来好生解决了就是,可苏若兰也是铁了心的非要和离不可,偏穆明舒还应了她。 是以赵奕衡这个一国之君不得不跑这一趟,他既然是一国之君,那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管到一个大臣的家事来,可耐不住穆明舒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闹得他不得安宁,不得不从。 便是临出宫前赵奕衡低头瞧见穆明舒忙碌的伺候他更衣,还不确定的问上一句:“当真要为夫去掺合一回?” 穆明舒却是拿眼瞪他,狠狠将腰封一拉:“不过是叫你去说上几句话罢了,还罗哩罗嗦的那么多废话。” 眼见事儿是推脱不掉了,赵奕衡也只得叹口气,拉着墨石趁着夜色出了宫直往李家去。 想当初他虽对苏若兰有利用之心,可也未必就不想她同李承言真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只不想这两人真个到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日了,便又闹得如斯地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还连累他去干这等棒打鸳鸯的缺德事。 到得李府门前,看着那关得紧紧的朱漆大门,赵奕衡还又叹口气,越发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应该屈服在穆明舒的淫威之下的。 墨石不确定的看了赵奕衡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上前扣门。 里头看守大门的门房听见声儿,还嘟囔一句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却还是披了大衣裳裹着鞋,将大门从里头打开一条缝来,定睛瞧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问得一句:“二位是?” 墨石往前一站,问道:“你家大人可在家?” 那门房不认得这二人也不好回答,也不放人进来,只拿眼瞧这两人。 墨石侧眸看了赵奕衡一眼,这才又道:“这位是当今圣上。” 那门房就是个从小长在宅门里头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听闻是当今圣上,当时就吓得险些跪了下来。 墨石用刀鞘将那人架起来,忙道:“皇上要见李大人,别废话赶紧带路。” 那门房连应几声,亲自将人领进府里头,一边走着还直觉一双腿发软。 此时整个李府除得柳姨娘那院子里头灯火通明之外,也只有李承言的书房是亮着灯的。自打昨日傍晚苏若兰离了府之后,他便将自个关在这儿再没出过门。 赵奕衡推门而入,空空如也的小酒坛子散落得到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屋里头门窗紧闭,一屋子的酒气散不去,闻着略微有些刺鼻。 他弯下腰,将一坛撒了一半的酒坛子扶正,也不说话,只往里头走,缩在角落里醉的不知今昔明夕的李承言听见声儿,将手中的酒坛往赵奕衡这儿一扬,大声怒骂道:“滚,要死就去死,没人拦着你” 赵奕衡侧身避过,啧啧出声:“脾气倒也还挺大的。” 李承言醉得糊涂,可听见声儿不对,忙抬头看一眼,顿时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的酒意也去了大半,忙起身要给赵奕衡磕头赔罪。 赵奕衡摆摆手:“我今儿可是以兄弟的身份来的,你不必拘礼。”说着走到李承言身边跟着坐到地上,捡起一旁未开封的酒坛拔了酒塞,也灌了一口下去,却半响不说话。 李承言同赵奕衡是生死之交,那些情谊自然也不同其他大臣,见赵奕衡毫无架子,他便也不客套,真个当他是兄弟来看待。 他跟着灌了一大口酒下去,整个人的酒意也跟着就上来了,靠在柱子上迷迷糊糊的就道:“你说那些女人怎么就那么能闹腾呢?难道不觉得烦人的吗?” 赵奕衡看了他一眼,并不发表赞同的言论,虽然说女人喜欢将小事放大化,可一个女人要是不喜欢你,便是你把天捅破了她也不会瞧上一眼,更何况男人那些对女人感到烦恼的事可不都是自个作出来的。就像他家娘子,只要他好生宠着爱着,那她必然事事体贴,关心照顾,绝对是个贤妻良母,哪里还有那些个劳什子麻烦。 当然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便都是叫他选择性的忘记了。 李承言又灌了一口下去,重重的叹口气,又道:“和离这种事是小事吗?能随随便便拿来说吗?她一个女人家同夫家和离在这世间还有容身之地吗?她是疯了还是想拿这个逼我就范?” 后头这一句他是对着赵奕衡说的,可似是在问他又似在问自个。 赵奕衡也跟着灌了一口酒,侧眸看了李承言一眼:“我倒是理解不了你的心情,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必须要明白。” 李承言回头看着赵奕衡,一双眼睛没有焦距,显然是醉了。 赵奕衡道:“我今儿是来干什么的。” 李承言猛的一个激灵,方才上头的酒意顿时又消散不少,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奕衡,整个人有些微微颤抖,几次张嘴却是没有问出口。 赵奕衡也不晓得这事如何说,只说得这一句便兀自喝起酒来。 他越是不说话李承言便越是堵得慌,可他也不敢开口问,他怕从赵奕衡嘴里说出的不是好话。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靠柱子坐着喝酒,屋里头静谧无声,叫外头有一丝风吹都能挺得一清二楚。 许久过后,赵奕衡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酒坛重重搁在地上:“我也不知道当年帮她那一把到底是对还是错,倘若当年若兰绝望无助的时候没碰上我,那么她今日是否又是另外一副光景呢?” 李承言拿着酒坛的手紧了紧,抿着唇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过去那些一幕幕却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那时她大着胆子将自个拦在假山后头,涨红了脸又害羞又紧张却还装做凶狠的模样的说:“我们虽有婚约在身,却也是我年幼时父母作下的,我虽是闺中女子,可向往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若真心想娶我,可得考虑清楚了才是。” 时至今日李承言还记得苏若兰那时的模样,满身傲气,却又带着几分娇俏可爱,叫人瞧了心生欢喜。 可后来他们的婚约不作数了,他窝在那么一方小院里头过着老百姓的生活时,他瞧见她穿了一袭小丫鬟的衣裳,身形消瘦,哭得双眼红通通的,隔着老远就委屈得道:“你做甚要弃了我。” 那样的委屈叫人心里疼得发慌,可那时的李承言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知晓自个对苏若兰的心,不是真的因为父母定下的亲事而欢喜她,而是自个心装着她。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将她搂进怀里同她说,他是舍不得弃了她的,真的很舍不得。 可他到底没有这样做,反而将她推得远远的,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叫自个死了心,叫她死了心。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是金钱如粪土的李家少爷,如今的他连养自个都只是勉强,更莫说想给她吃穿不愁的生活。 为了同她断得干净,他甚至亲自将她送回苏家,好叫她永远死了心。 可她却说:“我去学烧火,学做饭,学着洗衣洗碗,我的女红好,便是做些刺绣也能卖钱。” 那一刻,李承言真的很想拉着她就离开这里,就这样永远不分离,一辈子。 可是苏若兰越是好,他便越不舍得糟蹋她,她是世家女子,应该过着她配得上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受苦。 更何况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一但他伸了手便是真的毁了她一辈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就算将苏若兰推得再远,她依旧不曾离开,甚至为了等自个许她一个未来,一向骄傲的她甘愿委身进睿王府当那几年名义上的侧妃。 那时候他曾发誓,只要他日还能同她聚首,必定好好对她,定然不负她这一片深情。 可是,为什么会闹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呢? 李承言想了想,大概是用了柳氏以后,每日听着她的温言细语,体贴入微的照顾,他便一日比一日觉得自个同苏若兰的感情虚无缥缈了,是以当柳氏怀了孩子的时候,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后头他同苏若兰真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只是那份开心比之以往却是少了许多的,哪怕新婚夜晓得她还不曾经过人事,也没叫他更加开心多少。 以往那些叫自个忘记的事儿,到得今日却一股脑的都想起来了,李承言越想却越是觉得自个混账,心中的苦闷充斥着整个人,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他昂着头将酒坛里头的酒一口喝尽,从嘴角撒出来的酒水溅得身上的衣衫湿透。 赵奕衡不晓得他想起以往来,只是越发觉得棒打鸳鸯这样的事儿自个下不得手,索性便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裳上的尘埃,颇为语重心长的道:“她如今却是求我跟前来,非要同你和离了。” 李承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酒坛子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瞧着他这副伤情的模样,赵奕衡更加说不出口那些伤人的话,最后只道:“若兰倒是叫我同你带句话。” 李承言抬眸看他。 “她说,她不需要同情。” 赵奕衡说得这一句便抬步走了,棒打鸳鸯这样的事儿他还是做不到,总觉得真个做了会糟报应。 却说李承言闻得这一句,整个人便没了一丝生气,就这样呆若木鸡的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一动不动。 直到公鸡打了第一回鸣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猛的站起身来,连衣裳也不换便打马往苏若兰那儿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和离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带着满身酒气回了坤宁宫,穆明舒才刚沐浴出来,瞧见他坐在那儿傻乎乎的笑,也跟着笑一回:“你这模样倒跟个傻小子似的。zi幽阁om” 待走得近了又闻得满身酒气,想来定然是在李府喝了酒,便又伸手揪起他的耳朵:“那李承言可是带你去喝花酒了?” “为夫哪里敢。”赵奕衡痴笑一声,反手将穆明舒揽进怀里,在她香软的身上蹭了又蹭。 “便是借为夫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喝花酒哪。”他的下巴抵着穆明舒的脸,特特拿胡渣蹭几回,又道:“为夫是妻管严,娘子叫为夫往左,为夫便不敢往右。” 那胡渣儿蹭到穆明舒的面上,麻麻痒痒的,逗得她咯咯笑,直把他往外推,又问他:“事儿怎么样了?” 赵奕衡还是笑:“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儿为夫做不来。” 穆明舒闻言顿生恼意,才要开口说他几句,却又闻得他道:“干这种缺德事,万一遭了报应可如何是好?” 她一愣,方要脱口而出的话便又生生咽了下去,自打前些时候将自个做得那一场大梦同他说了以后,穆明舒已经有两次听见他梦中惊恐的喊着自个的名字了。 那种害怕惊惧的情绪从明舒二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却叫穆明舒暗里流了几回泪,不住的想若是上辈子遇见的是赵奕衡,那么她是不是不用经历那许多苦楚。 穆明舒伸手环住赵奕衡的腰,将脑袋深深埋进他宽大的胸膛里,学着平日他对自个那般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做不来就算了吧,总归是他们的事,还是要看他们自个的造化。” 赵奕衡似乎有些醉了,搂着穆明舒咯咯笑:“你不生气?” “这有甚个好生气的。”穆明舒捶他一把,眉眼中尽是笑意,竟不晓得他这般在意自个生不生气。 闻得这一句,赵奕衡也跟着笑,微一用力就将穆明舒打横抱起来。 “娘子,**一刻值千金” 且说李承言趁着天还未光之时,一路打马赶到苏若兰如今住的小院子,却见院门紧闭,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忐忑。 他跳下马上前轻叩门扉,在门前站得许久,这才等来一个驼着背的老头子上前隔着门问道:“何人?” “李承言!” 门扉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那守门的老头探出个头来,目光复杂的看着李承言。 “姑爷,小姐还未起身,你” 这老头是苏若兰的陪房,除了她成亲那会去李府请了回安之外便一直守在这方小院里,是以连对苏若兰的称呼都还未变。 前儿傍晚又突见苏若兰住进这陪嫁的院子里,虽不晓得自家小姐同姑爷发生了什么事,但定然是起了嫌隙的。 这会子他也不晓得到底是放这位姑爷进去还是不放好。 李承言却是上前一步兀自将门推开:“不要紧,我就去看看她。” 他这番说着,那老头子倒是不好再说别的,还当是姑爷要接小姐回去了,便侧了身送他进得院子里。 苏若兰才小产不久,身子虚弱,加上这两日身心疲惫,便是李承言推门而入都不曾惊醒她。 此时她静静的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与少女时的模样相差甚远。 李承言心里堵得慌,眼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最是应该天真烂漫的那几年都在等待他,好不容易等到了,却不曾想良人已变。 他依稀记得她穿着红嫁衣坐在新房里头,冲自个一笑的模样,也是惊艳万分的。 只想不到短短大半年时间,就叫她成了这副模样。 李承言伸手拂去苏若兰额前的碎发,看着她并不安稳的睡颜,复又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眉眼,鼻沟,嘴唇。 他低下头将自个的唇覆在苏若兰清冷的唇瓣上,轻轻的浅浅的,犹如羽扇扫过一般,越发叫他的心如小鹿乱跳般噗通噗通。 然而睡梦中的苏若兰突然被惊醒,挣着一双受惊的眼眸,用尽全身气力推开身上之人。 奈何她身子虚弱,又方惊醒,手上并无多少力道,便是用尽全力也不能将人高马大的李承言推开半分。 李承言晓得自个吓到她了,忙将她搂进怀里细细安抚:“若兰,是我,是我,不要怕” 苏若兰方才真个以为有贼人,此番闻得李承言的声儿却不过愣得一息,再次将李承言推开,嘴里嚷着:“你想干嘛?快放开我。” 李承言只当她心里还恼得很,也不同她计较,只她越推得厉害他便越搂得紧。 声音温和得叫人产生错觉:“若兰,是我混蛋,是我负了你一片深情,你打也好骂也好,求你在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可苏若兰哪里只是生气,她是死了心,对李承言彻底死了心,是以他就是将一颗心剖出来捧在自个跟前她也不会允许自个再相信他的话。 当初知晓他有得一对庶子女的时候,她是决定相信他一回的,可到头来呢,他根本就不值得自个相信,倘若当初她没有欢欢喜喜的嫁给他时,是不是他日就是失望也不会这般直入谷底。 况且他这样的话也不是说第一回了,可到头呢? 苏若兰忍不住讽刺一笑,也不挣扎了,便是连眼泪都没有了,她抬头对上李承言一双同样发红的眼眸,怒道:“不好,不好,不好” 眼眸中一片红色,**辣的疼,她从床榻上坐起来,怒吼:“我不会再相信你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我同你之前本就是个错误,既然是错误,我便不会叫它继续错下去,不管如何我都会不惜一切同你和离。” 她就似一个疯婆子一样疯狂怒吼,丝毫没有大家闺秀那样沉着的气性。 李承言捧着苏若兰的脸摇头:“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不要说这些赌气的话好吗?” 苏若兰拨开李承言的双手:“冷静,我很冷静,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说和离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李承言到底是个男人,他觉得自个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可苏若兰依旧一副说不通的模样,顿时便也怒了:“和离,和离,你一天到晚都是和离,离了夫家难道你还活得下去吗?还是” 李承言怒上心头,说起话来也口不择言:“,还是你如今是觉得皇上好了,所以就后悔了吗?” 说着自个也跟着笑起来:“也是,你同皇后娘娘那般好,便是入得后宫她也不会为难你。” “可是,皇上会看得上你吗?” 他跟只疯狗一样乱咬一气,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脑子里一丝理智都没有,根本就不计这些话说出来有没有什么后果。 “啪”清亮的耳光在屋中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苏若兰红着眼怒视着李承言,周身散发着寒气,不管这么多年过得什么日子,她从来都不曾后悔过,可此时此刻却是真的后悔了。 她发现自个压根就不曾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从来不曾。 “你给我滚”苏若兰指着大门处,眼中的恨意吞噬了整个人。 李承言的面上印着一道巴掌印,他侧着脸却不为所动。 “滚啊”苏若兰再次怒吼一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心中的那个李承言已经死了,死了。 李承言双手握紧拳头,转过脸看了苏若兰一眼,却突然将她扑倒,将她按在榻上就开始扯她的衣裳。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身上一点都不温柔,没有轻重的手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红,丝帛撕裂之声夹杂着苏若兰惊恐的惊叫声淹没了李承言最后一丝理智。 他忘记苏若兰才小产,忘记自个今日来做甚的,他一心想着是不是再同她有个孩子就好了,这样她是不是不会一般一心只想和离,离开自个的身边。 他就是一个疯子,恨不得将苏若兰揉进自个的骨血里,这样她就不能再离开了。 苏若兰力气不敌李承言,死命挣扎几回便没了气力,可她如今实在不愿意再同他有甚个,只有绝望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那眼泪叫李承言亲得满嘴都是,咸咸的涩涩的,说不出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味道。 他所有的动作都顿了下来,抓住苏若兰的手也放松了,一时间浑浑沌沌,压根想不起自个在做什么。 苏若兰觉得身上的劲道松了,一个翻身滚下榻,屈辱的眼泪糊得前路都看不清,可她却准确无误的爬到妆台前,胡乱的摸到一柄簪子,拿尖细的那头抵着自个的颈脖。 “李承言,你不要过来,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 李承言瞧着那寒光闪闪的发簪,顿时冷了脸,眼泪含在眼里,抖着唇半响才到:“你当真宁死也不愿意再同我有牵扯?” “对。”苏若兰斩钉截铁:“一点牵扯都不愿有。” 李承言的眼泪再也没忍住,脚步也没忍住,他往前跨一步,苏若兰便往后退一步。 “如果,我非要同你牵扯一世呢?” 苏若兰决然一笑:“我心中的李承言果然死了。” 说着她义无反顾的扬起手中簪子对着自个的心口扎下去 耳边只听见他暴怒的声音:“若兰” 第二百四十二章:报应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一簪子戳下去离得心口也不过差半寸,鲜红的血液不一会就染红了衣衫,李承言惊恐的将苏若兰抱在怀里,整个人都不住的颤抖。 “来人,来人,快请大夫” 他狂怒的大喊终于叫门外守着的下人觉出不对劲来,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躺在李承言怀里的苏若兰,吓得连腿都软了。 苏若兰这一簪子没有把自个戳死,却是叫李承言彻底吓坏了。 他亲眼看见大夫从苏若兰身上拔下那柄簪子,上头还滴着血,穿在她身上的白色寝衣已经成了红色,哪里还瞧得见白色的。 他就呆呆的站在那儿,周身冰凉,面色发白,一双垂下的大手忍不住的颤抖。 他守在苏若兰的榻前整整两日,直到她清醒过来。 苏若兰睁开眼就看见了面色憔悴,满脸胡渣的李承言,对上他满是血丝的眸子,却转过头去。 “你走吧。” 她不需要李承言的同情,也不需要他的关心,更不需要他的虚情假意。 心死了,孩子也没了,便是连命也想要了。 之所以沦落到这一步,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害的。 可他如今装出这么一副模样是要给谁看?他还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你真的,一心只想和离?”李承言坐着不动,可声音却满是疲惫。 “真的,永不后悔?” 苏若兰没有看他,强忍着眼泪,毫不犹豫道:“不后悔!永不!” 为着这一句永不后悔,李承言妥协了,他失魂落魄的回了李府,将自个关在书房,书案上沾墨的笔拿了放放了拿,案上地上满是揉成一团的墨团子,这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柳姨娘知道李承言去了苏若兰陪嫁的院子待几日,她不晓得那头发生了什么事,可孤男寡女一块待得几日,便是再大的误会只怕也解开了。 是以李承言一回来她一颗心就没办法静下来,依着苏若兰的性子,发生那样大的事,定然不会就此揭过,倘若真的同李承言和好如初的话,必然是李承言许了苏若兰承诺。 然而苏若兰有身份有地位,还有甚个需要叫李承言承诺的? 柳姨娘整个人抖得如同糠筛似的,他们母子二人害死了苏若兰的孩子,她能放过自个?只怕就是要他们母子几人的性命罢了。 到底还是心存念想,柳姨娘想着一双稚儿,一咬牙便去书房前跪了下来,便是不为自个,就是为了一对孩子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妾身请爷责罚,都是妾身的错”柳姨娘的眼泪都蓄在眼眶中了,只等好生做一场哭戏。 哪晓得暴怒的李承言未等她说完便吼得声:“滚。”再无言语。 “爷”柳姨娘这会是真哭了,自打她成了李承言的女人,不管遇到甚个事还没叫他这样不留情面的。 “爷,妾身知错了,求爷责罚妾身吧,不然妾身就在这儿长跪不起。” 屋里头的李承言正为着和离书的事儿恼火得很,倘若别的时候他还会怜香惜玉一回,可这会子他眼里心里压根就没柳姨娘这个人,她若是要跪,他也不做理会。 外头伺候的小厮叫主子发怒,一连几个时辰也没人敢往里头报,是以柳姨娘等到李承言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满身异味,胡子拉碴,衣裳满是皱褶,双眼红肿,面色憔悴的出现在柳姨娘的眼里。 可却连眼神都不曾给柳姨娘,仿似看不见这人一般,只将用腊封好的和离书交给贴身随伺候的,让送去苏若兰陪嫁的院子。 柳姨娘膝行几步,跪到李承言跟前哭得梨花带泪的,凄凄然喊一句:“爷” 李承言略带咽哽的对送信之人交待几句话,这才转身望向柳姨娘,半响才一闭眼叹到:“你随我进来。”说着便抬步往书房去。 见他没有发怒,又面色难看,柳姨娘心中一喜,知晓他定然是没有同苏若兰和好的,便忙抹了一把眼泪起身跟上。 柳姨娘恭恭敬敬的跪在下头,一抬头就看见李承言坐在书案后,一只手轻轻敲打案面,不发一语。 她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硬逼着自个挤出眼泪来,泪眼婆娑的道:“爷,都是妾身的错,倘若不是妾身”她说着便哭得越发厉害起来,后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李承言敲打案面的手缓了缓,到后头却是停了下来。 他低眉敛目的看着柳姨娘,半响才开口:“你离开李府吧。” 之所以同苏若兰闹到要和离的地步,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当初自个觉得她伺候得舒服才留下她,只没想到就为了这么个女人竟然让他同苏若兰越走越远。 如今苏若兰是铁了心的要同自个和离的,他虽千般不愿意,可一想到她血淋淋的躺在自个怀里的模样就感到一阵阵后怕。 他同苏若兰只怕再无以后了,只要和离的事儿一传出去他的名声必然受损,而这柳姨娘也断然不能再留这儿了,他心里略一思忖便都已经盘算好了。 柳姨娘闻得这个消息却犹如惊天雷一般,震得她反应不过来,李承言这是要赶自己走吗? 李承言又道:“至于孩子你只管放心,终归是我的种,我也会好生安置他们的。” 柳姨娘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承言,把她赶出去,把孩子好生安置,只要把他们母子几人都送出去,从此再同李家无关了吗? “爷”她这一会是真个哭得绝望了,离了离家他们还算什么?一个被赶出去的妾室,两个被送出门的孩子,他们还有甚个未来可言。 原本她是三品大元的妾,两个孩子随是庶出可也是出生高门大户,可一旦离了李家那便是天差地别的,一时间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走吧”李承言挥挥手,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只觉得身心俱疲,为什么别人妻妾成群依旧内宅安宁,而自己不过一个妻一个妾便闹得如此难堪的局面。 “爷”柳姨娘如何就此罢休,若只她一人走倒也算了,日后只要孩子出息她断然还能进得府里来,可全都送出去,难道叫他们日后做泥腿子吗? 她跪着膝行到李承言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脚:“爷,妾身犯了大错,您要赶妾身走,妾身一句怨言都没有,可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还那么小,若是送出去可叫他们怎么活?” 李承言不做言语,任她抱着自个的腿哭。 柳姨娘又道:“爷,妾身跟了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一心一意对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爷就不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对孩子往开一面吗?” 此时李承言这才看了柳姨娘一眼,冷笑:“倘若你舍得他们两个,倒是可以带着走。” 柳姨娘当下便说不出话来,她拿孩子当筏子不过时候希望李承言可怜可怜他们母子几个,而不是想带他们走,她到底还年轻,实在不行离了李府也能过活,可若是带着两个孩子她能去哪里? 李承言将柳姨娘的神情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讽刺,这样的小把戏她不知道做过多少回,而自个竟然能一直纵容着,他先头真的瞎了眼吗?不过是个奴婢,用得着这么抬举吗? 又想到苏若兰那个还未显怀就没了的孩子,他心中一痛,若不是这个贱人,他又如何能同苏若兰闹成这样。 李承言抬脚就踹上柳姨娘的心口,面上虽笑着,可周身却散发着寒意:“你是不是在府里住得这许久,越发不记得自个的身份了?” 柳姨娘叫那一脚踢得整个人都懵了,她跟着李承言这些年,自也有耍小性子的时候,可他自来不当回事,从来不训斥,更莫说动手了。 李承言又道:“不过一个玩物还真当自个是个人物了?给你一条生路已经手下留情了,别考验爷的耐性。” 他言语冰冷,吐出的话也没有丝毫感情,仿佛柳姨娘在他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 柳姨娘整个人愣愣的看着李承言,她一直以为自个是了解李承言的,可这一刻才发现,她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他喜欢你的时候可以温柔似水万千宠爱,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那踩在脚底下的泥,又脏又臭,任谁都能踩一脚。 柳姨娘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再没有说任何求情的话,反而一脸镇静的抚了抚身上的皱褶,继而对李承言微微一福,尽量扯出一抹浅笑来:“是妾身不懂事,还望爷莫怪,是妾身一时间舍不得爷才会如此。”又道:“爷怎么安排妾身便怎么做就好了,妾跟随爷这许久,总归爷不会害妾身同孩子的。” 听着她温言细语一副听话的模样,李承言倒是不好再发火,到底同床共枕那多年,便是无感情也有些许香火情。 柳姨娘恭恭敬敬的走了,李承言念着情分还叫人给她送了银票,好叫她日后离了李府也能过好点。 且说苏若兰收到李承言差人送来的和离书,一双手颤抖得停不下来,可她还是撑着身子坐起来,白着脸咬破自个的手指,在上头印下自个的手指印,立马着人去官府把这事给办了。 从此以后她同李承言便再无牵扯了,她不恨他,也不怨他,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俱是自个选择的。 可哪里却晓得那和离之事还未处理好,李承言便出了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报应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事儿还是由柳姨娘引起的,她从李承言的书房出去后,便将自个的物件衣裳俱都收拾好装进箱笼里头,又抱着两个孩子好生哭了一回,瞧着是离开在即,甚是依依不舍的模样。 李承言那儿听得下人来报,也是叹得口气,到底是伺候自个这多年了的,总归还是有点情分的。 是以到得夜里柳姨娘亲自下厨整治几个小菜端了去要同他小酌几杯的时候,也不疑有他,只当她是来同自个践行的。 柳姨娘是妾侍,一生穿不得红色,可今儿夜里她却着了一身正红的衣裳,先头的妇人发髻也放了下来,面上略施粉黛,瞧着同以往很是不一样,却越发显得清纯干净。 她素手芊芊拾壶给李承言斟上满满一杯,又给自个斟满,这才举杯同他一碰,还未开口眼泪便先落:“妾身这一去只怕今后再无机会伺候爷,还往爷多加保重。”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承言先头妻妾在旁,儿女双全,倒也算美满,可不过几日功夫却闹得家不成家的地步,他心里也颇多感慨,也不知道到底闹到这样的地步应该怪谁,此番见柳姨娘言语伤情,自个也跟着一饮而尽。 “出得府了,你便寻寻可还有家人在,若是没有便寻个老实人家嫁了吧,给你的那些银两若是不乱用的话,也能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李承言将酒盏放下,眼见柳姨娘泪流满面的再次斟满,这才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你总归跟我了一场,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你也别怪我无情。” “妾身知道。”柳姨娘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妾身不怪爷,爷做出这样的打算定然也是有苦衷的。”又道:“都是妾身先前不懂事,还闹得爷不得安宁。” 她素来就是个哭哭啼啼一副柔弱的性子,此番也是这般,一边说一边哭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李承言心中多有不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身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出了府便是自由身,自然比在府里头处处受限的好。” 他的安慰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却叫柳姨娘哭得更加厉害,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身子,哭得凄凄然的:“妾身,妾身,妾身舍不得爷” 柳姨娘说舍不得李承言,那李承言未必也就舍得她。 苏若兰是个端庄高贵的女子,自来正妻就该是这个模样,可一旦端庄的架子的端得久了,就少了些许似柳姨娘这样的娇弱,让人心生怜惜,是以李承言一直觉得有个端庄高贵的正妻,在加一个温柔小意的柳姨娘便是再好不过的,只如今,他却一个都保不住了。 李承言思及此轻叹一声,给柳姨娘拭去面上的泪水,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舌头探入她的口中,带着些许清冽的酒香。柳姨娘没拒绝,她将李承言搂得紧紧的,热情却又主动的索取。 李承言抱着柳姨娘在自个身上,发现呼吸有些不稳了,这才缓了下来,他喘着气发现下头那玩意没有反应,只好拍拍柳姨娘的娇臀叫她起身,只当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这会子没甚心情做那事。 柳姨娘倒是没有多纠缠,衣衫凌乱也不整理下,从新坐回原位,她的呼吸也有点不对劲,不过到底忍着,执箸给李承言夹几筷子菜,又将酒盏满上:“都怪妾身不懂事,最近闹出这许多事来,叫爷操心劳累。”又道:“这些都是妾身亲手做的,爷多吃点。” 李承言应得一声,执箸吃了几口菜,便又喝上一杯,他这几日没吃过什么东西,柳姨娘的厨艺也不错,倒还真吃了不少下去。 柳姨娘陪着他吃,陪着他喝,两个人整整喝了两壶酒下去这才罢了。 她扶着有些发晕的李承言去内室歇息,温温柔柔的问道:“妾身走了,日后爷倒是吃不上妾身做的菜肴了。” 李承言呵呵笑却不接话,他虽头晕可脑子却十分清醒,就算柳姨娘做的菜肴再是好吃也不可能再将她留下来了的,是以说再多也是无益的。 柳姨娘将他安置在榻上,衣裳也不脱,便也上了榻一块躺着,窝进他怀里蹭了蹭,笑得十分怪异:“妾身是真的舍不得爷呢。” “睡吧。”李承言整个人晕乎乎的,眼睛也觉得睁不开了,搂着柳姨娘轻拍两下。 柳姨娘没有理会他,却是咯咯笑起来,兀自说道:“所以,妾身准备带着爷一块走。” 又问:“不知道爷觉得妾身今日特特给您准备的酒菜可还合胃口?” 不等他回答又道:“不过看爷吃了不少,应该还算可以。”复又咯咯笑:“原来你是愿意同妾身一块共赴黄泉的。” 原本来困意顿生的李承言闻得同赴黄泉的时候,猛的睁开眼,却见柳姨娘抬眸对上他的怒目,又道:“没错,我在酒菜里下了毒。” 李承言脑子混沌,他想不到柳姨娘这样做有甚个好处,但却下意识的想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可他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又如何动得了她。 “贱人,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两壶酒,李承言确实喝得不少,是以他的毒先发作了,柳姨娘少几杯倒还能勉强撑住,她坐起身来对着李承言哈哈笑起来。 “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舍不得你罢了。”她从榻上起了身,取了一只点燃的蜡烛过来,就着姜黄色的暖帐点了起来,直看到火苗蹭蹭的往上冒,这才勾唇一笑将那蜡烛往床榻上扔。 李承言瞧见她这番作为,面上露出惊惧的表情,怒道:“你疯了,你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那一对孩子难道不要了吗?” 柳姨娘自个的毒也发了,整个人跌坐在地,却依旧挂着笑费力的爬上榻:“你放心,你那夫人那样的好心肠,定然不会看着两个孩子死的。” 她的手撑在榻前好几次都使不出力,眼见整个暖帐都烧了起来,她才重新躺回李承言的身边。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妻又如何,到得最后还不是要给自个养孩子,还得守着寡一辈子待着这府里头守着个牌位过日子。 柳姨娘既然要同李承言一块死,自然也想过那一对孩子的,她也晓得苏若兰面上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心地却是善良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好生对她那一对孩子,所以只要她拉着李承言一块死了,苏若兰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两个稚儿不管。 “疯子,你这个疯子”李承言整个人已经开始迷糊了,说出来的话也有气无力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贱人竟然心狠到如此地步,竟然要与自个同归于尽,他不过是将她送出去罢了,她却要自个的命? 火势已经越烧越大了,柳姨娘往李承言的怀里一钻,却是笑得格外甜:“睡吧,睡着了便甚个都不晓得了。” 她还记得初见李承言的时候,他英俊的外貌,非凡的气度,只一眼就叫她记在心里头,从此便再也抹不去。她知道自个的身份便是连给他提鞋也是不配的,不过她还是为了给自个争取一回,上了他的榻,成了他的女人。 当初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没有吭声,后来正妻进门虽赔了一对孩子出去,他也不曾冷落过自个,她只当他对自个是有心的,只不想这个男人何时有过心,他这辈子在乎的或许只有他自个罢了。 如此也好,死了,便是黄泉路上也是自个陪着他,至于苏若兰,呵呵,她就好好活着吧,希望她一直长命百岁。 那场火烧了半个书房,人救出来的时候,柳姨娘彻底没了气息,而李承言却被烧得体无完肤,昏迷不醒。 苏若兰是从苏夫人口中知晓这事儿的,她吓得将手中的药碗都打翻了,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苏夫人着急上火,忙问她:“他是不是写了和离书给你?快些给娘,让你爹去官府把这事办好了。”又道:“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叫个贱婢害成这样,也是活该,如今要死不活的连累你,真该就去死了算了。” 苏若兰没说话,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她同李承言从小就认识,便是如今没了情分,可突然听见这样的消息她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依稀还记得那个对自个说夫纲不振的少年,站在阳光底下,笑得温暖又和煦;那个经历沧桑的男子诚恳的保证会给自个最好的一切,他搂住自个的双手有力,胸膛宽大;那个 她就呆呆的坐在那儿,想着从前的种种,若是不论如今,还是有许多美好的回忆的,便是如今闹得如此地步她也是不曾怨恨的。 李承言!这个名字在她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闪现,就似着了魔一样。 她听不见苏夫人叨叨絮絮的说着李承言的不是,一双眼儿却连一丝神采都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望着苏夫人道:“娘,他没有给我送和离书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报应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什么?”苏夫人惊叫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又道:“他如今都半死不活的了,还要拖累你不成,若是死了倒也算了,你还能再嫁,若是不死岂不是要守着他一辈子?” 一想起她的女儿日后要过着守活寡的日子,苏夫人顿时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走:“不行,我得回去同你爹好生商量商量这事,一定不能把你再往火坑里推。” “那李承言真是个扫把星,这么些年难道把你还害得不够惨吗,如今又出这样的事,岂不是活活要拖死你” 苏夫人骂骂咧咧,也没说上几句话就走了,可她却不想想前两日她还劝苏若兰万不要和离才是,不过两日功夫立马就变了脸。 苏夫人走远了苏若兰还坐在那儿发呆,她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纵然同李承言走到这一步,可也从来不曾对他生出恨意来,如今他被柳姨娘害得人事不知,那李家势必乱成一团。那李家是李承言这些年用命换来的富贵,若是叫她眼睁睁的瞧着李家就这样覆灭她也是做不到的。 至少,等他清醒了,她再离开也不迟。 “让人去把和离书拿回来吧。”苏若兰理了理头上的乱发吩咐道:“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回府。” 贴身伺候她的丫鬟一听,顿时傻了眼,忙道:“姑娘,李大人都已经把和离书给您送过来了,您作何还要这般作贱自个?” 又道:“李大人已经出事了,倘若他没过得这关倒还好,倘若过去了,那您日后当真要守他一辈子吗?” 苏若兰没有回答,她又如何不晓得这些,只是她到底同李承言有那许多年的情分在,若在李承言危难之时叫她置之不理,她的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谁的劝说都是没有用的,和离书到底是拿回来了,苏若兰将它折好放进妆匣的最下层,再不看一眼,当天下午便乘软轿回了李府。 李承言早些年家中遭了难,族中人死的死走的走,直到赵奕衡登基他被封了三品大员这才有人陆续回到京都。先头苏若兰同李承言要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此番又有小妾抱着李承言共赴黄泉,将他烧得人事不知。那些个有心思的族人还当苏若兰此时定然会同李府断得干净,定然不会再管李府之事,便自作主张的以族人身份在李府指手划脚,暗地里却是想要来分上一杯羹。 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却哪里晓得苏若兰竟然这般快就突然回来了,一时间叫那几个心思不纯的人气得牙痒。 苏若兰身上有伤,可旁人却不晓得,她坐在正厅里面上带着笑,同那些个人道:“先头是若兰不懂事,同承言闹了脾气,此番若兰回来了,各位叔伯倒是不必担心了。”又道:“多谢各位叔伯的关心,第一时间赶过来照顾承言,若兰感激不敬。” 她软言软语的将人送了出去,又叫人把柳姨娘好生葬了,这才抬步往正院去。 李承言整个人都已经烧伤了,身上倒是叫太医来瞧过,上了药缠得只露出眼睛嘴巴鼻子,瞧着甚是渗人。 苏若兰没有多看,也没有生出任何的同情之心,一个人终归要为自个做的事付出代价的,而李承言的代价不过重了一点罢了。 她转过身交代一句:“好生照料着。”便毫不犹豫的离去了。 正院的寝屋留给了李承言,苏若兰自个却是住到厢房里头,她自个身上有伤也劳累不得,对李承言也是事无巨细的吩咐好,却极少凑到榻前去探望。 李承言那一对庶子女叫抱到苏若兰跟前的时候,她这才忍不住心疼,不过些许时日不见,这两孩子便瘦得下巴都尖了,双目呆滞,见人便畏畏缩缩。 她伸手将两个孩子抱在炕上,轻轻抚着他们的脑袋,笑道:“无事了,母亲在这里,谁也欺负不了你们。” 孩子虽小,却也记事了,见苏若兰温言细语,笑得温柔这才放下戒备来,过得半响却是能讷讷的喊一句:“母亲。” 闻得这一声母亲,苏若兰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所有的委屈也都觉得值了,她没有孩子,日后也未必会有孩子,只将这一对孩子当作亲生的养着。 穆明舒听得这个消息,却是恨不得扳开苏若兰的脑袋瞧瞧她这脑袋里头到底装的什么:“平日里瞧你挺机灵的,怎的到这关头竟然如此蠢顿,白白拿自个的一生去守着他,他配吗?” 苏若兰没有替李承言辩解,低眉敛目却只说:“纵然他有千般不对,可他却有些话是没有说错的,我一个女人家成了两次亲,又和离了,日后便也不会有甚个好归宿的,如今便是守着李府倒也自在,至少我阿爹不会总想着我能替他捞些好处。” 一袭话却是堵得穆明舒甚个都说不出来,只对着她唉声叹气,眼里心里都是惋惜。 小妾抱着主子共赴黄泉,自个死了却弄残了主子,闹着要和离的正妻却回来守着那个废人。 这事儿不过两日功夫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朝廷各官员的正妻还拿这事来怂自家相公,一时间叫各府邸的小妾通房被打压得气都喘不上来。 赵奕衡将事儿前后闹明白之后,也忍不住打个冷颤,十分庆幸他只得穆明舒一个人,不然依着女人那股子很辣的心肠,指不定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还就着苏若兰有情有义这事探了一回穆明舒的口风。 穆明舒却说:“你若是落得要死不活的地步我也一定守着你。” 赵奕衡正感动着呢,却听的她又道:“看着你怎么遭报应,痛苦的死去” 李承言昏迷了五六日终于醒了,睁开眼便瞧见守在自个身边的是苏若兰的人,还兀自愣了一回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若兰已经站在眼前了,她身子消瘦得厉害,下巴尖尖,眼眶凹进去,面上苍白难看,大衣裳挂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 一时间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动与难过,想不到他危难之时她还这般关心自个,守着自个,不离不弃。可他却不知苏若兰只是因为小产一回,又受了伤,不能好生休养这才憔悴成这般的。 李承言感动得想哭,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苏若兰瞧着他,面上无波无澜:“好生养着吧。” 只说得这一句,便离开了。 李承言醒过来了,但是他的伤很严重,不仅体内有毒,还全身烧伤,动不得说不得,还反反复复的感染发烧,身上烧伤的部分也瘙痒难耐。 这些伤痛一旦发作起来很痛苦,叫他一个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都忍不住叫出声来,可一想到苏若兰为了他甘愿受那许多委屈,也都一一咬着牙挺过来了。 整整三个月,眼见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起来,苏若兰还想着大概再过上半年便能离开了,却哪里晓得这时候李承言却突然病危了。 这一回他依旧反反复复的发烧,烧得整个人都糊涂起来,却总是在梦中想起年少时同苏若兰的情谊,如此熬得一个月,他却是就这样去了。 弥留之际,他突然清醒过来,望着苏若兰一双清水般的眸子,艰难的道一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或许一个对不起并不能表达他对苏若兰的愧疚,可这一声对不起却是发自内心的。 苏夫人说得对,他如今不过是个废人,便是好了也只能拖累苏若兰一辈子,她是那样的好,那样的善良,可他却要为着自个的私心,再把她彻底毁了,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死了才好。 他到底还是有良心的,用自个的方氏给苏若兰一个自由身。 李承言就这样死了,苏若兰坐在榻边抓住他的手,哭得悲痛欲绝,纵然一颗心再是如死灰一般,可亲眼瞧见他就这样去了,她依旧觉得似是失去了什么。 苏若兰亲自操办了李承言的丧事,苏夫人过来吊丧,抱着她大哭,哭过之后便道:“等守完丧,你便回府吧,你阿爹说定然还会给你寻门好亲事的。” 可苏若兰却望着苏夫人笑,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丝情感:“娘,是你害死他的” 苏夫人大骇,张着嘴半日都说不出话来,的确是她让李承言去死的,可她没想到李承言真的就这样死了。 苏若兰又道:“娘不必说别的了,女儿既已是李家妇,自也会替他守着李家的。” 至少她会将他那一对孩儿养大,好叫他们成婚嫁娶。 苏若兰这样的话不仅在苏夫人跟前说得一回,也在穆明舒跟前说了。 穆明舒望着她直叹气,她却道:“总归我心已死,将两个孩子养大,日后也算有人送终。”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家族庇佑,又如何能撑起整个李家,又如何避开那些有心之人。 穆明舒晓得她是个倔强的人,劝慰的话倒也说不出口,只道:“守着也好,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这般好,老天定然不会亏待你的。”又道:“有甚个难处只管同我说,别的帮不了你,可有皇后娘娘撑腰,谁也欺不了你去。” 苏若兰也不客气,她知道一个妇道人家守着李家家业,带着两个稚儿,日后的路必定难行,有了穆明舒的庇护,终归不会叫人随便欺了去。 她以为这辈子就靠着穆明舒的庇护过日子了,可不曾想到,这样的念头不过两年,整个大都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百四十五章:意外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两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发生的事儿却一点都不少。 李承言四月死的,六月的时候苏州那儿便传了来信,说穆明潇的婚事已经在苏州定下了,婚期就定在十月。穆明舒为了给穆明潇长脸,还特特着人千里迢迢的去了苏州一趟,赏了物件又赏了宅子,叫穆明潇受宠若惊,那先头同穆明潇退婚的李家恨得牙痒痒却也无法。 到得七月的时候西凉又是闹起大旱来,西凉王要为爱妃建新宫殿,顾不得那许多,闹得民不聊生。待到八月时西凉便产生内部矛盾,官员分两派,一派支持西凉王,一派要废西凉王,朝堂内外闹得纷纷扬扬。 而平头百姓也不满西凉王的统治,从各地发动起义一路从边城开始闹起来。西凉王瞧着那些起义军来势汹汹,起初还不当回事,然而派了几批人马下去都有去无回,这样便把主意打到丹木身上,亲自授予他将令,命其带着军队无比将各路起义军镇压下去,甚至逼着他立下军令状。 本以为是九死一生的局,却不想叫丹木翻了牌,一路顺风顺水的将起义军俱都拿了下来,一时间风头无限,深得各地百姓爱戴。 可自顾享乐的西凉王却是越发看这个弟弟不顺眼,并委派人手暗地取他首级,哪成想去的人不仅不曾取到丹木的首级,反而把西凉王给供了出来。 一时间冷却人心,不少兵将拥护丹木上位,竟然从半路直接反了,一路杀回皇城,直取西凉王的首级。 这一场大战整整打了一年多,到得昭华三年十一月的时候,丹木铲除了自个的哥哥,名正言顺的坐上了西凉王的位置。 而这两年赵奕衡私底下不仅出兵助力丹木,而且还有银两助力,待倒丹木上位,便十分推崇与大都交好,甚至派了使臣前往大都参加昭华四年的元宵节,并且呈上珍贵的礼物。 明面上说是参加元宵节,实际上不过是借着赵子悦的生辰好表达西凉同大都修好的决心罢了。 为着这事穆明舒暗地里还笑得一回:“这个丹木倒是个会做人的,还晓得便是要巴结还先巴结起子悦来了。” 赵子悦是赵奕衡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虽然平日里穆明舒同赵奕衡夫妻对这孩子的教导十分严格,但不难看出他们对这孩子的期望的宠爱。 不得不说丹木的确是聪明的,只是就算他再怎么聪明却也不曾想到凡事俱都有意外。 这两年赵奕衡废掉了年节在宫中设宴的规矩,因为穆明舒不止一次同他抱怨,设一回宴累得要死不说,还要挨饿受冻,吃不好玩不尽兴。一向宠妻有加的赵奕衡二话不说就把这条规矩给废了,到得年节只设家宴。 是以到得正月十五那日,赵奕衡也没在宫中设宴,反而领着妻儿以及受邀的大臣,女眷登了船,预备在护城河上游一圈,也顺便在船上接待远道而来的西凉使臣。 那个被人遗忘了将近两年的西凉公主也被人悄悄带进船舱内,如今的她哪里还有公主的模样,原本姣好的容颜没有半分光彩,双目呆滞,面容憔悴,瞧着就似老了十多岁一般。当初她手脚经脉俱断,但赵奕衡还是着人给她接好了,如今能走能动就是使不上力道罢了。叫人给她收拾干净,穿上雍容华贵的衣裳瞧上去也不过形同一个村妇般,畏首畏脚。 自打西凉王被灭,丹木成为西凉王的消息传入大都之后,被锁在深宫内的依娜便没有一日睡过安稳觉,她知道自个的死期不远了。她在那不见天日的东阳殿被整整困了两年,心中的不甘同怨恨早已经渗透她身体的每一寸,她不想就此认命,还是想着要搏一回。 是以这次将她带出宫,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她自上船的那一刻起都想着要如何逃脱。 赵奕衡为何特特将她带出来,为的也是给她一个逃脱的机会,他想要一个对西凉开战的借口,而依娜就是一个契机,而今日游护城河之事就是特特给她准备的。 穆明舒端坐着身子,慢条斯理的饮着果酒,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几位女眷说着话。 那些个女眷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因为穆明潇的事一向不待见李家,还挑了几件最近长宁公主折腾李家的事儿来说笑,穆明舒也不出声阻止,世人都晓得她自来是个护短的,便也从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再说那些做作的事儿她也做不出来。 大概是觉得今儿的果酒味道不错,又或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她一杯一杯倒也喝了不少下去,待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这才给妙琴递了个眼神。 妙琴会意,点点头撩了帘子就退了出去,正巧碰上过来这边的赵子悦,如今的赵子悦也不过八岁的年纪,可身形抽长,面上稳重一派老成模样,任谁都不敢小瞧了去。 妙琴素来同他娴熟,见了他便微微一福笑道:“大皇子怎么来了?” 赵子悦双手负于身后,颇有皇子风范的微微点头:“来看看母后。” 妙琴一笑,倒也不同他说别的,再福一回退了出去。 赵子悦入得船舱内穆明舒便笑:“你如今虽大不大,可到底也不小了,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怎的还往女眷这儿来?” 赵子悦面色不改,双手一拱,老实道:“父皇让孩儿过来瞧瞧母后可有贪杯。” 穆明舒一怔,忙把手中端起的酒盏放下来,坐得端正道:“不曾。” 赵子悦略微望了一眼穆明舒微红的脸色,清浅一笑,顺势寻个地儿坐下来:“孩儿陪母后坐会。” 且说依娜方才出去见了一回西凉的使臣后,回来便矜矜战战的坐在舱内一动不动,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动静,手上拽着一柄磨得尖细的银簪,做好随时逃出去的准备,她明白,若是过了今日她便再不可能有机会了,而且她压根不晓得赵奕衡到底对自个如何打算。 她心里清楚明白,今日不是活就是死,总归不会有第三条路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舱外头便起了些许骚动,依娜心神一紧,忙把耳朵竖起来,只闻一个小宫女娇娇笑道:“月如姐姐,听说今儿大皇子生辰,妙琴姑姑着人在派红封呢,咱们也去瞧瞧吧,指不定也有咱们的份。” 依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却又听那叫月如的宫女道:“月兰,别忘了咱们的差事。”又道:“这船舱里头关的可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倘若有个闪失的话,咱们可都得没命。” 月兰转头望了一眼无甚动静的船舱顿时便焉了下来,撇了撇嘴巴恨恨啐了一口:“真是个扫把星。”说得这一句,复又骂了两回,却是再也不说去领红封的事儿了。 依娜方才露出的一丝希望,这会子又灭了下去,她神色一凛,脱了鞋子轻步走过去,贴着门边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琢磨着如今没有武功的她能不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两个宫女杀了。 可她还没想好如何是好,便又有机会送上来了。 两个得了红封的宫女说说笑笑的结伴往这边来,其中一个叫月颜的瞧见月如同月兰还站着不动,便笑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前头正在发红封呢,晚了只怕就没得了。” 随行的月荷便也跟着附和道:“快些去吧,我瞧见那守卫的侍卫都有份呢,你们再不去只怕一会真没了。”又嘻嘻笑道:“我方才可是得了二两银子呢,都有半个月的月响了。” 月兰一听眼里全是艳羡的目光,便是月如也跟着心里不平静了,可一想到船舱里头还有个至关重要的人,这二人又沉下脸来。 “怎的,还跟银子过不去了?”月颜笑:“看不出啊,里头这位难道还给你们好处了?” 年纪较小的月兰顿时就炸了:“呸,她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只怕全身上下都搜不出二两银子呢。”又道:“若不是为了她,我们何至于跟银子过不去。”又狠狠跺脚骂了一回。 月如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忙拉了一把,月兰的气性还来了,瞪着眼儿就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叫月荷的小宫女看了一场热闹,捂嘴笑一回就道:“原来是为着这事,左右皇后娘娘正在同几位夫人说话,也无甚差遣的,不如我们就替你们看会子。”她眨了眨眼儿道:“不过,说好了,你们领了红封可要请我们姐妹两吃茶才行。” 月如眉头一蹙觉得不太妥当,可月兰却是一口就应下来:“哎哟,好姐姐,你们真是太好了。”到底想着吃了茶也花不了几个钱,倒是舍了红封起码就少了半个月的月响。 “别说吃一回茶了,吃两回都行。”月兰一把拉住月如,道:“好姐姐,劳烦你们了,我跟月如姐姐去去就回,回头就请你们吃茶。” 被拉住的月如正要开口说得一句:“这样不好”就被月颜打断了:“这话可是你说的,回头可得请两次。”她咯咯笑一回,又挥挥手:“快些去吧,站在这儿吹河风还怪冷的,你们去去就赶紧回来。” 月兰应得一声,拉着有些犹豫的月如不一会便跑开了。 见二人走远,月颜这才拉着月荷却是避到一边无风的地儿去,嘴里却是啐道:“起码都有二两银子,才请两回茶,可真是小气得要死。” “可不是,就她们两那小家子气,怪不得要来这儿吹冷风” 小宫女的声音越飘越远,随着河上的冷风渐渐听不见声儿。 贴着门柩将外头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的依娜把手上那柄簪子捏得越发紧,勾着唇冷笑一回,还真是感谢今日生辰的赵子悦,若不是他,只怕她还没这么容易逃出去呢。 她心中盘算一番,又想起这两年受的委屈,不多时便有了主意,不管今日是否逃脱得掉,但绝对不会放过穆明舒。她蹲着身子将门柩略微打开一点,仔细将外头打量一回,除了听到远处热闹的声音之外,她这船舱外却是连个把守的人都无。 依娜猫着身子借着月色轻巧的出了门,她方才去见使臣的时候还特意记住穆明舒招待女眷的船舱在哪里,这会子也不用费力去寻了,只管直往那儿去。 途中倒是遇到两批巡逻的侍卫,不过她都避过去了,眼见穆明舒所在的地儿越近,她的心便越是热血沸腾。这些年她在大都过得这种人狗不如的生活都是拜穆明舒所赐,一日不杀了那个贱人,她便一日心中不平,今日便是要死也会拉着她垫背。 行到穆明舒所在的船舱转角的地儿听见人声,依娜忙将自个隐在阴影处,听着那声音甚是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又听那人道:“你去准备些醒酒汤,一会子送进去,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便说是我让送进去的。” 她细细听一回,突然眸子一亮,面上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她从阴影处站出来,对着方才说话那人道:“原来你们大都那句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话是这样说的。” 方才那说话之人闻言猛的转身,看着眼前的依娜,细细想得一回,半响才指着她说得一句:“是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九死一生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着人准备醒酒汤的道倒也不是别个,正是赵奕衡唯一的儿子赵子悦。 他方才瞧见穆明舒似是兴致极好,那果酒一杯又一杯的倒是喝了不少下去,想着若是醉酒了只怕明日头疼得厉害,这才特特出来吩咐宫女去备醒酒汤,却哪里想到会碰上伺机而动的依娜。 当年夺宫大战的时候,赵子悦受过依娜的迫害,虽然那时年岁不大,可对依娜这个人却是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他甚至还记得当时胸口前的那个脚印留了很久才消散。 尽管如今的依娜容颜不再,他也许久未曾见过,可大体模样还是记得的,只消略一思忖便认出来了。 依娜倒不晓得赵子悦竟然还认得自个,不过这也不是甚个重要的,她紧了紧手上的簪子笑得一派和善,却压低声音道:“大皇子,许久不见啊。” 赵子悦是晓得依娜也在船上的,自然也晓得她是个没有自由的,而今突然出现在必然是不寻常的。他微微蹙起眉头的模样似足了赵奕衡,警惕的看着依娜沉声问道:“你想干嘛?” 依娜没有回答,却看着赵子悦的模样怔了怔,不过也就一瞬间便收敛了,继而面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方才还一心想杀死穆明舒的心思这会子却变了。 世人都晓得赵奕衡就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头虽然管教得严,可那也是他同穆明舒的心肝,谁都动不得,而如今 依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若是穆明舒失去这唯一的儿子会怎么样。 她脚步极慢的向赵子悦走近,周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叫赵子悦忍不住跟着后退,一双狭长的凤眸紧紧盯着依娜,一颗心也没由来的突突跳。 赵子悦不晓得今日他的父皇同母后特特设了局,可他却晓得眼前这个人定然不是个好的,他退得两步便便不再退,如今四周无人守卫,而他就算再本事也不过是个孩子,是以他并没有逞强张口就大喊:“来人,有刺客” 话音还未落,依娜便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赵子悦,捂住他的嘴叫他不能喊出声来,赵子悦倒是试图挣扎几下,但是他的身量吃亏,并不能占到上风。 然而正在船舱内等待依娜自投罗网的穆明舒并没有听见赵子悦的声音,可突然就觉得整个心慌了起来,她猛的从座上站起来,眼瞧众多女眷看着她,这才又坐下来。 妙琴见她面色很是难看,上前来问得一句:“娘娘可有甚个吩咐?” 穆明舒略一思忖,到底还是道:“叫人出去瞧瞧大皇子去了哪里?”又道:“再看看皇上在作甚。” 如今依娜还没出现,本在这节骨眼上她不应该打草惊蛇的,可一颗心没由来的慌,叫穆明舒实在放心不下。 妙琴自也晓得今日瓮中捉鳖着实不可打草惊蛇,不然功亏一篑,不过又瞧穆明舒那难看的脸色,到底还是应得一声撩帘出去了。 可她不过才出了门,穆明舒便听得一声尖叫,继而是妙琴的大喝声:“依娜公主,你做什么?快把大皇子放了。” 穆明舒在船舱内将依娜二字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惊,也顾不得别个,面色一冷道:“快出去瞧瞧。” 她这船舱内瞧着不过几个女眷,实际却藏了不少大内侍卫,当初设这个局的时候,赵奕衡担心依娜发疯会伤到穆明舒,曾极力的反对,可他到底拗不过自家娘子,最后还是同意了,可为了以防万一,这小小的船舱内可是藏了许多高手的。 此时穆明舒一吩咐,立马便有人闪身出了门。侍卫长怕有计中计,见穆明舒又要往外头去,忙带着人闪身出来将她护得周全,倒是把一众女眷给吓得着实不轻。 船舱内的动静惊动了依娜,她紧紧拽着赵子悦,心里却一阵后怕,此时此刻才晓得穆明舒只怕就在里头等着自个上钩呢,倘若方才她没有同赵子悦闹这一出,只怕进得船舱内就没了命。 她神色一变,拽着赵子悦骂了一句:“贱种。” “你快放了大皇子,不然”妙琴瞧见被拽在依娜手里的赵子悦,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都说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莫说不是兔子,她还真怕依娜发疯把赵子悦给怎么样了。 依娜却是冷笑一声,眼见船舱里头陆续出来几个高手,她没没了耐性:“不然如何?” 也不等妙琴回答,依娜却是侧眸看了赵子悦一眼,笑道:“总归是一死,有你们大都的大皇子陪着,本公主便是死也死得值了。”说得这一句,她便执起手上的银簪对着赵子悦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只听得赵子悦闷哼一声,她便又将银簪抽出来往夹板上一扔,搂着赵子悦纵身跃入护城河里。 