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是小偷?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初夏。 艳阳当头,蝉鸣阵阵。 车轮辘辘压过土路上的小石子,振起尘土,直到进了县城才终于平顺起来,更丰富热闹的声音传进耳朵。 井长青屁股像是长了疮一样坐不住,不停扭着身体到处看,手上一片接一片往嘴里送饼干。 果然还是咸味的好吃。 不一会,远远瞧见被人群包围了的戏园子,迫不及待朝前面赶牛的牛大喊,“我要去听戏,牛大叔快停快停。” 嘴里的饼干屑喷地满天飞。 他转头朝身旁躺着的女孩说了一声,“姐,我去听戏去了,你先回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不等女孩答应,人已经跳下车,跑去了对面的戏台。 今儿县城里唯一的戏园子开张五周年庆贺,加之又是老板的寿辰,老板心情大好在外面搭了个戏台子免费唱一天戏,全县城的人都可以去听。 这事早十多天便宣扬开了,大家就等着今儿大饱耳福,连县城周边的村子也全得到了消息,都赶着今天进城听戏。 听戏可是奢侈享受,没点家底平日谁敢进戏园子,难得有不花钱的自然都不愿意错过。 井长青向来是哪儿有热闹哪儿就有他,一早就心痒痒盼着,这会步子比兔子还灵活,仗着个头小,三拱两拱就挤到了最里边。 挤到里面才发现露天的戏台上这会没唱戏,却是在吵架,戏园子李老板和一个青衣打扮的戏子脸红脖子粗地你推我搡,口吐恶词,眼看就要打起来。 旁边好几个穿着戏服的人劝着,但都不敢太靠前,一个个尴尬地站在戏台上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是来听戏的人们瞧这情形,看得更尽兴了,纷纷掏出荷包里的葵瓜子嗑了起来。 井长青双眼闪闪发亮,今儿这热闹可比听戏有趣多了。 没一会,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女煞星来了——” 然后层层包围的人群自动空出一条路来,目光凶狠的女捕快带着几名差役气势汹汹地走来,穿着统一的衙门捕快服饰,腰间都别着刀。 这女捕快可是留仙县三大奇景之一,强悍无比,人人见了退避三舍。 女捕快在戏台子边站住脚,微仰头望着台上还在纠扯的两人,目光一凝,冷声呵斥,“还不住手,想进牢房是不是!” 她手始终握着刀柄,说这话时五指旋转着将刀柄握得更紧,众人看她这动作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唯有台上两人还沉浸在愤怒中未曾察觉。 两人从开始的推搡已经变成了缠打,拳头飞过来飞过去,滚成了一团,脸上都挂了彩,谁也没讨到好。 青衣戏子全身上下被李老板搜了个干净,整个人狼狈不堪。 青衣戏子看着高,人却羸弱,李老板瞧着又老又矮,力量却不差,两人倒是不相上下。 女捕快见自己的话不起作用,威严受到挑衅,突然一个大步跳上台,一手一个直接将两人抓起来,分开,然后两下踢腿,直接将两人一左一右踹得飞远,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人群里发出倒吸气声,又是被女捕快惊吓的一天,瞧着都替那两人觉得疼。 井长青激动得差点拍手叫好,凶悍之名果然不假,这身手真是牛! 他要有这身手村霸的名头早就是他得了。 姐姐之前还说要给他找个师父学习武艺,那他以后岂不是也能这么厉害,想想就满心憧憬。 井长青幻想着自己成为武林高手,那边牛车里的井甘让牛大将车停到路边上,将车窗边的布帘掀开了一角。 她微微侧了侧身,视线透过掀起的一角正好面向路对面的戏台子。 牛大也伸头往戏台子上望着,只是隔得太远啥也听不见,看井甘认真的样,倒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一般。 事件中心的李老板和青衣戏子已经爬了起来,两人都有擦伤,一个捂着胸一个扶着腰,看来被女捕快伤得不轻。 他们打架都没伤那么重。 “怎么回事好好说,谁再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女捕快这回的话威吓力十足,李老板和青衣戏子都不敢再动一下,只能用眼神表达情绪。 李老板恶狠狠地等着青衣戏子道,“捕快大人,您可要给我做主啊,他偷了我的金叶子还不承认,那可是先先皇赏给我祖父的,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啊。” 李老板的祖父曾在先先皇身边当过差,这事他没少炫耀过,整个县城不少人都知道。 李老板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指着青衣戏子不停骂。 青衣戏子胸膛剧烈起伏着,愤愤地道,“你少血口喷人,谁偷你金叶子,我都不知道你有那东西。” “你还敢抵赖,老夏头亲眼看见的。” 女捕快看着那个被点名叫出来,微缩着肩膀的老夏头,问道,“你看见了?” 老夏头看都不敢看女捕快的脸,垂着头点了点头,声音低低地回答,“是。” “呸!” 青衣戏子一口浓痰啐在地上,那粗放的动作和那温柔女子的装扮大相径庭。 他指着两人骂,“谁不知道老夏头就是你一条狗,你让往东他不敢往西,我看分明是你们狼狈为奸,贼喊捉贼,故意栽赃陷害我,就是想坏我名声,把我赶走。” 女捕快视线转向李老板,始终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是他说得这样吗?” 李老板眼睛快眨了两下,委屈地道,“捕快大人,我敢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贼喊捉贼,我的金叶子真被偷了,若撒谎天打五雷轰。” 他竖起手指指天为誓,看着十分真诚。 青衣戏子不甘示弱,也跟着指天发誓,“我要偷了金叶子,让我不得好死。” 两人看着都不像说谎,都很真诚,金叶子到底被谁偷了,戏台下看热闹的人们边嗑瓜子边猜测连连。 “他们一个发誓没偷,一个发誓金叶子被偷了,而你亲眼看见金叶子被偷……” 女捕快嗓音冷冽地盯着老夏头,压迫的视线看得他身体打摆子,后背直冒冷汗。 女捕快突然拔高声音怒斥,“说,金叶子是不是你偷得?” 老夏头一下子扬起脸,脸色一片苍白,连连摆头,“没有没有,我没偷。” “那你真看见他偷金叶子了?” 这个问题老夏头迟钝了一息,专注地看着女捕快,点了下头。 牛车里井甘刚放下布帘,捧起了放在一边的酸梅沙冰,车门正好从外面拉开,井长青跳上车,拿起对面小方几上的竹筒就往嘴里灌。 冰镇酸梅汤很是解渴,咬碎两个冰块,身体一下就清爽了。 “走吧。” 井甘朝马车外的牛大说了一声,牛大刚要甩鞭,井长青喊道,“等一下,我就来喝口水,小偷还没找到呢,我还要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摆明了的事。” “这么远你都听得到?” 井长青一脸惊奇,眼睛发亮地一屁股坐到井甘身边,“姐,你知道小偷是谁?” 第2章 我背得动!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瞧他一脸求告知的表情,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喂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刨冰,这才掀开布帘望过去,井长青顺着她的视线锁定了一个画着油彩的武生。 “你怎么知道是他?” 那武生一直站在戏台边上旁观,没什么特别反应。 “我觉得那老夏头更可疑。” 女捕快问老夏头是不是真的看见青衣戏子偷金叶子的时候,他那表情一看就心虚。 井甘哼笑了一声,“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与井长青耳语了几句,随着张嘴的动作哈出了一口凉气,井长青雀跃地红着脸溜溜跑下了牛车。 井长青三拱两拱又挤到了戏台边上,女捕快已经把戏园子里的人都审问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 她又连奉劝带警告地把李老板三人敲打了一番,还是没人松口,只能带他们回衙门审问。 一听要去衙门,三人全都惴惴不安起来,看着准备上来押解他们的衙役,个个面如土色。 井长青看准时机,壮着胆子朝女捕快靠过去,被他身后的衙役挡住了,只能踮起脚尖拔高些声音,“捕快大人,我有话说,我知道偷东西的人是谁。” 他这话一出,顿时感觉成百上千的视线一下子朝自己看来,顿时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下意识把背挺直了些。 女捕快回过头来,转动眼球打量了他两眼,走上前问,“你知道小偷是谁?你看见了?” 井长青平日虽机灵,但终究不过十一岁的小孩,被威名赫赫的女煞星盯着打量还是紧张地身体有些发僵,硬着头皮回答。 “我想看看他们脸上的妆都是怎么画的,就偷跑进戏园子,刚好瞧见了小偷。” 有了证人,事儿就明晰了。 青衣戏子明显松了口气,李老板和老夏头的表情却都有些复杂。 “小偷是谁?”女捕快问道。 “那小偷就是戏园子里的人。” “是个男的。” “长得很年轻,也很白净。” “个子不算高。” 戏园子里的人皆是面面相觑,互相怀疑,李老板如蛇般的视线在符合条件的人身上扫视着,像是下一刻就会吐出可怕的蛇芯子。 井长青一句一句往外蹦,把大家胃口吊的足足的,也不一口气说完,把人急得不行。 他边说目光还不时瞟着某一个方向,与某道视线相汇。 果然在他的视线压迫下,那道视线的主人开始慌乱了,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视线飘忽不定,躲避着他的视线,然后在出其不意的时刻突然逃离。 井长青当即指着那人的背影大喊一声,“就是他!” 差役们一窝蜂扑上去,将人死死按在了地上,从他怀里摸出了用布包裹着的金叶子。 戏园子乱成一片,热闹还未散去,路对面的牛车却已缓缓驶离。 女捕快从人群中搜寻那小少年的身影,目光越过人群朝那离去的牛车望了一眼。 泉水巷在县城的东边,因巷口有口泉井而得名,是个不起眼的巷子,位置不算特别好,但胜在清净整洁。 巷子里有十几户人家,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小老百姓,早听说那户空了半年的院子要有人搬进来,一直猜着是做什么的,结果愣是没打听到。 那院子修修补补倒腾了一个月,今儿终于听到人搬来了,各家各户有闲的都出来看热闹,所以井甘的牛车到的时候就看到巷子两边聚了不少大姑大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还有一个大娘敞着胸怀,边奶孩子边惊奇地往牛车里探头看。 一路上井长青都在追问井甘到底怎么看出那个武生是小偷的,那武生瞧着没什么特别啊! “你是婶子附身了吗,嘚吧嘚个没完。到新家了。” 小叔家的婶子就是个嘴碎的,井长青平日最不喜欢她。 井甘放下布帘子,阻挡去外面议论的视线,不耐烦地戳了下他的脑袋,井长青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家里的人已经听到牛车声打开了门,香巧把门槛子取下来,牛大便将牛车赶进了院子里。 这是一个二进小院子,面积不大,但和他们南山村里的破草屋比起来好太多了。 虽然说是两进院子,前院却不过一块一丈宽的小方地,里面开了一个月亮门,进去才是主院。 牛车停在小方地,孙小娟撸着袖子、一头汗水地从院子里面快步出来,“怎么走了这么久,长青,快把你姐背进屋。” 这辆牛车是转为井甘特制的,与寻常车内布置不同,是从右侧边开门,车厢内靠左竖放着一张软榻,井甘便躺在上面。 靠门边的位置则是前后各放着一个小方几和坐凳。 车厢左右都开了窗,井长青关上门侧的车窗跳下坐凳,将软榻上的井甘拉起来就要背她,香巧开口道,“还是我来吧,长青弟弟力气小。” “我背得动。” 井长青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证明般将井甘拉到自己背上,一手扶着车框一手勾着井甘的一条腿,半蹲在车门边就要使劲,结果试了两次怎么都没站起来。 井甘看身下的弟弟脸涨得通红,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就你这小个子,别等会儿把你压垮了,再长两年吧。还是香巧姐背我吧。” 井长青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却还是乖乖退到了一边,给香巧让出了位置。 “香巧,能行吗?” 孙小娟不确定地问道,脸上挂着浅浅的担忧。 之前都是她背的女儿,但她刚才在收拾东西,身上全是灰尘,怕沾到女儿身上。 香巧笑了一下,在几人惊讶之中,一把将井甘抱了起来,轻轻松松的样子像是抱了个小婴儿一样。 “以前我经常背我娘进城看病,小甘妹妹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井甘搂着香巧的脖子,眼睛正对着她头上的小白花,感觉安全感十足,不由竖起大拇指。 香巧抱着井甘进了院子西侧的第一间屋子,屋子里家具齐全,有一扇明亮的大窗,窗边还摆着一束栀子花。 “这是娇娇一大早跑去折的,说摆在你屋里闻着可以心情好。” 孙小娟将一件薄毯盖在井甘腰上,井甘嫌热扯到了边上,手举过头顶把栀子花拿过来闻了闻,然后被熏的打了个喷嚏。 “婶子休息会,我去准备午食。” 香巧说着忙碌碌地出去了,在门口正好和急冲冲的井长青撞了个肩膀,井长青被撞地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 “姐,你快告诉我吧,你到底怎么认出小偷的?” 第3章 撒谎的人喜欢摸鼻子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长青揉着右肩扑坐到井甘的床边上,被孙小娟一把扯了起来。 “别把床单坐脏了,新做的。” 而后才一下反应过来儿子说的话,以为女儿来的路上遇到了歹人,着急地问道,“什么小偷?” 井长青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看孙小娟,嘴巴却利利索索地把戏园子发生的事说了,讲述地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唾沫横飞。 孙小娟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我以为是老夏头偷了金叶子故意栽赃青衣戏子,没想到是那个武生。” 井甘又戳了下井长青的额头,“那是你观察的还不够仔细。那个老夏头是撒了谎,但那个李老板也有所隐瞒。他俩是一伙的。” “啊?”井长青眨眨眼睛,一脸茫然。 井甘道,“青衣戏子怀疑李老板和老夏头狼狈为奸一起栽赃陷害他的时候,你想一下女捕快审问李老板时他怎么回答的。他转移了话题重心,指天发誓自己的金叶子真被偷了。撒谎的人回答问题的时候经常避免正面回答,而是采用暗示的方式。他发誓自己的金叶子被偷了,就让人认为他是受害者,根本不可能陷害青衣戏子。但事实上他东西被偷和陷害青衣戏子这两个问题并非一定相对等。” 井长青睁大眼睛,恍然大悟地长喔了一声,“李老板金叶子被偷是真,他和老夏头联合陷害青衣戏子也是真。” 井甘对井长青的反应速度很满意,“他们本来应该是想用金叶子故意栽赃青衣戏子偷窃,结果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井长青庆幸自己前几天听姨父念过这个词,不然都听不懂姐姐什么意思。 “那个武生是怎么露的馅,我怎么看不出来他哪儿像小偷?” 井甘咧起嘴角笑了笑道,“能提前知晓两人栽赃计划的只可能是身边的人,所以小偷应该是戏园子里的人。而事发后,戏园子的人或是担心或是无措或是烦躁,只有他兴奋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女捕快审问他的时候,他还不时摸鼻子。” “摸鼻子代表了什么?”孙小娟忍不住发问。 井甘解释,“撒谎的人喜欢摸鼻子。” “还有这种说法吗?” 孙小娟微张着嘴,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我明白了,你让我指认小偷的时候不停看他就是为了给他造成压力,让他以为我真的亲眼看见他偷东西了,他一心虚,所以就露了马脚,转身逃跑。” “看来还不算太笨。” 井甘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井长青欢喜地快要蹦起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不确定赃物还在不在他身上。如果他已经将赃物转移,他即便心虚最多逃避你的视线,不会逃跑,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怀疑戏园子的人,逃跑反而是不打自招。就算你指认他,他也可以打死不承认。” “所以他逃跑是因为赃物就在身上。” “捉贼捉赃,人赃并获他就逃不掉了。” 井长青做了一个深呼吸,突然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姐,你真厉害,看一眼就什么都猜到了。” 井甘哼笑了一声,她好歹是拿过心理学学位的人,这么明显的情绪表现能看不出来么。 孙小娟也一脸骄傲地笑道,“我们小甘果然变聪明了。” 转而又一巴掌呼在井长青脑袋上,没好气地骂道,“多跟你姐学学,别整天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多看看书。” 井长青知道娘又要开始教训人了,脚底抹油,一个弯腰就从孙小娟胳膊底下溜走了。 孙小娟气得叉腰大喊,“不许乱跑,等你二哥打扫回来,你俩立马给我读书去。你姐布置的一百个大字要写不完,晚上就别吃饭了。” 孙小娟在那着急上火,井甘却平静地很,不知从哪儿捧出本书认真看着。 孙小娟瞧那根本不曾见过的精致书本,连忙转开视线去关门。 井娇娇在房门合上前钻了进来,俏生生的声音不停喊着,“姐姐,姐姐……” 随着嗒嗒的跑步声,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出现在了井甘床边,手里抓着更大束的栀子花。 井娇娇是孙小娟的小女儿,年纪虽小,却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五官大气而明艳,和长相偏柔和甜美的井甘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我又去折了一把栀子花,全插在姐姐屋子里,让屋子一直香喷喷的。” 井甘把快要杵到自己脸上的栀子花推开些,笑道,“给娘和哥哥们屋里都分点,所有人屋里都香喷喷的岂不更好。” 井娇娇点点头,“好,都听姐姐的。” 说完拿着栀子花又兴冲冲地跑了,跑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姐姐,上次的图画书没了,我都还没画完,还能再给我看吗?” “上面的字都认会了吗?” 井娇娇抿着唇,不时抬起眼皮看她,一脸心虚的表情。 就知道她没学会,只看图不看字。 “我本来还想着等你基本功练扎实教你画漫画,自己编故事,结果你连字都不会写,四五岁孩子看的故事书也不会读,我还能教你什么!你还是继续绣你的帕子,别画画了。” 井娇娇闻言一下就急了,急赤白咧地拉住井甘的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我错了,我想画画,不想绣帕子。” 井娇娇和井甘一样,是个与针线毫无缘分的人。 井甘可以解释来自现代,不会针线很正常,井娇娇则是天生与针线不合,学了四五年还是一拿起针就扎手,连缝补衣裳都不会,绣出来的小动物更是猪狗不识。 井娇娇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撒娇地晃着井甘的袖子,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学,不让姐姐失望。不过,漫画是什么?” 井甘被她眼泪中掺杂的闪闪发亮的光彩逗笑了,严肃的神情一下就崩了。 “不是不让我失望,是不让未来的你自己失望。等你学完千字文,你就知道什么是漫画了。” 井娇娇喔了一声,脑袋微垂,脸上是挥之不去的丧气。 井甘揉了揉她的发顶,手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了图画书拿给她,井娇娇瞬间转哭为喜,一把将书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 “一共才五十几个字而已,一定要学会,不能光看画。” 那本图画书色彩艳丽,封面是一个稻草人,做工十分精致,与她方才看的那本书一样做工讲究,是市面上从未见过的。 井娇娇一个劲点头,“知道了,谢谢姐姐。”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生怕井甘后悔似的。 第4章 身上压了座图书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看小女儿兴奋开心的样,心下感慨,现在这日子是她前十几年想都不曾想过的,偶尔半夜惊醒都感觉不真实。 她们真的住进了县城里,还要在县城里开店,儿女也可以读书习字,有那么漂亮的书可以看。 她幸福得都快要晕头了,更别说孩子们了。 这一切都是她的大女儿带给他们的,短短一年时间,就让她们摆脱了穷困潦倒的生活,对未来有了盼头。 看着舒适的小院,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里以后真的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是真的!” 井甘坐躺在床上,朝她伸出手,孙小娟立马握住。 “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等着你,你可别一下子就满足了。” 孙小娟疼宠地捏了捏女儿的鼻子,刚刚还欢喜的脸上瞬间转为愁绪。 “娘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你和小和能好起来,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 “我你就别担心了,我这是暂时的。至于哥哥……我会让他幸福过一辈子。” 孙小娟只当她是安慰之言,连李子园的白眉神医都看不出她因为什么瘫痪,束手无策,世上哪儿去找比白眉神医更厉害的大夫。 今儿是搬新家的好日子,孙小娟不想坏了女儿的心情,不想那些伤心事,重新换上好心情,捏捏女儿的手,笑道,“午食还要会,娘给你拿块奶油面包,按你教的做的,你尝尝看。” 井甘吃着香甜的奶油面包,一脸满足。 她嗜甜,对甜食特别挑剔,但孙小娟是个很有天赋的甜品师,凡事井甘教过的甜食都能做出她回忆中的味道来。 “娘,我刚看见外面围了不少人。” 孙小娟笑盈盈地道,“那些都是周围邻居,我们新搬来所以好奇瞧瞧,我等下把我们家做的饼干拿给他们尝尝,以后大家一条巷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 井甘听着只是随意地点头附和,她对这些人情往来的事不太擅长也不耐烦,外人大多都觉得她冷漠傲气,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是个讨喜的性格。 “这些小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啊。” 说着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井甘撇撇嘴继续吃奶油面包,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才取出耳朵里的感应器,不再去听巷子里的议论声,四周一下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感应器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无意间得来的,可以感应天地万物的细微变化,原主人就是因为戴着感应器到河里抓鱼,不知不觉越走越深,结果失足淹死,这才给了她机会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来。 井甘曾细致研究过,这个感应器耳塞应该是高科技产品,却非她那个时代的发明,很可能来自比她生活的时代更加久远、先进的时代。 所以她一直怀疑在她之前,这个世界还有穿越者存在,而那个穿越者来自比她更先进的未来。 不过这些不是她现在要关注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将指尖的奶油吮干净,她放松身体,闭上眼,意识进入自己的独立空间。 那是一个庞大的五层楼高、占地二十亩的图书馆,是她在现代读书、教书的大学里的图书馆,是全省最大、书籍最全面的图书馆。 她穿越到这之前正在图书馆里备课,然后男朋友来找她分手,那家伙像怨妇一样叽里呱啦抱怨她个不停,她听着听着就感觉一阵眩晕,接着就失去了知觉,醒来便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这个图书馆也跟着她一起来了,而且是以一种沉重的方式,重压在她的血肉之躯上。 外人虽看不见,但她却是无时无刻不清楚感知着这庞然大物的力量,压得她无法动弹,被迫成为一个瘫子。 仰望这被书填满的图书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叫‘知识的力量’! 但这个‘大累赘’也不是无解,图书馆一楼公告屏上滚动着一长串的书单,有上下两部分,上部分只有五本,下部分有上百本。 每个月公告屏上的书单都会变化,上部分的五本是她的任务,下部分是对外的任务,要从上百本中挑选至少三十本给除她外的其他人阅读。 这是她每个月的借阅任务,对内对外双重任务都完成就能减轻身上的重量,重获自由,不然下个月又要再次体验‘知识的力量’! 她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却是两个月前才真正弄清这个规则,结果一次都没能完成任务。 图书馆的书与这个世界的书籍截然不同,光是材质、做工就引人注目,稍不注意就可能惹来麻烦,两个月来她借出的书屈指可数,家里几个弟妹已经成了中坚力量。 不过井娇娇只看儿童图画书,两个弟弟也才进学堂不久,力量实在太弱小,前路漫漫啊。 公屏上的书单都是随机的,各种学科都有,难易程度也不一,井甘每月五本必读书籍有时简单,有时专业性极强,要耗费很多时间,她就是想敷衍翻一遍都不行。 图书馆就像能看穿她的脑子一样,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书里的内容看进去,没看懂不会放她通关。 井甘有些泄气地将书合上扔到一边,就算她把自己那五本读完了,另外三十本借不出去,还是只能当个瘫子。 她不想继续当瘫子了,在床上躺了一年,让她深深感悟到健康身体的可贵。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怎么把图书馆里的书安安全全拿出来。 她闭着眼思索,而外面巷子里也正热闹得很。 孙小娟端了一盘昨天刚烤的饼干分给邻居们尝,热络地和大家打招呼,“我们刚搬来,以后邻里街坊大家多多关照。我这人是个泼辣性子,直言直语的,大家有啥话也可以和我直说,不用拐那些虚的,我这嘴要没个把门说了不好听的,也请大家多担待哈。今儿家里又忙又乱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到处都是灰尘,就不请大家坐了,改天收拾妥当了请大家来喝冷饮吃饼干。” 众人闻言一阵新奇。 “啥是冷饮啊?还有这脆嘎嘎的东西,怪好吃的,是啥呀,以前都没吃过。” 那敞着怀奶孩子的女人一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一股脑把所有饼干往嘴里送,嚼着脆脆的,还有奶香。 孙小娟看大家都很喜欢奶香饼干,孩子们吃完手里的全都围住她还要,心里高兴极了,看样子应该很好卖。 第5章 一家两个残疾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脸上笑开了花,一人几块把盘里剩的几块全给孩子们分了。 “这就是饼干,跟点心差不多,就是个零嘴。冷饮就是加了冰块,热天喝着又凉快又有味道的甜水。我们家在喇叭街租了个铺子,过段时间开张,卖的就是零嘴和冷饮,以后大家多多赏光啊,我给大家优惠。” “哎哟,又是新院子又是新铺子,你们家老有钱了吧,以前干什么的呀?” “我刚才瞧着你们家牛车居然是四个轮子的,我从来没见过四个轮子的车,你们是京城来的吧?” 看孙小娟穿的粗布衣服和大咧咧的言谈举止就知道是个农妇,大家有意与新邻居打好关系才说些好听的恭维话,孙小娟心里很是熨帖,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细缝。 孙小娟红光满面地笑道,“我们就是南山村的,闺女想出了饼干的生意这才搬到了县城里来。那四轮车也是我儿子做的,他跟着我爹学了几年木工,自个捣鼓出来的。” 孙小娟语气谦虚,眼角眉梢却都透露着满满的骄傲。 大家闻言,七嘴八舌的发出了艳羡声,有这么能干聪明的儿女,真是好福气。 孙小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一个嘴角长了个大痦子的大娘突然八卦地问道,“我刚才瞧见牛车里抱了个姑娘出来,那是你女儿?” 当时大门没关,巷子里的不少人都瞧见了,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孙小娟。 孙小娟哪儿听不出她们在好奇什么,笑容沉了沉,“我大女儿身体不好,走不了路。” 像是找到了有趣的新奇事,周围一下子议论开了。 “原来是瘫子。不过还好脑子聪明,能给家里想赚钱的生意,不然就要养个一辈子白吃饭的。”那长了痦子的大娘是个口无遮拦的,孙小娟本就是个爆炸性子,何况说的是她心肝上的大女儿,当即就要炸毛啐回去,井和突然喊着‘娘亲’,蹦蹦跳跳地从巷口跑回来。 井和看见孙小娟,立马挣脱开井文松的手跑上前,一把挽住孙小娟的胳膊,撒娇地念叨着,“娘亲,娘亲,小和好累啊,肚子都咕咕叫了,你听。” 他边说边挺了挺自己的肚子,让孙小娟听他肚子的叫声。 “小和想吃烤鸡腿,上次甘甘妹妹做的烤鸡腿好香好香,甘甘妹妹说以后还烤给我吃。” 那些嘀嘀咕咕的大娘大姐们听井和说话这样,哪儿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话的语气,分明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孙小娟瞧着大家看热闹的表情,心中顿时火冒三丈,却隐忍着没在儿子面前爆发,吩咐二儿子井文松,“把你大哥带屋里去。” 井和还想着烤鸡腿,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撒娇,“娘亲,小和要吃烤鸡腿,烤鸡腿……” 孙小娟摸摸他的脸安抚他,“妹妹屋里有栀子花,去屋里找妹妹,晚上给你吃烤鸡腿。” “我也要花花,我去找妹妹要。” 井和一下子转阴为喜,发出欢快的咯咯笑声,小跑进家里去了,井文松也跟着进了院子。 孙小娟瞧眼那些看笑话的邻居,再没了之前的热情,将盘子里的碎屑倒掉,拍了拍空荡荡的盘子,哼了一声,转身也进了家门,将门砸地砰一声巨响。 人走了,大娘大姐们也彻底肆无忌惮,不再压制嗓音。 “女儿是瘫子儿子是傻子,还真是可怜。” “一个家里就有两个残疾,啧啧啧……” “别可怜人家了,人家有院子有铺子,家底厚着呢,指不定我们泉水巷十几户人家都没人家有钱。” “我之前遇到了刘举人,这院子是租出去的,又不是他们买的。” “租得怎么了,租金一年少说也得十来两,你们谁家拿得出来。” 奶孩子的女人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无话可说。 十两银子对普通人家可不是个小数目,都够他们吃一年得了。 “又是瘫子又是傻子,要拿不出银子,以后可不好说亲。” 长了痦子的大娘小声嘀咕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些什么,她要能把这两人亲事说成,谢媒钱肯定少不了。 再抬头看井家大门时已经镀上了一层金,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用了午食井和便把自己做木工的工具铺展开,把一大堆木头搬到院子里,敲敲打打地忙碌起来。 从井甘那拿的栀子花就放在身边,不时要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他自幼跟着外祖学木工,木工手艺非常出色,即便意外变傻,依然对木工保持极大的热情,甚至更加专注、较真起来,技艺比以前还有了更大的进步。 孙小娟偶尔自我安慰,便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井文松和井长青则被拘在书房里写字,井娇娇也乖乖地坐在一张小桌上看书。 姐姐让她学书上的字,她的注意力却全在那些五彩斑斓的图画上,用姐姐做的彩笔在纸上照着描画。 井家多双生,这是遗传。 井甘的父亲和小叔是双生子,井甘与大哥井和也是龙凤胎,连二弟井文松三弟井长青也是一对双生子。 不过井文松与井长青性格却是天差地别,井文松稳重认真,每天的课业都能按时超量的完成,还经常从井甘那拿些课外书看。 井长青却像猴子一样坐不住,一个没看住就跑不见人影,和井文松一同开始读书,却连千字文都还没读完。 孙小娟为了谨防他溜出去玩,运用头悬梁的典故,把他头发牢牢拴在房梁上,想跑只能忍痛断发,自此他才老实下来。 “姐说今天你要不把千字文背完,正确地默下来,以后就再也别想出门了,免得出去丢人。不逼一逼你,薄薄的一本书你这辈子都背不下来。我们入学已经比别人晚了三年,你要再不努力,将来真的就要做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了。” “文盲?这是啥新鲜词。姐是要憋死我。” 把他关在家里比打他一顿还要狠,非得把他憋疯不可。 井长青丧气地耷拉下肩膀,头发立马被扯得生疼,连忙挺直了腰背,不敢松懈分毫。 娘这办法是真狠啊,不仅跑不掉,还得时刻保持端坐的姿势,腰都要酸死了。 “你还是赶紧默书吧,姐可是说话算话的人,不会留情的。” 井长青哀怨地撒泼叫唤,突然西边房间传来井甘的声音,“长青又偷懒了?” 井长青当即身体一怔,闭上嘴,低头默起书来。 井文松轻笑,果然还是姐更管用。 第6章 牛大养牛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一上午的时间就把新家收拾好了,下午和井甘具体商量铺子的事。 “要准备的东西不少,我们要抓紧动起来,那铺子租在那浪费一天就是一天的钱。” 孙小娟原本建议等新家安顿好,一切准备好再去租铺子,但井甘早早便把铺子和新家一起租好了。 那个铺子与这院子是同一个房东,给他们减了不少租金,孙小娟本想请房东吃个饭,但最近一直忙着搬家没闲下来。 “还有刘举人,我们现在搬进来了,也该请他来吃个乔迁饭。” “娘看着安排就好,铺子的事我已经计划好了,一步步来,争取五天后开张。” 井甘说着将计划内容递给了孙小娟,需要做什么,每天做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 孙小娟小时候也是跟着自己父亲识过字的,她母亲早逝,父亲独自把她和姐姐带大,家境虽不富裕,却尽心教养两个女儿,所以孙小娟姑娘时过得很幸福。 她一辈子唯一后悔的,可能就是嫁给了井长富。 孙小娟将计划内容通读了一遍,骄傲自家女儿果然聪明,思虑周祥,什么都考虑到了,便点点头道,“好,娘按你写的去办。” “白面你就不用管了,我找了人给我们铺子提供白面,价钱比市场上便宜。” “好。” 女儿说不用管孙小娟就不多问,如今家里女儿就是顶梁柱,一家人都信任她。 “那我先去找工匠,问问价钱。” 做饼干面包需要不少工具,开店更需要全套装备,有好工具才能做出好美味。 女儿还说之后会教她做更多的‘甜品’,首先就要把工具准备齐全,以后做起甜品来才顺手,外人看着也更‘专业’。 井甘拿出几张图纸给孙小娟,上面画着不同型号的烤盘、不同型号的模具、量勺,刮刀、铲刀等刀具,一大堆东西。 孙小娟惊叹那些图纸的细致生动,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是从女儿的神秘世界拿出来的,便小心地揣进怀里。 井家人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便是井甘自落水醒来后便性情大变,更重要的是总是拿出一些从不曾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给娇娇看的图画书,再比如这些精细的图纸。 全家人心知肚明如今的好日子与井甘的秘密有关,大家对此三缄其口,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 “等会要下雨,记得带伞。”井甘提醒了一句。 孙小娟看看艳阳高照的天空,一点没瞧出要下雨的迹象,但出门时还是拿上了油纸伞。 她刚走出家门就看到往家来的牛大,脚步当即停住了。 牛大显然喝醉了,脸有些红,眼神也迷离,但还没失去神智,见到孙小娟便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礼,唤了声,“井夫人。” 紧跟着就是一个臭烘烘的酒嗝。 孙小娟当了一辈的农妇,从没被人叫过‘夫人’这么体面的称呼,牛大这么叫她心里却并不开心。 她最讨厌酒鬼,牛大偏偏是酒鬼中的酒鬼,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五天都是醉着的。 孙小娟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眼带嫌弃地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她以为把井甘送到后人就回去了,结果又喝酒去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牛大对孙小娟的嫌弃也不在意,咯咯地笑了几声,又打了个酒嗝,说道,“马上就回,回之前见下主子,看主子有没有什么交代。” 