穆明舒的人从船舱内冲出来,也不过看到依娜的一片衣角罢了,待到穆明舒自个出来的时候,只见甲板上落得一枚带血的银簪,几个会凫水的侍卫纵身跳下河,妙琴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望着黑漆漆的护城河大哭。 她的心一抖,忙问:“怎么回事?” 妙琴侧过身对着穆明舒的一双眸子,艰难却又简洁的道:“西凉公主带着大皇子跳进护城河里头了。” 穆明舒似是没听懂这话一样,站在那儿愣了半响,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过得半响却是眼前一黑直直栽下去不省人事了。 赵奕衡闻讯赶来的时候,夹板上已经乱作一团了,妙琴跪在那儿抱着穆明舒只知道哭,侍卫队长也乱了套,一边着人跳水救人,一边还得守着昏迷不醒的穆明舒。 “把火把都点起来,会凫水都下去,务必要将大皇子救上来。”赵奕衡一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事儿大概搞清楚了。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便是遇见这样的大事,他还能逼着自个强制镇定下来,冷静的将各事吩咐下去,因为他知道自个不能乱,若是这节骨眼上他也乱了的话,那赵子悦定然是救不回来了。 他蹲下身把穆明舒抱起来送进歇息的船舱内,整个人瞧着一派镇定,仿佛大皇子掉到水里无甚大事一般,可没人注意到他一双手不住的颤抖。 “把西凉使者关起来,不准死。” “把船靠岸,请附近的渔民帮忙寻人。” “见着西凉公主格杀勿论。” 他一边走一边连下三道命令,每一道下来声音都冰冷无情。 然而比他更冰冷无情的是赵子悦没有任何消息! 整整一夜,赵奕衡守在夹板上望着眼前滚滚急流的河水面色发白,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然而不管是赵子悦还是依娜都没有丝毫的消息。 下水打捞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在这正月冰寒刺骨的水中泡得一回,每个人都筋疲力尽,便是那些长期靠水生活的渔民也都受不住了。 赵奕衡双手负于身后,拳头捏得吱吱响,心中的悔恨无以复加,当初,当初他就应该一刀杀了依娜,他就不应该留下这个贱人多活这许久。 他想要西凉国,还能有很多办法,可若是赵子悦有一丁点差池他便是拿了自个的性命也换不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是怎样的感受,世人只见他一派镇定的模样,却无人知晓他恨不得自个下河去寻赵子悦,可他不能,他不能乱。 “皇上,皇后娘娘醒过来了。”妙琴守了穆明舒一夜,此时一双眼睛不仅红肿,还满是血丝,站在赵奕衡身后恭恭敬敬的道:“娘娘说,要见您。” 赵奕衡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往穆明舒歇息的船舱去。 穆明舒靠在大迎枕上,一张小脸白得透明,见着赵奕衡的时候还勉强一笑,拍了拍榻边示意他坐过去。 见着这样的穆明舒,赵奕衡心中更是难受,他走过去挨着穆明舒坐了下来,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穆明舒却道:“子悦没事吧?” 赵奕衡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穆明舒没听到回答,却是又问得一回,他这才拉着穆明舒的手,轻声道:“还在找。” 他一整夜一颗心都提在嗓子口,没听到一句没寻到的话,便似有人用刀子在心上划出一刀口子来,很疼,但是得忍着,指不定下一个消息就是好的。 赵奕衡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心态,可是面对着穆明舒的时候,他却没有办法坦然。 赵子悦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这孩子是他们夫妻的传承,是穆明舒的命,同时也是自个的命。 然而穆明舒只是一个母亲,她没有赵奕衡那样大的心,赵子悦自打一落地便是她一手带大的,不说这其中的辛劳,便是感情也是极深厚的。 此时听得赵奕衡一句“没找到”,她便顿时炸了毛。 “什么叫还在找?整整一夜过去了,那么多人,连个孩子都没找到,还留他们有什么用,都杀了”她扶着榻边,胸前大气起伏,一想到赵子悦那么小个孩子就跌入冰冷的水中一整夜了无音讯,她便坐不住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他自打出生到如今从未离过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她的样子就似个疯子一般,掀了锦被,连鞋子都不穿就要往外头去。 赵奕衡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细细安慰:“你冷静一点” 他话才说出口,就叫穆明舒尖锐的声音打断:“他是你儿子,你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九死一生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知道穆明舒此时不过是装出一副冷静的面容罢了,赵子悦自小就是她一手带大,便是如今也还在坤宁宫里头不曾分出去,此时他生死不明,穆明舒怎么可能不担心害怕。 瞧见这模样强作镇定的穆明舒,赵奕衡心中更是难受起来,他站起身伸手拉过穆明舒的衣裳,慢慢的给她穿戴整齐:“你说得没错,子悦是个有福气的,断然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似是给穆明舒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眨了眨就要脱框而出的眼泪,冲赵奕衡一笑:“嗯,我对他甚是放心。” 赵奕衡的手顿了一下,继而伸手揉揉穆明舒的脑袋再不说话,只寻了鞋袜来给她套上,又顺手取了件大氅给她披上,这才携手行出去。 此时天色才泛白,通天的火把照得滚滚而流的河水越发叫人觉得可怕,兴许是过了一夜的原因,皇船附近并没有人在水下搜寻。 如今还是正月,站在夹板上寒风一吹叫人冷得忍不住打哆嗦,赵奕衡眉头一蹙,毫不避讳的伸手揽住穆明舒,叫她靠在自个身上暖和些许。 这样公然做出暧昧动作,换做平日穆明舒定然不愿意,可如今她心中难受却也不曾拒绝,望着那滚滚而流的河水只觉得眼前发晕,挨着赵奕衡一颗心也能安定些许。 “备船,朕要同皇后一块下去。” 赵奕衡冷声吩咐一句,万福忙弓着腰上前劝道:“皇上皇后,河水急流,以防万一,还请三思。” 穆明舒生怕赵奕衡就此驳了她,有些紧张的望着他,一双眼眸中盛满了害怕与担心。 赵奕衡拍拍穆明舒的肩头,示意她放心,这才又冷声道:“去备船。” 万福晓得大皇子出了事,赵奕衡同穆明舒心中定然难过,可如今天色未明,河水又急,万一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岂不是大件事,他还想再劝,却被墨石碰了碰手肘。 他侧眸过去,就听墨石小声道:“快去备船吧,我陪着一块下去,不会让皇上皇后有事的。” 万福还犹豫一下,可瞧见赵奕衡冰冷的面容,倒是忍不住打个哆嗦,忙应得一声转身去准备小船。 却说依娜搂着赵子悦跳进护城河里,立马就松了手,丢下受了伤的赵子悦自个逃命去了。她自小便水性不错,想要在夜色中逃过一命简直易如反掌。 她从护城河游到岸边,远远的看见皇船上燃起的火把,勾唇一笑:“希望你们你们不是白折腾。” 这一带河水又急又快,赵子悦年纪不大,身量小,还受了伤,叫这河水一冲能不能寻到尸体都未知。 依娜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茂密的山林里头钻,她知道自个这番大动作必然会激怒赵奕衡动起杀心,不过这会子他的心思只怕都落在寻找赵子悦的事儿上,一时三刻的倒也不怕赵奕衡的人追来。 她摸着黑在山林里头不停的穿梭,尽管身疲力竭,可心情却是无比的畅快,自打西凉王大哥决定让她来大都和亲的那一刻起她便失去了自由,只没想到再次得到自由的时候竟然是用这样的方氏,并且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 如今正值正月,天寒地冻,山林里头密不透风,可从地底下散发的寒气却叫依娜忍不住抱着胳膊打颤,她方才在水中泡得一回,这会子衣裳还湿答答的滴着水,走得会子便觉得衣裳都结了凌冰,刺骨的寒冷。 可尽管她冻得牙齿都打架了,却还不敢稍作停顿,如今的她身子本就不太便利,若不趁着这个时间走远一点的话,那么她很快就会被赵奕衡的人杀死。 赵奕衡的人的确没有找到依娜的行踪,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丹木手下的人却寻到依娜了。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突然闪身出来的黑衣人,心里咯噔一声,伸手摸着身后的大树,说不出的绝望,却还强作镇定的问道:“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反而见那两个黑衣人拔了刀出来,寒光闪闪的刀面刺得依娜的眼睛一痛,可同时也叫她心头一松。 那刀面上刻化着西凉特有的国花,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西凉的,她心中一喜,忙用西凉语道:“我是依娜公主,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她这话逗得其中一个黑衣人勾唇一笑,这位傻公主还在做梦呢。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扬起大刀就对依娜砍下来,下手丝毫不留情,直取命门。 依娜方才还欣喜的心情一瞬间就散了去,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压根就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取她性命的。 她眼疾手快的迅速侧身躲到大树后头,那大刀砍向大树发出震耳的声音叫她懵了一下,可整个人却清醒过来了。 是了,赵奕衡想拿她做筏子好对西凉发起战争,然后顺势吞并了西凉国,所以想杀了自个。 而如今丹木坐上西凉王的位置,他可不是前西凉王那样的草包,想要稳住西凉国必然也会想到这些事儿,那她便成了两国之争的关键。 依着丹木的性子,必然是要在赵奕衡下手之前解决了她这个关键的西凉公主才能保证赵奕衡一时间寻不到借口开战。 思及此,依娜一颗心颓然冰凉一片,没想到啊,她在西凉被这个二哥宠了十几年,可关键的时刻他却连一丝兄妹情分都不顾了。 “我知道你们是丹木的人。”依娜心中门儿清,可还是心存侥幸,眼见那两个黑衣人对着自个又要下手,忙道:“我要见他,快带我去见他,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他说。” 两个黑衣人举起的大刀悬在空中,两人蹙眉对视一眼,一时间却做不出主意,依娜趁机又道:“事关国家大事,你们快点带我去,要是耽误了,你们都没得活命。” 其中一个黑衣人收了刀,冷声道:“你有什么同我说也一样,主子交代今日务必一定取你性命。” 依娜极力让自个冷静下来,一双手却隐在宽大的衣袖下忍不住的颤抖:“我要说的事可是关乎国家存亡大事,你若杀了我,就会让整个西凉陷入绝境,到时候你担得起这样的罪过吗?”又道:“再说,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二哥养的一条狗罢了,若是西凉出了一点差池,只怕你全家的命都不够他泄愤。” 那人被依娜这么羞辱,顿时便气得青筋暴起,便是那个举着刀的黑衣人也顿生火气,不过是一个要死的人,竟然还敢如此口出狂言,他紧了紧手中的刀,略微一想便举刀砍了下来。 “啊”整个静谧的山林里头只闻得依娜的一声惨叫,继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压根没发生甚个事一般。 护城河上,赵奕衡拥着穆明舒站在一艘小舟上头,一个带着斗笠的侍卫在前头撑杆,墨石握着剑在后头守着。 小舟一路顺流而下,不过几杆子便行得老远,越往下游行去,便越是能见到许多小舟四处散落在河面上,冰冷的河水里头也泡了不少用麻绳系着身子的壮汉,他们如条水中鱼一般,在护城河上来去自如。 站在小舟上的人只怕都晓得,他们行舟向下未必就有结果,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然而这样的心安并没有持续多久天上便突然飘起鹅毛雪来了,白色的雪片子落到面上凉凉的,赵奕衡蹙着眉头心里越发慌乱得很,可瞧见站在身旁的穆明舒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也不知道小舟在护城河上行了多远,穆明舒只知道自个一双腿都站麻了,大氅上也落得厚厚的一层雪了,然而赵子悦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那些个下河打捞的人有很多已经上船歇着了,个个都面色苍白难看,就着雪水啃着发冷发硬的干馒头。 一个渔民打扮的老者撑着小渔船往这儿过来,停在半丈外对赵奕衡同穆明舒行了礼,这才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如今风雪太大了,草民等不能再打捞下去了,不然很容易就出人命的。” 赵奕衡紧紧蹙着眉头,一双拳头也捏得咯吱响,那老者又道:“这儿个河水太急了,一时半刻也不会有甚个结果,皇上不如派人去护城河的各分流寻寻更加有希望。” 这条护城河有几百条分流赵奕衡是知道的,可除了分流还有衔接的大海,他深深吸口气问得一句:“倘若各分流一时间寻不到人,可否会冲进海里头。” “会,倘若照这个水流速度,不出三日功夫就能冲进海里。”那老者是个世代以打渔为生的人家,说起这个一点都不含糊。 而立在赵奕衡身边的穆明舒一听,整个人仿佛失了灵魂一般,她的眸子盯着滚滚的河流,一眨眼就看见在河水中噗通挣扎的赵子悦。 他小小的身子在河水中起起伏伏,望着自个的眸中隐隐带着泪水,无助又绝望的道:“娘亲,孩儿冷” 穆明舒一颗心都好似不会跳动了一般,她捂住痛得发麻的心口,强忍着眼泪喊了一句:“子悦” 却又见赵子悦往河中沉了沉,艰难的浮出水面,扬着手,喊道:“娘亲,救救孩儿,孩儿不想死” 只闻得噗通一声,赵奕衡才同那老者说两句话,一转头就看见穆明舒的衣角没入河水之中。 第二百四十八章:九死一生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鬼使神差的跳了河,她本就不识水性,一瞬间便没入了冰凉的河水中,她没有感觉到冷意,也没有痛苦难受的感觉,却只知道赵子悦再同她招手,然而自己怎么都过不去,怎么也救不了他。 赵奕衡亲自将她捞起来的时候,她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喊着:“子悦,等等娘亲,娘亲这就来救你了” 这话听得赵奕衡心里一跳,可面上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只管搂着她往有船只的地方游去。 然而穆明舒就跟着了魔一样,她一抬眸又看见赵子悦在水中挣扎不休的模样,他被水呛得连连咳嗽,又可怜又委屈的望着穆明舒,嘴里喊着救命。 穆明舒顿时就闹腾起来了,她扑打着水面,一双眼眸瞪得猩红:“子悦,子悦” 她大幅度的动作闹得赵奕衡也跟着呛了好几口水,他知道穆明舒定然是魔魇了,便也不废口舌,只一掌劈下去叫她好好睡会。 把穆明舒顺利救起来后,赵奕衡一刻都不停歇的直接将她送进宫里头去了,他不敢再把她放在这儿,就怕一会再有那样的万一。天只道方才看见穆明舒坠河的时候,他有多害怕,潜入水中的时候他脑子还想着若是她没了,自个要怎么办?或许跟着一块去了也是好的,谢天谢地她并没有大事。 苏若兰被急急诏进宫的时候,只当穆明舒为着赵子悦伤心过度,赵奕衡才叫她进宫去劝慰一番,却不想她竟然魔魇得自个跳下河里头。当下心中便是一阵后怕,幸好当时赵奕衡就在身旁,不然真要个好歹,可叫那些关心他们的人怎么活。 赵奕衡坐在榻前给穆明舒擦面,他的动作轻柔缓和,似是怕惊扰了她的美梦一般。 苏若兰一身浅青的衣裙站在赵奕衡身后,几次张口这才问道:“皇上,大皇子,可有消息了?” 她也晓得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倘若有消息的话,他只怕也不会在这儿了。不过也就是觉得殿内的气氛太多压抑,想说点什么罢了。 “没有。”赵奕衡的手一顿,将手中的巾子递给站在一旁的妙琴,又替穆明舒盖好锦被这才道:“她只怕魔障了,劳烦你好生陪陪她。” 说得这一句他便又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如今赵子悦生死未明,穆明舒又这番模样,他心里就是再难受也必须挺着。 苏若兰瞧见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就觉得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不过短短一日功夫就好似老了许多岁一般,再转头看向昏睡不醒的穆明舒,心中暗叹一回,双手合十在胸前道一声:“菩萨保佑,保佑大皇子一定平安无事。” 穆明舒被强行喂下安神汤便整整睡了一日一夜,还在护城河边守着的赵奕衡却又是一日一夜未曾合眼。 赵子悦依旧没有消息! 整整两日两夜了,还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赵奕衡很清楚,可是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赵子悦是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平日里管教甚严,可对他的付出与期待也不是一点点的,便是这大都的江山他也是准备一一梳理好再交到他手上的。 苏若兰捧了放凉的汤药过来,穆明舒的寝殿内没有外人,她也不客气,顺势坐到榻前的小杌子上,温言轻语道:“如今这天时还冻得很,你身子素来也不好,快些喝了汤药去去病寒。” 穆明舒目光呆滞,靠在大迎枕上面无表情的道:“我无病,吃甚个药。” “我知道你是心病。”苏若兰叹得一回,将药碗递给妙琴,拉着穆明舒的手便有些咽哽道:“纵是在难过你也不能投河啊。” 穆明舒抿了抿唇,突然就哭了,她知道自个是魔魇了,不然赵子悦真在跟前的话,为何别人都看不见。可是她又好似真个看见了他一般,不住的挣扎,不住的喊着娘亲救命,她心里害怕的,怕他真的已经命归九泉了。 穆明舒哭,苏若兰也跟着哭起来,不由得就想起当初那个还未出生就没了的孩子,同是母亲有如何不理解她的心情呢。 她掏出帕子给穆明舒拭去眼泪:“子悦如今生死未知,若是你有个万一的话,他平安回来,岂不是要自责愧疚一辈子。”又道:“便是皇上,他又要如何活下去?” “若兰”穆明舒含着泪抬眸看着苏若兰,她想说自个难受,痛苦,恨不得拿自个的命去换赵子悦的平安。可是,对上苏若兰那一双清水的眸子,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若是她觉得命运对自个不公的话,那苏若兰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她失了君心,失了孩子,守着一个破败的家两个不是自个生的孩子,与娘家断绝关系,几乎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可就是这样他也照样坚强的挺过来了。 而自个呢,有亲近的穆家人,还有视自个如命的赵奕衡,若是真个就这样有个好歹,她也不敢想象赵奕衡会如何。 苏若兰不晓得她心中所想,可见她面色缓和,便劝道:“快些将药喝了吧,御膳房里头准备的小米粥也熬得稠稠的一会用点。”说着又从妙琴手里接过药碗递到穆明舒唇边:“良药苦口,你一口气喝下去反而不苦。” 穆明舒这回没有拒绝,接过药碗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往日总觉得那些个苦药难喝得要死,可这会子倒也喝不出来甚个味道。 用茉莉花茶漱了回口,又吃了小半碗粥,穆明舒这才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便问:“皇上呢?” “还在那边守着呢。”苏若兰道:“大皇子还没消息,只怕他也觉得没脸来见你呢。” 穆明舒垂下眼眸,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了,赵子悦是她生的没错,可也是赵奕衡的儿子,她伤心难过赵奕衡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她却只顾着自个伤心难过不说,还要给他平添担心与害怕。 “叫人给他送点温热的膳食过去吧。”穆明舒将眼中的眼泪逼了回去,可抬起的眼眸还能看见泪意:“左右一时三刻无消息,叫他回来吧。” 穆明舒的话很快就传到了赵奕衡的耳中,他将宫里头送出来已经微凉的膳食吃得干净,这才交代一番回了宫去。 穆明舒一瞧见他头发凌乱,衣裳皱褶,满面胡须,双眸充血的模样就一阵心疼,低眉敛目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低低道一句:“对不起。” 赵奕衡回宫来都做好了让穆明舒冲自个发顿脾气的准备了,哪曾想她却是同自个道起歉来了,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甚个滋味。他自来无条件的宠着她,便是希望她这一辈子亦或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过得跟个不知事的姑娘一般,依偎在这个的羽翼之下,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他伸手将穆明舒揽进怀里,重重的在她额前印下一吻,声音有些发颤的道:“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一想起她落入水中的那一幕,赵奕衡整个人都没办法冷静下来,他将穆明舒揽得越发紧,便是说话也带着几分鼻音:“我是个脆弱的人,经不起打击,若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定然会追随而去的。” 穆明舒窝在他宽大的胸膛上湿了眼,伸手回抱这他,郑重的同他保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再这样了。” 赵奕衡没说话,却是不经意的在穆明舒身上蹭掉面上的泪水。 赵奕衡回了宫便再没出去,穆明舒亲自伺候他沐浴一番又将他赶去歇着了,赵奕衡还记挂着许多事,临睡前还同穆明舒道:“你且记得过得一个时辰便一定要喊我起身了。” 赵子悦还没有丁点下落,他还要继续分派人手下去寻他,御案上也堆积了许多日的奏折要处理,他直到睡着了还想着这一堆事儿。 穆明舒应了过一个时辰便叫他,可等真个过得一个时辰了却并未唤他起身,她叫墨石按着大都图志上标注了护城河分流的地儿一一派人去寻赵子悦,便是他真的没那个福气,也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御书房的御案上堆积的奏折也叫她派人搬到了坤宁宫,她虽然未必就能完全看明白那些个奏折的事儿,可也能替赵奕衡整理一回,将那些重要的奏折先剃选出来,再按日期分排下来,这样赵奕衡批起奏折来也一目了然。 穆明舒心里不好过,但是寻了事儿来做,倒也能分散她的注意力。纵然再是担心赵子悦,这会子她也忍着,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他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待到黄昏时分,墨石去而复返,穆明舒还在坤宁宫的小书房里头挑挑捡捡,见他回来心里却是一颤,生怕是赵子悦那儿有消息了,忙问:“可是有消息了?” 墨石摇摇头:“大皇子还无消息。” 听得这一句她才升起的希翼又覆灭了,墨石又道:“驿馆里头有个西凉使臣的随从方才把西凉公主送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生不如死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依娜在山林里头叫那个黑衣人戳瞎了眼,可到底还是留了她一条命,将她绑了送到丹木跟前。 丹木不是个蠢货,当初使臣进大都的时候他也是跟着一路过来的,就是未免碰到使臣做不了主的事儿,才一直隐在大都的民间关注着事态。 他对依娜还是很失望的,倘若她真是个懂事的,当初发现赵奕衡对她的用意之时她便应该挥剑自刎了,而不是闹出那许多事来。如今倒好,闯下这滔天大祸,不仅救不到她自个性命,反而还会将整个西凉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依娜被五花大绑的丢到地上,疼得厉害也不敢嚷嚷,她的眼睛看不见,可感受到身边的气氛,想必跟前的定然是丹木没错了。 “二哥”依娜凄凄然哭得一回,从眼眶里头流出来的血水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泪,尽管她晓得丹木定然是要取她性命的,可到底还是想他黏在骨肉情亲的份上放自个一条生路。 丹木对着依娜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既失望又心疼,自古君王之家无亲情,可到底看着她长大,落到这般境地还是心有不忍的,可一想到她闯下来的那般祸害,便是在心有不忍也不得。 “二哥,依娜不想死,你救救依娜吧,依娜晓得错了”素来娇蛮任性的依娜这会子在丹木跟前丝毫没有往日身为公主的嚣张,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求求你不要杀依娜,哪怕就留依娜一条命也好的” 丹木捏紧拳头,面上无波无澜,沉默半响这才声音飘飘渺渺的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是真的太迟了,从依娜踏出西凉国土的那一刻起,她便是没有回头路了,不管她日后在大都如何,便都只是一颗棋子,好了便还有利用价值,不好了,便只是弃子。 他是西凉国的王,自然也不会为着一个弃子这时候去惹怒大都,毕竟西凉爆发内乱到如今,国家各方面受损厉害,倘若真个要同大都打起来,西凉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 依娜闻得那一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知道自个完了,她这二哥果然连一点兄妹情分都不顾了,这一回自个怕是真的死定了。 丹木挥挥手:“你去吧,孤会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求大都的皇帝给你一个痛快的。” 他这一句求个痛快到了穆明舒耳中,却是冷笑一声:“他凭什么替她求个痛快。” 她将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按在书案上,冷声道:“把人送去刑部,本宫一会亲自去审一审。” 墨石闻言神色一凛,那刑部是什么地方,那里头关的除了一些因罪落狱的朝廷官员之外,多是杀人不眨眼的罪犯,依娜好歹是堂堂的一国公主,沦落到那儿只怕真个是叫穆明舒恨极了。 穆明舒这回倒是很沉得住气,她将手头上的事都做完了,这才起身去看看睡得并不安稳的赵奕衡,在他榻前坐得会子,这才起身。 “点上安神香吧。”她一边往外头走一边道:“倘若皇上醒来问起本宫去哪了,直接说就是了。” 她知道点上安神香未必就能真个让赵奕衡好生睡上一觉,不过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这回不管他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她都一定要把依娜折磨致死。 一顶软轿悄无声息的从宫里头抬出去,直直抬进刑部里头才停下,刑部一众官员俱都回避,只留墨石同刑部尚书候着。 穆明舒穿着一身常服不紧不慢的从轿中下来,只道一句:“带本宫去见见那西凉公主。” 刑部尚书本想说那大牢里头晦气,要不把人带出来,可一瞧见穆明舒那张虽然年轻却十分威严的面容,那些话在口中绕得一圈这才又吞下去了,微不可觉的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应得一声这才亲自在前头带路往大牢里头去。 穆明舒前世在宫里头的地牢住过几日,这一世也没想到能进来刑部瞧瞧这里头的盛况,虽然都是牢房,可到底多有不同,不过唯一一点相同的便是,里头都散发着一股叫人犯恶心的臭味。 她叫刑部尚书引到审讯的地方,才坐下就有差人似拎小鸡一般将依娜拎了过来,她身上还着着那日见西凉使臣的锦绣华服,只经得这几日那衣裳满是尘土与血迹,早已看不清上头的底色了。 她眼睛上的血渍糊在眼眶上,风干结了痂,瞧着却甚是恶心,嘴巴叫一根布条绑得死死了,发出呜呜的抗议声,穆明舒突然就想起上一世她叫人挖了眼拔了舌,后头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 “她这眼睛跟嘴巴是怎么回事?”穆明舒坐得端正,瞧见依娜这副样子一点都不害怕,反将目光落到刑部尚书身上。 那刑部尚书感受到穆明舒的目光周身就是一震,忙上前恭恭敬敬道:“回皇后娘娘话,西凉公主的眼睛进来的时候就这样的,至于嘴巴,是下官觉得她太呱噪了这才叫人绑上的。” 呱噪,穆明舒意味深长的看着依娜,听着她激动的呜呜声,冷笑一声,就她那样的性子能为甚个事呱噪?只怕是将自个骂得太难听了,所以才叫刑部尚书不得不绑吧。 “解开吧,怎么说都是西凉的公主。”真是可惜了,若她一双眼还在的话,只怕看到自个这番模样会不会更加恨自个,不过不管她恨不恨都好,如今却是非死不可的。 墨石点头,挥刀就贴着依娜的面皮将布条砍成了两半,顿时就听得依娜狗吠一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大牢。 “穆明舒你这个贱人,你到底给我二哥什么好处,竟然让他亲自将我送到你手上。” “你这贱货,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面在外头勾三搭四,赵奕衡头上指不定有多少绿帽,哈哈哈哈,他也心甘情愿被你戴绿帽。” 依娜知道自己这回死定了,索性也不怕了,左右都是死,便是死也要叫自个死得开心。 可她这话才出口,面上就落了几个耳刮子,打得脸上发麻叫她连知觉都没有,可她经历那许多,什么痛没经过,不过几个耳刮子压根算不得什么。 “怎么?生气啦?不开心了?就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住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呢?” “哈哈,要知道你儿子已经死了,你杀了我也没用,索性我也只是个废物了,杀了便杀了,可我就是死也值了,有大都的皇子还有整个西凉做陪葬,死得也不亏。”依娜咯咯的怪笑起来,配上她如今这副尊容瞧着格外吓人:“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只有一个儿子,以后也没得生了,他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穆明舒拳头捏得紧紧的,赵子悦就是她的痛脚,如今人还未寻到依娜便说他死定了,这叫她心里如针刺一般难受,可她此时到底忍住了,双眸紧紧盯着依娜,过得半响突然就笑了:“你死了的确不亏,有西凉那许多人给你陪葬,真个是死也死得值了,可就你这样的人,只怕就算死了也得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 穆明舒坐直身子,忍不住嗤笑一声:“说来你同本宫有那许多宿怨,便是要死了,本宫也不会叫你安安静静的走的。” 又道:“你干出那许多龌蹉事,不就是因为缺个男子么,本宫今日兴致好,成全你,赏你一堆男人。” 说着便手一挥,冷声命令道:“拖下去。” 依娜的脑子飞速转动的想着穆明舒那句话到底是甚个意思,还未想通就叫差人毫不怜香惜玉的拖着下去了,直到牢门打开,她被扔进牢房内听闻到男子的yin笑声,这才惊觉穆明舒说的那话是甚个意思。 她惊叫一声:“穆明舒,你这个贱货,你不得好死,你杀了我啊,你一刀杀了我啊啊” 牢房内关的都不是一般人,倘若是一般人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那些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自然的喝酒吃肉玩女人样样都少不得,一遭被抓就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头,同以往的日子相差甚远。 如今这昏暗的牢房内突然多个女人,那些人一见到下头的物|件便不受控制了,哪里还管这人是谁。 一时间牢房内只余得依娜的惊叫之声同布帛撕裂之声,依娜白|皙的身体就这样公然的暴露在那些男人的面前,虽然这两年她过得并不好,身上连肉都没几两,可她只要是个女人就成。 一牢房二十几个男子将她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守在前头的直接掏出下头那玩|意蹭起来,牢狱之中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老大已经直接,干了起来,还有人直接将那玩|意塞进她嘴里堵住。 那些个一时间成不了事的,便是mo着依娜白|皙的身|体都能满足得来一发。 依娜身上有伤,被那些人压得动弹不得,嘴上也被堵住,身上时不时有温热的东西落下来,叫她恨不得立马死了去,可她无法,唯一只能痛苦的发出的呜呜声来抗拒。 第二百五十章:生不如死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牢狱中不停的传来yin欲的笑声,粗重的喘息之声,以及男女合欢时发出的啪啪声,在这阴森又可怖的地方越发显得凄惨。 穆明舒就在一墙之隔外坐到天黑,直到那头依娜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了,这才端了茶碗抿了一口微温的茶水。 “把人弄起来吧,本宫还没叫她受够苦楚,就这么整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 刑部尚书忙应下,着人去将依娜拖出来,心里却暗暗发汗,要知道这世间女子的贞洁有多重要,有许多女子情愿一死也要保住自个的青白。 而穆明舒竟然将一国公主丢进关满穷凶恶极的牢狱之中,受那些人的践踏与侮辱,她这一举不仅是在泄愤,更是狠狠的羞辱西凉国,明里暗里都指西凉国犹如依娜公主一样,任他大都糟蹋。 刑部尚书看得清楚,这算是大都彻底同西凉撕破脸皮了,瞧着如今这情势,只怕过不了许久两国就要开战了。 被刑部尚书派遣下去的差人去而复返,将犹如破布片的依娜丢到穆明舒脚下。 如今的依娜身上寸缕未挂,整个人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气息尚在,只怕还真以为死了。 依娜这两年瘦得厉害,身上也没几两肉,但常年不见阳光身子倒养得白,可越是白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便越是明显,不仅身上满是印记,还有许多白白的黏掖粘在身上,瞧着恶心得不得了。 妙琴这样的姑娘家虽未成亲嫁人,可也晓得她身上那些是甚个,是以对着依娜这样的白花花的身体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可穆明舒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依娜在她眼里根本就形同一具尸体,若是对着尸体都害怕的话,那也不必去干杀人的事了。 “弄醒她。” 差人上前泼得一盆冷水下去,依娜果然悠悠转醒,她望着穆明舒的目光从迷茫到惊惧,嘴里依依呜呜半响才听见含糊不清的声音发出来:“穆明舒,你杀了我吧,你一刀杀了我吧,给我个痛苦好吗?” “不好。”穆明舒的声音清冷的传进依娜的耳中:“你既然敢动本宫的儿子,必然就会想到是什么样的后果,如今求本宫给你个痛快,想都不必想,本宫定要让你晓得甚个是生不如死!” 依娜心中一片绝望,当初她敢对赵子悦下手想着左右不过一死,可她却不晓得穆明舒这么可怕,折磨人的法子竟然这样龌蹉,好歹她也是一国公主,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顾忌吗? 穆明舒是真的不顾忌了,若是赵子悦好好的寻回来她杀一个依娜也就算了,可若是赵子悦真有个好歹,那她就是死也要西凉国陪葬。 “把人投进瓮里头。”穆明舒冷声吩咐:“把嘴堵上,别叫她咬舌自尽了。” 此时的依娜还有些许骨气,听见穆明舒如此说却还硬撑着一口气呵呵笑:“你放心,本公主没有那么窝囊,你要杀要剐随便来吧。” 都死到临头了依娜还这副嚣张的模样,穆明舒也不恼,只冷眼看着她,这大都的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只要她不死倒是逐一试试也无妨。 两个手脚利落的差人上前,连多看一眼都不曾,拿了布条直接将依娜的嘴巴给绑住,这才又架着往蛇瓮走去。 蛇瓮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两人高的瓮,里头好生养着不少滑溜溜的蛇,在刑部这个刑罚极少用,一般只消把人架着往上头一站,叫那罪犯看上一眼蛇瓮里头的盛况,便吓得甚个都说了。 依娜眼睛看不见,自然见不到蛇瓮底下那堆吐着蛇信子的玩意,她还当自个算是个有骨气的公主,一脸赴死的决心。 可哪晓得她才被投入蛇瓮里头,就叫里头那些个湿|滑的蛇给下了一跳。她是西凉人,西凉那地儿到处都是蛇,小孩子从小看蛇长大也不觉得有甚个好怕的,可她一个活人叫丢进蛇窝里头被一堆蛇这样践踏,便是她再不怕蛇也觉得惊惧。 依娜身上未着寸缕,那些个蛇贴着她身上的肌肤慢慢的在她身上游走,滑滑的,凉凉的,依娜想叫却依旧只能发出呜呜声。她已经感觉到有蛇缠着她的手,她的脚,身上也覆满了,便是脖子上脸上也有,那些蛇起先还温柔只是爬爬,可到得后头却是对她撕咬起来。 别看蛇瓮里头的蛇不大,可一旦撕咬起来,也痛得死去活来。依娜身上动弹不得,四肢叫那些蛇越缠越紧,隐隐有些开始发麻,可额间依旧疼得直冒冷汗,她紧紧|咬着牙关,不住的迫使自个不要求饶。 她自己也不晓得那些蛇到底咬了她多少口,也不知道这种身体的痛,以及心里的恐惧到底有多可怕,可她却被那一堆蛇咬得昏迷过去,一会子复又被它们咬得痛醒。 那种恐惧与害怕而更恐怖的,是她感受到下头女子的私|密部分,竟然也有小蛇往里头钻。因为方才被那些男子糟蹋一回,下头还湿漉漉的,可那小蛇的鳞片却依旧刮得生疼。 血泪顺着眼角落下来,痛苦,绝望,侮辱这样的情绪伴随着她在蛇瓮里头度日如年,没昏睡过去一回她便恨不得就此死去,可再一醒来她便又充满了深深的绝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娜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她依依呜呜的出声,求穆明舒放过她,求穆明舒杀了她,求穆明舒不要这样折磨她。 可她嘴巴被绑住,便是说再多在外头人听来也不过是呜呜声。 什么叫生不如死,她真的体会到了,至少死了便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依娜从蛇瓮里头被捞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蛇咬得体无完肤了,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下头那地方还露着半截蛇尾巴,叫人只看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 穆明舒把|玩着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笑得也格外渗人,她问尚有理智的依娜:“你感觉可还好?” 依娜哭得满脸都是血,嘴上的布条叫拆了,一时半刻也说不出话来,却只知道哭。 看她这副模样,穆明舒也的确有一瞬间的动容,可也不过是一瞬间,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她敢对赵子悦下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动容呢?那还只是个孩子她都能下得了手,可她曾生过恻隐之心? 一想起到如今都还未有消息的赵子悦,穆明舒的心就跟刀剜似的难受,可越是难受她便越是坐得端端正正的不叫旁人看出来。 她道:“尚书大人,听闻刑部的刑罚最是多花样,不如你同本宫说说,还有甚个好玩的,这西凉公主难得进一回刑部,自然是要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都道最毒妇人心,这话一丁点都不假,刑部尚书看见依娜的下场只差没寻个地方吐一回了,他们刑部虽然刑罚多,可也不见得有穆明舒这样恶心人的,好好的一国公主被那些穷凶恶极的人用了一回不说,还要伺候蛇,如今他见到蛇都头皮发麻。 “回皇后娘娘,刑部大小刑罚共有七十八种,其中大刑罚有十七种,中等刑罚三十四种,小刑罚二十七种” 身为刑部尚书自然对刑部的各项刑罚了如指掌,如今见识到穆明舒的手段,他也不敢随便糊弄搜肠刮肚的想着各种刑罚一一道来:“大刑罚有活剥,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烹煮,扎针,骑木马” 他说了许多,不仅将各种刑罚的名称说的一回,还细细解释一回各项刑罚的妙用。 妙琴到底是个姑娘,虽然平日里头大胆,可瞧见依娜那副样子又听见刑部尚书的解释,已经忍不住寻个地方吐一回了,就是素来充当杀手的墨石也忍不住白了脸。 可道是,生不如死这样的话果然不是说着吓人的。 依娜整个人动弹不得,可又将那刑部尚书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已经吓得周身都发冷,此时此刻她倒真的想咬舌自尽,不仅这样想着,也还这样做了,只可惜她根本使不上力,反倒因为惊吓又昏了过去。 穆明舒也没有理会依娜,她的手指有意无意的轻轻瞧着椅子上的扶手,轻微的声响越发叫这安静的大牢内显得格外赫人,而她却面不改色的同刑部尚书讨论起来:“你是说,开颅是将人锁在特制的铁箱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然后用铁锤子直接砸下去?” “是是是”刑部尚书连说三个是,可舌头都有些打结了,虽然他们这刑部是个吃人的地方,可有许多刑罚只是记载过,并不曾用过的。 穆明舒一个女子便能面不改色的同他说起那些个刑罚来,叫他额上又忍不住冒得一身汗,只觉身上的里衣都湿透了。 “这个刑罚太过血腥,且人死得快,倒是不解气” 大牢内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既突兀又吓人,叫几个胆小的吓得心肝胆一颤。 穆明舒猛的一转头,就见赵奕衡站在自个二十开外的地方,冷着脸,周身的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第二百五十一章:绝望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猛的弹跳起来,她以为赵奕衡定然是不许她对依娜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报复,正要说得什么,便听他道。 “死得太容易的不解气,倒是剥皮,凌迟,梳洗听起来不错” 穆明舒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却见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自个的手包进他宽大的掌心里,这一刻那周身的冰冷这才尽数散去,声音温柔似水的道:“心里不得劲只管吩咐人来办就成,何必亲自到这样晦气的地方来。” “看着她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穆明舒见赵奕衡没有发怒的意思,倒也不同他打太极:“今日,我定然是要看着她惨死的。” 赵奕衡晓得她是对依娜恨之入骨了,不然她也不会用那样歹毒的手段来对付依娜。 他说:“我陪着你吧。” 穆明舒还诧异一回,待抬眸看他,却见他已经一脸正色的道:“朕记得,刑部的刑罚里头是有烙刑的。” 刑部尚书忙上前行大礼,恭恭敬敬的道:“回皇上,的确有烙刑。” “那便先上烙刑吧。” 正悠悠转醒的依娜猛的听到这一句,险些又晕了过去,她的喉咙发出咕隆咕隆的响声,半响才含糊不清的问道:“赵奕衡,这个贱人疯了,你也要跟着疯吗?” 赵奕衡满眼嫌弃,施舍的看了依娜一眼,冷笑:“你应该知道朕从来不是甚个良善人。” 只一句就叫依娜绝望得彻底,可她还是咬着牙急急道:“两国开战,会民不聊生的,你当真愿意为了她一个女人闹得天下大乱吗?” 赵奕衡没说愿意不愿意,他道:“这天下,朕就是为他们母子两个夺的,朕也不是甚个明君,只要触了朕的逆鳞,别说天下大乱,就是赔上整个大都朕也在所不惜。” 依娜睁着一双血淋淋的眼眸,却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个连自个国家都不看重的人,你还能同他说什么? 烙刑的刑具是根一丈高的铜柱,上头雕刻着各种青面獠牙的怪物,甚是狰狞。差人往铜柱里头倒入烧得通红的炭火,不多时铜柱便已经发红,叫这阴冷潮湿的牢狱倒如那三月般温暖。 依娜叫人架起来,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了,她知道就是自己挣扎了也没有丝毫意义,赵奕衡同穆明舒压根不把西凉放在眼里,如今更是铁了心的要把自个折磨致死。 当残破不堪的身体贴着烧得通红的铜柱,发出滋滋的声响,依娜痛苦的尖叫声穿透人的耳膜,荡漾在这死气沉沉的牢狱之中。 小半柱香过去,差人将依娜从铜柱上扒拉下来,身上更是血肉模糊一片,有那更甚的已经结了一个痂,宛如锅里烧糊的菜肴一般,恶心又难看。 依娜早已经痛得昏迷过去,这回一盆加了盐的温水下去,直直将她又疼醒。 “求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她反反复复的低喃都是这一句。 曾经她以为就是死也会叫自个死得有尊严的,而如今,别说尊严了,只要能给她一个痛快,哪怕叫她跪下来磕头她也愿意,甚个劳什子西凉公主,她这一生就是活脱脱被这个公主的称号给拖累的。 然而依娜的求饶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方才她是抱着铜柱烙一回的,待浇醒了复又背靠着烙一回,经得这两回她整个人便都去了半条命了。 穆明舒到底是女子,虽然觉得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可看到依娜受尽这番折磨,便是再狠毒的心肠,也微微侧了目。 赵奕衡就坐在她身边,面不改色的看着依娜受刑,手却伸过来紧紧握住她,声音寡淡的问:“要给她个痛快吗?” 穆明舒本是想着要依娜受尽折磨而死的,可经得这几个时辰,她却有点受不住了,沉默了半响才道:“赐杯鸩毒吧,也算给子悦积德了。” 赵奕衡没反对,不管赵子悦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大都跟西凉之间的友好关系都不可能再如从前了,是以依娜如何死真的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赐杯鸩毒,尸首喂蚕尸虫。” 赵奕衡吩咐下去,刑部尚书立马上前应下,心中却对这个看着是个明君的赵奕衡大大的改观,方才他还觉得穆明舒行事手段太过狠毒,却没想到这位昭华帝加更变本加厉。 鸩毒虽然能叫依娜死得痛苦,可那蚕尸虫是什么东西,只怕闻之叫人色变了。 蚕尸虫顾名思义就是靠蚕食尸体为生的,只消一窝虫便能在一个时辰内将成人的尸体蚕食干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可未是比喂狗喂鱼都残忍得多。 而依娜迷迷糊糊的听得一句,却是连害怕都没有了,她情愿被鸩毒毒死后叫蚕尸虫吃干净也不愿意再受大都那些千奇百怪的大刑了,什么叫生不如死,她算是彻底的体会到了。 此时此刻的依娜知道了自个最终的下场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双糊着血迹的眸子再是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真羡慕穆明舒啊,真的好羡慕好羡慕。 穆家人永远守护着她,赵奕衡永远宠爱着她,世人也都尊敬她。而自己呢,明明是一国公主,却被家族抛弃被国家抛弃,最后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赵奕衡吩咐完依娜的后事,倒也没有再同穆明舒待在这儿,他记得穆明舒同自个说过,那一场大梦中她是死在宫里头的地牢内的,想必她对阴暗潮湿的牢房定然是十分排斥的。 穆明舒来的时候乘的软轿,回去的时候,倒是同赵奕衡一块坐马车踏着鱼肚白的天色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赵奕衡替穆明舒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有些无奈的道:“不是说叫我睡上一个时辰就好了吗?怎的等我一觉睡醒都月上中天了。” 又道:“你也是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就算要对付依娜也好歹同我说一声,万一你要是有什么,可叫我怎么办。” 穆明舒低垂眉眼,双手绞着衣裳带子:“我怕你,不愿意。” 不愿意动依娜,毕竟他是一个君王,要顾及的东西有很多。 赵奕衡却是笑了,是那种许久不见带着痞气的笑意:“有甚个不愿意的,为夫方才也说了,这天下就是为了你同子悦夺的,只要你们喜欢这江山叫你们母子毁了我也心甘情愿,毕竟为夫从来就不是一个明君。” 穆明舒没说话,赵奕衡是不是明君她不知道,不过她却晓得自他坐上这至尊宝座的那一日起,他便矜矜业业的为这天下操心。虽然有时候处理一些事比较极端,可真个论起来他也从来没有做过甚个昏君的举动。 她抬眸瞄见赵奕衡鬓边的几缕白发,心里忍不住的发酸,她一直觉得赵子悦下落不明,最伤心难过的只有自个,不然他面上怎的一点都瞧不出来,可若真是那样,他这短短几日冒出的白发又是怎么回事。 依娜死后一连几日,赵子悦依旧没有消息,赵奕衡将西凉使者送出大都境内,虽然话没有一句,但是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的推移,派出去寻找赵子悦的人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穆明舒心里越来越凉,可人前却还端得稳稳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整整半个月过去,二月开了头,赵奕衡这才收到派出去寻人的消息,这些日子他心中不安总希望立马就有消息,可又希望永远不要有消息,正所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然而上天并没有因为他的希望而有所眷顾,二月初三这日,墨石领着一个又黑又瘦的侍卫长直奔御书房。 那侍卫长一进御书房便直直跪下去磕三个头:“回皇上,臣在护城河下游的百里滩发现一具男童尸体,但因为高度腐烂,臣也不能确定,还求皇上定夺。” 赵奕衡正在奏折上勾勒的朱笔顿时折断了,他瞪大眼眸半响呼吸不得,最后才道:“朕立马出宫。” 那侍卫长有些惊讶,他以为赵奕衡或许会叫他把人带回来,或者是请仵作去一趟,但怎么都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就这样轻易的出了宫。 不过转头一想便又觉得没什么,赵奕衡就算再高高在上他也是赵子悦的父亲。 赵奕衡换了一身衣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直接策马随那个侍卫长去了百里滩,那地方虽不远,可一路快马加鞭过去也得半日功夫。 赵奕衡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百里滩上架起了帐篷,点起了篝火,而那个男童的尸体正躺在一副薄皮棺材上。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趔趄了一下这才站稳,犹豫半响这才大步往帐篷里头去。 那孩子在水里许是泡得太久了,全身发白发胀,又过得这许多日,尸体早已经溃烂长了尸虫,压根看不清面容与身型,但身量显然是同赵子悦差不多的,身上一袭学子的长衫也已经破破烂烂,只能依稀看见底色。 第二百五十二章:绝望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第一眼觉得这人定然不是赵子悦,可再一看他又不确定起来,这孩子除了看不清容貌同体形外,同赵子悦落水之时的相似之处还是有许多的。 他压制着心中的难受,站在那口薄皮棺材前站了许久,这才让了道出来,吩咐从宫里头一块出来的林太医上前确认一下。 他始终都不能相信赵子悦就这样没了,是以更加的希望太医能给出一个让他有一丝希望的答案。 林太医对这赵奕衡一拱手,这才拿出自个的医箱,上前给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好生查看一番。 剪开那件只看得见底色的衣衫,尸体上的肉也早已经腐烂不堪,也看不清有无淤青之类的伤,不过靠近胸口的位置倒是能看见被利器所伤的一个口子,虽然周边肌肤也已经溃烂,但那个伤口还是挺明显的。 “死期有半个月左右,呛水而死,心口三寸外有个利器所伤的伤口,死者应当**岁年纪。” 林太医一边细细检查那俱尸体,便习惯性的将自个知道的脱口而出。 站在不远处的赵奕衡面色越发青白,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他始终不能相信赵子悦就这样没了,可若他还活着又在哪里呢,又为何这具尸体同他有那许多相似之处?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默不作声齐刷刷的跪了一大片,众人都知这躺在棺材里头的只怕就是大都的大皇子赵子悦无异了。 赵奕衡始终是不相信的,眼里不知不觉的染上一层雾气,站得半响突然走上前来。 那孩子在水中漂浮多日,鞋袜早已不见,一双不算大的脚露在外头却已经是腐烂不堪,散发着阵阵臭味了。 赵奕衡毫不犹豫的抬起那具尸体的脚,想要看看赵子悦脚底的墨痣。 赵子悦出生的时候身上白白净净的甚个印记都没有,可后来长大了,脚底却无缘无故长出一颗墨痣来了。 为着这颗痣还叫穆明舒笑了一回,说是长哪里不好要长在脚底下。 却不曾想正是这颗痣倒成了如今辨认赵子悦的唯一凭证。 但是尸体已经死去半月有余了,又在水里泡得那多日,早已经腐烂,赵奕衡端着他的脚看得半日也不过瞧见烂肉上头爬着蠕动的尸虫,上头连片好肉都看不见,又如何能看见曾经突然长出来的痣呢。 他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又是一国君王,却就这样在众多人跟前毫无忌惮的落下泪来。 他同穆明舒就这一个孩子,自小就体贴懂事,从赵奕衡登基起,他便亲自手把手的教他君王之道,希望他能早日挑起这大都的江山。 可如今,赵奕衡只是希望他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在。 “去问问这方圆百里可有人家丢了孩子的。”赵奕衡抹了一把眼泪,万分沧桑的开口。 众人以为他心中不能接受赵子悦去世的事实,却不想又听他道:“去宫里把朕的玄木抬来。” “皇上”墨石上前想要劝一句,却叫赵奕衡伸手打断了。 玄木百年难寻,一颗玄木不过造得一口玄木棺,造出来的玄木棺能保尸身千年不腐,素来只得有所作为的帝王才能死后享用,而赵子悦不过是个孩子,既未登帝位又未册封太子更加谈不上作为,却不想如今夭折却能用上玄木棺下葬,可见赵子悦在赵奕衡心中是何等地位。 墨石带着人进宫取玄木棺,不过才进宫就叫穆明舒请了过去,他进得坤宁宫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素服装扮,叫穆明舒一见便堵得嗓子生疼。 “皇上命臣回来取玄木棺,还望娘娘节哀”墨石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跪下同穆明舒一拜,这一拜便再也没起来。 穆明舒双眼通红,却强忍着泪眼,指甲深深的扣进椅子里头:“本宫不信!” 不管信不信都好,墨石还是带着玄木棺赶回了百里滩,将赵子悦的尸身好生入殓后这才抬进宫里头。 而穆明舒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事实,宫里头的白布也不挂,瞧见谁穿着素服必然要挨骂,一时间闹得宫里头人人战战兢兢的。 到得赵奕衡带着赵子悦的尸身回来那日,苏若兰特特一大早的进了宫。 赵奕衡素来是个稳妥了,若不是确定了断然也不会用玄木棺把尸首抬进宫里头来办丧事,而赵子悦素来就是穆明舒的命,她怕穆明舒一时三刻接受不了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赵奕衡在前头带路,赵子悦的玄木棺就在后头跟着,穆明舒老远的就看到他们一行人往这头来,可直到跟前了,她还扯出一抹笑来问赵奕衡:“这是干嘛呢。” 赵奕衡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带着些许鼻音的道:“明舒,你坚强点,子悦已经去了” 穆明舒在大庭广众之下揽住赵奕衡的腰,压根不信他的话,只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去了,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明舒,不要骗自己好吗?他真的去了,让他走得安心好吗?” 赵奕衡越发将穆明舒搂得紧紧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身子也微微发抖:“坚强点,子悦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是去了,也不想看见你如此的。” 穆明舒被他的话激怒了,狠狠推了赵奕衡一把,脱离了他的怀抱,指着他就大骂:“赵奕衡你是不是有病啊,左一句子悦去了,右一句子悦去了,你是不是觉得他碍着你当皇帝了,咒他死啊。”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跟你没完,别以为自个是皇帝就了不起了,还真当自个是回事了。”穆明舒声音不笑,众人都听得清楚,可赵奕衡一句话都没说,神色见也不见恼意。 穆明舒看着那些穿着素衣孝服的人又发得一回脾气,推搡了几个奴才扯着他们的孝服就骂:“谁给你的够胆,竟然敢在宫里头穿孝服,你们活腻了吗?” “快滚,快滚,通通就给本宫滚出去。”便是那些抬玄木棺的人也都没叫她放过:“这儿是皇宫,不知道抬棺材进宫是禁忌吗?你们不要命了是不是,还是根本就想寻死?” 穆明舒还没骂完,众人已经跪了一大片下来了,没人敢出声回话,气氛越发显得凄凉。 苏若兰掏了帕子抹了把泪,上前拽住穆明舒:“好姐姐,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叫他走也走得不安生。” 可穆明舒哪里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孩子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当初便是难产她都不愿放弃他,就是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看看这万千的世界,而如今说没了就没了,你叫她如何受的了。 她至今都还记得,赵子悦幼年时第一次会翻身,第一次会坐,第一次会爬,会走,会喊娘亲;他总爱窝在自个怀里听故事,小小的人儿也会抱着自个的腿撒娇,得知娘亲病了还担心害怕,生怕他自个成了没娘的孩子。 便是他坠河之日,她也记得这孩子怕自个喝多了,特特留在船舱内同自个叙了半响话,后来她也知道赵子悦还叫人同自个煮了醒酒汤。 这一切明明真实得好似在方才一般,可他为什么突然就没了,不是说他懂事吗,他难道不晓得自个会难过吗? 穆明舒一把推开苏若兰,一双眸子满是猩红:“你走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别以为你同本宫交好便能随意说这些话来诅咒本宫的儿子。” 她这番说苏若兰,苏若兰也不害怕,复又上前拽住穆明舒:“若兰晓得你心里不好受,若是能叫你好受点,你打若兰骂若兰都可以,大皇子也是若兰看着长大的,他也是皇上的亲生子,自小捧在手心里,恨不得将这天下最好的够给他,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听见这样不幸的消息,可姐姐,这世间总有一种残酷叫现实。” “大皇子如今就躺在这玄木棺里头,他会永远沉睡着再也醒不来,姐姐,你就接受现实吧。” 穆明舒是真个想要动手打苏若兰,可举起的手掌留在半空中,瞧见她消瘦的脸庞终是放了下来。穆明舒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瞪着眼儿眨都不眨一下。 赵奕衡缓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滚烫的泪珠落在她面上:“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护住他” 穆明舒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了,她勾着赵奕衡的手臂,哭得一抽一抽的,大滴的眼泪顺着面颊低落到裙摆上,溅起一朵泪花霎时又散开只余一摊泪迹。 “你告诉我,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子悦那么懂事,他怎么舍得离开我,他怎么舍得” 赵奕衡一手轻轻抚着穆明舒的后背,声音咽哽又艰难的说:“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明舒,他真的离开我们了” “啊啊啊”此时此刻的穆明舒就似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眼泪糊得一双眸子睁都睁不开。 第二百五十三章:生死有命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啊啊啊”此时此刻的穆明舒就似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眼泪糊得一双眸子睁都睁不开。 赵奕衡满是胡渣的下巴抵着穆明舒的额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便是说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这样一个大男人第一回感受到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奕衡明显感觉怀里的人安静下来了,还当她已经接受事实了,却不曾想穆明舒突然一把将他推开,魔魇般猛的站起身来:“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子悦就这样没了,我不信。”她指着那玄木棺问赵奕衡:“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对不对?这里头不过是空的对不对?” 赵奕衡抿着唇轻微的摇摇头,过得半响才站起身来,神色悲戚又痛苦,却不发一语。 穆明舒死死咬着嘴唇,脚步趔趄往玄木棺那头去,她脚步不稳,几次险些摔倒,赵奕衡伸手扶她一回,还叫她推开了去。 她整个人扒在玄木棺上,感受到棺木冰凉的温度,越发哭得厉害:“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穆明舒推不动玄木棺的盖子,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玄木棺,哭喊着:“这里头是空的,这里头是空的,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赵奕衡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个,一字一句的道:“你看着我的眼,是不是要打开棺盖叫你亲眼瞧一眼,你才死心?” 穆明舒一双眼睛猩红,里头布满了血丝,却瞪得大大的,尽管她没有多少仅存的理智,可这时候也不敢回答。她想瞧一眼,那是想瞧见里头空荡荡的,可是她更害怕,更害怕里头真的躺着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赵奕衡咬着牙,将穆明舒转过身来叫她对着玄木棺,吩咐道:“开棺。” 世人对死人有诸多忌讳,光天化日下当众开棺这就是一件对逝者很不敬的事情,传言更会惊扰到死者不能叫他走得安生,甚至影响到死者下辈子的运程。 然而赵奕衡也顾不得这许多,穆明舒如今就似个疯子一样,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赵子悦死去的事实,赵奕衡这一招也算釜底抽薪。 领头的墨石觉得这事儿非常棘手,这世间除了有深仇大恨的,谁还死了都叫人不放过的。 苏若兰也觉得此事不妥,忙上前跪下求道:“皇上,大皇子已经走了,您就让他好走吧,何必叫他连走都走得不安生。” 可赵奕衡就跟铁了心似的,只紧紧抓住穆明舒,不言不语。 苏若兰又求穆明舒:“明舒姐姐” 穆明舒咬着唇,只知道哭,眼泪一次又一次的糊得眼眸一片模糊。 墨石等了半响,没有听见收回成命的话,这才又挥挥手,叫人动起手来。 可那些侍卫才挨着玄木棺,穆明舒又发起疯来,她挣脱赵奕衡的钳制,推开那些侍卫,尖叫起来:“走开,走开,谁也不准动我儿子,谁也不准动我儿子,走开,走开,谁要是敢动,我杀了谁,全杀了,全杀了” 穆明舒整个人趴在玄木棺上,希望能离赵子悦近一点,他哭得不能自我:“不要动我儿子,不要动,呜呜呜,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不管穆明舒能不能接受赵子悦的死,可他的死却已经成了事实,不是任何后悔愧疚能换得回的。 