孙小娟嗯了一声表示同意,牛大这才又躬身打了个招呼,“那小的不打扰夫人了,夫人慢走。” 然后步子趔趄地进了院门。 孙小娟在门口站了会,想想不放心,还是折身回了院里,在井甘门外守着。 牛大只站在井甘屋门口没有进里面去,即便如此井甘还是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叮嘱了他好好养牛,每天做好牛的身体记录,有什么问题就来找她。 牛大微垂着脑袋站在门口,老实地一一应着,眼皮一抖一抖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也不知道井甘的话听进去没有。 等把人送走后,孙小娟又进了屋,脸上的嫌弃还没有褪下去,嘀咕道,“把家留给一个外人住,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井甘背后垫了厚厚的褥子,半坐着看书,不时往嘴里喂一颗蜜饯子,接话道,“家里除了些老掉牙的家具啥也没有,你还怕他把房子搬走不成。” 孙小娟想想也是,那破破烂烂的房子送人都没人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井家一家人搬到县城后,在南山村里的茅草房就给了牛大住,也方便他养牛。 井甘之前偶然间看见了一头黑白花牛,应该是被人从海外运来的品种,当即眼睛一亮,立马就把那头牛买了下来,和本土的黄牛进行杂交,培育奶牛。 这个世界百姓们喝牛奶并不多,因为产奶的牛都是本土黄牛,产奶量很低,大家喝的奶大多是羊奶、马奶。 若培育出奶牛,日后他们铺子用奶就不用捉襟见肘,到处去找产奶的黄牛了,而且也能节约大量本钱。 想做甜品生意,最基本的便是保证充足的奶源,要不是遇到了那头黑白花牛,她还不敢这么快就把铺子开起来。 牛大在养牛方面很有经验,井甘便把实际操作的事交给了他,自己只提供理论支持。 牛大独身四十多年都没能娶上媳妇,加之酗酒的毛病,更没人嫁他,日子过得凄凉无比,过一天是一天。 井甘找上他后便把他安排到村里自家房子里去住,反正他们搬走后那里也空了下来,正好有个人帮忙守房子,更重要的是房子周围土地空旷,方便放牛养牛。 想到牛,井甘就想起奶糖完成治疗的日子就要到了,要去接他一趟。 说起来要不是当初因为遇到奶糖,耽搁了时间,井甘也不会遇到那头黑白花牛。 他可给她带来了好运。 * 到了下午,井甘的话果然应验。 之前还烈日阳阳的天到了未时一下子变脸,乌云压境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井和焦急地冒着雨把东西往屋里搬,哭丧着脸,眼泪和雨水一起在脸上淌。 井文松跑出来帮大哥搬东西,井长青干看着不能动,他的头发还被拴在梁上。 不一会东西就被搬到了井和的屋里,井和抱住那些被雨淋了的木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湿了,湿了,雨是坏蛋,大坏蛋,我讨厌它……” 第7章 耳塞感应器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文松去拉他没拉动,反被拽了个趔趄,只能蹲下来哄他,“没事的大哥,一会儿就干了。” 井和挥着双手不停拍木头上的水,一个劲重复着,“湿了湿了……” 弟弟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这时隔着院子的井甘屋里传来喊声,“大哥——” 哭唧唧的井和一下收了哭声,麻溜地跳起来就跑了过去,不停跑不停答应着,“甘甘妹妹叫我,甘甘妹妹怎么了,大哥来了……” 他直冲到井甘的床边,头上滴着水,眼睛也是红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井甘,“甘甘妹妹怎么了?” 井甘脖子后仰指了指窗户,“大哥帮我关一下好不好,风吹进来有些凉。” “嗯,不能让甘甘妹妹被凉风吹着,娘亲说过会生病的,生病了就要喝很苦很苦的药。甘甘妹妹千万别生病。” 他嘴里不停嘀嘀咕咕,动作麻利地把窗户关了个严实,还细心地把扯到一边的薄毯盖在井甘身上。 井甘看着他温柔纯净的眼睛,心中暖暖的,握住他的手道,“大哥别哭了,木头湿了就湿了,妹妹改天给你买更好的。” 井和乖巧地用力点头,“嗯,大哥不哭,大哥是哥哥,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 “大哥真棒!” 井甘夸赞地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摸了把他湿漉漉的头发。 “快去把头发擦干,小心别生病了。” 井和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傻傻地咧起嘴笑,“我和木头一样,都被雨淋湿了。我这就去把头发擦干,也给木头擦擦水。” 说着人又欢欢喜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井文松看他进了自己的屋,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姐姐说话管用。” 井甘却望着门口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 井和原本不是这样的,他聪明勤劳,本是家里最让人信赖依靠的大哥,却为了救溺水的井甘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兄弟姐妹之间,井和最是疼爱井甘。 或许因为两人是龙凤胎,血脉更加亲近的原因,他对这个妹妹可谓有求必应,好得没话说,发现井甘溺水后也是当即跳下河救人,连带着害了自己。 即使后来傻了,井和也是时时想着甘甘妹妹,有一点好吃的都会想着留给甘甘妹妹,全家人里最听井甘的话。 井甘对井和有愧,这份愧虽是原主造成的,但她既然占据这具身体自然接受这具身体所经历过的一切,包括她的亏欠。 这一年来井和对她的好令她动容、温暖,化解了她初来异世的陌生和孤寂,她早已不再是单单因为原主的亏欠而弥补井和,而是真心想要照顾这个善良温柔的大哥。 孙小娟回来时天已经略略暗了,香巧做好了暮饭,就等着她和井长富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孙小娟将伞收好倒放在廊下滴水,在堂屋喝了两口水润了嗓子,立马就去了井甘屋里。 “幸好你让我带了伞,今儿这雨一时半会可停不了。” 井甘还像出门时那样躺在床上看书,屋内光线已经暗了,便在床头点了一盏油灯,却已经不怎么明亮。 井甘见她进来,抬眼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耳朵里的感应器能够感应天地万物,自然变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她耳里被放大。 孙小娟出门前她感知到空气湿度的变化,听到蚂蚁悉悉索索搬家的声音,便知道要下雨了。 这些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细微变化,通过感应器却能清晰感知,也因此她的世界变得更加吵闹,所以晚上睡觉以及看书的时候她都会把耳塞取下来,放进图书馆里。 孙小娟看着女儿就着昏暗的灯光专注地看着书,心里满满的安心感,欢喜地把办的事说了。 她找了一个手艺出色的铁器工匠,把工具图给他看了,商量好三天后去取货,共花了五百文。 她给铁匠看的工具图当然是誊抄过的,让井娇娇手绘的。 井甘拿出的东西她可不敢随便拿给人看。 孙小娟边说着边把定制工具的花销记录在账本上,以后铺子开起来,所有进账出账都要记录的明明白白,做生意最忌讳糊里糊涂。 “白面、牛奶、鸡蛋、黄油、白糖、水果……” 孙小娟边念叨着做甜品所需的材料,边看着井甘写的开店计划,“明天我就开始去收鸡蛋,材料一定要备足,还有那个白糖……” 孙小娟为难了。 “你真不打算做出来卖吗,那可是暴利。” 每每看到灶房里那一罐罐如雪般的白糖,孙小娟就忍不住咽口水。 如今世面上的糖都是黑乎乎有杂质的红糖、黑糖,女儿做出来的白糖洁白如雪,毫无杂质,而且甜度极佳,更重要的是方法十分简单,若是拿出去卖铁定会赚的手软。 面前摆着这么简单暴利的生意不做,孙小娟有些不懂为什么。 黄泥水淋糖法是井甘在书上看到的,方法确实简单且暴利,但她心中另有盘算。 她是个对钱没有太大执念的人,前世虽然父母早亡,但爷爷奶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富裕,所以她从没在钱上受过苦,加之她生来智商极高,爷爷奶奶一心培养她,更没让她在生活琐事上费过心,一心扑在数学研究上。 直到穿越到井家后,井家的贫穷让她痛苦,这也是她第一次体验到缺钱的窘迫和悲凉,因此才想出甜品的生意想让井家富起来,至少吃穿不愁,让弟妹都能读得起书。 她信奉的是钱够花就行,更何况在这尊卑有别的时代,即便是有滔天的富贵,贵族的一句话便可剥夺你的所有,让你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所以在决定做生意之前,她就打定主意,只做安稳的生意。 白糖的生意是暴利,也是‘暴.戾’,巨大的财富自然会引人注目,招来危险,而他们家根本保不住这个生意。 既然保不住,何必让它出现在市面上,拱手相让给别人?不如藏着掖着自己使用。 她们的甜品铺子可一点也离不开白糖,自产自用,最是安全妥当。 “有命赚也要有命花才行。要有我们招惹不起的人眼红,逼我们交出白糖制作方法,我们是交还是不交?” 孙小娟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听井甘又道,“若交了,对方会不会为了独占技术杀人灭口?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第8章 吃饭都不积极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听得后背直冒汗,咽了咽口水,突然站起来就疾步出了屋子,直奔灶房而去,将灶台上的几罐子白糖塞进了厨柜的最深处,又把制作白糖的漏斗等工具都藏了起来。 她没想到白糖会这么危险,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泡白糖水招待人了。 井甘看她这般紧张,等她回来,便安抚地道,“娘也不必太担心,如今世面上并非没有白糖,只是很稀缺,不像我的办法能够大量产出。所以就算家里放了几罐白糖,别人也只会认为我们家赚了钱,日子过好了,不会怀疑什么的。” 话虽如此说,孙小娟却还是没有放松紧惕,紧张地问道,“那我们的甜品生意会不会……” “只要赚钱的生意肯定会招人眼红,就看眼红的是什么层次的人物。” 寻常的行业竞争她根本不惧,她有的是信心让他们家的甜品铺子成为留仙县的特色。 孙小娟虽是个盯着脚尖过日子的寻常农妇,但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更何况她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女儿,也就不再杞人忧天。 “饿了吧,我去找找你爹怎么还没回来,天天的鬼混不着家,以后住在县城怕是更懒散了。他不饿我们还饿着呢。” 孙小娟骂骂咧咧着就出去找井长富。 井甘在后面喊住她,“娘,他还不知在哪个酒馆醉着呢,我们别等了,先吃吧。” 孙小娟回头朝她安抚地笑了笑,“你饿了就先吃点小饼干,娘去找找,很快就回来。” 虽满脸怒气,却也透露着隐隐的关切和担忧,说完人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井家是个很传统的家庭,准确说这是个传统的时代,当家男人没回来,一家人都不准开饭。 这是规矩。 井甘却不管这规矩,把香巧喊进来道,“香巧姐,把暮饭给我端来吧,我饿了。” 想到井长富的脾气,香巧有些为难。 “井大叔还没回来……” 她想劝一句,但语气明显没有底气。 她在井家呆了小半个月,看的清清楚楚,井甘对井长富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十分敌对,全无对父亲的尊敬和乖顺。 可井大叔回来要看见井甘先吃了,肯定会闹起来,到时她这个送饭的如何自处…… 寄人篱下就是这般难做。 “吃饭都不积极,还要人上杆子去请,他是有多大功劳!” 果然,井甘有些怒了。 井甘脾气并不算好,在这个孝悌严明的时空,子议父是为大不孝,若被人听到是被戳脊梁骨的,但她并不在意这些。 愚孝在她这儿早已是应该被摒弃的糟粕。 前世时井甘虽自小在老人身边长大,但她爷爷奶奶从不对她进行思想绑架,一直教育她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思想想法,敢于提出质疑和批判。 在这种自由教育下长大的井甘,最受不了的就是井家人的奴役思想。 井长富就是这个家的奴隶主,其余人都是被他操控的奴隶。 井甘看香巧缩肩敛眉的模样,知道她处境为难,也不再为难她,缓和了语气道,“我肚子都要饿痛了,你帮我端来吧,他要敢发火就让他来打我好了!” 香巧知道如今这个家都是靠井甘撑着,若没有井甘,这一家人还在乡间茅草屋里为一日三餐发愁,就算井长富生气,想来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脑子里转了转,也就不再多言,利落地把饭菜给井甘送到了床边。 井甘心中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总要找机会好好治治井长富! 井甘在香巧的帮助下,艰难地稍稍撑起上半身坐起来,背后垫上厚厚的软枕,靠在床头栏杆上。 这个小小的起身动作就让她满身大汗,急喘如狗,平息了好一会才扶着炕几用起暮饭。 只是简单的酸菜稀粥配腌萝卜和拌野菜,再加一个玉米馍馍。 她小口小口吃得很慢,视线瞥见井娇娇在她门口探头探脑,漂亮的小脸上挂着敬佩之色。 家里只有姐姐这么大胆敢先开饭,她和哥哥们是万万不敢的,不然定会被爹痛打一顿。 井甘边吃着饭边叫井娇娇道,“去叫你三哥,拿着纸墨过来默书。” 井娇娇心道又可以看三哥挨训了,蹦了一下,笑嘻嘻地跑往书房叫井长青。 “三哥,姐姐让你去默书。” 井长青还被吊着头发在读书,瞥眼瞧见小妹那兴致勃勃准备看热闹的样,后槽牙就牙痒痒。 “今儿你三哥我肯定能全身而退,瞧好了吧你。” 井长青信心满满,一时忘记了头发还被吊在房梁上,起身就往外走,一下子被扯了回来,疼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井娇娇被他痛苦的狰狞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站上井长青背后的板凳,拉了拉他高高吊起的头发,看他又是一顿龇牙咧嘴,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他头顶的绳子剪断。 “你这臭丫头,想谋杀亲哥!” 井长青一得了自由就扑过去抓井娇娇,井娇娇早有预料利索地从板凳上跳下去跑出了屋,直奔西厢房井甘的屋子。 她笑咯咯地扑到井甘身边,半个身子都靠在井甘身上,娇声娇气地告状,“姐姐,三哥要打我。” 井长青跟在后面进来,瞪着井娇娇哼了一声,“丫头片子就知道告状。” 井娇娇俏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谁让姐姐最宠她。 井甘刚好也吃完饭,放下筷子朝屋里的桌子努了努下巴,对井长青道,“开始吧,今天默不出来不许吃饭不许睡觉,每延迟一天默出来多罚一个月不许出门。” 听见这惩罚,井长青当即嗷嗷叫唤起来,“姐,你也太狠了!” 井甘挑了下眉,“怎么,怕了?那就别默了,直接领罚吧,香巧要帮着娘忙铺子开张的事,奶糖又还没回来,我跟前正好缺端茶递水的人。” 井长青白着脸连连摇头,他可不想被姐姐时时盯着,否则会疯的! “谁说怕了,我早就背会了。” 井长青仰了仰头,胸有成竹。 井甘端起香巧新送进来的茶,明亮的眸子被热气氤氲的有些湿润,嗯了一声,“那就开始吧。” 井长青在井甘屋里默书,井娇娇和井和在院子里跳房子。 堂屋桌上的饭菜都凉了,香巧又全部端回灶屋准备热一热,井文松站在屋檐下伸展着坐了一天的身体。 所有人都在等井长富!!! 第9章 看上他脸长得好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就在井长青默书默到一半的时候,大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动。 井文松快步走出月亮门,很快和孙小娟一起搀着井长富回来。 他果然喝醉了,整张脸红成了猴屁股,眼皮耷拉着根本走不动道,软成了一摊烂泥。 两人合力把他往睡房里送,井和小跳着上来帮忙,被孙小娟推到边上不让他插手,叫着香巧准备水和帕子。 院子里一下忙乱起来,井娇娇人最小,没什么事要她做,便跑去和井甘说院里的情况。 井长富进了院子许是闻到了饭菜香,迷迷糊糊已经没了知觉的人又慢悠悠醒了过来,眼睛飘忽忽地左右看了一圈,骂道,“饭呢,快给老子端上来,想饿死老子啊!” 井长富已经彻底站不起来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搀扶他的两人身上,孙小娟又心疼二儿子年龄小别被压坏了,就承担了井长富大部分的重量。 井长富整个人几乎趴在孙小娟身上,孙小娟像是要被压垮的稻草一般,腰都直不起来了,黑着脸骂,“还知道饿,整天就知道喝喝喝,非把自己喝死不可。” “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吃饭,结果又是喝得烂醉回来,摊上你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你要把孩子们给我饿坏了看我不和你拼了。” 孙小娟又气又累,嘴里骂骂咧咧不停,却还是把人送到了堂屋饭桌前。 饭菜已经重新热好送上来了,井长富一个趔趄歪坐在长板凳上,重量压在半边,差点翘翻在地上。 他虚眯着眼睛,瞧着桌上的简易暮饭,恶狼扑食般抓着筷子就大口大口往嘴里送,毫无形象。 孙小娟卸下负担,揉了揉酸疼的背,这才长叹口气让孩子们都坐下。 “娇娇,过来吃饭。” 娇娇应了一声,娇小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饭桌前坐下。 一家人终于聚齐吃暮饭,香巧默默地退出去,被孙小娟喊住了。 “香巧去哪儿,坐下一起吃。” 香巧捏捏手道,“我等会在灶房吃两口就行。” 孙小娟知道她寄人篱下,谨小慎微,一把把她拉在身旁的空位坐下。 井家虽是农家人,座次却也讲究,一家之主的井长富坐主位,身旁是孙小娟,而后便是孩子依据长幼依次坐。 孙小娟身边的位置本是井甘的座位。 “之前在南山村咋样在这还是咋样,这儿以后也是你的家,坐着一起吃。” 香巧心中感动娟姨的情深义重,屁股却也像被钉子扎了一下般瞬间站起来,坐到了井娇娇的下手。 “谢谢娟姨,我坐这就行。” 孙小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疼惜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拿了一个玉米馍馍。 香巧是孙小娟手帕交的遗孤,父亲死的早,娘也在小半个月前走了,没什么亲人,父亲在世时积攒的家底也因为娘缠绵病榻多年被掏空了,彻底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女。 孙小娟与香巧娘感情深,便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家。 香巧有一把子力气,比男人还厉害,而且是个勤快的,平日洗衣做饭,照顾家里照顾井和,倒是帮了孙小娟不少忙,减轻了孙小娟不少负担。 一大家子人用了暮饭,香巧帮着孙小娟把井长富扶到床上睡下,小小的院落终于平静下来,夜色也彻底遮盖了天幕。 井甘从书本里抬起眼,朝正屋方向望了一眼,“他睡了?” 井文松知道她说的是井长富,点了点,“爹睡了。” 井甘哼了一声,语带讥讽,“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有种牲畜倒和他很像。” 井文松面带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声音低低地道,“姐姐,他好歹是我们的爹。” “他也配当爹!” 井甘毫不隐藏自己对井长富的厌恶和鄙夷,张嘴还想说什么,孙小娟正好进屋来,瞧见在桌边默书的井长青,走过去看了两眼。 “还在写,是默不出来吧,叫你平时偷懒。” 嘴里骂着,却将桌上的灯芯挑了挑,让它更亮一些。 井长青一反常态没有辩解,埋头认真地写,瞧着倒是难得的专注。 孙小娟瞧他那认真的模样很是欣慰,也不打扰,走到了井甘床边来。 孙小娟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心却也细,一看井甘的神情就知道她心情不佳,不用猜想也知道因为什么。 她笑盈盈地率先宽劝起来,“小甘还堵着气呢?你爹那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犯不着生气,别气着了身子啊。” 孙小娟坐到井甘身边替她按摩起双腿,孙小娟一心认为只要多做按摩,相信总有一天女儿能够重新站起来。 井甘开始时曾拒绝过,她知道这是徒劳,她瘫痪的原因和身体无关。 但孙小娟一日日的坚持,从不曾落下,井甘也就不再拒绝这份慈悲的母爱。 “小和还心心念念着上次的烤鸡腿,今儿实在忙得没空做,明儿晚上我们一起烤鸡腿,搬了新家总要吃顿好的。文松,你记得明天一早多买些鸡腿回来,大家一次吃个够。” 井文松知道娘是在哄姐姐消气,点头就要应下,却听井甘突然发问。 “娘,您当初为何会选择他?”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油灯偶尔传出噼啪的爆裂声。 孙小娟被女儿问到这个问题有些尴尬,井甘也知道自己冒失了,在这个时空女人即便外表再泼辣,内心也是含蓄保守的,极少谈论这种话题,特别是与儿女。 “我就是有些好奇,他是外公替你选的吗?” 井甘收敛情绪,换了个问题。 井文松也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娘,没哪个孩子不好奇自己父母的故事。 孙小娟暗暗吐了口气,知道女儿是真心想知道,便也敞开了心门。 她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选的,你外公本来不同意,是我非要嫁她。” 井甘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外公对孙小娟两姐妹很疼爱,当时家里条件在农村里也算不错,最后怎么会嫁了井长富那么个好吃懒做的人。 井长富与孙小娟谈婚论嫁时,家中父母早已不在了,他和双生弟弟井大贵也早已分了家,除了几间破茅草屋,几亩田,什么家底也没有。 更重要的是好吃懒做的名声闻名全村,孙小娟那么好的条件外公怎么可能把宝贝女儿许给他。 据大姨说,当年孙小娟嫁妆比井长富的家底加起来都厚。 不过这么多年,早被井长富霍霍没了。 “你看上他哪儿了?不会是脸吧?” 孙小娟没想到女儿会这么直白,一下子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井甘看孙小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是,井长富也只有那张脸还能看。 第10章 一角银子(加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我们老孙家的人都不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想,要是嫁给他,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很漂亮,果不其然。” 孙小娟这会也摒弃了羞涩,直接和女儿儿子说起初见井长富时的想法,而后语重心长地又劝了起来。 “小甘,我知道你爹有很多坏毛病,不是个让你们骄傲的父亲,但他毕竟给了你们生命,你以后能不能……” “他其实不是坏人,他这辈子就坏在一个‘懒’字上,没什么坏心眼。” “以后娘看着你爹少喝酒,再不让他像今天这样喝得烂醉找不着家。” 孙小娟一声声劝着,井甘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神,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孙小娟是想说以后能不能对井长富乖顺些,像寻常女儿对待父亲那样尊敬、孝顺。 井甘扪心自问做不到,且不说井长富本就不是她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她根本瞧不上这人。 她明白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她可以接受别人的不完美,但不能接受一个人没有优点。 在孙小娟眼里至少井长富长得好看,可惜井甘前世见过的帅哥如过江之鲫,加上日新月异、光彩四射的明星,对‘帅’的眼光高得很,井长富在她眼里顶多算端正秀气。 她在井长富身上找不到哪怕一条优点。 “小甘……” 孙小娟还想继续说,井文松拉了拉娘亲的手臂,摇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姐姐明显不想听这些,说多了反倒让姐姐更生厌倦。 刚好埋头苦写的井长青终于把整本千字文默完了,高举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欢快地大笑两声,声调中满是得意和自信,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井长青拿着默写的千字文蹦到井甘面前,下巴微扬拿给她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一脸期待被夸奖的表情。 井甘笑着接过他的默写成果,挨着看起来,虽然字像狗啃的一样,但内容确实一字不差。 在井长青紧张的期待中,井甘终于宣布道,“我就说,用心没有做不好的事。过关!” 最后两字犹如拉开了堵塞泉眼的石块,喜悦如青泉般瞬间喷涌而出,让井长青喜不自胜。 “喔,喔,喔——我默对了,看你们以后还骂我,哈哈哈哈,明儿我要把县城的小吃全部吃一圈。” 井长青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根本停不下来,喜悦的欢呼声都快把房顶掀了。 孙小娟扑上去抓他被他溜了个空,一脸嫌弃地瞪着他,“默对一本书就得意成这样,你二哥都读过好几本了也没像你那么张狂!” “我就狂我就狂,姐姐可说了默对了就不会关着我了,说话可得算话。” 井长青跳在长板凳上,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孙小娟身手就来打他的腿,坐没坐相。 却被他腿一抬身体一偏躲了过去。 “娘也不能再拴着我头发了,否则你就是出尔反尔的癞皮狗。” 孙小娟嘿了一声,“小兔崽子,我可没答应过你。” 井长青一下急了,“姐姐答应的,你不能耍赖。” 说着很是紧张地看向井甘,生怕她后悔了。 井甘轻笑一声,突然手里抓了个什么朝他扔过来,井长青下意识接住。 是一角银子。 “想吃什么自己买,以后表现好都有奖励。你很聪明,读书对你来说并不难。” 井长青惊喜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下子跳到地上,兴奋地手舞足蹈。 “谢谢姐姐。” 说完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屋里,把那一角银子珍重地放到了枕头下。 “文松明天也出去逛逛吧,看到喜欢的就买着吃,不用舍不得。以前一年都难得进城一次,现在住在城里,也要尽快对县城的环境熟悉起来才行。” 井甘说着也给了井文松一角银子,两兄弟一起读书学习,文松可比长青用心多了,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井文松少年老成,却终究是个小孩,得了零花钱也露出了欢喜的表情。 第二日一大早井长青和井文松就出了门,井文松是为了去早市买鸡腿,井长青则是迫不及待地要把银子花出去。 井甘依旧如平常一样辰时醒来,香巧已经把朝饭做好了,替她打水洗漱后,便把朝饭送到了她床边。 用朝饭没有一家人必须一起吃的规矩,从前在南山村都是孙小娟起得最早做朝饭,然后就要忙着喂鸡喂猪,早早去田里干活。 跟着井和几兄弟才起床,各自吃了朝饭,一起下地帮孙小娟干活。 井甘和井娇娇则是呆在家里打扫屋子,洗衣做饭。 唯有井长富什么也不做,起的最晚,等着被伺候。 井长富昨夜醉酒,今早起床时头疼欲裂,连带的心情很烦躁,大声使唤着香巧给他煮解酒茶,然后准备去填充他空荡荡的胃,进了堂屋却见桌上摆的是两块奶油面包和一杯豆浆。 “不知道老子喝了酒早上要吃点热乎的,就给老子吃这狗屁玩意。” 井长富一掀盘子,两个奶油面包直接摔到了地上,洁白的奶油一下子花了。 香巧站在门边瑟缩了一下肩膀,井家她最怕的就是脾气暴躁的井长富。 她将解酒茶放到桌上,连忙道,“我这就去熬粥。” 说着就要跑去灶屋,西厢房里传来井甘的喊声。 “香巧姐,我娘今天要出去采购,你去帮帮她。” 香巧一下收住走向灶房的步子,沉默了一下转而走到井甘屋里来。 “文松和长青都出去了,娇娇也跟着他们一早出了门,家里现在就你和小和……” 香巧根本没把井长富算上,他在没在家都一样,根本靠不上他。 “没事,你去吧,中午回来做饭就行。” 香巧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东厢房里安安静静坐在窗边雕木头的小和,点了下头,脱了围裙就出门去了。 井长富看她要走,站在堂屋廊檐下发起脾气来,“让你给老子做点热乎的,要跑哪儿去!老子收留你供你吃穿,连你也敢不听老子的话!” “我去帮娟姨采购,先走了。” 香巧也不理井长富骂的难听话,说完在他再发难前,一溜烟跑不见了人影。 井长富望着空空荡荡的月亮门,气得眼睛发红,一脚将面前的簸箕踹飞了出去,满簸箕黄豆滚的满院子都是。 “都他娘的是些白眼狼!” 第11章 我的鱼都给你吃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屋里的井甘将院外的情形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嗤笑一声,“收留香巧姐的是娘,供她吃穿的是我,跟你可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你这死丫头,敢跟老子顶嘴。” 井长富本就在气头上,哪儿听得这话,三两步跨进井甘的屋子,一副要请家法把她狠狠教训一顿的模样。 井甘根本不虚他,她早就看透井长富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你说的狗屁东西是我们家现在的经济来源,你喝酒听曲的钱全是靠它来的,你要嫌弃就别花用它赚的钱。” 井长富说一不二惯了,在这家里谁敢这么和他顶着干,一下子气到了顶点。 “你这死丫头再说一遍,真以为老子舍不得揍你!” “你试试看!” 井长富举高了手臂,井甘却倔强地仰头与他对视着,毫不怯退,一下子倒是把井长富吓住了。 “你不是舍不得,是不敢。” 井甘眼中的鄙夷戳得井长富心脏砰砰直跳,只觉脸臊得厉害,高举的手臂一点点脱力。 他确实不敢,这一年来这个女儿变了太多,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女儿了。 他相信若自己真动她一下,别说以后赚钱给他花,说不定还会跟他拼命。 井长富心里发虚,嘴里却依旧逞强着,“别以为你赚了几个钱就敢教训老子,老子告诉你,你再能干老子也是你爹,一辈子敬着孝顺着,赚钱给老子花!” 说完哼了一声甩袖离去,一句轻飘飘的话在背后响起。 “没本事的人才只会对家人厉害,到了外面就是个怂包。” 其实说完这句话井甘就有点后悔了,她知道有点过了,主要是一看见井长富,毒舌的毛病就藏不住。 井甘智商非常高,从小就一路跳级,二十岁就成了大学数学教授,是学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数学家。 但与之相对的,她情商就非常低,说话又毒又伤人,就因如此后来才会去学心理学,希望以此提高些情商。 以心理学角度来看,她刚才的那句话直戳人心……确实很伤人。 井长富捏着拳头恨不得把那不孝女痛揍一顿,理智提醒他‘想想银子,儿女都是债’,加快步子往外去,结果没注意到满地的黄豆,脚底一滑,身体后仰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井长富摔断了尾巴骨,必须卧床修养至少一个月,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嚎叫咒骂,让本就辛苦的孙小娟更添疲惫。 井甘并没什么愧疚感,只觉得那是坏人自有天收。 * 耳塞感应器将井长富的骂声扩大传播进她的耳朵里,听着那满带火气却无能为力的咒骂声,心情意外的平静,伏在炕几上写着东西。 这时院外传来井和的脚步声,而后井和纯真而欢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甘甘妹妹你看,你说的轮椅做好了。” 井和推着一辆木质轮椅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这么快就做好了,让我看看。” 井甘看着哥哥推着的轮椅,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轮椅整体全木质,使用了折叠框架,看着轻巧方便,两个大轮圈上还有一圈手轮圈,可以让坐轮椅的人自行推动。 轮椅靠背比较高,可以承拖整个头部,还可以往后倾斜仰躺。 井和心思巧,还在两侧扶手边缘藏了一块小木板,把两边的小木板抬起来,再将底部的榫卯拼合上,就形成了一个小桌面,方便她看书吃东西。 “我还在上面雕了一朵小花,甘甘妹妹看。” 井和殷勤地指着小桌面左上角的一朵栀子花,花边有个小小的‘甘’字,表明这是甘甘妹妹的轮椅。 井甘心头温暖,笑道,“谢谢哥哥。” 井和欢喜极了,脸颊泛着红润,双眼笑成了月牙。 “我推甘甘妹妹去院里看鱼,长青弟弟方才抓了一条鱼回来,活蹦乱跳的,说晚上我们烤鱼吃。还有鸡腿。我可想吃鸡腿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嘴角。 井和把井甘抱到了轮椅上,将腰部的系带拴上。 这是井甘特别要求的,在轮椅上安一条系带,以此固定住身体不会从轮椅上滑下来。 井和兴致勃勃地趴在水缸边看着水缸里的草鱼游来摆去,井甘坐在院子里沐浴着晚霞的余晖。 白日的热气还没有散去,清风已经徐徐袭来,扑在脸上,将最后的余热吹散,整个人沐浴在清爽的空气中。 井甘拿出纸笔来垂头在小桌面上继续写写画画,井和回过头来看她那般认真,小跳着凑上前来看。 “甘甘妹妹写的是什么呀?” “甜品单。” 纸张上分写了五个区域,面包、饼干、奶茶、果汁和沙冰,全部加起来共有二十几样选择,种类还算丰富,每样选择后都标注了一个售卖价格。 面包和饼干是主打,之前孙小娟就曾挑着货担在镇上卖过,这种顶饿又香甜美味的东西很受欢迎,非常好卖。 奶茶沙冰那些又贵又新鲜的东西接受度应该会慢一些。 不过天气越来越热,这般清凉消暑的圣品,相信多的是女孩子们愿意掏钱。 井甘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地看着新出炉的甜品单。 开张初期就暂定这些,算是试探一下市场,打打前站,再根据生意情况调整价格,观察行情,日后再慢慢添加更多的产品。 井甘边吃着果酱夹心饼干,边对着甜品单满意地点头。 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烤出来的饼干又香又脆,中间的夹心果酱也是甜而不腻,令人回味无穷。 她充分相信,凭借娘如今的手艺,甜品铺子开张绝对会爆! 井和盯着半举在空中的甜品单抓了抓脑袋,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井甘抬头摸了摸他的头,笑盈盈地道,“等过几天甜品铺子开起来了,哥哥就能随时喝到你喜欢的红豆奶茶了。” “真的吗?我最喜欢红豆奶茶了。” 井和双眼发亮,像是坠入了无数的星星,纯净清透,让人不自觉心软。 井甘忍不住又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像是保证一般道,“以后只要是哥哥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真的吗,什么都可以吗?” 井甘闭了闭眼睛,“真的。” 井和欢喜地跳了一下,然后伸出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想吃两个鸡腿……” 井甘温柔地漾开更大的笑容,对待井和时她总是有极大的耐心和包容,因为井和干净纯粹,她也不自觉收敛了锋芒。 “好,我的鸡腿给你吃。” 井和连连摆手,“不要不要,那样甘甘妹妹就没有鸡腿吃了。” “我不喜欢吃鸡腿,我喜欢吃鱼。那哥哥把你的烤鱼给我吃好不好,这样我就也吃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井和对这个两全其美的提议很欢喜,用力点头,“好,甘甘妹妹喜欢吃鱼,以后我的鱼都给甘甘妹妹吃。” 第12章 乔迁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长富受伤没法出门,家里的暮饭就变得准时了。 孙小娟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烧烤架子,下面是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两边用木杆支起一个铁架子,腌制好的鸡腿和鱼正放在上面烧烤着,阵阵肉香扑鼻而来,让人垂涎三尺。 井和蹲在烧烤架子边动都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铁架子上的鸡腿,嘴边口水直流。 孙小娟娴熟地翻烤着,香巧洗了一盆蔬菜出来,按井甘说的用竹签串起来,放在铁架子上一起烤。 一家人围着烧烤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时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孙小娟立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赶忙出去开门。 “肯定是刘举人来了。香巧你看着肉,你们等会都规矩着啊,别丢了人。” 孩子们乖乖应着,全部站了起来跟着孙小娟往大门去一起迎接客人。 大门打开,刘举人慈眉善目的面庞映入了眼睑,穿着一件墨绿色直裰,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提满了东西。 “井夫人,叨扰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小厮将手里的锦缎、点心送上前,孙小娟不好意思地连连应着,“举人老人客气了,您能登门已经是我们的荣幸,快请快请。” 孙小娟将东西递给井文松和井长青拿着,恭恭敬敬地把刘举人往院子里迎,刘举人却是没有动,反而侧了侧身道,“不知那位是否也是你们家的客人?” 刘举人侧开身,孙小娟这才看见他身后不远还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手里也提满了东西。 四十不到的年纪,生了一双眯眯眼,此时正笑成一条细缝。 孙小娟愣了一下,“这人我不认识……” 说着问那眯眯眼男人,“你找哪位?” 眯眯眼男人客客气气地朝孙小娟拱手一礼,送上见面礼,开口道,“原来您就是井夫人,有礼了。在下方超,运来粮行的东家,是来见井甘小姐的,突然造访失礼了。” 刘举人听见他是来见井甘的,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没想到井甘还认识运来粮行的东家。 运来粮行是留仙县最大的粮行,方家手里掌握着上百亩的良田,是留仙县有名的大户。 孙小娟自然也听说过运来粮行,面色瞬间郑重起来,客气地与方超见了礼,心里却很茫然女儿何时认识运来粮行的东家的? 但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热情地把人一起迎了进去。 “不知道方东家来,也没什么准备。我们正在烧烤,若不嫌弃就一起吃点吧。” 孙小娟今日本来是想请刘举人吃乔迁饭的,没想到多了一个不速之客,院里的气氛更加局促起来。 香巧给两位客人上了茶,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井甘屋里,再没出来。 刘举人井家人都见过几次,也到他们南山村的茅草屋去过两回,所以还算熟悉,由井文松招呼一声便在烧烤架边落了座。 方超却是站在院子里,任凭孙小娟邀请也半天不坐,眼睛在院子四处看着,像是在找人。 井文松心领神会地道,“家姐方才衣服被溅了油渍,未免失仪回屋换衣服了,孙东家稍后。” “没事没事,小公子自便,不必管我。” 方超态度很客气,井文松也被那声‘小公子’叫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知道小公子怎么称呼?” 方超是个生意人,本就能说会道,看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攀谈起来。 井文松这才介绍起来,“小生井文松,姐姐的二弟。这是我娘亲,大哥井和,三弟井长青,还有小妹井娇娇。我爹白天摔伤了,在屋里躺着修养。还有这位是刘举人,也是我们这个院子的房东,今日特意请了刘举人来家里吃乔迁饭。” 井文松将一家人和刘举人都介绍了一遍,方超挨着见礼打招呼,“井夫人、大公子、三公子、娇娇小姐。” 这态度简直客气地过了头,让井家一家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超最后和刘举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称呼了声举人老爷。 举人是有功名在身的,可以见官不跪,方超的礼便也理所应当的受了。 孙小娟重新回到烧烤架前的位置烤起鸡腿,好奇地问道,“方东家不知是怎么和我女儿认识的?” 问起这个,方超的眯眯眼瞬间笑成了细缝,“说来是我祖坟冒了青烟才有幸遇到了井甘小姐。前年我家种了上百亩的粮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全部枯死了,把我亏得那叫一个血本无归。找原因又找不出来,播了种也长不出东西,肥田一下子全部变成了荒地,把我头发都愁白了。” “后来呢?” 井长青迫不及待地追问。 方超眼睛笑得更细了,“后来有一天井甘小姐从我家田边经过,见我发愁,便问我有何难处,我说了之后她便指点了我一番,之后我照着她的话去做,播的种终于又长出来了。所以我说井甘小姐是我家的贵人。” 井长青听着感觉有些熟悉,想了想,一下子恍然大悟。 “喔,原来就是你啊,那天是我给姐赶的牛车,我就说你这身形看着眼熟。” 话刚出口就被孙小娟瞪了一眼,低声训斥他,“没大没小。” “也不知是什么法子这么神奇,叫荒地起死回生?” 刘举人安静地坐在一边旁听着,好奇地问了一句。 方超爽朗地哈哈笑道,“我最初听了井甘小姐的法子只觉荒唐,奈何当时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不想却有惊天效果。当时我就觉得井甘小姐怕不是仙人下凡,便是随意挥挥衣袖也能让荒地久旱逢甘露般起死回生。” 刘举人敛眸笑了笑,知晓方超这时不愿透露具体方法,委婉地拒绝了。 大家说了这会话,井甘也换好衣服出来了,方超连忙起身打招呼,“井甘小姐,贸然造访,打扰了。” 烧烤已经烤好了,堂屋里的饭桌也被抬到了院子里,烧烤上桌,所有人围坐在了饭桌周围。 井文松上前替井甘推轮椅,推在孙小娟身旁的位置停下。 “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我家甜品铺子马上就要开张了,需要大量白面,还想向您讨个优惠呢。” 方超客气地连连道,“井甘小姐这就见外了,你是我的贵人,你要多少白面我运来粮行管够,只要给个成本价就行。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派人来说一声,我亲自上门来,何必你跑一趟。” 烧烤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勾得大家直冒口水,井和一双眼睛都粘在了心心念念的鸡腿上,被孙小娟暗中按住双手才迟迟没有动手。 “做生意图的就是一个利字,方东家这般反倒让我心难安。我家甜品铺子也不是开一两天,以后源源不断地需要进购大量白面,正因为有交情才不能让你做白费工夫的买卖不是。你我都是生意人,双赢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井甘小姐心思灵透,以后井甘小姐家的铺子在我粮行进货都按市场价八成算,那两成就算我的一点心意,井甘小姐可切莫再拒绝了。” 井甘浅笑着朝方超举了举茶杯,“多谢方东家,以后就请多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第13章 天书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方超和刘举人面前倒的是酒,方超举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喝完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一派豪爽模样,心情很是愉快。 这场乔迁饭因为方超的到来直接变成了生意酒局,原本的主角刘举人也被抢了风头,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吃饭都没说什么话,直到饭局结束,方超告辞后,井甘这才把刘举人请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女子闺房一般是不让外男轻易进入的,于名声不好,但井甘瘫痪没法动,刘举人又过了花甲之年,孙小娟也就没有多言阻止。 房门关上,今日一直平淡安静的刘举人,此时表情不由带上了些许激动,他站在屋内的桌子边,与井甘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搓了搓手率先开了口。 “井甘姑娘,上次你借我的那本《凡人修仙录》看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类似修仙的话本子?” 井甘端起轮椅桌面上的茶抿了一口,烧烤吃的她嘴里有点咸,老想喝水。 “我之前说过,一个月只能借你一本。五月还没到呢。” 刘举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肉的脸颊上皱出一条条纹路。 “我这不是等得迫不及待了嘛,反正也没多少天了,干脆今儿就带回去,下个月就不来打扰你了。” 刘举人虽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但实际上根本不喜欢读书,年轻时是被长辈逼着考了个举人的功名,后来长辈渐渐离世,他当了家,就没有再继续进考,靠着家里的产业和举人的功名,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在留仙县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刘举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听戏和瞧话本子,自从在井甘这看过《笑傲江湖》后,惊为天作,月月来井甘这求话本子,一月不曾落下过。 井甘拒绝的很坚定,“约定好的事情没法改,您还是下个月再来吧。” 井甘借书给刘举人是想让他帮忙分担借阅任务,她要先确定任务书单里有没有符合刘举人需要的话本子,如果有,就从任务清单里借,如果没有再另外选。 每月初一是任务书单更新的日子,也是刘举人雷打不动跑上门借书的日子。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刘举人知道井甘不是个轻易能被左右的人,早料到会无功而返,也没有多失落,起身就要离去,井甘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在我这借书的事不可往外说一个字,借给你的书也不可让任何人看见,这些你可莫再忘了,否则……你知道下场。” 井甘故意压低了声音警告,语气透着森森的寒气,不像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说的出的话。 刘举人闻言脸色瞬间肃然了几分,带上了一层敬畏之色。 记得初次从井甘那里见到《笑傲江湖》时,他对这本书爱不释手,连着七天细细研读,寸刻不离身,不想那书却在自己手里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刘举人受到极大的惊吓,满屋满院子地寻找,却没有寻到那本书的丝毫踪迹,诡异的气场将他包围。 后来他才知道,井甘借出的书只有七天时效,七天之后就会自动消失,自此那些会自动消失的书被他敬为天书,井甘也被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井甘也乐得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形象,对她保持敬畏之心,以此保守住她的秘密不会泄露。 …… 甜品铺子开张当天,井甘坐着轮椅也到了现场观看,却没有进铺子里,而是在街对面的馄饨小摊点了碗海鲜馄饨。 写着‘甜品铺子’四个大字的招牌被掀开红布,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遍了整条喇叭街。 炸裂的爆竹燃起一层白雾,空气里充斥着火药和面包的奶香,大相径庭,却又完美交融出热烈新颖的气息。 孙小娟站在门口红光满面地朝围观的行人们喊着,“小店刚刚开张,欢迎诸位父老乡亲们多多捧场。我们店的吃食保证新鲜卫生,味道新颖,全留仙县独一份,其他地方绝对吃不到,让你吃了一次还想来下一次。今天开业大酬宾,一律买一送一,消费满五百文再打八折,先到先得!” 新品美食,飘散了整条街的奶香,瞬间吸引了许多客人,纷纷掏钱品尝,小小的店铺很快就里一层外一层地挤满了人。 孙小娟忙得脚不沾地,嘴角的笑容却已经扯到了耳后根。 今日开张,全家除了还躺在床上养伤的井长富,和坐在馄饨摊子旁观的井甘,都在铺子里帮忙,十分忙碌。 香巧一份接一份地做着沙冰和奶茶,井长青打包面包饼干,井文松收钱找钱。 井和满带灿烂的笑容充当着迎宾的角色,笔挺着身姿,对每一个进店的客人喊着欢迎光临,对提着竹盒满意离去的客人喊着欢迎下次再来,不厌其烦,温柔有礼。 孙小娟则独自在后院忙碌,源源不断的面包和饼干新鲜出炉,冒着热气从后院被送出来,令人垂涎三尺的香甜气息引得客人们越发躁动,争强不休。 最小的井娇娇就像小跟屁一样跟在孙小娟身后,帮她打打下手,递递东西。 一家人各司其职,虽然第一天开张还有些手忙脚乱,但配合得很默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的笑容。 井甘在馄饨摊子看了一会,见甜品铺子客人如云,进行的顺利,在桌上放下三个铜板就转着轮椅离开了。 因为瘫痪不便,井甘极少出门,每次出门都有人陪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没人跟着独自出门。 她要去接人。 李子园在城西,和喇叭街正好一东一西,距离有些远,井甘却并不着急。 她慢悠悠地转动着轮椅穿行在条条街道上,顺便四处逛逛,到达李子园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 李子园住着一位白眉神医,深居简出,每日上门求医者无数,但他不是什么病人都看,只治寻常大夫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白眉神医本来是不想收治奶糖的,还是井甘给了他一本《疑难杂症收录》,他这才愿意替奶糖治疗。 白眉神医住在李子园中心的一处幽静小院里,这个李子园不算大,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私人庄园,白眉神医与那大户人家有交情,便让他住在了这里,顺便看管一下。 井甘的身影刚出现,庄园里干活的庄仆立马找到白眉神医,说那瘫痪姑娘来了,白眉神医像是赌徒瞧见满屋金山一样,当即眼睛发亮,飞一般跑了出去。 井甘慢悠悠地转着轮椅行走在不太平坦的土路上,远远便瞧见满头银丝却老当益壮犹如青年般健步如飞的身影,唇角轻轻勾了个弧度。 “你可终于来了,老头子头发都要等白了。” 第14章 又瞎又哑的奶糖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白眉神医看着井甘的眼神闪闪发亮,亲自上来帮她推轮椅,大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而去。 井甘看了眼他满头的白发,忍不住回怼,“不是等白了,是从来没黑过吧。” 白眉神医笑笑不接话,他的头发生来便是银白色,前半生因为这白发不知受过多少苦难,老了才终于隐于平静,不再显得怪异,不想却被这小丫头一眼识破了。 白眉神医推着她进了院子,庄仆想要跟来伺候,被白眉神医挥退了,也不等进屋,迫不及待地便朝她摊手道,“快快快,把书再给我看看。” 此时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院中种了几盆木槿花,正含蓄优雅地的绽放着。 井甘控制不住失笑一声,“着什么急,我总要先见见我的人,验验成果,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吧。” 白眉神医急地直跳脚,“你这是信不过老头子,就那点毛病换其他人我都懒得搭理。” 井甘才不管,一定要先见到人。 “大半个月没见也不知道你把人给我照顾地怎么样,有没有冷着饿着。要养得不好书你可别想要。” 白眉神医心里一阵发堵,“小姑奶奶,你也不看现在什么天气,这都夏天了。我可警告你,你别想耍赖,不然你可别想把人带走。” “我向来说话算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行了,先见人吧。” 那指使自家下人的语气让白眉神医心头又是一堵,这臭丫头真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奈何他的死穴被人牢牢捏在手里,还打破了他一贯只治疑难杂症的规矩,只能认命地把她推去了客院。 井甘耳朵戴着耳塞,其实早就听到奶糖的位置,她心安理得地任由白眉神医推着她绕了好一会,终于见到了大半个月不见的人。 洒洒阳关下,一个穿着直裰的少年坐在廊檐下的小杌子上,撑在膝盖上的双臂轻轻拖着下颌,侧着脸,微扬着下巴,整张脸正对着太阳,闭合着眼睛,似是在享受阳光的照耀。 侧面看去整个轮廓如刀削般精致分明,却又十分的细腻柔和,毫无攻击性,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心为之一颤,错以为是谪仙降落了凡尘,那么纯洁无垢。 他身上的衣服陈旧地有些泛黄,眼底也透着缺乏睡眠的青黑,却丝毫没能为他减去一丝光彩,反而有种遗落凡尘的憔悴美。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少年浓密的长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睑打开,露出一双黝黑的大眼,眼角的泪痣也跟着清晰起来。 他动了动身子,却是率先将耳朵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眼睛看不见! 轮椅在石板路上辘辘滚动着,少年随着她的移动转着头。 轮椅最后停在少年面前,井甘从怀里拿出一粒奶糖喂到少年的唇边,纯白的奶糖散发着香甜的奶香味,少年感觉到熟悉的味道,微微张唇将奶糖含进了嘴里。 井甘伸手抓住他那骨节分明却遍布伤痕的手,中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我来接你回家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果然如想象中那般好听,心头一瞬间五味杂谈,欣喜、酸涩、激动,更多的是温暖。 他眼角泛起了红,嘴角却扬起灿烂的笑容,比笼罩在身上的阳光还要明媚、夺目。 鼻子有些堵塞,他轻轻吸了口气,握着她柔软小手的掌心攥紧了些,朝着她的方向点了下头。 我们回家! “好了,人还给你了,既没饿着也没冷着,耳朵也能听见了,是不是可以把《疑难杂症收录》给我了。” 白眉神医急得不得了,年纪一大把却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耐不住性子,整张脸都写着‘我要书’三个大字。 井甘看着他不停在空中乱点的手指,轻笑了一声,右手始终握着少年的手,左手伸进怀中拿出了那本让白眉神医心心念念的《疑难杂症收录》。 随着《疑难杂症收录》露出一角,白眉神医皮肤褶皱的双眼越睁越大,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露出两排稀稀疏疏、有些发黑的牙齿。 白眉神医是个不折不扣的医痴,一辈子钻研医术,读过的医书无数,这本《疑难杂症收录》却犹如一束光照进了他孤独的医学世界。 在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壁垒被打破,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被固化的思维也朝着一个更加刺激却广袤的方向发散开去。 自拿到那本书白眉神医便没日没夜的研读,却忽略了井甘的提醒,必须在七日内看完。 结果到了第七日,书本便在手里突然消失,而书上的内容他只看了三分之一不到。 白眉神医心痒难耐,跑到南山村求了井甘三天,终于在答应帮少年治好耳朵的条件后,得到了再看一次《疑难杂症收录》的机会。 这回他可不会再埋头傻看,拿到书先把内容抄写下来,以后慢慢研读。 等了大半个月,书就在眼前,白眉神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立马就要去接,不想井甘手腕突然一收,避开了他的手。 “奶糖的眼睛和喉咙你可要上上心。” 白眉神医认真道,“眼睛和喉咙的伤与耳朵不同,是中了鬼门关留下的后遗症,幸好他吞下毒药后立马呕了出来,否则早没命了。” “你不是扬言专研疑难杂种,你只说治不治得好?” “你这狗脾气,我要治不好,全天下就没人能治。” 见她对自己的医术表露怀疑,白眉神医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哼哼两声。 “不过毒药虽及时呕了出来,却也伤及了根本,要想治好还需容我多研究研究……” 白眉神医话没说完,就听井甘嗤了一声,“意思就是现在还治不好呗。” 白眉神医吹胡子瞪眼,却也没法反驳。 “暂时,暂时而已。鬼门关的毒要那么容易解,就不是天下第一奇毒了。” 见她半天不把书给他,白眉神医急得跳脚,“我已经在加紧研制解药了,你总要给我时间吧。你到底给不给……” 白眉神医盯着《疑难杂症收录》都快流哈喇子了。 井甘得了准信,也没再多纠缠,只照例提醒了一句,“我的规矩你应该没忘吧,以后要想有更多医书看就必须守着我的规矩,不然那些神奇医术你就永远没有窥探的机会了。” “行了,你就别啰嗦了,如此珍贵的奇书我疯了才会告诉其他人。快给我吧你!” 白眉神医眼睛盯着都要发直了,对井甘的絮叨极其不耐烦,干脆趁她不注意直接上手抢,抢到手后抱在怀里转身就跑,只留下一长串抑制不住的兴奋大笑声。 井甘望着他像孩子得了糖果般开心的背影,嘴角漾起笑容。 真是个痴老头。 第15章 阿兰,阿兰……(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咕噜咕噜—— 井甘肚子突然响了两声,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用午食的时间了。 井甘立马喊道,“痴老头,都正午了,也不留我用个午食吗?” 可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井甘恨不得翻个白眼,这老头脑子是不是一根筋,难道不知道她才是最重要的藏书宝库吗,也不知道讨好她一下,就这么把她晾在这。 看她以后还给不给他医书看。 主人家没人留,井甘就厚着脸皮自己找饭吃,庄园的庄仆都很纯朴,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用午食,虽然饭菜简单,但气氛其乐融融,倒是缓解了她的情绪。 “客人要走了送都不送一下,一点礼貌都没有,翻脸比翻书还快。” 井甘嘀嘀咕咕说着白眉老头的坏话,不时给少年指路。 一个坐着轮椅一个在后面推,两人默契地行走在幽静的小道上。 来的时候巴巴地跑着来迎接,走的时候瞧都不瞧他们一眼,招呼也没打一个,活脱脱的白眼狼。 少年听着她孩子气般的埋怨,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沁人心脾。 他轻轻将手放在井甘的肩膀上以示安慰,井甘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回应。 之前他又瞎又聋又哑,一直是井甘自言自语,什么回应都得不到,现在至少知道他在倾听自己说话,心头像是吹过一阵清风般畅快,嘴巴也更加絮叨起来。 “奶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井甘问少年,少年步子微微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愣怔。 井甘笑道,“喔,奶糖是之前我给你起的称呼,总不能一直‘他她’地叫吧。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少年似乎对这个称呼很喜欢,眼角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羞怯。 他停下脚步,微微倾身去摸井甘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兰’字。 “兰,是个好字,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兰了。” 井甘没有问他姓什么,他不说定然是有原因,她也就不追问。 井甘又重复地念了好几声‘阿兰’,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清晰地飘进少年的耳中,心瞬间像被潺潺流水包围了一般,缱绻而温柔。 白的发光的脖颈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精美易碎的瓷器这一刻似乎才有了丝活人的温度和活力。 回去比来时速度快了些,大概一个多时辰便回到了泉水巷。 井甘边给阿兰介绍周围的环境边讲述着最近家里发生的事,以后他们就要在这个叫泉水巷的小巷子里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阿兰推着井甘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就听到井长富骂天骂地的声音,可能已经骂了很久,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家里除了井长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今天甜品铺子的生意非常好,忙得大家连午食都没空回来吃。 井长富显然也是听到有人回来,本来已经有些萎靡的声音顿时又高昂起来。 “你们是想饿死老子吗,一群不孝的玩意。人呢,还不给老子滚进来,老子要撒尿!” 井长富刺耳的鸡公嗓吼得井甘头疼,才恢复听力不久的阿兰也对那刺耳的声音感到不适,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井甘烦躁地去了井长富的房间,只停在门口没有进去,一眼就瞥到了被扔在地上沾了灰的面包,有奶油的、红豆的、肉松的,各种味道都有。 井甘看着那些面包,嘴角沉了下来,“浪费粮食可耻,你个土生土长的农民连这也不懂吗。 你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就开始忘本,真是把你惯的!” 井长富趴在床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井甘,“别又来教训老子,把你娘给老子叫回来做饭。” 正骂着,瞥到井甘身后站着的阿兰,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你还真把这个废物接回来了,你是不是跟你大哥一样脑子有毛病。” 井甘听着那声废物,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阿兰已经能听见了,说话注意点。” 井长富才不把井甘的警告放在眼里,他冷呲道,“能听见怎么了,还不是个废物,又瞎又哑。捡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回来,你还说你不是脑子有病。” 井甘身上森冷的气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放在膝上的双手都不自觉攥紧了。 “你倒是不瞎不哑,也不见你对家里有什么用处。莫以恶小而为之,劝你还是少造些口业的好。” 说着不再理会井长富,拍拍阿兰的手,示意她离开。 井长富的鸡公嗓又在后面骂,“你个死丫头,把你娘叫回来,老子要撒尿。” “尿壶就在床边,愿用不用。尿床上你就晚上继续枕着睡。” 之后自然又是一连串的咒骂声。 井甘摘了耳塞,假装听不到,开始带阿兰熟悉新家。 阿兰适应环境的能力非常快,以前连听都听不到时,完全靠着自己的摸索将南山村茅草屋的结构摸得一清二楚,并且能够生活自理,根本不需要人照顾,甚至还能够照顾没法行动的井甘。 这个院子比南山村的茅草屋大,布置也更复杂一些。 整个下午,井甘带着阿兰挨着摸索新家的角角落落,各个房间的位置和结构,家具的摆放位置,东西存放的位置,一一讲给他听。 阿兰用步子丈量着距离,只要带他走过一遍的地方就能迅速记住,很快脑中就有了新家的具体形象。 直到酉时太阳落了山,忙了一整天的孙小娟才率先回来做暮饭,带着疲倦的脸庞上张扬着化不开的笑意。 孙小娟看见站在井甘身后的阿兰时愣了一下,温和地说了声,“回来了。” 许是想到他听不见,又讪讪地勾了下唇角。 井甘笑道,“阿兰听力已经恢复了。” 孙小娟有些惊喜,“真的?那说话和眼睛……” 井甘暗暗冲她摇了摇头,孙小娟惋惜地轻叹了一声。 “你方才叫他阿兰?” 井甘解释,“阿兰是他的真名。” 孙小娟点了点头,“这才像男孩子的名字,你之前给人家取那奶糖的称呼也太随便了。” 井甘翘了下嘴辩解道,“奶糖有什么不好,他喜欢吃奶糖所以叫奶糖咯。” 孙小娟失笑地摸摸她的头,安安静静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轮椅后的阿兰,闻言也扬起一抹笑容表示赞同。 第16章 最开心的数钱时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被那干净的笑容晃得呆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这么漂亮,只可怜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真让人心疼。 孙小娟也为阿兰恢复听力感到高兴,将手轻轻放在阿兰肩膀上拍了拍,“真好!今天甜品铺子第一天开张,生意好得很,阿兰又恢复了听力,简直是双喜临门,一定要杀只鸡庆祝一下。你们回屋去休息着,暮饭很快就好了。” 说着撸起袖子就忙碌了起来。 井甘没有回屋,坐在灶屋门口上看孙小娟忙碌,询问今天铺子里的情况。 卖了多少面包?一个人负责后厨忙不忙地过来?每盘面包出炉的速度赶不赶得上卖? 云云…… 孙小娟都一一作答,声调轻快,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赚钱的喜悦和干劲。 “我也没想到客人会这么多,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不过这也是因为刚开张做活动,恰好今天又是赶集日,等过几天活动过了客人应该就会慢慢变少,我一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井甘却不置可否,井文松、井长青甚至井娇娇是要上学的,根本不会长期到店里帮忙。 大哥井和很有木工天赋,她还想在这方面好好培养他,也不会让他一直留在店铺里当迎宾,所以能全身心投入到甜品铺子的人只有孙小娟和香巧。 饮食行业可是非常累人的,孙小娟现在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但她毕竟年纪不轻了,长年累月怕是也会受不了。 人手是绝对要再添加的。 不过现在才刚开张,本钱都还没赚回来,孙小娟肯定舍不得花钱添人手,这个问题先暂时搁置一下,等过些日子再说。 “今天流水怎么样,一共赚了多少钱?” 井甘问到了最重要的事情,孙小娟正在给鸡拔毛,闻言抬头朝她飞来一个神秘兮兮的眼神,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 “还没数,不过绝对不下十两。” 她用两根湿漉漉的食指,交叉起了个十,拔毛的动作越来越麻利,嘴里已经溢出了咯咯地笑声。 “等吃完饭我们再慢慢数。” 她轻轻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钱袋,自己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孙小娟把暮饭做好,香巧一群人也收拾好了铺子赶了回来,大家忙了一整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暮饭,便紧接着开始今天最激动人心的事情——数钱! 香巧主动退出了宽敞明亮的堂屋,并不参与,还细心地将门轻轻带上。 孙小娟微红着脸掏出一直捂在胸口的钱袋准备数钱时,这才发现香巧不在,咦了一声就要去找她,被井甘叫住了。 “香巧姐回屋休息了,我们数吧。” 香巧很懂事,一直细心恪守着寄人篱下的本分。 孙小娟知道她觉得这种时候自己一个外人不应该在场,但孙小娟心里根本没把她当成外人。 孙小娟舔了舔唇,略带试探地道,“香巧的娘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们家困难的时候曾帮了我许多。现如今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我答应了她娘要照顾她,也算报答了她娘以前对我们家的帮助。她在我心里就跟我的孩子一样,我也希望你们能把她当家人。” 孙小娟这是委婉表达了她对香巧的态度,她把香巧当亲人,也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希望大家不要孤立、排挤她。 井甘安抚地拍了怕孙小娟的手背,“娘,人与人建立情感和信任都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如是,她亦如是。给她点时间。” 开张第一天的总收入和孙小娟估计的出入不大,一共十两五百六十一文,大家看着那满桌子的铜板和碎银子,眼珠子都有些不会转了。 好多钱啊,他们以前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现在一天就赚到了。 孙小娟怎么都没想到铺子一年的租金这么快就收回来了,再过个八天十天,岂不是所有本钱都能回流。 这生意也太赚钱了。 “小甘,这些钱……你收好了,别丢了。” 拿着这么多钱,孙小娟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置,直接推倒了井甘面前。 井甘又推了回去道,“娘您自己收着,明天第二批白面就要送来了,您还得拿这钱结款呢。这才刚开始,以后我们的甜品铺子只会越来越红火,赚得越来越多。这点钱就觉得支配不了,以后可怎么办?这店以后都要您负责,您可别怂了!” 孙小娟听着井甘的话,对店铺的未来越发憧憬起来。 “我怂什么,我有个这么聪明的女儿在背后出谋划策,别提多得劲呢。” 孙小娟疼惜地捏了捏女儿的鼻子,收起心底的忐忑,从善如流地将银钱收好。 井长青直勾勾盯着那鼓囊囊的钱袋,突然跳起来。 “娘,今天赚了这么多钱,不给我们发点零花钱吗,好歹我们也帮了一天忙。” 孙小娟抡臂就是一巴掌,“自家铺子你也好意思说帮忙,家里赚的钱都用谁身上了,还不你们几个,还好意思跟我要零花钱。” 井长青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嘀咕,“娘越有钱越抠,以前家里穷还不时给我们几个铜板买米切糕吃,现在赚了钱反倒一个铜板都没了。” “现在家里一堆零嘴随便你们吃,还想拿钱跑外面去买,你们是嫌钱多烧的慌啊!” 井长青眼看又要挨打,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藏到井甘轮椅后不敢冒头。 井娇娇瞧三哥又被教训了,歪在井甘身上捂着嘴偷笑。 “娘亲,小和也想吃米切糕,小和好久都没吃米切糕了,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井和伸出舌头舔着嘴巴,一副十分怀念的模样。 见大哥开了口,井娇娇立马也举起手叫起来,“娘亲,我也想吃。” 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表情全被井甘看在眼里,轻笑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真是个小机灵鬼,知道娘绝对不会拒绝大哥。 孙小娟听到大儿子想吃米切糕果然就心软了,慈爱地摸摸他的脸,立马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板。 第17章 同屋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跟着弟弟妹妹一起去,每人只能买一块,不能吃多了,不消化。” 井和把那一把不知数量的铜板揣进兜里,乖巧地点头应答,“知道了娘亲,娘亲真好。” 孙小娟心口甜甜的,慈爱的笑容里却又带着难言的苦涩。 井和出了堂屋,井长青和井娇娇立马追上去分钱,孙小娟也给了井文松和井甘各十个铜板的零花钱。 井甘顺手就把那十个铜板揣到了阿兰身上,井文松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想到什么抿嘴笑了起来。 “要被长青看到你把零花钱给了阿兰,他肯定又要炸毛。” “我的钱爱给谁给谁,他还敢从我身上抢!” 那是不敢,但他肯定会从阿兰身上抢。 “你最近最好躲着点那个泼猴子,小心他扑到你身上挠人。” 井文松好心提醒阿兰,望着那个清瘦挺秀的身影,只是静静站在那便美好地让人不敢直视。 每次看他井文松心中都忍不住感叹,世上果然有仙人存在。 井文松曾亲眼见到他生活在怎样恶劣屈辱的环境下,经历着非人的折磨和苦难。 可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即便这样,他依然拥有着如此平和干净的灵魂,没有暴戾、没有怨恨、没有敌意,如水般清澈柔和。 