赵子悦的玄木棺被迎进宫里头,准备起了丧事。 当丧钟敲响的那一刻,对于追封赵子悦的圣旨也跟着就下来了,赐封硕亲王,按太子之礼下葬皇陵。 宫里头搭起来灵堂,宫人换上孝服,宫里宫外一片白茫茫,文武百官觐见,内外命妇到灵前大哭,每一样都是苏若兰奉了赵奕衡的旨意出面操持的。 穆明舒自始自终将自个关在坤宁宫里,一概事体俱都不理会,只每日困了就睡,睡醒了就发呆,连眼泪都没有了。 赵奕衡来劝过她几回,见她依旧这副模样,也晓得她心里难受,到得后头索性甚个都不说了,只得了空就陪她坐着。 除了操持赵子悦的丧事,赵奕衡也已经在派发兵符调动各军队,着手准备对西凉国下手了。 一直潜伏在京都城内的丹木却是一片愁云惨淡,自赵子悦落水以后他的人也在暗地寻找,只希望这孩子能好生活着好救他西凉一命,不过一直以来无甚消息。 直到赵子悦尸身被寻到的那一日,丹木所有的希望便幻灭了,他知道西凉国这回就算不亡定然也要载个大跟头了,一想起那个被辱致死的依娜,他心里就一阵阵的后悔,他早就应该派人把她给杀了才对的。 若不是她认不清局势,自私自利,也断然不会叫自己面对着这样的大事,只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不管怎么样他们西凉都必须要承受她带来的后果。 不过丹木自来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既然大都同西凉一场战争是少不了的,那他必要做点什么,好叫西凉国不要真个灭在自个手上才行。 赵子悦的棺柩被抬到皇陵要入葬的那日,赵奕衡一大早就去了坤宁宫看见一身素服的穆明舒坐在窗前发呆,双目呆滞无神,便是面上也无任何表情。 他疾步上前,将窗柩关上,不悦的道:“如今天气还冷得狠,万一冻着怎么办?” 说得这一句,又寻了件披风来给她披上,将她枯瘦的小手圈在自个的大掌中,蹙着眉头问道:“你在这儿坐多久了?怎的一双手这般冷?” 穆明舒一双无光的眸子过得半响才落到赵奕衡身上,她想对他微微一笑,可嘴角一扯却是比哭还难看。 “没多久,就是晨间醒得早,坐会子罢了。”她伸手抚平赵奕衡皱成一团的眉头:“叫你担心了。” 这些时日,穆明舒几乎都不理人,平日里都是赵奕衡说,她从不作答,可今日却突然同赵奕衡说起话来了,这叫他心里一跳,说不出是甚个滋味。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穆明舒,柔声问道:“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穆明舒反应慢半拍的捂住心口,带着鼻音道:“这儿疼,很疼” 赵奕衡一下子倒不晓得说什么好了,他伸手将穆明舒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半响才道:“子悦那番懂事,定然舍不得我们的,指不定他投胎还会投生到你的肚子里头。” 穆明舒哭了,眼泪如那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窝在赵奕衡怀里哭得半响才道:“我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好!” 赵子悦的玄木棺从宫里头抬出来,直往皇陵去,所到之所众人皆避开。弘法寺的大师在前头开道,后头就跟在棺柩,赵奕衡领着穆明舒跟在最后头,他紧紧握住穆明舒冰凉的手,虽不能叫她心头好过些许,但也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温暖。 穆明舒前世同今世还是第一回来皇陵,可她眸子自始自终都只放在赵子悦的棺柩上,眼睁睁的看着赵子悦的棺柩进入皇陵里头,最后被封起来。 当皇陵的墓室大门关上那一刻,她便晓得,赵子悦是真的永远离开了,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她。 她没有落泪,没有难过,但是却真心的希望能似赵奕衡说的那样,他还能投生到自个的肚子里头,再做一回她的儿子。 化物冢燃起了熊熊大火,穆明舒看见曾经属于赵子悦的那些东西都一一被扔进大火中,不多时就烧成了灰烬。那里头有内务府准备的,赵奕衡最近赏的,还有曾经穆明舒给他的,就这样一一落进火中,去地底下陪着他了。 穆明舒的眸中一片红色,她似乎在火中看见赵子悦穿着一袭白色学子服站在那儿冲自个笑,他伸小手同穆明舒告别,眼泪顺着他的眼眶低落下来,薄唇轻抿,低低唤一句:“娘,孩儿走了。” 穆明舒一瞬间就觉得呼吸不上来了,她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拼命的忍着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想喊他,想叫他,想留住他,可怎么都开了不口,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怎么的张不开嘴。 “娘,孩儿舍不得你,舍不得爹爹”赵子悦的衣衫燃了起来,穆明舒看到火苗子噌噌噌的往上冒心里急得不得了,可又听他说:“娘,你同爹爹给孩儿生个弟弟吧,或者妹妹也行,他们会代替孩儿陪着你们一辈子的” “不要,不要”穆明舒摇着头,终于发出声音来,她粗重的呼吸以及不正常的脸色叫赵奕衡颓然色变。 “明舒,明舒你醒醒”赵奕衡的声音就在耳边,可穆明舒却似乎一丁点都听不到,她望着赵子悦:“你是娘的唯一啊,谁都代替不了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眼中的赵子悦并没有回话,只是冲她温暖的一笑,衣摆上的火苗子已经烧到腰间,霎时间便已经到胸口。 穆明舒急了,她想上前,想要抓住他,可总有一股力量拉住她,眼见赵子悦就要不见了,她使出全身的气力,挣脱了那股子力量,抬步往赵子悦那儿去。 那儿是焚烧衣物,陪葬物的化物冢,里头燃着熊熊大火 第二百五十四章:生死有命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吓得脸色都白了,他就知道穆明舒定然是又魔魇了,才会无缘无故的胡说八道,如今眼见她又要往火坑上跳,越发将拽得紧紧的,却哪里晓得穆明舒不知哪来那般大的气力,竟然挣脱了。 赵奕衡一直记得上回穆明舒落水的事,单是落水便叫他吓得不轻,这会更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魄,他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将穆明舒给劈晕了。 文武大臣站得远,瞧不真切,隐隐只瞧见一阵骚动,昭华帝就抱着皇后急速离开皇陵直接回了宫。 苏若兰是外女进不得皇陵,是以一直在坤宁宫里头候着,见着赵奕衡大步流星的抱着穆明舒回来,也跟着吓了一跳。 她伸手拦着墨石,待问清缘由,顿时也吓得面色发白,忙叫妙棋去请太医过来。 穆明舒是伤心过度,以至于魔魇差点做出丢性命的事来,太医急急忙忙的来瞧了一回,只道是心病,得好生养着,又开得几副安神药先安安神。 赵奕衡也晓得她这是因为赵子悦的事生的心病,可这样的心病,就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下子治好的。 苏若兰见赵奕衡神色疲惫,也不说话,只微微一福恭敬的退下去,将寝殿留给他们夫妻二人。她倒是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再多也不过是无用之功,心病这种东西或许谁都帮不了。 赵奕衡坐在榻边,轻轻给穆明舒掖了掖被角,甚个话也不说,只静静坐着,这些时日比他这么多年经历的任何一件事的都要累,便是当初夺位之时他也不曾这般累过,可再累他也要撑着,穆明舒已经倒了,他也不能跟着倒。 他虽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可他还有穆明舒要守护,便是为着她,赵奕衡也必须一直撑下去。 赵奕衡一直撑着,可穆明舒却是真个倒下了,自赵子悦下葬以后,她的精神便越发不济起来,总隔三差五的就病一回。 太医院的人一见到坤宁宫的人,便晓得定然是皇后娘娘又病了,一个个的愁得面苦口苦。有个新来的小太医,还私底下求神拜佛一回,求各路神仙菩萨,保佑穆明舒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坤宁宫的人一辈子不要再进太医院才好。 可赵奕衡自来着紧穆明舒,但凡她不舒坦必然要宣太医来瞧瞧,是以一连多日,坤宁宫内始终飘散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待赵子悦下葬十日有余,远在苏州的穆礼同温子然一路快马加鞭的先赶回了京都,两人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递了牌子进宫。 赵奕衡在御书房面见二人,他坐在那万人景仰的宝座上,揉着阵阵发疼的太阳穴,很是的随意的示意穆礼同温子然坐下说话。 穆礼同温子然依次坐下,两人相视一眼倒也不晓得如何开口的好。 反倒是赵奕衡轻咳一声,坐直身子,声音疲惫的道:“舅舅同哥哥晓得消息了。” 穆礼眉头一蹙,想了想到底问道:“皇上有何打算?” 赵子悦被西凉公主刺杀坠入护城河的事传到苏州的时候已经距离赵子悦坠河有十多日功夫了,得了消息的穆礼当下就同温子然从苏州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一路越是接近京都便得的消息越多。 如今赵子悦已经安然入葬了,那些个节哀顺变的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罢了,赵奕衡统共就这一个儿子,自然寄予厚望的,如今说没就没了,你叫他如何节哀? 穆礼一直晓得赵奕衡对西凉国是有所打算的,如今出得赵子悦这档子事,再加上他途中听得那许多消息,想着赵奕衡这一回只怕是要动手了,是以才有如此一问。 赵奕衡也没有瞒着穆礼的意思,只说了一个字:“夺!” 夺下整个西凉! 穆礼晓得定然是这样的一个回答,也不觉得惊讶,正张嘴想说什么,却听得温子然道:“皇上,子然听闻皇后娘娘最近一直抱恙在身,不知道能否前去探望一番?” 既然温子然这样说,穆礼倒也不好说别的,只跟着一起抬头看向赵奕衡。 “去吧。”赵奕衡挥挥手:“她心里头不舒坦,舅舅跟哥哥去瞧瞧,陪着说说话也好。” 两人从御书房告退,叫小宫女引着直往坤宁宫去,待行到偏僻的地方,穆礼特特将小宫女支开,满脸不悦的看着温子然:“你作何打断我的话。” 温子然知道穆礼的心思,赵子悦不仅是赵奕衡唯一的儿子,也是穆明舒唯一的孩子,而这么多年穆礼也一直将穆明舒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如今他的“外孙”叫西凉人残害而死,他又如何坐得住? 再加上穆礼本就是一军之将,别的他或许做不了,可要一路夺下那西凉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温子然却是不赞同的,穆明舒素来看重身边的人,便是穆明潇被人退婚她都非要教训一回那李家,如今死的是她的孩子,已经够她伤心欲绝了,倘若穆礼为着这些个再上战场,若是有个万一,可叫穆明舒再有甚个生存意志。 温子然对穆礼拱拱手,不急不躁的道:“舅舅,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穆礼略微一想就明白是甚个意思,穆明舒不同意是担心他的安全,赵奕衡不同意是怕他有个万一没法同穆明舒交代。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想他这么多年的一家之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事事听从穆明舒的安排了,而且他还没有反对的余地。 最终穆礼也不过一叹,能说什么。 温子然却是劝道:“舅舅,远离朝堂,远离权势斗争未必就不好,子然瞧着舅舅这两年是越发年轻了。” “你这小子。”穆礼无奈一笑,伸手点点温子然,那些个在赵奕衡跟前未说出来的话,日后只怕也再也不会说了。 坤宁宫里头依旧是浓重的苦涩药味,散都散不去,温子然往那一站就晓得开的甚个药方,眉头一蹙道也不说话,还叫妙琴进去通报一声,自个则是站在廊下同妙棋细细问起穆明舒的情况来。 妙棋认得温子然,又晓得他的医术了得,自是知道甚个便都说出来。 待问完了,穆礼这才跟着问上一句,温子然只道:“无事,她素来身子弱,不过是伤心多度,总感染风寒罢了。” 穆明舒吃了药正端着书本瞧上两眼就觉得犯困,还想着要不要躺会子,妙琴便来报说是穆礼同温子然来了。 她从贵妃榻上惊坐起,问得一句:“舅舅同哥哥怎么来了。”说得这一句她又捂着发疼的心口喘上两口,倒也不必问了,定然是知晓了赵子悦的消息这才千里迢迢的从苏州赶过来的。 “快请去偏殿。”穆明舒道:“过来给本宫更衣梳妆。” 穆明舒这些时日瘦了一大圈,又加上长期服药,脸色也不甚好看,妙琴挑了半日才寻得一套颜色素净又称肤色的衣裙伺候穆明舒换上,又给她随意的梳了个垂髻,簪了几支并不出众的珠钗。 穆明舒瞧着铜镜上脸色蜡黄又干瘪的自己,突然就叹口气,她也不想把自个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她心里难受,便是强迫自个也做不到。 妙琴以为她是瞧着自个的这副模样平添难过,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可要上点妆?”又生怕穆明舒会怪罪似的,急急道:“这样瞧着脸色好看点。” “嗯,上点妆吧。”她也怕自个面色太难看,叫穆礼同温子然担心。 可她不晓得,就是她上了妆,遮盖了蜡黄的脸色,整个穆家人依旧会担心她。 穆明舒收拾妥当出来见人的时候,穆礼同温子然已经喝了一盏茶了,才见她脚步将至,他二人便忙起身行礼。 穆明舒是叫人搀扶着坐下来了,虽然上了妆,可善于看脸色的温子然还是一眼就瞧出来的。 “舅舅同哥哥快起身吧。”穆明舒尽量让自个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又将殿内伺候的宫女都遣退了下去,这才问道:“舅舅同哥哥不该回来的。” 穆礼一叹:“你这孩子,出了那样大的事,叫我们如何还能在苏州住得安稳。” 又道:“不仅是舅舅同子然,便是你舅母同大嫂也在后头跟着回来了,就怕你心里难受的时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穆明舒顿时就红了眼,低垂着头,不过喊得一句:“舅舅”别的话就再也说不出了。 穆礼到底是个大男人,将关心的话带到了,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干坐在那喝了两口茶。 一直没出声的温子然这时候开口道:“舅舅,子然想给明舒请个脉,您要是觉得闷倒是可以先去皇上那儿坐会子,估计皇上也有话想同你说。” 穆礼没有意见,点点头,搁了茶碗,同穆明舒一拱手便退出去了。 待穆礼走后,温子然这才端坐着身子,厉声道:“明舒,不管遇到甚个事,你都不应该拿自个的身子开玩笑。” 穆明舒猛的抬眸,对上温子然那双关心的眼眸,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这些时日除了生病吃的药,还有打量的安神药,这事赵奕衡不知,但是穆明舒自个却十分清楚明白。 是药三分毒,便是太医也说过大剂量的安神药定然会有副作用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只不过想在梦里见到赵子悦罢了,可是不吃安神药她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温子然又道:“你同皇上还年轻,孩子也会有的,你也断然不能为了子悦的离去就这样糟蹋自个身体。”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若能生又何必等到现在。”穆明舒当年生赵子悦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未有动静,自然也晓得自个是不能再生了的,是以温子然说这话,她一点都不信。 温子然眉头一蹙,复又平复开来,冷哼一声:“似你这样糟蹋身子,当然生不了。” “你”穆明舒奇怪的看了温子然一眼,她极少时候听见他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来,可到底撇了撇嘴,不予多说。 温子然拿她没办法,只得叹气道:“当初你生子悦的确伤了身子,可未必就没得救,这么些年我之所以无动于衷,不过是想着你的身子,叫你多养几年罢了,没想到你如今倒是本事了,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竟然就这样又生生糟蹋了。” 穆明舒捧着茶碗的手一抖,茶碗里头青色的茶水洒到裙子上,吓得她整个茶碗都扔了,可这些也都顾不得了,她对着温子然的眸子,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子然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不是真的,你也只管叫我医个半年,就知道是真是假。” 穆明舒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却是慎重的点了头,索性她已经如此了,就算叫温子然试个半年也没什么的。 可她却始终却希望倘若赵子悦再投生都自个的肚子里头该多好。 穆明舒想拼一回再生个孩子的事传到赵奕衡耳朵的时候,招到了他强烈的反对,他说:“我不能让你冒险,倘若你真的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收养,未必就要你自个再生个,若是,若是” 他已经失去赵子悦了,他害怕穆明舒若是再怀个孩子又同生赵子悦那般,这回她若是有个万一,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这事,穆明舒也很坚决,这回就算要了她的命,她也一定要拼一回。 两个人冷战了七八日,赵奕衡终于妥协了,他将穆明舒搂在怀里,哑着声音同她道:“倘若再遇到保大保小的事,我一定不会保小。” 穆明舒应了,可心里想得是,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她就是死也了拼了命把孩子生下来的,只是如今她也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 温子然为了穆明舒,又住进太医院了,每日晨昏定省的来同穆明舒请一回脉,然后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开出药方,未必都是吃的药,也有调节心情的方法。 原来以为过得半年,便会是求仁得仁,却不想,根本就没有等到半年后,赵奕衡的天就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生死有命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不管温子然说的半年之约是真是假,可到底给了穆明舒一丝希望,叫她有所期盼,不至于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她每日按着温子然的开的方子按时吃药,晨间醒来便去御花园走一回,夜里好生泡一回药浴,入睡也极快。 这样不过过得一旬日,穆明舒自个也感到身子的变化了,自她生了赵子悦以后,天气一冷便手冷脚冷受不住冻,如今春天还未过去,她便想着穿夏衫了。 越是觉得身体往好的地方去了,穆明舒便越觉得往后的日子有盼头,虽然依旧会时不时的想起赵子悦,可到底不会使劲的折腾自个,便是面上的笑意也多了些许。 赵奕衡见她这般,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心,他喜欢看到这样的穆明舒,可是又害怕到头来她所有的期盼是一场空欢喜。 三月中旬的时候,刘氏同杨清河带着穆明渊,温蕴怡以及温子然的小儿子温蕴恒到了京都,穆礼同温子然亲自去城外的码头接人。 刘氏心里一直惦记着赵子悦的事,才见到穆礼就问:“大皇子,当真没了?” 她是女子,又是走的水路,途中也不好跟人多打听,只能一路憋着直到回了京都,这才敢问出口。 穆礼蹙着眉头轻轻一叹,温子然却是接过话来:“子然同舅舅到京都的时候,大皇子已经葬入皇陵多日了。” 这意思,便再明显不过。 刘氏一听,顿时就红了眼,也不敢大声,只捂着嘴哭道:“可怜的孩子。”又道:“明舒这一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这么苦命啊。” 穆礼见她越哭越收不住,本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可看到那么多晚辈在这儿,到底僵了半响收了回去,又道:“好了,别哭了,事儿都过去了。”又道:“她如今心里也不舒坦着呢,你明日进宫说话可小心着点才是,别自个忍不住又戳了她的痛处。” 穆明舒晓得刘氏他们今日回来,一早就吩咐下去叫穆家人一块进宫聚一聚,是以穆礼才有此一说。 刘氏却是啐了他一口:“我都几十岁的人了,难道这点子事还不晓得,我在她面前哭不得,难道还在你跟前也哭不得了?” 到得第二日进宫的时候,刘氏是忍住了,但杨清河险些没忍住,虽然如今的穆明舒面色好了许多,可要较两年前的模样却是差很多的。 她一见穆明舒这般,就想到那个乖巧懂事的赵子悦就这样没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没忍住,可又怕穆明舒多想,忙又低下头不着痕迹的拭去。 穆明舒还真没注意到杨清河的动静,她将温子然的小儿子温蕴恒抱在手里逗弄,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说话,倒也觉得甚是开心,心里也想着他日再生一个,定然也是这般模样的。 众人脸上都挂着笑,你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瞧着一派喜乐祥和,却没想到自打一进宫就沉默的穆明渊却是忍不住了。 他自小就同赵子悦这个大外甥玩得特别好,别人都说如今他的大外甥死了,他却是怎么都不信的。 他紧紧抿着唇,到嘴边的话反反复复的咽了几回,到底没忍住:“大姐姐,人家都说子悦死了,是真的吗?会不会搞错了?” 方才还一派喜乐祥和的景象瞬间就冷了下来,赵奕衡猛的转过头看向穆明舒,只见她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响说不出话来,刘氏同杨清河也急了,生怕穆明渊这话叫穆明舒心里又难过起来。 “放肆。”穆礼开口呵斥一声:“你这几年读的书都是读到狗肚子去了吗?” 穆明渊倔着脾气,看都没看穆礼一眼,眼泪含在眼眶中,咽哽的道:“大姐姐,子悦不会就这样死了的,他肯定还活着。” 肯定还活着,穆明舒也这样觉得,可若真是这样,那皇陵里头葬的人有是谁?倘若赵子悦真的还活得好好的话,他又在哪里?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心里被强压下去的伤痛又被挖了出来,痛得她好似都喘不过气来。 赵奕衡蹙着眉头伸手握住穆明舒的手,却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年纪不大的温蕴恒坐在穆明舒身上紧紧拽着她的衣裳,一动不敢动。 穆明渊只沉浸在自个的悲痛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穆明舒的不正常,还道:“大姐姐,大姐夫,难道你们没有好好派人寻寻他吗?随意弄一具尸体就真个当他死了吗?” “混账”穆礼暴怒而起,伸手就是一耳光打在穆明渊的面颊上,他下手极大,只一瞬间就肿了起来。 穆明舒已经觉得眼前发黑了,她强撑着眨了眨眼,却越发觉得疲惫,温子然眼见情况不对,忙道:“快扶住她。” 他话音还未落,穆明舒已经没了知觉往后倒去,要不是赵奕衡眼疾手快,指不定会伤到哪里。而坐在穆明舒身上的温蕴恒吓得一跳,松了手兀自摔在地上复又一骨碌爬坐起来,张嘴就要哭,可瞧见众人都一窝蜂的将穆明舒围起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穆明渊挨了一耳光,还觉得自个没错,可瞧见穆明舒这样,自己也吓坏了,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穆礼气得不轻,指着他想骂上几句,可他到底又是个孩子,骂了又能如何。 穆明舒是急火攻心,强灌了药下去,又睡得一觉,倒也觉得没什么了。一睁眼就瞧见赵奕衡急切担忧的目光,穆明舒想说没事,可张了张嘴,却是满嘴的苦涩。 赵奕衡却是松了一大口气似得,望着穆明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好,到得最后却是低头咬住她的唇,颇为无奈的道:“可如何是好,你如今越发娇贵起来,为夫真是恨不得将你变小装进心里头好生护着。” 穆明舒只是哭,她伸手搂着赵奕衡的颈脖,越发将自个贴进他的怀抱里,伸出舌头主动的探进他的口中。 赵奕衡伸手搂住她,将她抱得紧紧的,又怜爱又疼惜的回应着她。 自打赵子悦出事后,他再也没碰过穆明舒,如今叫她一主动,身下那东西便不由自主的起来了。 一个单纯的吻已经满足不了他了,赵奕衡徒手撕开穆明舒的衣裳,扯了她腰间的裙带,听得穆明舒在耳边低喃一句:“给我个孩子吧” 一瞬间赵奕衡才点起来的火瞬间就灭了,穆明舒的手还有气无力的扯着他的衣裳,丝毫没感觉到赵奕衡的不对劲。 她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给我一个孩子就好了,就现在,就现在给我” “明舒”赵奕衡伸手将穆明舒一双瘦小的手捧在掌心里,心疼垂眸看她,却不意看见她身上那件青绿色的肚兜,越发觉得刺眼。 “明舒,不要说傻话了,你如今身体不好,若是有个万一,难道真的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吗?” 温子然不止一次的警告过他,穆明舒的身体不好,最少得调理个半年,如今别说要孩子了,便是连房事都不能碰。 赵奕衡的亲娘,养娘都没了,心里头在意的不过赵子悦同穆明舒,如今便是连赵子悦也离开了,他比谁都要看重穆明舒的身体,他又如何舍得动她。 穆明舒果然不再动作了,只窝在赵奕衡怀里呜呜的哭,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好,有些事真的不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也不怎的,经得这一回,穆明舒才有起色的身体又开始不稳定起来了,又同以往一般三日两日的就感染一回风寒,吃了药下去也未必有用,经常烧得迷迷糊糊的说着他人听不懂的胡话。 温子然每每从穆明舒寝殿出来,面色都很难看。赵奕衡已经抓着他问了几回了,每一回的答案都是不太好,注意着点。 赵奕衡每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每日提心吊胆的,就怕有个万一,便是连奏折也搬到穆明舒的寝殿了,只为守着她。 这日穆明舒睡醒过来,就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再没有迷迷糊糊的感觉,望着窗柩外撒进来的一缕阳光突然就觉得天气真好。 赵奕衡见她精神好了些许,面上也有了一丝笑意,还陪着穆明舒用了一碗燕窝粥,那下粥的小菜做得翠绿爽口的,惹得穆明舒多吃了几筷子。 赵奕衡还说:“若是喜欢,明日还要御膳房做。” 穆明舒点头应好,笑得一脸甜意。 却不想还未到午时,穆明舒便将早膳俱都吐了出来,吐到后头竟然翻起白眼来了。 妙琴妙棋吓得不轻,一人扶着穆明舒上榻歇着,一人拉起一个守在坤宁宫里头的老太医就进了殿。 那老太医晓得这位皇后娘娘身娇体贵,犯个风寒就跟去半条命似的,倒也见怪不怪了,可才瞧见穆明舒的面色便也吓得一跳,连脉枕都不拿了,直接就抓住她的手腕把脉。 这一把,便越发吓得不轻了,哆嗦着唇,好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不好了,皇后娘娘快不行了。” 穆明舒并得这些日子以来,纵然再不好,也从来没有太医说过“不行”这样的话,妙琴妙棋对视一眼,连哭都不敢哭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明月何人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并得这些日子以来,纵然再不好,也从来没有太医说过“不行”这样的话,妙琴妙棋对视一眼,连哭都不敢哭了。 忙派人一边去赵奕衡那头报信,一边去太医院叫别的太医过来,便是出宫去的温子然也派人去寻回来。 此时赵奕衡正在御书房同大臣商讨西凉之事,突然闻得穆明舒不行的消息,吓得直接在御书房的台阶上摔了下来,叫一众大臣看得膛目结舌,而他自个却连爬带滚的一路往坤宁宫跑去。 从前赵奕衡就觉得御书房同坤宁宫距离太远了,每来回一次都要小半个时辰,而如今他更加恨不得自个长了一双翅膀能一下子就飞到穆明舒身边。 他也真的飞起来了,宫里头的太监宫女只看见穿着常服的昭华帝踏着轻功飞檐走壁一般在宫里头飞速行走,放眼整个大都,能有甚个事叫他这般急切的?略微一思忖,想来也便只有穆皇后了。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随早晚凉爽可白日里头还是热得慌的,赵奕衡一路到坤宁宫的时候已经满身大汗了,可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大步流星的直往穆明舒的寝殿去。 穆明舒躺在榻上舌头发麻,面色发青,周身动弹不得,只一双瞪得大大的眼儿还象征着有口气。 赵奕衡不知为何又想哭了,他将眼眶中的眼泪憋着,握住穆明舒的手,想说点什么,可嗓子眼堵得生疼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都这么对看半响,便是不说话,也足够了。 穆明舒想冲赵奕衡微微一笑,可连嘴角也动不得,她的眼皮越来越重,似乎很困很困了,可才闭着眼儿就听见赵奕衡喊她。 “明舒,不要睡,不要睡,陪我说说话” 穆明舒闭上的眼儿复又缓缓睁开了,她吃力的看着满脸泪痕的赵奕衡,心里似被锤子锤得生疼生疼的。 这个男人爱她,护她,宠她,将她从一个满身戾气只知道复仇的姑娘,变成一个爱撒娇,爱任性,爱欺负他的小女人。今生今世能嫁给他,自个又是是何等的荣幸,只是她素来就是个没福气的,不能陪着他一起白头到老了。 混沌的意识充斥着大脑,穆明舒伴着赵奕衡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沉沉睡去,任他如何叫唤便是再也没有反应了。 温子然特赦骑马在宫中行走,可待他到坤宁宫的时候,太医宫女太监俱都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有人隐隐发出哭声来,却细细微微。 他脚步一趔趄,不敢相信的宠进穆明舒的寝宫,只见赵奕衡满脸泪水的将穆明舒抱在怀里温言细语,而他怀里的穆明舒却闭着眼儿一动不动。 温子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颗心被揪得死死的,痛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早上他出宫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不过几个时辰说没了就没了? 温子然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穆明舒还那么年轻,在他的眼里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撒撒娇就能叫他心软的妹妹,为何她就这般狠心舍了身边那么多爱她的人,就这样撒手去了呢? 他冲进寝殿内,抓住穆明舒空荡荡的手腕,试图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脉搏都停了,他能证明什么,他能用什么去证明。 温子然自学医以来,第一次觉得自个便是有一手医术,也不过是个废人,到得这样的时刻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赵奕衡将穆明舒抱在怀里,整整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任何人都劝不动。宫里的丧钟响了,却没有敢把穆明舒的丧事操办起来。 刘氏在坤宁宫寝殿外头哭得死去活来,她这一辈子虽然只生得两个孩子,可不管是温子然还是穆明舒,穆明潇她都当自个亲生的一样看待,如今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如何受得了。 整整一夜,坤宁宫里虽然还未办起丧事,但哭声却已经响彻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将亮未亮之时,赵奕衡沧桑无力的声音这才从寝殿内传出来。 “来人,给皇后更衣”入殓。 妙琴妙棋应声而入,这两人俱都哭了一夜,双眼又红又肿,可一进殿内却叫赵奕衡的样子唬得一跳,不过是一夜间,他鬓边的头发一片花白,瞧着生生老了十几岁。 赵奕衡将穆明舒温柔的放回榻上,复又万分留恋的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他伤心,难过,可到底不能挽回什么,只能让她安心的去。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穆明舒苍白的面上,赵奕衡忍着不叫自个哭出声来,细细替她拭去面上的泪珠,这才轻轻道一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走得孤单的。”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赵奕衡连续痛失妻儿,一夜之间鬓发全白,可见真的是悲痛万分。 君王怒战火起,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惹得百姓怨声载道。然而大都的军队一路从西凉边城进攻,连连战胜,不过一年时间,已经连破五城,而西凉国依旧顽强抵抗。 不过就算不抵抗,弃甲投降也无用,赵子悦死的时候,赵奕衡下的命令是“夺”,到得穆明舒死后,他的命令便成了“灭”。 不接受西凉的投降,直接将西凉国灭了。 边城战火纷飞,京都城内依旧一片歌舞升平,赵奕衡后宫空虚,那些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宫里头博个前程的,这会子心思又泛滥起来,纷纷上折子冠冕堂皇的说一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道理。 赵奕衡将所有关于充裕后宫的折子留中不发,只一心一意的将心思都放到攻打西凉的事情上。 如此整整熬得一年下来,他自个也跟着大病一场,躺上大半个月的功夫这才缓过来。 温子然给他看诊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说:“攻下西凉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你这样熬下去迟早会出问题的。” 赵奕衡却叹:“朕等不及了” 没了妻儿这天下江山要来有何用,坐在高位之上他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孤寂之感,他想早些拿下西凉,这样就算是死也有脸面去见穆明舒同赵子悦了。 温子然不晓得赵奕衡的心思,只当他心里还放不下穆明舒同赵子悦,便又劝:“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在难过也要顾着自个的身子。” 赵奕衡很清楚自个想要什么,是以没有在这件事在同温子然多说,只道:“幽城即破,朕想劳烦你押运一批药材同粮草过去。” 战乱之时,最是贪得无厌的时候,若是平日里赵奕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这时候他的粮草同药材全部都是为灭掉西凉准备的,是以谁都别想动。 话说押运粮草药材的事怎么也不应该落到温子然身上,可赵奕衡身边能用的人多在边城战场之上,余下的各司其职倒也真的走不开,他倒是想派墨石去,可墨石还得管着在京都里头的一众侍卫,思来想去原来也只有温子然最好不过了。 温子然晓得赵奕衡的心结倒也没拒绝,只道:“不过跑一趟倒也没什么,只是你这病得好生的养着才行,别西凉还没灭,你自个却是撑不住了。” 赵奕衡苦涩一笑:“你放心,只要西凉一日不灭,朕定然死不了。” 温子然觉得这话不太对,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那批粮草同药材到达的时候,幽城已经破了,城门上还悬挂着城主的人头,穿着甲胄的大都士兵全城巡逻,务必不放过一个敌军,城门口守着的士兵对来往百姓盘查得很严格。 温子然看了一眼,还同领兵的大将徐玉勤道:“你倒是不错,这军队到得你手上倒是比往日更加训练有素。” 徐玉勤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他如今带的这支军就是当年的穆家军,当初他接手穆家军的时候也吃了不少亏,要不是自个还真有两把刷子哪里还有今日。 “多谢夸奖。”徐玉勤傻笑一回,自然而然的勾着温子然的肩膀一边往营帐行去一边说着话,待安排妥当了温子然这才又出来巡视一回。 而此时,城门下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男子正紧张兮兮的接受大都士兵的盘问,他身形消瘦个子也算不得高,却长得十分秀气好看。 守城的士兵按例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又往哪里去。 那男子声音细声细气的回答道:“回官爷,小的是幽城人,父母双亡准备去罗城投靠亲友。” “叫什么名字?” “叫,叫明月”那男子有些紧张,紧了紧抱在手上的破布包袱,连看也不敢多看那守城士兵一眼。 有个士兵见他这模样就忍不住噗哧笑出来:“这么个娘娘腔,还叫这么个名字,莫不是个太监吧。”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个色中恶胎的更是上前摸了一把那男子的俏脸,嬉笑道:“大爷觉得你身份古怪,你自个脱了裤子让也瞧瞧。” 那男子被一般男子如此羞辱,早已经气得青筋暴起,他狠狠的甩开那个伸手触碰自个的士兵,厉声呵斥一声:“你做什么?” 这声音惊动了正在附近的徐玉勤,他上前几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几个士兵忙立起军规同徐玉勤敬了礼这才道:“将军,小的觉得这个小哥身份古怪,想近搜查一回” 徐玉勤一听就晓得怎么回事,手一挥就叫他们打住,问道:“人呢?” “就是他。” 徐玉勤一抬头就看见那男子,长眉入鬓,杏目圆眸,目光冷清,气质高冷,许是方才受了气,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连他本人都未意识到的杀气。 “你”徐玉勤瞪大着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纵然他只见过那人一面,却也自始自终记得她的模样。 第二百五十七章:明月何人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怔愣了半响,眼见那男子面色越发难看,徐玉勤这才收敛神色,一本正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月”叫明月的男子又情不自禁的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其实他也不知道自个叫什么名字,不过他随身携带的信物里头刻着“明月”两个字,他也觉得自个或许是叫明月的。 徐玉勤将明月上下打量一回,眉头蹙得紧紧的,过得半响话头一转便又道:“今日不方便出城,小哥还是明日再来。”说完这句复又转身对一众守城士兵道:“当差就好好当差,若叫本将军看见你们再胡作非为,一律军法处置。” 那几个守城的士兵站得直直的,一脸肃然应是。 明月不知道为何出个城还闹出这许多事来,心头直一阵烦闷,可一时三刻想要出城又无法,只得忍一夜再说了。 他将包袱背起来,惯性的抬手拱了拱道一句:“多谢将军。”说完便转身就走。 徐玉勤瞧他明明是一身西凉人的打扮,却说得一口流利的大都官话,便是礼仪也是遵从大都,心中越发诧异。 他带着这份诧异回了营帐,对着军事图看了半响却觉得越发不对劲,将手中的军事图细细收好,一撩帐帘便又出去了。 温子然方才用了点膳食,正躺下来准备歇会,就见徐玉勤又风急火燎的进了来,便坐起身来笑道:“便是要喝两杯也等我睡一觉才行。” 徐玉勤面带苦色,摆摆手道:“我可不是来寻你喝酒的。” “哦?”温子然回眸看他,见他面色不对,这才一脸正色道:“怎么了?” 徐玉勤忙到:“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温子然没说话,可瞧徐玉勤那正经的模样,只当是碰到大事了,起了身便将外衫套起来。 “皇后娘娘,不,先皇后娘娘可有双生的兄弟姐妹?”徐玉勤是个粗人,不会行那拐弯抹角的一套。 “方才我看到有个小哥同皇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不仅模样,身量,还是气质都似极了。” 温子然穿衣裳的手一顿,猛的转过身来看着徐玉勤:“当真?” 徐玉勤点头:“真的,我虽然才见过皇后娘娘一面,可却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定然不会认错的。” 当年徐玉勤只所以能有幸见到穆明舒一面,还全拜依娜所赐,当初要不是在西山别院的林子里头有那一出,他一个粗人定然是不可能见着高高在上的穆皇后的。 之所以会对穆明舒印象深刻,那是因为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的看的女子就是她,倒也不是说真的就没有人的容貌胜过穆明舒,只是她周身散发的那股子气势,那种与生俱来大家闺秀的气质,是别人都没有的。这么些年来,徐玉勤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却没有一个人似穆明舒那般有着一股叫人不敢亵渎的力量。 “不过是个小哥,不然我还真以为他是皇后娘娘再生了” 徐玉勤叨叨絮絮的说,却没发现温子然面上一片青白,抓住衣裳的手指节泛白,他稳住呼吸,良久才艰难问出口道:“人呢?” “哦,他要出城,我叫他明儿再出。”徐玉勤总算觉得温子然的神色不对了,他骗过头小心翼翼的问:“兄弟,皇后娘娘真有兄弟姐妹?” 温子然神色不自然的看了徐玉勤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麻烦你帮我把人找出来,我要会一会。” “行,没问题,你等我消息。”徐玉勤虽然觉得温子然不回答自个有些不厚道,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他虽然不是出生大宅门,可经过这些年也晓得大户人家瞧着风光,暗地里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是知道得越少是越好的。 徐玉勤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却到夜里才把人给找到。温子然魂不守舍一整日,得了消息就立马赶过,却见那人歇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头,五月的天气虽然算不得冷,可到得夜里也不暖,而那个叫明月的男子就缩在一张破败的草席上头,一个破布包袱枕在他的脑袋上。 冷风从破败的门窗吹进去,他冷得一打哆嗦,迷迷糊糊的就看见门口站了个黑乎乎的人影,猛地一个激灵惊坐起来,从包袱下头摸出一个匕首指着温子然:“什么人?” 屋里头没有灯,月光也照不进来,温子然眼力再好也瞧不真切他的面容,可那股声音却是错不了的,他一颗心噗噗跳,仿似就要从胸膛里头跳出来一般。 明月见来人不作声,眼眸一转忙将那个破布包袱抱在怀里,警惕的站起身来,挪到窗边。 “明舒”温子然以为他看不清自个的模样才做出这番戒备的模样,便抬步上前,想叫他看个清楚明白,声音也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明舒不怕,我是子然哥哥” 明月压根不认得甚个子然不子然的,只是那匕首指着他呵斥道:“站在那儿不准过来。” 然而温子然并不知道眼前这人不认得自个,还当他防备之心过盛,可如今见着那个曾经埋进皇陵里头的人再次出现在跟前,他自个有着说不出的情愫,第一次有种想将她搂在怀里痛哭一场的感觉。 明月见他不但不听自个的话,反而越发向前,心里就慌得很,她这一路逃亡遇到不少追捕自个的人,就怕眼前这人也是那些人一伙的,是以半点戒备心都不敢放下。 眼见温子然越来越远,她一纵身翻出窗外,却因为力道控制不好,狠狠摔了一跤,可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不管再疼还是先爬起来跑了再说。 温子然见她纵身一跃就想跑,也忙追了上去,那明月明显体力不够,不过行出百米就叫温子然抓住了挎在身上的破布包袱。 她心中一片烦躁,反身就将匕首对着温子然刺过去,恶狠狠的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明月很是分得清这人同以往追捕她的人很是不一样,那些人清一色穿着西凉的正统服饰,上来就是一堆人围攻,而这人单枪匹马,穿着打扮说话动作都不似是西凉人,那他到底是谁?又为何叫自个作明舒?还是他原来就认得自个? 这样的念头在明月脑子一闪便又按了下去,不管他认不认得自个,她都不能轻信与他,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为的就是叫自个有条活路,万一她一遭不慎必然会重蹈覆辙的。 温子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却是侧身避过直取命门的匕首,扣住明月的手腕,借着月光总算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眉眼,那神态,便是连生气的模样就如出一辙,若说她不是穆明舒,温子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明舒,你看着我,好生看看,我是温子然!” 明月杏眸微眯,对着温子然的面容,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她挣了挣被钳制住的手腕,狠狠踩了他一脚:“我不认得你,快放开我。” 那没有一丝波澜的神色映入温子然的眼中,叫他心中大骇,便是叫踩了一脚也丝毫不觉痛楚,瞧她那模样一点都不似装的,她是真的不认得自个? 温子然兀自发愣,浑然不知已经暴怒的明月又挥起匕首对自个刺来,直到手臂吃痛这才回过神来。 明月趁着他吃痛的间隙,忙挣脱开自个的手腕,抬步就要走这才又发现包袱还在他手上扯,一咬牙索性连包袱也不要,挥动匕首划破包袱自个直接跑了。 这一回温子然没有再追,他捂着被明月划破的伤口,望着地上散落的包袱,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穆明舒的性子再怎么泼辣,却从来也不曾试过伤害自家人,更莫说下手的时候压根就不犹豫。还有她的眼神,陌生,疏离,防备,警惕,一点都不作假,若真是明舒,又如何会不认得自个? 温子然的心似掀起了轩然大波,当初穆明舒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的时候,他是亲眼看见的,一个被葬入皇陵里头的人又如何会跑到这西凉之地来? 他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世间或许只是有人同她十分相似罢了。 温子然将那散落的包袱捡了起来,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了大都的军营,果然是自个太天真的,穆明舒死的时候他亲自探过心脉,又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徐玉勤在营帐内等着温子然,见他手上有伤,还吓得一大跳,骂了一句娘的,这才道:“温兄弟,是不是城里头不太平?我这就带人去巡一回,定然叫那帮龟孙子死得干净。” 眼神空洞的温子然抬眸看了一眼徐玉勤,又看了一眼自个手上的伤,将手中还拿着的破布包袱往案几上一扔,有气无力的道:“无事,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不碍事,皮外伤。” 徐玉勤是在刀口上捡命的,自然晓得温子然手上的伤定然不是甚个树枝挂的,不过瞧他一脸颓败不想说的模样,他也不多问,只小心翼翼的探一回口风:“当真没事?” “没事。”温子然挥挥手:“我自个就是大夫,有没有事难道我还不晓得。” 说完自个也往案几边上的凳子上一坐,拿起粗瓷水杯给自个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去,一饮而尽之后又倒上一杯,一杯未满,却见他神色突然一变。 第二百五十八章:挖坟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徐玉勤见他神色不对,忙急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疼得厉害了?” 他就知道似温子然这样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最是皮薄肉嫩受不得一点痛,自然跟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摸爬打滚的糟汉子比不得的,这不方才还强撑着,这会子就受不住了吧。 温子然将手上水壶一放,也没理会徐玉勤那副护崽子的模样,扒拉开方才捡回来的包袱,拿起里头放着的一柄紫檀木梳发呆。 那柄梳子看着有些年头了,虽只是普通的紫檀木,可上头雕刻着竞相绽放的梅花,挂着一束紫色的穗子,给这再普通不过的梳子平添几分精致感。温子然的手指细细摩擦在上头的花纹上,方才平复的心绪突然又激动起来,他猛的想起什么,将梳子翻过来果然瞧见上头有着月岁痕迹的“明月”二字。 “咦,不就是一柄梳子么,有甚个好稀奇的,还叫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徐玉勤凑过去瞧了一眼,很不以为意的道。 不就是梳子么,别的没见过,这个倒是见了不少,虽然是紫檀木的,贵上几个钱,可也不是甚个稀罕物来的。 “你不懂,你不懂,这东西可珍贵着”温子然一双手捧着紫檀木梳微微有些发抖,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又哭又笑了起来。 这柄梳子是这世间上独一无二的,它本就是穆明舒妆匣里头的东西,后头不知为何成了赵奕衡腰间的佩饰之物,他记得很长一段时日赵奕衡带在身上四处招摇过市。 这柄梳子只怕是赵奕衡同穆明舒的定情之物,这么多年来一直保养得极好,只是当初穆明舒下葬之时,他亲眼看见赵奕衡放进棺木里头塞进穆明舒的手上,给她做陪葬,陪着她一块封进皇陵里头。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西凉,还是一个长得跟穆明舒一模一样的人手上? 温子然心里好多疑问,觉得方才那人就是穆明舒,不然的话身上也不会带着这柄紫檀木梳;可那人若真是穆明舒的话,她为何没有死?是如何从皇陵里头出来的?又是如何到了西凉的?还有她为什么不认得自个了? 这样的疑问压在温子然心里头叫他喘不过气来,可他心里又紧张又兴奋又害怕,反反复复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心中思来想去,只怕还得去皇陵里头看一看才能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老徐,快,快给我拿纸笔来,我要写封信给皇上,你派人八百里加急送进宫里头。” 温子然拿着那柄梳子连放下都舍不得,直言吩咐徐玉勤这样的大将军为他拿东西,也不觉有何不妥。 “啊?你写啥信啊,还要八百里加急,老子又不是打胜仗了,万一被人参一本怎么办?” 徐玉勤不晓得到底什么事,可八百里加急基本都是用来送战报的,他一个在外打仗的粗人干不过那些个嘴皮子利索的文臣,是以还真不敢随便用。 温子然却是晓得他心中所想的,一个非世家出生之人,若非得赵奕衡的看重又如何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接手穆家军。 只是穆明舒究竟是生是死之事目前连他自个也不清楚,自是不好挑开来同他说的,是以他一本正色的对徐玉勤道:“你且放心,我要同皇上说的事,比战报还要紧急,没有人敢参你,就算有人敢,皇上也不会坐视不理的。”顿了顿复又加一句:“况且,有我顶着,真个有事也不会连累到你的。” 徐玉勤挠挠脑袋,思来想去也不得甚个事,不过又想起他今日去见了那个同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指不定就与这事有关也说不准。 再三思考一番,终是点头:“成。” 温子然的信十分简短,择明简要的事情叙述一回,思量一回这才又将那柄紫檀木梳放进信封里头,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直送到赵奕衡的御案上。 边城那边次次八百里加急都是捷报,到得这一回,赵奕衡也当是捷报传来,心里头还奇怪一回,幽城的捷报才传回来不过几日功夫,这么快又攻破一座城了? 可当他捻起那封用红漆封好的信时,却觉得不对劲了,沉甸甸的,捏在手里也不似奏折。 赵奕衡眉头一蹙,拆了信往案上一倒却是一柄紫檀木梳子,梳子上头竞相绽放的梅花同明月二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眸,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滴在手背上滚疼滚烫的。 太监总管万福一瞧赵奕衡这状态不对,又瞧了瞧那御案上的物件,唬得心脏都漏跳半拍,忙带着人撤下去。 赵奕衡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柄紫檀木梳捧起来,温柔的贴到自个面上,哭得跟个孩子似得:“明舒,明舒” 自穆明舒去了以后,他多少次在梦中与她相遇,她总是旧时的模样,开心的时候冲自个笑,生气的时候便瞪着杏眸,一瞥一笑总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那些个煎熬的日子,熬得他整个人都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了,可若不是他们母子儿子的大仇未得报,只怕他早也跟着去了。 “明舒,明舒”低喃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显得越发寂寥,赵奕衡将那柄紫檀木梳放到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叫人瞧着心痛不已。 直到赵奕衡一双凤眸哭得红肿起来,他才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重新将信封打开,抽出里头薄薄的一张纸。 温子然的字迹赵奕衡一眼就能瞧出来,他将信从头到尾扫了一回,整个僵住,似是怕看错一般复又细细看一回,确定真的没看错了,这才整个人瘫坐在宝座上,过得半响却发出怪异的笑声,可眼睛却依旧叫眼泪糊得甚个都看不清。 那柄紫檀木梳跟了他那么多年,直到穆明舒下葬他才亲自放到她手上,希望下一世能靠着这个信物找到她。梳子他一眼就能认得,可明明应该待在皇陵里头的东西,却流落到西凉之地,还是一个同穆明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上。 赵奕衡心思百转千回,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穆明舒压根就没死,会不会那个同她长得一样的人就是她? 这种想法不可抑制的在他心里发酵,他甚至一刻都等不得想要看看皇陵里头究竟有无人,想要立马证实穆明舒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来人,来人” 赵奕衡急促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万福这才弓着身进得殿内听吩咐,心里却打着鼓,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去把墨大人叫来,让他立马来见朕,速度。” 如今已是黄昏时分,眼瞧着就要收差了,万福一刻都不敢耽误,赶紧着个腿脚快的小太监去报信。 墨石正换了官服准备出宫,听见小太监来报衣裳也不换了,急急往御书房奔去。 赵奕衡双手负于身后,不住的来回踱步,一颗心噗噗的跳,仿似要跳出嗓子眼一般,一见墨石就抓住他的手就往外头走。 墨石只当出了大事叫他这般急,脚步一边跟上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皇上,可是出了甚个事?叫您这么着急。” 赵奕衡要干的这事本也没打算瞒着,就算他想瞒只怕瞒也瞒不住,索性一边走一边说:“朕要去挖坟。” “啊?”墨石还吃得一惊,不过想起赵奕衡还未当皇帝的时候也曾挖过玉和长公主的坟,这样一想反正也干过一回倒也不会得奇怪了,只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只管跟臣说就是了,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赵奕衡没说话,却是带着他直接策马去了皇陵。 面对着帝后合葬的墓室,墨石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奕衡,不确定的问:“皇上?这里头葬着皇后娘娘,您有没走错地方?” 赵奕衡双眸紧盯着墓室门,抿着唇半响不语,他没有走错地方,他要挖的就是穆明舒的坟,他要看看这皇陵里头到底有没有穆明舒的尸骨。 方才那般火急火燎恨不得立马就把皇陵打开瞧瞧,可这会子到跟前了,赵奕衡又有些畏缩,犹豫不决了。他既希望立马打开皇陵瞧瞧里头是否是空棺,又害怕打开了瞧见里头躺着穆明舒的尸骨。 “皇上?”墨石瞧赵奕衡面色不佳,只当他又想起了逝去的穆明舒,正想宽慰两句,却听他道:“开墓。” 守卫皇陵的侍卫闻言俱都吓一大跳,不是说这位昭华帝同先皇后伉俪情深的吗?可如今若是开了墓,必然是叫死人死得不安生的,还是这位先皇后生前做了什么对不起昭华帝的事,这会子发现了连尸体都不放过? “开墓。”赵奕衡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道,不管怎么样他今日一定要寻个答案出来。 墨石本想劝一句,可他知道赵奕衡素来做什么事都有自个的理由,是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应得一声便上前同守皇陵的侍卫交谈几句。 不一会龙凤和鸣的墓室大门被缓缓打开,有侍卫举着火把穿过重重暗道将赵奕衡送到穆明舒的棺室。 棺室内一片整洁,好似同一千年穆明舒下葬的时候一个模样,棺木也盖得紧紧的,没有被人挪过位的迹象。 赵奕衡扫视一周,心里却蓦地一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那穆明舒是如何出去的?这会子他情愿这儿哪里都被动过,这样他起码有些希望。 墨石望着赵奕衡泛红的双眼,蹙着眉头喊了一声,却见他眼泪顺着脸盘滴落而下,眼眸中是说不出的痛色。 “开棺” 第二百五十九章:挖坟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果然不是甚个明君,那玄木可遇不可求,皇室里头的玄木棺都只葬有功的君王,到得他这里又是拿来葬儿子又是拿来葬妻子,简直奢华浪费。 棺盖叫几个魁梧的侍卫慢慢的往上抬,每往上一寸他的心就跟着提一分,直到整个棺盖被抬起来放置一边,他整个人都快脱了力,可还是死死的强撑着不叫自个倒下去。 “你去看看”赵奕衡吩咐墨石,自个却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他害怕,害怕看见玄木棺里头躺的就是穆明舒本人,他害怕所有的希望又重新覆灭了。 “看看皇后可在里头” 墨石诧异,皇后娘娘当然是葬在这里头的,当初下葬他也在下头看着,难道还有假不成。 不过诧异归诧异,墨石还是抬步上前打算远远的望了一眼,毕竟他是外男直视皇后娘娘的遗容着实不尊敬。可他走上去就那么瞧一眼便吓得一跳,还以为自个看错了,忙又上前看个仔细。 可那玄木棺里头甚个都没有,就算瞧得再仔细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 他吓得双腿一软,当时就跪了下来,守卫皇陵的侍卫也是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内,如今皇后娘娘遗体被盗却无人知晓,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是死罪,是祸及九族的死罪。 “皇上,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墨石这一跪,跟着进来的几个侍卫也跟着跪下来,他们虽然不晓得那棺木里头有甚个玄机,可瞧他们的头如此这般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赵奕衡揪着自个胸前的衣襟,撑在室壁上,艰难的喘了几口气,白着脸问道:“你且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墨石将脑袋垂得越发低,只当赵奕衡是晓得消息来寻他的罪过了,可这事的确是他的失职也没什么可辨的,索性一咬牙老实道:“臣罪该万死,竟然叫皇后娘娘的遗体被盗,臣,是臣失职,臣认罪。” 只一句话,方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赵奕衡猛的就站直身子,大步流星的往摆放棺木的地儿走去,伸着脖子瞧上一回,空空如也的棺木里头甚个都没有。 那一刻,煎熬了一年的赵奕衡感觉周身从未有过的轻松,突然的他就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眼里却依旧忍不住一片湿润。 众人不明所以,也无人敢问,墨石却当他为着穆明舒的尸身丢了发的癫狂,心里还想着这一回定然是死定了。 却没想到,赵奕衡压根没有发作他们的意思,一路笑一路大步流星的出了陵墓,踏马直接回了宫。 温子然在幽城等了十日功夫,却没有等到赵奕衡的回信,反而等到他本人的到来。 一路风尘仆仆,赵奕衡身上的衣裳都沾染着厚厚的污垢,面上一改往日的白净,叫这烈日晒得黑黑的,胡渣也蓄得老长,再配上那两鬓的白发,活脱脱的就似一个沧桑的中年男子。 温子然看见眼前这副模样的赵奕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同赵奕衡认得也有许多年了,却是第一回见他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赵奕衡却是浑然不在意,跳下马就问:“人呢?” “还在城里。”温子然道,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等赵奕衡的消息,没得到赵奕衡传过来的消息,他也不敢把明月给放出去,只叫徐玉勤寻个理由暂时把幽城给封了起来,这会子要找她出来也不难。 温子然见赵奕衡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定然是好消息的,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可有甚个确切的消息?” 既然人已经在城里没出去,赵奕衡也不急一时三刻的,更何况他也晓得自个这副尊容倒是要惹穆明舒嫌弃,便同温子然回了营帐把事儿说得一回。 “棺木里头是空的,墓室里头也无人动过手脚,守在皇陵里头的侍卫压根就不晓得明舒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赵奕衡狠狠灌了几杯水下去,挑简要的说:“她既然在西凉,定然也跟西凉人有关,我瞧着” 赵奕衡摸着下巴扎人的胡子一派严肃:“只怕这里头还跟巫蛊有关。” 他觉得不止穆明舒在皇陵失踪跟西凉人的巫蛊有关,便是穆明舒的死也跟西凉人脱不了关系,这俨然就是一场谋划好的阴谋。说起穆明舒的死,赵奕衡便又止不住的想起已经惨死的玉和长公主,当初她在牢狱中也是用诈死这一招逃出生天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安王赵奕征跟宸王赵奕彴的本事,如今想来只怕那诈死的法子还是从西凉而来的。 可西凉的细作如何进得宫里头对穆明舒下手,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偷出去,这些个事儿往细了想,便是叫人不寒而栗的,所以不管这其中究竟是何原因,西凉都一定不能再留了。 温子然是同赵奕衡想到一块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叫穆明舒诈死不说还去皇陵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偷盗尸体,这可不是小事。如今西凉瞧着还弱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他日若是强大了,那么这大都的江山必然会成为西凉的附属。 两个男人心知肚明,对视一眼却也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 “明舒现在人在哪?我要去见她。”赵奕衡按捺不住心里的头激动,没有穆明舒的那些日子他都已经自个已经半个身子入棺材了,可这会子知道穆明舒没死,一脸多日赶路都不觉得疲惫,甚至是精神抖擞的。 