阿兰听了井文松的话,只是轻柔地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井甘却是哼了一声,“他敢找阿兰麻烦,看我不让他后悔地终身难忘。” 井文松蠕动了一下嘴巴,就是因为她对阿兰格外维护,才让井长青有意挑阿兰的刺。 话到嘴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 井家人不算多,这处新院子对他们来说不算小,但每间屋子也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正房三间分别是堂屋、井长富夫妇的睡房、以及书房。 西厢房三间则一个是井甘的房间、一个是香巧和井娇娇的屋子、还有一间是灶房。 东厢房三间则分别住着井和、井文松双胞胎,还有一间是库房。 至于南面的倒座房则被井甘改成了一个连通的工作间。 本来那几间倒座房老旧的都要坍塌了,刘举人租房给她时建议直接推倒算了,井甘却把它们留了下来,同时找人加固了一下,把屋子中间的墙打通。 井甘在工作间外的雨棚下造了两个大烤炉,横厅式的工作间里面则摆着一排高架子,几张桌子,还有一个长长的工作台。 架子上堆满了制作甜品所需要的工具,宽大的工作台则给制作甜品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之前邻居们听到倒腾院子的声音,主要就是因为改造这个工作间。 搬进来之前井甘就想好了,喇叭街的甜品铺子面积有点小,可供储存和操作的空间不够,日后怕是会施展不开。 所以井甘便将那一排倒座房改成了制作甜品的工作间,铺子里不够施展时就可以转移到这里。 不过也因为如此,家里没有一个多余的空房间。 孙小娟站在院子中间,望着东厢房的两间屋子,犹豫着让阿兰住哪间。 最好的选择是让他和井和一起住,但井和自那次落水后变得有些敏感,晚上睡觉时屋子里不能有人,否则会哭闹不休。 看来只能让阿兰在井文松和井长青的房间里挤一挤了。 三个少年睡一个房间确实有些挤,但总不能让他继续和小甘…… 孙小娟挥去脑中的画面,叫着井文松和井长青把库房里的单人塌搬到他们屋里去,以后阿兰和他们住一个屋。 井长青不满地抱怨,身体像条猪儿虫一样左扭右扭,强烈抗议,却被孙小娟无情地无视了。 “把嘴闭上,动作麻利点,再叫让文松和阿兰一起睡,你滚库房去睡。” 井长青一下就闭了嘴,压低声音嘀咕,“谁才是你亲儿子……” 几人正搬着单人塌,阿兰推着井甘从堂屋出来,井甘叫住他们。 “你们去哪儿,把榻搬我屋里去。” 三个人同时愣住了,孙小娟目光复杂地看了阿兰一眼,对井甘道,“让阿兰和文松、长青一起住。他们屋大,住得下。” “屋子再大,人多了也不方便。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座四扇围屏,把它也搬我屋里去,隔出个里外间,阿兰的榻就放在外间。” 孙小娟停在那里没有动,显然并不赞同。 孙小娟不动,井文松和井长青也站着不动,单人塌抬着有些重,两人干脆放了下来。 “小甘,你和阿兰都不是小孩,孤男寡女睡在一个屋要让人知道了,你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 井甘对此不以为然,莫说她现在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就是前世二十五岁她也从没想过结婚的事。 “之前在南山村我们不就这么睡的。” 孙小娟激动地拔高了些声音,“当时是没办法,现在又不是没地方睡。” 南山村的茅草屋加上灶房一共才五间屋子,井文松和井长青挤在一间又漏风又漏雨的屋里,小的一只多余的脚都站不下,唯一还能睡下一个人的就是井甘的屋子。 “你是个女孩子,要知道顾惜自己的名声……” 井甘打断孙小娟的声音,“娘,你多虑了。我们俩一个动不了,一个看不见,我们能做什么破坏名声的事?阿兰睡外间正好和我有个照应,晚上渴了他也能帮我递个水。” “但是……” “娘,我有点累了,今天走了很远的路,想上床休息了。” 井甘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孙小娟也看出了她的疲惫,终究还是妥协了。 井甘明白母亲的用心,在这极其看重男女大防的时代,十几岁的男孩女孩住一间屋子确实会让人诟病,但井甘依然不得不如此。 阿兰有极其严重的失眠症,井甘刚把他带回南山村时整夜整夜睡不着,后来让他住到井甘的屋子里情况才稍微缓解。 在南山村时,两人的床中间是用一条布帘子隔着的,阿兰每晚都会从布帘子底下伸进一只手,只有抓着井甘的手腕才能睡安稳。 作为一个拿到过心理学学位的专业人士,又是把他带到井家的人,井甘觉得自己有责任对他的身体及心理的健康负责。 第18章 画画天赋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照顾井甘洗漱完,看着她睡着,这才绕过屏风走到了外间。 阿兰的单人塌也刚好铺好了。 阿兰听见她的脚步声朝她转过脸来,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孙小娟动动唇瓣想要说什么,就见阿兰从单人塌上站起来,走到桌子边,端起茶壶倒了半杯水,递给孙小娟。 孙小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顺畅而轻柔的动作,期间没有丝毫迟钝,也没有碰出一丁点响动,根本不像个盲人。 他今天才刚回来对家里的格局和布置就这么熟悉了。 孙小娟唇角翕翕,最后只说了一声早点休息,轻轻合上门退了出去。 阿兰在桌边站了一会,吹熄烛火,躺上单人塌闭上眼睛,左手下意识伸出去想要握住井甘的手腕,却发现隔在中间的布帘子变成了围屏。 他重新坐起身去推那围屏,将伸展开的四扇围屏稍稍合拢,空出两人手臂间的位置,直到握住那熟悉的细腻手腕,这才安心地放松身体入睡。 树影娑娑人初静。 院中各个屋子都暗了下来,只有香巧和井娇娇的屋子还透着细细的火光,隐约传出香巧压低嗓音讲故事的声音。 孙小娟轻轻推开门,床上井娇娇已经被哄睡着了,香巧也捂嘴打起了哈欠,听见推门声又重新精神了起来。 “娟姨。” 香巧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准确下床,被孙小娟制止了。 孙小娟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拿了一角银角子给香巧。 “这是给你的零花钱,今天忙了一天你也辛苦了。” 香巧脸一下子红起来,“娟姨,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我怎么还好意思拿您的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孙小娟不与她多争论,强硬地将银角子塞给她。 “好好拿着,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忙呢。” 说完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香巧坐在床上紧握着那枚银角子,眼角微微泛起了红。 * 第二日孙小娟和香巧寅时就早早起床了,做了个简单的朝饭就马不停蹄赶去铺子揉面了。 烤面包做甜品有很多的准备工作,所以要比平常人都起的早,才能赶上买早点的客人。 孙小娟干劲十足,她是个能吃苦的人,只要能赚到钱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为生计发愁,多苦多累她都不怕。 经过昨天客似云来的开张,已经有更多的人知道了甜品铺子,一大早就有早起买早点的妇人们排在了门外,门一开便涌进来。 香巧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娴熟地收钱打包,孙小娟则将一盘盘热气腾腾刚出炉的面包送了出来,浓郁的甜香将客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挑选地更加积极了。 过了不久,井文松三兄妹也来了,大家又恢复了昨日的配合。 开业大酬宾的活动举行了五天,经过最初的新奇和疯狂后渐渐趋于平静,每日的人流量和销售额都在可以计算的范围内。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一种名叫面包味道极香的吃食便已传得满县城皆知,甜品铺子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买面包吃冷饮成了新潮流。 店铺里大大小小的事孙小娟都已经上手,每样产品的受欢迎程度?受欢迎的人群是哪些?每天做多少量?这些心里都门清。 到了中午,铺子没了客人,孙小娟趁着这个时间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 烤炉边温度很高,她一整天都是汗淋淋的,这会躲到店铺里面挨着放冰块的桶坐着,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拨着算盘,冰块散发出的凉气带走身体的燥热,舒服地直叹气。 香巧坐在后院的小板凳上洗着竹碗和竹筒,洗过后再用开水烫过,晾晒干便用来盛装冰沙和饮品。 井文松坐在凉快的铺子里,抓紧每一分空闲时间看书,井娇娇也伏首在他旁边画画。 孙小娟算完最后一笔账合上账本,身体往后面摆放清洗地干干净净的各色新鲜水果的柜子上轻轻一靠,朝门外街道望了一眼。 “午饭怎么还没送来,长青那臭小子肯定又溜出去玩了。” 正说着,街道上就出现了井长青的身影,他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身边还跟着井甘和推轮椅的阿兰。 孙小娟摇着蒲扇走出来,心疼地道,“大热的天你怎么跑来了。” 说着接替了阿兰的位置,将井甘推进店铺里,躲开了毒日头。 井甘道,“想来铺子里看看,好些天没出门了,长青为了等我才耽误了点时间。” 井长青略带委屈和得意地朝孙小娟哼了一声,孙小娟嘿了一声,笑着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阿兰第一次来甜品铺子,对这的格局不清楚,站在店门口不敢乱动。 井长青瞥了一眼不理他,还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脚步雀跃地跑进了铺子里,还是香巧瞧见了,边擦干手上的水边快步出来把阿兰带了进去。 井甘微仰着头环视了一圈店铺,进门就是个L型直角柜台,柜台分上下两层,挨着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甜品,散发着阵阵甜香。 直角柜台后便是高高的柜架,一侧放着制作沙冰、饮品的材料、工具等,另一侧则作为展示有序地排放着各色水果,种类齐全,新鲜饱满,看着就让人齿间生津。 大多数时间香巧几人就穿梭在柜台和柜架间给客人打包甜品,制作饮品,收钱找钱。 而铺面右手边空出的小片地方则摆了五张小圆桌,并十几张椅子,可以供客人歇歇脚。 井甘仰头望向柜架高处用木板雕刻的价目表,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娇娇设计的价目表不错,赏心悦目。” 设计时融入了卡通的元素,四周还加了一圈花边,活泼可爱,显得尤为不同。 不得不说井娇娇在画画上是有天赋的,独自对着图画书临摹学习了小半年,现在已经像模像样的了。 井娇娇跑到井甘身边,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蛋,眼底颇显自豪。 这是姐姐第一次交给她的任务,她完成地很出色,以后姐姐肯定会更支持她画画,给她更多的图画书看。 第19章 耳力也太好了些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文松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了出来,一大盘昨晚提前蒸好的馒头,一盘手撕凉拌鸡,两个简单的素青菜,一碟腌咸菜。 手撕凉拌鸡是香巧一大早起来就准备好了的,调料也提前拌好,只要淋在上面就可以直接吃了。 井长青的手艺自然不够看,也就两个素菜出自他的收,能吃就行,大家也不怎么挑剔。 孙小娟问家里的井长富和井和吃了没有,井长青懒懒地回答她,“大哥吃完我才来的,爹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井长富在床上养了一个月的伤,前两天就可以下床到处跑了,又恢复了之前天天不着家的状态。 井甘看着桌上简单的饭菜有些心疼,现在有了钱,却没人没时间做饭了。 “小甘,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 孙小娟看井甘眼底的沉思,嘴里含着馒头问道,其余人也都询问地朝她看了过来。 井甘想了想,还是先不和娘说吧,等安排好了再告诉她也不迟,便摇了摇头。 “早上私塾来人通知,说项夫子修养了大半个月病终于大好了,后日便开始上课,让学生们准时到。” 井长青闻言,当即眼皮往上一翻,瘫在椅子里,“又要去上学了啊,夫子怎么不再多病些日子……” 混账话一出口就遭到孙小娟教训,孙小娟怒其不争地瞪着他,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巴掌。 “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哪儿有学生咒夫子生病的。有学上还在这叫唤,巷子尽头姓刘那家的小儿子,想上学都没钱上,每天抱着纸笔躲在墙根底下偷听夫子讲课,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井长青揉着被打的地方躲到井甘身后去,委屈地嘀咕,“我就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多话等着我。” 孙小娟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不求上进,不让我省心。” 井长青还在那哭天喊地,大家发笑地看他夸张的表演,井甘突然问了一句,“牛大怎么这个时间才来送牛奶?” 孙小娟顿了一下,刚想说牛大今儿还没来,牛大的声音恰时从门外传来。 “井夫人。” 孙小娟惊讶地呆了一下,女儿背对门口坐着怎么瞧见牛大来了的,总不会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这耳力也太好了些。 孙小娟快步走到门边一看,果然是牛大架着牛车停在门口,牛车上放着每日送牛奶的密封牛奶桶。 牛大轻车驾熟地将牛奶往后院搬,进了铺子才看见井甘居然在,当即停了下来,上前朝她见礼,神色看着有些慌张。 果然,就听井甘问道,“怎么牛奶现在才送来?” 奶牛每日固定卯时挤奶,为了保证用奶的新鲜,当天挤出的奶当天便送来,时间都是固定的。 牛大大正午才慢吞吞把牛奶送来,显然是偷懒干别的去了。 无需问,光闻他身上的酒气就知道又是喝酒去了。 牛大也不狡辩,垂着脑袋直接认错,“我路过酒铺的时候一时没忍住,对不起主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井甘沉着脸沉默地盯着他看,在这安静的气氛中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只能听见牛大紧张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静气,连闹腾的井长青都不自觉抿着唇老实下来。 “牛大,你正事要是干不好,我大可以换人,全留仙县会养牛的不止你一个。” 这话刚出,牛大噗通一下就跪下了,重重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哑着嗓音保证,“小人真的知错了,求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不敢贪酒了。我发誓以后一定按时把奶送到,一刻都不耽搁。” 牛大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全身都透露着可能失去生计的不安。 铺子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井甘才终于淡淡地开了口,“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牛大一瞬间放松下来,只感觉整个后背都汗湿了,连连道了谢便麻溜地搬起牛奶桶去了后院。 第20章 你怎么又来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转头就看见弟弟妹妹们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明明她也比他们大不了两岁,却有这么震慑人心的气场,比他们娘还厉害。 井甘笑着摸摸井娇娇的脑袋,呆了没一会就走了,出了甜品铺子就让阿兰推着她在街上随便逛起来。 烈日当头的正午,街上人比较少,阿兰打开遮阳伞插在轮椅靠背上,刚好将两人都遮住。 走过一家书铺时,井甘叫了停,仰头看了看匾额上‘沧海书铺’四个飘逸的大字,两人一起进了书铺。 书铺里分外安静,只有一个伙计坐在柜台后打瞌睡。 轮椅滚动的声音和阿兰轻浅的脚步声都没能惊动打瞌睡的伙计,两人干脆也没有打扰他的好觉,兀自在书架间阅览起来。 书铺面积不算大,书本分类却很齐全,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都有,还有些浅显好读的话本。 “这是刚来的新书吧,之前没看见过。” 井甘拿起摆在最中心显而易见位置上的一本话本子,随便翻看了两页就无趣地合上了。 千篇一律的才子佳人,真没意思。 她一侧头,就看见阿兰细长的手指珍视而眷恋地在书本上划过,无神的眼眸里有无尽怅怀。 井甘想起他温热的指尖在掌心划动的触感,自他听力恢复后,他便是通过在她掌心盲写与她沟通的。 他曾经也是读过书的。 “想读书吗?” 井甘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阿兰愣了一下,惊慌地缩回手指,而后却是露出一抹苦笑。 他眼睛看不见,如何读书。 井甘却似不知他的痛楚般,保证地握了握他的手,“放心,我会让你重新读书的。” 井甘是将他从地狱般人生拯救出来的恩人、生命之光,她便是说太阳是方的、雪是热的、人是铁做的,他也会笑着点头,表示她说得对。 井甘瞧着他那么纵容却苦涩的笑容,心里有些不好受,知道他并未放在心上,却也不多解释,只是心里暗暗把这件事记下了。 伙计这会也终于听到动静醒了,瞧见她,立马快步走上前来打招呼。 “井甘小姐您来了。” 井甘头都没抬,继续在书架上看着,开口道,“把你东家叫出来,我要见他。” 伙计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嗫喏道,“掌柜他……不在。” 井甘从书架上移开视线看向他,轻挑了下眉,“躲着我?” 她通过感应器分明听到隋江和人争论的声音,就在后院。 伙计手心有些发汗,讪笑道,“小的哪儿敢骗您啊,东家真不……” 话还没说完,隋江自己就气冲冲地从后院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柜台后面喝水,脸因为和人争执有些泛红,鼓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看来气得不轻。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伙计埋着脑袋都不敢抬头看井甘,悄悄回头瞪了自家东家一眼,心里直翻白眼。 我这给你把人挡住了,你怎么还自己往前冒。 伙计思忖着找补两句,那个从没说过话、从来安安静静跟在井甘小姐身后的英俊少年已经绕过他走向了柜台,曲着手指,指节在柜台上叩了两声。 阿兰不是第一次来这,对这比较熟悉,可以无需指引独自畅行。 隋江还呆坐在那生气,根本没注意到铺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听到叩击声这才醒过神,对上阿兰那双黝黑无神的眼睛时一下打了个激灵。 果然,那个井甘小姐又来了。 隋江想躲却已经躲不掉了,阿兰像是早猜到他会跑,已经提前堵在了柜台出口的位置。 隋江欲哭无泪地垮下脸来,没好气地道,“我说你们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不会卖书铺的,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打死我都不会卖,你这姑娘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地!” 隋江刚和人吵了架本就情绪糟糕,这会说话也带着火气,清秀五官难得展露出威慑力,可是虚成一条缝的眼睛又增添了一分喜感。 井甘好声好气地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发这么大的火,谈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好商好量,你实在不愿意就拉倒呗,我又不是强盗,还会强抢不成。” 隋江愤怒的表情僵了一下,语气一下子就松和了下来,“你不买了。真的?” 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井甘无奈地咧了下嘴角,叫了一声阿兰,阿兰便回到她身边,同时从袖子拿出一个长木盒递到她手里。 井甘抚摸了一下木盒上大鹏展翅的花纹,那是大哥亲自雕刻的,栩栩如生,活力蓬勃。 “我知道最近经常来找你,给你添了不少烦恼,既然你不愿卖就算了。我们现在也算相识一场,就当这段时间打扰你的赔罪,送你一个礼物。” 隋江瞧向她手里的木盒,并不是多珍贵的木料,花纹倒挺精致漂亮的。 他双手接过,问道,“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隋江犹豫了一下便将盒子打开了,里面垫了一层绒布,绒布上一副水晶眼镜。 隋江虚着眼睛盯着那水晶打磨的眼镜半天回不过神来,许久才有些结巴地道,“这是……眼,眼镜?” 他自幼爱看书,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得了怯远症,两步开外的东西就看不清了,看书也要挨得很近。 他知道有种叫眼镜的东西可以帮助怯远症看清东西,但那东西都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的,而且寻常地方都没得卖,听闻只有京城和江南等富庶之地才有得卖。 隋江像是怕自己犯错一样,将手里极具诱惑性地东西一下扔回井甘怀里,连连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努力不去看井甘怀里的眼镜,但目光总是控制不住的偷瞟,虚缝眼里透露着深深的渴望。 井甘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疾不徐地木盒合上,放到了一旁的柜台上。 她温和地勾起唇角笑道,“我虽是女子,但自幼爱看书,喜欢透过书本了解这奇妙无穷的世界。你对知识的探索和追求精神让我很欣赏,知识于你而言也没有贵贱高低之分,这点更是让我敬佩。我一直渴望能结交你这样胸襟广阔、博览群书之人,若我们是朋友,这礼物便算不得贵重,就是不知你可会嫌弃我是个女子。” 大多一味埋头读书的人都有些呆,隋江也是一样,肃着脸道,“知识无贵贱,自然也不分男女。自古多的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的女子,都是读书人的榜样。” 井甘满意地一笑,“既如此,这副眼镜便赠予好友,望与你带来明亮世界,助你读书,切莫推辞。” 隋江看着柜台上的那个木盒,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终于伸出了手。 隋江对眼镜爱不释手,试戴一下,当即觉得眼前一片光明,整个世界都清晰了,甚至能瞧见伙计长出鼻孔的一根鼻毛。 隋江惊喜不已,在书架周围绕来绕去,随便拿起书本便翻看,字迹格外清晰。 隋江兴奋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有些迟钝地吩咐伙计沏茶,将井甘请去了后院。 隋江与大多读书人不同,他喜爱猎奇,阅读的杂书居多,涉及内容面广,什么都懂一些。 那些专门为了科考的书籍反倒看的少。 虽是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却无心科举和功名,只愿做个沉迷书海的卖书人。 只可惜他这个卖书人脑子有点呆,书铺生意在他手里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连着两月赤字,这也是井甘最先找上他的原因。 几人在后院槐树树荫下坐下闲谈,隋江便将心头的好奇问了出来。 “你为何非要买我的书铺?” 井甘将阿兰拉到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拉着他的手让他触碰茶壶、茶杯的位置,还有新端上来的两碟点心,让他想吃什么自己拿。 她又抿了口茶,尝了口点心,味道实在难吃,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是想结识更多有学识之人。女子既无法上私塾也无法科考,开书铺是最好的途径。” “怎么偏偏选了我……” 隋江小声嘀咕,井甘自然听见了,揶揄地笑了一声,“这还用说吗?” 当然是因为你的书铺生意最差最便宜了。 “隋兄这书铺生意委实太差了些,书铺也是生意,光凭一腔情怀是无法长久的,隋兄还是要想想改变的办法才行。” 两人互结为友,井甘倒是不客气直接称了一声隋兄,感觉一下就亲近了些。 隋江对此似乎并无意见,想着井甘说的话,一脸郁郁,他就是没办法才只能看着书铺一日日消败下去。 方才大伯才来催他还钱,可书铺一分钱赚不到,他拿什么还,这个月的菜钱他都还不知道哪儿去借,后天就要彻底断粮了。 井甘看他满脸的苦恼,沉默片刻突然开了口,“我倒是有个改善生意的想法,若是隋兄需要我可以帮忙。” 隋江对做生意完全是一窍不通,见她有法子帮忙,当即眼睛亮起来。 “当真?说来听听。” 第21章 我对小鸡仔不感兴趣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顿了一下,他倒真是不客气,不过她也算看出来隋江是真的有些读书读傻了,不懂什么弯弯绕绕,还是直说地好。 “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若帮了隋兄,可有什么好处?” 隋江当即警觉起来,摸索着眼镜边框的指尖都僵了一下。 “你不会还惦记我的书铺吧?” 井甘失笑一声,“我可以不买,让我占个股总可以吧。我帮书铺转亏为盈,算我技术入股,以后经营的事都由我来负责,保证赚钱不亏本,你就安心看你的书然后每月月底算算账本就行了。我也不多要,两成就行。” 隋江脖子往后缩,一副想要远离她的模样,井甘耐心地补充了一句,“我就想每次来这的时候,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若有人问起我一个女子为何来书铺,我也能堂堂正正说我在这里占了两成股。” 隋江保持着脖子往后缩的姿势,盯着井甘意味深长地看了半晌,突然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已经定亲了,等明年孝期过了便会迎娶她过门,你别妄想了。” 井甘控制不住飙脏话的冲动,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腾地就要站起来,怒怼,“你才妄想!” 可人还没站起来,一双白地反光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那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像是自带凉气般,缓缓浇灭了她的火气。 而另外一只手同时抓住了隋江后缩的脖子,明明没使力也没弄疼他,隋江却不自觉将脖子摆正成正常的姿势。 阿兰朝着隋江的方向微笑着,笑容平和清浅,隋江却鬼使神差地感受到了一股威慑的气息。 井甘被阿兰安抚住了脾气,却还是忍不住瞪了隋江一眼,没好气地道,“隋东家多虑了,我对小鸡仔不感兴趣。” 隋江顿了一下,突然脸色爆红,手指着井甘你了半天,舌头都打结了。 “你说谁是小鸡仔。我已行弱冠,比你大了七八岁,对年长者岂可说出这般无礼之言。” 隋江个子矮,骨架又小,加上那清秀白净的五官,看着比十六岁的阿兰还要小,哪儿看得出已经二十了。 井甘不以为然地喔了一声,“是吗,没看出来。” 她在家对井长富都是直言训斥,更何况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单纯到有些傻的书呆子。 隋江只觉胸口又被重击一拳,呼吸似乎都变得急促稀薄了。 “古语云:骂人不揭短,打人莫打脸。你,你……枉读了那么多书。” 井甘无语地啧了一声,“怎么这么轴呢,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在夸你长的年轻啊。等你三四十的时候,你往同龄人里一站,别人还以为你是他们的儿子呢。” 隋江刚刚缓和一些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了,自己给自己掐人中,他觉得她今儿就是故意想气死他,好抢了他的书铺。 井甘看他头顶都快冒烟了,无辜地叹了一声。 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模式果然不一样,女人被夸年轻不知道有多高兴,男人却觉得受到了嘲讽和侮辱。 看样子今天也谈不下去,井甘便告辞离去,离开前留下一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过几日再来。” 隋江还坐在槐树树荫下,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更没有送她,直到轮椅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这才一下子瘫在桌子上。 伙计从前面书铺跑进来,关心道,“东家,你没事吧?” 隋江欲哭无泪地哭丧着一张脸,长长地哀嚎了一声,“这可咋整喔。乐子,你觉得我该答应她吗?” 乐子想了想,诶了一声建议道,“东家,不如你问问赵笛姑娘,赵笛姑娘又聪明又有主意,她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 隋江抬起脑袋,促狭地皱了皱眉,“这不太好吧……” 人家都还没过门就这么麻烦人家,显得他没主见。 乐子啧了一声,“你和赵笛姑娘青梅竹马,你什么情况她还不了解吗,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这么重要的事去找她拿主意,也能表示你对她意见的重视。” “那……去问问?” 乐子肯定地点了下头,“我觉得可以。” 第22章 一家四口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和阿兰离开沧海书铺就去了牙行,今天她出门另一个目的就是买几个下人回去。 井文松两个马上要开始上课了,甜品铺子人手更不够了,每天还要照顾家里,孙小娟和香巧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必须添置人手了。 这时代可没有专利之说,律法也不公正,干活的人要是别有居心把制作甜品的法子给盗了,她们可是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雇人干活不放心,还是买下人最保险。 井甘去的是官牙,下人的身份经历更清晰保险些。 进了牙行的门便有牙子热情地迎上来,见来人是坐着轮椅的少女和一个看不见的少年,先是惊讶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快速在井甘身上扫过,很快反应过来询问他们需要买什么。 井甘说了想要买奴仆,牙子立马叫了牙行里专门负责卖买奴仆的人牙子来。 负责招待他们的是个中年男人,显然比方才那人见过世面,客气地询问着客人的需求,目光没有在两人身上乱看一下。 “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两个手脚麻利的女人。” 要求很明确。 人牙子把他们请到一个安静的屋子落座,上了茶水,很快就带了一拨人来。 女人两排,男人一排,全都微垂着脑袋,每个人面上都展现出对未知未来的畏怯和忐忑。 这些人被带来前显然都经过整理,虽然穿着破烂,手脸却都干干净净,只有第二排靠边的一个年轻女子脸上黑黢黢的。 她个子较小,又把头埋地很低,站在一群人中间很没有存在感。 井甘朝那女子指了一下,道,“站出来看看。” 那女子紧张地偷眼看井甘,人牙子见她半天不动,不悦地上前扯她,把人扯到井甘面前。 “客人想看看你,傻愣愣地干什么。” 女子被拉到了井甘面前,井甘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怪不得故意在脸上抹了锅灰,长得是挺不错。 女子颔首垂目,双手自然交叠在胸前,那举止姿态看着是个极懂规矩的,想来以前应该在大户人家学过规矩。 果然,井甘询问她的来历,人牙子便道,“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们这最出色的一个,长得水灵又懂规矩,之前是京城大官家里的家生子,大官被抄了家这才被卖了。小姐若把她买回去做丫鬟,既不用费心教导也不丢面子。” 井甘不需要丫鬟,不过对这女子倒是挺满意的,模样赏心悦目自然也能吸引更多客人。 “你可愿跟我走,我是做生意的,买你回去主要是给店铺添干活的人手,会很辛苦,不过相应地也会给你工钱,保证你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女子怔怔听着井甘的话,半天愣神没有反应,对方征求意见的真诚口吻让她一颗心都灼热起来。 她大胆地抬起了头直视井甘,对上井甘浅浅含笑的眼睛,心口砰砰地快跳了几下。 她直觉这位不良于行的小姐是个可以依靠信赖的人,可以选择跟她走。 其实作为一个被贩卖的奴婢她根本没有选择的自由,只要牙行和客人谈妥,她只能跟着走。 但这位小姐愿意询问她的意见,不强迫她,单单这一点她就相信这是她再也遇不到的最佳选择。 女子突然噗通一声跪下,眼眶泛红地用力朝井甘磕了个响头,请求道,“小姐,求求您把我爹娘和弟弟一起买了吧,我不想和他们分开。我们要是被卖到不同地方,怕是这辈子都难再见了。您若能把我们一家都买下来,我们保证生生世世都忠心跟随小姐。” “没规矩的东西,刚夸了你就在这现眼,还敢和客人提要求,还不赶紧滚一边去。” 人牙子听到她那些话就上来踹了女子一脚,直接把她踹翻了。 人牙子朝井甘欠了欠身,“是我没教好,让客人见笑了。” 女子忍着身体的疼,流着泪爬起来,跪爬着就要来抱井甘的腿继续哀求,她自出生便生活在庭院深深的后宅,见过各种女人,还是有些眼力价的。 这位小姐绝对不凡。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她还没能靠近对方,就被人牙子又是一脚踹开老远。 人牙子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把他的脸都丢完了,气汹汹地叫人把她拖下去好好教训,沉默良久的客人却突然开了口。 “等一下。” 架在女子两侧的人齐齐住了手,人牙子也询问地看向井甘,就听井甘望了那狼狈的女子一眼,对人牙子道,“把她家人都带来看看。” 人牙子吩咐手下人的时候心里想着,这丫头真是好运气,遇到个菩萨主子。 很快女子的家人就被带了来,手脸也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却脏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女子的父母看着都才三十中旬,正值壮年,以前过的日子应该不算差,瞧着比孙小娟还显年轻,但经历了人生巨变,此时满脸透露着憔悴和绝望。 两人中间护着一个小男孩,才五六岁的模样,怯生生地躲在父母身后,一双可爱的杏眼湿漉漉的。 女子看见父母弟弟顿时开心地笑了,父母也激动地想要走近女儿,但畏惧人牙子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不敢乱动。 女子跪着朝井甘重重地磕头,口齿利落地道,“我爹以前做过账,会识字,身体也很强壮,从没生过病。我娘女红一绝,还会做点心。我弟弟虽然年纪小,但脑子机灵,可以陪家里的少爷玩,我们对小姐都会有用处的。” 井甘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女子,这确实是个有胆量又聪明的姑娘,与其虚无缥缈地表忠心,直接展示自己的价值,更让人心动。 井甘需要一个男人两个女人,这一家子倒是刚好,就是多了个小孩。 女子看井甘若有所虑的目光落在弟弟身上,顿时紧张起来,保证道,“弟弟我会自己照顾,绝不会给主人家添麻烦。” 小男孩像是看出自己被嫌弃,可能会和爹娘姐姐分开,眼泪瞬间吧嗒落了下来,可怜地呜咽出声。 井甘失笑地咧了咧嘴角,回头问阿兰,“你觉得怎么样?” 阿兰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可’字,看来对这一家子也很满意。 “那就这四个人吧。” 井甘买下了这一家四口。 和人牙子询问价钱的时候,人牙子显然看出她对这家人很满意,故意哄抬价钱,还解释说,“这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奴仆,能干懂规矩,又是一家人一起,价钱自然要高些。” 井甘也不和他讲价,一百两便买下了一家四口的人生,若再讨价还价,只会让她觉得更加悲凉。 