说起穆明舒,温子然便又想起一事来,他蹙着眉头同赵奕衡道:“有件事我在信上没同你说清楚,这会子你怕是要晓得的。” “什么事?”赵奕衡满不在意,只要穆明舒活着就好,别的都不算事儿。 温子然的面色却是略显沉重的,他说:“明舒只怕不认得我们了。”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太对,便又道:“或许她连自个是谁都不晓得罢。” 穆明舒失忆了,对于从前的记忆连半分都不记得了,起初这事儿温子然还不相信,只当她是有甚个难言之隐故意装作不认识自个罢了。可自锁城的这些日子来,他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若是真的做戏那只怕她这戏码也做得太出神入化了,可温子然却觉得她失忆这事只怕是真的。 如今幽城已破,到处都是大都的军队,就算她怕亮出身份无人相信才改名换姓,可见到自个也断然没必要还装作认不出的模样来,且她的身上如今藏着许多迷,叫人想不通透。 这些时日,她总是神色紧张,略微有些许风吹草动必然全身戒备,平日里头也从不叫人近身,幽城被封锁,她却似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出城的出口,仿佛恨不得立马逃离此处。 赵奕衡一听这事,心里也咯噔一声,倘若谁都不认得了,那她是否也忘记了自个?忘记了他们往日的种种? 他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说忘就忘也是够无情的。 不过回头一想也觉得未必就是坏事,赵子悦离去那多时日她心里都放不下,这回若是全部都不记得了,或许还是好事。 营帐内沉默半响,赵奕衡这才开口问道:“能治吗?” 温子然也不知道如何说,失忆,压根就没有药可以治,但是有些人失忆了或许过阵子就好了,而有些人一辈子都再也想不起来。 见他神色不对,赵奕衡便也晓得答案了,心里却暗暗道:明舒,忘记了不要紧,我会叫你再记一回的。 一身男子打扮的穆明舒正同那些个被毁了家园,无家可归的西凉百姓在城南一间破败的屋子里头过夜,那破屋子最是靠近城门,只要城门开便能听见声儿。她被困在此处已经有十来日,虽然没有遇到西凉人的追捕,可也磨灭了她的耐心,整个十分的烦躁。 一小撮干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作响,几个西凉男女老少围在一起用西凉话说着什么,而她却拽紧匕首靠在紧临窗柩的墙壁上闭着眼睛浅睡。 突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破这样寂静的夜晚,那些个围在一块的西凉百姓收了声,人人神色紧张起来,闻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俱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弹跳起来,想寻个地将自个藏起来。 穆明舒初初听闻的那阵训练有序的声音时,便猛的睁开眼,想也没想就翻了窗往外头跑去。 这些日子她出不了城,为了以防万一便把这附近都细细探过一回,晓得再往南不远处有片茂盛的林子,虽然里头她没进去过,但也晓得必然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穆明舒瞧着瘦瘦弱弱的,可真个论起逃命来一点都不含糊,脚下生风一般跑得飞快,生怕后头的人会立马追上来。 可她越是跑得快,便越是觉得身后有个脚步紧紧跟随,越跟越紧,越来越近,近到后头那人就在身边,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兄弟,你也逃命啊。” 穆明舒吓得一跳,侧眸看这人,只见他肤色略黑,一头墨发真如墨色一般,剑眉入鬓,凤眸里头带着几许笑意,唇角微微勾起自带几分痞气,可就这么一个人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短打,也叫穆明舒忍不住多看两眼。 第二百六十章:戏妻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可也就只是多看两眼穆明舒便转过头去不做理会,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总觉得这人很是熟悉,可又一时三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倒是想过这人会不会是以前认得的,可看这人说话的神态倒又不似。om 赵奕衡见她不理自个,心里还有几分不虞,不过想到她早已不记得所有人,心里这才略微有些平衡。 他故意甩了甩一头墨黑的长发自顾自的又冲穆明舒一笑:“小兄弟,你觉得我这头头发怎么样?是不是很黑?” 赵奕衡本就比穆明舒年长几岁,一年前又经历丧子丧妻这样生离死别的大事,一夜之间两鬓由青丝变银丝,看起来生生老了十多岁。这一回他来寻穆明舒前,还特意叫温子然给他用药把头发给染一回,当时温子然的表情就似见了鬼一般,不过想起他还是睿王之时也是这样不着调的性子倒也觉得见怪不怪了。 穆明舒听见这人奇怪的言论,终究忍不住转过头看过去,眼眸中尽是笑意,眼神倒也真的忍不住落在他如泼墨的发上,复又转过头憋着笑。 赵奕衡见她眼眸中的笑意,自个也跟着笑,伸手撩得一回头发风骚无限的道:“我可是有个祖传的秘方” “我没银子” 穆明舒出声打断,直接就当赵奕衡是个江湖骗子了,心里还想这个江湖骗子的眼神也太差劲了吧,就自个这模样不管怎么看都不似个有钱人。 赵奕衡却是讪笑摸摸鼻子,看来就算她不记得以往了,性子倒也没变。 后头杂乱的脚步之声越来越清晰,隐隐还能听见有人气急败坏的喊:“站住,前面的人站住” 穆明舒低头暗骂一声,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追自个的还是追身旁这男子的,她将匕首紧紧拽在手上,随时做好搏命的打算。 赵奕衡却是丝毫不在乎的,那些人本就是他的人,在后头也不过是装模作样一番罢了,他见穆明舒神色紧张,就试探的问上一句:“我是借了人家的东西被追,你是为什么?” 穆明舒没说话,却是转过头警惕的看着他,想从他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难不成也是跟我一样借了人家的东西?”赵奕衡又道,心里却道想弄清楚穆明舒的事,只怕还不能着急。 穆明舒依旧不作回答,她素来看不起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人,似赵奕衡这般借人家东西,往明白了说就是偷,不过说得好听点罢了。 穆明舒不说话,赵奕衡却是话特别多,路上的一棵树一株草都能叫他说上一堆,偏还穆明舒没有嫌烦的赶他走,两人就这么跑了一路。 眼见先头查探的林子就在跟前了,穆明舒侧眸撇了一眼赵奕衡,转身便往里头钻了进去。 赵奕衡见势也跟着她的尾巴进了里头,林子很茂密极少见到太阳光,脚地下踩着湿漉漉的枯枝烂叶散发着阵阵腐烂的气味。 穆明舒放缓脚步一转头就看见跟随而来的赵奕衡,警惕的握紧匕首:“你是谁?干嘛要跟着我?” 赵奕衡凤眸微挑,眼眸中藏着笑意,却满脸痞气的道:“逃命啊,能干嘛,我一个大男人对着你一个大男人还能干点什么?” 穆明舒倒是一时半刻不记得自个是男儿身打扮了,闻言涨得面色通红,瞪着眼儿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转身就要走。 赵奕衡却手快,一把将她抵到一根大树后头,压得穆明舒动弹不得,伸手捋过一束垂下的散发把玩在手中,眉眼中媚态顿生:“不过,小兄弟你长得这般俊俏可人,若是真喜欢的话,倒也可以勉强试试。” 他的气息喷撒到穆明舒的面上,麻麻痒痒的,本是一句轻薄的话,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心跳加速,仿似要跳出来一般。 赵奕衡勾起她白皙的下巴,一双眼儿神情款款,里头盛的满是说不住的浓浓情意:“模样长得不错,就是身子太单薄了。”他的手忍不住抚在穆明舒的面颊上,那眼里竟然隐隐泛红,叫人瞧了莫名的心疼。 穆明舒总觉得这眼神不对劲,可便是这样不对劲的眼神叫她挪不开眼,那种感觉油然而生的心疼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真要论起来这股子心疼也是没由来的。她猛的打个激灵,只觉得这种感觉太不妙了,眼前这人是好是歹都不清楚却叫自个生出这种感觉来简直太可怕了,动了动身子,发现压根动弹不得,穆明舒便越发气恼,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威胁道:“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阉了你。” 赵奕衡面上神情一愣,继而噗哧一笑:“莫不成小兄弟你还好那口?”他的眼神满是说不清的暧昧,一脸的坏笑叫穆明舒看得很是不舒服。 “瞧不出啊,看起来一派斯文的模样,原来口味那么重” 穆明舒气得狠了,眼眸子乱转心里想着要如何把这人给弄死才好,却不想赵奕衡轻轻放开她,声音里头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不过爷可不爱那口,爷喜欢的是女人。” 他的眼神落到穆明舒身上转了一圈又笑一回:“还是有身段的女人。” 穆明舒情不自禁的也跟着望了一回自个,干瘪瘦弱得没几两肉,要真个说起身段,只怕同那搓衣板也差不多。 她冷哼一声:“登徒浪子。”虽骂了一句,却也没同赵奕衡计较,反而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行去。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穆明舒晓得自个打不过眼前这个痞子,只要他不对自个的性命造成危险,倒也不会急着非要他的命。 赵奕衡见她往林子里头走,也不追上去,反而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开口:“前头是死路,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穆明舒猛的转头看着赵奕衡,一双好看的秀眉蹙起,声音冰冷的问道:“你来过这儿?” “来过。”赵奕衡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经常来,这片林子大着呢,好几条死路,进去了就永远别想再出来。”又道:“当然,若是好运的话,还能出城去。” 一听出城穆明舒的眸子便亮晶晶的,她在幽城困了这许多日,早已经不耐烦了,虽然她未必就知道自个要去哪里,可只要能离西凉越远便越好。 “哪条路能出城?”穆明舒掉头走回来,认真的看着赵奕衡,不知为何就是下意识的无条件相信这人说的话。 赵奕衡摸着下巴略微思忖半响,眼见穆明舒眼眸中满满的期望勾唇一笑,,这才又正色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穆明舒气急,恨不得直接拿刀子把他捅死算了,可如今她有求于人便是再恼也还得忍着。 赵奕衡兀自笑一回,探过脑袋望着穆明舒,她的眸子一片疏离却盛着几分怒气,她的睫毛同羽扇一般轻轻煽动,还是那般的模样还是那样的深入他的心,此时此刻赵奕衡真希望将她搂进怀里再也不放开,可他到底忍住了。 “我连你的名都不晓得,作甚要无条件帮你?” 方才还满是怒气的眸子一时间垂了下来,穆明舒晓得他说的没错,可如今自个能有什么能同他交换条件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赵奕衡将她的失落与隐忍收入眼底,心里却颇不是滋味,他的明舒自打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满身的傲气与傲骨,不想如今为了生存却不得不事事隐忍,也不知她这一年间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鼻子泛酸,心中一片伤感,却见穆明舒兀自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道:“我会功夫,可以护你周全。” 穆明舒说这话的时候并无底气,就方才赵奕衡将她抵到大树上时,她便晓得自个定然是打不过这人的,他的功夫已经这般厉害了,何许一个并无多大作用的人去护他周全呢。 只是,她的确身无长物,若是想要他帮自个,也只得这番说辞了。 赵奕衡憋了半天才将眼眶的泪水憋回去,半响才道:“听起来好像不错。” 穆明舒低垂着脑袋没说话,赵奕衡又道:“这样吧,你给爷做三个月的护卫,爷带你出幽城,你觉得如何?” 三个月足以让他坑门拐骗的把穆明舒带回京都了。 “可以。”穆明舒一口应下,却并没有多高兴,她不喜欢拿自个的命去护这个人的周全,可为了自个能安全远离西凉,她忍了。 赵奕衡并没有在意穆明舒的喜欢不喜欢,只要能同穆明舒待在一块,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欢喜的。 两人谈好条件也没耽搁,立马便启程,夜色已黑,林子里头又暗,摸黑寻路确实走得艰难。赵奕衡也不急,放缓脚步有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穆明舒说着话。 “我叫赵五,你叫什么名字?” 穆明舒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赵奕衡嗤笑一声:“你不是要给爷做三个月的护卫么?连名字都不愿意说,未免太没诚心了。” 穆明舒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一眼赵奕衡的后脑勺,复又低下头道一句:“明月。” “明月?”赵奕衡似乎对这名字很有意思一般,哈哈笑起来:“怪不得你长这么秀气,原来名字也这么娘。” 他自个一边说一边笑,突然又挺了下来,诧异的回头看了穆明舒一眼,问道:“你真叫明月?” 穆明舒抬头看他,眼里盛满了:你是聋子吗? 赵奕衡讪笑一回,从怀里掏出一物,笑道:“原来你们还同名。”又道:“它也叫明月。” 穆明舒还当是甚个稀罕物,待定睛一瞧,眼里神色大变。 第二百六十一章:戏妻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掏出那柄紫檀木梳,不着痕迹的抚着上头雕刻得精致的梅花,说来这柄梳子对他的意义真的十分重大,当初他拿穆明舒这柄梳子当定情信物时时带在身上,不想多年后却也因为这个叫他再次寻到穆明舒。 他特特将紫檀木梳扬了扬笑道:“这上头也刻了明月二字,我猜定然也是它的名字。” 穆明舒一眼就认得这柄梳子,她从那儿逃出来,带了几样东西都在情途末路的时候同人家换了,唯独这柄梳子她一直护都好好的,可最后也在十多日前同仅有的一套换洗衣裳一起掉了。 眼瞧着那柄梳子的紫色穗子在眼前摇晃,穆明舒想也不想,伸手就从赵奕衡手中抢了过来,像心肝宝贝的一样将它护在怀里,摩挲着上头的纹路,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叫她感动得险些落泪。 “这柄梳子你打哪来的?”穆明舒记得,这柄梳子是上回遇到那个疯子时,自个为了逃路把行礼一块弃,如今怎么会落到这个赵五身上? 赵奕衡强行从穆明舒手中抽回那柄梳子:“自是爷借来的。”他嘻嘻在穆明舒焦急的目光中又将梳子揣进怀里:“怎么?你也喜欢这柄梳子?” 穆明舒点了点头,又怕赵奕衡看不见张口道:“这个本来是我的东西。”又道:“不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那怎么行。”赵奕衡宝贝的护着怀里的紫檀木梳,满脸的戒备:“这东西虽不值几个钱,可特别得爷的眼缘,爷好不容易把它借过来,怎么能说轻易送人就送人。” 话头一转,他又道:“再说了,这梳子虽然不是我的,但你也不能见它好看就说是你的啊,你这不是强盗吗。” 穆明舒急得眼睛都红了:“这是我的,那上头刻的十六朵梅花,后头还有明月二字,穗子是紫色的。” 十六朵精致的梅花,赵奕衡还记得那年他得这柄梳子的时候,穆明舒正是十六岁多一点,那样花开正好的时光恍如昨日一般。 赵奕衡装模作样的转过头去将那梳子细细看得一回,却是一副不信穆明舒的模样:“你说的不算,方才这梳子可是叫你抢到怀里去了,说不准就是记在心里头的。” “你”穆明舒气得牙痒,却是不能拿赵奕衡如何,只道:“你且说说,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将这柄梳子还给我。” 赵奕衡盯着穆明舒看得会子,又将那柄紫檀木梳拎到眼前看会子,有些奇怪的问她:“不过就是一柄梳子,也不值几个钱,你作甚这般在乎?” 作甚?穆明舒抿着唇也不说话,她自个也不晓得作甚,或许是因为这柄梳子跟着她这许久,萌生了情感罢。 见穆明舒不说话,赵奕衡凤眸一挑,将那柄梳子揣进怀里,老大不正经的道:“爷这柄梳子可是要留给心上人的。” 穆明舒瞪大眼眸恨不得将赵奕衡生吞活剐了,心里直骂着王八羔子,却也拿他无法,只得恨恨的一甩手瞪上几眼,心里盘算着总归还要在他身边待上几个月,到时候寻个机会偷来就成了。 赵奕衡同她生活这几载,自是晓得她为人的,眼珠儿一转就晓得她在想什么。 他呵呵一笑,倒也不说这个,只带着她在林子里头乱转一通,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傻乎乎的穆明舒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拉着他就问:“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一直在兜圈子?” “是吗?”赵奕衡倒是没在意,不过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他本来就不晓得甚个出城去的路,方才也不过一通胡说八道罢了,这会子叫穆明舒看出破绽来,他也不觉尴尬,只是假装惊惶失措一般赶紧搂着穆明舒的小胳膊,害怕的开口道:“该,该不会是鬼打墙吧?” 穆明舒眉头一蹙,下意识的就要把赵奕衡推开,可才抬起手又听他道:“你说了要护爷周全的,我,我,告诉你,这,这林子里头可是死了不少人的,这会子就是他们出来了,你,你也得护着爷。” 穆明舒放下手,嫌弃的骂一句:“没出息。”亏她还觉得这人瞧起来似个靠谱的,原来还就是个孬种。 赵奕衡叫她骂了也不恼,只紧紧拽住穆明舒的胳膊寸步不离的贴着她,叫穆明舒挣扎机会都未挣脱掉。 穆明舒本想从自个身上扯个布条做个标记,可眼珠一转有把主意打到赵奕衡身上了,那闪着寒光的匕首一出吓得赵奕衡一跳,眼见穆明舒将他身上的衣裳割了好几处,也不过唧唧歪歪的喊两句:“喂喂喂,你做什么,爷还是青白之身” “虽然也不介意在这荒郊野岭里头干点什么,但绝对不想跟个男人干点什么,喂” 穆明舒迅速的扯了两条布出来,满脸的嫌弃,目光中满是鄙夷,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骂一句:“臭不要脸” “你你你,你竟然敢这样跟爷说话,小心,小心爷”赵奕衡面上装作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发笑,这穆明舒到底是这天下唯一的,谁也替代不了。 “你什么你,就你这样的,送给本大爷,大爷都还嫌弃有没病呢。”穆明舒冷哼一声,双手利落的在树枝上挂一个布条,这才又凭着感觉行去。 赵奕衡本还想赌气一回,却见穆明舒越行越远自个忍不住打个哆嗦,一把上前搂住她的胳膊不撒手。 穆明舒这会子倒也没推他,晓得他是个没胆的孬种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勾唇一笑。 两人就这样紧挨着又走了一回,这会穆明舒特意挑了方才未走过的路,却不想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她有些颓败的看了赵奕衡一眼:“只怕今儿出不去了。”她也没想到原来这片林子里头还有那许多道道,幸好方才没有独自闯到里头去,不然真个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要不,我们先在这过一夜把,总归天亮了那些个东西也要回去了。”赵奕衡缩头缩尾的靠在穆明舒身上,瞧着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实则动不动的楷一回油罢了。 穆明舒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那些东西作祟,不过这会子出不去是铁定的事,她就是急也无法,只得跟着点头。 如今虽是初夏的天,可夜里头林子里还是微凉,穆明舒靠着大树坐会子便觉得周身冰凉的不舒服,赵奕衡也搓了搓手,站起身去寻些柴禾来点燃。 篝火燃了起来,那暖意传遍穆明舒的周身,她背靠大树瞧着赵奕衡忙碌的样子,突然就笑道:“这会子你怎么不怕了?” “你不是说了会保护我么?”赵奕衡都也不回的说,却叫穆明舒一下子闹个大脸红,本来这话也没什么,可她就觉得有说不出的暧昧。 赵奕衡也没回头,只一边添柴,一边不着痕迹的往火堆里头扔了块安神的香,他知道穆明舒这些日子奔于逃命,定然没有好生睡过一觉,今儿他只想叫她在自个怀里好生歇一歇。 这天下便是塌了也还有他撑着呢。 并未觉得异常的穆明舒不多时便觉得困意顿生,她打了个哈欠,只当今儿跑得这一趟累得够呛,既然这会子困了倒也好生歇一歇,正好明儿有精神出城去。 她心里还记挂着明日出了城以后要往哪去,却甚个都还未想到便熟睡了过去。 赵奕衡坐到她身边,盯着她不安的睡颜瞧了半响,不知怎的就落下泪来。这一年备受煎熬的绝望与孤寂之感在这一刻却是全都发泄了出来。 他把穆明舒抱在怀里,光洁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任由泪珠大颗大颗的打在她面上,自个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我,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这一生又同前世一般永远的失去你了”他泣不成声的低低喃语,周身微微颤抖,此时此刻的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君王,只是一个因为失而复得而喜极而泣的普通孩子。 天知道他今儿瞧见穆明舒的那一刻多想将她搂在怀里,想要告诉她:我来迟了,我再也不会叫你经历这些苦楚了,再也不同你分离了。 可那些话在口中绕得几回便又吞回腹中了,那些个话不过是好看的蜜糖罢了,当初若不是没用,又如何叫她失了幼子又叫人算计在外颠沛流离一整年。 穆明舒觉得面上湿湿的很不舒服,可她眼皮沉重怎的都睁不开,蹙了蹙眉头不满的嘟囔一句,却又忍不住往赵奕衡宽大的胸膛里钻了钻,待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又重新睡过去。 赵奕衡抹了把泪越发将她搂的紧,那只整日整夜拿笔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熟悉的眉眼早已经深深刻在他脑中,不必刻意去想就知道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他微微低头在穆明舒额上轻轻一吻:“明舒,我们这一路就回家去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戏妻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睡醒的时候,叫温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望着眼前一片绿荫水色倒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ziyouge 赵奕衡扎起衣摆,挽起裤脚正在浅溪里头叉鱼,他明明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却做起这些事儿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太阳光打在他的面上,勾勒出他明朗的五官,一头黑得发亮的墨发格外耀眼。 穆明舒坐直身子,伸手拖着下巴就这样看这他,心里却越发觉得这人熟悉得狠,他的面容身形,一瞥一笑都似很熟悉一般,却又总是想不起以往同他是否认识。 赵奕衡眼神锐利,身手也不错,不多时便叉了几条鱼扔到案上来,闻得穆明舒喊一句:“够了。”这才爬上岸来。 鱼都是新鲜的,身子叫叉了一道口子还能活蹦乱跳一番,赵奕衡一边将衣裳整理好,一边问穆明舒:“你会杀鱼吗?” 穆明舒想了想摇摇头,赵奕衡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回,嗤笑一声:“那你一个人在外怎么活下来的?” “可以买啊。”穆明舒逃出来的时候,除了那柄紫檀木梳,也还带了点能叫她生存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她省着点花倒也能用上好些时候。 赵奕衡闻言却是诧异的看了穆明舒一眼,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他蹲下身来将那几条鱼翻个边,手一伸对穆明舒道:“把你的匕首借来用下。” “你拿来杀鱼?”穆明舒眨眨眼有些好笑,却还是顺从的从怀里掏出匕首递给他,没想到她这柄杀人的用匕首还能用来杀鱼。 赵奕衡接过匕首,利落的刮掉鱼鳞,破开鱼肚取出内脏,挖掉鱼鳃,最后洗干净了这才放到穆明舒摘来的叶子上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捻了些许里头的东西抹在鱼身上,又削了几根干净的树枝将鱼身串起来,放在穆明舒烧起来的火堆上烤。 穆明舒见他往鱼身上抹东西,还警惕的问一句:“你放的什么东西?” 赵奕衡笑:“当然是毒药啊,毒死你这不长脑子的蠢货。” “你”穆明舒气得脸色铁青,眼见就要破口大骂,赵奕衡又道:“有防人之心是对的,但是也动动脑子,倘若爷想对你干点什么,昨儿夜里就动手了,还需要等你睡醒?” 穆明舒气得咬牙切齿,可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但她一而再的在赵奕衡手里吃了亏,到底心里不舒坦,掏出方才杀鱼的匕首就抵上他的脖子,恶狠狠道:“那还得多谢你不杀之恩了” 赵奕衡感受到颈脖上的凉意,侧眸看着穆明舒,真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把串好的鱼放在树枝支起来的架子上,反手就夺了穆明舒手上的匕首,一个前扑就将她压在草地上,勾着她的下巴满脸痞气的笑:“怎么?觉得爷带你出了城就无所畏惧的过河拆桥了?” 穆明舒挣扎一下,发现自个压根动弹不得,只得气势汹汹的瞪着他,骂上一句:“王八蛋,放开我。” 赵奕衡存了心的想要好生教训教训她一回,哪里这般轻易的就放手,反而将自个的脸越发凑上去,吐气如兰的开口道:“不放。” 他的脸凑得很近,两人的鼻尖都差不多碰到一起了,他说话的喷出来的气息打在穆明舒的面上,却意外的叫她一丝排斥都没有。 穆明舒自个也不晓得,为何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般,便是当初那人对着自个说甚个情意绵绵的情话时,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样熟悉又亲近的感觉叫穆明舒觉得很不对劲,她没敢再挣扎,只一双水汪汪的杏眸望着赵奕衡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奕衡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震得一怔,只当穆明舒想起些许事儿了,顿时心里又惊又喜,一把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激动的想着如何同她坦诚布公的说说她的身世,然后顺便拐带她回京都去 可穆明舒却瞧见他那神情暧昧的眼神越发忍不住打个哆嗦,心里也直犯怵:“你,你该不会是,是有龙阳之好吧?” 只一句话就把赵奕衡所有的欢喜都浇灭了,他黑着脸对着穆明舒一时三刻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明舒见他这样,还当自个说中了他的心思,叫他这会子心里头不舒坦呢,忙又挣扎了一番,嘴里骂道:“死变态,快放了我,不然老子一会真阉了你。” “爷就是变态,专门好你这种”赵奕衡真不知道穆明舒的脑袋里头装的什么,竟然会生出这样的龌蹉想法了,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装模作样的露出几分凶狠的模样来,越发压得穆明舒动弹不得,索性也装出真个龙阳之好来,低头覆上她的唇。 依旧如记忆中一样软软的,虽没有了淡淡的茉莉香,可赵奕衡还是觉得好味道。 穆明舒瞪大双眼吓得整个人愣了,她还真没想到赵奕衡就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人,青天白日的就敢对自个下手。她紧紧咬着咬关,做出誓死抵抗的模样,却不想轻轻松松的就叫赵奕衡敲开贝齿,探入口中好生搅一回。 穆明舒大抵从来都对赵奕衡抵制不了的,便是她再怎么反抗,也不过一会就叫闹得软了身。 赵奕衡的情|欲来了,下头的子孙根也跟着闹起来,他的手攀在穆明舒身前的两只兔子上头,许是特特缠了一回,压根摸不到甚个,只得探进衣裳里头将那条裹胸布给粗|鲁的的扯了去。 穆明舒双眸满是水汽,又着急又委屈,身体却又十分渴望的想同赵奕衡黏在一起。 赵奕衡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天知道这一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先后失去妻儿,倘若不是大仇未得报,他也早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同穆明舒融为一体,好好的珍爱她,给她这世间最好的。 他细细密密的吻从唇上移到锁骨上凶前,一下又一下,又轻又温柔。 穆明舒忍不住哼哼两声,可又觉得这声音叫她好生屈辱,只得红着眼求饶道:“赵五,求求你了,不要再继续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番了。” 她怕赵奕衡发起疯来甚个都不顾,便又狠下心道:“倘若你在动一下,我,我就死给你看。” 赵奕衡的动作闻声而停,他抬起凤眸对上穆明舒那一双害怕的眸子,心疼的抚着她的面容,眼里也一片痛色。他低头亲在穆明舒的眼皮上,颤着声道:“你已经狠心抛下我一回了,难道还要用这样狠心的方氏来折磨我吗?” 穆明舒不明白他说什么,可看见他眼底的那股痛色,自个也跟着说不出来的难过。 赵奕衡紧紧将她搂在怀里,鼻腔中带着几分哭音:“娘子,为夫叫赵奕衡,你可还记得。” “我们的孩儿,叫赵子悦,取自诗经里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悦,你,可还记得” 穆明舒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听到赵奕衡,赵子悦的名字,却觉得心里一阵针刺般的痛,痛得她连呼吸都不能够。 赵奕衡又道:“娘子你叫穆明舒,小字叫明月,你娘是安国将军,你是穆家的大姑娘” 他把脑袋抵在穆明舒的肩头,说出这番话来,却是用了极大的气力一般。 “你随身而带的那柄梳子,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滴在穆明舒的锁骨上,她的心揪得紧紧的,那些个名字不停的在脑中徘徊,叫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好似甚个都没有想起。 “一年前,你突然病亡,我亲自将你下葬,并将这柄梳子同你一块陪葬,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过来的,也不晓得这一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谢天谢地让我再次遇见你” 赵奕衡的声音很轻很轻,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扇在心上,叫穆明舒心里越发难过。 泪珠儿不知何时顺着穆明舒的眼角落下来,眼泪糊得她的眼睛一片朦胧,她也不知道自个为什么哭,可就是觉得心里难过的哭。 她抬起手轻轻覆在赵奕衡的面颊上,问道:“真的吗?你说真个吗?” 这一年来,她经历了欺骗,背叛,伤痛,她以为那些事儿已经够叫人伤心的了,可眼前自个自称自个夫君的男人只是短短几句话,便叫她的心如刀剜般痛。 她怀疑赵奕衡所说的,可是又更大程度的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她不知道自个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去欺骗的。 “真的,真的”赵奕衡将自个的脑袋埋进穆明舒的颈脖里头,闷闷的出声:“失去你的这一年,我所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醒来看到照常升起的太阳,我都在想为什么我没有随你而去,而是活在这个世上思念你” 赵奕衡眼泪不住的流,话儿也说得煽情,可他顿了顿,有点不对劲的猛的坐起身来。 “糟了,我的鱼糊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谁家夫人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天儿一日比一日热起来,赵奕衡买了辆马车,领着穆明舒不紧不慢的回京都,总归如今两国交战,他也不怕西凉人追到大都的地儿来。紫幽阁 ziyouge 穆明舒自那日在浅溪边叫赵奕衡调戏一回,便一连许多日都没个好脸色,起初她还想趁着赵奕衡不注意的时候逃了去,可往往她逃到哪里赵奕衡必然跟到哪里,简直比那些西凉人还要惹人烦。 赵奕衡每每寻到她,却总是捂着心口悲痛欲绝的道:“为夫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难道你真的舍得为夫为你伤心而死?” 他说甚个情话素来不顾忌场合,往往就在大街上也能张口就来,闹得几回,穆明舒委实觉得丢脸,这才不得不歇了这心思。 心里想着总归赵奕衡这人除了不要脸了点,倒也没做过别的坏事,且又事事对自个体贴照顾。 再者,上回在浅溪边他说的那些话叫几条烤鱼给打断了,穆明舒至今还半信半疑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心里倒也存着几分心思,倘若跟着他必然也能寻到结果罢。 就穆明舒那些个心思,赵奕衡心里跟明镜似得呢,心里虽然不太舒坦,可一想到这一年她在外头受的那些苦,倒也一点都不计较,只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便是他日她想不起以往那些事儿,也能心甘情愿的跟着自个回京都便成。 马车慢悠悠的行走在官道上,正午的日头晒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穆明舒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赶车的赵奕衡却十分呱噪的说着大都哪儿好玩,哪儿有好吃的,俱都要带她去见识一番,品尝一回。 说道兴起的地儿还忍不住的哼上两句,心情倒是十分好。 穆明舒一句没听进去,反而觉得他的声音在这烈日当空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的讨人嫌。 “赵奕衡,我饿了,渴了”她隔着车帘喊了一句,声音里头带着几分烦躁。 她这样呼来唤去的使唤赵奕衡,也不见他恼,反而咧嘴一笑,应道:“好嘞,娘子坐稳了,为夫这就带你去觅食去。” 说着马鞭一扬呼啦啦的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吃了痛,撒欢的往前跑,却把坐在车里头的穆明舒跌得七荤八素,气得她直骂骂咧咧:“你个王八羔子故意的是不是” 听着穆明舒火药十足的骂声,赵奕衡丝毫不见恼意,面上总是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一路欢快的赶着马车往前头去。 安全起见,赵奕衡这一路都是走的官道,是以想寻点吃的喝的便是在简单不过,不过行得小半个时辰路上便有挂着帆的茶寮在出摊。 一间简单得不能在简单的茅草屋,里头码着简单的灶台,灶台上一只锅正烧着滚水,一只锅正热着干粮。茅草屋外头架着几张桌椅板凳,上头倒是坐满了人。 赵奕衡勒马停车,顺手将马车绑到一旁的专门拴马的地儿,他也不叫穆明舒下车,只进了马车寻了个茶壶出来,这才拎了壶往八仙桌一放:“老板,给灌满茶水,再包十个满头。” 那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从茅屋里头钻出来,手上还沾着水渍往身上一抹,晓得满脸皱褶的应道:“好嘞,客官稍等。”说着就拿着壶往灶台行去。 赵奕衡也不急,只翘着腿坐在那儿,眼儿一转往那坐得满满的桌子上一瓢,勾唇一笑也不出声。 那老头子手脚快,不多时便灌好茶水,又用油纸包了十个白面馒头,交到赵奕衡手上:“客官,你要的好了。” 赵奕衡应得一声,甩了一个碎银子下去,道一声:“不必找了。”这才拎着茶壶同白面馒头上了马车。 “谢大爷,谢大爷,大爷慢走”那老头子喜滋滋的捻起碎银子,笑得眼儿都眯成一条缝了,一壶水十个馒头最多不要一百文,这位爷到处出手大方,这碎银最少都有二钱。 明明赵奕衡才下车一会子,可穆明舒却在车内入座针灸,见他上了车,忙伸手接过东西催促道:“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赵奕衡依旧一副痞气十足的模样,伸手揽住穆明舒嘻嘻一笑:“有为夫在,定然不会叫那些人近你半分的。” 说着便又在穆明舒面上亲一口:“你不是又饿又渴吗?先吃点东西。” 穆明舒急得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心思吃喝,闻得赵奕衡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在他腰上的软肉捏一把:“废话那么多,叫你快走就快走。” 方才赵奕衡进马车寻茶壶叫她不要出去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带他走了,这才又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看得一回,那茶寮外坐的果然都是西凉人。 虽然那些人此时换上大都人的服饰,可他们的长相却是无法改变的,穆明舒同赵奕衡相处的这十多天里,一直都没有遇到过那些个追捕自个的西凉人,她还以为那些人放弃了,却不曾想,原来是到跟前等着自个呢。 赵奕衡叫穆明舒捏得哇哇叫,嘴里应着:“这就走,这就走”身子却还挨着穆明舒蹭几下这才不紧不慢的撩帘出去赶车。 马车才离开茶寮,那些个乔装打扮的西凉人便也给了茶钱纷纷上马离开了,方才还满坐的茶寮不一会便空荡荡的了,等那老头从里头端出那些西凉人要的东西,便只见马蹄扬起的尘土了。 赵奕衡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赶着马车,顺道还能哼两句小曲儿,眼见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也不过勾唇一笑。 他不怕那些西凉人来,就怕那些西凉人不来,有好多事儿他还得借西凉人的手才行。 那些个马蹄声响越来越近,穆明舒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偏偏赵奕衡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慢吞吞的,急得她帘子一撩就骂道:“你这老家伙,快点能死人吗。” 赵奕衡诈听老家伙这个称呼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自觉的摸了摸自个的脸蛋,虽然他比穆明舒长几岁,可也不至于到老家伙的地步吧。不过细细一想,这老家伙的称呼可是大有玄机的,那些个白头到老的夫妻,不都是白发苍苍的年纪,你一句老太婆,我一句老头子么。 虽然老头子跟老家伙还差了点音,可赵奕衡也没嫌弃,就当她叫老头子好了。 赵奕衡这样想着,心里喜滋滋的,回头冲穆明舒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老太婆,别着急,前头有东西等着这些玩意呢。” 老太婆?穆明舒傻了眼了,待一想明白,顿时憋红了脸,张了张嘴几次想骂人,可到底一甩车帘退会马车内不再理会赵奕衡。 赵奕衡当她害羞的,自个也跟着一笑,马鞭在空中一扬,发出噼啪一声继而落到马屁股上。 那些个西凉人一路打马,将赵奕衡所架的马车逼到一处空谷里头团团围住。赵奕衡大致数了一下,有十二个,瞧着个个身手都不凡,他下意识的往垂下的车帘内看一眼,心里越发想知道穆明舒这一年到底在西凉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叫丹木派这么多人来追捕她。 “哟,你们劫财还是劫色啊。”赵奕衡凤眸一片阴寒,靠在马车的门框上,双脚伸直架在马屁股上,俨然一副小痞子的模样。 那些个乔装打扮的西凉人俱都是丹木的私兵,自然也不曾见过赵奕衡,此番见他不过一个车夫,面对如此多人还能一脸镇静不慌不忙的,不由得叫人多看一眼,可同时也叫人产生警惕之心。 为首的那个西凉人是丹木的亲信,他也不认得赵奕衡,可瞧他那一番作态定然不是普通人,心里权衡一番,到底只蹙起眉头用蹩脚的中原话道:“这位仁兄还请让一让,马车里头的这位是我家女主子,我们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接夫人回去的。” 赵奕衡看起来好似无甚反应一般,勾唇浅笑一派淡然,可眼眸中却尽是杀意,什么时候他的明舒成了别人的夫人了? 坐在马车里的穆明舒猛的一怔,没想到那些个西凉人为了抓捕自个回去,连这个的话都能说出口。可她不知怎的却生怕赵奕衡信以为真,立马小声辩解道:“赵奕衡,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不认得他们主子,更不是谁的夫人。” 赵奕衡没理会穆明舒,却是对着那开口说话之人道:“哦,你且说说你家主子是谁,叫他前来同我辨一辩,什么时候我的娇娇娘子成了他的夫人了?” 那为首的男子一怔,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车夫竟然如此说话,心里还想着会不会是他们跟错了。 这时却有人按捺不住,用西凉话道:“大哥,别同这个车夫唧唧歪歪的,他们大都人嘴皮子都利索得不得了,说上三天三夜你也未必说得过他。” 立马就有人附应:“对,杀了这车夫直接将这位贵人送回去,咱们这一路上耽搁太久了,上头必定会责怪的。” “对,咱们的家人还在王手上” 那个被叫做大哥的男人将几个下属的话头听了进去,他紧了紧手中的大刀,沉默半响这才下命令道:“杀” 第二百六十四章:谁家夫人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这个杀,只是针对赵奕衡罢了,他们这一路追捕穆明舒近半年功夫,就是因为上头说不能动她分毫,这才叫她一次又一次的逃脱了,到得如今还是不能动她分毫的。 十二个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其中六个人拔了刀就直接对赵奕衡下手。 赵奕衡手上没有兵器,捏着马鞭狠狠一鞭子下去,抽得四个人身上火辣辣的疼。 其中一个低头瞧见眼自个被抽烂的衣裳,气得大骂一声,对赵奕衡越发手下不留情。 马车车门叫赵奕衡挡得严严实实的,穆明舒出不来只能在里头干着急,她怕自个连累赵奕衡,平白叫他送了性命,挨着他的背还道一句:“这些人总归是抓我的,你且逃命去吧。” 赵奕衡咧嘴一笑:“为夫要是把娘子送到别的男人手上岂不是成了万年乌龟。”又带着几分醋意道:“回头还望娘子好生同为夫说说,你几时成了别人的夫人了。” 说着手上一用劲,直接拿马鞭套了一个西凉人的颈脖,生生将他箍死。 穆明舒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的,嗓子眼也堵得生疼,半响都说不出话来,那些个兵器碰撞之声更是搅得她脑袋生疼。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担心赵奕衡,明明是他作死惹来的杀生之祸,而自己却还害怕他会受到伤害。他这人别看长着一副人模狗样,实际却是个不要脸的东西,欺负她不记得以往的事,不是嘴上占便宜就是身上占便宜,这样的人要是死了不是更好吗? 赵奕衡到底一人不敌众人,过了几招下去,他便守不住车门了,身子才往前移了移,坐在马车内的穆明舒便慌了,还当赵奕衡不敌要死了呢。她心里着急才从马车内探个头出来,就见迎面的大刀对着自个的面门就劈了下来。 那举刀的西凉士兵本是想对赵奕衡下手的,却哪里晓得穆明舒会从马车里头钻出来,吓得他三魂去了两魂,可刀都已经下去了,一时间也没法收回来。 赵奕衡一转头就看见穆明舒傻愣愣的看着那柄大刀下来也不知道避,一转身就扑过去,将她扑进马车里。穆明舒的脑袋撞上马车板上发出一声闷想,可她心里却想的是,赵奕衡只怕死定了。 “哎哟”被砍了一刀的赵奕衡扑在穆明舒身上,挨着她软软的身子,叫得越发大声。 穆明舒抽回神丝,叫这惨叫声吓得一跳,也顾不得外头还有那些个西凉人,一把搂住赵奕衡紧张的问道:“伤到哪里了,伤到哪里了?” 赵奕衡抿着嘴不啃声,却好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般,可怜兮兮的望着穆明舒。 他那一副生怕被人抛弃的小狗模样惹得穆明舒心疼得不得了,丝毫没发现不知道何时冲出十来个人正在与那些个西凉人交锋。 “怎么办,怎么办,你哪里疼”穆明舒慌了神,手足无措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墨竹跳上马车,抓住马鞭对马车里头的穆明舒同赵奕衡道一句:“爷,夫人坐好了,小的这就带你们离开此处。” 穆明舒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跳上了马车,她的心里脑里都是赵奕衡受伤了,赵奕衡快要死了,整个人瞧着惊慌又失措,简直比受了伤的赵奕衡还要可怜。 赵奕衡瞧她这样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同她做得这么多年的夫妻,却还是第一回见到她这般无措的模样。 “好娘子,快些将为夫拉进马车里头吧,为夫半个身子还在外头。” “哦哦。”穆明舒应得一声,忙费力将赵奕衡拉进马车里头,车帘一关隔绝了外头混乱的场面,穆明舒这才看见马车上头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吓得都要哭了,却还死死忍着眼泪,强作镇定的问赵奕衡:“你伤到哪里了,我帮你上药。” “好啊,好啊”赵奕衡丝毫不客气的点头,有些费力的转过身趴在穆明舒的腿上,可怜兮兮的道:“你瞧瞧,最多肉的那儿伤到了。” 穆明舒没有排斥赵奕衡趴在自个腿上,正伸手从包袱里头掏出一个细瓷瓶来,闻得这句忙转头去看伤口,顿时涨得面色通红。 赵奕衡也没伤到哪里,多肉的地方正是屁股那儿,叫刀子划出一个大口来,鲜血都将那一块的裤子都染红了。 她有些尴尬的立马撇过头去,不敢多看一眼,清了清喉咙半响才说:“那个,要不我们寻个大夫瞧瞧吧。” 此时此刻她真后悔方才情急之下说出要给他上药的话来了,赵奕衡伤到哪儿不好,偏偏伤到屁股。要是给他屁股上药,必然得脱了裤子才行,脱了裤子岂不是 穆明舒一想那情形,便羞得满脸通红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赵奕衡的姿势都摆好了,就等穆明舒同他上药了,却哪里晓得她说得这样的话来,顿时满脸的不开心,张着嘴哼哼状是十分虚弱的道:“娘子,为夫失血过多啊,你若不快点帮为夫止血,那就真的要当寡妇了。”说着又时不时的“哎哟”几声。 穆明舒又看了一眼那伤口,那鲜血还不住的外头涌,可她还是有些难为情,好声好气的同赵奕衡商量道:“你这伤的地方要不,你自个上药?” 赵奕衡一听越发不乐意了:“为夫这伤得地方怎么了,为夫身上哪里你没看过,不过叫你上个药罢了,还诸多借口。”说着费力的滚到一边去,气哼哼的道:“死了算了,总归没人疼没人爱的,活着也没意思。” 他把脸埋进臂弯里,整个人趴在马车上,瞧着又委屈又可怜。 穆明舒到底不晓得她同赵奕衡到底是不是夫妻关系,可瞧他这番可怜兮兮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住,她软下声来哄到:“好了啦,不过同你说笑罢了,哪里会叫你死了去。” 又道:“你且别动,你这衣裳定然贴在伤口上了,我拿匕首来同你把衣裳划开。” 尽管穆明舒已经好声好气的哄着了,可赵奕衡还不领情,依旧气哼哼的道:“不用你假意对我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总归留在这世间无人疼无人爱,死了还干净。” 穆明舒摸出匕首来,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赵奕衡这人不仅不要脸,性子还倔得很,闹起脾气来简直跟那市井无赖有得一拼。她硬扯出几分温柔的笑意来,柔声道:“怎么会呢,你不是说我是你娘子么,那娘子定然是会疼爱夫君的。” 她自个都被这些恶心的话恶心到了,却还强撑着继续道:“再者,倘若你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谁来保护我,万一我这寡妇真个落到别的男人手上了,你岂不是真的成了万年乌龟?” 赵奕衡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才不做万年乌龟呢,还有,她穆明舒什么意思,老子还没死呢,就自称起寡妇来了。 穆明舒把自个都快恶心吐了,说得这些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她也不等赵奕衡说什么,拿起匕首便开始替他割去黏在伤口上的衣裳。 她自个不好意思,涨得面色通红,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问:“那赶车的是你的人?” 赵奕衡闷闷应得一声,便再没声响。 穆明舒便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夫君。”赵奕衡哼哼道:“说了多少回了,你都不信,我还要说什么?” 穆明舒便不再问这个问题,赵奕衡说自个是他娘子,说了很多回,可穆明舒始终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如今她问赵奕衡的身份,也不能怪他不愿意说。 她细细将赵奕衡黏在屁股上的衣裳扯下来,疼得他不住大叫:“哎哟,哎哟,谋杀亲夫啊,娘子能不能温柔点。” 气得穆明舒恨不得再捅他一刀,她已经够轻够温柔的了,没想到这个孬种这么点疼都受不了。她气恼的在他屁股上一拍:“忍着点,别做这世间第一个疼死的窝囊废。” “哎哟” 随着赵奕衡的鬼哭狼嚎的尖叫声,穆明舒丝毫不温柔的给他把黏在伤口上的衣裳一一清理掉,这才又掏了帕子就着方才灌的滚水同他将伤口清洗一回,这才又撒上止血药同创伤药上去。 那给他绑住屁股伤口的布条也是从她身上的衣裙上扯下来的,还得多亏前几日赵奕衡给她买的衣裙,不然今日还得剥了他自个的衣裳才是。 被穆明舒如此粗鲁的对待一番之后,赵奕衡已经疼得冒冷汗了,他侧过头一双凤眸水汪汪的看着穆明舒,似嗔似怪的道:“你就不能怜香惜玉点吗?弄得为夫那么疼也不知道轻点。” 穆明舒正清理手上的血迹,闻言侧眸看他一眼,不由自主的傲娇一回:“你不是说我是你娘子么?那你娘子会不会怜香惜玉难道你不晓得的吗?” 赵奕衡赌气的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过得半响又似忍不住的转过头来:“这会为夫都叫你看光光了,你可要负责才是” 第二百六十五章:夫纲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后悔没有灌口茶水下去,不然这会子定然能吐他一脸的,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咧着嘴冷笑一声:“铁定负责,日后我保管你吃饭喝水有人喂,出门有人推。” 赵奕衡一听立马闭了嘴,很是不服气的嘟着嘴,看着跟个闹脾气的小屁孩似得。 穆明舒也没说话,心里想若是这人真是自个夫君那她得多瞎眼,瞧着模样哪里似个夫君,跟个儿子还差不多。 她撩开车帘对着驾车的墨竹道一句:“先寻个客栈住下吧。” 这会子她也不担心自个被那些个乔装打扮的西凉人的寻到了,反而同情起那些个西凉人这一趟定然要丢了性命了,虽然不晓得赵奕衡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光一个车夫的身手都能不凡,穆明舒就算再蠢也知道赵奕衡这人定然也不是普通人了。 墨竹应得一声,架着马车平稳的转个弯往虞城去。 穆明舒退回车内,正想问赵奕衡要不要喝点水,却见他已经趴着睡着了,因为失血过多,面上呈现不正常的苍白,额上还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穆明舒忍不住的勾唇一笑,瞧着赵奕衡这副睡容倒是比以往都顺眼得多了,她拿袖子替他细细将额间的汗拭去,又故意点了点他的额头:“平日里头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却不想关键时候倒是个靠得住的。” 赵奕衡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穆明舒的声音,自个也咧嘴一笑,他还记得穆明舒肚子饿的事,低声嘟囔一句:“你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 穆明舒落在他额上的手一怔,过得半响这才小心翼翼的用手背轻抚他的面庞,应得一声“嗯”,心里一片说不出的暖意,她不知道自个是不是抵制不了似赵奕衡这样的人,还是独独抵制不了赵奕衡。 墨竹将马车赶到虞城,寻了客栈要了间上房这才将睡得昏沉的赵奕衡架着先上了楼,穆明舒拿着包袱紧跟在后头,目光扫到赵奕衡那狼狈的背影时,忍不住偷偷噗哧一笑。 “夫人,您先照看一下爷,小的去寻个大夫来。”墨竹把人放好,对着穆明舒一拱手还不等她回答,便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穆明舒将包袱随意的放在房内的桌子上,这才走到榻前,伸手探了探赵奕衡的额头,柔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赵奕衡掀了掀眼皮复又闭上,轻轻应得一声:“有劳娘子了。” “嗯,知道娘子劳累就早点好起来。”穆明舒一笑,转身倒了杯温水过来,想了想还用发间的银簪探得一回,这才扶着赵奕衡慢慢喂他喝下。 赵奕衡伤到了屁股,睡觉的时候也躺不得,只能趴着或侧着,微微动一下便扯着伤口痛得满头大汗,虽然伤到的地儿要不了他的命,可他来回折腾几下也难免难受。 墨竹去寻大夫还没来,穆明舒也不敢将他独自丢在屋里头,唤了店小二打了盆水来,仔细的给他擦脸擦手。她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一点都不难为情,虽然动作生疏,却也十分自然。 温子然从外头急急赶来,还未进门,就看见穆明舒坐在赵奕衡的榻前,认真又仔细的给他擦手,那目光带着她自个都不察觉的温柔与心疼,一时间叫温子然产生了错觉,好似穆明舒还是以往的穆明舒,从来没有离开过,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墨竹在后头赶上来,一瞧见站在门口的温子然还在发愣,就急了,才要开口就叫他做个手势打断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温子然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医箱里头拿出一个瓷瓶交给墨竹:“爷的刀伤也不是大事,你拿这个药上去给夫人,叫她给爷清洗干净再上个药就成了。”又拿出纸笔写了个方子递给墨竹:“这个是药方,你拿着去抓药,抓十五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日三次,吃个五日下去便差不多痊愈了。” 墨竹听着眼儿都瞪得大大的,以往只听说过温子然的医术好,却不想他连伤都不用看便能晓得用甚个药,当下竖起大拇指夸道:“真神医啊。” 温子然一笑,也不回话,只拍了拍墨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没事就别去凑合,爷大概也不乐意你去凑合。” 墨竹会意的同温子然对视一眼,也跟着笑:“知道,我可没那个胆量。” 穆明舒捏着墨竹给的瓷瓶,脸上满是怒气:“什么庸医都还没看过伤就知道只用点药就能好?” “你怎么做事的,万一赵奕衡要是有点什么,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一想到墨竹办的这事穆明舒就气不打一处来,甚个叫人家大夫一时三刻走不开,只说这药顶好用,先用着,万一这人要是甚个骗子,那赵奕衡这屁股还要不要了? 墨竹赔着笑不住的赔礼:“都是小的错,都是小的粗心。”又道:“小的也是着急,所以才这么糊涂。” “夫人,小的瞧那医馆挺大间的,里头挤得满满当当的,那大夫说的话定然也是靠谱的,您不如就先给爷试试,要是有一丁点不对劲的,晓得就去把那大夫给抓了” 说着又不等穆明舒回话,忙殷勤道:“那小的这就去烧水,还得劳烦夫人照顾照顾爷了。” 穆明舒气得要死,可事到如今她也不能如何,只得先试试了。 赵奕衡睡了一觉醒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看着穆明舒气鼓鼓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的乐,越发觉得这一刀挨得值了。 穆明舒行到榻前还见赵奕衡咧嘴笑,越发气得狠了,眼儿一翻就骂:“没心没肺的东西。” 赵奕衡抓住穆明舒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越发笑得灿烂:“晓得娘子心疼为夫,为夫就是死了也开心。” “那你且死了算了”穆明舒不自在的想抽回自个的手,却越发叫赵奕衡抓得紧。 他笑:“为夫舍不得的。”一想到穆明舒当初气绝之时,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到如今他还记得,满是绝望无助,只觉得自个活下去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他抬眸望着穆明舒那双清亮的眸子,慎重的同她道:“那滋味不好受,为夫舍不得你再经历一回,等日后我们老得非死不可了,到时候为夫就牵着你一块。” 穆明舒的心一痛,望着赵奕衡那深情款款的眸子半日都说不出话来,她似乎能从他的眸中看到那种绝望的悲伤以及生无可恋的情愫。 一想到赵奕衡对他的妻子用情如此,不知为何穆明舒莫名的涌出一股酸意,头一回觉得自个若真是他的妻子便好了。 这些个日子以来穆明舒能感受到赵奕衡是真个将自个当做他的妻子一般看待了,细心体贴事事周全,她只消一转头便能看见他始终温柔入水般的笑意。可不管这一切赵奕衡做得多么的自然,穆明舒心里始终是疑虑的,一个被装进棺材里头的人,怎么可能又突然活了过来,她是失忆了没错,可她又没傻,她一直都觉得自个定然是同他那夫人长得像罢了。 至于那柄定情的紫檀木梳,穆明舒便越发不信了,不过是一柄梳子罢了,赵奕衡这人说话素来不着调,拿着梳子编出那种话本子里才有的桥段也不是不可能。 “我去打水。”穆明舒心里不得劲,强行将自个的手从赵奕衡那拽回来,说话的语气也酸溜溜的,站起来便转身就走。 赵奕衡也没叫她,只望着她的背影呵呵一笑,心里却越发觉得抱得美人归指日可待了。 穆明舒出了房门还唤店小二打些水来,等那店小二去而复返她都还未将自个的心态调整过来,待从店小二手里接过水盆跨进房门,这才猛然想到墨竹不在,她如何给赵奕衡擦洗身子? 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就要退出去,却又闻得赵奕衡道:“还是娘子贴心,晓得为夫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捂得难受。” “我”穆明舒端着水盆就站在那儿,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憋得半响才硬着头皮道:“我去寻墨竹来” 她终归是女子,虽然赵奕衡总称她为娘子,可她也未必真个将自个当作他的娘子了。 穆明舒低眉敛目,不知为何也不敢看赵奕衡一眼,转身又端着水盆跨了出去,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总有一股心虚之感,心里还想着一会要不要去买点什么再将赵奕衡哄一哄。 却不想脚步还未走远,便听得房间内闷声一响便再没了声音,穆明舒顿时伫足,立在原地半响,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到底犹豫几回还是没忍住转了回去。 才跨门而入只见赵奕衡跌在地上,整个人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似没了生气一般,吓得穆明舒魂儿都没了,丢了水盆三两步跨上前,试图将赵奕衡扶起来。 原先趴在地上的赵奕衡缓缓的撇过头目光冷冷的对着穆明舒,伸手一挥:“你走开,我不要你同情” 第二百六十六章:夫纲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同赵奕衡相处了十来日,晓得他这人素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便是平日里头也总用为夫娘子来称呼,可如今却换成你我了,想来是真个生气了罢。om 穆明舒这人素来也是个有气性的,不然也不会从那地儿逃出来白白在外头颠沛流离半年吃尽苦头也誓要离开西凉,她自认为自个也算是个绝情之人了,自打同赵奕衡同行没有一天她不曾想过要逃跑的,可如便是受了赵奕衡的气却也丝毫没有想离开的念头。 她告诉自个,总归赵奕衡这一刀是替自个挨的,挨他几分怒气也无甚。 “别闹脾气了好吗?你如今还受着伤。“穆明舒软下声来,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抚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方才是我不对,可“ “可什么可?你总归不信我说的话,只把自个当外人,如今我定然是要残废了的,你便是想走我也拦不住的,你走啊,我不要你的同情也不要你的可怜,可你记住了,今日|你走出这个门,往后就别后悔“ 赵奕衡一双好看的凤眸叫穆明舒激得通红,说出来的话也丝毫不客气,仿似将这些日子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出来。 “我“穆明舒想要解释点什么,可才张嘴便又觉得说甚个都是多余的,她心里想什么只怕赵奕衡都晓得,便是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多余的。 “那我一个甚个都不记得的女子,颠沛流离在外,又如何能随意去相信一个人说的话。“穆明舒一脸正色道。 你不是我,总归不会晓得我心里担心什么,我也不是你,也不晓得你心里想的什么。尽管赵奕衡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穆明舒是他的妻子,可穆明舒却一直当他不过是同路而行的陌生人,有些个话也不必较真。 可今时今日,穆明舒觉得不管赵奕衡真当自个是他的妻子也好,还是把她当作他妻子的替身也好,有些话总归是要同他说清楚的。 赵奕衡抿着嘴,虽然满脸的不乐意,可也不得不承认穆明舒这话说得没错,若是她对谁都没有防备的话,只怕也等不到自个来寻她了。 见他不说话,穆明舒便当他将话听进去了,顺势又道:“我先扶你起身吧,你总说我就是你的妻子,可我有许多不明了的事儿,一会还劳烦你同我解释一番。“ 赵奕衡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见她一脸正色,便低低应得一声,配合着叫她扶起来,重新趴回去。 方才他那一动,倒是牵扯到了伤口,这会子又开始血流不止了,虽然不喊疼,可穆明舒瞧见他那臀|部上包的布条一瞬间就染红了,自个心里也不得劲。 一咬牙还叫店小二去重新打水来,又要了剪刀同纱布来,心里想着医者素来有仁心,眼里不分男女,此番也不把赵奕衡当男子看待就成了。 赵奕衡还兀自发脾气呢,撇过脸久久不理穆明舒,等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手上那柄发亮的剪刀咔嚓咔嚓响,顿时惊得险些弹跳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穆明舒起初还不理解赵奕衡作何这般惊恐,还愣得半响,待想清楚了顿时面色一红,啐了他一口:“怎么,坏事干多了,害怕了?“ 说着一剪刀下去,咔嚓一声剪短了贴在他伤口上的布条,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我是你妻子,那我从前会这样对你吗?“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利索的拿着剪刀直接将他的裤子从边缝剪开,总归这条裤子已经烂成这样不能穿了。 赵奕衡只觉得下|身一凉,喉咙有些干哑的一时半刻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怏怏的趴在大迎枕上。 穆明舒也不急着说话,只能他自个愿意开口,一双眼儿却看着他臀上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将碎布挑出来,那些个贴着伤口已经黏到皮肉上的,便用了墨竹后头拿来的药汁兑滚水混开后轻轻的在伤口上敷会子,等上头黏在一起的软化之后这才又仔细的将碎布挑出来。 将伤口清洗干净之后,又将那个瓷瓶里头的药粉撒在上头,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一回。因为伤口在臀|部,用纱布包扎的时候要绕上一圈,穆明舒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放得慢,却还有时不小心碰到那玩意。起初还是软软的触感,到后头却是变得坚硬|起来,穆明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不过面上却忍不住烧得越发红。 赵奕衡也尴尬,他一向觉得自个自制力还是极好的,却不想穆明舒略微一碰就能 伤口重新包扎好的时候,赵奕衡同穆明舒俱都出了一身汗,两人都觉得尴尬不已,连眼神都不敢对视,过得半响还是赵奕衡轻咳一声开口道:“那个,反正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顺道替我擦一擦身子,我这一趟又是汗又是血的,极是难受。“ 穆明舒瞪着眼儿:“你别得寸进尺。“ 赵奕衡嘴巴一扁,极为可怜的道:“为夫这不是受伤了嘛。“又道:“如若不然你去那花楼里头给我叫个模样好又的姑娘来照顾我也行。“ “你“穆明舒没由来的气恼,伸手在赵奕衡没有受伤的大白腿上狠狠拍一掌,又赌气的将手上的巾子狠狠扔进水盆里头,怒意横生的道:“成,我这就去寻,一个只怕还伺候不好,寻两三个可好?“ 她说这话很是一股酸溜溜的醋味,便是连她自个也不晓得。 赵奕衡却是乐得勾唇一笑,一把拉住她的手,好声好气的求道:“好娘子,为夫说笑的呢,为夫这辈子下辈子都是你的人,保证生生世世都守身如玉。“ 穆明舒却还是撇过脸不去看他,可脚下却是一步都未曾挪。 赵奕衡又道:“为夫身上着实是难受得很,你就帮帮为夫吧,就当举手之劳好了。“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恳求,直看得穆明舒丁点都把持不住,叫他磨得半响到底答应了。 好在赵奕衡的伤只在一边屁|股上,慢慢挪一下侧个身来倒也不是大问题,可穆明舒瞪着眼儿对着那子孙根却半日下不了手,手心里头都是黏|腻腻的汗,整个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要难为情就闭着眼儿吧,总归伤口不在这儿倒也不怕。“ 赵奕衡前面这一块的确染了不少血迹,有些已经干枯结了痂,瞧着甚是骇人,也怪不得他说难受的紧了。 穆明舒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将巾子放进水盆里头搓了一回,拧得七分湿这才真个闭着眼儿擦在赵奕衡身上。 又怕自个控制不了力道会牵扯到他的伤口,还嘱咐一句:“要,要是疼你就出声。“ “嗯。“赵奕衡贼笑着乖乖应了一声,身体却因为穆明舒的触碰不由自主的颤栗一下。 穆明舒吓得一跳,忙睁开眼:“是扯到伤口了吗?“ 却见赵奕衡抿着唇,眨着眼儿半响才微微点点头:“有点儿疼,你帮我瞧瞧。“ 穆明舒不明所以,当真以为自个没控制好力道,正要起身瞧一回,却被赵奕衡一把揽进怀里。 这会子赵奕衡的伤口压在榻上也不觉得疼了,真个觉得有了穆明舒便万事足了,他抓|住穆明舒的手按在自个的胸口上,闷声道:“这儿疼得厉害,很疼,很疼“ 穆明舒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趴在赵奕衡身上,她感觉很不舒服,可又不敢乱动,生怕弄到他的伤口,只得好生劝道:“你,你先放开我,一会子弄到伤口可不是白白遭罪。“ 赵奕衡却是不理会她的,兀自抓着她的手又往下头带:“这儿也疼,娘子帮帮为夫吧。“ 穆明舒一挨着那滚烫的东西便吓得手一缩,面色涨得通红,扭扭捏捏好不自在:“别闹,不然我生气了。“ 赵奕衡轻轻一笑,伸出舌头在她的耳根上忝一回,感到穆明舒周身一震,复又吃吃在她耳边轻笑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你以前是否也会这样对我吗?其实娘子以前温柔似水得多了,花样也多,总能叫为夫欲生欲死,好不快活“ 穆明舒就是再傻也晓得这些个是荤话,气得咬牙切齿,憋了半天才骂得一句:“王八蛋,你够了“ “好娘子,为夫目前膝下空虚,可不能叫它憋坏了,不然日后真的要断子绝孙了“赵奕衡迫使着穆明舒捏着自个那玩意,抓|住她的手,教她一下又一下的 “你“穆明舒挣扎几回,想说点什么,却叫赵奕衡一把堵住嘴巴,探入她的口中好生肆掠一回。 穆明舒又急又气,嘴里呜呜几声,可整个人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赵奕衡折腾,此时此刻她才晓得自个的实力同赵奕衡简直差得太远了,只怕他病得要死了,自个也未必打得过他。 既然挣脱不了,穆明舒便只想这事儿快点过去,她学着赵奕衡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手上越发快速起来。 “唔“ 第二百六十七章:金丝雀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三,赵奕衡在穆明舒那强行得了一回甜头便每日都甜的合不拢褪了。紫幽阁 ziyouge他在榻上躺了五日,便装柔弱耍无赖博同情的叫穆明舒伺候了五日。 不仅端茶送水,喂饭喂药,陪聊解闷,还要时不时的帮他lu一发。偏偏穆明舒还就吃他这一套,每每被骗之后都暗中发誓下回再也不管他了,可真个到了下回,她又总惹不住心软,总成全赵奕衡那些荒唐的要求。 不过端端几日功夫,她手上的功夫从最开始的羞涩生疏到后头的熟能生巧,简直叫赵奕衡欲罢不能。 这日穆明舒照常给赵奕衡解决了那方面的需求后,被他强行搂在怀里昏昏欲睡。起初还老老实实的赵奕衡只是搂着她,后头不知不觉的就将手探入穆明舒的里衣里头。 穆明舒恍恍惚惚的叫他惊得一跳,顿时连瞌睡都没有了,警惕的瞪着眼儿看他,恶声声的怒斥:“你干什么呢?“ 赵奕衡忙装出万分委屈的脸来,扁着嘴嘟囔道:“温香暖玉再怀,为夫要是坐怀不乱的话,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穆明舒不敢接话,他这人总时不时的挖些陷阱叫她跳,就怕这会子他又故意的挖坑。 赵奕衡看她这副要打战的模样硬是憋住笑,一边一本正经的同她分析问题,一边在她身上乱|摸一气。 “要么为夫是柳下惠转世,要么就是你长得太丑“ 穆明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越发闹得赵奕衡火气大盛。 他猛的翻个身,将穆明舒压在身下,勾唇邪魅一笑:“显然,两样都不是“ 说着便将不知何时从穆明舒怀里的脱下来的大红肚兜盖在她脸上:“这几日幸苦娘子了,今儿个换为夫伺候娘子“ “不,不用客气“穆明舒一把扯开盖在头上的红肚兜,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这人,不,不求回唔“ 赵奕衡依旧觉得穆明舒有时候说话太不讨喜了,索性底下头,堵住她的唇,香香|软软的,带着几分水润感,一直都是赵奕衡喜欢的感觉。他霸道的伸出舌头探进她口中,引得穆明舒的丁香小|舌同他一块嬉闹。 穆明舒只觉得赵奕衡的口中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他的舌头在自个口中肆掠,搅得她整个人软|绵绵的,到底她还是抵御不了赵奕衡这个人。 身下的裙子被撩起,他的抓子一路顺势而上,摸|到穆明舒那半开的花瓣处。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反而心里不可抗拒的想要更多,她整个人都在燃烧,搂着赵奕衡热烈的回应他,可脑子里头却是一片混乱,总觉得此情此景万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曾几何时同赵奕衡干过这等羞羞的事儿。 得了穆明舒的回应,赵奕衡心头一松,干起坏事来也丝毫不委婉,不多时就将她衣衫尽褪,露出瘦的厉害的身形。 赵奕衡心口一疼,紧紧将穆明舒搂在怀里,红着眼圈低喃:“都是我不好,叫你受了这许多苦楚,不过,幸好你还在“ 那清透的泪珠低落在穆明舒的眼皮上,她只觉眼皮灼烫得厉害,直直烫到心窝里头,身上却无端的冒着冷汗。 赵奕衡不知所以,还当穆明舒是热得厉害,伸手轻点她的红唇,轻笑一声:“小妖精“ 说着一艇而入,将她填充得满满的。 穆明舒忍不住轻呼一声,猛的睁开眸子望着在正在忙碌的赵奕衡,紧紧蹙着眉头。 “弄疼你了?“赵奕衡觉得穆明舒这眼神不太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还当她太久没经过人事疼得厉害。 却不想穆明舒咬着唇摇摇头,伸手捧出他的脸,眼眶中微微泛红,张了张嘴最后只道一句:“赵奕衡“ 赵奕衡应得一声,有些不满的揉着穆明舒身上的两个兔子,命令道:“唤为夫好哥哥“ “好哥哥“穆明舒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望着赵奕衡瞬间诧异的面容她勾唇一笑:“好哥哥“ “诶“这会赵奕衡越发卖力起来,心里隐隐有些松快,总觉得此时的穆明舒同这些时日相处的她大不相同。 穆明舒伸手环住赵奕衡的纤细的腰|肢,上头还有纱布缠绕着,她抿着唇憋着眼泪,拽住赵奕衡的肩膀,翻身为主。 正干得起劲的赵奕衡突然有些发蒙,他望着眼前反客为主的穆明舒,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明舒?“ 穆明舒累了,裹着被子窝在赵奕衡怀里不说话,只紧紧搂着他,一刻也不放手。 赵奕衡也没有说话,他本来有许多话都想说,可这会子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谁都不愿意打破这样寂静的气氛。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叩门声一下又一下的,终是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穆明舒抬眸看了赵奕衡一眼,拿手指头扣他万分明显的锁骨,也不开口。赵奕衡轻轻一笑,在她的唇|瓣想落下一吻,这才高声问道:“什么事?“ 自打他同穆明舒住进这客栈里头,这里的人便都换成他的亲信,这会子只怕是墨竹有事同他说。 墨竹也不敢就这样隔着门就同赵奕衡喊话,只隐晦道:“爷,有点事儿,你能出来说吗?“ 赵奕衡没啃声,却是低头堵上穆明舒的唇,好一番肆掠之后,这才坐起身来,温声同她道:“累了就歇会子,为夫去去就来。“ 穆明舒往他怀里蹭了蹭,跟只小猫似的温顺,有些恋恋不舍的道:“好,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赵奕衡顿时心情大好,或许这一年多来,再没有一日比今儿个再开心的事儿了。他咧嘴一笑,在她身前抓了一把,这才下榻穿上衣裳,都还未穿戴整齐便大步流星的除了门,顺手将房门仔细的带上。 穆明舒自个也一笑,有些害羞的钻进被窝里头,脑海中一直是赵奕衡的身形,过得半响她又猛的掀开被子,蹙着眉头大骂一声:“王八蛋,不是伤得快死了吗?“ 赵奕衡受伤的第三天就能下地行走了,可他为了叫穆明舒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一直谎称自个伤得严重。明明瞧着伤得十分严重的人,方才在榻上干起事来怎么那么健壮。 偏偏穆明舒还一直信以为真,日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生怕他的伤口很难养好。 赵奕衡出了门,一边系裤腰带一边问道:“事儿怎么样了?“ 墨竹一瞧他这副衣衫凌|乱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干了一场大战,他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沉声道:“那头已经带人来了,估计夜里头就会到这里。“ “嗯。“赵奕衡面色一沉:“好生布置,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出任何差错。“ 墨竹忙领命:“爷放心。“ 那么大件事,就是赵奕衡不吩咐墨竹也不敢含糊,要知道这客栈里头住的可是大都朝的皇帝同皇后,要是有丁点差池,他们这些人也不用活了。 眼见墨竹领命而去,赵奕衡勾唇一笑,迫不及待的转身就推门进了屋里头。 穆明舒已经起身了,正坐在妆台前通头发,隔着铜镜看见他的身影,轻轻一笑,转过身来温柔似水的看着赵奕衡,一双大大的杏眸满含|春意,她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赵奕衡想也没想,立马大步走过去,才近了穆明舒的身,就叫她一把拧住耳朵,恶狠狠的道:“好东西,翅膀硬了是吧,竟然敢将我当丫头使唤,皮痒了是不是。“ 赵奕衡叫她拧着耳朵也不恼,嘻嘻笑一回,装模作样的哎哟两声喊着疼,又道:“为夫身上哪儿都痒,娘子给挠挠?“ “啊呸,不要脸的东西。“穆明舒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不想盯着赵奕衡不正经的面容不一会就破了功,忍不住噗哧一笑顿时松了手,重新坐回妆台前:“你来同我描眉。“ 临窗描眉这种闺房乐事以往赵奕衡同穆明舒就没少做,他们夫妻那么多年,赵奕衡这事也做起来得心应手了。 他应得一声,拿起妆台上的黛粉,用描眉笔醺了些许,细细的顺着穆明舒的眉迹描画,他描得认真,神情也专注。 穆明舒却忍不住红了眼,眼泪顺着脸庞而下,花了她方才扑上去的脂粉。 她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西凉了“ 赵奕衡的手一抖,方才那描得细致的眉形顿时有了瑕疵,他抬着手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轻轻给她拭去那抹不完美的黛色。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被安置在一座华美的院子里头,那儿的奴婢随我使唤,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却从来不准备出门。“那些时日穆明舒就是一只被养在笼子里头的金丝雀,整日被困在笼子里头,听不到外头的事儿,也看不到外头的世界。 这样的日子使她的性子变得万分急躁,每每为了丁点小事总会大发脾气,但是总有一个人同她笑说:“你长这副模样,我也舍不得你叫外人看到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金丝雀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想起了以往的所有事,说起了那段被困在王子府内做金丝雀的日子。 那时候整个王子府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夫人,对她从来也不会假以颜色,那人对她又是万分体贴,除了出府不得妥协外事事迁就,连穆明舒也真个信了他的话,以为他是真个担心自个的安危罢了。 那人倒也不是别个,正是如今的西凉王丹木。 时至今日穆明舒也不明白那丹木到底对自个存着甚样的心思,她想只怕自个的死一定会对赵奕衡照成打击,依着他的性子必然会血洗西凉才对,然而事实上也如她想的那般。 可不知为何,丹木始终只是将她困在那华美得如牢笼一般的院子里头不叫外人知晓,倘若他把自个架在战场之上,赵奕衡一定会偃旗息鼓放了西凉这一回。 可他并没有这样,他只是得了闲暇的时候就去王子府里头探自个,不得空闲的时候,便叫人给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下头人叫她夫人,他也叫自个夫人,可他从来不在自个屋里头过夜,更没有夫妻之实。 穆明舒觉得丹木对自个是有情的。 他给自个带来一束新采摘的鲜花时眉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亲自挑上一朵艳丽芬芳的花朵插入她的发间笑道:“鲜花配美人,夫人配本王,倒也是人间绝配。” 一连消失半个多月,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连梳洗都还未来得及,便急急来瞧她,当看见自个的那一刻他眼里绽放的柔情似水,仿佛久别的情|人:“就是想夫人了,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多日不见,夫人却是长得越发水灵了” 他的嘘寒问暖,温柔体贴,渐渐一寸又一寸的温暖着穆明舒的心,叫她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一次又一次的圈在他裹着糖衣的谎言里头。 直到那一日,她午歇尚未醒就叫人一把扯起来,狠狠的甩在地上,那拽着她的人十分用力,不过一下子便叫她痛得全身骨头都发颤。 穆明舒抬起迷茫的眸子,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金色的及裸长裙,将头发梳得高高的,长得美若天仙一般,若不是那面上狰狞的神情,穆明舒真的就觉得那女子只怕是天仙一般。 那女子就是如今西凉王的女人丽姬,平日里头甚得丹木的宠爱,渐渐的那心自然也比天高。 “贱婢,丽姬娘娘也是你的直视的吗?” 穆明舒不过看了丽姬一眼,脑袋便叫人狠狠的按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她整个人都懵了,原来她是个贱婢? 那丽姬好生将穆明舒打量了一回,气得险些将帕子都咬烂了,怪不得,怪不得她的王这几个月来对自个多有冷淡,原来真的在外头养了这么个女人。 穆明舒在她眼里,虽然年纪不算小,容貌也没有她那般绝色,可耐不住气质极好,往那人前一站便同那些个妖艳货色不一般,便是拎出去也绝对是个十分耐看的。 她恨恨的将那股子不甘吞进腹中,冷笑着问穆明舒:“你就是明月?” 穆明舒叫丽姬的奴婢按压着动弹不得,也没有接话,她猜到这人定然是丹木的女人。虽然丹木重来不提他的身份,可从他的行为举止以及行事作风来看,穆明舒多多少少能猜到他是个身份不凡的男子。 身份不凡的男人,身边从来不会缺女人,也不会少女人,所以,当丽姬用那种要杀人的架势对着自个的时候,她也不奇怪,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看到自个男人的心住着别的女人。 穆明舒的不吭声在丽姬眼里就如同是得宠后的资本,她是一个经不得激的人,所以当场就爆发了,伸手一鞭子打在穆明舒的后背上,立马叫那上好的云锦裂了口子,露出里头带着血的白皙肌肤来。 “你是聋子吗?本姬同你说话没听到吗?” 西凉的女子多善拳脚,丽姬这一鞭子下去顿时叫穆明舒的后背皮开肉绽,疼得直冒冷汗,她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还需要我回答什么?不是明摆着明知故问吗?” 丽姬自打成了丹木的女人之后,哪个人同她说话不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到得如今自是受不得穆明舒的冷言冷语,当下又是一鞭子下去,还打在背脊上,可穆明舒愣是一声都没有坑。 丽姬气急,指着她就骂:“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贱婢,得了王的几日宠还就真的以为自个是人上人了,呸,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她是真的气得厉害了,丹木身边那么多女人,偏偏这么多年她是最得宠爱的,又连着给丹木生了两个儿子,自是把一颗心早早的都掏出来给了丹木。 却不想他在外头养了这么个女人她却丁点消息都不晓得,偏偏今日云姬还当着众人面上说起来,叫她闹个没脸下台,那些年的宠爱到得如今却都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身为西凉王的女人,丽姬并不是容不得人的性子,不然她也不会在丹木身边待得那许久,只是,她容忍不得有人比她更得宠罢了,再叫那云姬一激,便一股脑的寻了来。 这院子是还是丹木做王子时住的,自打他成了西凉王以后便一直闲置着了,没想到如今再来,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侍卫,这叫丽姬心里头越发不好想。 丽姬冷笑着,看着匍匐在地的穆明舒就似在看另外一个笑话一般,她道:“你,不过是一个利用工具罢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利用工具,若不是你对王还有用处,王又如何会留你到如今。” 她这话不过是气话的,如今西凉形势严峻,边城战火连连,若穆明舒真是有利用价值的话,只怕早就推出去了,断然也不会叫丹木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得这般周全。 毕竟这西凉的江山是丹木筹划那许多年才打下来的,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呢。 可这样的话,却深深的戳进了穆明舒的心窝里头,怪不得丹木不管对她多好,却始终不肯叫她离了这院子一步,原来还是另有打算的。 纵然她对丹木没有男女之情在,可到底还是有朋友之谊的,叫他这般心思的对待,穆明舒到底难以释怀。 穆明舒反抗了,她撂翻那个压制她的奴婢,似没事人一般整了整衣衫上头的尘土,望着丽姬的眸子一片冰冷:“所以,你来替他杀了我吗?” “你敢吗?” 穆明舒是料定了她不敢的,若自个真的对丹木有利用价值,那丽姬若是动了自个,必然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她甚至觉得丽姬压根就不需要走这一遭,难道打了自个两鞭子就能叫她消火吗?只怕是不能的。 “你”丽姬叫穆明舒气得咬牙切齿,指着她憋红了脸,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什么都不敢,那来这里做什么?只是为了还宣示你的主权吗?”穆明舒站起身来,冷笑两声:“倘若你的王真的对你宠爱无限的话,只怕你今日直接就能将我先斩后奏,可你不敢,既然不敢那还有甚个主权。” “贱婢”丽姬怒火攻心,挥了鞭子便直往穆明舒脸上招呼,心想就算要不了她的命,必然也叫她毁了这番容貌才好。 可那鞭子并没有落到穆明舒的面上,反而叫急急赶来的丹木紧紧拽在手里,他周身冰冷,看着丽姬的眼神似是缀着毒药一般:“谁让你擅闯这里的?” 丽姬见了丹木也吓了一跳,可她到底做了丹木多年的女人,当下便一副委屈的模样,红着眼儿欲哭无泪的道:“王,妾不过听说这院子里头住了个新主子,想来看看罢了,却不想这人口出狂言。” 丹木也同样做了丽姬多年的男人,对她的为人也了如指掌,冷笑一声,狠狠将她手中的长鞭拽过来,一鞭子抽在她手臂上顿时皮开肉绽:“你是不是觉得当孤的女人当得有点厌烦了?” 丹木是男子,手劲比女子的大得多,那一鞭子下去,隐隐能看到手臂上的白骨,可丽姬硬是忍着痛不敢叫出声,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是妾的错,还望王责罚。” 丽姬的眼里缀着泪,整个人只有无边的绝望,这一鞭子打灭了她所有的幻想,她以为她的王心里是有自个些许位置的,可如今瞧来不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丹木并没有当场责罚丽姬,却是转身望着穆明舒,瞧见她那苍白的神色眉头一蹙,忙问道:“哪里受伤了?” 穆明舒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的道:“后背抽了两鞭子。” 看着跌入尘埃里的丽姬,穆明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可一抬眸对上丹木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眸,她便忍不住开口道:“王,难道不打算处置她吗?” “你想如何处置?”丹木晓得穆明舒是个极有气性的人,自来有仇必报,闻得她如此一问还当她恨极了丽姬,便想着叫她出口气这事也算了了。 却不想,穆明舒开口冷冰冰的道:“杀了她。” 第二百六十九章:决战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并不能理解丹木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态,可她看见了丽姬眼里的恐惧,以及丹木眸中的淡漠。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应道:“好。” “不要,王,妾这些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 “妾知道错了,求求王给妾一条生路,妾再也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了” 丽姬的凄凄然的求饶之声并没有叫丹木生出丝毫的怜悯之心,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掐住丽姬的颈脖,眼里一派平静,仿似片刻之间就能要了丽姬的命。 穆明舒冷眼看见丽姬眼里绝望与惊惧,她张着嘴连呼吸都不能,一双保养的十分好的玉手紧紧抓住丹木,并没有多久便翻着白眼死了。 她的尸体落在穆明舒的脚边,无声无息,明明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在她跟前说着话,不过一息之间便一命呜呼了。 穆明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眼里剩下的却只是一片冰冷。 她一直以为丹木是个有情的人,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晓得,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她也不明白自个到底有甚样的利用价值,叫他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能片刻间杀了同床共枕的女人。 丹木的这个举动彻底颠覆了他在穆明舒心中的印象,纵使养只狗养那许多年也有感情了,更莫说一个人。 然而丹木丝毫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何不妥,他只是觉得满足穆明舒所有的要求就是对的。 所以这之后穆明舒便是在他跟前做戏,他也丝毫没有看出来,直到一个月后穆明舒日常起居的屋子叫她自个点了一把火,丹木这才晓得穆明舒始终都是穆明舒。 那场大火穆明舒整整筹备了一个月,将整个正院烧得丁点不剩,而她也从此踏入了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生活。 穆明舒这一路吃过许多苦头,她住过破庙住过死了人的屋子,甚至同尸体共居一室也有过,露宿野外也是常事,她吃野菜,吃野果裹腹,偶尔也能下馆子吃上一顿好的。可她每日里必须保持着十二分的精神,时时刻刻都要注意是否有人追了上来,那样的日子对她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来说十分不适,可比做那笼里头的金丝雀却是好上许多,至少她在也不是聋子不是瞎子。 穆明舒窝在赵奕衡怀里,很平静的将这些事儿说出来,却故意的略过丹木对她那份不清不楚的情。 她说:“想来我假死一回定然也是丹木从中作梗罢了,只是我却一直都不晓得他到底是甚个心思,既然将我绑了来,却又不拿出来威胁你呢?” 她这后头那句本就存着调侃赵奕衡的意思,赵奕衡是个极护短的,特别是对自个的妻儿,那简直是毫无理由的,这事儿只怕这世间少有人不知。如今大都对西凉开战,不管西凉军打不打得过大都的军队,只消丹木亮出穆明舒这张底牌,定然会逼得赵奕衡停战。 赵奕衡闻言一笑,摸着穆明舒披散的发髻道:“想来心里也怕得慌吧,万一为夫怒火难消一路加重力度直接把西凉灭了呢?那他这么多年的筹划岂不是白白废了?” 在他眼里丹木也算是条汉子了,为了西凉王的那个位置隐忍负重那么多年,最后踩着尸体砌成的路坐上如今的宝座,也是个心里又成算的。 赵奕衡同他打过几回交道,这样一个有野心有城府有耐力的人,日后带领西凉扩展疆土倒也不是难事。 只是可惜了,他有那样一个拖后腿的妹妹,以及碰上似赵奕衡这样百年难得一遇,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也算是他倒霉罢了。 “为夫给你梳头吧。”赵奕衡直起身子,伸手在妆台的妆匣里摸出那柄叫他当宝贝的紫檀木梳出来。 虽然穆明舒故意将丹木用情不明的那一段隐去,可同为男人的赵奕衡动动脚指头便也晓得这里头的蹊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若不是动了情又怎么会捏着筹码不用,白白挨打失了几座城池。 只不过赵奕衡不晓得丹木究竟何时对穆明舒动了心思的,确切来说,他是不晓得丹木那龟孙子的龌蹉心思起了多久。 穆明舒不知赵奕衡的心思,可瞧见那柄紫檀木梳倒是喜上眉梢,从他手里接过木梳,细细抚着上头雕刻得十分精致的梅花,笑道:“说来,这柄梳子倒也算是你我的红娘了。” 可不是红娘,当初赵奕衡死不要脸硬是拿了她这柄梳子,两人这才牵扯不清,最后结了良缘,到得如今也是为着这柄梳子重新回到他身边。 赵奕衡看着那柄梳子也跟着笑:“说得是,它这般大功劳叫为夫得了这天下只最,日后定要用香火供奉起来才好。” 穆明舒嗔他一眼,娇笑道:“没个正行。” 说完将梳子递给赵奕衡:“你不是说要给我梳头么?” 赵奕衡应得一声,从穆明舒将梳子接了过来,一下又一下的给她通着头发。 穆明舒在外颠沛流离半年有余,从前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今并没有那般好看,发丝泛黄不说发尾还干枯毛糙,一梳子梳下去还得打结。赵奕衡的动作虽然略显生疏但却温柔,一下又一下的,生怕弄疼她一般。 穆明舒隔着铜镜注视着认真给她梳头的赵奕衡,专注,认真又耐心,却一点又一点的暖着她的心,只觉得这一年经历那许多都是值得的。 她说:“我们什么时候回京都。”还未等赵奕衡开口又道:“我想去看看子悦” 赵奕衡给穆明舒通头的手一顿,发梳停在她的发间,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日子以来他差点忘记赵子悦已经死了,已经葬在那冰凉又孤寂的皇陵里头了。 他抬眸看着铜镜中的穆明舒,害怕她到如今还接受不了赵子悦的死,可意外的却看到她一脸的平静。 赵奕衡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却突然如鲠在喉,半响才道一句:“我们明天就启程。” 他说明天启程就明天启程,墨竹得了命把事儿一一安排下去,只等过完这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可这一夜注定也不是太平夜。 夜幕降临,客栈里里外外都点了灯,穆明舒早早就窝在赵奕衡的怀里睡着了,而他却睁着眼在等人。 外头大风刮得树影斑驳,偌大的雷声夹杂着闪电叫这个不太平的夜里越发显得惊悚,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窗柩上,为这炎热的夏日带来几分清凉。 墨竹披着蓑衣握紧腰间的剑轻叩三声门扉,赵奕衡悄无声息的下床穿衣出了门。 “爷,人已经到了。”墨竹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屋里头睡得正香的主子。 赵奕衡面色阴寒轻轻应得一声,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多派几个人守着,不能有半点疏忽。” 墨石应是,这才尾随赵奕衡的身后匆匆下了楼。 此时此刻客栈里头那方不大的天井内站在二十个黑衣人,人人面色肃然,手中握紧大刀,一身蓝衫的丹木站在最前方,双手负于身后,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双眸却一动不动的直视着站在廊下的赵奕衡。 赵奕衡一袭月华长衫站在廊下,一派淡然之色,檐上滴落而下的雨水打湿了他的鞋袜,他面上带着笑,眉头微微一挑对丹木道:“多谢你这一年对内人的照顾。” 他这话说得很轻松,没有丝毫的怨气,但却带着几分挑衅。 “放了她,她不是你要寻的人。”丹木眉头紧蹙,看着赵奕衡的目光颇为不善,他并不晓得穆明舒已经记得往事,还当赵奕衡扣押着她。 他这话惹得赵奕衡噗哧一笑:“她是朕三媒六娉风风光光的娶进门的媳妇,怎么可能不是朕要找的人。” 方才他说话还随意,这会子却自称朕,显然是不乐意了,特特摆出大都君王的架势来压丹木一头。 丹木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圈这四周埋伏的人,心里一紧,只怕这是赵奕衡给他设的局。 这就是赵奕衡特特给他设的局,当日那十二个乔装打扮的西凉人活着回去的只有两个,带回去的消息也足够震慑丹木的了。 他是个有心思的人,如今赵奕衡为着穆明舒寻来了边境,正是他扳回一局的好时机,他以为自个已经够小心的了,却没想到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赵奕衡引着他踏进去的。 赵奕衡噗哧一声轻笑道:“今日做个了断倒也好,免得你心里还存着那些个龌蹉心思。” 他的眉眼一动,接过墨竹递过来的剑,踩着雨水往丹木那儿走去:“朕也不杀你,总归留着你一条命,看看西凉日后叫朕如何统治。” 丹木冷笑一声:“赵奕衡,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他的手伸向腰间的大刀上,目露凶光:“本王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你倒是可以去地下看着本王是如何夺走你的一切。” “你试试” 赵奕衡勾唇一笑,拔出剑指着丹木笑得越发不正经:“朕觉得你没有本事。” 第二百七十章:决战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两个男人冷眼相对,下手丝毫不留情,而与此同时早先埋伏在客栈里头的人也同丹木带来的黑衣人打成了一块。 刀剑碰撞之声在这样大雨磅礴的夜里也丝毫掩盖不住。 穆明舒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伸手却发现身旁的被窝早已经冷透了,窗外霹雳哐啷的刀剑之身传入耳中,叫她心头一跳,忙掀了被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急急打开窗柩。 豆大的雨点透过窗柩打在穆明舒的面上,入眼的却是楼下天井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一个深色衣裳一个浅色衣裳,步履从容却刀剑相向,每一刀每一剑皆是直指命门。 穆明舒站在窗前半响,并没有别的举动,只是盯着那两人看了许久这才关了窗从新换好衣裳鞋袜。 丹木虽然同赵奕衡打成一团,可也分心将穆明舒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有些惊愕的不敢相信,穆明舒那样清冷的目光是她身为明月之时不曾有过的,也就是说,如今的穆明舒已经想起了往事。 赵奕衡见丹木分了神,倒也忍不住噗哧一笑:“你以为就你那点本事就真的能叫她忘记一辈子?” 丹木面色阴寒,抬眸对上赵奕衡的目光没有说话,当初他费尽心思将穆明舒带回西凉为的也不过是拿她做筏子好叫赵奕衡知难而退,他晓得穆明舒素来是个聪慧的女子,是以为了节省不必要的麻烦特特在她身上中了蛊好叫她忘记以往的所有事。 那些时日穆明舒因为身上的蛊还没有完全融入,脑子混乱不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丹木便每日守着她,清醒的时候她便是穆明舒,糊涂的时候便又是明月了。 大抵是大都的女子同西凉的女子很不一样吧,所以丹木才会将眼珠子放到穆明舒的身上,竟然同她朝夕相处那些时日处出几分情愫来了。 或许有一日他会后悔自个生出那样荒唐的情愫来,可在当时他转变心思将她小心翼翼藏在王府时是真心实意想要护着她的,他想着总归穆明舒忘记了所有,也未必不会长久的同他处出情分来。 他对穆明舒好,万分好,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便能想到给她送过来,每每想同她亲近的时候,她虽然不做反抗,可眼底的抗拒却是瞒不了他的,他也没有勉强穆明舒,心里想着日子久了她始终会接纳自个的。 他到底是向往穆明舒同赵奕衡那样的情分,是以,只要穆明舒不出府,他事事也都愿意迁就着她。 可丹木又怎么会想到穆明舒始终都是穆明舒呢,便是忘却了所有她依然还是那个穆明舒,生得一副七巧玲珑心却又果断决绝。 丽姬伤了她,她便要丽姬死,自个欺骗了她,她便精心策划逃出生天。 那样长达一个月的策划她居然就这样瞒天过海,不仅瞒过了丹木还瞒过了所有人,哪怕直到火烧王府之时,丹木一直都还当穆明舒是他心中的明月。 他派人四处追寻穆明舒,却要求不能损伤她丝毫,整整长达几个月的追寻,却不想倒是把她追到赵奕衡的手上去了。 便是时到今日丹木依旧不死心,想起来了又如何,他既然能给穆明舒种一次蛊便定然还能种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杀了眼前这个碍眼的赵奕衡,穆明舒始终都会是他的。 赵奕衡感觉到丹木手上的狠历,也收起了挑衅之心认真的同他交手起来。 上百招过下来,两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痕,却依旧还分不出个胜负来,反倒是丹木带来的那二十个黑衣人,因为赵奕衡人数太多而折损大半只剩几个依旧顽强反抗。 穆明舒着一袭正红色烟罗纱凤凰花拽地长裙从客栈的二楼下来,她脚下那双小巧的绣花鞋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身后一袭六个身手极好的侍卫尾随。 她的脚步停在滴水檐下没有再往前一步,望着正打得火热的两个男人,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好笑。前世她终其一生也没得到一个男人对她的欢喜,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还会有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 穆明舒不是傻子,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但也不能否认丹木对她的那份情是存在的,虽然这份情不知能保留多久。可不管是失去记忆时的明月,还是记得所有的穆明舒,对他从来都没有越过男女之情那一步。 她虽然怨恨丹木对他做的一切,可也感激他在那些时日对自个的关心爱护,只是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她的心里只容得下赵奕衡便只能是赵奕衡。 若真个叫她在这二人之中选择一个的话,那人必然也只会是赵奕衡。 赵奕衡眼角余光瞧见穆明舒立在廊下不再动,心里这才松口气,与丹木对打之时还不忘抽空侧眸同穆明舒一笑,语态轻柔的道:“娘子如何不多睡会子。” “叫你吵醒了。”穆明舒双手交握置于腹部,站得笔直,一派端庄高雅之态,声音清脆,语调清晰,望着赵奕衡的目光也尽是温柔之意。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含情脉脉深深的刺痛了丹木的眼,不管是穆明舒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从来不曾在她身上看到这样的温柔。 都说女人是善妒的,可男人善妒起来也丝毫不必女人逊色。 丹木的眼里缀得满满的毒,看着赵奕衡的目光越发不善,手上舞动的大刀一下比一下狠,刀剑相撞直震得赵奕衡的手发麻,继而手臂一痛只见鲜血顺势而下从剑尖低落而下。 穆明舒心中一紧,对上丹木一双杀得通红的眸子,朱唇轻启:“丹木,你不要做无谓的抗争了,今日你若是能从这儿离开便已经是我大都手下留情了。” 丹木深邃的眼眸望着穆明舒勾唇一笑:“不需要大都手下留情,今日孤便叫你看看什么叫做西凉男人。”他的刀指着赵奕衡,口气十分狂妄:“你心里装着的这个男人,在孤眼里就是个废物,护不住自己的儿子也护不住自己的妻子,整日里除了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出来还能做点什么实事?” 赵奕衡扯了身上的衣裳将方才被丹木伤到的地方随意包扎一下,闻得丹木如此说道,却是忍不住噗哧一笑:“就算朕再无本事,可朕娘子的心永远在朕身上,这大都也永远属于朕的。”他侧眸给了穆明舒一个安心的笑容又道:“便是这西凉,日后也是朕的。” “少废话,趁着天亮之前解决了,朕一会还要赶路的。”赵奕衡不耐烦的抹了一把面上雨水,剑尖指着丹木:“就你一个小小的西凉王在朕眼里还敢夸大,脸呢?” 说得这一句赵奕衡便举剑相向,丹木这人明显就是不要命了,出的招数都是损人不利己的,若是再这么耗下去赵奕衡只怕也讨不到便宜,得速战速决才好。 丹木也有此意思,他的人手本就不多,若是一直这么耗下去,待到赵奕衡的援军一来,只怕他就是杀了赵奕衡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两个男人又开始交缠在一起,非要打得你死我活。 穆明舒蹙着眉头站在廊下,一颗心已经揪得紧紧的,虽然她的功夫不过皮毛,可也能看得出赵奕衡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又想到他屁股上的伤才好,身上又添了那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心里便越发着急。 墨竹按着腰上的剑也急得不得了,还上前问得一句:“夫人,小得要不要上前帮爷一把。” 穆明舒蹙着眉头没说话,目光却是落在两个打斗的男人身上,过得半响才同墨竹小声交代一句,只见墨竹眉头一蹙到底点头应下继而转身离去。 墨竹离去并未多久便又折了回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柄弓箭,有些不确定的交到穆明舒手上:“夫人,你当真要用这弓?” 穆明舒侧眸看他,明显的从他眼里看到了担心,是担心她误伤了他人。 她并未说话,却是接过长弓,又取了箭搭在弦上,她拉开弓的那一刻,望着赵奕衡的眸子喊了一声:“丹木” 丹木侧眸而望,看到的却是一支冰冷的箭从她手上的长弓飞奔而出,直往自个这来,他原本可以避开的,却始终还没挪步,那支羽箭毫不意外的穿透了他的肩胛骨,继而又有一支穿过他的手腕。 手中的大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丹木眼眸中的情绪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穆明舒面无表情的望着丹木的眸子,将弓箭还给墨竹,从另外一个侍卫的手中接过一柄油纸伞,她撑开伞拾阶而下,那双精致的绣花鞋落在叫雨水浸透过的地上瞬间便湿了鞋袜,雨水打在她的裙摆上染上大片的水迹。 她的脚步轻轻的,缓缓的移到赵奕衡身边,将手中的油纸伞举过赵奕衡的头顶,清浅一笑,自然而然的挽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天儿下着雨呢,我们回去吧。” 她的目光自始自终再不曾落到丹木身上一星半点。 第二百七十一章:回京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有些得意得意又有些同情的看了丹木一眼,最终勾唇一笑,伸手将穆明舒拦在怀里,口气颇为责备道:“天还下着雨呢,一会子鞋袜定然都湿了。” 穆明舒将手中的油纸伞往赵奕衡那送了送,语态轻柔:“我来接你回去罢了。”又道:“你整个身子都已经湿了,我不过湿个鞋袜也不打紧。” 这两人旁若无人般,立在一柄不大的油纸伞下,携手而行,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彼此。 丹木站在原地目光黯淡,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一直羡慕赵奕衡这样的人还能得到一份那般真挚的情感,可他却从来不晓得感情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的,赵奕衡得到穆明舒真心相待首先也是他付出真心相待。 随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丹木终于体力不支的倒了下去,他睁着眼望着那下着雨的夜空,脑袋里一片混乱。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可到底哪里可笑呢,他又说不上来,或许哪哪都可笑。 穆明舒褪去已经湿掉的衣裳鞋袜只穿一袭白色中衣,如今天热便是中衣的料子也用得薄,赵奕衡一转头隐隐的还能瞧见她身上那肚兜的颜色来。 穆明舒湿了巾子细细给躺在床榻上衣衫尽褪的赵奕衡擦身子,瞧见他那子孙根起了反应,手上一用劲,疼得他惨叫一声:“哎哟,哎哟,娘子轻点,轻点,还疼着呢” “方才刀剑相见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疼?”穆明舒恶狠狠瞪他一眼,到底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轻叹一回:“那丹木压根就不是甚个好货,万一他真要了你的命可怎么办?” 赵奕衡嘻嘻一笑,望着穆明舒不正经的道:“为夫要是死了,你也不会做寡|妇的,瞧那丹木对娘子也是赤诚一片” 穆明舒面上挂着渗人的笑,叫赵奕衡再也不敢说下去,只得讪笑两声:“为夫,为夫说,说笑的,为夫哪里舍得娘子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呢,你说是不是?” 赵奕衡面上带着讨好的神色,似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看着穆明舒。 “是吗?”却见她伸手按在赵奕衡的肩胛骨上,继而缓缓移动到他的心口处,指着心脏所在的位置,笑道:“若是我晓得你还有那样的心思,方才那箭就应该往你这儿射,别说,我还真乐意当个寡|妇呢。” 赵奕衡顿时摆出一脸的委屈,抓住穆明舒的手一副凄凄然的模样:“娘子好狠的心哪,为夫都伤心难过了。” 穆明舒一瞧他这没出息的作态便憋不住了,伸手扯着他耳朵笑道:“亏得你还是一国之君呢,这副作态要是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赵奕衡却是不在乎的,往穆明舒怀里一拱撒娇道:“便是这天下霸主那也是娘子的人” 说着便拉着穆明舒的手按到下头的子孙根处,声音越发腻人:“娘子,你看” 穆明舒也没反抗,眼珠儿一转反倒顺势摸了一把那玩意,见赵奕衡呼吸都重了,继而曲起中指对这那玩意弹了一回 赵奕衡疼得惊叫一声,捂着那处万分委屈:“娘子,要是废了,可,可就没得玩了” “废了才好,免得一天到晚尽想不正经的。”穆明舒瞪他一眼,继而将沾血的巾子扔到水盆里头,正预端着那盆淡淡的血水出去,却叫赵奕衡从后头抱个满怀。 “本来为夫还只是偶尔想想的,既然娘子觉得为夫整日都想,那为夫也不能对不起这番说辞。”赵奕衡虽然受了伤可身子却还好得很,手上一用力便将穆明舒打横抱住按在榻上。 穆明舒一边给赵奕衡的伤口上药,一边恶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一想到方才那丫鬟来收拾被褥的神色就忍不住红了脸。还没见过行一场房事下来,那被辱到处是红得白的,不晓得的还以为要闹出人命了呢。 因着赵奕衡身上新添了大小不一的伤口,原定天亮就启程的行程到底往后拖了几日,直到将近六月中旬这才动身回京都。 大都同西凉的战争还在继续,赵奕衡既没有驻扎在军营也没有在京都,可每日里送来的奏折一点都不少。他养伤的那些日子每日便抽半日时间处理公文,留半日功夫陪穆明舒在附近走走。 待到启程回京的时候,行陆路两人便乘一辆马车,穆明舒替他将奏折分类好,捡紧要的送到他跟前,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挑几本写着芝麻绿豆小事的折子仿着赵奕衡的字迹写上两句。 行水路时便特特劈出一间船舱来做书房,多数时候赵奕衡坐在案前处理政事,穆明舒坐在一旁磕着瓜子看话本子,偶尔赵奕衡也会使唤她帮着几本芝麻绿豆小事的折子。 当初赵奕衡收到温子然八百里加急的信,当下就去皇陵挖了穆明舒的坟,这事既没有藏着也没有掖着,不过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都。如今穆明舒活得好好的要回京都继续当皇后的事儿也没有瞒着,一路从边城传到京都那些人的耳中,顿时便炸开了锅。 一时间朝中针对穆明舒死而复生的事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这是拍须遛马的好时机,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当当的一折子,除了几句好听的吉祥话之外也没什么重要的屁话。 而另外一派觉得皇后要是回来了,那皇上的后宫他们这些人家的女儿更加没有希望了,是以折子上头写的皆是觉得此事蹊跷,更认为穆明舒指不定就是西凉寻来的细作等等,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膈应赵奕衡同穆明舒的话。 那些折子上头写的芝麻绿豆小事穆明舒俱都认真看过一回,偶尔还同赵奕衡讨论一下哪位大人的字写得好,哪位大人的措词用得好,哪位大人脾气暴躁拎不清 同赵奕衡讨论完了,还在上头批注几句叫人发回去。 那些个持反对派的大臣收到批下来的折子也不稀奇,待打开来一瞧,上头写的多是,文采不错,字写得不错之类的,闹得那些个朝臣心中惶恐,吃不准这到底是甚个意思。 那些个满是好听话的折子披下来的时候,上头写的倒是不同,多是多谢之类的批语。那些人压根没想到这样的折子还能发回来,不仅发回来了还在上头细心的回了话,是以越发觉得这个马屁拍得好。 待帝后的车驾回京那天,京都的城门外站满了文武百官,穆家一门虽无官职在身却也在其列,还有深居寡出的苏若兰也来了。 穆明舒坐在车驾内距离老远便撩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跪了那许多人,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穆家人。正所谓近乡情怯,此时此刻的穆明舒红着眼儿,一双手满是黏腻腻的汗,心里说不出是甚个感觉。 赵奕衡晓得她情绪波动大,掏出帕子细细替她将手上的汗渍擦拭干净,这才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这儿始终是你的家,不用紧张。” 马车将将停稳,震耳欲聋的请安声便响了起来,穆明舒同赵奕衡也未下车,众人只听得赵奕衡道一句:“朕微服出巡,众位都散了吧。” 继而又见马车缓缓的驶进城内,穆礼带着一家老小站在外围,本以为能在此处见上一面,不想穆明舒没有下车。刘氏还兀自安慰自个一句:“进宫去瞧也是一样的。” 话音才落,便见墨竹行过来,见了穆礼恭恭敬敬的抱拳道:“穆老爷,皇上让您带这穆夫人回府去,皇上同皇后一回就来。” 赵奕衡同穆明舒进了城后,又悄无声息的换了辆普通的马车直去穆府,待二人到的时候,穆礼带着妻儿已经在二门候着了。 赵奕衡率先下车,这才又伸手扶着穆明舒下来,那般贴心贴意叫刘氏看了忍不住红了眼。 穆明舒下得车来一眼就瞧见穆礼同刘氏鬓边的白发,自个也跟着忍不住红了眼,上前两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泪盈于睫道:“叫舅舅舅母担心了。” 一向秉承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穆礼头一回的也跟着红了眼,刘氏忙将穆明舒扶起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回,忍不住落泪道:“瘦了,黑了。”又道:“平安回来就好了。” “舅母”穆明舒一把扑进刘氏的怀里哭得跟个孩子似得。 穆礼同刘氏一向视穆明舒如己出,想当初她自个没了赵子悦的时候那般伤心绝望,如今想来彼时自个的死讯传到他们耳中,必然也叫他们伤心欲绝的。 “不哭不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氏的眼泪也止不住的跟着掉,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穆明舒的后背,来来去去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后头一众女眷领着孩子也都一个个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时间沉寂了许久的穆府竟然叫这哭声变得热闹起来。 “好了,先进去再说吧,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也不样子。”过得半响,穆礼抹去眼眶里的泪水,声音有些咽哽的开口。 第二百七十二章:终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因着穆明舒死而复生的事,能回来的俱都回来了,依次坐下来也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 一年不见,穆礼同刘氏都老了,杨清河同穆明洛穆明潇也都能独当一面了,穆明渊长高了许多人也壮了,几个孩子也都规规矩矩的站着。 穆明舒看着屋里头那些熟悉的面孔,方才收住的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赵奕衡拿她没法子,只能掏了帕子替她细细抹了眼泪,又劝道:“别哭了,在哭就丑了,一大家子都看着你呢。” 穆明舒闻言瞪了赵奕衡一眼,到底收了泪,又怕家人担心,这才将她死而复生的事大概说了一回,又道:“还要多亏了哥哥,如若不然我还不晓得要在西凉游荡到何时。” 她那些经历从自个嘴里说出来变得平淡无奇,可众人都晓得事儿必然比她说的凶险多了。 刘氏听完她的叙述,捂着胸口狠狠骂了一句:“天杀的西凉人” 若不是那些个天杀的西凉人穆明舒又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叫他们这些人伤心欲绝不说,还白白叫穆明舒在西凉游荡那多时日。 杨清河红着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温子然,继而伸手握住刘氏的手,轻唤一声:“舅母” 因着长途跋涉,穆明舒并没有在穆府待多久,离开的时候众人还将她同赵奕衡送到大门口,可夫妻两个并未回宫,却是搭了马车转去了皇陵,一路随行的还有穆明渊。 一直沉默寡言的穆明渊终究忍不住上前拉着穆明舒小心翼翼的问:“大姐姐,我,我能不能跟着,跟着一块,去,去看看子悦。” 穆明渊素来同赵子悦感情很好,便是他去了穆明渊也一直不敢相信,这一年多来他每每想到那个总跟在自个后头的外甥便觉得心里万分难受,很多时候他想去看看被孤伶伶葬在皇陵里头的赵子悦,给他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同他说些心里话。 但皇陵不是等闲人能随意进出的,若是真个想去还得去寻赵奕衡,可他别说去寻赵奕衡了,便是这样的心思连说都不敢说,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在心里头。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没了赵子悦又去了大姐姐,穆府里头已是一片黯淡了,便是自家府里头的丫鬟小斯们说话都不敢大气,他更是连这两人的名儿都不敢提。更莫说高高在上的大姐夫了,虽然他人小却也晓得为着大姐姐同子悦外甥,他这个大姐夫可是下了死命非要灭了西凉的,到得他那儿便更是不敢说白白叫他想起来伤心了。 直到如今穆明舒活生生的站在跟前了,他才敢大着胆子往前一回,可便是这样他也是端着万分小心才说出口的,当初他年幼不知事,在穆明舒跟前口不择言才说得那样的话,叫她落得那样一场大病最后撒手而去,时至今日心中依然是满怀愧疚的。便是过得一年多,他也怕穆明舒听到子悦外甥的名儿依旧想不开,同以往一般又落下病痛来。 穆明舒闻言倒是怔愣一回,却意外的没有落泪,点头应下了。 提起赵子悦,依旧是穆明舒心里的一根刺,可这一年多来经历那许多,却也晓得往事不可追,珍惜当下的道理。赵子悦的离去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现实,而活着的人依旧还活着,她的心里永远都有赵子悦的存在,只是也不会沉浸在失去赵子悦的痛苦中叫大家也跟着痛苦。 便是站在赵子悦的墓碑前,穆明舒也没有再落一滴泪下来,她从赵奕衡的手里接过食盒,将里头的供品一一摆了出来,都是赵子悦素来喜爱吃的。 摸着那冰冷的墓碑,穆明舒嘴巴张张合合到底只说得一句:“子悦,娘回来看你了。” 没有声音回应她,可穆明舒却似乎看见赵子悦微笑的脸庞出现在跟前,他还是生前的模样,穿着一袭白色学子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得端端正正,狭长的凤眸微微弯起,面上露出两个清浅的梨涡。 穆明舒嘴角勾起弧度微微一笑,别的却是再也没说了。 反倒是穆明渊,半大的孩子,跟丢了最喜爱的东西一般却哭得十分隐忍,跪在那儿哭得一抽一抽的,瞧着越发可怜。 赵奕衡瞧他那模样心里还跟着叹一回,若是赵子悦活着继承皇位,依着他们舅甥两个交情,日后穆明渊定然是个十分得用的。 穆皇后死而复生在史记上划上浓重一笔,可当事人回了京都却同没事人一般该干嘛还干嘛。 就在他们夫妻回京都后的一个月,边城传来消息,西凉不敌大都,西凉王丹木卧病在床,遣使臣送上降书示意愿意俯首称臣。秉着不灭西凉誓不罢休的赵奕衡这一回却是收了降书没有再对西凉乘胜追击,只连夜商议出对西凉的安排,派人下去落实。 战事大胜,皇后归位,所有的事儿都走上了轨道。然而不过半年时间,因为皇后膝下无儿无女又无身孕的事儿,诸位操心赵奕衡家事的朝臣又开始联名上折希望昭华帝能够开选秀女充裕后宫,好让皇家香火不断。 那些个折子一堆又一堆的送到赵奕衡御案上头,复又一堆又一堆的送去焚化炉焚化了。这事儿闹得动静也不小,便是瞒也瞒不住,起初赵奕衡还怕穆明舒心里不好想,心里还担心得一阵子,可瞧她那模样似是压根不当回事,这才放下心来。 穆明舒对于朝臣联名上折的事不上心,刘氏却是担心得不得了,还特特进宫去劝得她一回:“若是日后这后宫真有其他女子,你心里也放宽些,只管同先白皇后一般,挑个好的抱到自个跟前来养,总归能同你亲近的。” 说到底在这世间无子嗣到底是大事,刘氏不明白赵奕衡对穆明舒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会这样想一点也不出奇。 穆明舒却是灿然一笑:“舅母不必担心,这事儿皇上都安排好了,他既不会叫自个无后,也不会叫别的女人到我跟前来碍眼。”又宽慰刘氏:“你且放心,他的为人明舒自是再相信不过的了。” 刘氏还当赵奕衡要在外头养个女人,等那女人生了孩子就往宫里抱,虽然觉得这法子有欠妥当,不过瞧穆明舒那笑颜如花的面容到底没说什么。 可穆明舒哪里是那样的意思,赵奕衡这人认准了穆明舒便断然不会再沾染上别的女人,这一点穆明舒还是十分相信他的,他这人没有充裕后宫的打算,却把将来万一真个没有子嗣的事儿都安排好了。 不然那新建来专供赵氏族人的学院又是怎么来的,为的就是从里头挑出一个品德兼优的孩子出来,日后过继过来好继承这大都的皇位。 这如意算盘打得十分好,穆明舒也都已经做好过继孩子的准备了,却不想到得昭华七年的时候,她竟然意外的怀上了孩子。 她本就以为自个这一辈子生育无望了,连月事停了都还没想到那上头去,若不是苏若兰进宫瞧她面色不对,叫太医来请个脉,只怕她都还不当回事。 谁知道这一请脉却是请出个喜脉来,穆明舒当场就愣住了,还当自个做梦在,苏若兰却是替她很是高兴一回,吉祥话道了一大串,又忙差人去赵奕衡那儿报信。 穆明舒还兀自不信,手心满是黏腻的汗珠,抓住苏若兰还问了一回:“我不是在做梦吧。” “哪里是做梦,这就是真是儿。”苏若兰捂着嘴笑,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到得赵奕衡赶来的时候,穆明舒还傻愣愣的看着他笑:“你要当爹了” 这一胎比怀赵子悦的时候要舒服得多了,能吃能睡不说还比别人显怀得早,才将将三个月便已经小腹便便了,赵奕衡还笑一回:“这般贴心贴意的定然是个女儿。” 穆明舒眼角眉梢带着笑,却似嗔怪的瞪了赵奕衡一眼:“怎的,你还嫌弃女儿不成?” “如何会,若真是个女儿,为夫也定辅佐她成为一代女皇” 赵奕衡这话也不是说笑的,为着这个还特特寻了由头推翻了祖宗定下来的各项规矩,为的就是给他女儿日后成为女皇做铺垫。 穆明舒这一胎怀像极好,可随着月份越大赵奕衡便越担心起来,瞧着她那大肚子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别人怀孕便是要生了也没她如今七个月的肚子大,他生怕到时候生产之时还同生赵子悦那般受那样的大罪。 为着这事他已经不止一回把温子然叫到宫里头来好生商议了,到得最后却是寻了十多个口碑极好的稳婆进宫候着,还有太医院的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一时间为着皇后娘娘要生孩子这事闹得人心惶惶的。 却不想,穆明舒这肚子瞧着大,可到生产的时候却极为顺利,赵奕衡在产房外守着,还想着要不要过上一夜才好,却不想不过两个时辰里头便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那稳婆才抱着孩子欢欢喜喜道一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公”话还没说完,便又叫另外一个稳婆给打断了:“哎哟,还有一个呢” 两个女儿,一个四斤一两,一个三斤九两,虽然个头都不大,但十分健康,穆明舒也没有大出血或是其他的症状。 两个孩子洗的干干净净的抱出来,赵奕衡一只手抱一个,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却欢喜得都哭了。 穆明舒在产房里头听着赵奕衡喜极而泣的哭声,还笑骂一句:“没出息”可心里却泛着蜜糖般的甜。 赵奕衡过了那股子欢喜劲儿来,又开始发愁了,两个闺女,日后这女皇谁来做又成了个大难题。 却说穆明舒这胎生得容易,恢复得也极好,到得出月子的时候身子已经大安,面色红润白里透红的如同少女一般。 许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得来不易,穆明舒十分疼爱,当初生赵子悦的时候没有洗三没有满月只简简单单的办了一回百日宴,如今到这双女儿的时候却一个都没落下,俱都办得十分热闹。 两个小公主百日宴这天,温子然突然带了件大礼进了宫恭贺,那件大礼还叫赵奕衡事先看过了,这才送到穆明舒跟前。 彼时,穆明舒正同杨清河说着孩子经呢,赵奕衡从御书房过来,一双凤眸通红,瞧着似是哭过一般。 穆明舒还当他受了欺负呢,捂着唇笑一回:“除了我谁还给你气受了?” 赵奕衡抿着唇不说话,可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过得半响这才让出身来,露出那个站在身后的少年郎来,那少年一袭白衣似雪,身子欣长瞧着稚气未脱却已经到了赵奕衡的下巴,那双同赵奕衡如出一辙的凤眸含着泪,望着穆明舒半响才往跟前一跪:“娘亲” 穆明舒看着眼前这个仿似从梦中走出来的少年郎,哆嗦着唇,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不真实的感觉叫她嗓子眼堵得生疼,好半日才站起身来一把将跪在跟前的少年揽在怀里,哑着声哭道:“子悦” 第二百七十三章:赵子悦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下河村是个极为偏僻的村庄,村里的人世代都是靠捕鱼为生,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头都晾着渔网晒着鱼干,就是空气里头都散发着一股子鱼腥味。 如今正月还未过,天寒地冻得厉害,便是河里头的鱼都不多,余大郎跟同村大部分人一样还是早早的拿着渔网准备出去碰碰运气,毕竟一大家子吃饭,手停口停。 这一去不到天黑不回来,春桃早早的就烙好黍面饼交给余大郎带着,临走还交代一回:“爹,若是光景不好你便早些回来,别跟着守在那儿吹冷风,如今天寒地冻的,万一冻着了可亏大了。” 余大郎揣好自家春桃给他准备好的干粮咧嘴一笑:“好嘞,阿爹晓得的。”又嘱咐道:“你在家里看着弟弟妹妹,可别叫他们乱跑出去了。” 春桃应得一声忙将余大郎送出去,这才转身回来叫弟弟妹妹起身吃早饭。春桃今年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却已经当家四年了,当初她阿娘生小弟的时候大出血就这样撒手去了,自那以后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靠她操持,拉着一双弟妹到如今。 妹妹夏荷今年十岁,已经能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了,弟弟虎子却还只有四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走哪都得要人看着。 吃完了早饭,夏荷将碗筷收拾起来打了,同春桃两人就着自家的水井一个洗碗一个洗衣裳,虎子便蹲在墙角逗蚂蚁玩。 姐妹俩的活儿还未干完,紧闭的大门便传来急速的敲门声,夏荷应得一声,起身将手上的水渍往围裙上擦了擦,忙上前开门。 却见余大郎满身是水的站在跟前,手里还抱着一个看着比自个还小的男孩子,顿时吓得一惊:“阿爹” 余大郎没功夫解释,只急急道:“快去寻李大夫。”又道:“快烧些热水来,找几件这孩子能穿的干净衣裳来。” 姐妹俩也晓得人命关天,忙一口应下,一个去寻村里的李大夫,一个去灶前烧火寻干净的衣裳。 家里头除了余大郎之外,便只有四岁的虎子是男子了,能合那孩子穿的衣裳一时间也寻不到,只能去隔壁王大嫂家借一套过来就将着。 余大郎是在水草堆里头发现赵子悦的,彼时他仰面躺在那儿,紧闭双眼瞧着就跟已经断气了一样,到底想着是个孩子,他还想着把人捞起来好生葬了,哪里晓得船只才到跟前就见这孩子猛的睁开眼来,吓得他一大跳,还当青天白日里头见鬼了。 