等办好了手续,一行人又在人牙子的带领下去了县衙备案,等出来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人牙子做成了一单大生意,心情很愉快,客气地朝井甘道贺,井甘手里拿着四人的卖身契和身份文书,心中五味杂陈。 “我帮你赚了这么大笔钱,怎么也得满足我个小要求吧。” 人牙子笑盈盈地道,“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您请说。” 其实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一次买二三十个下人的生意他也不是没做过,今儿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但耐不住这个客人是个傻的,被他坑了还不自知。 这一家四口按市场价最多也就五十两,他直接翻倍坑,不想对方居然连价都不还,真是人傻钱多。 坑了的那五十两他交给牙行二十两,自己再昧下三十两,这可是笔不小的意外之财,怎么能不高兴。 井甘嘴角勾着弧度,眼中却带了分凉意。 她说了声,“多谢。” 而后朝刚买来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子勾了勾手指头,“把刚才两脚踹回去。” 女子愣了一下,人牙子也愣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井甘轻飘飘的眼神转向女子,“没听到吗?” 女子身体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也是胆子大,上前朝着人牙子就是两脚。 她这两脚用尽了全力,而且聪明地踹在人牙子腿弯上,直接把他踹地跪倒了。 “他们现在是我的人了,我这人护短,谁都别想动我的人一下。” 人牙子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疼得全身冷汗直冒,等稍稍缓过来去看罪魁祸首时,人早就已经走远了,只能冲着背影牙咬切齿。 那一家四口又紧张又激动地跟在井甘和阿兰后面,刚才那两脚真是太痛快了。 在牙行这些日子他们没少受气,他们都没想到主子会帮他们出气,看来他们真的没选错。 “谢谢主子。” 女子微微红着脸向井甘道谢,这声谢发自真心。 今天开始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少女就是她的新主人了,想到这就要积极履行作为奴婢的义务,接替阿兰去推井甘的轮椅,却被阿兰微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血红的夕阳染红了天边,在街道上剪影出一个个归家的身影。 井甘一行人走在路上总是引得人多看几眼,她全不在意,和身后的几人说着话。 “我叫井甘,家里姐妹间排行老二,长姐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大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亲年岁与叔婶差不多。这是阿兰,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井甘的一声叔婶让夫妻俩心头都是一阵发热,眼眶微红,又惶恐又感动。 那女子与井甘更加熟悉些,便接话道,“都是之前的主家起的名字,如今您是我们的主子,还请主子重新赐名。” “之前的名儿叫什么?” 女子沉吟片刻,回答道,“奴婢叫径儿。” 女子父亲接着道,“小人林木。” 女子母亲道,“奴婢闺名樟子,大家都叫我林木家的。” 最后是那小男孩,用可爱的童声弟弟道,“小人名唤小新。” 井甘顺手揉了下小新的脑袋,小孩子本来还有些怕她,生怕她把自己和父母姐姐分开,现在看新主人这么温柔,心里的害怕就消散了,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来。 “名字都挺好的,都叫了半辈子了也不必改了。樟子婶以后直接叫名字,不要因为多了个身份连称呼都变成了别人的依附。” 樟子婶惊讶地怔了一下,很快收敛神情垂首应是。 这位主子真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正说着话,突然身旁路过的赌坊里闹哄哄涌出一帮人,扑天的酒气涌进鼻子里,难闻地让人想吐。 井甘下意识蹙起眉,让阿兰走快些,不想和这些酒鬼有牵连,可那些人看到坐轮椅的井甘一下来了兴趣,七八个男人哄笑着拦住了她的路。 第23章 飞来横祸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诶,哪儿来的鲜嫩水灵的小姑娘,还是个不能动的瘫子。” 为首的大块头打了个酒嗝,哈哈笑着调戏井甘,衣服散开,露出胸口一撮黑毛。 他微微躬下身与井甘持平,因为醉酒眼睛微微虚着,对井甘露出一个猥琐至极的表情,下流地伸长舌头含舔自己泛着油光的手指。 身后跟着的小弟全都一脸淫/邪地哄笑起来,本以为会看到小姑娘羞愤畏怯的模样,却不想对方面色如常,丝毫不为所动。 半晌,小姑娘鄙夷地哼了一声,开口道,“不好意思让一让,你们挡住路了。” 大块头叉着腰吹了一个口哨,“哟,小妞胆子还挺大,爷就喜欢有个性的。” 其中一个狗腿的跟班立马接话道,“全哥,您今晚不是还没安排嘛,既然喜欢这个,不如带回去尝尝鲜。看她这年纪,肯定还是个雏儿。” 跟班说着下流的话,林木一家子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吓得胆战心惊,夫妻俩下意识把女儿往身后藏了藏,径儿却冲到了井甘前面,用颤抖的身子保护井甘。 狗腿跟班眼睛登时一亮,“全哥,今儿运气不错啊,原来还有一个。您享受完,可别忘了兄弟。” “放心,少不了你。” 名叫全哥的大块头哈哈大笑着就要来抓径儿,林木快步冲上来把女儿护到了身后,樟子婶手臂发颤地抓住全哥伸出的手臂,脸色发白地哀求,“大爷,您行行好,放过我家闺女吧。” 全哥抓了个空,顿时酒气上头,硕大的拳头直接挥了出去,两下就把林木和樟子婶打倒在地。 小新被吓坏了,趴在樟子婶身上哇哇大哭。 井甘看着眼前的情况,怒不可遏,“还有没有王法,当街抢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们就不怕吃牢饭!” 这会正是归家的时候,街上行人不少,但看见这里的情况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前,只在暗中偷窥着。 全哥不屑地冷哼一声,凶神恶煞地朝周围扫视一圈,满目警告,“谁看见了!”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甚至在他目光扫过来时躲得更远了。 “今儿算你们倒霉碰上老子,放心,老子会好好疼你们的。” 说完大笑着一把抓住脸色惨白的径儿,另一只手便要伸向井甘,却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白的发光的手按住了。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手背上却密密麻麻分布着数不清的伤疤,破坏了美感,却也带上了一股威慑力。 全哥盯着面前的清瘦的少年,眼露不屑,“臭瞎子也敢挡老子的路。” 他挥动胳膊就想把人甩开,却发现少年力气比想象的大,一时间根本挣脱不开。 身后好几个兄弟看着,全哥丢了脸,脾气顿时上来了,把径儿丢到一边,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臭瞎子。 “看老子不把你打得娘都不认识。” 全哥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盯着少年,身手迅速地挥出一记直拳。 阿兰耳朵微动,听着拳头划破空气的声音,身体后仰,脚步右移,竟准确地避开了这一记重拳。 井甘看着阿兰那灵敏的动作,惊讶地都忘记了眼前的危急处境。 相识大半年,她竟不知道阿兰还有这样的身手,只是在她出神的片刻时间内,全哥又发起了好几次进攻,全都被阿兰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全哥的出击一次次落空,火气极具增长,瞪着阿兰的目光像是喷了火。 抓不住这个溜手的泥鳅,那就抓躲不了的。 全哥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突然再次出手,目标却转向了坐在轮椅上无法动弹的井甘。 阿兰此时与井甘隔着些距离,根本来不及阻止全哥,只能疯了般朝井甘的方向扑过去,在全哥的拳头落在井甘身上之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前面。 那一记汇集全哥所有力量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全哥的背上,井甘清楚听到了咔嚓的声音,似乎脊椎都被打断了一般。 阿兰整个人斜趴在井甘身上,井甘看不见他,不知道他怎么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阿兰,阿兰……” 她抱着他的肩膀想要扶起他,可她全身无力根本扶不动,平常最多能端个水杯,再重一点的就拿不动了。 井甘此时恨透了自己的无能,还无法正常地支配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刻也只能成为别人的拖累和负担。 井甘一声声唤着阿兰,身上的人却像晕厥了一般,一动都不动。 全哥看着那伤心的少女和软成一摊泥的少年,满脸的得意和猖狂。 “不知死活的东西,和老子动手,找死!” 说着命令身后的跟班,“人给老子抬回去。” 跟班狗腿地夸了几句‘全哥威武’,几个人围上来抓井甘和径儿,不想变故陡然发生。 本来软成烂泥的少年突然一个爆起,如铁般的拳头朝走在最前方的人挥去,当即将人打飞到三丈开外。 少年如一头苏醒的猛虎,在猎物间横冲直撞,放肆地撕咬啃噬,在所有人根本不急反应时就已咬住猎物死穴,毫不手软,展露出王者的征服姿态。 那一声声拳肉撞击的声音,像猛兽的怒吼般,听得人胆战心惊。 井甘愣怔地看着阿兰血红的眼睛,他像被激发野性的猛虎失去了理智,俊朗的面庞此时满带狰狞。 他无止境地挥动着拳头,似乎誓要将身下的猎物捶打至死才肯罢休。 井甘像被人点了穴道般定在那,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兰吗? 她有些飘忽的视线落在了阿兰不停举起又砸下的拳头上,拳头被血染红了,骨节上全是伤,与原来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融合在一起。 鲜红的血与他白的反光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身体突然像过电一般直冲天灵盖,井甘猛然醒过神来。 “阿兰——” 井甘急切地唤出声,少年准备再次挥下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少年从暴戾的情绪中缓缓平静下来,脸转向井甘所在的方向,眼眶红得吓人,似是充斥着电闪雷鸣般。 他停顿了许久,终于缓缓放下手臂,几步走到井甘轮椅前蹲下身,满是鲜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捧住她的脸颊,指尖滑动,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 他眼眸中的惊涛骇浪转变成如水温柔的焦急和关心,似在询问她有没有伤着,有没有被吓到。 井甘被他巨大的情绪转变惊得有些茫然,将捧住她脸颊的双手拉了下来。 “我没事,别担心。” 他这才安心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身体突然靠近在她额上落下浅浅一吻,又迅速抽离开。 井甘惊得啊了一声,下意识摸上自己被吻的地方,更加茫然。 阿兰这是怎么了,情绪暴戾又放肆,完全不像他了,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那个吻很轻很柔,根本没多大感觉,像是给受惊吓的孩子的安抚之吻。 井甘拉着他的手,掏出帕子一下下擦拭着那刺目的鲜血。 “别打了,我们走吧。” 阿兰抽出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回应她般闭了下眼睛,正准备起身,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全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他扛起一块门板,满目狰狞地就朝阿兰的后背打来。 井甘大惊失色,“小心!” 与此同时另一道深沉的男声从赌坊门口传来,“住手!” 但两个声音都没能阻止砸下来的门板,千钧一发之际阿却并未躲避,反而抓着井甘的轮椅把手用力将她推开,硬生生抗下了那一下重击。 阿兰唇角溢出了血,回身就要反击,却一下被人拦住了。 出头的男人正是刚从赌坊里循声出来,喊‘住手’的人,个子高大,五官粗犷,嘴巴周围留着短须,不怒自威,身上却又带了几分与那些流氓不一样的内敛气质。 男人横着一条胳膊就挡住了暴怒的阿兰,神情还十分从容,任阿兰如何挣扎都突破不过。 井甘微微眯起眼,看来此人武功不俗,与那些流氓不是一个等级的。 “都给我住手!” 男人一边挡着,一边警告地看向身后不肯罢休的全哥。 全哥扔掉手里碎裂的门板,眼中的火苗没有因为这一下还击而平静,反而因为男人的插手越燃越烈。 “尚野,少他娘管老子的事!” 男人冷着眉眼看着全哥,“在门口闹事,客人都被你吓跑了,壮爷要知道非打断你狗腿。” 全哥咳了下嗓子,一口血痰啐在地上,“别他娘拿壮爷来压老子,你别以为有壮爷撑腰就敢在老子面前逞威风,老子跟了壮爷十年,你他娘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老子。” 全哥一口一个‘老子’,粗俗无比。 井甘懒得看他们内讧,满心担忧着阿兰的伤势,方才那一下肯定伤得不轻。 她冷声打断了两人的话,“今天的帐,我日后必会向你们讨回。” 说着便让樟子婶和林木去搀扶阿兰,径儿推着她的轮椅准备走,全哥却根本不准备放过她。 “伤了老子的人还想走?不把这臭瞎子的命留下,今儿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井甘看着堵在眼前浑身散发着败类气息的大块头,眼中的嫌恶展露无遗。 “便是杀人越货的山匪强盗也有规矩不伤妇孺老弱,只有不入流的地痞才只挑最柔弱的女人下手。连坏人都当地这么下作,一辈子都成不了气候。” “你这贱/人!” 全哥头发都要气冒烟了,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就要冲上来教训井甘,井甘不慌不惧地冷笑一声。 “有空在这欺负女人,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小命吧,可别死的太快,今天的仇我总一天要找你报。” “你个贱/人敢诅咒老子……” 全哥还没搞懂她话里的意思,突然赌坊里趔趔趄趄跑出一个人,指着身后结结巴巴地喊,“全哥,不好了,天道赌坊的人从后门打进来了。” 全哥当即神情绷紧,“他娘的,敢偷袭老子。” 抄起身边的一根木棍就要冲进赌坊,突然一阵震荡的脚步声从街道两侧传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顿时脸色巨变。 就见上百名手持刀棍、凶神恶煞的打手从街道前后齐齐朝赌坊冲了过来,就连沉稳的尚野都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全哥就躲进了赌坊。 井甘紧绷着神经低吼一声,“我们快走。” 径儿几人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但规避危险的天性使得他们很快醒过神来,搀扶着阿兰、推着井甘迅速躲到了街道最边上,尽量不挡着他们,然后小心翼翼地逃离那条街道。 其实井甘早就感知到了这些打手的存在,他们藏在一条暗巷里伺机而动,等到阿兰和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才趁机偷袭。 井甘通过耳塞感知着赌坊里的血雨腥风,心越发的沉重。 这些打手流氓招惹上怕是再难甩掉,肯定还有麻烦找上门,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第24章 他是没法叫疼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一行人匆忙地赶回家中,井和一如往常在院子里倒腾他的木头,井娇娇趴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画画,听见动静朝月亮门望了过来。 “娇娇,快去把巷口的老大夫请来。” 井甘紧绷着声音喊着井娇娇,井娇娇被阿兰满身的血吓到了,好半天才喔了两声跑了出去。 井甘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把阿兰抬进去,再去烧热水给他擦洗一下。” 樟子婶和林木几乎是架着阿兰在走,此时已经累得有些脱力了,但两人不敢停,提着一口气把人抬到了屋子外间的单人塌上。 径儿也找去了灶房烧水,等老大夫来时正好把热水端进屋里。 老大夫给阿兰诊治伤势,井甘等在院子里没有进去,面色平静,搁在扶手上不停敲击的手却透露着担忧。 “甘甘妹妹别怕,有大哥在,大哥保护你。” 井和也被阿兰方才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到了,脸色苍白,眼神畏怯,却努力摆出大哥的样子,抱住井甘的肩膀轻声安慰。 井甘感受着他掌心传递来的温暖,心越发安定下来,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有大哥在,我不怕,阿兰不会有事的。” 井和也咧起嘴角,用力点了下头,“嗯,不怕不怕。” 井和不算宽大的手掌一下下拍着妹妹的肩头,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半个时辰后老大夫才推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幸好没有伤到内脏,不过断了一根肋骨,还有大面积瘀伤,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按时吃药,短时间内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井甘连声应着,“多谢大夫,麻烦您了。” 然后付了银钱。 老大夫叹了一声,带着些心疼地道,“这么重的伤得多疼啊,他却一声都没吭。” 井甘眸子暗了暗,他是没法叫疼。 老大夫走了井甘才去房间看阿兰,樟子婶已经帮他擦洗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他闭着眼睛躺在有些狭窄的单人塌上,露出来的肌肤上全是淤青和伤痕,俊俏的脸都被毁了。 井甘盯着阿兰脸上的伤痕,想到今天的飞来横祸,火气越烧越旺。 无缘无故遭遇横祸却无力反抗,也没地方说理,这种感觉太绝望了。 从前她只图安逸平淡,做个不愁吃穿的小富婆,但现在看来,若没强大的势力就只有被玩弄摆布的份,命运随时可能被人左右。 既如此倒不如化主动为被动,让她教教那个大块头该怎么做人。 井甘回来没多久孙小娟几人也回来了,看见阿兰的伤吓得魂都要飞了,将井甘从头到脚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她真的没事这才放了心。 孙小娟听了今日事情的经过,气得叉腰站在院子里,朝着赌坊所在的方向唾口大骂,一句比一句狠,还是没能消解心头的愤怒。 若不是有阿兰,今天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孙小娟不敢想若是女儿出了事她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怎么活。 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成了整个家的主心骨,她心里的依靠。 井甘看着孙小娟宣泄也不劝,等她骂完了才介绍起今天新买的下人。 孙小娟刚才还一副泼辣模样瞬间变得局促起来。 第25章 我的宝贝……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你买下人做什么,我们家哪儿是……需要用下人。” 孙小娟本想说他们哪儿是用下人的人家,又怕井甘觉得她这个当娘的不求上进,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井家上数五辈都是泥地里打滚的农民,哪儿用过下人,一下子都有些手足无措,反倒是那一家四口整齐地站成一排,落落大方,规矩有礼,显得主人家更加小家子气了。 井甘今天受了惊吓,这会感觉累得厉害,没什么心情多做介绍,只和孙小娟说了一声,明天开始让一家人到甜品铺子干活,具体做什么让她自己安排就行。 孙小娟本还想问让这些人住哪儿,看女儿满脸的疲惫当即有些心疼,挽起袖子就准备去做暮饭,让女儿早点用了暮饭去休息。 井甘摆了摆手,“我累了,先睡了,暮饭就不吃了。” 孙小娟知道她受了惊吓,也不强求,让香巧打了洗漱的水,照顾她睡下了。 这一晚井甘和阿兰睡得都不太安稳,井甘是做了噩梦,阿兰则是伤口疼得睡不着。 井甘从噩梦中惊醒,听着黑暗中阿兰不停翻动身体的声音。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阿兰包着厚厚白布的手轻轻扣着她的手腕。 井甘安抚般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在黑暗中清声哼唱起了歌曲。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整个世界 哗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 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让你知道你最美 清新温柔的歌声飘荡在安静的夜中,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安抚着围屏对面那个少年的伤痛。 阿兰在黑夜中轻轻煽动着睫毛,心头暖暖软软,像是被羽毛扫过,身体的痛处因这歌声被抛到了脑后,整个人如同漂浮在柔软的云层般,舒坦地缓缓合上了眼睑。 渐渐地,井甘没有再听到翻动身体的声音,唯有那握着她手腕的手依旧握着,如同之前的无数个夜晚。 前世的井甘是个比较无趣枯燥的人,整日埋头演算数学题,很少有休闲活动,唯一算得上爱好的大概就是唱歌。 她喜欢清新抒情的歌曲,抱着吉他弹唱,算是她舒缓疲劳的方法。 第二日井甘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井和托着腮守在她床边,见她醒来当即喜笑颜开地跳起来。 “甘甘妹妹终于醒了,朝饭都快凉了,我去给你端来。”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井甘躺在床上等井和回来,没有人帮忙她根本坐不起来。 她侧头推开围屏,就见外间的阿兰还睡着,阳光从头顶的窗户透进来照射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像一对蝴蝶翅膀般轻盈漂亮。 井和很快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抱着她的肩膀将她上半身抬起一些,然后将厚厚的垫子垫在她身后。 “甘甘妹妹快吃,否则要凉了。” 井和又熟练地将朝饭摆在了炕几上,将炕几抬到了她的面前。 井甘道,“我想先梳洗。” “好,我给甘甘妹妹打水。” 等帮井甘洗了脸,井和拿着木梳比在她的头发上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的头发每日都是香巧帮他梳的。 “头发就不梳了,我先吃饭,等会去甜品铺子看看。” 井和当即松了口气般点头答应。 井甘拿起筷子吃起朝饭,外间的单人榻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阿兰应该醒了。 阿兰穿戴好衣服便从围屏绕进了里间,走到了井甘的床边,在头上比了个梳头的动作。 井甘笑道,“你怎么起来了,你要躺着修养,还不能乱动。” 阿兰本就清俊的身形此时看着更加瘦削,脸色很白,透着病弱感,但精神瞧着还不错。 昨日那种暴戾的眼神已经重新恢复了平和,如猛兽般的野性气场也消失不见了,重新变回了以前那个如同仙人般的纯净少年。 井甘有些恍惚,那个狠戾的少年是不是她出现的幻觉,感觉很不真实。 她想问那个吻,看向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像是根本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一般,终究没有问出口。 井甘把梳子递到阿兰手里,阿兰便坐到她身后,一下一下熟练地替她梳理着披肩的长发。 井甘边吃着饭菜边回想着昨天的场景,试探地问道,“阿兰,你会武功吗?” 阿兰摇了摇,梳头的动作十分流畅。 井甘沉思着,想着阿兰以前生活的硝石场,如牲畜般被驱使着没日没夜的干活,稍稍松懈就会遭到监工的鞭笞,还经常被一起干活的人欺负。 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必须学会自保,他会一些自保的身手也不奇怪。 而且昨日少年主要是拼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才险胜全哥那伙人,并没有什么武功招式,想来昨日是因为遭遇危险激发出了自保潜能,才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想通了原因,井甘也就没再纠结昨天的事,刚放下筷子,头发也梳好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简洁方便。 “你在家好好修养,我要去趟铺子,看看那一家四口怎么安排的。” 阿兰扯了扯她的袖口,面露担忧。 井甘笑了一下,“放心,我坐牛车去。” 井甘平时大多时间都待在家里,偶尔出门也想多看看外面,所以都是让阿兰推着走,虽然会比较吸引路人注意,但她并不在意。 可昨天的事给她敲响了警钟,这可不是前世那个法律公正、到处装满摄像头的安全世界,危险无处不在,她以后出门还是坐车为妙。 阿兰垂首在她掌心里写了‘小心’两个字,井甘将五指收拢,攥紧那两个字,笑着应了一声。 家里只有他们三人,井长富昨夜就没回来,不知道正睡在哪个青楼女子的床上。 井长富从前只酗酒,那是因为手里没钱只喝得起酒,如今家里赚了钱,男人寻花问柳的通病也就犯了。 每次闻到他身上带回来的脂粉味,井甘都会把自己气得半死。 若是她男朋友敢背着她碰其他女人一下,她铁定套了麻袋将人胖揍一顿,让他永生难忘,哪儿还由得他这般逍遥。 但孙小娟不是她,孙小娟虽伤心不满,但每次也只是骂两句,根本不曾阻拦他,下次他出门时银钱照样给。 连当事人都不放在心上,井甘一个晚辈也无能为力。 井和将井甘抱到了牛车里,然后牵着牛车往甜品铺子去了。 井和不会赶牛车,只能慢吞吞地在前面牵牛,速度就很慢,用和走路差不多的时间。 今日赶集,街上热闹得很,铺子里排着很长的队伍,远远可以望见香巧、井文松和井长青忙碌的身影。 香巧边制作饮品边教径儿,径儿学得很认真,拿着一个竹筒跟着学,专注的模样很漂亮,引得不少男人侧目。 井和已经跑去后院找娘了。 井甘没有打扰他们,安静地在座位区看着,客人一位接一位进来,又一位接一位离开。 香巧几人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直到午火高悬,集市散场,客人渐渐少了,她们这才歇息下来。 香巧端了碗西瓜奶油冰沙放到轮椅的小桌上,“尝尝看,这是径儿做的。” 径儿朝井甘规规矩矩欠身行礼,称呼了一声二小姐,而后非常有眼力价地找来蒲扇给井甘扇风,一言一行规矩有礼,看得香巧有些自惭形秽。 “活儿干得还顺手吗?” 井甘舀了一勺沙冰吃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味道似是瞬间将燥热的空气隔绝开了一般,通体舒畅。 味道没有甜得发腻,奶油也很细腻,很不错。 径儿看她露出满意的笑容,紧张的心一下放松下来,开心地笑开了。 “多谢二小姐关心。香巧姑娘教得很细心也很耐心,虽然还有些手忙脚乱,但大概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再练习几次应该就能自己上手了。” “那就好。你学会了,香巧姐也能减轻些负担。” 孙小娟也在这时出来了,边擦着手边朝井甘走过来,眉心蹙着一脸的担忧。 “你怎么出来了,要是再被那些人看到怎么办,快些回去,最近都不要出门了。” 井甘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坐牛车来的,没人瞧见。” 说着又问起径儿一家人的住宿问题,孙小娟便带她去了后院北面靠左的一间屋子。 那是一间杂货间,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些乱,此时靠墙的杂草堆上卷着一床薄被。 “事儿太突然了,家里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昨晚樟子婶夫妻俩就在这将就一晚上。径儿和香巧睡的一屋,那小孩睡的文松屋里。” 井甘买人之前确实忘了住宿的问题,他们家的屋子本就不多,突然多四个人确实没处安置。 井甘在门口逡巡了一圈杂货间,想了想道,“把这间屋子收拾出来,床、桌子这些基本的家具都准备一套,布置地舒服一些,以后他们夫妻俩就住这。” 孙小娟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正好晚上还有人守着铺子。” 说着孙小娟就转身去了前面铺子,让长青去下坡村跑一趟,找外公打一套家具。 孙小娟的娘家爹是老木匠,井和的木匠手艺都是跟外公学的。 井长青听不用呆在这干活了,当即乐得蹦起来,朗声叫了声‘是’,迫不及待就要跑,被孙小娟一把抓住了后领子。 “猴急什么!我给你外公打包些面包,你一起带去。搬家之前你外公就胸口不舒服,每次问都说没事,你帮娘好好看看他身体到底怎么样。我最近都没空去看他,他要是还不舒服就来城里找大夫看看。你跟他说,生了病就要找大夫治,他女儿现在就住县城里,有人伺候他,让他别觉得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娘你怎么话那么多。” 井长青忍不住抱怨,孙小娟瞪了她一眼,“把话给我传到了,不许到处跑,明天必须回来。要让我知道你又在外面疯玩,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井长青一点都没被她的警告吓到,抓起孙小娟准备的东西就欢欢喜喜跑了。 樟子婶和林木回泉水巷做饭去了,不一会就提着饭菜回了铺子,大家围在一起用午食。 正吃着,突然一个男人一脸惊慌地冲进来,边跑进来嘴里边喊着,“不好了,出大事了——” 孙小娟心不自觉咯噔一下,认出来人后,不好的预感更加深刻明显了。 “怎么了,是我男人出什么事了?” 来人是个体态微胖的男人,经常和井长富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 他应该是一路疾跑过来的,累得大喘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孙小娟给他倒了杯水,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井长富刚刚被衙役抓走了。” 第26章 凶悍女捕快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什么?”孙小娟身形一个趔趄,撞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井甘被径儿推着上前问道,“衙役为何抓我爹,抓捕理由是什么?” 男人张着嘴摇头,“不知道,上来就抓人,什么也说。带头的是女煞星。” 提起‘女煞星’三个字男人的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小甘,这可怎么办啊?” 孙小娟这会已经慌了神,无助地望向自己的女儿。 平日她性子泼辣,雷厉风行,但和衙门扯上关系就什么主意也没了。 平头老百姓对衙门都是天然的畏惧。 “衙门抓人总要有个原因,我先去看看情况,你别着急。” 井甘叫上香巧和林木随她一起去,孙小娟强打起精神也要一道,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衙门那种地方。 井甘心里不断猜测着井长富可能会犯什么事,神情肃然,没精神安抚孙小娟的情绪,声音生硬地近乎命令。 “你就在铺子里守着,有什么消息我会尽快告诉你。” 说完就带着香巧和林木,坐牛车往县衙方向去了。 留仙县县衙在城中的位置,其余与泉水巷和喇叭街离得都不算太远,牛车走了两刻钟就到了县衙门口。 井甘先掀开车窗布帘往县衙大门看了一会,这才让香巧将她抱下了车,放进轮椅里。 县衙大门站着两位威风凛凛的带刀衙役,井甘三人一靠近,便沉声质问,“尔等何事?” 衙役居高临下的气势让香巧心发颤,勉力稳住没有露怯。 井甘不卑不亢地道,“官爷,我来找我父亲,我爹被衙门抓了。” 衙役瞥她打量她一番,冷声问,“你爹是谁?” “井长富。” 衙役没有再问什么,直接把他们领了进去。 香巧是第一次来县衙,紧张地手脚都有些僵硬了,边跟着领路衙役往里走边忍不住悄悄打量,却又被县衙的威仪震慑不敢随便乱动。 她垂眸瞧了井甘一眼,见她始终一脸平和,看不出丁点的紧张和忐忑,心中不由赞叹不愧是井甘! 衙役把她们领到大堂前的院子便走了,只让他们在那候着,捕快出去了还没回来。 井甘颔首点头,便在院子里耐心地等着。 前方月台之上的大堂是整个县衙的核心建筑,高大轩敞,可望见大堂内‘明镜高悬’的匾额。 院子两侧的厢房则是官吏们办公之所,不时有衙役们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井甘就这样怀着未知地等待着,一直等了两个时辰,太阳快西下时‘女煞星’才终于回来了。 这是井甘第二次正面面对这个所谓留仙县三大奇景之一的凶悍女捕快,年纪最多十六七,是张还有些稚嫩的脸庞,眼尾上挑天生自带一分英气。 然而这十六七的女孩没有一点少女的柔,黑沉着一张脸,五官始终保持一种紧绷的状态,全身上下都张扬着‘我不好惹,我很凶’的气场。 女捕快不是独自回来的,身后还押着一群流氓混混,刚好有井甘的熟面孔。 井甘一眼就认出了昨天赌场门口调戏她的全哥和那个叫尚野的人,看来昨日战况激烈,两人状况都不太好。 尚野脸上青一块肿一块,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别扭,全哥相比之下还要惨,若不是那身大块头井甘差点没认出他那张猪头脸。 全哥整个人几乎半挂在尚野身上,右臂缠着厚厚的纱布,眉心的疙瘩就没松开过。 尚野也一眼瞧见了井甘,实在她坐着轮椅的形象太过惹眼。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像根本不认识一般,自然地分开。 井甘看着女捕快吩咐手下人把这些人都押下去鞭笞二十,然后关入大牢。 “持械斗殴加拘捕潜逃,你们就好好到牢里忏悔己过吧。” 有气无力的全哥听到鞭笞二十,当即激动起来,眼睛努力挣开一条缝,怒吼道,“你这个臭娘们,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 他还要骂,尚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女捕快脸色更黑了,手里的鞭子抬起全哥的下巴,仰着头冷笑地盯着他的猪头脸。 “听你这口气昨日械斗莫非是有人背后指使?那你说说你是谁的人,看我是被你吓着还是把他也一起抓起来。” 尚野闻言不由紧张起来,心中把全哥狠骂了一通。 昨日之事壮爷和天道赌坊已经协商妥当了,让他们几个认罪受罚,此事便算了了,不要继续闹大,牵扯到壮爷。 这个女捕快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邪性得很,不管硬的软的都拿不下,凶悍冷傲,不讲情面,只要是她插手的事都会一查到底,不卖任何人面子,也不怕牵扯到大人物。 这种来历神秘的人最是不能招惹,若没有强硬的后台谁会这般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所以壮爷才急着尽快平息此事,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女捕快就把他也关进牢里去了。 全哥还在呜呜叫唤,尚野怕他又说出不该说的话,揽着他的手悄悄点了他的哑穴让他冷静下来,解释地道, “捕快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认错,我们认罚,日后绝不再犯。他是因为赌场损失惨重心情不好,所以口不择言,还请您见谅。” 女捕快没接他的话,只是盯着全哥,满含警告。 “不管你背后是多了不得的人物,有我一天在你们就给我埋着头老实做人,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流氓混混都被带走了,女捕快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向一直安静等在旁边的井甘,盯着她坐着轮椅得轮椅看了一会,冷淡地开口。 “你就是井长富的女儿?” “民女井甘,井长富是我爹。不知我爹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起来?” 女捕快看她冷静从容,一点都没有父亲被抓的焦急之色,那语气也似乎对她爹被抓起来一点都不意外,忍不住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 “井长富涉嫌杀人。” 杀人两个字像一块巨石般一下砸在井甘的脑袋上,压在身上的重量似乎又重了几分,身体不自觉往下滑了滑。 香巧更是惊愕地喊出了声,“天呐!” 然后又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和慌乱。 林木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多识广,闻言只是惊愕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井甘沉默了许久,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开口问,“有证据吗?” 女捕快又是一惊,她居然是这个反应? 寻常人听到涉嫌杀人难道不是震惊、慌乱、悲伤、无错……这些情绪吗? 即便是历经风雨的人,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如此冷静吧。 这个看着比她小两三岁的女孩反应太冷静了,冷静地有些怪异。 女捕快不自觉也把好奇问出了口,“你就不难过吗?” 井甘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没有回答,只是道,“我爹虽然爱酗酒,但在外很少与人发生冲突,他怎么会杀人呢?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死者是谁?” 女捕快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屋子,准备和这个有趣的女孩来个深入详谈。 香巧和林木守在屋子外面。 香巧此时双腿发软,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安地紧紧扣着手指,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杀人可是要被砍头的啊! 家里生活刚刚好起来,井大叔若是成了杀人犯,他们一家人将来都会抬不起头。 香巧不安地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地小声问林木,“林木叔,这该怎么办啊?” 林木本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沉默了一会才回了一句,“有二小姐呢。” 他虽然还不了解井甘,但他相信女儿的眼光。 而屋里,女捕快已经取下了腰间的刀,在门边的水盆架处洗了把冷水脸,消解了暑气,这才边用帕子擦着水边坐到了井甘对面的椅子上。 她身体后仰,双腿交叠,双臂搁在两边扶手上,坐姿十分豪放。 “今早黄土街发现了一具尸体,被人迷晕勒死后弃尸,而他死之前在坠云酒肆和你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双方大打出手,你爹还扬言要杀了他。” “那我爹怎么说的?” 女捕快冷冷地勾了下唇,“自然是否认,但他交代不清自己昨晚的行踪,他的嫌疑最大。” 井甘现在知道了,井长富是因为给不出不在场证明才被列为了嫌疑人。 “除此可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女捕快竖起一根食指,虎口处可见厚厚的茧。 “线索内容,无可奉告。” “那我能不能见见我爹?” “不能!” 拒绝地还是那么干脆。 屋里陷入了沉默,女捕快的目光犹如实质一直定格在井甘的身上,井甘却始终泰然以对,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再次开了口。 “捕快大人,我爹只是嫌犯,还未最后定罪,应该有探视、申辩的权利吧。捕快大人莫非私心里已经认定我爹就是真凶?人命关天,您的想法影响着数个家庭的命运,务必慎重。” 女捕快有些微愣,半晌哼笑了一声,上挑的眼尾透上了几分戾色,“你这是在教育我如何当一个捕快?” 她边质问边优雅地抹了一把刀刃,而后将刀架在了井甘的脖子上。 第27章 送他上断头台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事情发生地迅速,侯在屋外的香巧正巧看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趔趄着冲进来一头跪在了地上,砰砰直磕头。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别伤我妹妹……” 女捕快却像没看见她,对她的求情视若无睹,直直盯着井甘的反应。 井甘也目不斜视地回望着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却并无惊慌和恐惧。 就听井甘缓缓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昨天赌坊的那场械斗我也在场,还遭到了赌场人的羞辱,但我并没有报官。” 话题转移地有些快,女捕快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继续。” 井甘便继续道,“我正常走在路上被全哥拦住羞辱,我的家人为了保护我被重伤,现在还在家躺着。事后我没有报官,因为我觉得报了官也没用,在巨大的实力悬殊下很难有公正存在。但今日在衙门再见到那个人,我意识到自己错了,总还是有不怕事的人存在。” 女捕快额头上的皮肤往上抬了一下,戏谑地道,“刚义正言辞教育完我又转头拍我马屁,你的脸还真是多变,是被我吓得服软了?” 井甘发现她虽然依旧绷着一副凶狠的模样,声调中却隐约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雀跃。 香巧跪在地上紧张地等候着情势发展,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井甘却依旧那般从容不迫。 井甘并不觉难堪,郑重其事地再次开口,“我申请能探视的机会,我要为我爹申辩。” “申辩,你当自己是状师?” “我就是我爹的状师。” 身残志坚的少女目光坚定,坐在轮椅上依旧阻挡不住她身上绝不退缩的无畏气势。 女捕快沉默着将刀收了回来,香巧长长地出了口气,紧绷着神经守在井甘身边,生怕女捕快一个不快又要拔刀。 女捕快掏出帕子擦拭刀刃,锋利的刀身折射着骇人的银光,灼得人不敢直视。 她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掀起眼睑戏谑地看着井甘,“你说你是你爹的状师,那他若真是凶手,你便成了帮凶。”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若真杀了人,我送他上断头台。” 屋子一下陷入诡异的寂静,女捕快怔在椅子里,突然笑出声来,“好一个大义灭亲。” 显然并不相信井甘的话。 井甘也并不在意她相不相信,在井甘受到的教育里,法律是维持社会秩序的铁则,每个犯了罪的人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那是犯罪者应当付出的代价。 法律是公正的,生命更是弥足珍贵的,没有人能例外。 女捕快笑了会便丢下一个时间起身离去了,井甘一直提着的心这一刻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脸上看着平静,心里却一直揪着的。 直到女捕快的身影彻底消失,香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 她刚才是真的被吓着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香巧嗓子发紧地询问道。 井甘安抚地笑了笑,“先回去吧,明天还要去牢里,有些事我要先提前了解一下。” 香巧闻言如蒙大赦,立马爬起来推着井甘就往外走,压着声音嘀咕,“快走快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衙门了。” 井甘失笑,那笑很快又转变成了愁绪。 月挂柳梢头。 井甘到家时孙小娟一直在门口翘首等候,远远听见车轮声便着急地迎了出去,跟着牛车走进了大门。 牛车在月亮门前小方地停下,香巧将井甘抱进了屋子,一家人全都围了进来。 井甘将井长富涉嫌杀人的事讲了,孙小娟当即腿一软直接往后栽了下去,井文松就怕她有什么意外一直站在她身后,当即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 “杀,杀人——” 孙小娟舌头都麻木了,结结巴巴吐出这两个字。 这是什么飞来横祸,井长富怎么会杀人呢,他那么怂,只会在家里嚣张,哪儿干得出这么凶残的事。 孙小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痛苦地哀嚎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我苦命的孩子,你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孙小娟很少哭,但这一次终于是忍不住了。 那可是杀人啊,要被砍头的,连带着他们一家人将来也没法抬头做人,孩子们的人生彻底完了。 孙小娟越哭越伤心,开始是为了井长富,之后为了她的孩子们,最后还有对自己无穷的懊悔。 孙小娟一哭,香巧一整天的恐惧和担忧也再隐忍不住,跟着抹起眼泪,井娇娇和井和也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跟着大哭起来。 一时间整个屋子充斥满哭声,听得井甘有些头疼。 “娘,你先别哭了,还没定罪呢,案子还在调查当中,明天我去牢里见他一面。” 孙小娟当即收住哭声,像是看见救星般眼睛亮了亮,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哽咽着道,“小甘,你一定要救救你爹。” 孙小娟身体从凳子上溜了下来,蹲在床边,望着井甘的目光带着紧张和忐忑,泪眼婆娑,像是生怕井甘不愿意。 孙小娟心里明白,井甘一直不喜欢井长富这个父亲,但那毕竟是她亲爹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爹去死袖手旁观吧。 但孙小娟不知道,井甘对井长富不止是不喜欢,而是厌恶。 井长富是井甘几兄妹的父亲,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却是最无能且懒惰、令人厌恶的人。 井甘刚来到这个家便深深厌恶上了这位‘父亲’,当她和井和死里逃生,这位‘父亲’第一反应却是将自己的亲生孩子扔去深山自生自灭,就因为她们一个成了瘫子一个成了傻子。 若非孙小娟性子泼辣坚定,死死保护两人,怕是她和井甘早已成了森森白骨。 虎毒尚且不食子,井长富根本不配为人。 而且这个男人占着一家之主的位置,却不事劳动,不养家糊口,一味饮酒玩乐,游手好闲,还对妻子儿女颐指气使,一不痛快就非打即骂。 井长富就是他们家的毒瘤,搅了一锅粥的老鼠屎,令人厌恶至极。 若在前世,井甘早就劝孙小娟把这个男人踹了,但这是个男人为尊的传统时代,别说把井长富踹了,面对他那些恶行,孙小娟依旧将他高高尊奉着。 井甘真正体会到古书上所云的‘以夫为天’! 不管这个男人是个怎样猥琐丑陋的流氓地痞,只要成了她的夫君,终生都要爱着供着。 井甘怜悯地看着眼前的母亲,闭了闭眼,轻叹出一口气。 “你放心吧,他若成了杀人犯我们一家都会被牵连,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尽力救他。” 孙小娟得到她的承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然而下一瞬又听她道,“但他要是真的杀了人,便只能自作自受。杀人偿命。” 孙小娟惨白的双唇激烈地颤抖着,许久才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那是当然。你爹不可能杀人的。” 明天还要去牢里见井长富,孙小娟让井甘早些休息,井甘却摇了摇头,她还要见一个人。 “今天来铺子报信的人娘你认识吧,把他请来,我有些事想问他。” “现在?” “嗯。我需要知道一些细节,你去请吧。” 孙小娟捏了捏掌心,利落地应下,“好,我现在就去。” 井长富才搬到县城一个多月就认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孙小娟对井长富的狐朋狗友根本不了解,对今天报信那个人有印象还是因为那人之前仗着井长富朋友身份来铺子里赖吃赖喝。 孙小娟提醒井长富不准带朋友来白吃,还被井长富骂小气。 有次井长富在那人家里喝酒,还让孙小娟送过甜品,所以孙小娟知道那人家的地址。 井甘小口抿着酸梅汤,坐在床上静静等候着孙小娟带人回来,井和、文松、娇娇、还有径儿一家人全都在院子里坐着,全都埋着头不吭声,气氛有些沉重。 阿兰的手从围屏外伸了进来握住井甘的手腕,无声地给予她力量。 过了不多久,大门终于传来孙小娟的脚步声。 那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名叫贾海洋,大晚上被急匆匆叫来神情有些紧绷,与他一道来的还有个眼神锐利的中年女人,应该是他妻子。 贾海洋在女孩闺房门口顿了一下脚,在孙小娟催促一声后才抬脚踏了进去。 井甘请贾海洋在桌边落座,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问道,“你昨晚和我爹一起在坠云酒肆喝的酒?与你们一道的还有什么人?” 贾海洋心里咯噔一下,表情越发紧张了,额上都出了汗,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身边的妻子瞪着眼睛往前站了一点,摆出保护贾海洋的姿态,抢话道,“井长富的事白天衙门的捕快已经问过了,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去衙门问就是了,大半夜把我们叫来是想干什么,逼供吗?” 这位贾夫人脾气很硬,气场很强,贾海洋像个可怜虫一样躲在她的身后。 井甘没想到他们的反抗情绪这么大,都有些好奇孙小娟是怎么把她们请来的。 第28章 有旧怨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蹙了蹙眉,尽量平和地道“你们不必紧张,我不是想质问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明天去牢里见我爹的时候才知道该问些什么。” “你能见到井弟?”贾海洋问道。 “明早巳时。我需要尽可能多的了解案情,衙门根本不愿透露,我只能问你。” 夫妻俩互看了一眼,贾海洋紧张地眨了眨眼睛,急切地解释道,“我和井弟昨晚在酒肆分开后就直接回家了,后来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那他昨晚和死者是因为什么发生的冲突?” 贾海洋回答道,“张献文和井弟一直不对付,两人一见面就会闹不愉快。昨晚我和井弟还有钱兄约在坠云酒肆喝酒,钱兄不胜酒力早早回去了,我和井弟又坐了一会,准备走的时候刚好撞上进门的张献文,张献文抡臂就给了井弟一拳。” 井甘安静地听着,孙小娟站在一边屏住了呼吸,交握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张献文家里有钱,脾气暴躁又嚣张,经常口出恶语,动手伤人。井弟一直对他压着火,结果昨晚那一拳把他惹急了,冲上去就和张献文扭打在了一起,拦都拦不住。” “后来呢?” 贾海洋咽了下口水润润喉咙,接着道,“后来张献文叫上他的小厮一起动手,井弟本就文弱,加上又是以一敌二,哪里是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被张献文胖揍了一顿。” 回忆起昨晚的事,贾海洋叹了一口气,“分开前我还劝了井弟几句,让他别太放在心上,张献文那种人我们还是别招惹为好,以后见到了大不了绕道走,可惜井弟没听进去……” 贾海洋说着腰上突然被捅了一下,身体一个激灵,扭头就看见自己妻子提醒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秃噜嘴了。 连忙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井弟肯定是被冤枉的……” 井甘没理他的解释,抢断他的声音问道,“你说我爹和张献文一直不对付,因为什么?” 贾海洋被打断有些不满,还是想了想道,“好像是因为井弟抢了张献文的姑娘。张献文在酥云楼有个老相好叫粉黛,那天两人好像闹了矛盾,粉黛耍性子不接张献文的客,要另外挑客人,结果就挑中了井弟,那之后每次张献文见到井弟都要找茬。之前井弟一直都忍着,直到昨儿才被激怒。” 井甘算是知道为什么井长富轻易就被怀疑成凶手,原来他和死者之间有旧怨。 一整晚井甘都在想着贾海洋讲的那些话没有睡着,阿兰也陪着她没有睡,手始终握着她。 第二天一早香巧就做好了朝饭,一大家子人都在家里没有去铺子,个个脸色沉重。 井甘洗漱完被推到堂屋吃了朝饭,看满满站了一院子的人,蹙眉道,“你们站这干嘛,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搞得天塌下来一样全都围在屋里。” “姐姐,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爹,我还给他准备了换洗的衣服,打包了一些面包和饼干。” 井文松怀里抱着两个大包裹,鼓鼓囊囊的,昨晚就准备好了。 孙小娟也跟着道,“娘也陪你们一起去。” 一大家子人一个接一个喊着要去牢里看井长富,井甘有些烦躁地蹙起眉头。 “大牢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井甘咬了口馒头,馒头有些干,喝了口稀饭才囫囵咽了下去。 孙小娟心彻底被搅乱了,馒头都蒸成了铁疙瘩。 第29章 探监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让林木和香……文松陪我去就够了,这不是人多力量大的事。” 井甘想到昨天香巧受到的惊吓,便改了主意让文松跟着去。他作为儿子应该知道自己父亲经历过什么,引以为戒。 吃好朝饭井甘就准备出门,阿兰突然从屋子里出来走向她。 井甘眨了下眼,“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下。” 阿兰抓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我陪你’三个字。 井甘担忧地蹙起眉,“你伤还没好,不宜走动。” 孙小娟也道,“小甘是去办正事,带着你不方便,你就别去了。” 阿兰充耳未闻,继续在井甘掌心写——‘有我在,放心’。 井甘心里一暖,现在她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大家都依靠着她,只有阿兰知道她也会不安,会拿不定主意。 她反手将阿兰的手抓在掌心,手指紧了紧,同意道,“好,跟我一起去。” * 井甘再次来到县衙,在大门口道明了身份,直接就被衙役带去了牢房,交给了牢头。 牢头是个矮瘦的小老头,头发有些花白,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 牢头声音有些沙哑,冷冷地道,“就是你们要见井长富?” 井甘答道,“正是。” 牢头觑了他们一眼,眉心微皱,“这么多人。” 井甘道,“我们就进去两个。” 牢头这才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放他们进去,抱着手臂堵在牢门口,咳嗽了两声,不时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瞟他们。 井甘明白他的意思,朝林木示意一下,林木便将准备好的几个银角子塞到了牢头手里。 换做往常她定然不会理会这小老头,还会怼上几句,今天心机挂着事也就懒得计较。 牢头颠了颠银子,还算满意,正准备侧开身子放人进去,一眼瞧见不远处女捕快正朝这边过来,立马将手里的银子揣好,小跑着迎了上去。 “捕快大人来了,可是要提审那个杀人犯?” 其实捕快只是县衙里供官吏差遣的衙役之一,根本不算官员,这位女捕快更是连正役都不是,只是个没编制的帮役,但她背景神秘身份特别,人人见了都尊称一声大人。 试想一个女子能进入县衙当捕快,若没有大背景谁办得到? 况且看她那公事公办毫不留情的模样,不怕招惹事端,更不怕得罪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县衙里的人自然是尽力讨好。 女捕快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不斜视地走到井甘不远处,站定看向她。 “我带你进去。” 井甘见到她并不意外,客气地点了下头表示回应。 牢房进去便是高高的台阶,女捕快一步两阶走得很快,文松看眼台阶就要来抱井甘,却被阿兰抢了先。 阿兰轻车熟路地解开井甘身上的系带,将她横抱了起来,动作轻盈,毫不吃力,若是文松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文松抱着两个大包裹有些失落,他也想去看看父亲。 井甘安慰了他一句,“你在外面等着,等会我问问捕快大人能不能让你进来。” 文松表情这才缓了缓,将两个大包裹一左一右交到阿兰手里,阿兰就这么提着两个大包裹,手臂里抱着井甘,一步步踩着台阶进了牢房里。 井甘和阿兰早已配合默契,阿兰全心信任井甘,跟着她的指引大迈步往里走,速度竟然不比女捕快慢,很快就追上了。 牢房里阴暗潮湿,有混合着湿气的血腥味。 不少犯人听见声音趴到牢门边来看,井甘瞧着那些蓬头垢面的犯人们,有的绝望沧桑,有的哭天喊地,有的缩在角落颤抖,有的聚在一起聊天。 井甘又看见了昨天被抓的那波流氓混混,全都趴在铺着茅草的地上,屁股上一片血红。 尚野也瞧见了她,视线短暂相对后还是像昨日那样若无其事地转移。 女捕快往牢房深处走了一会,停在其中一间牢门前,阿兰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井甘侧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了缩成一团躺在墙角的井长富,虽然没看见脸,但井甘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总是颐指气使的背影。 其他牢房都关着几个、十几个犯人,只有井长富是单独关押的,或许因为他是以涉嫌杀人罪进来的。 “井长富,你女儿来看你了。” 女捕快拍了拍牢房柱子,手握在刀柄上,朝牢门里喊了一声。 那个蜷缩的背影僵了一下,愣了好一会像是一下反应过来,突然坐起身望过来,哭丧着脸朝牢门方向爬过来。 “闺女你可来了,快救我出去,我不想再呆在这了。” 井长富一看见井甘就失了控,眼泪哗哗往下流,手臂从柱子伸出来,却被女儿嫌弃地避开了。 阿兰弯下身子,左膝盖跪在地上,右腿屈膝,整个人呈单膝跪地的姿势让井甘坐在他的右腿上,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抱着她的腿将她固定在胸口。 井甘直面牢门内的井长富,看他鼻涕眼泪流满脸的样子,嫌弃地眯了眯眼,开口道, “别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来这是为了救你,不是听你哭的。你告诉我事发当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井甘对他冷淡惯了,井长富也没再哭,吸了吸鼻子脸色胀红地道,“闺女,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自觉下来了,委屈地不行。 “那你和张献文在坠云酒肆发生冲突是怎么回事?” 井长富激动地直跺脚,“是他先打得我,我只是自保才还的手。他每次见到我都要找我不痛快,不是奚落就是嘲讽,我以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算了,可他这次二话没说上来就揍了我一拳,我也是酒劲上了头才一时没忍住。我只是和他打了一架,真的没有杀他,你要相信我。” 井甘沉默着在思索什么,旁边的女捕快戾然出声道,“所以你一直对死者积压着怨恨,那晚积压的恨意爆发,就杀了他。” 井长富吓得瑟瑟发抖,脑袋摇地像拨浪鼓一样,“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杀人,他真不是我杀的……” 第30章 一而再撒谎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图书馆第28章 第30章 井长富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苍白的辩驳,一副有冤难言的模样,痛苦地抓着脑袋哭,再没了在家中指使妻儿时的嚣张和凶恶。 “可有人听见你说早晚要杀了他。” 井长富脸沉到了谷底,发白地嘴唇不停地颤抖,“我,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那你离开酒肆后去哪儿了?”井甘开口问出了核心问题。 井长富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张献文死亡当晚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他离开酒肆后的去向十分重要。 没想到失魂落魄的井长富听见这个问题后,目光变得闪烁起来,井甘紧盯着他每一个细微表情,心中提高警惕。 “我,我忘了,我那晚喝的太醉!” “撒谎!” 井长富话音才落,当即便被井甘坚定地拆穿。 井长富惊慌地一下子抬头望向她,对上她的视线后立马又低下头去。 抱臂一旁的女捕快也不由惊讶地看了井甘一眼,她还从没见对自己爹这么不客气的人,当着她这个捕快的面拆穿自己老爹的谎言,到底是来帮她爹的还是来审问她爹的? “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井长富辩解的声音毫无底气。 井甘用一种理智到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事关你的性命,你如果不老实交代,继续隐瞒,那你就等着上断头台吧。你的命你自己要是都不在乎,那我就更不必在乎了。” 井长富听她这语气顿时急了,扒着牢房柱子死死盯着她,“你一定要救我,我真是冤枉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我可是你亲爹!” “那你老实回答,那晚你到底去哪儿了!” 井甘双眼充满逼迫气场,井长富跪在茅草地上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瞳孔膨胀,呼吸都憋在了胸口。 他紧抿着双唇,眨了好几次眼,半天才憋出声音,用力地道,“我在北城的鬼屋躺了一夜。” 北城有一座荒废的宅院,十几年没住过人,后来成了乞丐窝,但不知怎么接二连三发生了乞丐莫名其妙惨死的事故,渐渐传出闹鬼的传闻,就再没人敢去那了。 “鬼屋?” 女捕快得到新信息来了精神,却不想那瘫软在瞎眼少年怀里的女孩又突然出声。 “撒谎!” 那语气和刚才一样坚定,目光灼灼地锁定着井长富,似乎已经将他从内到外剖析地彻彻底底。 女捕快下意识想问她是怎么瞧出井长富撒谎的,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将好奇咽了回去,静观其变。 井长富闻言顿时慌乱了,刚刚聚集起的些许胆气一下子消散地干干净净,却还在强撑着辩解, “我没有撒谎,我这次说的是真的。我那晚喝多了不知道去了哪,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在了鬼屋,吓得立马就跑了,结果在路上就莫名其妙被抓进了牢里。闺女你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井长富边解释眼睛边不停往右上方瞟。 井甘本就厌烦他,一而再的谎言更是把她的耐心彻底耗尽了。 井甘不耐烦地下达最后通牒,“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就当你不想要这条命了,我也就懒得管你了。” 井长富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嘴巴微张,辩解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 女捕快感觉自己今天看了一出绝无仅有的好戏,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精彩,万分庆幸自己来对了。 井长富怔了好半晌,突然眼睛发红暴怒起来,抓着牢房柱子嘶声怒吼,“你就是不想救我,你早看老子不顺眼了,巴不得我死了你才能过逍遥日子!你这个蛇蝎女,不孝女,你是要下地狱的!” 井长富激动得口水四溅,阿兰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井甘面上云淡风轻,环在阿兰脖子上的手臂却不自觉收紧,还拽住了他的衣领。 “你知道我看你不顺眼就好,现在除了我还有谁愿意救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实话交代。” 父女俩剑拔弩张,如生死仇敌般,女捕快感觉大开了眼界。 空气在一片死寂中凝固了,女捕快瞧着怒目而视的两人,打破僵持,沉声催促道,“话说完没有,说完就出去,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井甘瞧着井长富那浑身脏乱的样子,原本俊俏的脸沾满了泥灰,头发凌乱,衣服也全是土,整个人狼狈不已。 要是孙小娟跟着来,不知道会多心疼。 井甘深出了一口气,努力缓和下情绪,最后好言相劝,“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你不交代那晚的去向就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杀人罪斩无赦,命没了万事休矣。” “快点快点,罗里吧嗦——” 女捕快又在催促,井甘知道她是故意逼着井长富快些交代。 但出乎井甘的意料,又怂又胆小的井长富这一次竟然无比坚定。 “闺女,爹这条命可就靠你了,等爹出去以后一定和你们好好过日子。” 井甘懵了一下,睿智的双眸微微眯起。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或者……保护什么? 井甘扬了扬头,神情漠然,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冷酷。 “难得见你这么有骨气,明天公堂上棍棒加身的时候最好也能这么硬气。” 井甘被阿兰抱着离开了,女捕快绕有深意地看了井长富几眼才跟着离去。 身后井长富还在扒着柱子努力喊着,“闺女,一定要救我,救我——” 井甘感觉有口气被压在了胸口,直到出了湿臭的大牢,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心肺,整个人才重新畅快起来。 井甘被放回轮椅里,井文松围着她欲言又止,井甘这才想起答应他的事。 女捕快正好从大牢里出来了,井甘请求道,“捕快大人,我弟也想看看我爹,可否通融一下。” “看一眼就成,不会呆很久的。”井文松紧张地保证。 女捕快挑了下眉,朝牢头瞥去一个眼神,牢头便心领神会地带井文松进去了。 女捕快走到井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终于将牢房里的好奇问出了口。 “你是怎么看出井长富撒谎的?” 井甘勾了下唇角,“一些察言观色的小技巧罢了,不足为奇。” 方才在牢房时她一直绷紧弦,运用自己专业知识全神贯注观察井长富的一举一动,井长富撒谎时眼睛直直盯着她,瞳孔膨胀,视线还不停往右上方瞟,这些都是撒谎的表现。 心理学范围宽广,她在微表情、表情行为学方面懂得并不多,她更擅长并且喜欢的催眠。 幸好井长富不是个藏得住情绪的人,才能被她轻易识破。 女捕快见她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转移话题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井甘听出她语气中看好戏的意味,反将一军道,“案件还未查清,捕快大人想必很忙,我爹的清白还有我们一家人的未来就都拜托给您了。我们一家都静候大人的佳音。” 井甘嘴角抿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朝女捕快颔首致意,便坐着轮椅走了。 女捕快看着她的背影笑出声,双手叉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叫上手下一起出去。 手下伸展下四肢问道,“捕快大人,我们去哪儿啊?” “查案!” 女捕快嘴角扬起一抹兴味的笑,“人家还等着我负责呢。” 小捕快们看她身上透露出的愉悦情绪,全都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那边井甘出了县衙就吩咐林木去坠云酒肆,她嘴上说得狠,却不能真的放任井长富不管。 她是真的不想管那个人,这种要命的时候还不好好配合,但一想到昨晚孙小娟哀求她时又忐忑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就于心不忍。 孙小娟是个很好的母亲,她不想让她难过。 井长富既然不愿说那晚的行踪自证清白,那就只能查清案件真相,找出真凶。 井甘张开双臂正要让阿兰把她抱上牛车,突然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方超怎么会来衙门? 方超下了马车后转回身,又从马车内搀扶出一个妇人,妇人身体娇弱几乎是被半抱下马车的,她双眼红肿,一脸悲凄,穿着一身极素净的衣裳,像是家中有亲人过世一般。 井甘猜到了什么,眉心蹙了蹙,想快点离开这,不想方超已经瞧见了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妇人低语了两句便朝她大步走来。 方超拱手浅浅一礼,“井甘小姐。” 井甘微微颔首表示回应,关心道,“方东家看着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超丧气地叹了口气,“贱内的弟弟前天晚上被人杀害了,贱内娘家只有那一根独苗,如今算是断了香火了。” 井甘美心跳了一下,死者果然和方超有关系。 井甘调整情绪,道了声,“方东家请节哀。” 方超点头致谢,又抬起脸来问道,“井甘小姐怎么在这?” 又侧头看了看留仙县衙的匾额。 井甘顿了一下,还是实诚地开口道,“看我爹。” “令尊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 说着,突然像是也猜到了什么,后面地话哽在喉咙里,写满疲倦地眼睛一下子睁大。 “莫非你父亲是……那个凶手?” 第31章 助一臂之力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没有回答,却是已经默认了。 方超惊得后退了半步,余光中突然有个身影朝前面冲了过去,直接扑向井甘,同时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痛骂声。 “你还我弟弟,还我弟弟,你们这些杀人犯——” 冲过去的女人正是那个穿着素净的妇人,她此时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一头发狂的猛兽,恨不得喝井甘的血,吃井甘的肉。 她张牙舞爪地去抓扯井甘,井甘全身瘫软根本无力招架,只能被她狼狈地拉扯着。 方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井甘已经被她拉拽到了地上,方超赶忙上前将方夫人抱住,阻止她疯狂的动作。 林木已经从牛车上跳下来想要扶起井甘,被阿兰抢先一步把人抱了起来,牢牢护在臂弯间,眉宇间渗出一抹狠戾,又变成了赌场那日的模样。 井甘心中警铃大作,生怕他像赌场那日样不管不顾,拉住他的衣领道,“我没事,别冲动,她不是有意的。” 方夫人被方超牢牢禁锢着,身体不停挣扎,“你放开我,你为什么要帮着仇人,那可是我的亲弟弟,我唯一的弟弟。他死得那么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方夫人许是挣扎地累了,动作慢慢小了,蹲在地上痛苦的哭嚎起来。 周围有不少过路的行人驻足观看,议论纷纷,她全然不顾众人的眼光,只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她这几日悲伤难忍,情绪不稳,你别怪她。” 方超安抚着自己的妻子,神情复杂地看向井甘。 他也没料到那个杀人犯居然是井甘的父亲,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井甘拽着阿兰的领子,出声道,“夫人丧亲之痛我能理解,至于是不是我爹杀的人还有待调查。” 方夫人闻言当即又激动起来,“你爹杀了人还想否认!” 若非方超拦着,怕是方夫人又要冲上来抓扯井甘。 井甘真诚地道,“不是否认,而是寻求真相。若我爹不是凶手,真正杀害令弟的罪人岂不是要逍遥法外。” “你狡辩!分明是你爹对我弟弟积怨已深,所以下此狠手。我定会让你爹偿命。”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声,“我明白夫人想要为弟弟报仇的心,但报仇也要找对仇人,若因一时激愤蒙蔽双眼而冤枉他人,不仅没能让九泉之下的弟弟安心,自己也要背负上愧疚,岂不是痛上加痛。