赵子悦身上叫那些个水草缠的结结实实的动弹不得,他脑子混混沌沌的不清不楚,一双眼儿也看不太清,只知道隐隐约约是跟前有人的,出于求生的本能,他张着嘴勉力的喊了一句:“救命” 他的声音比那蚊子还要小,可余大郎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当下毫不犹豫便跳下水将这孩子捞上来。当初他亲眼瞧见自个的妻子死于跟前却束手无措,如今眼见着这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同村的人见他救了个孩子,不少人也赶紧上前来搭把手把孩子抱起来,又给他把船划到岸边,却没有人主动接过这孩子往自家送。 个别人还在后头嗤笑一声:“自家都掀不开锅了,还多管闲事,到时候哭的日子在那呢。” 余大郎晓得那些人的心思,却还一味的将赵子悦抱回家去,如今还有一口气在他便狠心不下,若是真个救不了了那也是这孩子的命。 李大夫还没来,春桃烧好了水用木盆盛着端进屋里头,正瞧见余大郎再给赵子悦换衣裳,不过瞧得一眼,顿时脸色发白。这孩子比夏荷年纪还小,距离心口处的地儿却是有个叫河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她抬头望了余大郎一眼,心里说不出甚个滋味,也不晓得这人到底该不该救。 余大郎却是没想那许多,只迅速的给赵子悦把湿衣裳褪下来,又拿拧好的巾子好生替他擦一回身子,眼瞧着离心口三寸不到的伤口,眉头却是一皱,也不晓得这般年纪小的孩子如何会叫人下此毒手。 给赵子悦擦了身子换上贴身衣裳,才把他往被窝里头一放,夏荷便慌慌忙忙的拉着李大夫来了。 余大郎救了个孩子的事,李大夫这一路行来也听得村里头的人说得差不多,进了余家门也不客气,只道一句:“人在哪里?” 春桃站在井边打水,正准备将赵子悦方才换下来的衣裳洗了,闻言一指:“在那儿呢,李大叔快去瞧瞧。”又道:“这孩子身上有伤呢。” 李大夫应得一声抬脚就要走,可眼角却瞥见盆里头换下来的衣裳,眉头一蹙还多嘴问得一句:“这衣裳是那孩子的?” 春桃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呢,我们家没有他能穿的衣裳,想着洗了日后补补也还没穿。” 李大夫应得一声,倒是没再说话,只大步流星的往屋里头行去。 余大郎正守在榻前,一见李大夫来了,忙起身让出位置来:“李大夫你快来瞧瞧,这孩子方才在水里的时候还能说话呢,这会子却是怎么叫都不醒了。” 李大夫点头上前给赵子悦搭上脉,静下心来好生替赵子悦把上一回脉,又问:“不是说身上有伤吗?在哪儿呢?” “在心口处。”余大郎道。 李大夫眉头一跳,忙扒开赵子悦的衣裳看看那被河水泡得发白的伤口,那伤口周围一片红肿,轻轻按一下便有白色的脓血挤出来,看得一向见惯这种的李大夫也忍不住低声叹一句:“作孽。” 余大郎闻得这一声,还当赵子悦没得救了,忙急急道:“李大夫,好歹是一条命,你就发发慈悲救救他吧。” 李大夫也愁到底救不救的好,凭着这孩子的一股韧劲便是要救定然也是救得回来的,只是这孩子伤了重又不知在水里泡得多少日,要彻底好起来也非一朝一夕的事,看着余大郎家自个也穷得响叮当,若叫他负担起药钱只怕也是负担不起的。 赵子悦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眼皮子微微掀起,瞧见眼前隐隐约约站了两个人影,心里头到底一松又沉沉的睡了下去。 李大夫思忖间,春桃用粗瓷碗捧了碗茶水进来,不好意思的道:“李大叔请喝茶。” 李大夫也没客气,接了茶碗,又想起那盆子里头的衣裳,到底心里一横,转身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吩咐道:“去我家叫我那婆娘拿些烧酒来,还有让我那儿子过来一趟,我要叫他去抓药。” 余大郎一听忙应了下来,春桃也跟着松口气,不是她看不起李大夫,可李大夫这人实实在在的世晦,他这人怕坏了自个的名声,自来不救将死之人,这会子若是开口了,那必定是这孩子有救了。 春桃捧了空碗出来,叫夏荷看好虎子不要进屋子里头去,自个却亲自往李大夫家去一趟,捧了他特特要的烧酒,有寻了他的大儿子李岩来。 一进屋却看见李大夫正在油灯上烧着小刀片,他一边将那小刀来回烧一边对李岩道:“你架牛车去镇上捡几幅药来,银子药箱里头有,你快去快回,这会子等着救命。” 说着又将药方口述一回,再问:“可记清楚了?” 李岩自小便承了李大夫的衣钵,便是口述的药方才说一遍也记得清楚,他一口应下,却没有立马就走,反而看了看那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孩子,又看了看一脸专注的李大夫,心里头有些诧异的走了。 春桃就守在屋外怕里头有甚个吩咐的,见李岩从屋里头出来,还从鼻孔里头哼哼两声,转身便撩帘进了旁边的屋子。 李岩冲春桃的背影无奈一笑,抬步赶紧往外头去,他到底没有李大夫那般现实,心里头还存着一颗良心,晓得救人之事耽误不得,赶紧的赶了车就往镇里去。 李大夫将要用的道具都准备好了,这才又用干净的巾子倒了烧酒将赵子悦的伤口抹了一回,许是病得十分厉害了,那样的烈酒挨到伤口也丝毫没叫他有甚个反应。 “他伤口那处的肉烂了要挖了才行,你一会将他好生抓紧了,莫叫他乱动才好。”李大夫说得一声,便掀开被子扒开赵子悦的衣裳,将他的伤口露出来,心里还叹一回,到底是命大的,如若不然这会子只怕都死了。 余大郎一听要挖赵子悦身上的烂肉,面上还有几分为难,可一想到若是不处理干净了只怕就真的没命了,到底心一横,上前紧紧抓住赵子悦的上半身,可又怕他脚下用力,又唤得春桃进屋来按住赵子悦双脚。 李大夫见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拿起刀子在赵子悦的伤口上划上一刀,顿时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夹杂的还有一些黄色的脓。 “啊”因为没有麻醉的药物,赵子悦愣是疼得醒过来,本能的弹跳一下,这才发现身上已经叫人箍得动弹不得。 第二百七十四章:赵子悦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别动。”李大夫面无表情的道一句,手上的动作越发娴熟起来:“忍着点,这是在救你的命。” 赵子悦的目光依旧一片涣散,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可那李大夫的话却实实在在的传进了他的耳中,他不敢在动,只觉得那刀子划在身上他似乎都能听见声儿,疼痛一寸被一寸的放大,赵子悦颤栗着身子紧紧咬住牙关,他知道若是这一关过不去,那他便只有死了。 春桃只看了一眼便撇开头不敢看再看,她到底是个姑娘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只一眼便叫她面色发白。箍住赵子悦的双手能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只听得他叫那一声便再没有声响,她是打心里心疼这个孩子的。 李大夫见赵子悦不再出声,倒也是高看一眼,心想这孩子也不知是哪家出生,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胆识。 “取块干净的巾子咬着罢,免得咬到舌头了。” 春桃闻言隔着窗户喊了夏荷一声,不多时便见夏荷取了块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巾子来,眼瞧着自家阿爹同大姐都在忙着,她也不敢看李大夫行事,只得低着头将巾子折好递到赵子悦唇边,声音清脆的道:“你且咬着吧,这巾子可干净了。” 昏昏沉沉的赵子悦闻得一声,微微侧眸看向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张了张嘴小小声道一句:“谢谢。” 夏荷将巾子小心翼翼的塞进赵子悦的嘴里咬住,这才道一句:“你若是不死才是真个谢我呢。” “怎么说话的呢。”听见“死”字,余大郎眉头一蹙厉声呵斥一句,人一旦有病痛的时候最是忌讳有人说“死”,更何况如今的赵子悦正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上。 夏荷吐吐舌头,忙灰溜溜的跑出去,方才她隔着窗户也是瞧过一眼的,那李大夫下手可丝毫不留情,若不是晓得他是在救人,定然便以为是在杀人呢。 赵子悦咬着那张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巾子,随着李大夫的手法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李大夫也不急,只细细挖了赵子悦那伤口里头泡得发烂的肉,因为那伤口离着心脏的位置极近,他连小差都不敢开,专注又认真,在这寒风刺骨的天儿里竟然也热得一身大汗。 挑完了烂肉,李大夫又拿烧酒对了烧开的温水给赵子悦的伤口清洗一回,这才撒上伤药,包上纱布,道一句:“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挺过去也只能看他自个了。” 说完便踱步出了满是血腥的屋子,站在滴水檐下同余大郎道:“我先回去了,注意点若是有发热的症状赶紧来寻我。” 余大郎忙应好,眼见如今天时早就过了响午,本想留李大夫吃个饭再走,再一想自家的环境到底没开这个口,只从自个的怀里掏出五十个铜板出来,很是不好意思的递上前去:“对不住李大夫,我目前就这么点,你先收着,回头我有了再给你送去。” 李大夫只看了那一小串铜板,却并未伸手,只道:“你先收起来罢,这孩子身子虚得吃点好的,至于诊金药钱日后再说吧。” 就那五十个铜板连一副药的药钱都不够,李大夫自然不愿意伸手去拿,若不是瞧着那孩子身上的衣裳绝非普通老百姓能穿的,他也不会伸这个手,毕竟若是真个要把伤治好的话,可真不是一笔小钱。 而他也不过拿着那些个药钱诊金来堵上一把罢了,若是堵赢了那便是铺天的富贵,若是赌输也只能当那些个银两打水漂了。 李大夫走了,忙了一个上午的余大郎同春桃也都一脸疲惫,夏荷快手快脚的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爹,姐姐,快些来用饭吧。”又瞅着春桃的面色道:“姐姐,我在锅里熬了一把白米粥,舀了一碗给虎子剩下的想着留给里头那个” 他们家也就靠前头那条河吃饭,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平日里头吃的都是粗粮,那些个白米不过留着偶尔给虎子开小灶的,这会子她自作主张煮了一把,还怕春桃说她浪费米粮。 春桃面上还带着苍白,闻言只摆摆手,也不说别的,她爹好心把人救回来了,她也不好说什么,那些个精粮吃了就吃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早早吃了午饭的虎子已经去歇午响了,父女三人围在一块草草吃了饭,余大郎便又拿着渔网出去了,临出门前还叮嘱春桃:“那孩子还小,你多看着点,若是有什么事儿赶紧去寻李大夫。” 春桃忙应下,又叫余大郎自个小心着些,早点回来。送走了余大郎,那去镇上买药的李岩这才满头大汗的赶着牛车来了,一下车连牛也来不及栓便奔进余家的院子里头。 春桃正从赵子悦躺得屋子出来,见李岩珊珊来迟,双手一叉丝毫不客气的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还说什么悬壶济世呢。”那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与酸味。 下河村地处偏僻进一回镇上来回都得好几个时辰呢,此番叫春桃骂了李岩既不解释也不恼,只嘿嘿笑一声,还把从镇上抓来的药递到春桃跟前,一本正经的道:“这个药是外用的,拿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给那孩子洗伤口用,这个药是内服的,也还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次。” “我这就去煎药。”春桃见他不回呛也觉得没趣,只接了药包就往厨房里头寻药罐出来。 煎药的泥炉子早就烧好了,只等下了药进药罐里头放了水就能煎了。 李岩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见春桃忙着也不打扰,说得一句:“我先回去了。”便转身就走。 春桃若无其事的应得一声,一双眼儿却紧紧盯着炉子里头的火,直到李岩的身影走远了,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来继续看着火。 春桃在院子里头煎药,夏荷便坐在赵子悦床边守着,不多时便昏昏沉沉的打起瞌睡来了,正睡得云里雾里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水,她还觉得烦呢,带脑子一回转便猛的醒过来了。 赵子悦面色白得可怕,嘴唇也干得脱皮,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夏荷眨眨眼儿凑近一点,脆生生的问道:“你是不是要喝水?” “水,水”赵子悦反反复复也就这么一句,夏荷也摸不清他是做噩梦梦到了水还是想喝水,不过瞧他唇上干得脱皮,还是去倒了碗温热的开水过来,拿着有缺口的调羹一口一口的喂进赵子悦的口中。 赵子悦也乖乖听话的咽了半碗水下去,这才闭着眼儿又睡了过去,待到再次醒来的时候,鼻尖萦绕的满是米粥的香味,耳畔传来夏荷小声说话的声音:“喂,你快醒来吃点东西吧,不吃点东西怎么好得起来呢,这白米粥可是我平日都吃不上的东西,你可莫要浪费了才是” 赵子悦缓缓睁开眼儿,只瞧见一个瞪着大眼睛女孩子端着碗坐在跟前,见他醒来还高兴的一笑:“你可算醒了,姐姐说你再不醒来连药都要凉了。” 说着将手里的粗瓷碗往前一递:“我喂你吃点东西吧。” 不等赵子悦开口,她便又用调羹舀了一勺清汤似得白米粥,因为盛出来有些时候了,倒也不用吹,直接就塞进赵子悦的口中。 赵子悦没有拒绝,张嘴便咽了下去,他自个也不晓得在水里头泡了多少天了,除了喝了一肚子的水,这么多天还是第一回吃上东西,便是这般寡淡无味的白米粥到得口中也成了从未吃过的山珍海味。 可他到底多日没有进食,吃得半碗下去便再也吃不下了,夏荷也不勉强他,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掏了帕子给他嘴角边的污渍细细擦去,这才撩了帘子去外头。 赵子悦竖着耳朵细细听得一回,只闻得院子里头姐妹俩交谈几句,就见春桃端着药碗撩帘而入。 春桃是照顾孩子的老手了,一进屋却是先探一回赵子悦的额头,见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来,尽量将声音放柔道:“我们吃点药吧,这东西虽然苦,但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她不了解赵子悦,还当这天下的孩子都同虎子一般,一听见吃药就鬼哭狼嚎,灌都灌不进去,还又哄得一句:“若是乖乖喝下去了,姐姐便奖励你一颗糖莲子,怎么样?” 却不想赵子悦勉强扯出一抹笑:“谢谢姐姐,我不用吃糖莲子。”说着作势就要起身,可他距离心口那处才包扎好,便是动一下都疼得冒汗,哪里还起得来身。 春桃忙将他按出:“别动,你如今可动不得,万一弄到伤口可不是白白叫我们辛苦这一场。”又道:“我喂你喝下去便是了。” 赵子悦闻言,果然不再动了,只抱歉一笑:“有劳姐姐了。” 他这般礼貌又客气的模样倒是叫春桃有些别扭起来,她将碗里头黑漆漆的药汁舀了一勺,轻轻吹一回这才送到赵子悦的唇边,还轻声叮嘱一句:“虽是有些苦,可你忍着些别吐出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赵子悦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同穆明舒都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到得赵子悦这里自然也不是吃不得苦的,可春桃却当他如同虎子一般哄着慢慢将一碗黑漆漆的药喝下去,然后又喂了颗平日里头连虎子都舍不得吃的糖莲子。om 其实赵子悦觉得苦药一口饮尽反而没那么苦,反而一口一口喝进口中尽是苦药味。 吃完了药赵子悦含着那颗并不是很好吃的糖莲子冲春桃一笑:“谢谢姐姐。” 他是赵奕衡的儿子,平素就算性子再如何乖巧,可若要说起好听话来也丝毫不比他爹逊色,那连着几声姐姐叫唤着,春桃对他可真是招架无能。 “你身子不好,多睡会子吧。”给赵子悦盖上被子,见他应得一声便乖乖闭上眼儿,春桃这才微微一笑撩帘出了门。 到得夜里生火做饭的时候,特特做给赵子悦的白米粥比白日里头稠了些许。 天色擦黑的时候余大郎回来了,春桃忙上前接过湿漉漉的渔网,一抬眸就看见跟在后头扛着个布包的李岩,顿时眼儿一顿:“你来作甚个?” 李岩嘻嘻一笑,忙将肩头上的布包放下来:“给病号送点米粮,我爹特特叫我送来的,说是孩子小不吃点好的伤口好得慢。” “你爹有那么好?可别唬我”春桃没大没小的话在余大郎瞪视的目光下到底收了声,可面上依旧一副不屑的模样。 李岩既不解释也不恼,只将布包递过去:“我说甚个你都不信,你自个瞧瞧就晓得了。” 春桃半信半疑的接过布包打开来一看,还真大半袋子白花花的大米,心里却越发疑惑了,瞪着眼儿就道:“你爹作甚这般好?我们家可是没得钱给你的。” “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屋里头躺着那位小哥的。”说着便绕过春桃往赵子悦躺着的屋子里头去,一边走一边道:“我爹说了,让我过来守着这位小哥,也免得突然有个事连个主张的人都没有。” 春桃顿时面色铁青,什么叫连个主张的人都没有了,这儿是余家可不是他们李家,就算没得主事人也不至于叫他姓李的来指手划脚。 余大郎听了却很是高兴,他们这一家子人,出了他一个成年人,余下的都是孩子,那救回来的孩子如今还没脱离危险,有得懂医理的李岩在,自是再好不过了。 春桃还未说话呢,他便立马应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又道:“岩哥还没吃饭吧,一块过来用饭。” 已经进了屋的李岩隔着帘子轻轻应得一声:“多谢余叔,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又行至榻前望了一眼被吵醒的赵子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赵子悦将自个的名字含在嘴里转了一圈,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家里人都叫我阿悦。” “阿悦?”李岩怪笑一声:“听起来有点似女孩子的名字,不过你本也长得似女孩子。”眼见赵子悦面色涨得通红,他又道:“说笑的,阿悦,我叫李岩,论年纪你倒是应该唤我一声哥哥。” 赵子悦应得一声:“岩哥哥。”又道:“有劳岩哥哥了。” 方才李岩在院外的话他都听见了,晓得自个此番少不得还得劳烦李岩一阵子。 李岩生来便在下河村这样的小村落里头,便是偶有机会同自家阿爹出去镇上去县城,可也极少碰到似赵子悦这般说话文绉绉的,一时间还有些不自在,干笑两声挥挥手:“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在给自个积德。” 赵子悦抿唇一笑,本想说积德这词不是这么说的,可瞧他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到底没说出口。 李岩又同他说:“往后也不必这番客气,我们都是粗人,也不太习惯你们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 赵子悦自来就生长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自也不觉得自个说话文绉绉的,不过李岩这般说,他还是乖巧的点头应得一声:“好。” 外头摆好饭菜的春桃扯着嗓子不情不愿朝屋里头喊得一声:“吃饭了。”就见李岩又顺溜的掀帘子出去了。 赵子悦侧眸看了一眼李岩离去的背影,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心里颇不是滋味,无端想起自家爹娘来,也不知他们如今可好,会不会因着他的失踪伤心难过。 他心里是着急着回去的,可便是再着急也不能如何,此地便是哪里他都不晓得,更莫说身上还受得那样的伤,能不能挺过这一关都不晓得。 余家的饭菜并没有李家的好,可李岩丝毫不挑嘴,只管有什么吃什么,春桃挑着碗里煮得稀稀的黍米粥见他一个平日里头吃白米饭的小少爷到得自家来吃上黍米粥也嫌弃,难得的没有开口怂他几句。 李岩吃了饭又捧着放凉的白米粥进得屋里头给赵子悦喂上一回,这才又摸着黑回了一趟李家,抱了自个的铺盖往赵子悦屋里头的地上一铺:“我今儿就睡这里了,夜里头你要是有甚个需要的只管同我说。” 赵子悦已经磕着眼儿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见李岩的说话声,自然而然的应得一声复又睡沉了。 李岩脱了大衣裳往被窝里头一钻,虽然自家的铺盖棉花厚厚的,可还是耐不住如今天寒地冻,地上还带着湿气,他将自个用棉被包得紧紧的,心里忍不住嘟囔一声,闭着眼儿不一会便睡着了。 到底不是自家的床,李岩就是再累睡眠也浅,赵子悦半夜呼吸一重他便醒了过来,裹了棉被点上油灯伸头一看便急了,此时的赵子悦面色通红,身子微微颤抖,呼吸沉重,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喘气。 李岩心里咯噔一声,伸手探得一回赵子悦的额头,面色越发不好,忙慌乱的穿好衣裳裹着鞋便往外头去。 灶上还温着热水,他眼儿一瞟瞧见放在滴水檐下的木盆,忙拿了来兑了温水便端进屋给赵子悦降温。别看他一个毛手毛脚的少年,干起伺候人的事儿来一点都不含糊。 春桃在屋里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儿,朦朦胧胧的还当家里进贼了,忙起身披了衣裳这才想起来,定然是赵子悦那儿出事了,顿时一点瞌睡都没有,忙穿好衣裳往那边屋里去。 帘子将将掀开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春桃眉头一蹙,抬眼就看见李岩正在仔细的给赵子悦擦身子,那专注的模样倒是她平日里头不曾见过的。 “怎么回事?”她也没往里头走,只站在门口问上一句。 “伤口发炎了。”李岩头也没抬的说道。 伤口发炎这事儿春桃也晓得个大概的,据说许多人就是此为丢的性命。她虽然同赵子悦并无相处多久,可见这孩子乖巧,到底还是有几分同情的,此番若是就这么去了,那岂不是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去煎碗药过来。”李岩手上正忙着,说话也不客气,他自小跟着他爹看病行医,也算看多了生死之事,可到底年纪轻心有不忍。 春桃应得一声撩帘而去,李岩却是蹙着眉头一边细细给赵子悦擦身子,一边道:“你掉到河里头那么多日都挺过来了,这会子也不能栽在这上头才好。” 被烧得迷迷糊糊的赵子悦并没有听见李岩的话,他此时此刻只觉得整个人冷得厉害,似乎叫那河风吹得骨子里头都是凉意,他整个人**的站在一艘小船的夹板上,身前便站在赵奕衡同穆明舒。 他听不见他们再说什么,只瞧见穆明舒一双眼儿红彤彤的没有任何神采,身旁的赵奕衡满脸络腮胡子,一双凤眸满是血丝,模样十分憔悴。 赵子悦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想上前扑进穆明舒的怀里,告诉她自个想她了,可是脚下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别说走了,便是挪都挪不动。 他就这样站在那儿,看着一双焦急难过的父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却猛的看见那护城河的河道里钻出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影来,他依旧什么都听不见,可他却看见自小疼爱他的娘亲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娘亲”心口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疼得赵子悦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脑子昏天暗地好似甚个都不晓得,又好似甚个都晓得一般,他想睁开眼儿,可眼皮子却重如铁一般怎么都掀不开。 李岩猛地听到那一声尖叫,自个也吓得一跳,正要安慰赵子悦两句却又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又拍着他的脸道:“阿悦,你快醒醒,你阿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要是不醒过来,她可不伤心坏了。” 赵子悦眼皮子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开。 李岩看在眼里复又道:“别叫你阿娘担心才好,你想想她十月怀胎那般辛苦才将你生下来,若是你就这样没撑过来,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她还有活路吗” 李岩本是听见赵子悦喊娘,想要借着他娘刺激他的生存意志,哪里晓得他这人嘴笨,说着说着那话就变了味,到得后头自个也说不下去了 却不想看着没醒来迹象的赵子悦身子突然拱了一下,竟然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赵子悦4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李岩吓得一跳,忙将赵子悦侧过来,防止那些吐出来的血呛住气管,面上瞧着还是一派镇定,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 “春桃,你去叫我爹来一趟。”他隔着帘子喊得一句,话音里头竟然带着几丝哭音。 正在着手煎药的春桃叫他这声音唬得一跳,也不多问,忙扔了手上的东西借着月光跑了出去。 余大郎迷迷糊糊的听见动静也跟着起来瞧了一回,才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眉头一蹙正要开口问,就见李岩伸手又接了一把赵子悦吐出来的血,纵是他这般年纪了,瞧见此番场景也忍不住眉头直跳。 李岩侧过头看着余大郎,一双清灵的眼眸满是通红:“余叔,麻烦你帮忙煎个药。” 他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在生死面前始终做不到他爹那般沉重冷静,他手里接了一把赵子悦刚吐出来的鲜血,还带着一股子热气,便是这把血叫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余大郎只一眼就瞧出了李岩的不对劲,他到底是个成年人,又经历过那些生死离别,心态自是放松许多的,便是当初拼着一口气救下赵子悦的时候也不过抱着能救便救,救不了也是他自个的命这样的心态。 “这里我看着,你去外头煎药吧,顺便也冷静冷静。”余大郎神色深沉的上前拍拍李岩的肩头,眉目一低就看见面无人色的赵子悦,心中低低一叹。 李岩抖着身子,硬憋着眼泪,半响才点点头,一撩帘子便出去了。 昏迷不醒的赵子悦此刻只觉身处一片黑漆漆的地儿,周身疼痛得厉害,便是想动一下都不得,他的脑子里始终还记得穆明舒跳水的那一幕,那种锥心的痛似是有人在他心口戳了一个咕隆一般,叫他极是难过。 飞奔而来的李大夫一进余家院子,便骂躲在滴水檐下煎药的李岩:“出息点,哭哭啼啼的哪里似个男人。” 李岩抬眸看着李大夫,一双眼儿红通通的,上头还挂着泪珠儿,只一眼复又底下头去继续煎药,总归他爹也不是第一次这般骂他了,便是骂了他也还忍不住哭。 李大夫也晓得自个儿子的性子,这会子救人要紧他也不啰嗦,指着李岩点了点到底没说什么,快步上前撩帘进了屋。 “把窗柩打开,还有那棉帘子也掀开”李大夫一进屋便开口,闻着这屋里头的血腥味叫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余大郎也不废话,忙起身将纸糊的窗柩打开,又将那厚重的棉帘子掀开,冷冽的寒风从外头吹进来,叫人瞬间灵台清明不少。 睡梦中的赵子悦闻着那寒风带来的丝丝凉意,顿时只觉周身都舒坦不少,身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叫他闷在胸口的一股浊气越来越淡,便是那捅出血窟窿的胸口也好似在慢慢修复一般。 下针动作又快又准的李大夫不过才扎得二十来针便已经开始全身冒汗了,他这人不是没有医术,只是不愿意花费那样大的气力去救一个未必就一定救得活的人罢了,当然赵子悦是个例外,他是一个值得救的人,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叫李岩来同他亲近。 “药熬好了没有?” 一套针扎下来,李大夫的手臂都有些脱力了,因着施针需要高强度的集中精神,这会子也觉得周身乏力起来了。 李岩用粗瓷碗端了一碗黑漆漆叫冷风吹温的药汁进来,一双眼儿还是红通通的:“阿爹,这会子就喂进去是不是?” “嗯,趁热灌进去,一滴都不能剩。”李大夫将银针从赵子悦的身上快速的抽出来,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这才放下心来将位置让出来。 “灌了药下去过上半个时辰便能退烧,今儿夜里好生注意着点,若是再烧起来,只怕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活了。” 李岩应得一声,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赵子悦扶起来喂药,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的春桃走过来,接过李岩手中的药碗:“你扶着点,我来给他喂药。” 李岩抬起红通通的眼眸看了春桃一眼,到底没说话,只将赵子悦扶得稳稳的。 赵子悦只觉得一股子暖流从喉咙里头滑进肠胃里,虽尝不住那股子暖流的味儿,却叫整个人一轻,慢慢的越发觉得眼皮子重,竟是沉睡过去了。 这一夜赵子悦睡得极好,可老余家一家却是鸡飞狗跳没得睡觉,便是李家父子两个也守了他一晚,也幸好他是个争气的,退了烧下去便真个再没烧起来了。 他晨间醒来之时闻着一股子冷梅香的味儿,才睁开眼便见不远处插了两只粉色的梅花,缕缕清香而过,叫人心旷神怡。 院子里头春桃正在洗衣裳的,逮着在滴水檐下煎药的李岩便嗤笑出声:“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是有几分良心的。” “才几分良心吗?”李岩一边扇着手里的蒲扇,一边嬉笑,尽管熬得一夜没觉睡,这会子还是精神头十足。 赵子悦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忍不住轻轻一笑,伸手轻轻敲了敲床板,不一会子李岩便闻声从屋外进来。 “阿悦,你终于醒了,睡得可好?” 赵子悦抬眸看他,见他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也跟着点点头:“好。”又道:“岩哥哥能不能帮我到点水,口渴。” “诶”李岩应声,忙将一直温着的白开水倒了一碗来,将赵子悦扶起来,就着他的唇边慢慢喂下去。 喝完了水,赵子悦又从新躺了下去,抬眼就看见墙角那一抹春色,忍不住勾唇一笑:“我阿娘也极喜欢梅花。” 李岩是个粗人,也不晓得怎么接这话,只道:“夏荷同虎子早晨出门的时候摘回来的。” 赵子悦应得一声,并不说什么,只闭着眼儿,李岩还当他睡了,正要出门去,便听得他声音轻轻的道:“谢谢你们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嗨”李岩一挥手,想说你没死是自个的造化,可这话到底含在嘴里又吞了下去:“你好生养着,日后的好日子还等着你呢。” 赵子悦到底是个命硬的,没有叫依娜一簪子戳死,也没有叫护城河的河水溺死,自然也没有被这场病痛折磨死。整整三个月,三进三出鬼门关,他到底还是活下来了。 最美的人间四月天里,春桃在灶前兜着围裙做饭,夏荷坐在阴凉处缝补衣裳,赵子悦坐在简易的躺椅上晒太阳,虎子就挨着他的身,跟着他学认字儿。 那粗纸上头写了余家一家子人的名字,赵子悦极是耐心的教虎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认,春桃忙碌的空隙抬头瞧上一眼,忍不住轻轻一笑,只觉得多出来的这个弟弟也是极好的。 午饭照样是粗粮粥配黍米窝窝头,外加一小碟炒得绿油油的青菜,只赵子悦的碗里却是不稀不稠的白米粥,上头还飘着鸡蛋花儿,又白又黄的极是好看。 虎子闻着香儿馋得口水直流,可大姐同二姐还是自家阿爹说了,这位阿悦哥哥身子不好,不吃点好的就更加难好,是以他便是再馋也忍着没要求吃上一碗。 赵子悦自来没有弟弟妹妹,如今又在余家住得几个月,还真把余家人当自个的亲人一般看待,见虎子一双眼儿骨碌碌的盯着自个碗里头的鸡蛋粥,也跟着一笑还拿碗来倒了半碗给他。 “虎子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也要多吃点才好。” 虎子忙摆手:“不用不用,阿悦哥哥,你身上有伤,你吃,你吃” 虎子到底没有经住那半碗鸡蛋粥的诱惑,不仅吃得干干净净的,还将那碗底仅剩的都舔个干净。 余家的日子过得清苦赵子悦一直都晓得,可他们便是过得这般清苦却还紧着自个,这让他的心里暖暖的。他从船帆上落水下来,身上揣得紧紧的荷包倒是没掉,里头装着一只他自个雕着好玩的私印之外,还有一些特意打了拿来打赏奴才的银豆子。 当初余大郎救他回来,给他换衣裳的时候看见了,还细细替他保管好,等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才交到赵子悦手上。 赵子悦只拿了那枚印章,余下的便叫余大郎收起来用作家里开销。 可余大郎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救赵子悦的时候也不是为着钱,自然而然的也没有收,不仅余大郎没有收,就是春桃夏荷也不接,到得虎子这儿压根敢喷。 到得最后赵子悦还只能拖李岩拿着那些银豆子去买些米粮,借着李大夫的名义送到余家来,至于李大夫那儿也没收他的银钱,却是得了他一个承诺。 赵子悦不确定李大夫是不是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世,不过他不说他也不提,默契的应下那个承诺也算报了救命之恩了。 到得过了端午,日子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了,赵子悦身子依旧未好利索,但是却同余大郎提出要去寻家人的事儿来了。 余大郎倒没说什么,只说他身子还未好利索,不宜劳累,劝他多住几日再动身。 第二百七十七章:赵子悦5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子悦已经在余家住得这许久了,越是住得久他心里便越是不安定,下河村地处十分偏僻,便是那镇上也是极小的一块地儿。 过得这几个月了,若是有人寻到这儿必然会有信儿,可若是没有寻到这儿,只怕是已经以为他死了。 先头是他身子不好,别说出门了,哪怕吹到风都要病上一回,此番他只觉身子大好,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生来便在自个娘亲跟前养着,她一手教自个学走路学说话,再大一点便教自个学识字学做人的道理,若是自个真死了,只怕他这娘亲定然是受不住打击的。 赵子悦归心似箭,便是余大郎说得再多,他也只是笑着并不应下。 余大郎终是一叹,只留他再多住五日,自个私底下却收拾行囊来。 赵子悦是个乖巧的孩子,又生的一副七巧玲珑心,在余家住得那许多日子,余大郎也当他是自家人看待,此番他决意要走,他也留不住,只得尽自个一份力送他一躺,毕竟这孩子身娇体弱的,他着实放心不下。 余家姐弟几人得了这样的消息也都沉默不语,春桃在灶上煮着晚饭,夏荷在灶下烧火,一个将饭菜煮糊了,一个将自个的脸熏得黑漆漆的,虎子还小,却也晓得离别为何意,一天到晚只黏着赵子悦,巴望着他真个是自个的哥哥,这样便不用离开了。 赵子悦将余家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甚个都不曾说,心里却将他们的恩他们的情都记得牢牢的。 这头赵子悦还没出发,那头满面愁容的李大夫却带着一脸兴奋的李岩来了。 春桃心情正不好着呢,一瞧见这两人便不阴不阳的道:“这是什么风把二位给刮来了,我们阿悦如今可好着呢,用不着看大夫。” 李大夫也不同春桃这小丫头计较,上前就开门见山的道:“你想着你既是要去寻家人,不如叫岩哥儿同你去,他到底年长你许多岁,身上又懂些医术,陪你一块去自是再好不过了。” 自打赵子悦被救回来以后,李家对余家的照顾多了许多,余大郎自是过意不去,忙上前将自个的打算说了一回,又道:“李大夫帮了这许多了,我实在过意不去,更何况岩哥儿到底是个孩子,此番一去不知多久” 余大郎话说得隐晦,其实是想表达李岩年纪小,没经过事儿也没吃过什么苦头,怕这一路熬不住。 一向精明的李大夫如何听不出这话中话,却还能义正言辞的反驳道:“正因为没经过事儿,才更要出去外头锻炼一番。”又道:“你如今家里头只余两个女儿一个幼子,此番一去不知多久,你要留他们几个孩子怎么过日子?” 余大郎一听,当下没话说,这事儿他不是没想过,一边是儿女一边是赵子悦,此一去真不晓得何时归,万一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子悦看着李大夫眼里的不舍以及李岩面上的兴奋劲,略一思忖便晓得怎么回事,想来这李大夫是猜到自个的身份不凡,想为李岩铺条路,日后离开这下河村出人头地罢了。 他看得出李大夫平日里头对着李岩不是打就是骂的,可对这个儿子也是真心好的,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要替他驳一条出路。 “不若就叫岩哥哥同我一块吧。”原本打算独自上路的赵子悦松了口,不管是余家还是李家于他都有救命之恩,既然如今李大夫想给自个儿子谋个前程,而自个又刚好有这个能力,倒也算报了他们的恩情。 “不成,岩哥儿才多大,你才多大,两个半大孩子要是中途出点甚个事”余大郎始终不太放心,蹙着眉头担心道。 李大夫却是一把按住余大郎:“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半大的孩子怎么了,越是孩子越不起眼。”说着又重新确定一回:“这事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要再说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过得五日,赵子悦便同李岩坐着李家的牛车出发了。 临出门前春桃将满满一布包的干粮塞到牛车上,眼儿红通通的道:“别饿着自个,该吃的要吃,该花的也要花,别舍不得。”又道:“到了家里记得给我们报个信,也好叫我们放心。” 夏荷牵着虎子的手站在边上,哭得稀里哗啦的,虎子抹了一把鼻涕一抽一抽的道:“悦哥哥,你要记得回来看我。” 赵子悦点头应下,复又当着余大郎同李大夫的面跪下来磕得一个头:“多谢余叔同李叔的救命之恩,阿悦此生此世定然不会忘记。” 李大夫甚个都没说,余大郎却是一把将他扶起来:“你好就成了,说甚个救命不救命的,你自个能熬过来也是自个福气。” 赵子悦也不同余大郎说甚个,却越是将这份恩情看得重,他动作利落的跳上牛车,忍着眼眶的泪挥挥手:“保重。” 李岩褪去了那股子兴奋感,面上也带着几分离别的不舍,咬着唇望着李大夫也轻道一声:“爹,我走了。” 李大夫眼眶泛红,挥挥手:“去吧。” 一鞭子挥下去,那只年纪不小的牛扬开蹄子往前行去,赵子悦望着越来越远的李大夫,余大郎,春桃,夏荷,虎子,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李岩还是头一回独自出远门,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平日里话多的他,此时也安静下来,一路上只闻得牛蹄声声。 两人都是半大的孩子,心性却十分稳重,两人都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包袱也瞧着干瘪瘪的,身上的银钱俱都放在牛车的暗格里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赶着路。 赵子悦还往那茶馆子坐得一回,却没听到任何关于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他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心里又觉得一松,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 他到底是个孩子,没有消息并不是真的好消息,只是因为此处地处偏僻压根传不进来罢了。 两人行得三日功夫,却发现路上无端多出许多流民来,那些个流民为了生存有得吃树根,有的吃土,甚至有得为了不饿死自个的孩子,割了手腕放血喂养。 那些个流民对着李岩同赵子悦这样的两个孩子也丝毫不放过,抢了他们的干粮,还叫他们挨得一顿打。 边城同西凉开战的消息便也是最先从那些个流民身上晓得的,赵子悦心中惊诧不已,待细细想得一回便也晓得这其中的缘由,他爹对于西凉早就势在必得了,只是还不曾打算如今就动手的,此番定然是寻自个无望,这才提前发起攻击,只他不晓得战争竟然是这等无情的东西。 李岩越是见过那些流民的厉害,便越是心惊,拉着赵子悦还道一回:“我不放心家里” 赵子悦也放心不下余家,两人合计一回,还架着牛车往下河村赶。只不想这一路流民越发多起来,便是他们的驾车的牛也叫人盯上了,到得最后这两人只能一路走回去。 赵子悦大病初愈,又经历那许多流民的惊吓,一路上脸色越发苍白难看,却还依旧硬撑着。 赶了几日路,眼瞧着下河村就在跟前了,却不想碰到了那些个跨界而入的西凉兵。 那些个西凉兵手里举着大刀,所到之处皆是血淋淋的一片,赵子悦同李岩抹黑进入下河村的时候,只见前头火光一片,照亮了半边天。 两人神色一变,急急往村里里头去,才进得村子便突然瞧见一个西凉兵拖拽着一个姑娘要往哪儿去,那姑娘哑着声音又哭又喊,手上的拳头打在那西凉兵身上,简直如同挠痒痒一样,便是如此,那姑娘也挨得西凉兵几个耳光。 李岩手上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想,正要上前就叫赵子悦拉住,两人小心翼翼的绕到后头,寻了块谁家的粗木柱子,这才上前将那西凉兵敲晕了去。 赵子悦虽然年纪小,但是想的东西比李岩要多得多,见那西凉人倒地不起,他支起小身子从那西凉人的腰上拔出佩刀,一刀插进那西凉兵的胸口里头,叫那西凉兵连喊都没喊出声就要了命。 李岩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石化一般,半响才哆哆嗦嗦的开口:“阿悦,你,你杀人了” 赵子悦抿着唇将那插在西凉兵心口的大刀又费力的抽出来:“我们不杀他,他醒来必定会杀我们。” “哦哦”李岩不知道说什么好,忙上前将方才那个被西凉兵轻薄的姑娘扶起来:“你没事吧。” 那姑娘是见过李岩的,可这会子叫那西凉兵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不敢看人,叫李岩一碰就惊叫起来:“你走开,走开” 李岩瞧了一眼,也不碰她了,只道:“翠银,我是李岩,我是李岩” 许是听见李岩二字,那叫翠银的姑娘这才抬起眼眸来看他,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李岩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她是否还哭着了,只问道:“我爹娘同余叔一家可还好?” 哪知话音才落,翠银便哭得越发厉害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赵子悦6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翠银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那些个西凉人冲进门的时候她还在睡觉,要不是她阿娘硬拉着那凶狠的西凉人喊她跑,她还只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是逃了,她也是个不晓得变通的,不过寻了个地儿躲上一日,还以为那些人就走了,哪晓得才探出个身来就叫方才那个西凉士兵给抓住了。 夏日里头穿的衣裳薄,下河村的又是石头泥土地,叫那西凉士兵拖得这一路后背都叫拖烂了也不晓得,只知道哭儿,此番若不是李岩同赵子悦突然赶回来,这会子她只怕都命丧黄泉了。 李岩从前就不爱瞧姑娘家哭哭啼啼的,这会子人命关天的时候见翠银还只知道哭,心里便越发烦躁,甚个也不理会,返身就往自个家去。 赵子悦人小心眼不小,他瞧了翠银一眼,忙劝道:“姐姐快些寻个地方躲起来吧,指不定一会还有西凉人过来这里。”说着也抬步离去,独留下哭哭啼啼的翠银一个人。 李家在下河村靠近村口的位置,余家便已经靠近村尾了,赵子悦的脚步落在李家门前,还往里头探得一回,见里头早已经火光滔天,顿时心里也不安稳起来,忙撒了腿就往余家跑。 下河村到底不算小的,这一路上赵子悦见到许多尸体,有衣衫不整的妇女以及少女甚至幼女,有穿肠破肚的轻壮,也有一刀毙命的老人家,暴尸门口的孩子,有些或许是他见过的面容。 除了下河村村民尸体,也还有不少的西凉人的尸体。 不仅有西凉士兵的尸体,还有活得西凉人依旧在村子里头串,那些人见什么拿什么,见女子就抢,见老人孩子就杀,心狠手辣,下起手来丝毫不犹豫。 赵子悦提着从方才那西凉士兵手里拿的刀,撑着羸弱的身子,倒也不怕那些个野蛮的西凉兵,只是越是离余家越来越近他便越是面色苍白难看。 那些个西凉兵见他是个孩子都不放在眼里,可他自个却是下手丝毫不带犹豫的,可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就算赵奕衡同穆明舒再怎么将他教得好,却依旧不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的。 况且这些时日来,他早已经将余家当作自个的家人,如今情况尚未知晓的情况下,他面上一片沉静,可心里却是翻了天。 终于走到余家门前时,赵子悦手中的刀又解决了一回不将他当回事的西凉兵,那带着鲜血的刀子直直插进那西凉兵的腹部,然后再抽出来,在那士兵体力不支的情况下再在颈脖上抹一回,叫那人彻底没了气息。 大门口前撒着一片热血,院子里头也是乱糟糟的一片,家里头的物件俱都散在那片不大的院子里,俨然是叫人抄家了一番。 可院子里头瞧着一个人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赵子悦心口一紧,忙将余家几间不大的屋门俱都一一打开,喊着余大郎春桃以及夏荷和虎子的名儿,可屋里头也是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既不见人影也不见血迹。 赵子悦压根不晓得这事儿到底算不算得好事,可眼泪却顺着眼眶忍不住的留下来了。 他想起初见余大郎时的情景,明明自个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他那样一个老实的汉子又养着几个孩子,还能那般无条件的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还有春桃同夏荷这些时日来细心的照顾,若不是多得这姐妹俩,他只怕也未必就能熬过这一关,便是那虎子,也是极懂事乖巧的孩子。 此时此刻的赵子悦突然便领悟了甚个叫生离死别,便是他同自个爹娘离别到如今,他也没有这般痛苦过,因为他晓得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可于此同时,他也彻彻底底的体会到双亲若是失去自个会是甚样的难过,就像如今一样,不,那是比他如今这种感觉跟难受的。 李岩赶过来的时候见余家大门那俱尸体还吓得一跳,待进屋又见得赵子悦那番模样,心下更慌:“怎的了?你是瞧见尸体了?” 赵子悦摇摇头,丢了手上染血的刀子颓废的坐在滴水檐下。 李岩也不管赵子悦这副模样,只行到院子里头那口井边,探个头往那井里头喊得一声:“春桃,春桃你在吗?” 下头没有声音传上来,李岩也不急,又喊得一句:“春桃,我是李岩,我跟阿悦回来了。”复又嬉笑一句:“我说了我会活着回来娶你的。” 这时那井里头果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上来,带着几分虚弱与恼怒:“李岩,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你了。”话音才落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咳嗽声中还夹杂着余大郎的声音:“岩哥儿,你同阿悦真个回来了?” 赵子悦闻得声音,心中一喜,忙跑过去,学着李岩的模样探个头望着井里,依旧是一片微波粼粼的井水,没有甚个稀奇,不过似赵子悦这种生活在皇室里头的人,最是晓得只怕这井里头有玄机。 “余叔,是我,我是阿悦”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咽哽,但能见到他们都活着已经是十分高兴的事儿了。 “阿悦,真是阿悦”井里头又传来余大郎喜极的声儿。 李岩忙从新寻了个木桶来用绳子绑好扔进水井里头:“叔,先上来再说,我带你们离开。” 赵子悦同李岩将余家众人一一拉上来,数着数儿,一个都不少,只是瞧着虚弱些罢了,只怕在那井里头也待了不少日子。 “我们快走吧,外头还有丧心病狂的西凉兵。”李岩神色一片稳重,目光却落在春桃身上,见她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春桃低垂着头却也能感受到李岩的炽烈的目光,到底是姑娘,又想起方才他说的那话来,不由得面色通红。 “走去哪?”余大郎忙问,若是能走的话,他们早就走了,又如何能在这地儿待上这几日功夫。 “跟我来就是了。”李岩也不废话,他也不是那等只知道吹皮子的人,既然是能走的,自然是能走的。 说来也是巧合,当初余家凿井的时候,特特在井壁边多凿出一块地儿来,为的是雨水多的时候不至于叫那井水涨得溢出来,因为是拿来储水的,地儿也够大,却不想今时今日竟然救得一家子的性命。 却说那李大夫,他却是个精明的,他本就不是下河村本村的人,以往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过为着些私事这才不得不屈居到下河村这等偏僻的小村落里头。他手头有银两,当初建造李家那处宅子的时候,便特意着人造了条密道,为的是他日有甚个事能顺利的逃脱出去。 那条密道虽然李大夫从没跟李岩说过,但是自小就调皮的李岩早就发现了,这回遇到西凉人袭村的事儿,他回到家见家里虽然着起了火,但是没有任何血迹,这才去看看那密道的开关可有无人动过。 不仅那密道的开关有人动过,便是家里头值钱但是又不方便带走的玩意俱都放在密道里头了,李岩举着火折子往里头看得一回还忍不住摇头笑笑。 此番李岩正是带着众人准备走李家那条密道出去,不管这西凉兵何时撤离,可如今这下河村定然是住不得了的。 赵子悦同李岩相处这些时日,对李岩的为人还算了解,闻言便劝道:“余叔,跟着岩哥哥走罢,他总不会害我们的。”说着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春桃一眼。 他同李岩同行那些时日,李岩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每日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赵子悦闲话,早就将自个喜欢春桃的事儿说了许多回,闲了还问他:“你觉得春桃对我如何?” 赵子悦每每笑得和煦的提醒李岩:“李岩哥哥,我今年才九岁,翻过年也不过十岁” 余大郎望着几个儿女心里头一叹,为着这几个孩子也得拼条活路来。 赵子悦重新捡起那柄带血的刀握在手里,唬得夏荷一跳,指着他大叫:“你,你” “爷们儿,不拿着刀怎么守护你们。”李岩开口道一句,这会子晓得自个家人无事,春桃也无事他心里松快许多,侧过头还问得赵子悦一回:“你是练家子出身?” 赵子悦咧着一口整齐的牙齿:“算不得,我很小的时候我阿娘就请了师傅叫我武课,一是强身健体,二是有自保的能力。” 上武课一点头不轻松,光是扎马步就要叫人失去耐心,可武课的师傅却说,根基不扎实不管练甚个招式都不过是个花架子,当初他还埋怨过自个娘亲太狠心了,如今想来他不仅要多谢自个娘亲还有武课师傅,若不是他们,今儿他指不定也就是个死。 李岩闻言,撇了撇嘴,酸溜溜的道:“有钱人家就是好,什么都赢在起跑线上。” 这话赵子悦没法接,他家有钱的素来是他娘亲,他阿爹手上连个私房钱都没有的,再者,别人只瞧见他光鲜的一面,却不晓得他自个暗地里付出了多少汗水与辛苦。 “有,有坏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赵子悦7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有,有坏人”随着虎子一声叫,众人都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西凉士兵步履不稳的踏进来,手里还抱着个酒坛子。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破院子里头竟然还有这多人,顿时手中的酒坛子从手中落下来,双手按住腰间的佩刀。 李岩同赵子悦对视一眼,蹙着眉头从赵子悦的手里抢过那柄带血的大刀,几步上前对着那西凉士兵的胸口就是一刀,那喝得醉醺醺的西凉士兵连喊都还来不及喊一声。 夏荷搂着虎子惊叫一声,两个人都叫吓得瑟瑟发抖,春桃抿着唇也不说话,一张小脸却是雪白的,余大郎倒是沉着眉目看了李岩一眼。 赵子悦一把将虎子牵过来对余大郎道:“快走吧,不能耽搁了,村里头不晓得还有多少西凉人。” 余大郎点点头,伸手将虎子抱在怀里,跟着李岩就出了门,春桃夏荷走中间,赵子悦最尾。不想一行人又在门口遇到一具西凉士兵的尸体,余大郎蹙着眉头赶紧捂住虎子的眼睛,夏荷同春桃两个已经抱作一团了。 “快些走吧,前头还有更多尸体。”赵子悦在后头说得一句,便在那西凉士兵的腰间取了佩刀出来。 春桃面色苍白的抬眸看着赵子悦,却见他面上除了几分病气之外并无任何惊惧的神色,一双眼儿深沉入水,压根不似一个几岁的孩童。 这也要多亏了穆明舒同赵奕衡,他们对于人世间那些肮脏的事儿从来不会对赵子悦闭口不言,反而还会挑一些同他说说这其中的利与弊,到底是按着储君来培养的,虽然见识不多但听闻也不少,是以心里的承受能力比旁人都要强上许多。 一行人急速往李家的宅子跑去,路上偶尔碰到几个西凉兵都叫李岩同赵子悦给杀了,能一刀毙命的绝对不用两刀。赵子悦都还记得李岩第一回瞧见自个杀了西凉人的那个眼神,想不到短短时间内,他也下得这种狠手了。 李岩也是没有经历多甚个大事的,看见赵子悦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杀人都能不眨眼,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发毛的,但是他也不能不承认赵子悦有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的。 倘若他们狠不下心来杀这些人,那么被杀死的肯定会是他们,毕竟这一路上的尸体便是铁一样的证明。 李家的宅子在这下河村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可叫那连天的大火烧得已经榻了一半,哪里还瞧得见往日的盛况。 李岩带着众人穿过前堂,从后门进去,院子里头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人止不住的咳嗽,春桃一边咳一边骂他:“你就是要死也犯不着寻我们来陪葬。” 赵子悦忙一把拉住春桃摇摇头:“姐姐,岩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春桃气恼的冷哼一声,再也不出声。 李岩也不恼,只带人进了他爹娘的起居室,这儿虽然还没有被大火侵蚀,但也已经热得烤人了,李岩待人一进屋便左右观察一番有无人瞧见,这才关上门。 众人都不没说话,只见他几步进了李大夫的寝室,将那张雕花架子罗汉床的床板掀开,露出青砖铺整的地面来,也瞧不出甚个特别的来,李岩跳进里头,手法奇特的将其中三块青砖抽起来,又互换一个位置,这才听见机关启动的声儿,一块四四方方的通道口便出现在眼前了。 几人都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床底下还能有玄机。 “我先下去看看。”李岩说得一声便踩着阶梯往下行去,过得会子这才又返回来:“下来吧,这儿还没叫人发现。”又道:“我只晓得这儿有个地道,具体通往哪儿却是不知的。” 余大郎也没犹豫,如今不是搏一回便是在这儿等死,他抱着虎子先行下去了,春桃咬着唇也牵着夏荷往下头走,还回头同赵子悦道:“你小心点儿。”又恶狠狠的瞪了李岩一眼。 赵子悦点点头,又转头笑着看了李岩一眼,紧随着跟在后头。李岩憨笑两声,将手里带血的刀握紧了最后才进入放好床板钻入递地道中。 地道里头黑漆漆的,余大郎掏出火折子点燃也不过一丁点光亮,李岩走到前头去探路,赵子悦依旧最后。 虎子紧紧抱住余大郎的脖子闭着眼儿也不敢看,春桃牵着夏荷,两人的手心都是黏腻腻的汗,到底在下河村出生长大,不过一夜之间人生起伏便这般大,如今要离了下河村,便是往后的路也是一片渺茫。 众人不过往前行的几步,赵子悦只觉身上沉重得很,便是握着的那柄大刀也犹如千金重一般,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儿,胸口闷闷的好似呼吸不得一般。他没有惊动前面的几人用手撑着地道的墙壁,大口的吸了几口气,想要将身上那股子不对劲压下去,不想却是高估了自个,竟是眼儿一黑直直栽了下去人事不知了。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口中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可身上却只觉得一暖,他缓缓的睁开眼,就见春桃抱着自个喂药,眼儿红通通的还含着泪,见他醒了来也顾不得抹泪,欣喜的喊一句:“醒了醒了,阿悦醒来了。” 从下河村逃出来的几人顿时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你问一句我问一句,闹得赵子悦甚个都听不清,却还挤出一抹笑意来:“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说完复又闭着眼儿沉沉睡了过去,李岩忙伸手给他摸一回脉,见无甚大事这才放下心来,屋子叹道:他也是个命硬的。 距离心口的三寸的位置被戳了个洞,又不晓得在水里头漂流多少日,好不容易大病初愈了,复又起身踏上寻父母的路上,结果一路上不是挨饿就是被打,硬撑着一口气回到下河村险些又叫余家人吓坏了,如今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一脚栽下去人事不知了。 也多得赵子悦是个命硬的,不然他要真死了,他们这些人还不晓得尸体往哪儿送。 赵子悦许是身体实在伤得厉害了,昏昏沉沉的睡得两日才彻底醒过来,这两日总有人给他喂药喂水喂食,让他醒过来的时候精力充沛。 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就是一顶青灰色半新半旧的帐子,夏荷带着虎子正守在床前低低的说着话,也不晓得两人在说什么,只见虎子低垂着头,扁着嘴巴一脸的不开心。 “怎么了?”赵子悦问得出声才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 夏荷同虎子抬头看他,眼里俱都充满了喜悦,虎子笑得眉眼弯弯的趴到床上:“阿悦哥哥你终于醒了。” 赵子悦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虎子的脑袋同夏荷道:“夏荷姐姐,能不能劳烦你同我倒被水来。” 夏荷点头应是,便起身去斟水来。 赵子悦低眸问虎子:“余叔同岩哥哥春桃姐姐呢?” “去寻李叔叔一家了。”虎子脆生生的应道。 李家挖的那条地道一直通往村外一里后才有出口,赵子悦昏迷不醒是李岩一直将他背着出来的,又同余大郎等人一路走到镇上,幸好那些西凉兵只是突袭一些偏远的村落,这才叫镇上免于危难,他们才有落脚地。 李岩在自家的地道里头掏了几件容易带又值钱的玩意,一进镇里头便当了换了现银,这才寻了家客栈暂时落脚。他心里记挂着自家爹娘,却又放心不下余家人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赵子悦,是以一直等到赵子悦醒了一回这才说起想去寻父母的事儿。 余大郎是个老实人,李岩帮他们一家人逃出生天,他也不好袖手旁观,这才叫夏荷同虎子在客栈里头守着赵子悦,他同春桃一块出去寻寻李岩的父母。 只不过一脸两日,始终没有结果罢了。 夏荷端了水过来递给赵子悦,也不说虎子乱说话,只问他:“你身子可好了?” 赵子悦撑着坐起来,许是因为睡得太久了,猛的坐起来还有些头晕,叫夏荷忙扶了一把又紧张的问:“要不要叫李岩哥哥再给你瞧瞧?” “不必了,只是躺太久了。”赵子悦摆摆手,将那只烧花的粗瓷杯送到唇边,抿了口水又问:“我睡了几天了?” “两天了。” 赵子悦应得一声,又问起如今的情形来,夏荷晓得也不太清楚,只挑自个晓得的说给他听了,虎子也跟旁时不时的插两句话。 到得李岩同余大郎父女两回来的时候,赵子悦已经起了身,眼见三人一身疲惫别的也不说,只叫店小二先送饭菜来。 李岩同余大郎父女倒是记挂着赵子悦的身子,忙问他身子可还有不对劲的地儿,赵子悦摇头笑道:“岩哥哥医术那般了得,我便是有甚个不对劲的也叫他一剂药治好了。”还说得李岩怪不好意思的。 余大郎见赵子悦身子是真个好了,这才放下心来,几人同桌而坐用了饭,这才又坐下来说话。 赵子悦说:“此地我们不能久留,还是先离开吧。” “去哪?”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第二百八十章:赵子悦8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李岩问:“去哪?” 他父母如今还没下落,倘若就这样离开这儿的话,他要如何才能寻到双亲,而且他们这些人生来就在下河村长大,便是有亲人也都在这附近,若是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赵子悦晓得李岩为着自个父母的事儿担心,可他觉得李大夫那样精明的人肯定不会还留在这儿,只怕会一路追上京都。 “去京都,我家在那儿,我也可以帮你找到父母。” 京都,那是个遥不可及的地儿,余大郎的祖祖辈辈都在下河村,便是京都这个名儿他也只在别人口中提起过,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京都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李岩也是第一回晓得赵子悦的家原来在京都,先头同他一起同行的时候,也只听他说往北走,却不想那地儿是京都。 他是晓得京都的,从他爹口中无数次听说过,那地儿繁华似锦,遍地头是金,聚集了最有权有势的人家,以前那地方他也只能在心里幻想一下,却不想如今却是要往那地儿去了。 “岩哥哥,余叔,春桃姐姐夏荷姐姐,你们都对我有恩情在,我必然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如今边城战乱,谁也说不准会危害到哪儿,如今只有去京都这么一条路是最好的,我爹阿娘都是重情意的人,定然会好生安置你们的。”赵子悦生怕他们舍不得这片故土忙劝道:“若是舍不得这儿,也可以等到战争结束再回这儿来也是一样的。”又道:“如今形势不妙,此处真的不能再多待了。” 赵子悦这话在情在理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余大郎蹙着眉头想了又想,到底只能转头问几个儿女:“你们觉得呢?” 他年纪不算小了,没有少年时的热血,却对下河村片地儿真有感情了,舍不得离开是很正常的,只是若是不离开就只能在这儿等死了,他死了不要紧,难到叫几个孩子陪着一块死? 夏荷同虎子想得不多,闻言却是笑着应道:“阿爹,不若我们同阿悦去京都吧,我们还没见过京都长什么样的呢。” 春桃抿着嘴没说话,到底是年长几岁,想得东西也多,虽然说下河村那地方实在贫困,他们一家四口人经常连白米饭都吃不上,离开这儿去京都的话,有着赵子悦家人的帮助,肯定比如今要好,可是若真个去到京都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等于一切重头开始,再说他们也不能一辈子依靠赵子悦的家人。 她转过头问李岩:“你觉得呢?” 李岩这会子内心挣扎得厉害,他年轻气盛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京都那块人人都向往的地方对他的诱惑力很大,但是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自家爹娘,若是这一去往后再也寻不到人岂不是叫他悔恨终身。 “我,我再想想吧。”李岩一拍脑袋,着实纠结得狠。 赵子悦也不逼他,只道:“余叔同岩哥哥好生想想吧,这儿肯定是不能久留的了,若是不趁早走日后谁也说不准出甚个变故。” 余大郎也叹得一声:“诶,我明天回复你。” 第二日一早余大郎父女两个还同李岩一块去寻李大夫夫妇的下落,不曾想才出得门两个时辰便早早的回来了。 彼时赵子悦正醺了茶水在桌上划几笔教虎子认字,见他们个个神色肃然,不由得眉头一蹙问道:“怎么了?外头出事了?” 李岩两条浓密的眉头都皱到一起了,望着赵子悦也不犹豫了,开口就道:“我们出发去京都吧。” 如今的形势越发不好了,方才他们上街去寻人的时候,有些同样死里逃生的百姓已经组织起了暴乱了,因为人数并不多他们还过去瞧了一眼,哪里晓得那镇上的地方官直接派了衙役出来,见闹事的人就直接杀了,那鲜红的血将那片地儿染得血红的一片。 然而身为父母官却说:“本份着点,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给你们的眷顾了,别不惜福。”又道:“就咱们这地儿山高皇帝远的,别说死了几个村的人,哪怕咱们这镇上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重视,别一个个吃饱了闹那些名堂出来。” 