方东家以为呢?” 方夫人正在悲愤中缺乏理智,只能寄希望于方超。 方超对井甘本就十分敬崇,相信她不是那种自私包庇之人,听她如此说,莫非案件真有隐情? 方超沉吟了一会,试探地问道,“当真不是令尊……” 话没说完手臂就被方夫人狠狠掐了一把,方夫人肿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他,眼中盈满委屈。 自己的弟弟被杀了,夫君居然向着仇人。 还没等方超安抚解释,就听井甘突然开了口,“我不确定。” 井甘实话实说地道,“我爹说当晚他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无法保证他绝对不是凶手,所以我们现在比谁都更想知道真相。只有调查出真相才能知道我爹到底是被冤枉的还是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不管哪种结果,他都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方超愣了半晌,惊讶地道,“您要亲自去调查?” 井甘点了下头,“你们也需要真相让逝去的人瞑目,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方超沉默着,侧头去看自己的妻子。 方夫人此时已经稍稍冷静下来,望着井甘的目光依旧充满恨意,但显然也动容了。 她倒要看看抓进牢里的犯人还怎么放出来! 井甘的牛车跟着方超的马车一起去了坠云酒肆,方超本想让妻子先回去,她为了弟弟的丧事十分操劳,不想让她跟着跑受累,方夫人却像防着井甘和方超联合欺瞒她一般,非要一起,盯着他们。 井甘左右望了望坠云酒肆所在的街道,这是一条人流密集十分热闹的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 坠云酒肆面积并不大,但名气却不小,只因老板独门秘方酿制的坠云酒,有仙人喝了坠云头的美誉。 死者张献文也是坠云酒的忠实爱好者,所以时常来此喝酒。 井甘一行人进了酒肆,小二热情招呼,一听说是询问张献文被杀当晚之事,脸色便不耐起来,但终究还是去请了老板出来。 酒肆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依旧热情地笑着,但也看得出并不愿多提那晚之事。 自张家少爷被杀之事传出后,他们坠云酒肆每日都有无数人来打听那晚的情况,连衙门也来查问过,实在是烦不胜烦。 “那晚的情况我讲过无数遍,那个叫井长富的和张少爷是在门口撞上的,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张少爷扬手就是一拳,井长富被打地一个趔趄,眼睛一下就红了,立马就还了回去,接着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张少爷的小厮也上来帮忙,两人一起把井长富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之后是井长富随行的朋友和周围客人帮忙劝和,张少爷才停了手。” “井长富有没有说过‘我会杀了你’这种话?” 酒肆老板点了点头,“那人被随行好友带走时喊过这么一句,张少爷气得又想冲上去,被人拦住,这才没有再打起来。” 方超忍不住暗暗打量井甘,这么不利于井长富的问题她当众就问了出来,当真坦荡。 其实关于那晚的冲突没多少问的,当时酒肆里的客人很多,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了,井甘更在意的是张献文离开酒肆后的去向。 井甘又被推回街上,对方超道,“我想问张少爷那日随行的小厮一些事。” 方超当即朝马车边跟随的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招招手,少年立马跑了过来。 “这就是内弟的小厮小凯,平日去哪儿都带着他,对内弟的事知道的比较清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井甘打量了小凯几眼,眼底黑青,精神萎靡,战战兢兢的脸上写着惶恐。 主子莫名被人杀害,他作为随行小厮想来日子很不好过。 第32章 凶手可能是女人(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你给我说说你和张少爷是什么时候离开酒肆的,离开酒肆后又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无巨细。” 小凯微垂着头,声音沙哑地认真回答起来,“少爷那晚在酒肆没呆多久,是戌正时离开的酒肆,直接就准备去酥云楼,结果没走几步撞上小偷把少爷挂在腰上的羊脂玉佩偷了,少爷让我去追,之后我们就分开了,再见到少爷已经是第二天……” 小凯声音低入了尘埃,没想到只是去追个小偷,再见到少爷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小凯吸了吸鼻子,再接着道,“等我抢回玉佩把小偷送去了衙门,再回来时少爷已经不在了,我以为他先去了酥云楼里,可我去了酥云楼妈妈却说少爷还没去,我以为是在路上和少爷走岔了,又折返回来找,来回跑了两三趟才惊觉可能出事了,立马回府通知了老爷夫人。” 方超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时间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小凯红着眼眶快速地抬眼看了方超一眼,声音低低地回答道,“当晚少爷约了粉黛姑娘,一直让我注意着时间别去晚了,离开酒肆时我特意看了一眼沙漏,刚好是戌时三刻。” 小凯说着说着低声哭起来,带着哭腔低骂,“都怪那个小偷,要不是为了追他,我也不会丢下少爷一个人,少爷也不会死了——” 想到自家少爷的死状,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小凯不由悲从中来,越哭越伤心。 方超被他哭得心烦,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再把姑奶奶惹哭了,看不仔细你的皮。” 小凯瑟缩了下肩膀,当即将哭声憋了回去。 井甘想去街边的铺子和摊贩问问有没有人看见张献文的去向,方超阻止道,“不必问了,衙门的人已经问过了,从这到酥云楼要经过的每条街都问过了,只有这条街有人看见内弟往酥云楼的方向去,过了这条街就没人瞧见了。” 井甘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女捕快把调查结果都告诉你们了?” 这女捕快居然还差别对待,只告诉受害者家属不告诉嫌疑犯家属。 方超不好意思地讪笑一声,“那女捕快嘴风紧得很,什么也不愿说,是从她手下的小捕快那问到的。” 井甘恍然大悟,银子应该没少花吧。 一行人又各自坐上了车,沿着酥云楼的方向走,井甘侧躺在牛车里一路掀着帘子往外看着。 坠云酒肆所在街道人流繁多,街道尽头便是一个大的岔路口,足足分出了五个岔道,而往酥云楼的岔道是一条幽僻的小巷。 这是通往酥云楼最近、也是张献文走惯了的路线。 走出巷子是一条涓涓河流,河上横亘着一座桥,穿过桥再走不远就是酥云楼。 若不过桥往右拐,顺着河流北上,便是死者被发现的方向。 牛车停在巷口的桥边,小凯得了方超的吩咐,小跑到井甘车窗边给她介绍不同方向分别通往了酥云楼和抛尸点,问她接下来去哪儿。 井甘不假思索便道,“去抛尸点看一看。” 然后一行人右拐北上,过了两刻钟便到达了抛尸点。 那是一片住宅区,一座座府邸相互连接着,环境清幽,算是整个城里大户人家比较聚集的区域。 井甘下车查看张献文被发现的暗巷口,地面有些潮湿,墙角长了不少青苔藓。 张献文是被迷晕后勒死,随意抛尸于此,身上除了脖颈上的勒痕和几块摔伤的乌青,并无其他痕迹,所以地面上也干干净净的。 方夫人扶着车框望着弟弟躺过的那块地方,只觉眼前发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嗓子已经哭不出声了。 方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疼地嗔怪,“让你不要来非要来,快回车上去,别看了。” “不,我就要在这,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方夫人倔强地咬着牙,努力平稳情绪,站直了身体,缓缓走到了井甘身边。 “你看出什么了?” 她声音很冷,井甘不与她计较,思索着开口询问。 “仵作验尸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方超早就把这些消息打探地清清楚楚,直接回答道,“当晚亥时之前。” “张少爷戌正离开的酒肆,亥时之前被杀,中间相隔半个时辰,以他醉酒之人的脚程……大概率就是在那个僻静小巷遇到凶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被杀。那个小巷到这里有不短的距离,一个成年男人的尸体十分惹眼,想要避人耳目他们必然有交通工具。” 方超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您跟女捕快分析的一样,她也说内弟是在那条小巷被杀,然后被车子带到此处抛尸。不过我有个疑问,凶手杀了人后为什么没有立刻逃离,而是那么麻烦地将尸体带到此处抛尸?” 井甘嘴角抿着呈思考状,“一定有他的原因,可能是不想尸体太早被发现,可能是想拖延时间等等,都有可能。不过我也有一个疑惑。” “什么?” 井甘手指在面前的小桌上有节奏地轻点着,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每个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会下意识自保,验尸结果却说尸体上毫无挣扎迹象,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方超完全跟着井甘的思路走,复述了一遍。 井甘抿了下唇,“凶手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有片刻的寂静,然后就见方夫人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双腿微微战栗,瞳孔微瞠,呼吸都变得灼热了。 “试想一下,如果凶手是熟人,怎么能够更加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他?” 方超嘴唇颤了颤,低声道,“邀请对方上车,然后……偷袭。” “不错。凶手先把人迷晕再勒死,也有可能是因为……” 方超此时思维完全活泛起来,激动地抢答,“因为凶手力量弱小,担心敌不过……凶手是女人!” 方超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那么大,脸上有兴奋的潮红。 第33章 祭拜(三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眨了下眼道,“这是一种可能,也可能只是凶手比较谨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方超附和地点着头,情绪却沉浸在自己推测的真相中,眼底闪烁着自得的光芒。 方夫人愤愤地瞪了方超一眼,突然开口道,“单单凭迷药就断定凶手是女人,也太草率了。我看你们分明是想给井长富脱罪。” 井甘平心静气地瞥了她一眼,“我们只是在推理各种可能性,并不是断定事实。推理的意义便是推测出各种可能性,然后根据这些可能性一一去调查排除,寻找最后的真相。” “你着什么急,这些都只是猜测,多一种可能性也多一分找到真凶的机会啊。” 方超在那安抚着方夫人,井甘问小凯,“你家少爷平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有什么仇人?” 听见这问题,小凯身体当即紧绷起来,抿着嘴不敢回答,小心地去看方超。 方超脸色有些发苦,沉默了一会,终于叹口气道,“我也不藏着掖着,说实话,我家内弟脾气是不太好,性子比较冲动,容易惹事,但他本质并不坏,对朋友也很慷慨,人缘很好。最重要的是,他人聪明,从不会把人往狠了得罪,他自己就曾说过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要说他得罪人到对方恨不得把他杀了的地步,那是绝不可能的。” 方夫人此时也怅然起来,“献文自小又聪明又孝顺,外人看着他整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样子,其实他把家里的生意打理地很好,那些都是为了结交朋友,并非真的纨绔。献文除了脾气不够好,再没其他缺点了。” 每个人看亲人时都是带了滤镜的,井甘对方夫人的看法不予置评。 气氛因方夫人笼罩上了一丝阴郁和悲怆,井甘不喜这种氛围,对方超交代了几句就由阿兰抱上了牛车。 “你关系多,把我们方才的分析透露给女捕快,衙门去查要方便得多。” 方超点了点头,微仰着头和牛车车帘里的井甘对视,发愁地叹了一声,“凶案经过倒是明显,可就是找不到凶手,真是气人。” 无论是杀人的小巷和抛尸之地都人烟罕至,凶手显然对城内情况很了解。 井甘道,“现在只是缺乏关于凶手身份的指向性线索。若有目击证人便好了。” “衙门已经贴了告示寻找证人,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方超也对目击证人充满期盼,他和妻子今日去衙门也是想问问此事,希望能有好运气。 一行人又各自上车,顺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抛尸现场,没走多久,跟在后面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方超掀开车帘朝井甘喊着,“井甘小姐,我们还要去张家帮忙办丧仪,就此别过。” 井甘往旁边的岔路看了一眼,原来张家就在不远处,往里望进去一眼就能瞧见一户大门前挂着两个白灯笼,不时有前来吊唁的客人在大门前进进出出。 井甘顿了一下道,“不知是否方便让我祭拜一下张少爷?” 张献文的尸首经过仵作验尸,昨晚已经送回了张家,今日便有客人登门吊唁。 马车内的方夫人当即就想拒绝,她没那个胸怀让凶手的女儿去弟弟灵前扰了他的清净,但话未出口就被夫君阻止了。 方超握住妻子的手,轻声与她低语,“事情真相还不得而知,她既有这个心,就让她去祭拜一下吧,井甘小姐毕竟于我们家有恩,我们做到不失礼于人便好。” 方夫人眼眶含着泪,帕子掩了掩口鼻偏过脸,却是没再拒绝。 她知道方超对那位井甘小姐赞不绝口,甚至奉为仙子般虔诚,只是没想到两家会发生这样的纠葛。 她又何尝不希望那个井长富是被冤枉的,如此夫君也就不用为难了。 得了准许,牛车调转方向去了张家。 张家如今算是断了香火,独子被杀,未曾留下一儿半女,一双老父母一夜之间沧桑了十岁,不过双十年华的妻子也如枯木般全无生机。 老父母早已哭得没了力气,背影佝偻地瘫坐在灵前,眼神空洞,面对前来祭拜的人全然没有理会。 方夫人看见父母失魂落魄的模样,眼泪又控制不住往下淌,心疼地命令着小厮丫鬟将人扶回后院休息,好好照料着。 灵前当即便只剩下身形瘦削的张少奶奶和张献文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 井甘被阿兰推着到灵前上了香,张少奶奶麻木地微微欠身行礼,眼神始终没有焦距地盯着地面,面若死灰。 方夫人看眼自己这个可怜的弟妹,面色发黄,眼底黑青,穿着一身丧服,整个人更显憔悴苍白。 她不由按了按眼角,不忍心地亲自上前将人搀扶起来。 “跪了一天了,去偏厅休息会吧,你可不能再倒下了。” 张少奶奶依靠着方夫人的手慢慢站起来,长久的跪坐让她双腿麻木,缓了许久才撑住。 她就像个提线木偶般随着方夫人的指令去了偏厅,由着丫鬟给她按摩膝盖,接过方夫人端来的绿豆糕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 她始终很安静,很低沉,眼睛一直低垂着不看人,有人询问时也只轻声简答。 井甘跟着方夫人一起来了偏厅,方夫人看井甘紧盯着张少奶奶沉思的模样,似是预感到她有话要说,不由打起精神,同时将偏厅里的下人们都赶走了。 “人也祭拜了,井甘小姐还不走。” 方夫人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井甘对她的语气并不在意,注意力始终放在张少奶奶身上,突然开口道,“少奶奶受伤了?” 方夫人顿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张少奶奶的右手,就见手腕往上的位置有一小块清淤,因为抬手按压太阳穴的动作,袖子微微下落露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方夫人也关心道。 张少奶奶眼睑始终低垂着,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昨天早上跌倒时磕了一下。” 方夫人一下就猜到,应该是昨日早上她知晓了弟弟被杀的消息时太过震惊受的伤。 她没有再说什么,不悦的目光瞪向井甘,似乎在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34章 流氓和尚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假装没有接受到方夫人的视线,语气平淡地突然问道,“少奶奶,不知前天张少爷何时出的门?” 张少奶奶听有人询问,满脸疲惫地微微抬眸看了井甘一眼,她刚刚已经听方夫人介绍过,这个小姑娘是姐夫的朋友,帮忙一起查案的。 方夫人隐瞒了井甘是嫌疑犯的女儿。 张少奶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十分艰难地回忆道,“大概酉初,是我亲自把他送出门的。” “之后您做了什么?可曾离开过家门?” 这个问题一出,张少奶奶呆了一下。 井甘语气虽平和,但隐隐透着一丝理智到决绝的冷漠。 方夫人愣了好一会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井甘小姐,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弟妹?” 方夫人情绪激动而愤怒,嫌疑犯的女儿居然反过来怀疑她们这些受害者家属! 井甘却是坦坦荡荡地迎视上方夫人的目光,沉着地道,“夫人不必太敏感,我只是想了解更多关于死者的细节和线索,查案必须冷静客观,若带了私人情绪便容易被蒙蔽。” “什么私人情绪,我看你分明就是……” 方夫人的愤怒还没发泄完,张少奶奶突然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姐姐,没事,只要能找出杀害夫君的真凶,井小姐想问什么都可以。实不相瞒,那日我和夫君拌了两句嘴,夫君出门后,我心情不佳便出门去银楼挑选了些发饰,之后便直接回家了。家里人都知道,我心情不好时喜欢买银饰。” 方夫人跟着作证,“弟妹对金玉宝石都不怎么感兴趣,唯喜银饰,家里上上下下无人不知。” “您去的哪家银楼?” 张少奶奶吸了吸鼻子,“银绞丝。” 方夫人看井甘这般得寸进尺,脸色越来越难看,胸口压着火再次赶人,“问完了吧,我们家今日忙,就不留你了。请吧!” 井甘看张少奶奶不愿再多说的样子,也识趣地告了辞,出了偏厅,却没有立马离开张家,而是去和张献文的那些小妾们聊了聊才离开。 坐上牛车,林木在外面问,“二小姐,是回家吗?” 井甘躺在软榻上闭上眼,林木等了一会,清冷的声音才从车厢里传出来。 “去酥云楼。” 林木愣了一下,却还是提醒了一句,“二小姐,那里是青楼。” 她一个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如何能去那种地方,传出去于名声有碍。 井甘不以为然,只说了句,“走。” 林木便不再多说,摔动鞭子往酥云楼而去。 还是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很快又路过了之前的巷口桥边。 若走路或者坐软轿可以从桥上过,距离更近,但坐车就只能顺着河流继续往下,在下一个路口右转、右转、再左转,路程远了不少。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酉时,华灯已上,酥云楼外候着许多花枝招展的姑娘招呼着客人开始接客了。 牛车一在门口停下,立马有两三个姑娘围了上来,莺声笑语地迎接车里的客人。 井甘对井文松道,“你就呆在车里。” 文松年纪还小,难免会被扰了心神。 文松脸不自然地微微犯了红,瞧都不敢往车窗往瞧一眼,低低应了一声。 车门打开,围在外面的姑娘们一眼便瞧见坐在门口的阿兰,齐齐满目惊喜,然而很快她们的惊喜就被浇灭了。 姑娘们互看两眼,低头瞧着轮椅上的稚嫩少女,而那俊朗少年双手握着手柄站在轮椅后。 姑娘们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提醒,“我们这是青楼,不接待女客。” “我们是想问些事情,还请行个方便。” 井甘微微碰了下阿兰的手,阿兰便将提早准备好的五两银子递了出去,姑娘们瞧着那银子眼中发光,互看几眼后,默契地将银子分了揣进袖子。 中间黄色纱裙的女子开了口,“那你们跟我来吧。” “多谢。” 井甘微微颔首致谢。 井甘两人正要跟着黄色纱裙的女子进酥云楼,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戏谑声音,语气透着浓浓的兴味和愉悦。 “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井小姐。” 井甘朝大步而来的女捕快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一日见两次,是挺巧的。” 女捕快站在井甘面前,右手习惯性地握着腰间的刀柄,左手背在身后,微仰头望了眼酥云楼的招牌,意味深长地笑道, “井小姐为了父亲查找真相,一天跑了那么多地方,真是辛苦了。” 井甘脸色有片刻的不悦,立马又恢复了平常。 “没想到捕快大人这么关心我,还专门派人看着。” 女捕快倒是丝毫不心虚,脊背挺得直直的,浑身散发着一股‘正气凛然’的味道。 “嫌犯亲属也是调查案件时的关注点之一,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嫌犯家属会和受害者家属相处地那么和谐,当真少见。” 牛车内的井文松听着自己姐姐和那英气逼人女捕快你一句我一句,怎会听不明白她们的意思。 原来这女捕快一直派人跟踪他们,他们的行动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井文松心头升起不满,看了看她那身威风的衙役服饰,按在车门上的手终究放了下来。 “既然能有默契在这遇到,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女捕快突然发出邀请,井甘挑了下眉,抿嘴一笑,道了声,“请。” 女捕快带着两个手下气场强大地走在前面,刚进大门迎面便撞见一个光溜溜的脑门,耳朵被连绵不绝的女人激动而尖锐的叫喊声充斥。 只见一个身着天青直缀的光头男子被一群姑娘围追堵截朝大门冲来,那本端重出尘的僧服却是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大片光洁的胸膛,边跑身上的衣裳边往下掉,活生生一副香艳的禁忌画面。 女捕快瞧瞧四面八方围扑上来的姑娘们,又瞧瞧一路滑落的衣服,最后目光锁定在惊慌失措的光头男子身上,确定了他的身份——流氓和尚。 当即,笔直的长腿往前一伸,将那匆忙逃跑的光头精准绊倒,紧接着肚子上便是重重一拳,直接将人揍得飞起,越过她的头顶哐当摔在地上,好巧不巧摔在井甘的脚下。 阿兰耳力敏锐,当即停下了轮椅,这才避免了井甘被当头砸中。 光头男子像一团肉饼砸在地上,痛得嗷嗷叫唤,半天不敢动弹。 女捕快叉着腰觑视着那个呈大字趴在地上的人,朝两个手下偏头示意了一下,地上的人立马就被架了起来,跪在地上。 “一介僧人跑到这烟花之地,思淫美色,公然犯戒,真是有辱佛门。算你小子今儿运气不好撞我面前,你是哪座寺庙的,抓回去交给你们主持处置,看你再敢出来丢人现眼。” “我不是和尚,” 酥云楼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周围全是看热闹的男客们,瞧个和尚跑来青楼寻乐子,都一脸淫、邪地哄笑。 这和尚怕是在清心寡欲的佛寺憋久了吧,跑来青楼偷香。 女捕快朝两个手下扬了扬下巴,先把人抓衙门去,结果那些围追堵截的姑娘们却都扑上去阻拦,把两个衙役都挤到了一边。 十几个莺莺燕燕围在光头男子身边,有的给他擦汗,有的询问伤势,叽叽喳喳,哭哭啼啼,全都一副心疼坏了的模样。 好一派群芳缭绕、万花争宠的场景,看得围观男人们好不艳羡。 “捕快大人为何要伤韩公子,您虽是衙役,也不可无故伤人抓人吧。” “他一个和尚……” “韩公子不是和尚,您看清楚了,韩公子头上可有戒疤?” 女捕快果真往光头男子光溜溜的脑袋上看去,确实没有戒疤,他不是和尚!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开始抱不平起来,看向女捕快的眼神满是责怪。 “他,我……” 女捕快一时语结,不知如何解释为好,她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了,看见那光溜溜的脑袋,又穿了身素净直缀,就以为他是和尚。 加上他身后还追了一群姑娘,不自觉就想当然了。 此时靠近了再细看,那身天青色直缀虽素净,但袖口、衣领皆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布料也不是和尚所穿的粗布,而是昂贵的绸缎。 有姑娘猜到她可能是误会韩公子了,主动解释起来,“韩公子今日带了普陀寺的姻缘符送给姐妹们,我们没抢到,所以才追着韩公子求他下次再带姻缘符给我们。韩公子并未做错什么,他也不是和尚。” 女捕快尴尬地仰头看天,哽着声音强撑,“谁让他衣冠不整,有辱市容。” 有大胆的姑娘接话道,“捕快大人,我们这是青楼,来这都是为了脱衣服的。” 此话一出,周围一阵哄笑。 女捕快尴尬地手指都蜷缩了。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挤着人群跑来,穿红着绿,头上插满了钗环步摇,走起路来丁零当啷,正是酥云楼的老鸨。 她刚好听见了那大胆姑娘的话,板着脸怒斥一声,“闭嘴,捕快大人面前也敢放肆!都滚下去,没事干了是不是。” 她冷厉的目光在那十几个姑娘身上扫视一圈,姑娘们当即吓得身体瑟缩,老老实实地退下去了。 姑娘们一走,老鸨便笑盈盈地招呼着客人们去玩,把围观的人都驱散了,这才忙不迭迎到女捕快面前。 “捕快大人突然造访我们这污垢之地,不知有何贵干?” 边客气地询问边不动声色地瞟了井甘一眼。 女捕快一个女子没事跑她这青楼来干什么,还带了一个姑娘。 女捕快也不含糊,直言道,“关于张献文被杀一案,我来问些事。” 提及命案,老鸨当即正色起来,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大人二楼包厢请,妾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女捕快应了一声就要跟着老鸨走,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井甘,果然瞧见了她眼中的戏谑之色。 她就知道这小丫头肯定在笑话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转回视线。 “就在楼下谈吧,找个清净的角落。” 老鸨意味深长地看了井甘的双腿一眼,恭恭敬敬地应了。 井甘抬手碰了一下阿兰的手背示意他跟上,轮椅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那个光头公子被丢在地上没人管,此时正仰着脑袋盯着井甘瞧,闪亮亮的眼睛里写满惊艳,浑身透着一股风流气。 “在下韩凡,不知姑娘花名,可有恩客?姑娘气质卓然,令在下怦然心动,不如去房间对月浅酌,一夜是多少价钱啊?” 名叫韩凡的光头公子话音才落,只觉自己本就摔成渣的骨头又被狠狠碾压了一遭,脑袋上仰,大张着嘴痛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兰推着轮椅直接从韩凡身上压了过去,路过时还毫不犹豫地踩了他一脚,下手之很,面上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纯真模样。 井甘回头朝阿兰看了一眼,轻笑一声,“何必动气,看把人家伤的,又要多躺半个月。” 老鸨把人带到了西北角的一处雅座,周围用珠帘隔出了一块清静空间,可以将整个一楼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大厅中间人来人往、通往二三楼的楼梯。 小厮送上精致的瓜果点心,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端上几个小碗,香甜的气息令人神清气爽,笑盈盈地道, “几位尝尝我们酥云楼的醪糟蛋心,我们这的姑娘们最爱吃这个,甜腻可口。外面可找不着这个独门秘方。” 女子身材极好长相却比较普通,说话时给人平易近人的亲切感,穿着一身桃红色纱裙衬得脸色红润可人。 井甘朝她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这个女子是个瘸子。 女捕快则没那么贴心,目光大喇喇落在她的腿上,语带惊奇地道,“这位姑娘腿不好?” 那女子弯着眼睛浅浅一笑,根本不为女捕快的无礼而不悦,坦然地回答道,“妾身自幼右腿比左腿短一寸,所以行动起来有些跛。” “没想到楼里竟有身有缺陷的姑娘。” 女捕快这话并无恶意,只是觉得青楼这种出卖色相的地方身有残疾怕是不招客人喜欢,想来这个姑娘并不受欢迎。 奈何女捕快想错了。 第35章 青楼探案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那姑娘始终温婉含笑地道,“也是妾身运气好,幸得妈妈不弃收留,才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老鸨显然对这个懂事感恩的姑娘十分喜欢,拍拍她的手背道,“青莲虽行动不便,却是我们这最受欢迎的解语花,许多公子老爷排着队点她的牌呢。” 语气里满带着骄傲和满意。 女捕快有些惊讶,“是吗,倒是我看走眼了。” 名唤青莲的姑娘将醪糟蛋心一碗碗放到几位客人面前,进退有度地道,“大人是留仙县、乃至整个湘安省唯一的女捕快,自您来后整个留仙县都安生了许多,不平事也少了,您的能力有目共睹,眼光自也毒辣。妾身蒲柳之姿也唯有给客人疏解下心情,混个裹腹罢了。” 女捕快被她这通夸赞,心里畅快非常,脸上却还稳得住,勾了勾唇道,“青莲姑娘果然会说话。” 然后给面子地尝了尝那醪糟蛋心,味道很甜,她不太喜欢。 抬眼瞧见对面的井甘也尝了一口,看不出喜恶,突然笑道,“吃起这个让我想起井甘小姐家的沙冰,甜甜凉凉,里面还搅拌了果酱,当真爽口解暑。” 青莲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惊喜地道,“原来这位小姐就是甜品铺子的东家,失敬了。妾身也曾尝过甜品铺子的红豆面包,香醇浓郁,甜而不腻,当真美味。” 井甘挑了下眉,“看大人的样子不像是喜欢吃甜的,还特意跑去照顾我家生意,有心了。” 女捕快哪儿听不出她话里的暗讽,还在耿耿于怀跟踪调查她的事,真是小气。 女捕快放下勺子没什么胃口了,擦擦嘴正准备说起正事,有人急匆匆地跑来找老鸨。 “妈妈,黄公子和周掌柜又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老鸨拧着眉瞪了来人一眼,“没看见我在陪捕快大人吗,你自己去处理,把两人劝开千万别搁一块。” 来人眉心紧缩,一脸无能为力的模样,“小人根本劝不开,都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了,小人实在是……” “没用的东西!” 老鸨骂了一句,为难地瞥了瞥老神在在的女捕快,试探地开口,“捕快大人,妾身有点急事要处理,不知可否让青莲陪着诸位?青莲一直帮着妾身打理大小事物,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也是一样。” 女捕快停顿了好一会,朝她飞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嗓音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吧。” 老鸨感激地行了一礼,叮嘱青莲好生伺候便要退去,井甘突然出声止住了她的步伐。 “不知可否见见粉黛姑娘?” 老鸨脸上有短暂的犹豫,回头看了女捕快一眼,刚好对上她黝黑的眸子,当即呼吸一窒。 “妾身这就让人去叫。” “多谢。” 井甘看着老鸨凌乱的脚步,满含兴味的瞧了对面霸气侧漏的女捕快一眼。 在这个女子以柔为美的时代,真是极少见到她这种气场外露的女子,倒是很适合捕快这个身份。 青莲在桌子边上落座,给两位客人斟茶,巧笑开口,“捕快大人前来是为了张少爷被杀一事吧?” 女捕快抿了口茶,上好的毛尖,忍不住多品了两口。 “正是,青莲姑娘若知道什么,还请告知。” 青莲放下茶盏,认真地回答,“张少爷被杀妾身也是后来听客人们议论才知晓的。出事当天张少爷本约了粉黛听她新学的曲子,可粉黛左等右等也不见人,还发了会小性子,之后就赌气地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妾身知道的只有这些。” “事发当日张献文没来酥云楼?” 青莲肯定地点了下头,“妾身听闻张少爷是在来酥云楼的路上出的事,难道不是吗?” 女捕快没回答,继续问,“酥云楼可有人与张献文有过节或者愁怨?” 青莲抿唇一笑,“捕快大人说笑了,张少爷乃我们酥云楼的常客,出手向来阔绰,姑娘们都巴不得被他点牌子,谁会与她结仇啊?” 女捕快默而不语,井甘却神情犀利地眯了眯眼,“张少爷花心,姑娘换个不停,总会有人嫉妒不满,因爱生恨也不得而知。” 青莲脸上的笑收了回去,一脸正色地看向井甘,倏而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 “来青楼的男人哪个不花心,进了青楼的女子第一天学的便是摒弃情爱,男人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最是不可信,更何况是床上说的话。楼里的姑娘虽有竞争,会嫉妒会攀比,但因此去杀人,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青莲眼角微微有些润,帕子按了按,又接着道,“我日日与姑娘们相处,对她们的心思也算了解,若有谁犯了相思不会不知道。而且张少爷不似有些假模假样的客人扮痴情,喜欢欺骗刚入行的小姑娘。他的花心是人人皆知的,应该不会有那么蠢的姑娘对他动心思吧。” 青莲这么一说,倒是挺让人信服的。 张献文就是个行走的风流种,好/色/滥/情都写在了脸上,因爱生恨这种事应该很难发生在他身上。 “那粉黛姑娘呢?”井甘问道。 青莲解释道,“粉黛曾救过张少爷一次,之后张少爷便时常点粉黛的牌子,但其他姑娘也不会错过。” 正说着,珠帘外突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嗓音甜得有些发腻,井甘和女捕快同时不适地蹙了蹙眉。 “青姐姐说我什么坏话呢?” 珠帘被掀起,露出一个甜美娇小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薄纱裙,隐约可见胸口的沟壑。 “李大夫刚来给我把了脉,我顺便让他送药的时候把你要的药酒一并带来。整个酥云楼就你最心善,连车夫有个病病灾灾的你都记挂着。” 青莲笑盈盈地转头握住粉黛的手,将人带到几位客人面前,“都是酥云楼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帮帮小忙有什么。” 说完引荐客人给她,“这两位是衙门的捕快大人和甜品铺子的东家井甘小姐。我们方才正说起你救张少爷的恩情呢。你既来了,就自己说吧。” 粉黛闻言当即脸色变得不耐烦,“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被他连累,谁愿意帮他挡棍子。那一棍差点要了我的命,到现在每到阴天骨头还疼得慌呢。” 粉黛对所谓的相救之恩不以为然。 她敷衍地朝几位客人行了礼,依旧是不耐烦地情绪道,“你们是来问张少爷的事的?我和他就是花娘和嫖客的关系,没什么好说的。他死那天本来约了我,但他没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们要想从我这得到有用的线索怕是白跑一趟了。” 女捕快对她那不耐烦的态度有些恼,正想发作几句,就听对面一直沉默寡言的人突然开口。 “麻烦了,告辞。” 说完就被那个瞎眼少年推着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在桌上留了一角银子。 这个粉黛是典型的情绪外露、藏不住事的人,凶手不可能是她! 同行之人走了,女捕快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抬着屁股犹豫再三,一甩珠帘还是大步离去了。 女捕快及时拦住了正要离去的牛车,砰砰敲了敲车窗,叉着腰没好气地望着牛车里的少女,胸口压着一口闷气。 “你突然就走是怎么个意思,把我丢那,故意让我尴尬?” 井甘无辜地眨了下眼,“事问完了,可不就走了。” “怎么就问完了,那粉黛不还没开始问吗?”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捕快大人若有问题自己问便是,我走不走与你有何干,我们又不是一起来的。您莫不是把我当成查案同伴,忘了我是嫌犯家属?” 得,她还记着仇呢。 