李岩正是热血方刚的年纪,两国起战乱,家园无辜被毁,身为父母官不但不为百姓着想,还说出这等风凉话来,叫他起得不轻,要不是余大郎一直拉着他,指不定他就上去将人家揍一顿了。 也正是这件事儿,叫余大郎同李岩都看清楚了如今的形势,官府不作为,百姓无能为力,倘若再这么下去的话,指不定这个小镇真个要叫那些个西凉士兵杀个精光。 赵子悦猛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愣得半响,不过瞧几人面色想来定然是在外头出了事这才急急下了决定,他道:“好,我们准备一下,明日就出发。” 他掏出自个身上仅余的银豆子,掂了掂大概有三两左右,没有一蹙便往桌子一放:“我们人多,但多是年纪不大的,此番去京都也非一两日功夫,最好是能买辆带蓬的马车,若是途中风餐露宿倒也有个遮盖的地方。” “只是我手里头只有这些,也不晓得够不够。” 他们这么多人,一路赶往京都吃喝住都少不得要花银子,以往从来不缺银子的赵子悦,到得这一刻却是后悔起来平日里头没有带值钱玩意的习惯,不然这时候便是一个玉佩贬当了也能值个五六十两,倘若这一路上省着点,这么多人外加一辆马车五六十两倒也能够撑到京都。 “诺,我这有点。”李岩在身上摸了摸倒也摸出五十两的银票来,这还是他从地道经过时顺手抄的一只小花瓶拿出来典当的,他是个粗人也不晓得这玩意值几个钱,将将当了个六十两他也觉得值了。 一只花瓶当六十两,其中十两便拿来给赵子悦买药,住客栈,管这些个人的吃喝,到得如今也不过剩得三两银子罢了,余下的便只有这章没动过的银票了。 既然赵子悦同李岩都拿了钱出来,余大郎带着一家子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干站着,只是他是实在囊中羞涩,从怀里摸出银袋来将里头的全部家产倒出来也不过才二三百个钱罢了,那二三百个铜钱落在银豆子银票旁显得格外刺眼。 余大郎尴尬的笑笑:“我就这么多” 全部家产加起来总的五十多两,赵子悦在心里细细算的一笔帐,觉得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些银子定然也是够的。他把银子都收起来,还用钱袋装好了递给余大郎:“余叔,买马车,买口粮的事儿还得劳烦你同岩哥哥一块去办了,这地方实在不能久留了,我们能早点出发就早点。” 余大郎没读过书,就是算帐也不过是几个卖鱼的小钱,如今那钱袋里装着五十多两,他也不敢接,生怕弄丢了或是叫人给坑了,忙道:“事儿我定然会同岩哥儿一块办得好好的,这钱也叫岩哥儿收起来好了,我这人不识字也不会算账” 这里头装的都是他们这些人好一阵子的口粮,若是丢了他们可就真的只能一眼乞讨回京都了,赵子悦晓得余大郎怕自个做不好,倒也不勉强,只递到李岩跟前:“岩哥哥” 李岩也不客气,伸手就将钱袋接了过来揣进怀里,又道:“我们这些银子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再回家取点东西来当了。” 赵子悦摇头:“省着点也是够的。”又道:“如今下河村只怕沦陷了,岩哥哥若是再回去,只怕危险得很。” 李岩也就说说,既然是够的,那他断然也不会为着这几个钱真把自个的命送掉了。 他点点头:“成,我这就同余叔出去买马车,再买些干粮回来。” 说着李岩同余叔便起身出了门,如今事儿还不少,得早点办完早点出发才好。 春桃则是留在客栈里头带着夏荷收拾起行李起来,说是行李也不过是前两日李岩给大家伙一人买的一套换洗衣裳罢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日落黄昏的时候余大郎同李岩便回来了,还牵了一匹老马,马上套着鞍绳拉着一辆十分旧的带蓬马车,李岩伸手喂了一把马料,心里还叹一句:希望你能坚持到我们去京都。 按理说这样一匹老马会拖累他们的行程,可如今情势不好,又有白日那事儿,但凡有本事养马车的俱都做好离开此处的准备,余下来那些个卖马车的剩下的都差不多是这种货色,便是这匹马也还是千挑万选的。 赵子悦没说什么,如今这种情况能买到马车已经实属不易了,只求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成,也不能有太多的高要求。 不仅马车买好了,还顺便买了一袋黍米,一袋黍米粉。黍米粉还叫春桃借着客栈的厨房蒸了满满一锅子黍米满头,以及几时张干饼。至于黍米却是留着在路上煮粥吃的,毕竟他们这一路未必走到哪儿都有粮食卖。 一行人准备妥当,这才又在客栈好生睡得一玩,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出发了。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第二百八十一章:赵子悦9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春桃姐弟几个还是第一回出远门,上了马车还觉得又兴奋又紧张,却不想马车才行得半日这几人晕起车来了,虎子年纪小,当下便忍不住吐了一回。是以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好叫他们能适应一下。 赵子悦身子不好,行得大半日面色也开始有点难看,却还强忍着不叫众人看出来。 马车一路往北而去,不过十日功夫便下了四日雨了,连日下雨叫气温骤变,赵子悦一下子又病了起来,起初他还能硬撑着,叫李岩抓了药来吃一回,磕着眼儿躺会子就好,却不想撑得两日他却是躺下去便起不来了。 众人吓得一跳,也不敢继续赶路了,只得就近寻个农家借住几日将赵子悦身子调养好了再做打算,所幸他们如今离得下河村那地儿有些远了,也不担心那些西凉士兵一时三刻会打过来。 借住的农舍也不过是一家贫苦人家,三间土屋四个孩子,收了三钱银子也不过腾出一间房来好叫一行人挤一挤。这时候能有个地儿住住已是极好的了,李岩担心着赵子悦的病情也不敢耽误,瞧见此处连绵有山,还问得这家主人借了个背篓上山去寻寻可有能用的草药来。 赵子悦烧得小脸都红扑扑的了,不住的说着梦话,春桃一遍又一遍的那沾了凉水的巾子给他敷额头,只求他能早点把烧退下来。夏荷牵着虎子也守在一旁眼儿都不敢多眨一下,就怕赵子悦有甚个意外。 余大郎叹得一回,出了屋子便同这家男主人张大正在编簸箕,女主人钱氏却在灶前煮着无油的野菜,见他看过来一眼,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们家去年出了点事儿,也没什么粮食平日里头只能去挖些野菜充饥。” 余大郎忙摆手:“我们也是穷苦出生,不挑这些。” 如今能有野菜吃已经是极好的了,要是换做闹饥荒的年节,莫说是野菜,只怕树根都没得吃。 他走到张大身边也寻个地儿坐下来笑得一回:“张老哥,我们家那孩子病得厉害,我想编个鱼篓去前头的小河看看能不能抓两条鱼给他补补身子。” 张大手上不停,却豪爽一笑:“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你用吧。” “诶,那多谢了。” 余大郎从前也算下河村打渔的一把好手,编鱼篓这些事儿自然做得也多了,得了张大的话,不多时便编了也不算大的鱼篓出来,直接扛着往前头的小河去。 他用竹竿在水里捞了些水草上来,一一缠在鱼篓上头,这才放到水里头去。 打渔自然是用渔网最好,只是如今不在下河村,只能用鱼篓对付一下,希望能有几条鱼上钩就成了。 待到黄昏时分余大郎来收鱼篓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三四条巴掌大的鱼了,还有些活蹦乱跳的小虾。 张大瞧见他还真能拿鱼篓捕到鱼回来,还拿着那鱼篓好生研究了一回。 春桃从屋里头出来,瞧见余大郎手里的鱼,红着眼儿就接了过来:“我拿去熬点汤给阿悦喝吧。” 余大郎点头,又问赵子悦如何。 “还是那样,李大哥又还没回来,也不晓得他那儿如何了。” 李岩去山里头好几个时辰了,说不担心是假的,可她一个姑娘家担心一个外男,怎么都抹不开面子。 余大郎没说话,起身掀开帘子就去看看赵子悦。 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显得小起来,双脚烧得红通通的,脱了皮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也不晓得说甚个,可便是这样瞧着也着实心疼。 虎子昂着头懵懵懂懂的问他:“阿爹,悦哥哥是要死了吗?” 虎子他娘死的时候,他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甚个都不晓得,可渐渐的他长大了却总听到嘴碎的婆子说他娘死了,他并不晓得死到底是什么样的定义,他问春桃,春桃告诉他:“阿娘在这儿活得太辛苦了,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地儿叫她活得舒坦许多。” 这会子他瞧见赵子悦也这般辛苦,是以才会觉得赵子悦是不是也活得太辛苦要死了。 余大郎不晓得怎么回答虎子的童言无忌,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昏迷不醒的赵子悦,心想:他是个命硬的,这一关定然能挺得过去。 赵子悦到底真是个命硬的,李岩从山上下来摘了满满一框子草药,挑挑捡捡半日这才熬了一碗带绿的药汁给灌进去。连这两日,每两个时辰灌一次,到得第三日赵子悦烧却是退下去了,人也开始清醒过来了,只是还虚弱得厉害,一天里头有七个时辰都在睡梦中度过。 他这一病也不晓得要病上多久,每日缠绵病榻,与药为伴,却还撑着要赶路,余大郎同李岩一个字不同意,只叫他好生在这儿将身子养好再出发,赵子悦无法只得安心将养着。 因着赵子悦要养阵子病,也不好继续住在张大的那一间小房子里,余大郎寻了他们蛇山村的村长,租了一间半破的空屋子,一大家子人暂时在这儿安置下来了。 春桃夏荷两个姑娘家便负责家中的琐事,余大郎同李岩负责起一家子的开销来,因着李岩懂医术又晓得这蛇山多是草药便得了空就去山上一去一整日,余大郎除了偶尔去河边捞几条鱼给赵子悦同虎子开开荤,多数也跟着李岩一块上山去。 那些个草药从山上采回来炮制晒干,挑了一些常用的自家备着,余下的这才捆了拿到镇上寻那小药铺折价卖出去。 也正是因着那些卖出去的草药这才不至于叫一家子座山吃空,赵子悦身子不好,只能每日在家中干坐着看他们忙碌,心里越发愧疚起来,若不是他这身子拖累,只怕马车赶得再慢这会子也快行到京都了。 春桃瞧见他每日眉头不展的模样,便晓得他心思细腻,还到跟前宽慰一回:“你可莫要想那许多,好生将身子将养好才是,日后到了京都我们可都要靠你的。” 赵子悦晓得这些个话是宽慰他的,可他到底随了赵奕衡是个重情的,心里倒是越发愧疚起来了,除了每日将养着身子还给出出主意叫春桃抱几只兔儿过来养着。 兔子这东西算不得精贵,又好养活吃些个草就行了,繁殖力又强,那一身兔毛拿出去也能值几个钱,总归他们几个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养上些许倒是也笔收入。 只是这蛇山村也是个贫瘠的地儿,也没人想到养兔子,春桃红着脸去问得一回,都说没有兔崽。 倒是余大郎同李岩从山上下来闻得这事也是觉得可得,第二日便装了家里有的药材往镇上跑一趟,等傍晚回来的时候还真抓了五六只兔崽来。 兔崽小小的一只,毛茸茸的,捧在手里跟雪团似得,虎子一见便乐得不得了,跟得了甚个好玩的一样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春桃怕他把兔崽玩坏了,好说歹说才哄得他放了手,李岩瞧着一笑,还跟春桃把养兔子的法子说得一回。 从此这半破的院子里头便整日的能见到几只雪白的兔子蹦蹦跳,等几只兔子长大些了,天儿也冷下来了,赵子悦的身子才养好些许又反复了,只得每日窝在屋子里头连门不出。 而因着他们采药能卖几个钱,叫这蛇山村的村民纷纷的涌进山里头采药换钱去了,一时间再上山也多是光秃秃的一片哪里还有甚个草药可菜,可眼瞧着一家子人等着吃饭,李岩同余大郎略一思量还往远些的山头去。 如此熬到深冬的时候,这两人的面上手上都冻裂了,开着口子一碰冷水就流血,叫人看着好不心疼。 赵子悦倒是劝了好几回可这两人嘴上应着回头还上山去,直到这年下了第一场雪他们才真个不出门,虽然是不出门,却也没闲下来,若不是伺候几只要生崽的兔子便是寻的东西来将这房子修补一回,深怕雪下大了这房子撑不住。 天儿一天比一天冷起来,眼瞅着年关将至了,赵子悦也一日比一日沉默起来了,不曾想不知不觉的他离家都快一年了,往年春节都是同自家爹娘一块过的,而如今他的爹娘只怕都还不晓得他生死。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赵子悦心思细腻,便越发想飞到赵奕衡同穆明舒身边,可他身子不争气,这种天儿,莫说飞了,就是出个门都怕染上风寒。 赵子悦那些个颓废的心情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是如今这情况他们是非要在蛇山村过年不可了的,为了逗赵子悦开怀一笑,李岩还掏了银子出来挑了个天儿好的日子说要带他们去买年货。 赵子悦心情不好,对这个也无甚兴趣,还是虎子一直缠着他,说自个生辰快到了,想去镇上玩玩,这才叫赵子悦抬了脚同他们一块出门去。 却不想他此番去得那热闹的镇上不但没有将心放开怀,反而得了个不得了的消息,当场就叫他面色发白,捂着心窝吐了口血又不省人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赵子悦10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余大郎为着叫几个孩子开心一点,特特还掏了几个钱出来好叫他们去吃碗外头卖的扁食,虽不是甚个贵价的东西,可几个孩子俱都开心得不得了。 赵子悦裹着春桃给他坐的厚披风也咧着嘴笑得一回,那粗瓷碗里头装着满满一碗扁食,热滚滚的撒着几颗葱花瞧着甚是有食欲。 李岩同虎子早已经拿着调羹狼吞虎咽的吃几个下肚了,春桃夏荷倒是小口,可瞧那眼里的笑意也觉得这份扁食格外可口的。 “趁热吃吧,天儿冷,放得会子就凉了。”余大郎瞧赵子悦并不动,还当他不喜欢又多问得一句:“你不喜欢吃这个?” 赵子悦忙摇头,拿起调羹慢条斯理的舀了一个塞进口中,顿时满口生香好吃得不得了。他出身富贵什么样好吃的没吃过,似这等菜多肉少的扁食以往是上不得膳桌的,可今日同他们这些共患难的人一块吃,倒也觉得滋味非常。 他低着头又舀了一个放到唇边吹了吹,正要送进口中,便听到邻桌两位吃客叙起了闲话,赵子悦听得一句“皇帝皇后”顿时便没了食欲,竖起耳朵听上一回。 说话那人口气十分不好,啐得一口就骂起来:“什么狗皇帝,还为天下苍生着想呢,如今边城打起战来,吃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又道:“那个皇后娘娘就是个祸国的妖孽,要不是为着她,那狗皇帝如何会这番不顾一切的攻打西凉,闹得民不聊生。” 与那人同行之人许是胆子小,忙捂着他的嘴小声骂道:“狗东西,你不要命了,皇上皇后也是你能骂的。”说着又在自个脖子上头比划道:“这可是杀头的死罪,殃及九族的,你想死可别连累家人。” 说得这两句这才叫方才那说话的人泄得气来,嘴上却还不服气的嘟囔道:“我就在你跟前说说罢了,日后不说就是了。” 另外一人还瞪他一眼,又叹得一回:“说来咱们皇上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又丧子又丧妻,换做谁都受不了。”说着一双眼儿左右瞟了瞟特特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听说了,咱们皇上那独子可是叫那西凉公主给害死了,皇后娘娘的死也跟那西凉脱不了干系,是以咱们皇上才会这样不计一切代价的要攻打西凉。” 他鼻孔里哼哼两声还颇为得意的说:“咱们皇上啊,平日里头就是太纵容西凉国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叫他们三番五次的作死,我看这仗啊,打得好,一举把西凉拿下这才好。” …… 那边的两个人依旧压低着声音细细叙着闲话,赵子悦却已经面无血色,脸色苍白难看起来了,心里脑里反反复复的只一句话:娘亲死了,娘亲死了,娘亲死了…… 那股子强烈的悲伤压得他周身动弹不得,心口只觉得堵得万分难受,连吐口气都不得,那种感觉很难受,难受得他恨不得拿刀子捅上一个口子,好叫有个地儿出气儿,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棉披风,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李岩感觉到不对劲,才一抬头就见赵子悦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两眼一翻直往后头倒去,要不是他手快接住了,赵子悦这一摔定然脑袋开花。 余大郎同几个儿女听见动静纷纷抬眸看过来,见赵子悦昏迷不醒的倒在李岩怀里,嘴角边衣襟上还沾染着血迹顿时吓得乱了起来。 “怎么了?”余大郎忙搁下碗筷,起身就将赵子悦单薄的身子搂了起来,好叫李岩好生摸一回脉。 李岩也不晓得赵子悦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吐血就吐血说晕倒就晕倒,他的手搭在赵子悦的腕上,细细探得一回脉,眉头却是越蹙越深,起初他还当是旧疾复发,这会子瞧着却似悲从中来的急火攻心。 因着吃不准赵子悦到底为何这般,李岩也不好说,只道是:“旧疾复发了。”又道:“今儿这集市只怕是逛不成了,阿悦这病拖不得。” 这一家子人都将赵子悦当作自家人,晓得他身子不适谁还有心思继续逛下去,赶紧的一路跟着又回了蛇山村。 一进院子余大郎便脚步匆匆的将赵子悦往屋里头抱,李岩却是钻进药房里头配药去了,也幸得这蛇山上头有那许多草药,不然就赵子悦那身子,别说五十两银子了,就是五百两也不够他吃的。 赵子悦在床上躺得会子便幽幽醒来了,可一双眼儿却空洞无神,只望着盖瓦的屋顶出神。 春桃将李岩配得药先煎了一碗出来递到他跟前,见他这副模样还当他又想起了家里人,心里暗叹一声便劝道:“你乖乖点,早些将身子将养好,咱们就能早点出发去寻你父母了。” 又道:“你在这儿想着他们,他们定然也在远方想着你呢,便是为着他们你也更要将身子养好才是。” 赵子悦依旧盯着屋顶,鼻子却酸酸的,过得半响却是落得泪来,声音沙哑的道:“姐姐,我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头下着大雪,我却老远就瞧见我娘亲的墓碑了,上头覆着厚厚的积雪冰凉冰凉的一片,不停的有声音告诉我,我娘死了,早就死了……” 他伸手抹得一把眼泪却是哭得越发厉害起来:“我出事的时候我娘亲还好好的,她贪饮了几杯果酒闹得面颊红通通的,我还叫丫鬟给她住醒酒汤的,也不晓得她喝了没有……” 他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带着咽哽的哭泣声,越发惹人心疼。 春桃闻言却是眉头一跳,忙将药碗放好,将赵子悦搂在怀里细细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不过是个梦罢了,梦都是反的,算不得数的,你不要自个吓自个,你,你娘亲定然在家等着你回去呢。” 见赵子悦不说话,她又继续道:“平日里头总听得你提起自个的爹娘,想来他们定然是十分疼爱你的,又怎么会舍了你这样去了呢。” 赵子悦窝在春桃怀里,感受到她身上传过来的丝丝温暖,心里却越发忍不住,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仿似要将心里所有的难受都发泄出来。 春桃心疼得不得了,搂着赵子悦轻抚他的后背,嘴里反反复复的道:“梦都是反的不真实的,你莫要乱想……” 赵子悦将心里那股子堵得难受的气总算哭出来了,却还红着眼儿问她:“若是真的呢?若我娘亲真个死了呢?”一想起生他养他的娘亲就这样葬入冰冷的陵墓里头,赵子悦便忍不住眼泪。 他娘虽然身子一向不太好,却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这一次他不晓得她的死是不是跟自个有关,可他却打心里的觉得愧疚,只觉得自家娘亲的死定然是跟自个有关的。 春桃没有要敷衍赵子悦的意思,她将这话细细品得一回,这才一脸正色道:“倘若你娘亲真的不幸去了,那你更要养好身子早日回到你阿爹身边。”顿了顿又道:“他没有了妻子应该很难过吧,若是你在身边或许会好些呢。” 她不晓得这世间的男子是否都这样的,可她却记得自个阿娘当年难产而死时,自家阿爹哭得比她还厉害,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便瘦的不成人形,她甚至听到他半夜里头给阿娘烧纸钱的时候还说过若不是为着他们姐弟几个,他也不想活了。 所以她也觉得似赵子悦阿爹阿娘那般好,若是他阿娘真个死了的话,他阿爹应该很伤心很伤心吧。 赵子悦也想起了往日种种来,又想起西凉这一场战争的由来,不由得又红了眼,这一回却是没有哭,他打心底觉得春桃说得没错,似他爹爹那样的男子,若是没了娘亲只怕真个觉得生不如死吧。 “我要喝药,我要早日将身子养好,我要回家……”赵子悦到底是穆明舒的儿子,便是受了这样大的刺激,却还沉得住气,这会子将事儿想通了,便离开春桃的怀抱,又成了一个小男子汉。 纵然如今归心似箭,赵子悦还是忍着了,他晓得自个是个病体,若是不好生将养继续赶路的话,或许他爹爹就真个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赵子悦迫切的想要身子好起来,是以喝起药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吃饭的时候便是再无胃口是使劲的塞进去。 李岩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到得春桃跟前问一回,春桃把晓得的都说了,还叹得一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能有法子叫他早点好起来你便帮帮他吧。”又道:“他年纪这般小,受了这样的大难又离父母那般远,定然是心里难受的。” 同样离了父母的李岩很是感同身受,赵子悦好歹是晓得自个父母在哪,可他连自个父母在哪儿都不晓得,为着这份感同身受,李岩还特特寻了赵子悦一回:“你要不写封信我叫人给你先送回去报个平安,也好叫你家里人安心些。” 第二百八十三章:赵子悦1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他们都是平头百信,平日里头寄个信也都要用不少银子,前头在下河村因着太偏远,连消息都送不进来更莫说能把信送出去了,后头来到蛇山村却又为着这么多人的生计舌不得那几个钱,可瞧赵子悦这模样总觉得还是送个消息先回去比较好。 赵子悦倒是恨不得立马就身在京都了,可他到底身子不好出不得远门,这么想着先稍个信回去也是好的。 他拿李岩开药方的粗纸熏劣墨简单的写了几句自个的情况这才封好,直往李府苏若兰那送去,他爹在宫里头这信自然是送不进去的,穆家一家又远在苏州穆府也是送不进去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送到李府去了。 信是早早就寄出去了,可直到来年四月都未曾收到消息,赵子悦还每日心心念念的盼着他爹什么时候就找到这儿来了,却不晓得那信压根就没送到京都,那收了银子送信的人半路上就叫那些个劫财的匪子给杀了,便是那些个信也一并烧干净了。 赵子悦晓得那信定然是出了问题的,不然依着苏若兰的性子见着信定然是要去寻他爹的,断然不会叫他白白等上这几个月,虽然心里清楚明白,却还是存着几分侥幸罢了。 到得四月天里,他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往京都去的事宜便又提上了行程,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总归他们在下河村的家已经回了,去哪儿都是一样。只他们在蛇山村住得那许久又养了兔子又养了鸡,还有囤下来的一些药草都要处理好了,比不得当初说走就走。 余大郎想着这一路上吃喝用都得用钱,临出门的几天还天天往偏远的山上去想着多采点药好卖了做盘缠,如今他对周围的山都十分熟悉,对那些常见的药材也认识得多,是以也没有人阻止他,总归多一个铜板便多一份出路。 赵子悦始终还记得那天早上余大郎嘴里咬着一个干巴巴的烙饼一边要出门还一边同他说:“咱们大后头就出发了,我在去一趟山里头,争取早点回来好叫岩哥儿炮制好了赶上后天一块卖了。” 赵子悦目送他出门,还叮嘱他:“余叔,你小心点儿,别回来晚了。” 余大郎还嘿嘿笑道:“晓得得嘞。” 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一日,可谁都没想到余大郎直到天色彻底黑了都还没回来,春桃做好的晚饭端出来又热了一回还没见到人,心里便开始着急了,拉着李岩就问:“我爹会不会出什么事?平日里再怎样也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 李岩同赵子悦两人对视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余大郎为人老实,心思又细腻,最是怕家里人担心,平日里头便是同李岩一块上山也从来没试过这么晚回来的,到得这会子还没回,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去找找。”李岩站起身来,拿了跟粗柴火拿烂布包好又淋上些豆油就当火把使了。 春桃着急上火,忙道:“我跟你一块去。” 却叫李岩劝道:“山里头黑漆漆的一片,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去了,再说你一走留下他们几个小的在家万一有甚个事可如何是好?” 春桃一撇头就看见夏荷同虎子俱都昂头看着自个,眼泪便含在眼眶里头,她既担心余大郎的安危,又怕弟妹三更半夜守在家里有甚个事,一时之间越发恨自个无能。 还是赵子悦道:“岩哥哥,不若出几个钱叫村里头的汉子帮忙找找吧,毕竟也不晓得余叔到底去了哪座山。” 这蛇山村周边都是山,谁也不晓得余大郎到底往哪座山去了,不过那些个四处采药的村民也白日里头也分布各个山头,若是瞧见了倒也能晓得到底去了哪儿,再一个如今夜里头就怕有甚个飞禽走兽出没,若是人多倒也不必怕。 赵子悦这么一说,李岩也没犹豫,这一去定然是要花几两银子的,可比起余大郎的安危来那些个银子也算不得甚个。 李岩转身就走了,春桃从灶前摸出两个发冷的烙饼追上去塞到他手里:“你还没吃饭,先用这个垫垫肚子吧。” 她眼儿红红的,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咬着唇又道:“你一定要将我爹好好带回来。” “你放心吧。”李岩看不惯春桃这副惹人怜的模样,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一脸肃然的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余叔有事的。” 虽然他很想唤余大郎一声岳父,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李岩转身走了,不多时村里头的壮年陆陆续续的点着火把从出了门,幸得有人白日里头见过余大郎,倒也不必一座山一座山的寻人。 春桃站在门口听见那些个嘈杂的声音归于平静之后,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赵子悦却同夏荷两人将饭菜热一热,招呼姐弟几个吃饭。 “唉,我哪里吃得下。”春桃才举筷复又跟着放了下来,这会子她一心只担心着余大郎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赵子悦晓得她心里不踏实,可若是余大郎真个出了事又哪里是她担心能解决得了的,他将筷子拾起来塞进春桃的手上:“姐姐吃点吧,一回他们回来了还有得忙的。”又道:“余叔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家里头只余他们几人吃饭,气氛怪异的厉害,虎子瞧着姐姐哥哥这副模样很想问他爹怎么了,可又叫夏荷教着甚个都不能说,只有低着头扒饭。 春桃到底生硬的扒了半碗却再也吃不下了,赵子悦也没勉强,主动的同夏荷收拾碗筷,烧水给虎子洗洗好叫他先睡了。 虎子年纪小,虽然心里头一直记挂着自家阿爹还没回来,可到了时辰眼皮子还是撑不开了。夏荷倒了洗脚水,进门就瞧见虎子已经靠着赵子悦睡着了,眼儿一红忙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虽然当年她阿娘去世的时候她年纪不大,可还是有印象的,便是这么多年一直被人叫没娘的孩子她心里也是不欢喜的,他们姐弟几个已经没有阿娘了,此番若是阿爹再有甚个事,日后他们还如何过日子。 赵子悦并没有注意到夏荷的不对,见她来照顾虎子,自个便起身去了灶台上又加了几把柴好烧上一锅滚水备着。 月上高头,四月的夜里还有些冷,春桃加了件厚衣裳站在门口翘首以待,赵子悦披着棉披风坐在滴水檐下也不晓得再想什么,陪着虎子睡了一觉的夏荷裹了衣裳走出来坐在赵子悦身边。 问他:“这会子还没回来,我爹会不会有事?” 赵子悦侧眸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来摸着棉披风上的针脚却是没有说话,这会子还没回来,事儿肯定是出了的,只看是否严重了,他心里暗暗叹得一回,只怕回京的事儿还得搁浅一阵子了,也不晓得他爹爹如今可还好。 夏荷坐在那儿不多时就觉得一双脚冻得麻木了,才站起来走两步好叫自个热和一点就见春桃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远远的只瞧见火把的光亮,连人影都还看不见,可春桃就晓得定然是李岩带着余大郎回来了。 “我出去看看。”赵子悦忙起身,将身上的棉披风裹得紧紧的一路小跑的消失在夜色中。 并未过多久他便又迎着夜色跑回来了,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还不待春桃问出口便急急道:“春桃姐姐,快把屋子收拾一下,余叔受了伤。” 他们租住的这屋子并不大,不过三间房罢了,往日里头都是余大郎同李岩赵子悦同睡一间,因着赵子悦身子不好,屋里头的那张床一直都是他睡得,李岩同余大郎则是用木板搭个简易的床将就着。 这会子余大郎受了伤,赵子悦自然要将屋里头的床让出来好叫余大郎睡得舒服点。 可春桃一听就吓了一跳,抓住赵子悦就问:“受了伤?哪儿受了伤?严重不严重?” “春桃姐姐快别问了,余叔马上就回来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赵子悦也不晓得余大郎伤到哪儿了,严重不严重,他跑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几个村里的青壮抬着余大郎,他周身是血,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手里还拽着一根药草昏迷不醒。 春桃心里直打鼓,一双手都有些发抖了,却还是强忍着一转身进了屋里头将床榻收拾出来,等到余大郎被抬回来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瞧着,险些晕了过去。 赵子悦站在她身旁,因着吃了几口冷风剧烈咳嗽几声拉着春桃的衣袖忙道:“姐姐,余叔受了伤势必要清洗伤口,你问问岩哥哥有什么需要做的。” 春桃将自个的唇都咬破了这才叫自个不至于晕过去,硬撑着身子拉着李岩问得一回:“我爹怎么成这样了?” 李岩眉头蹙得紧紧的,身上到处的沾染着泥巴,闻言道:“这个我们往后再说,你先去烧些滚水来,余叔只怕伤到筋骨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赵子悦1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余大郎自个也算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心里想着赵子悦要回家,自然不会拿自个冒险,可谁曾想到他不过靠着山边采一株药就叫山体坍塌将自个埋在了下头。 他摔下去的时候,整个人有短暂的昏迷,可醒来后整个人还是清醒的,只身子却麻痹动弹不得了,扯了喉咙喊也喊了,叫也叫了也不曾见到半分人影。 李岩带着村民差不多找遍了整座山才寻到被埋住的余大郎,他站在缺了口的山边拿着火把照得一回隐隐约约的只瞧见半个人的轮廓,当下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也幸好余大郎只是埋住下半身,不然等他寻来的时候便不是昏迷不醒这么简单了,只怕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他把昏迷不醒的余大郎从那堆土下扒拉出来,轻拍着他的面颊试图想将余大郎叫醒,可过得半日也不过听得他呢喃一声:“好痛。” “余叔,哪儿痛,你哪儿痛?”李岩不晓得余大郎到底伤到了哪里也不敢随意搬动他,只急急问道。 余大郎眼皮沉得很,可听见李岩的声儿却是掀开眼皮子瞧得一眼,复又低低呢喃:“哪儿都痛。”说得这一句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有村民站在一旁举着火把,指着余大郎的腰就说:“他腰上许多血迹,会不会伤到腰了。” 幸得李岩有个会医术的爹,自个也学得半桶水的医术,当下就将余大郎好生查探一回,确定到底是哪儿伤到了,这才叫村民帮忙将人先抬回去再说。 春桃一听余大郎伤到筋骨整个人便如掉进冰窟窿里头周身冰寒动弹不得,李岩还没好生看看余大郎哪些地方伤了,伤得多厉害,此时也顾不得春桃受不受得住打击了,忙催促道:“你快些去准备热水来,我得先看看余叔的伤势。”又道:“那些个帮忙的村民我也允了他们每人五百铜钱,一会子也早些给他们,都忙了一夜了,也好叫他们早些回去歇了。”说着便转身往屋里去。 春桃整个人都头重脚轻站不住,可一想到还晕迷不醒的余大郎同年纪还小的弟弟妹妹,她便硬咬着嘴唇要叫自个撑下去,直到口中含着一股子铁锈味儿,她才彻底将那股子伤心的情绪抛之脑后。 赵子悦站在春桃身后依旧不住的咳嗽,见她神色平复下来这才走上前牵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余叔的伤不会有大事的。” 春桃笑不出来,却还是硬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出来对着赵子悦道:“嗯,我知道的。”又道:“你身子不好,还守了一夜,先去躺会子吧。” 说着便转身去灶台前将早已经烧滚的热水舀起来送进屋里头,又掏出铜钱一一递给那些帮忙的村民,谢了又谢,尽管心里再如何难过可她还屋子安慰自个,能回来就好了,若是伤得厉害了,自个就一辈子不嫁守着自家阿爹就成了。 直到天色大亮,李岩这才一脸疲惫的从屋里头出来,见春桃正躲在灶间偷偷抹泪,心中一叹,几步走过去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别哭了,不是多大的伤,日后好生将养着就成了。” 余大郎伤到了腰骨,那些伤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可要好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光是躺着养伤就得躺上几个月,养好了日后也不能同以往一样做些力气活了,不过能好好活着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春桃心里难受得紧,平日里头还能端着一副对李岩爱理不理的模样,这会子却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里,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正坐在院子里头挑野菜的赵子悦正好将这一幕瞧进眼里,嘴巴紧紧抿着一条线,却甚个都不说话。 李岩将春桃安慰好,从灶间抬步出来又瞧见低眉敛目的赵子悦,还当他为着不能回家的事心里难过,便坐到他身边十分抱歉的道:“阿悦,对不起,回京都的事只怕要缓一缓了。” 赵子悦抬头对上李岩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眸子,正要开口便又听他道:“不过你放心,不会等太久的,等余叔稍微好点,我就先送你回去。” 余大郎的腰骨不是短短几个月能恢复得了的,自然不能过上几个月就能上京都,李岩又晓得赵子悦思家心切,心里便想着等余大郎伤势好些了,自个便先送他回去,待赵子悦回了京都之后他再回来照顾余大郎。 这会子他的那些个方刚气盛,那些个对未来的憧憬,寻找父母的渴望,到得这会子便都叫现实压了下去,他虽然同余家非亲非故,可眼见余大郎如此他无论如何也是放心不下。 赵子悦紧紧抿着唇,望着李岩半响这才微微摇头:“没关系,等余叔好了我再回去也行。” 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余家当初救他的时候没有任何利益念想,为着他这样一个外人能活下来也是劳心劳力,如今余大郎受了伤,他便是再如何思家心切也做不到这会子独自离开。 这个临时组建的“家”,原先本来就靠余大郎同李岩两个人撑起来,这会子余大郎倒下了,就算他不能一时三刻撑起这个“家”来,好歹也不想叫他们寒了心,而他自个的家,一直都会在那儿,便是晚上些许也是寻得到的。 余大郎从昏迷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想得就是要出发京都给赵子悦寻家人的事,拉着他满怀愧疚的道:“阿悦,是余叔身子不争气给你脱了后腿,总归余叔一时三刻也动弹不得,不如叫岩哥儿同你一块上京都好了。”又道:“虽然余叔如今动弹不得,可还有春桃同夏荷两个,她们两个年岁也不小了,能照顾余叔的。” 余大郎是真心为着赵子悦好,所以赵子悦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道:“我同岩哥哥都不会走的,所以余叔你早些好起来。” 倘若赵子悦同李岩都离开了,那这余家剩下的便是一个动弹不得的余大郎以及两个年岁不算大的姑娘一个稚子,他们本就不是蛇山村的人,倘若再有人对他们起些个坏心思,靠着春桃同夏荷又如何抵得过那些人。 赵子悦的回答十分坚定,这让余大郎越发觉得愧疚,可心里又有几分欢喜。 就这样赵子悦认命的在蛇山村住了下来,跟着李岩一起撑起这个小“家”。每当他想起自家爹娘的时候,他便掏出那块小印不住的在手里摩挲,连梦里头都是他日同父母见面的场景。 在蛇山村的日子一日复一日,从最初对回家的期盼一直到心意渐冷,终于在这年十月的时候听到一个好消息,本已逝去的皇后娘娘活着回来了,一直顽强抵抗的西凉也递上了投降书,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子悦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仿佛一颗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可与此同时的,想回家的心思越发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翻过年到得元宵那日,便是他离家两年的日子了。 也幸得余大郎平日身子一向健朗,如今年纪也不大,在床上躺的半年,配合着李岩的药同针灸按摩,过得半年时间便能下床了。然后康复却又是漫长的日子,那些时日赵子悦听到许多来自京都的消息,比如皇后无所出众大臣联名上奏要求充裕后宫,又比如嘉文帝自个有问题准备在族中挑一个合适的孩子继承皇位等等。 然而最让他开心的莫过于他娘亲有了身孕的消息,赵子悦一直都晓得当初他娘亲生自个的时候身子亏得厉害,以至于那么多年一直不曾有身孕,等日后当了皇后,下头的大臣便不止一次打着皇室香火不能断的理由要他爹爹纳女人进宫,所有人都以为自家娘亲必然是不能生了的,却不想,这一回竟然有了。 这样高兴的消息一直伴随着他,每日叫他面上带着笑瞧着就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余大郎见他这副模样自个也跟着开心,人一开心身子恢复得也快。 赵子悦还算着穆明舒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临产,却得了余大郎身子大好的消息,当他从李岩口中听到那句:“已经完全好了,虽然还不能做重活,可坐马车却是没事的,所以,我们准备启程去京都了。” 这两年抽条得厉害的赵子悦已经同李岩一样个头了,只是身子单薄许多,得了这样的好消息,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个心里的激动,竟然跟个姑娘似得哭了出来,搂着李岩的肩头跟个孩子似得。 李岩带着余家同赵子悦再次上了去往京都的路,虽然归心似箭,可马车依旧不敢行得太快,这一路上赵子悦听闻穆明舒产了一对女儿,心里还叹得一回,若是生的弟弟多好,这样就不会叫那些个大臣欺负了。 等一行人到得京都的时候,赵子悦心里又起了几分怯意,毕竟离开京都好些年了,他不知道自个心心念念的家是否还是原来的模样,从前从来不曾担心的到得这会子竟然都开心担心起来了。 李岩打马进城的时候还问赵子悦一回:“你家在哪?我们打马从哪条街过?” 坐在李岩身边的赵子悦白着脸咬着唇,好半天这才吐出一句:“我们先寻家客栈住下。” 第二百八十五章:赵子悦1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李岩觉得奇怪,只觉得既然赵子悦家在京都为何不直接回去,反而要去外头住下?他理解不了赵子悦这种临到家门反而心生怯意的想法,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还是打马寻了间客栈先安置下来。 这一住便是六七日功夫,赵子悦每日早早就出得门去,直到夜里头才回来,众人问他去做什么了,他也不过说一句出去玩儿了。 说是出去玩,不过是花上几个茶钱在人多口杂的地儿一坐便是一天,他离开京都好些年了,这些年京都的变化他一概不知,也只能寻到此处打听打听。 李岩担心赵子悦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跟了他一回,见他在茶肆里头一坐一整天便越发觉得怪异,还逮着他问得一回:“你既然回来了作甚不回去,你阿爹阿娘见着你定然十分开心的。” 赵子悦抿着唇鼓足勇气才细细声同李岩说:“我,我打听到了,我爹娘如今走出了失去我的悲伤,又有了小妹妹,我,我害怕……” 他害怕那个家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明明这种害怕显得十分没有意义,可他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李岩觉得他这样的想法十分怪异,若是自个爹娘过得好好的,还给他添了弟弟或妹妹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家中无自个的地位呢。 不过赵子悦素来是个心思细腻的,怕是心思多也难说,李岩思忖半响只道:“要不我还给你去送个信?” 先前在蛇山村也是托人给苏若兰送过信的,只是一直没有消息,李岩也曾说过叫他再写一封,是赵子悦自个觉得没必要这才一直没有再往京都送,这会子既然人都已经来京都了,本该赵子悦自个寻上门去的,可他这会子犯了倔,那李岩给他跑一回也不愧为个法子。 可赵子悦一听,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他更加害怕这信一送出去还同蛇山村那封一样连半点水滴都不曾溅起。 李岩瞧他脸色发白,紧紧咬着唇,到底不忍心,还劝道:“你也莫钻牛角尖了,你娘亲十月怀胎生下你来,这一去多少年没个音信,只怕眼儿都要哭瞎了,如今她走出阴影,又生得你妹妹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若是再见到你回去,只怕更加高兴了。” 又道:“虽然我没当过娘,可我也晓得母亲自来没有不疼爱自个孩子的。”他指着自个的鼻子苦笑道:“就拿我娘说,平日里头对我凶悍得很,可我想要啥想吃啥,她从来都先紧着我,连我阿爹都得排后面。” 说起自家爹娘,李岩也想起许久未见他们了,若是这会子晓得自家爹娘的下落,他定然熬不住要去寻他们的。 这场对话终究无疾而终了,李岩说的那些话也不晓得赵子悦到底听没听进去,可他第二日还依旧早早的就出了门,直到夜里头都不曾回来。 赵子悦一夜没睡,早早的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守在穆府门前,他也不敢上前去叩门,只是守在门前,他压根也不晓得自个守在这儿作甚个。 宫里头那位皇后娘娘新产的一双公主马上就要满月了,连带这穆府门前也是人来人往的,赵子悦守在门前一整天也惊动了府门前守着的门房,心里觉得奇怪得很,见老管家成义出得门来还同他报的一回。 成义在穆府当了几十年的管家了,这会子年纪一大把但身子还健朗得很,闻言眉头一蹙便问:“人呢?” 门房往前头一指,只见一个瘦弱的少年忐忑的站在那儿,见自个目光瞧过去还躲闪一回,成义年纪虽大,但眼神极好,瞧得那少年的一个轮廓,心里还着实震得一震的。 穆明舒还年幼的时候他便已经是府里头的管家了,到得穆明舒当上王妃,成为皇后到如今他还在这府里头当着管家,一连几十年也不是没有本事的,只一眼他便能瞧见那少年同当年的大皇子一个模样,虽然那少年比大皇子高上几个头,又生得单薄,可五官却是一点都没变的。 他脚下趔趄一下,对门房交代一声:“看着点,别叫这位小哥走了。”说完便转身进了府里头去。 这老管家也是个有见识的人,从当初的玉和长公主能假死,到如今的皇后娘娘死而复生,若是大皇子也还活着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一心想着要将这事儿报到穆礼或者温子然跟前,可这两人连着在书房里头接见贵客,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眼见天色都要黑了连两位当家主子连面都没见上。成义在府里头再得脸也是个奴才,晓得一时三刻进不得书房里头,念头一转还索性往二少爷穆明渊那儿去。 穆明渊最是不喜那些个应酬,早就寻了由头躲在自个院子里头练弓箭,听得老管家带喘的将事儿说得一回,神色顿时一变,平时宝贝似得弓箭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抓住成义就问:“当真,当真长得一模一样?” 成义也不能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赵子悦,心里还怕担上责任推脱一句:“相似,是相似,说不得一模一样。” 他话音才落,就见穆明渊飞奔的跑了出去,成义在后头追得几步肠子都悔青了,他本意是想让这位爷进书房里头去说一声,可不是叫他自个去寻人的。 穆明渊可是顾不得那许多,要晓得这么些年了,他始终都觉得赵子悦还没死,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这会子哪怕真个认错了他也是要去寻一寻的。 可等他到府门前时,赵子悦已经离开了便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气急败坏的穆明渊一把揪起那门房的衣襟怒道:“人呢?怎么不见了?” 那门房也不过个十几岁的小少年,瞧见自家主子生起气来也吓得不轻,一时间又不晓得他说的“人”是哪个,只哆哆嗦嗦的问:“二,二爷说,说的哪个人?” “在府门前守了一日……”穆明渊喊不出赵子悦的名字来,这么些年每每想起他,总是鼻子酸酸眼眶泛红,便是这会子也是这般。 那门房一听便晓得说的是那个少年,忙指着赵子悦离去的方向道:“刚刚走了,从这儿走的,奴才刚着人报给大管家……”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穆明渊一阵风似得消失在眼前。 赵子悦被穆明渊找到的时候正在街头一家小食摊前要了一碗馄饨,满是热气的馄饨端上来时,叫那股子热气熏得他的眼儿都睁不开,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叫那股子难受的感觉压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痛,只想好生哭上一场发泄一回。 他舀起一只馄饨放到唇边轻轻吹几下,告诉自个:“你来京都是为着什么,连这点子勇气都没有,那当初就不应该回来。”说得这一句他将勺子里头的素肉馄饨含在嘴里嚼几下吞下肚里,却依旧如同嚼腊一般。 吃完这一只便又舀起一只来,鼻子很是吸得两口道:“明儿一定要去寻舅公,大舅舅还有小舅舅,他们一定还记得我的……” 粗瓷碗里头的热汤熏得他的眸中一片雾气,却叫他抬起头来硬是逼了回去。 吵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赵子悦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魁梧的少年穿梭在人群中不停的喊着“赵子悦”的名字,他将满满一碗馄饨吃进肚子里头,留下几个钱这才又满身颓废的往客栈走去。 他的脚步缓慢背影落寞,与这热闹的街头景象显得格格不入,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搭在肩头,听见一个少年抄着公鸭嗓子开口问道:“这位小哥……” 赵子悦转过头,对上那个少年的眸子,竟然在那少年的眸中瞧见了惊讶同惊喜这样的情绪。 他上下打量一番这少年的模样,身形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却穿着一身锦缎瞧着一身贵气,赵子悦打心里觉得这人他是认得的,可是又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只得瞪着眼儿看他。 却不想,那少年也是呆呆的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到得最后竟是一把将赵子悦搂进怀里:“子悦……” 简简单单的“子悦”二字似是触动了赵子悦的神经,叫他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子悦,是我啊,我是小舅舅啊……”穆明渊再次开口,咽哽的声音越发叫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谁能想到堂堂穆府的二爷穆明渊竟然当众搂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在大街上哭得跟个孩子似的,赵子悦反手有力的搂住穆明渊,同样的泣不成声喊得一句:“小舅舅……” 时隔多年,赵子悦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小喜欢装大人的小舅舅竟然还能一眼就认出自个来,而自个却是认不出他来了。 这么多年来穆明渊将一门心思放在军营里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长得白嫩的小孩子了,而赵子悦因着身子拖累经济又拮据,除了身子抽条了倒还同以往一样。 两个久别重逢的舅甥两就这样当街大哭起来,惹得路人不住的侧目。 第二百八十六章:赵子悦14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子悦当着大街就哭得一场,等跟着穆明渊进了穆府见到与记忆中不太一样的亲人,便又哭得一场。 刘氏头发半白面上添了许多细纹,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哭得险些晕过去,穆礼同温子然急急从书房赶过来只一眼便也都红了眼。 哭得两回,赵子悦心里的委屈俱都散了去,平静的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些年发生的事儿都说得一回,又将余家同李岩送他回京都的事儿也说得一回。 刘氏那帕子按着眼角哭得声音都哑了,不住的道:“谢天谢地,好人有好报……”说着又将余家众人以及李家人感谢一回,要不是他们只怕他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赵子悦了。 杨清河也哭得双眼通红的,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嘴里直道:“菩萨保佑。” 穆礼红着眼端坐着,却甚个都说不出来,到底是年纪大了,越发见不得这种情绪波动的事儿,如今赵子悦活生生的回来了,他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概。 温子然却是问赵子悦:“你既然已经回京多日,为何不早早回来?” 赵子悦不好意思将心里头那些个钻牛角尖的想法说出来,只是抿着唇看着温子然。 温子然望着那一对红通通的凤眸,到底心生不忍,宽慰道:“好了,你既不想说便不说了。”又道:“这会子天色也晚了你且在府里头住上一晚,明儿一早舅舅便带你进宫。” “谢谢舅舅。”赵子悦声音咽哽,心里却是说不上的欢喜,先头那些个别扭的情绪到得此时竟然俱都不复存在了,有的只是对父母见面的渴望。 这一夜注定了许多人都难以入睡,赵子悦同穆明渊睡在同一张榻上,就着窗外的月光细细叙着话,尽管这么多年不见,两人丝毫不见任何隔阂,你说上一句话,我便能接上一句,没有半点的疏离,好像他们原本昨儿才见过一般。 ……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余大郎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望,一双眼儿都望穿了都还没见赵子悦,心里很是担心的问李岩:“你说这孩子究竟去哪儿了,怎的这会子还不回来,天都黑了。”不等李岩接话又道:“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会不会遇到甚个坏人?我们要不要出去找找?” 李岩也在门前徘徊,往日里赵子悦从来不曾叫人担心过,便是每日出门也会同他们说上一声,夜里也不会回来得太晚,可今日这会子还未回来,他心里也有些打鼓,吃不住他到底是寻到家人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闻得余大郎这么一问自个也越发担心起来,一咬牙还道:“我去找找他。” 京都这么大的地儿,李岩人生地不熟的,便是去寻又能寻多大块地儿,余大郎实在担心索性也道:“我跟你一块去罢。” “余叔,你腰骨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我去周围寻寻阿悦就成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指不定一回就捎信回来了。”李岩嘴里说得一派轻松,其实心里也犯怵,京都这么大块地儿,他能去哪儿寻,便是赵子悦寻到自家人了,可他连他家在哪儿也不晓得。 李岩还未跨出门去,穆府的老管家成义便亲自带着礼物过来了,摆得满满的一桌子俱都是些精致又值钱的玩意儿。 余大郎同李岩春桃倒还绷得住,夏荷一辈子也没瞧见过那样好看的东西,一双眼儿放着绿光说不出的欢喜,虎子年纪小伸手就抓了一只玉石小狮子在手中把玩着,叫春桃瞪得一眼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回锦盒里头。 余大郎望着那些贵重的东西,吃不准成义到底是甚个意思,斟酌一番这才问道:“不知道成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成义将方才众人见到那些礼物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到底没有轻视,忙降低姿态对着余大郎拱一拱手道:“恩人,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片心意,多谢你们救了我们家表少爷一命,又这么多对他照顾有加。”又道:“因着今儿太晚了,所以主子便差我来说一声,改日在登门亲自道谢。” 成义这番客套又文绉绉的话说得老实巴交的余大郎连手脚都不晓得哪儿放好了,手心里拽着汗不住的道:“我也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人不恩人……” 又问成义:“阿悦可是回家了?” 成义听他喊阿悦也不惊讶,只道:“明儿一早我们大爷便送表少爷回去,今儿还歇在我们府里头。” 余大郎一听,瞧这意思是今儿先回了外家明儿在回自个家了,他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渔民,倒也没多想,还说得几句回家就好这样的话来了,又推脱了那些个送来的重礼,却最终没推掉。 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成义,李岩蹙着眉头将余大郎拉到一旁小声道:“余叔,方才我问过了,那老管家是京都穆府的人。” 京都能称得上穆府的只怕只有皇后娘娘的娘家罢了,这老管家又一口一句表少爷的叫赵子悦,那就说明赵子悦是穆家姑娘的孩子,而这几年除了皇后娘娘死了一个儿子之外,也没听说过哪位穆家姑娘丢了儿子的。 李岩大胆的猜想一回,吓得自个的心脏都忍不住停止跳动了,也就是说与他们相处几年的赵子悦,很有可能就是当今皇上的儿子,当初追封为亲王以太子之礼下葬的大皇子。 他把这种大胆的想法说得一回,余大郎吓得腿都软了,不确定的哆嗦着唇自说自话道:“不,不会这么巧吧。” 到底是不是那么巧,过得两日便天下大白了。 …… 赵子悦一夜未睡,天儿将将亮便起了身,穆明渊正有了些许困意,见他起来便也跟着起了。 伺候起居的丫鬟送来一套府里头连夜赶制的衣裳,一边伺候赵子悦更衣一边道:“大皇子,大爷说让您换好衣裳便去膳堂寻他。” 赵子悦这许多年穿衣吃饭都是自个动手的,这会子叫人伺候起来他还有些不习惯,送小丫鬟手里接过衣裳说得一句:“我晓得了。”又道:“我自个来吧,你且去外头候着便是。” 那小丫鬟忙应下退了出去,在院子外头打了一回拳的穆明渊正好进屋,还当赵子悦嫌那丫鬟伺候得不好,多嘴问得一句。 赵子悦苦笑:“倒也不是,只这几年在外头甚个事体都是自个动手,倒是不习惯叫人伺候了。” 穆明渊一听便想起了赵子悦这几年在外头过的苦日子,那样高大的一个少年瞬间便红了眼,却还强忍着拍着他的肩头宽慰道:“无事,回来了就好。” 比起刚入京都的那种忐忑与心怯,这会子的赵子悦倒是恢复了原本的性子,对于过去这几年的日子也十分坦然,觉得这便是生活的一种历练,便是有得那么多年的历练这才叫他一颗心越发坚强起来。 赵子悦自个动手穿好繁复的衣裳,又自个束起发髻,这才同穆明渊一块往膳堂去,此时天色还未大亮,府里头的灯笼依旧燃着烛火。 膳堂里头只有温子然独自一人,他看着一袭白衣的赵子悦,不知为何却突然萌生出一股错觉,只觉眼前这人就是那少年的赵奕衡,但却又比赵奕衡多了几分稳重。 温子然点一点头指着自个下首的位置道:“坐罢。” 赵子悦依言坐下,穆明渊却是嘿嘿笑一回道:“我去阿娘那请个安。 温子然看了穆明渊一眼,见他走远了,这才又将目光落到赵子悦身上,语气平淡的将这几年赵奕衡同穆明舒的事儿简单的说得一回,又道:“今儿个你那一双妹妹满月,你便是心里有甚个不舒坦也且忍着,你父皇母后并非心中无你的,只是当初你一直了无音讯,又碰巧寻到一具同你一般大小的尸身,这才误以为你……” 既然回京许多日了,却迟迟不寻过来,温子然以己度人觉得赵子悦定然是心里有疙瘩的,且他以为赵子悦在外头过得这几年苦日子,对他的身心必然是有影响的。是以温子然才有这么一说,为的就是不叫他今儿个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儿来,也希望他能谅解赵奕衡同穆明舒这么多年来的不容易。 赵子悦心思细腻,哪里不晓得温子然所言,可他自来也不善表达自个的情感,只抿着唇应道:“子悦晓得的,劳烦舅舅担心了。” 今儿个赵奕衡那一对公主满月,大肆宴请文武百官,穆家一家都是要进宫去恭贺的,温子然趁着天还没亮便事先带着赵子悦先行一步了。 马车停在宫门处,两人步行进宫,赵子悦望着眼前那些熟悉的景象,只觉这几年好似做得一场大梦一般,不甚真实起来。 待脚步停在御书房前等着赵奕衡的传召时,赵子悦那一片坦然的心态又起了几分波澜,整个人紧张得额头微微冒汗,温子然侧眸瞧了一眼,宽慰道:“无事,你只当自个出门几日罢了。” 赵子悦应得一声,勉强的冲温子然一笑:“我无事。” 小太监上前来报得一回,温子然先行进殿,赵子悦就在外头站得端端正正的,不多时便听见茶碗落地之声。 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从殿内跑出来,抬眸瞧了赵子悦一眼忙又垂下眼睑恭恭敬敬的道:“皇上请贵人进殿。” 第二百八十七章:赵子悦15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那小太监方才在殿内听得一句,瞧赵子悦的眼神便越发恭敬,可到得称呼上头却是着实为难的,眼前这位以前都称呼他为大皇子,可他失踪后却被加封亲王,以太子之礼厚葬,本以为一个被葬入皇陵里头的爷,想不到如今又活生生的站到跟前来,如今再回来确实是不晓得是该称呼大皇子还是王爷,还是太子爷,思来想去到底只得一句“贵人”。 赵子悦也觉得这一声贵人有些哭笑不得,可他也不甚在意,只撩了衣袍抬步进得御书房内。 御书房内的装饰还同几年前一个模样,丁点变化都无,可坐在宝座上头的那人却同记忆中差了许多。赵子悦只觉得他爹爹看起来比以往老了,鬓边的白发遮也遮不住,眼尾处也有了几条细纹,可胜在精神甚好。 赵子悦到底没忍住,多年的相思之情到得这一刻总算爆发出来,眼泪儿顺着面颊低落而下,溅入白色的袍子里只隐隐留一丝暗痕。 “爹爹……”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爹爹”,赵子悦袍子一撩,双膝着地着着实实的跪下去,这一刻除了见到父亲的欢喜,还有这离家多年的酸楚。 赵奕衡只一眼就认出了赵子悦,虽然如今的赵子悦比几年前的赵子悦高了许多,又瘦了许多,可那与自个如出一辙的眉眼叫他怎么会怀疑。 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充斥着赵奕衡的身心,他趔趄的从御案下来,同是双膝一软紧紧在赵子悦抱在怀里,眼眶红红,甚个话都说不出来。 赵子悦窝在赵奕衡的怀里,挨着他宽大的胸膛以及强有力的心跳,那股子支撑了他几年的气性总算散了,似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御书房内只听见他委屈又戚然的哭声。 殿内守着的一众奴才以及立在一处的温子然俱都叫这样的气氛惹得忍不住红了眼眶。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子悦都哭得喘不上气了,这才委委屈屈的收了声,声音沙沙的喊得一句:“爹爹……” 他自小便叫赵奕衡爹爹,便是后头赵奕衡当了皇帝,他成了大皇子还是喜欢这样的称呼,只是教他功课的师傅告诉他不符礼仪他这才改了去,到得如今他还是想唤赵奕衡爹爹而不是父皇的。 赵奕衡抹了把泪,轻轻抚着赵子悦的后背,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一句:“都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不好……” 倘若当年他执意继续寻赵子悦的话,便是这些年整个大都也够他翻一回的了,此番定时能寻到他的,是他当初弃了这念头,一心想着叫穆明舒的心有个着落,这才叫赵子悦年纪小小在外头飘荡那许多年。 总归说来说去赵奕衡只觉得都是自个的错,可当初一边是穆明舒一边是赵子悦,他心里也是极难受的,倘若事儿没有个着落下去他又能如何。 赵子悦不说话,紧紧咬着唇,眼泪儿还是忍不住的往下落,说不委屈说不埋怨那是假的,他出事那年不过才八岁,几度出入鬼门关,若不是一心想着自家爹娘要寻他,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不想后头活得好好的了,却才晓得“赵子悦”早就葬入皇陵了。 可赵子悦是赵奕衡看着长大的,又如何不晓得他的性子,此番知晓他有气倒也不多说,只紧紧将他搂在怀里,还当他是小时的模样。 穆明舒哪儿的满月宴已经开始了,这头还未见赵奕衡,这人来说得两回了,那门口守着的太监这才小心翼翼的往里头报得一回。 赵奕衡拍拍比自个矮不了多少的赵子悦,笑道:“去见你娘亲同妹妹吧,你娘亲……” 赵奕衡本想说穆明舒当初为着他“去世”的事儿闹得一场大病,可后头想想又觉得说甚个都是多余的,索性甚个也不说,只道:“她定然十分高兴的。” 这么多年来,赵子悦的宫室一直空着,每日里头妙书妙画都进去打扫一番,还当赵子悦还在时的模样,便是他曾经用过未毁掉的物件儿都摆得整整齐齐,到得他生辰那日,夫妻两个总要进去坐上一夜。 谁也没有忘记赵子悦,只是放在心里罢了。 提起穆明舒,赵子悦倒是想起这一路上打听的事儿来,虽晓得的不是很细致,却也八九不离十,一时间心里又是酸楚,只抹了泪点点头,话儿都说不出了。 有太监捧了水来,叫父子儿子洗了把脸,这才连同温子然一块往穆明舒那儿去。 几人一路同行却是无话可说,温子然随行倒是越发觉得尴尬,所幸路途并不算远,过不得多久便到了。 赵子悦远远的就瞧见穆明舒,她也同旧时记忆中的模样不同了,许是因为刚生产无多久的原因,整个人还略微有些浮肿,便是面上抹了粉也瞧得见气色算不得很好。 只她眉眼间的笑意还一如往昔般温暖人心,赵子悦鼻尖一酸,竟是忍不住想哭,想当年娘亲生他之时受了那么大的苦难,结果不过几年就经历丧子之痛,到得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一双妹妹。可这世间无子是要招人唾弃的,偏她便是生的女儿也当宝贝一般。 赵子悦站在赵奕衡身后,压根都听不见旁人说什么,心里眼里都是那个生他养他的娘亲,直到目光对上她那双依旧好看的杏眸时,他才恍如梦中惊醒一般,却仍是望着她半响这才双膝一软跪下来:“娘亲……” 穆明舒叫这一声娘亲喊得人都慌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她一直以为她的儿子就此去了,却不曾想,终有一日他还会出现在自个跟前。 她哆嗦着唇,眼泪不住的流,嗓子也堵得生疼,脚下也犹如千金重一般挪不得半步,过得好半响她才似回过神来,一把将赵子悦揽进怀里,哑着声儿终是叫出那一声:“子悦……” 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一场,叫在场的宾客无不好奇一回,细细打听一回,俱都跟着吓一跳。 赵子悦活着回宫了,这样的消息如千里传音一般响彻整个大都,民间议论纷纷,谁能想到明明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活着回来,可又想起那个死而复生的穆皇后,便是再稀奇的事儿也算不得甚个事了。 赵子悦在两位妹妹满月宴上同父母相认,第二日一早赵子悦被赐封太子的圣旨便下来了。余家一家大小以及李岩被请进宫里头,赵奕衡同穆明舒夫妻两个亲自道谢一番。 除了赏赐大量的金银细软之外还有宅院,便是余大郎也受了一个平宁侯的爵位,春桃同夏荷两个姑娘家倒也得了郡主的封号。 对赵子悦有救命之恩的李岩也得了赏赐,可他却当着赵奕衡的面换了一个同温子然学习医术的机会。 赵奕衡哪有不允的理,赏赐照样下去,那同温子然学医的机会也照样给,倒也算得皆大欢喜。 送走了余家众人赵子悦到得父母跟前又规规矩矩的磕两个头,将这些年的事儿细细道一回,可自个几次出入生死关的事儿倒是一句带过,穆明舒一边听着一边落泪,她虽没有跟着赵子悦经历那些事儿,可她到底不是没有见识的内宅妇人,便是细细想一回也是晓得的。 越是听赵子悦语气平缓,她便越发觉得愧疚,只觉当初若是再坚持坚持,是否过上不久就能见上他了呢? 可这样的话她到底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娘亲,这些年,我好想你。”赵子悦平日里头不善于表达自个的情感,可这几日是他哭得最多的时候,此时便如同小时候一般趴在穆明舒膝盖上,眼泪顺着眼角滴在她的裙子上。 “每当我病情反复的时候,我总是想,若我坚持不下去了,娘亲该多伤心难过。”他说着说着便想起那日突然听闻穆明舒去世的消息时,那种生无可恋的绝望压得他连一丝生存的意志都没有了,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觉得自个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穆明舒哭得一抽一抽的,嘴唇儿都叫咬破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些年她何尝不想赵子悦,只是她真个以为他就这样去了,若是当初没有寻到那俱无名尸体的话,只怕她断然不会就这样相信的。 赵子悦说得这一句倒也不再说,只紧紧的趴在穆明舒的膝上,闭着眼儿竟然不多时睡着了。 赵奕衡并没有吵醒他,却是拱起身子将他抱起来,第一次他觉得自个的儿子身子好轻,可同时又想着这些年他在外头受的苦,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穆明舒看着这对父子,一双眼儿肿得如同核桃一般,心里越发觉得自个算不得一个称职的母亲。 夫妻两个只觉得愧对了赵子悦,是以在今后的日子里尽自个所能的去弥补这份愧疚,偏心的将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要给他,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包括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以及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皇位。 第二百八十八章:赵子悦16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自打同父母相认以后,赵子悦的生活又回归到以往的轨道上头了,只他流落民间这几年越发磨练了他的心性,回宫之后便比之以往更加勤奋起来。 他被封太子,从坤宁宫里头搬了出去,日日挑灯夜读,到底荒废了几年的学业如今要追赶上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儿。 穆明舒听见伺候赵子悦的宫女说得几回,还特特寻他来劝慰几句,不想赵子悦却是心有成见了,浅浅一笑振振有词道:“子悦如今是太子,自是不可懈怠了。”只一句话就堵得穆明舒甚个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子悦门儿清得很,起先回来的时候还对这一双父母有些许怨气,可无意间却瞧见赵奕衡每隔上一段时日就要服药将养阵子时,心里头那股子气便消散大半了;又见穆明舒虽不需要操心国家大事,可也每日要处理宫务,照顾两个妹妹,时常精神不佳,等过得阵子那股子怨气倒是俱都消散了。 他晓得赵奕衡十分用心的教他御人之术以及政权之道是想着早些叫他接手这天下江山的,他也晓得他这个不着调的阿爹自来夺得这皇位也不是真是自个乐意的,不过是觉得有个权利好保护娘亲同自个罢了。 赵子悦到底越长大越贴心了,一连四年不仅努力的学习各项功课,还会参与到国家政事上头。赵奕衡有意锻炼他,也给了他许多机会去治理这大都的天下,不少大臣暗地里还嘀咕几句,只觉得如今的昭华帝好似恨不能立马退位一般。 赵子悦的日子过得紧凑充实,余大郎也带着儿女在大都安下家来,做了温子然入室弟子的李岩也进了太医院磨练,半年后寻到了自家父母,又因得自个的终生大事磨得半年好不容易将春桃娶了回去。 他们成亲那日,赵子悦百忙之中抽了两个时辰去观礼,有送了几样稀罕的宝贝,瞧见一身喜服的李岩眉眼都是笑意的搀着盖着喜帕的春桃进入正堂的时候,他也跟着一笑,总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一把年纪的李老头亲自将赵子悦送出门来,弓着腰对着他谢了又谢,谢他履行了当初的承诺,给了李岩这样一个无可限量的前途。 赵子悦只笑笑并不说话,虽然因着李大夫当初救了自个允下那样一个承诺给他,可若李岩自个是个不争气的,他便是有心李岩也往前走不远。 赵子悦身为旁观者的时候倒是甚个事体俱都看得清楚明白,到得自个身上的时候却是一片糊涂的,如若不然那夏荷断然也不会留到十八岁还一股清高挑不中夫婿的模样。 夏荷比赵子悦年长两岁,姑娘家心智又比男子成熟些许,当初余家还未同赵子悦上京的时候,她便情窦初开动了情愫,到得京都晓得他那样高贵的身份,也还打过退堂鼓的,只是这赵子悦已然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别个倒也都入不得她的眼了。 穆明舒对赵子悦的救命恩人也还算给脸的,成了李岩媳妇的春桃还能时不时的被宣进宫同穆明舒说说话,女子间叙话自也少不了家长里短的事儿,那么一说倒也就说到夏荷的亲事上头。 穆明舒也只当那姑娘如今得了个郡主的封号了瞧不重平凡人家,还笑着要同夏荷保一回媒,他赵家别的不多几是皇亲国戚多,在里头挑出一个家世相当又模样不错的少年郎来道也算不得难事。 彼时春桃还心中一喜,对着穆明舒谢了又谢:“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妾那妹妹也是个极有福气的。” 谁不晓得这位皇后娘娘,连自个弟弟的亲事都不出面,如今能管上一管闲事,的确是夏荷三生有幸的事儿了。 而穆明舒应下这事儿来也不是纯粹闲得慌的,她想着终归余家一家都是自个儿子的恩人,有个姑娘到得那般年纪都还嫁不出去,说出去也不好听罢了。 “不过小事罢了,不值得一提的。”穆明舒面上笑得和讯,还又道:“你明儿将夏荷带进宫里头,本宫且问问她自个的心思,也好在那些个青年才俊里头挑几个合她心意的出来。” 春桃又谢了又谢,出了宫便直接去余府将这事儿一说,笑道:“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 夏荷却当这是自个的机会来了,到得第二日进宫的时候特特打扮一番,到得穆明舒跟前乖乖巧巧的。 还别说她这番作态还真入得穆明舒的眼儿,将她招到跟前来闲话几句,又问她择夫婿可有甚个要求。 夏荷面色一红,扭着帕子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可想着这样的机会难得,到底还将心里的那股子念想说得一回。 她钟意的男子相貌堂堂,温文有礼,待人谦和,身居高位也丝毫不傲气…… 穆明舒越往下头听面色便越发不对起来,只消略微一想倒也不难猜到夏荷那小女儿的心思。 这姑娘是个心高,也是会讨人欢喜的,可穆明舒对她的那份欢喜只是针对她是余大郎的女儿,可不是自个的儿媳。 说穆明舒自私也好,说穆明舒无情也罢,就夏荷那样的出身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赵子悦后宫的女人的,别说正宫之位,便是侧室也是不行的。 穆明舒将夏荷姐妹两个送出去,面色阴沉一片,她倒是没想到自家的儿子已经叫人惦记许久了,经得这事儿她也给赵子悦相看起太子妃来了。 皇后娘娘要给太子选太子妃的时候不过一夜功夫便传遍大街小巷,夏荷得了这样一个消息的时候,险些没哭晕过去,她还当那位皇后娘娘是属意自个的,却不想是一场羞辱罢了。 一连多日的夏荷不吃不喝只将自个关在屋子里头,余大郎不晓得女儿心思,又怕她熬坏身子,还叫人去请春桃来劝几句。 春桃一听便晓得这里头不对劲,待见到不过几日功夫不见便瘦得脱形的夏荷时便镇定不下来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就赵子悦那样的身份,就她夏荷怎么可能进得了东宫做一宫之主,便是她自个自甘堕落想做赵子悦妾,为着赵子悦的名声儿那位皇后娘娘也不会让她如常所愿。 春桃赶紧将这事儿的利弊都同夏荷说得一回,只想叫她死了心便是,却不想夏荷咬着唇半日硬是道:“若是叫我做他的妾,我也是愿意的。” 这样荒唐的话唬得春桃一跳,晓得夏荷对她的话丝毫没听进去,只得去寻余大郎说上一回。 余大郎猛的将一碗好茶灌进肚子里头,抹得一回嘴便道:“这事儿定然不能如二丫头的意,她一个姑娘家赶着给人做妾,日后还要不要活了。” 父女两个商量一番,还做主给夏荷挑得一门本分的亲事,硬压着要她出嫁。 夏荷跟着了魔似得心里只有赵子悦一人,哪里肯,可面对以死相逼的老父,作势要断绝关系的姐姐,她到底妥协了,咬着牙红着眼余昭华十二年八月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同年十二月,赵子悦也在穆明舒的安排下与苏若兰的侄女苏瑾瑜办了成婚大典。 那苏瑾瑜赵子悦隔着帘子倒是见过一回的,模样生得秀秀气气的,性子又十分文静,吃东西的时候小口小口,自个娘亲一同她说话便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回话,很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穆明舒秉着要寻个各方面出挑的姑娘外,还要赵子悦喜欢的,是以特特问过他一回:“你觉得这姑娘可还好?” 赵子悦晓得这是再给自个选太子妃,可他同苏瑾瑜到底不过见上这一回,也说不上来好不好,可既然是他娘亲看重的,那必然也是万里挑一的,他点点头有些不自在的应得一句:“挺好的。” 穆明舒摸不住赵子悦这个点评到底有几分是真觉得好的,不过瞧见他面上那股子不自在,却误以为是害羞,兀自捂唇一笑,就此将苏瑾瑜定下来了。 赵奕衡还多嘴说得一句:“会不会太仓促了,不过见上一面,还真能处些个感情来不成。” 穆明舒倒是不在意,想当初她同赵奕衡也是感情的,可后头日子久了不也照样生出感情来了,可她不晓得的是自个那颗心是叫赵奕衡捂热的。 赵子悦对这门亲事也无甚意见,他的正妻总归是要娶的,反正娶谁都是娶,到不如娶个自家娘亲喜欢的。 对于他来说娶谁都是娶,可他自个压根就没有准备好娶亲的准备,到得将苏瑾瑜迎进宫那日,他还觉得一身大红的喜袍穿在身上怪不自在的,可当大红的盖头挑起的时候,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盛得几分恐慌与迷茫,吹弹可破的面颊染上两抹红润,红唇紧抿不发一语,一双玉手紧紧交握,两只食指不由自主的绕在一起。 赵子悦不知为何突然忍不住噗哧一笑,只觉得好似成亲倒也算不得坏事,娶的这个女子也不算讨厌。 第二百八十九章:赵奕衡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穆明舒要同宸王赵奕彴成亲的消息传到赵奕衡耳中的时候他正在楼子里头抱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喝花酒,闻得墨石来报也不过怔愣半响,继而深深吸口气竟是同那姑娘喝起了交杯酒来。zi幽阁om 但凡京都人哪个不晓得安国将军之女对宸王赵奕彴一派情深意重非他不嫁,便是如今婚讯传来,也是迟早的事不是。 赵奕衡面上虽瞧着一派淡然,可心里却未必就这般无所谓,只是,她过得好便也就算了,便是那人是个浑的,骗得她一辈子也就成了。 真个要论起来,他也算是个惨的,打小就把一双眼儿放在那穆家大姑娘身上,可人家自来没正眼瞧过他一回,那眼里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那个生得一副人模狗样的赵奕彴,偏他这种情深意重的人还不愿意用龌蹉的手段拆散他们,只不想如今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成亲了。 那日赵奕衡将自个灌得不醒人事,叫那楼子里头的姑娘心中甚是欢喜,哪里晓得这位爷便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也不叫她们碰一下,还白白叫她们空欢喜一场。 醉得一场,赵奕衡便还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赵奕衡,走哪儿见到好看的姑娘都要多看两眼,光看也就算了还时不时言语调戏一番。 可到得穆明舒成亲那日,他却是又去了楼子里头买醉了,左手右手各搂着一个,搂着香喷喷的姑娘再怀,品着她们喂上来的酒菜,本以为是齐人之福,却无人晓得他心里甚是难受的。 心里越是难受,他便越是容易想起从前那些落魄的日子,他生母卑贱,养母去世,他这样的一个身份尴尬的皇子在众位兄弟姐妹中倒是成了一个笑柄。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他被自个的大哥打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嘴里含着草呜咽的求他放过自个。 可他大哥却极为讽刺的笑道:“来啊,贱种,从爷胯下钻过去,爷就放过你。” 望着他架起的腿,和留下来的供他钻过去的洞,赵奕衡有生以来第一回受到这样的侮辱,他的生母虽然身份卑贱,可他到底从小就养在白皇后跟前,跟个正经的嫡子一般养着,众位兄弟便是对他多有不喜也是藏着掖着。却不想他才经历丧母之痛,如今这些个哥哥便忍不住要来羞辱他了。 那时候的赵奕衡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望着几位立在一旁看好戏的兄弟,他紧紧咬着唇,颈脖上的青筋暴起。 “怎么?你还矫情起来了?真当自个是嫡出的皇子了不成?”大皇子嬉笑一声,伸脚踩在赵奕衡的背上,似乎觉得不够力复又加重一脚,痛得赵奕衡闷声一哼。 “别给脸不要脸的,爷让你钻跨已经是给你脸面的了,如若不然爷今日非要叫你尝尝神水的味道儿。”大皇子自个说着也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这就是件十分好笑的事儿。 可他的笑音还未落,便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赵奕衡绝望之中闻得那人嗤笑一声道:“怎么这宫里头的主子也同那市井无赖一般?” 赵奕衡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服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小鬏鬏,长眉杏眸,殷桃小嘴,肤白胜雪好似个瓷娃娃一般娇俏可爱,此时此刻的小姑娘在赵奕衡眼里就如同那天仙下凡一般,不知不觉的就深深扎进心里头了,后来他才晓得这姑娘有个十分仙气的名儿,叫明舒。 明舒,赵奕衡将这两个字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就着一杯酒水灌下去。 穆明舒是随着刘氏进宫给白皇后哭丧的,却哪里晓得会碰上被欺负得那么惨的赵奕衡,彼时她也不晓得他是谁,不过瞧他可怜罢了,一时间侠义心肠发作忍不住站出来说得两句。 素来看赵奕衡不顺眼的大皇子本就打定主意今儿要好生教训教训赵奕衡的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个小姑娘来讽刺他。大皇子转过头,瞧了一眼这姑娘,模样倒是生得讨喜,就是一张嘴巴讨人厌,又见她衣着服饰倒也晓得必然也不是甚个要紧的小主子,既然不要紧的,自然也不怕,只挑了挑眉头笑道:“你拿来的小娃娃的,一张小嘴倒是利索得狠啊,小小年纪既然如此侠义心肠倒是难得。”又道:“本皇子这弟弟十分冥顽不灵,不如你来替他接受惩罚也行。” 若换了别的小姑娘只怕这会子都哭出来了,偏穆明舒傻大胆的对着大皇子哼哼两声,刮着脸皮子骂得他一句:“不要脸的东西。” 说完便又用力推搡他一回,好叫他踩在赵奕衡背上的脚移下去。 那大皇子也没想到这么个小姑娘气力倒是不小,竟然叫她推得一把竟然摔个狗吃屎,站在一旁的众人弟弟哄堂大笑一声,年纪不大的赵奕彴便趁机天火加油笑他:“大哥,你也太弱了,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说得这一句,又自个笑起来。 赵奕彴一笑,几位兄弟也跟着笑,一时间竟然叫大皇子落不下脸来,憋得双颊通红,猛的站起来揪着穆明舒的衣襟就骂道:“你什么玩意儿,连本皇子都敢打,本皇子要抄你九族。” 穆明舒的衣领叫大皇子提起来,整个人都悬空着,她双手趴着大皇子,嘴里骂骂咧咧:“你才玩意儿呢,一个皇子了不起啊,皇子就能欺负人啊,呸,还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也太不要脸了。” 穆明舒越是不受教大皇子便越是觉得颓败,身为皇子的威信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羞辱,他如何能忍,当下便掐住穆明舒的颈脖,一心想要她死了。 赵奕衡一见不对劲,顿时便慌了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搂住大皇子,沙哑着声音求他:“大哥,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放过她吧,她不过是个孩子。” 见一向雷打不动的赵奕衡竟然为了一个毛丫头求情,大皇子便觉得这事儿好玩起来,他冷笑一声骂道:“都是贱种。”手上便又加了两分力道。 穆明舒叫大皇子掐得气得喘不过来了,一双脚死命的踢着他,可绣花鞋儿都叫她踢掉了也没有见他有半分松动,穆明舒也是无法,一时情急弯着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下去丝毫没有口软,痛得大皇子蹦蹦跳跳的,一把将穆明舒甩出去。 穆明舒叫他甩出几米远的地儿,因为不受力整个人摔了下去,脑袋一阵发懵有点痛又有点麻。 赵奕衡使出全力奔过去,瞧见穆明舒挣扎着坐起来,才要问她一句可还好,便叫她后脑勺一片大红,吓得他哆嗦着唇半响也只说出一个“血”字来。 穆明舒后知后觉,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摸得一把,眼见手掌上殷红的血迹,竟然叫她吓得惊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赵奕衡也叫她这一晕吓坏了,他才经历丧母之痛,如今又见穆明舒头上大滩的血迹,还当她也要死了,当下便哭得跟死了娘一样。 大皇子捏着被穆明舒咬痛的手腕,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躺在地儿上的穆明舒,晓得自个闯了大祸,他也不敢多说。到底想着能入宫的姑娘身份都不一般,要闹出个人命来,只怕自个父皇也不会放过自己。 可他却还硬着嘴道:“你别装死,告诉你,你可别装死” 几个少年郎遇到这样的事儿俱都晓得要倒霉,谁也不敢多待,拔腿就跑了,便是大皇子也软着脚跟着一块走了。 赵奕衡跪在穆明舒跟前,因是不晓得她名字,只知道说:“喂,你不要死啊,你千万不要死啊。“他的声音沙哑又带着几分咽哽,他也不晓得自个为什么要哭,可就是想哭。 穆明舒昏昏沉沉的听着声儿,只觉得那样稚,嫩又好听的声音叫她忍不住睁开眸子,眼皮儿一掀入目的却是一双微挑的凤眼,倔强的眼神中含,着丝丝水雾,他说:“本皇子命令你,不准你死。“ 穆明舒眨了眨眼想瞧清楚那人的面容,可不管怎么眨眼始终都瞧不真切,唯有那一双微挑的凤眼叫她记忆犹新,到底是眼皮太沉,她复又睡了过去。 赵奕衡想起那时候小小一个的穆明舒,忍不住勾唇一笑,心里也暗骂自个一句龌蹉,指不定人家那么小的时候,他便已经起了龌蹉的心思了,只随着年岁越大那股子龌蹉心思便越发明显起来了。 他叹口气又吞了口酒下去,却只觉得越喝越清醒,心里头那股子不甘也越发显现出来,赵奕衡猛的推开怀里的美人,站起来就出了门。 他到底心里还是放不下,不甘愿的,他寻了一家花轿毕经的酒家,上了二楼靠窗的位儿,点了一桌子酒菜,看着那花轿经过眼前。那一刻他竟然萌生了要去抢亲的念头,一双拳头握得咯吱响,整个人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可他那点子想法到底忍住了,他亲眼瞧见那顶花轿从眼皮底下过,一路去往宸王府。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第二百九十章:赵奕衡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花轿从眼皮底下过,一路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赵奕衡捏着的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直到这热闹的街道上寂静下来他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d7%cf%d3%c4%b8%f3 他自觉得不是个委屈自个的人,既然选择了放手自然便也没有再纠结的意义,面色扯出一抹觉得还算过得去的笑意,昧着良心还恭祝一句:“愿你永远幸福快乐。” 赵奕衡心里想着要放手得干干净净,可到底心里头还是难受的,几杯马尿下肚整个人便越显出吊儿郎当的模样来。突然闻得有人提起穆家的姑娘,他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得一回。 后头邻桌的两个大男人吃着小酒叙着话儿,对着那早已远去的送亲队其中一人忍不住嗤笑一声:“还道安国将军的女儿是何等有骨气的,却不想同京都里头那些个攀龙附凤的贵家小姐差不多。” 另一人给他斟满酒也跟着笑一回:“可不是,我可听说那穆家大姑娘同这宸王殿下的亲事还是穆家大姑娘自个去求来的。”这人啧啧出声:“想不到穆家世代都是有骨气的,到得这一辈竟然是这种窝囊的。”又笑道:“以宸王殿下那样的心性容貌,想来应下这门婚事必然还是觉得甚是委屈的。” 委屈?赵奕衡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越发烦躁起来,穆明舒是他求而不得的,想不到如今到得赵奕彴跟前竟然还叫他委屈了。 穆明舒对赵奕彴一见钟情,赵奕衡是晓得的,甚至还是他给牵的线,倘若当初在那场宴饮上,他没有存那些个龌蹉的心思特特引她去偏僻的地儿去,只怕她也见不到那天人之姿的赵奕彴,断然也不会将一个颗也错付了。 赵奕衡晓得因着他一句话竟然叫穆明舒就这样落到赵奕彴手上,他还很是后悔了一番,后悔归后悔,他也尝试过去争取的,只穆明舒一双眼儿似瞎了一般,心里眼里俱都只有那个长得跟个女人一般的赵奕彴,哪里还看得到自个。 赵奕衡还觉得委屈呢,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皇子了,他有心计会权谋,暗地里为着穆明舒也做过不少事儿,可他连人家正眼都没捞到,如今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他人做妇。 他将心里头那口气强压下去,决定要将穆明舒当作一个陌生人,酒盏上斟满上酒,赵奕衡对自个说,天下美貌女子尽数,又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 想来他自个也是个拎得清的,可便是他这样拎得清的性子竟然在酒楼里头同人家打起来了,也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人家说了穆明舒一句:“怕是赶着投怀送抱,为达目的使出浑身解数同宸王殿下有了首尾罢。” 喝了酒的赵奕衡闻言刚压制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他跟个疯子一样,抬手就是一个酒盏磕到那人的额头上,叫那人顿时破了相。 鲜血顺着那人的额头低落下来,叫那人惊得一回,猛的一拍桌子指着他骂:“臭小子,你他妈有病啊。” 赵奕衡侧眸,清冷的目光落到那人身上,冰冷的吐出两个字:“找死!” 怕是对方也不是甚个普通人家,叫他这话一激,顿时便忍不住抬起拳头打起来了。 赵奕衡是独自一人,可对方却还带着家丁护卫,原本的两人单打独斗到得后头竟然成了众人殴打赵奕衡一人。 他喝了酒又打得一轮下来,整个人早已经显出疲惫之态了,身上挨了打受了伤,可发泄得这一回心里却痛快了不少。 墨石找到赵奕衡的时候,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瞧着同那市井里头的小乞丐一样,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模样。 彼时他正将那群人打得倒了一地,自个翘着腿坐在长板凳上,叼着跟筷子就同那地痞流氓无二,他本想警告那些人一番,可又想着若是特特为着穆明舒,只怕又要累她的名声,索性甚个都不说。 倒是那被打的人趴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指着他:“你晓得爷是谁吗?竟然打爷,你不想活了?” 赵奕衡藐视的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也不说话,见墨石过来双手抱胸问他:“什么事?” 墨石低着头上前两步,将宸王府外头发生的事儿说得一回,又有些奇怪的问道:“那穆家大姑娘素来一心只想嫁给宸王殿下,如今公又然要退婚,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闹的哪一出赵奕衡也不晓得,可他听到这样的消息却是喜得一拍手忙站起来,没有抓住重点的问:“你是花轿往回走了?真的吗?” 见墨石点头,他面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意,一拳头打在酒楼上头的八仙桌上,喜滋滋的抬步就往外头走。 穆明舒的行为确实很奇怪,可此时的赵奕衡只顾着高兴了,哪里还去想那些个,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一回穆明舒退亲回来他怎么也要想些个法子好将她留住才是。 赵奕衡只想着穆明舒退婚了,压根没想到穆明舒为何退婚,他站在街口看着方才还敲敲打打的送亲队静悄悄的走回来,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头脑一热竟然是趁着人流钻进花轿里头了。 他一上花轿便又有些不敢对着穆明舒,周身的疲惫倒是都显了出来,他有些无赖的将整个人靠在穆明舒身上,也幸得面上的污糟掩盖住他的脸红。 赵奕衡这两年来,第一回听见穆明舒同自个说话,说的便是那句:“你是何人?” 他叫这句“你是何人”气得内心捶胸顿足,想不到他在穆明舒跟前晃得这两年,竟然连个脸熟都没混到。 抱着这样不甘的心,他发挥了自个那极具不要脸的本质调戏了穿着嫁衣的穆明舒。 他也没有想到这会子坐在轿中的穆明舒同以往那个穆明舒很是不相同了,不过这样的穆明舒也越发叫他喜欢起来。 男人对女人,有些东西自来是控制不住的,就好像他对穆明舒的感情一样,面对她的时候不仅自个的感情压不住,便是连那些个**也都显了出来。 赵奕衡亲了穆明舒,还袭击了她的胸,偷盗了她的肚兜,那是一件大红色的肚兜儿,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 自来只爱素色的赵奕衡第一回觉得大红色真好看啊,特别是穿在穆明舒身上,衬得她的肌肤白里透红的,他的心思越发龌蹉起来,便是连夜里头做梦都是将穆明舒压在身下的情景。 一连许多回夜里头起身换裤子,赵奕衡心里头那股子要将穆明舒压在身下的念头便越发越强烈了,便也是为着这样一个念头促使着他暗下做出安排来。 显然当今睿王殿下的娶妻路也不是那样简单的,他花费了那许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布置这一场因为自私而升起的阴谋,却中途还蹦出那许多未知的阻碍来。 可赵奕衡到底如愿了,他将心里头的那个小仙女娶回了家,将她宠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赵奕衡终于觉得穆明舒于他而言那就是一枚毒药,一旦沾染上便再也戒不掉。 年少时对一个女子的欢喜,可日子久了,他终于晓得那样的欢喜不单单的是欢喜,更是爱。 所以当穆明舒在产房里忍受着痛苦为自个生儿育女的时候,他心里叫那股子感情填充得满满的,只觉得这大抵是他父皇这一辈子都没有享受到的幸福。 可是他前脚才感受到的幸福,到得后脚便险些失去。 穆明舒几度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对于他来说不仅是穆明舒徘徊在鬼门关前,便是他自个也好似在鬼门关前走上一趟一般。 两人几度春秋,有吵架,有冷战,甚至有误会,可是终究都解开了,他当上了大都的皇帝发誓要给他们母子这天底下最好的,他要做一个这世间最强大的男人守护着他们。 可谁能想到赵子悦遇险他一夜间便多了许多白发,不过区区半年穆明舒也气绝。 似乎先头那么多年的美好都如泡影一般一戳就破了,赵奕衡一夜间白了两鬓,他紧紧的抱着穆明舒,不止一次的想要同她一块去了,陪着她一起前往地府寻找那个没有福气的孩子,一家人重新在地下重聚。 然后他这样的愿望并没有达成,他活着了,痛苦而又折磨的活着,每天都活在记忆里。为着报仇,他几度重病,却是死撑着一口气,便是这口气才有机会叫他能重新享上天伦之乐,尽管那个时间长了点。 他从病中挣扎起来,千里迢迢的赶赴边城,只为见她一面,即使她已经认不出自个,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都说帝王家最是无情,身为帝王自来没有人对他有真正的感情,赵奕衡觉得自个大抵是十分幸运了,不仅成了这天下的霸主,还遇到一个自个喜欢,又喜欢自个的女子。 不,或许不是喜欢,应当是爱! 如此便是觉得将来老了,死了,这辈子倒也无甚遗憾了,不过却还想着下辈子还能同她相遇便是。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第二百九十一章:赵奕衡3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将“死而复生”的穆明舒从边城带回来,本以为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事儿,却不想他那唯一的儿子在多年后也活着回来了,彼时他又多了一双粉雕玉琢的女儿,待赵子悦活生生的站在跟前时,他只觉得上天到底还是眷顾他的,便是叫他活得这半辈子经历诸多磨难,可到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圆满的结局不是。紫幽阁 ziyouge 他这一生算得圆满了,可却不晓得那前一世是带着悔恨走到生命之终的。 前世穆明舒出嫁那日,他依旧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花轿从眼皮底下过,到底没有冲动去劫了那花轿。晓得那花轿落在宸王府前不得入,他还在府外守得那些时辰,心里头那些个心思不住的徘徊,可到底还是看着穆明舒的花轿被抬进宸王府。 嫁入宸王府为宸王妃到底是穆明舒的选择,赵奕衡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她跳入火炕,甚至只能默默的祝福她能过得好好的,一辈子活在赵奕彴的疼爱里头。 他失魂落魄的从赵奕彴的婚礼上退了出来,寻了个谁也找不到的地儿将自个灌得不省人事,睡得三日三夜过去,直到穆明舒三朝回门成了定局,他这才清醒过来。 他也不晓得赵奕彴是如何晓得自个心思的,可那日这人却当着他的面说:“那穆明舒倒也有几分味道,五弟错手失去,真是可惜了。” 赵奕衡看着他龌蹉的嘴脸,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可他到底没有冲动,只是带着几分痞笑道:“是吗?四哥真是好福气。”话头一转又道:“四哥若是好这一口,回头弟弟给你送几个过去,保准叫你欲仙欲死” 赵奕彴没有说话,却用一种羞辱的神情看着赵奕衡,仿佛他娶穆明舒就是为了羞辱他一般。 赵奕衡面上无波无澜,不过带着几份玩世不恭,可他心里却清楚明白穆明舒这一生只怕毁了。心里头那股子懊恼与悔意整日整夜的缠着他,叫他连睡梦中都喘不过气来。 如此煎熬的日子过得一个月,赵奕衡终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将穆明舒从赵奕彴手中抢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自来皇室无情,可偏偏就有似嘉文帝的痴情种,而赵奕衡这等重情的性子也是众多兄弟中唯一一个似足了他爹的。 赵奕衡暗地里助力赵奕征,帮他夺下这天下,唯一的一个要求便是要赵奕彴项上人头与活生生的穆明舒。 自那以后,他人前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哥儿,府里头的姬妾多得连府邸都装不下,人后却是一个杀伐果断,城府极深的操控者,操控着这大都江山。 后头为了行事方便,赵奕衡自请前往封地,临走前他进宫参加了最后一回中秋宴,隔得远远的便瞧见穿着礼服的穆明舒。便是她嫁人这许久还是一副少女的模样,一双好看的杏眸,笑起来弯弯眼儿,隔着那许多人赵奕衡也跟着笑了。 宴席还未结束,他又在御花园的河畔边遇上了她,彼时的她压低声儿哭得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赵奕衡不晓得她作甚哭,也不敢上前去安慰她,只能隔着老远静静的看着她,陪着她。 他晓得穆明舒定然是过得不算好的,可如今的他除了隐忍别无他法,他倒是想带着她浪迹天涯,可她愿意吗?一双拳头捏得咯吱响,赵奕衡将嘴唇的咬破了,到底还是转身离去了。 心里却发誓:“迟早有一日我会救你出来的。” 赵奕衡伪装隐忍的在封地上待得几年,却时时刻刻的关注着穆明舒的事儿,几个春秋过去,他不止一次的想要拿起刀将赵奕彴直接砍死,可那柄冰冷的刀到底只是握在手上并没有沾染上血迹。 他时不时的对着月亮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儿,也不止一次的对天上那轮弯月道:“再忍忍,只要再忍忍就好了。” 嘉文帝重病,赵奕衡的事儿越来越多,穆明舒那儿的消息依旧按着时日传送过来,只内容换了许多,然而出于对最亲近三哥的信任,他没有任何怀疑。 直到赵奕彴登上皇位下旨斩杀穆家一门的消息传到他耳边时,他发了疯似得闯进京都外赵奕征所在的大营内,用剑指着这个往日十足十信任的哥哥道:“你作甚要骗我?作甚?” 赵奕征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良久这才开口道:“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值得吗?” 值得吗?赵奕衡自个也不晓得,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个的心,若要说穆明舒是狐狸精转世迷了他的心窍,想来也是他也是愿意叫她迷住的。 可便是如此穆明舒始终不属于自个的,甚至,甚至连自个这么个人只怕也不晓得吧。 隐藏那许多年的情感,赵奕衡第一次觉得委屈竟是在赵奕征跟前哭了起来,他哭得跟个孩子似得,甚个也不说,只是一味的哭。 赵奕征拍着这位年纪不小的弟弟,一双眼儿满是深沉,心里跟明镜似得,只怕不仅他的四弟留不得,只怕那位叫穆明舒的女子也是留不得了。 不光是这样想的,他也将想法付诸行动了,所以当赵奕征的大军冲进宫里头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斩杀赵奕彴的时候,穆明舒也在地宫内受着非人的刑罚。 赵奕衡在刀光剑影中斩杀叛军,首当其冲的带军压制住赵奕彴,在没有赵奕征的同意下亲手杀了赵奕彴。 他将穆明舒这么多年所受的怨气俱都发泄在赵奕彴身上,下手的每一刀俱都不入要害,却痛得他生不如死,可最终赵奕彴依旧死了,因为他始终都是该死的命。 为着这个事儿赵奕征当着众位将军的面怒斥赵奕衡,说他不知事情轻重,如何能轻易杀死赵奕彴。 赵奕衡咧嘴一笑丝毫不在意,他同赵奕征当初达成的条件其中就有一条赵奕彴的项上人头,便是如今赵奕征单方面后悔了,他也是要赵奕彴的命的,不仅要了赵奕彴的命,还要了沈初瑶的命。 那个女人至始至终都是个搅屎棍,竟然还能哄得赵奕彴立她为后,可见平日里头穆明舒的日子比自个想的更加难过。 赵奕衡解决了这一对狗男女,这才发现在这宫中竟然寻不到穆明舒的身影,他似个孩子一般慌了神,动用了手上所有的能用的人,终于寻到已经面目全非的穆明舒。 当他冲进地牢看见穆明舒的那一刻,他从来没有似如今这般后悔过,好生生的一个人竟然叫那对狗男女折磨至此,他亲自将她从刑架上救下来,探出她仅余一丝的气息,整个人抖得如康筛一般。 他用自个的披风将穆明舒的身子包裹好抱起来,可抱在手上却是没有几斤重的,他的眼泪顺着面颊落下来,说要带她回家。 然而穆明舒还未出宫便断了气,静静的躺在赵奕衡的怀里,将他身上的衣衫俱都染得血红血红的。赵奕衡将她搂着回了自个的睿王府,关起门来独自相处了两日。 赵奕衡搂着那样一副尸身,同她叨叨絮絮的说了两日两夜的话,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似是要将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一般。 所有人都当他疯了,竟然抱着前宸王妃的尸身待上几日,可谁也不敢上前劝慰,直到他自个打开门说要厚葬穆明舒。 这世间大抵没有人知道他对穆明舒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情,当他在穆明舒的墓碑上刻上爱妻二字,以正妻之礼下葬的时候,整个大都都沸腾了。 已经取代赵奕彴登上皇位的赵奕征甚至亲自降临睿王府,指着他破口大骂:“你难道真的疯了不成,为了这样一个那人真要将自个半生成就都毁了?” 赵奕衡跪在灵前将那些个纸钱一张一张的扔进火盆里,没有理会赵奕征的话,只是继续做着自个该做的事。 已经有了上位者那股子气性的赵奕征火冒三丈的揪着赵奕衡的衣领,抡起拳头打在他面上:“你要疯就疯得彻底点,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又道:“若是你舍不得她,便跟着死了算了。” 赵奕衡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眸终是抬起对上赵奕征,望着他良久却是勾唇冷笑一声,语调冰凉的道:“我是疯了,我如今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到底是谁成就的。” 眼泪顺着面颊落下来,滴在青石板砖上:“我这辈子不过就这么一个心愿,却叫你亲手毁了,你对得起我吗?” 如今的他甚个都没有了只觉得活着也是多余的,索性甚个都不藏着掖着了,只道:“这所有的事儿都是你设计的,杀穆家一门,杀我母妃,杀我心爱的女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无底线的利用我,三哥,你真个是个好三哥。” 赵奕衡同赵奕征闹掰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拱手让给了赵奕征不说,还叫被贬封地不得传唤永远不准进京。 赵奕衡没有反抗,他一把火烧了穆明舒的尸骨,用一只骨灰罐装着带去了封地,可也不过一年时间,他自个也病得要死了。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第二百九十二章:赵奕衡4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赵奕衡弥留之际,寝室外头跪着一院子的女人,却唯独将穆明舒的骨灰抱在怀里,他这一生无儿无女,到得死时也无甚个话可留的,只交代墨石叫他死后也一把火烧了,寻个山清水秀的地儿同穆明舒的骨灰一块葬在一处。 墨石守在他榻前一一应下来,可他追随赵奕衡这许多年也不晓得为何他独独对穆明舒用情至深,不过一个他人之妇也叫他这般记到死。 别说他不晓得了,便是赵奕衡自个也不晓得,这天下女子多如牛毛,依着他自个的身份想要寻个各方面出挑的一点都不难,便是他这府里头的养的姬妾也多有比穆明舒出挑的,可他就是死心眼的只装得下穆明舒这么个人,即使她是别人的女人,这么些年依旧叫他记挂在心,半分都挪不出来。 可感情这等事儿又如何说得清,怕是第一回见着她时便已经将她刻进自个的心里头去了。 时至今日|他终究记得穆明舒一身素服,梳着两个小鬏鬏将自个挡在身后的模样,不过那样一个小不点儿,却将他紧紧护在后头,便是叫人打了也丝毫没有怨言。 只是为何她却不记得自个了呢? 赵奕衡搂着穆明舒的骨灰盒,一双眼儿盯着那帐顶上的梅花,仿佛瞧见那个明眸贝齿的穆明舒在冲他笑,喊着他的名儿娇滴滴的道一句:“赵奕衡,我想你了!“ 赵奕衡勾唇一笑,凤眸弯弯,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面颊,可抬手却是甚个都握不住,赵奕衡也不恼,神色温柔似水的盯着她的模样低喃:“你且等我,下辈子我便是再也不叫自个放手了。“顿了顿又道:“便是抢也要将你抢过来,便是死也不得放手“ 他看见穆明舒眉眼弯弯的冲他点点头,面上还带着几分娇羞,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落下,没有了生命气息。 赵奕衡就这样走了,他的女人在院外哭得稀里哗啦的,而他却面带笑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人世。 墨石遵从赵奕衡的意思,特特去江南寻了块背山靠水的地儿,将赵奕衡同穆明舒的骨灰葬在一块儿,他盯着那块空白的墓碑心中也颇为感概的叹一句:“兜兜转转便错过了这样短短的一世,只愿你们下一世能有个好的结果。“ 柳絮纷飞,坟头凄凉,短短二十余载便写尽了他们的一生,所有的不甘不愿到得如今却是化作一杯黄土。 前世已过,到得这一世穆明舒终是同赵奕衡改写了前世的命运,从前世的错过到得这一世的相爱相守,儿女绕膝,赵奕衡是满足的,穆明舒也是满足的。 到得赵子悦成亲那日,赵奕衡喝得醉醺醺的将穆明舒搂在怀里,颇为感概的同她磨蹭:“为夫只觉精力大不如前,如今这天下江山以定,不若将这天下江山教到子悦手中,为夫好趁着能走能动带你去看看这大好三河。“ 赵奕衡这人倒也曾迷恋过权势的,只那些年发生那许多事儿,叫他晓得权势对他来说真的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时常梦见前世种种同穆明舒檫肩而过的情景,如今随着年岁越长,他也越发想要同穆明舒多去外头走走看看,不论前世种种如何,到得这一世终究是希望无甚遗憾的。 穆明舒晓得他是喝醉了的,窝在他怀里也是咯咯一笑,突然也就想起她十几岁时的光景来,想来若不是碰到赵奕衡这样不要脸的夫君,只怕她这一辈子也是过得不甚这般幸福的。 她伸手环住赵奕衡的腰,乖顺的应下:“好。“ 穆明舒面上十分乖巧,话音将落,那芊芊玉手却是伸进赵奕衡的衣衫里头了,她抬眸望着赵奕衡,一双杏眸满含|春色:“天儿倒是有些冷了,你且替我暖暖。“ 赵奕衡双颊通红,张口便满是酒气,隔着衣裳抓|住穆明舒的手儿,笑得眉眼弯弯的:“好,为夫生来便是为了好生伺候娘子的。“ 他顺势将穆明舒抱到自个身上坐着,手儿却是在她的娇臋在不正经的摸得一把,美滋滋的笑一句:“便是过得这许多年,娘子风采依旧不减。“ 人都是虚伪的,便是穆明舒也不例外,如今的她虽然保养的极好,可到底年岁摆在那儿,又经得那许多年的事儿,早已经不复那个水|嫩的少女了,可从赵奕衡嘴里出来的话儿,她都是极爱听的。 她伸手勾住赵奕衡的颈脖笑道:“可不是,能寻着我这样的姑娘当媳妇,可是你天大的福气呢。“说完自个也跟着咯咯一笑,身前那一对兔儿也跟着颤几颤。 赵奕衡眸子一亮,抬手便覆上,不多时就捏得穆明舒娇|哼连连,便是她身上的衣裳也尽数不见了。 穆明舒过得这许多年也早不害羞了,捏着那处子孙根来回逗弄,却始终不入正题。赵奕衡也不恼,往穆明舒那密实的花瓣处mo一回,满满的都是水。 他低头一笑,轻轻|咬住穆明舒的耳|根,闹得她忍不住颤栗两下,这才将手zhi头探入花瓣里头。 赵奕衡经过这许多年的人事,早已经熟能生巧,手上的功夫进退有度,力道时缓时急,不多时便只闻得啪啪的水声响。 穆明舒的气息cu重起来,身前一双兔儿挨着赵奕衡的胸膛来回的蹭,她为昂着头忍不住娇娇一笑:“好哥哥,你手上的功夫倒是越来越精进了。“ 赵奕衡手上不停,也跟着一笑:“时刻为娘子服务,不多点技巧怕是要叫娘子委屈。“ 说着加重手中力道,叫穆明舒连话儿都说不出来。 穆明舒叫他这一番闹腾直软了身,可便是这般还叫她不满,拨开赵奕衡的手,微微起身便包住了赵奕衡的子孙根,许是有些突然,赵奕衡轻叹一声,越发瞧着穆明舒好笑。 眼前这女子从最初的泼辣,到如今的越发泼辣任性,他都是瞧在眼里的,都说女人要听话才好管教,可他觉得自个的女人不是拿来管教的,她是自个喜爱的女人,不论她何等模样都是自个喜欢的。 这么些年,他依旧将她当个小姑娘一般宠着,却是越发叫她骨子里头的性子都露了出来,是以到得如今房|事上头,她再也不复曾经那个害羞又傲娇的穆明舒了。 穆明舒哼哼两声,也不叫赵奕衡受累,自个便动起来了,总归她如今甚个性子赵奕衡都是晓得的,索性也不藏着掖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今儿她也喝了不少酒水下去,一张白|皙的面庞上染上几缕绯红越发叫赵奕衡喜欢,见穆明舒兴头正旺,他也不闹她,只双手护着好叫她一会tui软莫要摔了才好。 一场情|事完毕,殿内充斥着旎漪的气息,穆明舒窝在赵奕衡怀里,揪着他身前的小绿豆儿有些无厘头的问他:“你说子悦今儿个是不是会很累?“ 今儿赵子悦大婚,这个时候说不得正在同太子妃亲热。 赵奕衡拿她无法,只得笑着拍着她的背:“你着急抱孙子不成?“ 孙子?穆明舒想了想,到底还是摇摇头,如今她那一双女儿才四岁,若是又多出个孙子来 穆明舒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给赵子悦照看孩子,她这一生不是在活在深深宅院里头,便是守在这宫中,便是有机会到外头去走上一走也不尽兴,她心里头还一只巴望着赵奕衡功成身退的带自个去外头走走。 赵奕衡似是晓得穆明舒心思一般,好笑的在她额头上亲一回,这才允诺似得开口道:“过阵子我便带你出去。“ 他自来说话算话,赵子悦成亲尚未一年,赵奕衡传位的诏书便下来了。 赵子悦得这么个消息的时候还吓得一跳,到得跟前问得一回,却听赵奕衡道:“父皇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中事物又着实繁复,身子吃不消,如今只想寻个地儿好生养养。“ 他说这话丝毫不脸红,不想昨儿夜里还同穆明舒折腾了两回,如今到得自个儿子跟前却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赵子悦一直晓得赵奕衡身子过上阵子就要将养,却没想到他如今就退位,他到底年轻还怕接手过来应接不暇,还同赵奕衡说了几句。 赵奕衡却道:“总归这天下江山都是你的,你爱如何就如何便罢了。“竟然闹得赵子悦无话可说。 赵奕衡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大都的江山给了赵子悦,又将一双年仅几岁的女儿寻个借口送到杨清河那儿养着,这才不声不响的带着穆明舒出了京都。 马车哒哒走在官道上,穆明舒衣衫不整的斜靠在马车壁上,身前的红肚兜越发显得耀眼,一双玉|足踩在赵奕衡的胸膛上,佯装恼怒的咯咯笑:“死鬼,如今可是在外头呢。“ 那被叫做死鬼的赵奕衡只穿条裤衩,伸手抓|住她巴掌大的玉|足,送至唇边轻轻一吻,面上的笑意也越发魅惑起来:“这样才有情趣。“又道:“终归不能叫娘子失望而归的。“ 说着他的手便伸进裙摆里头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第二百九十三章:苏若兰1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一场冬雪落下来,叫整个京都银装素裹的煞是好看。 苏若兰披着一件白狐走在苏家的九转回廊上,她身边一齐同行的还有一个着黑貂大氅的男子,远远的瞧着郎才女貌的倒也甚是赏心悦目。 那男子也不知说了甚个叫苏若兰低眸一笑,竟是如那三月春风似的温暖人心。 那男子眉眼含笑,一双眸子望着前头的路,耳根却泛着红,双手负于身后,声音清脆的道:“若兰,我瞧潇儿对你甚是喜欢。”他顿了顿,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继续道:“如今她也正缺个母亲,不知你可愿意” 一阵冷风吹过将这低低的声音吹散在园子里,苏若兰脚下一顿侧目望着眼前这男子,眉眼中的笑意顿时消散不见。 眼前这男子倒也不是别个,正是苏若兰的表哥林建书。 说起林建书那还得从苏若兰的母亲说起,当初李承言垂死挣扎的时候,她脑子不对路竟然将那封休书藏了起来,甘愿在李家守着李承言那一对庶子女当个寡妇。这事儿起先苏夫人还不晓得,只当是李承言作的妖毁了自个女儿一生,她心中怒气难忍,便是寻到李承言恶言相向的同他说得一回,却不想他竟然为着这个死了。 后头李承言真个死了,苏若兰守着那一对庶子女过起了寡居的生活,却不想那休书的事儿还是叫挖了出来。苏夫人气得火冒三丈,急巴巴的从苏府赶过来拉着苏若兰便让她离开李家。 苏若兰是个有气性的女子,如今李承言因着自个母亲死了,独独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她到底同李承言有那么多年的情谊,始终不忍心看着他一对稚儿落入李家族人之手,京都这些个富贵人家的圈子,甚个龌蹉事没有的,那对稚儿年纪尚幼甚个不知晓,只怕过不得多久便连命儿都没有了。 那些个族人为着李承言那些个家财始终是不灰心的,借着民间的舆论将苏若兰说得要多难堪便有多难堪,可她至始至终都不曾退让半步,便是如今苏夫人亲自到跟前来,她也只当自个是李家的夫人,李承言的正儿八经风风光光娶回来的正妻。 苏夫人气得要死,又将已经死去的李承言翻来覆去的骂上几百回,始终觉得自个好生生的一个女儿为着他竟然沦落到如斯境地。她不仅骂了一个埋进黄土里头的李承言,还出言威胁苏若兰:“倘若你今儿不离开李家,那日后也别想再进苏家大门一步。” 苏夫人这话说得极重,苏若兰是苏家的女儿,若是日后再不进苏家大门,说白了便是也当她不是苏家女儿了。 苏若兰闻得这话,惊得茶碗也落地而碎,她抬眸望着苏夫人,一双眼儿雾蒙蒙的。 苏夫人只当她是怕了,便又道:“我们苏家多不多你这个女儿,少也不少你这个女儿。” 这些个自以为是的话深深的刺痛了苏若兰的心,当年若是没有因为李家的败落而毁了她同李承言亲事的话,她又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当年她母亲也是说过这样的话来的,至始至终她都不明白为何她不听话就要被赶出苏家,为何没有人来关心她心中所想。 只一眼苏若兰便低垂着眉眼,手指轻轻抚上衣袖上的皱褶,泛白的嘴唇轻启:“苏夫人请走好。” 既然不认她这个女儿,那便也叫不得娘了,苏若兰的选择明明白白的摆在苏夫人的跟前,气得她很是打了苏若兰几个巴掌,指着她咬牙切齿:“希望你今日做出的决定日后不要后悔。”说罢一甩袖便转身离开了。 自那日以后,李家同苏家的人情往来彻底断了,苏若兰真的再没有踏进过苏家一步。 苏若兰也算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当初要和离的时候,她还同穆明舒说要靠着皇后娘娘过后半辈子,可李承言死了后她同苏家断绝关系,也不过关起门来好生教导两个孩子,也没有真个有事求到穆明舒跟前的。 说起李承言的那一双儿女来,苏若兰也是自豪的,她自个无儿无女又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自是将这一双儿女当作亲生的,极尽用心的教导。 整整十年时光而过,李辰同李嫣到底没有叫她失望,李辰年纪小小的便凭着自个的才学进入国子监读书,李嫣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理。满京都也无人不晓得苏若兰教出一双好儿女来。 也正是这一双好儿女,才叫苏夫人自个先低了头,同苏若兰把这亲情又续上了。 苏若兰没有多说什么,总归是自个的娘家,打断了骨头便也还连着筋,且她这一双儿女日后走仕途嫁人有了苏家帮衬倒也容易不少。 可当苏夫人同她提起要再为她寻门亲事的时候,苏若兰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如今的她已经不年轻了,若是再寻个亲事又能寻到什么样的呢?与其今后的日子过得憋屈倒还不如守着这一双孩子了残此生便算了。 这一回苏夫人并没有再用强硬的态度去要求苏若兰,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过不得小半月苏夫人身子有佯特特差人来寻苏若兰,希望她到苏夫人跟前伺疾。 按理说苏夫人有很多个媳妇,真个要伺疾倒也论不上苏若兰,不过她到底还是苏夫人生的,既是叫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不想她前脚才进苏家,后脚这位叫林建书的表哥便送了个女儿到苏家寄养。 说起林建书倒也是个可怜人,成亲数载好不容易生得这么个女儿,却不想自个夫人因此难产离去,留下这么个女儿叫他一手拉扯大,妻子逝去这几年他也为着这么个女儿至今都未娶填房。 且他这女儿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多吹得会子风便头疼脑热的,也正是因着这个性子也叫林建书养得十分刁蛮,如今到得年岁了这才不得不求到自个姑母跟前,望苏夫人能好生教导教导这孩子。 也正是因着林潇儿这孩子,苏夫人这才把心思打到林建书身上来,心里又想着自个那个不叫人省心的苏若兰,索性便将这桩事应了下来。 可这事儿应了下来她却又是甩手不管的,只同苏若兰推脱说自个身子不好,体力不济,那林潇儿还望她好生教导一番。 苏若兰虽是寡居之人,可她教出的那一双儿女谁人不知晓,林建书晓得自个这个表妹要替他教导林潇儿更是捧上大礼谢了又谢。本就不是甚个大事,叫林建书这么一闹却叫苏若兰极不好意思,那些个礼儿推脱不掉,便只能换着法儿还回去,对待林潇儿便也是极具耐心的。 林潇儿自小叫林建书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起初见到苏若兰也是心存芥蒂,对她处处挑剔处处不满,却不想苏若兰从来只笑脸迎她,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日子久了林潇儿竟是对她有了改观。又见同住在苏家的李嫣有得这样一个好母亲,叫自小无娘亲疼爱的林潇儿心生羡慕之心,竟然求到林建书跟前:“爹爹,那若兰姑姑倒是个极好的,你不若将她娶进门来也做潇儿的娘亲吧。” 林建书如何不晓得这位若兰表妹的好,只他自觉自个算不得好,配不上苏若兰,每每叫林潇儿一说便岔开话儿不了了之。 直到前些日子,林潇儿又生得一场大病,整整烧得几日几夜,是苏若兰衣不解带的守着,喂汤喂药擦身这些事儿都是她亲手做的,林潇儿闹腾之时她便搂着她温言细语的哄着,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林建书就站在门边看着她忙忙碌碌,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苏若兰这副模样就好似林潇儿的母亲一般,细心体贴万事俱到。沉寂了那么多年的心,却是在这一刻沸腾起来,整日整夜的闹得他睡不着,只觉得一闭眼就是苏若兰的模样。 为着这事林建书趁林潇儿身子大好时特特寻她说了一回,只问她:“你真个喜欢若兰姑姑?想要若兰姑姑做你娘亲?” 年纪不大的林潇儿眨巴眨巴眼儿点点头:“这天下大抵就只有若兰姑姑配做潇儿娘亲呢。”顿了顿她又好似明白甚个一般,怪笑着盯着林建书瞧,嘴里说道:“爹,是春天来了吗?” 林建书的春天来了,春暖花开直叫人心旷神怡,他开始会时常“偶遇”苏若兰了,从林潇儿手上漏出去送给苏若兰的礼物也越发多起来了,林建书的名字也时常在苏若兰耳边响起了。 苏若兰是个聪明的女子,听得林潇儿多念几回林建书的名儿便也晓得这其中的关窍,只她俱都当作不知晓一般,又拖苏夫人去说得一回,希望林建书能知难而退才好。 却不想林建书今日却同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难道不应该是知难而退的吗?又为何说出要求娶自个的话来? 苏若兰眉头紧蹙,心里头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百九十四章:苏若兰2 - 妃常芳华 - 醒时梦 林建书见苏若兰面色不虞,只当自个唐突了佳人,忙作一揖歉意道:“若兰表妹莫要生气,是我的不是。” 他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了,可面对这苏若兰却总有种抬头仰望的感觉,便是今日说得这样的话来,也是叫他这么个平日里头能说会道之人鼓足了勇气的。 此番见苏若兰面色不好,自是晓得此事多半不成了,可到底还是想着再搏一回,索性丢开脸面道:“若兰表妹素来有才有德是个宜家宜室的女子,但凡男子能有几个不倾心的,今儿个唐突说得这番话来,不仅是想同潇儿寻个母亲,自个也有私心想娶表妹为妻的。” 他憋红了脸,继续道:“我晓得自个是配不上你的,可到底情意难控,若是表妹” 林建书不仅一张脸儿憋得通红,便是手心上也俱都是汗,他那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苏若兰的眼眸,生怕错过她的神情而错失这样一个好女子。 苏若兰也盯着林建书瞧,听得这番话下来,整个人却是面无表情起来,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过得半响苏若兰抿了抿唇,到底甚个都不曾说,转身便走了。 独独留下一个孤单寂寥的背影给林建书,叫他心中万分失落,他只当苏若兰不愿意这才离去的。 林潇儿正等着消息,见着林建书立马跑上去问得一回:“阿爹,我母亲可是有着落了?” 林建书侧眸看向林潇儿,硬是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还没。” 只瞧他这神情,一向古灵精怪的林潇儿便晓得事儿定然是不成了,她瘪着嘴半响到底忍不住抱怨一句:“真没用。” 林建书这儿事不成,苏若兰那儿却是一回院子便开始收拾起行囊来了,李嫣瞧她神色不自在也还多嘴问得一句:“娘亲不是说还住阵子才回去吗?怎的出去一趟便立马要回去了呢?” 苏若兰一边指挥丫头收拾东西一边道:“无事,只是觉得到底住在你外祖家不太方便。” 李嫣闻言抿了抿唇到底没说话,瞧苏若兰这副模样定然是出了事儿的,只不过不晓得出了甚个事体罢了。 苏若兰这儿风风火火收拾行囊的事儿不多时就传到苏夫人以及林建书那儿去了,苏夫人还指望着这两人能看对眼呢,如今苏若兰突然要走,她心里咯噔一下,忙叫来林建书问得一回。 林建书也才将将听到消息,到得苏夫人跟前叫她一问,便颇为无奈的苦笑一声却甚个也不说。 他不说,可苏夫人瞧他这申请就晓得了,指着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平日里头瞧你也是个伶俐的,怎的到她跟前却是这般蠢起来了。” 又问他:“如今也无外人在这,你便好生同我说说是否真心想娶若兰的。”不待林建书回话又急急道:“你也不必急着回答我,虽然姑母一心想你二人能结上良缘,可也要你二人愿意才好的。” 林建书晓得苏夫人这是要插手这事,忙一脸肃然的回到:“姑母,若兰表妹是个极好的女子,建书这辈子若是有幸能同她结成良缘,那便是建书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话头一转便又道:“只是,这事儿到底是建书一厢情愿,姑母就莫要为难若兰表妹了。” 苏夫人拿手指对着林建书点了几点,到底没骂出口,只叹得一回:“都是儿女债啊。”说完便起身往苏若兰那儿去。 女儿是她生是她养的,甚个性子自个也不清楚,当年李家落败她也是为着苏若兰好这才同那李家退了亲事,却哪里晓得这个女儿就是一头倔牛,不撞南墙不回头。当初苏若兰同李承言经历那许多,最后风风光光嫁进李家的时候,她心里也是高兴的,虽说李承言多出那一双庶子女来,可他到底等了苏若兰这许多年,又一直未娶正妻,想来也是靠得住的。 可谁能晓得出了后头那些个事儿,她这傻女儿竟然还为着李家那个祸害瞒下和离一事来。她气啊怒啊,可更多的还是担心自个自个女儿的将来,可她那性子已经是那样了,便是放下那等狠话来也叫她眉头都不蹙一下,竟然就这样生生断了母女关系。 这一断便是十年。若不是自个低了头,只怕她那好女儿还当自个是陌路人。这个女儿到底是自个生的,便是活到这般岁数了她也还是担心她后半辈子的,要不然她有何必低头去把这关系续起来,就那李辰的才学同李嫣的好名声儿,她苏家难道还缺这点子吗?说来说去也不过为着苏若兰罢了。 林建书见苏夫人满身怒火的去了苏若兰那儿,生怕闹出个事来,也顾不得自个是不是外男了,忙一路跟了上去。 苏夫人一进苏若兰的院子,便叫丫鬟婆子将门关紧了,到底是男女大事若是真个不成也不能毁了自个女儿的名声才是。 苏若兰见到苏夫人怒气冲冲的进了屋也不惊讶,只将她迎上座又叫小丫鬟奉茶上来,一抬眸瞧见站在门边踌躇的林建书,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忙垂下眼帘也不说话。 苏夫人心火难消,瞧见林建书神色紧张的站在门口,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板着脸将他赶了出去:“你不要名声若兰还要名声儿,快些离去。” 林建书也晓得自个跟着进了苏若兰的院子定然是不好的,可又怕这对母女又闹出甚个断绝关系这样的事儿来,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苏若兰又看了看苏夫人到底软着声道一句:“建书这就走,只姑母莫要生气,这事儿到底是建书唐突了” “快走,快走,别碍我眼”不等林建书说完,苏夫人便一脸嫌弃的赶他走,眼见林建书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这才拉着苏若兰。 对着苏若兰苏夫人到底把那火爆脾气压了下去,她将苏若兰唤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叹得一回:“你啊,年轻的时候气盛,做甚个事体都不计后果,如今年岁大了倒是越发畏首畏尾了。” 苏若兰晓得苏夫人说甚个事儿,她任由苏夫人拉着,低眉敛目轻声开口道:“从前年纪轻总喜欢去追求一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我年纪也不小了,自是不会同以往那般不争气的。”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苏夫人却是冷笑一声:“你也不当自个真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你如今便是死鸭子嘴硬不承认罢,我就不信这些个日子你就真不晓得建书的心思?” 她道:“依着你的性子,只怕早就知晓了,可便是知晓了你又如何不早早离开,却等到今时今日?” 苏若兰猛的抬眸对上苏夫人的眸子,心里却是一跳,可到底如今这会子她依然是不承认自个对林建书动了情的,她这颗心早已经叫李承言伤得伤横累累了,又如何会再次跳进火坑里头呢。 苏若兰不言语,苏夫人好说歹说也不见她有半分动容,却是气得自个火冒三丈,可她到底没发脾气,只红着眼叹得一回:“有些事儿你便是再也不认都好,可始终骗不了自个的心。”又道:“这么多年来,不论娘做什么你都反抗,可娘也不过为着你的将来考虑罢了,你到底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难道娘还能害你不成。” 许是苏若兰的性子只执拗了,又或许是想逃避甚个,她还是带着李嫣回了李家。可到底心里藏了事儿,回得李家不过熬得两日便病了起来。 苏若兰病了李嫣在床前伺疾,林潇儿得了信带了一车子补品过来,黏着苏若兰非要跟着留下来,李辰从书院请了假赶回来,还未进门就叫苏夫人唤了去。 待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便沉默下来了,到得苏若兰榻前探望一回后,却是将自个关进书房里头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去苏若兰那请安,就见李嫣正细心的喂她吃药,林潇儿说着并不算好笑的笑话,可他依旧瞧见了苏若兰面上那股温柔的笑意。 李辰从李嫣手里接过药碗,又将她同林潇儿支了出去,这才一口一口的喂着苏若兰,心里却是反反复复的斟酌那些个话儿要如何说出口。 还未等他说出口,苏若兰却是兀自开口道:“你且放心,娘亲不会丢下你们兄妹的。” 李辰抬头对上苏若兰那双没有一丝神采的眸子,没由来的感到心疼,他自懂事起便晓得自个的身世,是以越发觉得这位娘亲的伟大,他将药碗放好,还同小时候一般靠在苏若兰身上,闭着眼儿过得半响这才道:“娘亲,你且为自个活一次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却没由来的温暖着苏若兰的心:“这么些年,娘亲不计回报的付出叫您辛苦了,只是不能因为以前的事儿便叫自个一辈子驻足不前了” 没有人知道李辰到底同苏若兰说了什么,可三个月后林建书上门来提亲的时候,苏若兰到底没有将他往外赶。 到得她再次穿上嫁衣冠上林姓时,穆明舒却是笑得一句:“你是个有福气的,上天终究没有辜负你。” 苏若兰也不晓得上天究竟会不会再次辜负自个,可当大红盖头掀起的那一刻,她看见林建书眼眸中的欣喜与手足无措时,到底忍不住偷偷笑一回:“你作甚不早些出现呢。”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 即可访问!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