女捕快紧咬着一口牙,磨了半天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好样的!得,是我犯贱。” 然后没好气地一甩袖子,带着两个手下走了。 井文松望着那气呼呼的背影不明情况,没看见自家姐姐嘴角那抹隐隐约约的自得。 牛车驶离了酥云楼,井文松气场低迷地靠在车厢上,一整天脑子里都在回想着大牢里父亲死死抓着他,让他救他出去时的慌张模样,心情十分烦躁。 他不相信父亲会杀人,他心里清楚父亲的胆子有多小,连与人骂架都不敢,遑论杀人。 父亲也就敢在妻儿面前摆架子。 但若找不到真凶,父亲铁定就会被当成杀人犯斩首,到时娘亲该怎么办? 就算为了娘亲和弟弟妹妹,父亲也不能成为杀人犯,可案子现在毫无线索,连姐姐都一筹莫展。 正心绪烦乱着,想问问姐姐在酥云楼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牛车突然停了,身体控制不住往前倾了一下。 “姐姐,怎么了?” 井文松问旁边侧躺着的井甘,井甘正掀着车帘的一小角望着外面,透过那小小的一角,他一眼瞧见‘银绞丝’三个大字。 “你去问问前天张少奶奶是否来过这。” 井文松愣了一下,明白了姐姐的意思,立马跳下了牛车。 牛车就停在银绞丝的门口,井甘掀着车帘就能听见门口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模样斯文的人抱拳与对面的行了行礼,笑道,“前日那壶烧刀子令尊可还喜欢?” 对面紫袍男子爽朗大笑,“家父就好那一口,得劲得很,喝了后赞不绝口,兄长的寿辰礼可是送到了他老人家的心尖上,一直说着改日请你到家了来做客呢。” “客气客气,老大人喜欢就好。” 两人聊着天,井文松出现在了门口,朝两人见了见礼,而后转向紫袍男子,“小生想向掌柜询问件事,不知前日张家少奶奶可曾来过贵店?” 那紫袍男子正是银绞丝的掌柜。 掌柜反问,“哪个张家?” “上交街的张家。” 掌柜和那模样斯文的人皆是一惊,“前几日被杀的张献文张家?” “正是!” 掌柜脸色当即诡异起来,皱着眉头沉默一会,好奇地问道,“你为何询问张少奶奶,莫非……” 井文松笑了一下,从容地答道,“喔,是这样。家姐之前见张少奶奶戴的银饰十分好看,也想打些戴戴,但不知具体是哪家银楼……” 掌柜看原来是想打银饰的客人,当即笑容满脸地道,“张少奶奶的银饰皆是出自我银绞丝,张少奶奶可是我们银绞丝的大客户,每月至少要来个六七回。令姐喜欢哪些款式,是要簪子还是发钗,我银绞丝的样式都是最新最流行的,戴出去绝对好看。” 井文松有些惊讶,“一个月来六七回?那她前天也来了吗?” “来了啊,前天家父寿辰,她是店里最后一位客人。” 掌柜又拉着井文松吹嘘了一会,井文松寻了借口脱身,快步钻进了牛车。 “前天张少奶奶确实来了银绞丝。姐姐,你怀疑张少奶奶?”井文松好奇地问道。 他回想了一下张少奶奶那面如死灰的模样,没看出她有什么问题,而且死的人可是她的夫君。 井甘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说,只吩咐林木回家。 孙小娟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时站在店门口张望自家牛车回来没有,好几次给客人结账时算错了钱。 香巧一个劲赔礼道歉将客人送走,安抚孙小娟道,“娟姨您坐着歇歇,小甘妹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她那么聪明肯定会有办法的,您别担心。” 孙小娟被带到休息区坐下,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听见门口赶牛的声音,当即冲了过去,一看果然是井甘回来了。 “小甘。” 孙小娟欣喜地率先上前打开了车门,见到井甘的那一瞬所有的不安和无措都消失了,似乎只要有女儿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成了心中最坚定的依靠。 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和想说的话,这一刻反倒不那么着急了,她笑着将井甘推进了店里,众人也都聚拢了过来。 井长青跑在最前面,一屁股坐在井甘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怎么样,你今天见到爹了吗?” 第36章 以生意换线索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没理他,反问道,“外公身体怎么样?胸口疼的毛病好些了吗?” “额……” 井长青沉默了半晌,面含担忧地摇摇头,“不太好。胸口疼得好几天没下地了,他担心铺子刚起步事情忙,让姨娘一直瞒着不告诉我们。” 想到孤身大半辈子的娘家爹,孙小娟心里很不是滋味,早上听井长青说了后就想回娘家看看的,但又记挂着井长富的事走不了。 井甘看出孙小娟的为难和悲伤,出声道,“娘,你回下坡村去这几天吧,大姨一个人怕是照顾不过来,等会就让林木送你。” 孙小娟蹙着眉面露犹豫,“但你爹……” “他的事我会看着,你与其在这整日担忧不如回去照顾外公。外公年纪大了,你多陪陪他他会很开心的。铺子里有香巧和樟子婶他们守着没问题的。” 孙小娟考虑了一会,终究还是答应了,她知道自己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顾好娘家爹那一边。 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菩萨,坏事全都找上了门。你爹在牢里受苦,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井甘敷衍地安慰了一句,“我会尽力的。” 夜色慢慢暗沉下来,各家各户都点燃了灯火,街道上也挂起了照明的灯笼。 铺子里气氛有些压抑,大家围坐在一起沉默不语,落针可闻。 井文松缓解气氛,说起今天在牢里见井长富的事。 “娘你放心,爹在牢里挺好的,没有挨打也没挨饿,就是受了些惊吓。等爹平安出来还需要你照顾,趁着这些天你去看看外公,之后怕就没时间了。你就听姐姐的,家里的事就别操心了。” 孙小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握着井甘的手紧了又紧,像是要以此获得力量。 “那他可有说人……是不是他杀的?” 孙小娟一看井文松凝重的脸色,脊背便有些绷直。 莫非他真杀了人? 井文松嘴抿成一条直线,摇摇头,“爹坚定自己没杀人,但他那晚醉酒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这到底是……杀了还是没杀啊?” 长青心直口快,把心里想的一下子说了出来,反应过来立马捂住了嘴。 又说不记得干了什么又说没杀人,前后矛盾。 井甘打了个哈欠,今天在城里跑了一天,早已精疲力尽,继续聊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让大家都各自散了。 离开铺子前不忘吩咐林木把孙小娟送去下坡村。 “天都黑了,明早再出发吧。” 孙小娟望了望外面的街道,归家的行人们皆是脚步匆匆,带着一身的疲倦。 “也不算太晚,决定了就立马去吧,还能早点见到外公。” 孙小娟没有反对,应了一声就和井甘一起回泉水巷了,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走了。 牛车才离开泉水巷不远,一辆气派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拐进了泉水巷,在一户户宅院前行过,最后停在了井家大门前。 井甘在径儿的服侍下梳洗完正准备休息,井文松突然敲响门。 “姐姐,有客人来拜访,要见你。” “这个时辰?什么人?” 井甘已经将耳塞取了,没听到大门外的动静。她双臂轻轻交叠在腹前,将脑袋转向房门方向。 “来人说是壹蝉居东家,说有重要的事关于爹的要与你谈。” 壹蝉居,留仙县最大的酒楼,标志性地标。 壹蝉居的东家找她会有何事? 井甘在径儿的伺候下重新穿戴起来,被推入堂屋时,客人已然在堂屋落座,手边放着一杯袅袅清茶。 井文松在堂屋里陪坐,井长青猴子一样在廊檐下跳脚,见到她立马迎了上来,在她耳边小声耳语。 “姐姐你小心点,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刚才拐弯抹角打听我们甜品铺子的生意,莫不是想和我们抢生意?” 井甘瞧他一脸警觉的样,轻笑了一声,复杂的情绪放松些许。 “放心。” 安慰了弟弟一句,井甘便进了堂屋,一眼便瞧见客座上锦衣华服的男人,三十中旬的年纪,身材中等,模样平常,细长的眼睛映着烛光,给人精明的感觉。 井甘一进来,男人便站起了身,目光含着浅笑,神情却很淡漠,不动声色地将她快速打量了一番,而后迎视上她的目光。 “在下梁济洲,壹蝉居东家,突然造访叨扰了。” 他微微欠了下身,说出的话也很客气,但全身上下透出的气场却带着一股傲慢。 也是,他一个大酒楼的东家,面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给予表面上的客气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两人的年纪完全是两个辈分,他便是在井甘面前充大也不算失礼。 对方行之以礼,井甘自不能失了礼数,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前,努力对抗着无力的身体,撑起腰郑重地躬了躬身。 简单的一个弯腰动作却让她额头冒汗,呼吸加重。 梁济洲也看出了她身体的艰难,微微收敛气场,客气道,“二小姐不必多礼。” 两人相对而坐,井文松陪坐在井甘身边,香巧重新上了热茶。 井长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偷听,家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井和、井娇娇、还有小新,全都跑出来,学着井长青一起趴在门口偷听。 梁济洲瞥了一眼大开的门两边冒出的四五个脑袋,轻笑了一声,用喝茶的动作掩住了嘴角的弧度,但还是被带了耳塞的井甘敏锐的察觉到了。 那声笑几分轻蔑几分讥讽,还有几分傲慢? 井甘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主动开了口,“梁东家今日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梁济洲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茶盏,动作优雅,缓缓地掀起眼睑看向井甘,直述来意,“听闻二小姐为救令尊,这两日在调查张家少爷被杀案。我有个线索想提供给二小姐。” “原来他是来提供线索的。” 井甘还未有什么反应,门口偷听的人已经激动起来,井长青当场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井娇娇仰着脑袋问,“那爹是不是就有救了?” 井和不懂井长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好几天没见到井长富了,单纯地问道,“爹什么时候回来?” 井甘朝门口投出一个淡淡的眼神,本来还叽叽喳喳的几个人当即闭了嘴,缩回脑袋不敢露头。 井甘警告了门口的人,这才转回视线,开口道,“梁东家既有线索,为何不去衙门,反而来我井家?” 梁济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令尊受冤下狱,我想二小姐应该更着急想要知道这个线索。” 井甘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我都不确定我爹是不是真的杀了人,梁东家倒是比我还坚信我爹是冤枉的,看来这个线索至关重要。” 梁济洲高深莫测地笑着,双臂靠在椅子扶手上,双手随意交叉在身前,呈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姿态。 井甘沉默地打量着他,身体瘫软在轮椅里,久久不言语。 堂屋陷入紧绷的寂静,门口偷听的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懂两人互相盯着在看什么。 许久,井文松都有些受不了这个气氛,轻轻碰了一下井甘的手臂,井甘这才如梦初醒般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也清亮起来。 “梁东家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梁济洲当即露出一个满意而兴味的笑容,比之前的笑地更大,露出了两排不算齐整的牙齿。 他赞道,“二小姐果然是聪明人。” 井甘依旧那副沉稳的模样,不予回应。 梁济洲大晚上跑来说有案件线索,并且暗示能够证明井长富的清白,不就是想用线索做交易。 只是他一个大酒楼的东家在她小姑娘这能图什么,井甘唯一能猜到的就是甜品铺子。 果然,梁济洲笑完便直接道出今晚的真正目的。 “你们有一手好手艺,我出钱给你们开一间更大的铺子,比现在的铺子大三倍,你们只需负责后厨便可,经营之事交给我,每月所得利润五五分成。” 井文松闻言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没想到自家那小生意居然入了梁东家的眼,这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井甘却是不温不火,脸上全无惊喜之色,“梁东家是想与我合伙甜品生意。” 梁济洲一直观察着井甘的神情,继续道,“你们铺子这么小,人也这么少,每日能有多少流水利润,有我支持,再加上我壹蝉居的名声,保证每日利润翻十倍不止,不比你现在赚的多?届时我会给你们安排足够的人手,令堂也不必亲自劳累,只需指挥手下去做便可,不比现在轻松?” 梁济洲说得认真且真诚,井文松听得满脸激动,井甘却暗暗沉了眸子。 梁东家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奸商,挖了个大坑让她跳! “梁东家想给我当老板,可我不愿给人打工。” 井甘说话时嘴角勾着礼貌的浅笑,声音平和,却满是坚定。 梁济洲虽不知道什么叫‘打工’,但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解释道,“你我五五分成,都是老板,何来打工之说。” 井甘冷嘲地哼了一声,突然抬眼直视向梁济洲,眸子漆黑闪烁着锐芒。 “梁东家不妨直言,你是看上我们家甜品的制作方法了吧,不必绕那么大的弯子。” 梁济洲大费周章出钱出力,摆出这么大的诱惑就是为了让井甘往里跳,等店铺开起来让自己人学会甜品的手艺,他们井家立马便会被踢出局。 壹蝉居财大势大,到时有的是办法收回那五成分成,而井家没了独门手艺便什么也不是了。 “甜品手艺是我们最大的本钱,不可能让外人知晓了去,梁东家还是别费心了。” 梁济洲本是想让井家人到壹蝉居当甜品师傅,再偷学他们的手艺,担心这井甘聪明不好骗,这才绕了个弯,说合作生意,没想到还是被她看穿了。 梁济洲知道井甘与寻常女子不同,但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却不想有这般长远、锐利的眼光,还真是小瞧了。 梁济洲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目的被拆穿也不急恼,沉默了片刻,半是威胁半是规劝地道,“有这么好的生意自然要把它做大,你独占着手艺有何意思,与我合作能创造更大的利润,比你们十年二十年守着那小铺子赚的多。做生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可明白,你看你们一家小的小、病的病,有我在前给你们遮风挡雨,你们在后面数钱岂不安稳?令尊可还在牢里。” 最后一句才是画龙点睛。 梁济洲在用井长富威胁她。 井文松此时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能听出梁济洲的话外之音,如果不同意合作,他便不会提供线索救井长富。 井长富再如何不好,终究是他们的父亲,根深蒂固的孝道让他无法做到见死不救,他紧张地看着自己气定神闲的姐姐,心头隐隐升起担忧。 “梁东家今夜专门来找我,想必已经把我们家调查地清清楚楚,知晓井家是我做主。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和我爹的关系如何。” 井甘讥讽一笑,继续道,“我那个爹好吃懒做一无是处,我和大哥出意外后甚至想把我们丢到深山自生自灭,所以我对他毫无感情可言。他落得如今的下场是他的命,我尽力寻找真相算是还他血脉之恩,但要我拿全家人的未来去救他一人,那是不可能的。梁东家今日怕是白跑一趟了。文松,送客!” 说完转动轮椅就朝门口走去,井文松一下站起来,急切地喊了一声,“姐姐——” 井甘冷冷地回头看他一眼,“好生送客人出去,别失了礼数。” “二小姐当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梁济洲哈哈大笑几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井甘毫不客气地道,“那只能说明梁东家寡见少闻。线索的事愿不愿意说是梁东家的自由,我爹上断头台时你也不必内疚,毕竟人不是你杀的。” 好心机! 梁济洲身体僵了僵,忍不住心中惊叹。 好一招诛心的反激法!深戳人心。 “好,我不要你们甜品的制作方法了。我出钱扩大你们的生意,经营权给你,我不插手,我只要四成分红。” 梁济洲做出巨大的让步,不管事的纯投资,看来对井家的甜品生意十分看好。 井文松很开心,这样姐姐总不会拒绝了,既能扩大生意保住独门手艺,还能救出父亲,这是双赢的方法。 井甘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半天没说话,背影格外羸弱,却又像是能支撑起无尽的苍穹般坚韧强大。 她在阿兰手背上轻挠了一下,阿兰心领神会地将轮椅转过来,面相梁济洲。 阿兰已经能听见了,井甘却还像之前一样用手与他沟通,一时还改不过来。 “梁东家既然有心与我合作,我倒有个想法。壹蝉居可愿做我甜品铺子整个留仙县里独一份的独家经销?” 井甘嘴里总是冒出一些梁济洲听都没听过的词汇,梁济洲感觉又新鲜又好奇,不由问道,“什么是经销?” “简单讲就是买进卖出,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你作为中间商赚差价。” 梁济洲作为商人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井甘的想法,却是奇怪地皱了皱眉,“你有自己的店铺,根本不必他人转销。” 井甘慵懒地靠在椅背里,眉心现出倦色,“树大招风,想赚多少钱就要承受多大的风险,而我是个懒人,想赚钱又不想多操心,壹蝉居在留仙县首屈一指,可以成为我最好的盾牌。” 如今凭新式甜品在留仙县的名声,这个生意是稳赚不赔的,之前梁济洲游说井甘的话都是夸大其词,照甜品铺子现在的受欢迎程度,最多一两年他们便能扩大店面。 梁济洲就是看中了甜品铺子的大好前景,才想趁他们名气还不算太大插上一脚。 听井甘的意思,她并不想把店面做大。 “你想怎么合作?” 梁济洲此时已经是用商场上面对同行的慎重态度与井甘商谈,面前的女孩虽然才豆蔻年华,却已有成人的智慧,他不敢轻慢。 井甘手指轻轻敲击着身前的小桌面,笃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响了一会,突然停下来,紧接着便是井甘有条不紊的声音。 “甜品铺子所有种类的面包和饼干每日定量送到壹蝉居,给你七折价,一月一结。拉货的人力物力你自行承担。” 梁济洲眼底有光亮闪烁,但隐藏地很好,“只有面包和饼干类?那你们其他的甜品……” “饮品是现做现卖,无法提前提供。” 梁济洲面露惋惜,那些奶茶、冰沙他也喝过,十分有特色,女人孩子肯定特别喜欢,若能一起卖利润绝对能够翻倍。 井甘看出他的想法,轻笑一声,“别着急,还有的是机会。” 梁济洲听她这意思,看来她还有很多新花样没展示出来,心头不由一惊,与她合作果然是正确的。 两人又谈了会具体的合作细节,井甘才不经意地提起来井长富,梁济洲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来给她提供案件线索的,这才将看见的娓娓道来。 “我家与张家同在上交街上,张献文死得那晚我回家时碰巧在张府后门处瞧见他家少奶奶与人私会,两人又抱又亲,那张少奶奶还哭得梨花带雨。我当时也没多想,直到后来听说张献文被杀,这才有了些猜测。” 饶是方才与梁济洲针锋相对都始终一脸平静的井甘,此时却露出一丝惊喜。 她有预感这个线索会是个极大的突破口。 “你可看清那人模样?” 梁济洲可惜地摇摇头,“那人当时背对着我,穿了一件黑色长披风,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头上还戴了兜帽,根本没瞧到正面。不过……” 梁济洲突然想到什么细节,眼睛一亮,语气带着些许激动地道,“那人脚好像有问题,走路姿势有些跛。” 脚有问题,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井甘心头的迷雾又散了几分。 “当时是什么时辰你可还记得?” 这个问题梁济洲回答的毫不迟疑,“应该是在亥时两刻。壹蝉居都是亥时准时闭门,当晚酒楼关了门我就直接回家了。” 亥时两刻,亥时两刻,亥时两刻! 井文松的心突突跳起来,这个时间张献文已经死了,若那个情人真是凶手,他便是杀了人后去见的张少奶奶,张献文之死莫非是两人合谋? 没想到张献文是死于情杀。 “那个情人可有驾车?” “应该驾了车的,最后张少奶奶把人送走,我隐约听到了马蹄声。” 梁济洲怀着愉悦的心情离去,而疲倦的井甘因为刚刚得知的线索整个人都精神了,她在廊檐下静坐着思考事情,几个弟弟妹妹都不敢打扰她。 徐徐凉风吹过黑夜带去了燥热,大家等了足有一刻钟,陷在自己思海里的人才陡然清醒过来。 “长青,去看林木回来没有,我要出门。” 蹲在门边的长青一下子跳起来,大喊一声好,二话不说就跑出了家门。 井文松担忧道,“姐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方家。” 第37章 情杀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图书馆第37章 第37章情杀 夜晚安静的街道上,车轮滚动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带起啧啧水声。 方超是在被子里突然被下人叫醒的,迷蒙着睡眼听着下人的禀报,听见井甘的名字,脑子当即清明起来。 方超边穿着衣服边道,“把人请进偏厅奉茶。井甘小姐可说有什么事?” 下人道,“没说,只说有急事见您和夫人。” 方超回头和还坐在床上的方夫人对视一眼,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手边茶烟袅袅,井甘却一口没动,刚刚在家里她已经喝了很多茶了。 方超夫妇很快就来了,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下来,将下人遣退,顺便将门关上。 “究竟是什么急事劳烦您这大晚上跑来?” 方超正襟危坐,方夫人对他那恭敬的姿态微微蹙眉,却也没有说了什么,等待着井甘开口。 井甘便将梁济洲提供的线索告诉了两人,两人闻言皆是惊愣,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怎么可能,你胡说,弟妹那般端庄规矩的女人怎么可能红杏出墙!是不是你为了救你爹,故意编造的谎话栽赃弟妹!” 方夫人指着井甘一下子站起来,眼睛泛红,激动地指尖都在颤抖。 “白天我就看你不对劲,对弟妹问东问西,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祸水东引!” 那手指都快戳到井甘脸上了。 方超紧张地抱住她,边把她往后拖边不停安抚,“你先别激动,听井甘小姐怎么说。” 井甘对方夫人的反应毫不意外,一脸坦然地道,“线索是壹蝉居的梁东家亲口告诉我的,是否属实你们大可以亲自去问他。我夙夜前来为的是案件真相,若凶手真的是张少奶奶和她的情人,你们就不准备让张少爷瞑目了吗?” 方夫人抖成了筛子,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坐回了位置上,眼泪唰唰往下流。 看方夫人稍稍冷静下来,井甘才继续道,“张少奶奶手腕上的伤根本不是自己摔得,而是张少爷打的。我白天问过张少爷的那些妾室,张少爷根本看不上张少奶奶,觉得她出身低微,小家子气,时常对她恶语相向,还动手打人,这些在张家都不算秘密。你是张家姑奶奶,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方夫人咬着唇压抑着哭声,没有反应,方超叹了一声道,“我们只觉得是内弟脾气大,偶尔不顺心有些磕磕绊绊也属正常,夫妻间哪儿有不吵架的,并没觉得有多大不妥。” 井甘对此见怪不怪,在这时代男人打女人都属正常,无人觉得不妥,偏偏这就是最大的不妥。 “若梁东家提供的线索无误,那么张少爷被情杀的可能性很大。” 情杀两个字像是两根针,一下子戳进方夫人的心窝,让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咽出声。 她怎么都无法接受,凶手是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方超边无声安慰妻子,边沉稳地道,“梁东家可还有其他具体线索,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梁东家只说那人腿有问题。” “腿有问题的男人,特征还算明显,那我明天便派人满城找,总能找到。还要告知女捕快,这么重要的线索有官府的人一起找更快。不过,梁东家既有线索为何不去衙门,而是去找您……” 方超顿了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缘由,为了得到这条线索,井甘小姐怕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此事也关乎内弟冤屈,等案子了结后,井甘小姐不管花费了多少银两在下都愿填补。” 井甘抬了下手,“此时不谈这些。” 她沉下眸子,道出今夜前来的主要目的,“县老爷明日便要坐堂审理此案,我怕来不及,必须使些手段早些找到那个人。” 方超直了直身子,“井甘小姐有何计策?” 井甘没答,而是将黝黑的眸子望向方夫人,方超也跟着看向自己妻子。 * 井甘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洗漱好,用了朝饭,这才不慌不忙往县衙去。 门口守门的衙役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瞧见又是他们,神色怠怠地,眼睛下瞥刚想开口捞些油水,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 “井小姐来了,杀人案还没开审呢。” 守门衙役瞧见是女捕快,瞌睡虫瞬间跑不见了,挺直脊背认认真真站岗。 井甘被阿兰抱上台阶进了衙门,坐在轮椅里整理裙摆,眉眼低敛,金色阳光照在她秀气白皙的脸庞上,投下浅浅的影子,给人乖巧柔雅的感觉。 但女捕快知道,这姑娘可不像长得那么单纯无害。 “捕快大人没去找人?莫非怀疑那条线索的真假?” 女捕快抱着手臂悠闲地靠在影壁上,英眉飞肆,“我在等你啊。” 那调戏的口吻听得井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线索是真是假查了就知道了,我倒觉得跟着井小姐会更有趣。” 井甘不置可否,视线放飞,望向了轩敞的大堂。 之前几次都空着的公案后此时坐着着青色官服、胸前绣有鸂鶒补子的县老爷,神情威严端肃,手中惊堂木一拍,满堂皆静。 县老爷在审案。 井甘还是第一次见到留仙县的县老爷长什么样,她耳中带着耳塞,大堂上的动静清清楚楚传入耳中,正在审的居然是张献文死前被偷的那个小偷。 “不是人赃俱获了吗,怎么过了这么多天才开审?” 女捕快瞧了她一眼,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审地什么案子?耳力够好的。 “县老爷这些日子不在县里,今早刚回来。” 一回来就着手处理堆积的公务,够勤奋的。 井甘等着方超的消息,闲着无聊听听是怎么审案的,女捕快似乎当真是跟着她,背靠在影壁上,与她一样微眯着眼睛望着大堂里审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那家伙自己给自己封了个神偷的名号,吹得多牛,结果一进衙门就开始哭天抹泪地忏悔,衙门里的道道门清着呢。” 说起来这小偷和张献文的案子还有些关联,井甘不由好奇地多问了几句,“他不是第一次被抓?” 女捕快冷嗤一声,肩膀随着耸动了一下,“常客了,见县老爷比见爹娘还频繁。知道自己碰了女人就手抖还那么大胆,蠢货!” 那小偷跪在堂上,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好不懊悔,那真诚的样子谁能看出其实是个一犯再犯的老油子。 井甘只能瞧见他剧烈耸动的背影,问道,“他不是偶然偷上张少爷的?” 女捕快扬了下眉毛,似在品味她话里的深意。 “他听人说张献文新得了一块好东西,被人激了几句,脑子一冲动就跑去了坠云酒肆……” 女捕快说着说着也敏锐感觉到了些什么,眉心微微皱了皱,就听井甘还在问。 “听谁说的?青楼里的姑娘?” 女捕快眨了眨眼睛,想问她怎么知道是青楼姑娘,又想到刚才说过小偷是碰了女人后去偷得东西。 女捕快张嘴刚想说,井长青突然风风火火大喊着跑进来。 “姐姐,姐姐……” 他喘着气在井甘面前刹住车,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鱼儿上钩了。” 井甘满意地勾了下唇角,将刚才的话题暂时放下,笑看向女捕快道,“我要去看戏了,大人可要一起去?” “你编排的?那我自是要捧场。” 两人对视一笑,女捕快便直接坐上了井甘的牛车。 女捕快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车厢里的结构,与寻常车厢十分不同。 “你这车倒是特别,居然是四个轮子的,哪位木匠做的,改天我也做一辆。” “我大哥。你喜欢我让他给你做一辆,只需两百两。” 女捕快噎了一下,“你穷疯了?” 这么个普通车子,又不是什么珍贵木料做的,居然要两百两,简直是在抢钱。 “四轮技术乃我们家独创,天下独一无二,就是这个价。” 井甘语气自得,嘴角还不自觉扬起,一副不愁卖的表情。 女捕快撇了下嘴,在她眼里二个轮四个轮没啥区别,有钱也不花那冤枉钱,便转移了话题。 “是去看什么戏,不提前说说?等会才能更快融入情节不是。” 井甘也没藏着掖着,便将自己策划的事情讲了,刚讲完就传来井长青兴奋的声音。 目的地到了! 女捕快戏谑地哼了一声,“看来我这个捕快位置该给你坐。” 听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就知道说的反话。 “大人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女捕快沉着脸,倒是毫不客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天最好能抓到人,若打草惊蛇把人惊跑了,看你怎么和张家方家交代。” 女捕快落下警告就推门跳下了车,井甘也跟着被阿兰抱下了车。 这是一间幽静的茶楼,方家的人已在暗处将茶楼的出口都守住了,张少奶奶呆的包厢周围也守着人。 方超就等在茶楼门口,井甘的牛车一出现便大步迎了上来,见到女捕快也不惊讶,毕竟此事有官府的人在场更加名正言顺,且有个见证。 井甘仰头望了一眼茶楼的招牌,“人呢?” 方超立马道,“在后院的包厢,还不曾惊动。” 井甘点了点头,跟着方超往茶楼后院去,茶楼掌柜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还有捕快一道,顿觉有大事,想上去询问两句又不敢,吩咐小二们干活时都小心注意着点,结果还是有人不知轻重地大嚷大骂。 “说了我们家的茶叶不外卖,你是聋子吗?” 柜台后的小二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瞪着面前的老人家,生怕他身上的味熏到店里的客人,直接把人往外推搡。 老人脚步不稳趔趄了一下,差点撞到女捕快怀里。 女捕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目光不善地朝小二看了一眼,小二当即吓得一个激灵。 老人家后怕地连连点头道谢,满是沧桑的脸庞带着惧意。 “进了门都是客,狗眼看人低。”女捕快怒斥一声。 掌柜惊得顿时满头大汗,晃着圆滚的身体跑上来连连道歉,又把垂着脑袋不敢说话的小二狠狠训了一顿。 今天有正事,女捕快没再计较这点小插曲,看小二好生生把老人家送出店门,大步跟上井甘,很快就来到了据说张少奶奶所在的包厢。 包厢在后院的二楼走廊尽头。 “包厢里除了张少奶奶可还有其他人?” 井甘问方超,方超道,“我们是跟着弟媳来的,弟媳进去之前包厢里便有了人,现在两人都在里面。” 井甘点了点头便看向了女捕快,女捕快明白她眼中的意思,一抬脚,砰地一声将包厢门踹开了。 井甘坐在门口没有进去,方超率先气哄哄地冲进包厢,结果却一下子怔住了。 “这,这不对啊,怎么就一个人?” 方超立马在包厢里翻找起来,结果雅致的包厢内除了张少奶奶,再不见一个人。 张少奶奶本坐在屋内喝茶,被那突然的撞门声吓得手一抖,茶盏直接扣在了桌子上,茶水流得到处都是。 张少奶奶面对突然出现的方超一脸茫然,听着他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般开口道,“姐夫在说什么?屋里就我一个人啊。” “不是……你的情夫呢,藏哪儿了?你进来之前里面明明有人。” 方超有些激动地拔高了声音,当即抓过掌柜的领子道,“你不是说包厢里有人吗,人呢?” 掌柜此时也猜到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敢情是来捉奸的,答道,“之前是有过客人,但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茶楼那么多客人来来往往,我也没法把每个客人的行踪都记住。” 掌柜的回答模棱两可,快速撇清关系,让方超一阵气恼。 张少奶奶此时也回过神来,看着一屋子闯进来的人,又羞又恼地一下子涨红了脸,紧抿着唇低下了头,眼眶通红,似在努力隐忍屈辱。 “姐夫怎可这般辱我清白,我不过心情郁结出来喝喝茶散散心,您怎能这般想我,还带这么多人……” 张少奶奶泣不成声,帕子掩着唇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方超已然认定张少奶奶红心出墙,此时看她泣不成声的模样只觉火气更甚,瞪大一双眼睛,指着桌上的包袱质问道,“散心需要带这么多细软,把家里都要搬空了!” 第38章 我能让他回忆起来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张少奶奶弱柳扶风般摇着头,满脸泪痕,煞是委屈,嘴里反复说着‘不是的’,那无从解释的呢喃显得更加弱小可怜。 井甘跟着女捕快把包厢看了一圈,发现这个小包厢与隔壁大包厢有着相连的隔窗,隔窗外有个一足宽的窄台,可从窄台进入隔壁大包厢。 人很有可能是从这跑的。 昨夜井甘请方夫人帮的忙,便是让她将有证人找上井甘的事告知张家的人,证人表示亲眼见过真凶,是个穿着长披风腿有问题的人,衙门已经开始全城筛查腿有问题的嫌犯。 腿有问题是个极其明显的特征,张少奶奶若真与杀人案有关,必定会心慌,然后有所动作。 从那晚梁济洲的描述来看,张少奶奶与那情人的感情应该很深,井甘便是抓住她对情人的感情才设局诈她,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戏唱砸了,井小姐可有料到?” 人没抓到,女捕快反倒有心情看井甘笑话,靠在大开的隔窗上戏笑地看着井甘。 井甘沉默了半顺,“捕快大人神通广大,即便人跑了,相信也能很快被您抓回来。” 女捕快哼了一声,“别给我戴高帽,人是你惊跑的,这责任你可推卸不了。” “尽人事听天命,我做的事我自会负责到底。” “最好是这样。” 女捕快一脸戏谑地勾了下唇,转过头,正好听到张少奶奶断断续续地为自己辩解。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一些首饰,夫君遭残忍杀害,死得冤枉,我只是想把这些东西拿去慈幼院做做善事,为他祈福,希望他在地下能安心。” 她的解释让方超一下子无言以对,嘴巴张了半天找不出漏洞反驳。 即便心里再清楚那些是张少奶奶编造的慌话,但现在没抓到情夫,张少奶奶自是不会承认。 方超此时一腔愤怒无从发泄,朝自家下人大喊道,“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呢,把人抓来,我就不信问不出什么!” 张少奶奶出门时是带着贴身丫鬟一起的,不过到茶楼后差遣丫鬟去办什么事了,这会并不在身边,但方超也派了人跟着丫鬟。 很快方家的下人就急匆匆跑来回禀,脸色惨白的厉害,“老爷,那个丫鬟,死……死了。” 方超倏地瞳孔放大,“怎么死了?” 下人声音微微发抖,“在街上被几个纵马的地痞……活活踩死的。” 女捕快听着下人的话,握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声音冰冷似从牙缝挤出来的一般。 “这么巧,倒是死得干净。” 那暗沉的目光看着张少奶奶,意味深长。 张少奶奶听见贴身丫鬟的死讯,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又身体发软地跌了回去,当即捂着脸痛哭出声,哭声悲凄,倒是比方才更加真诚。 井甘不再逗留,让阿兰推着她离开了茶楼。 唯一知道内情的贴身丫鬟死了,只要张少奶奶咬紧不放,就没人会知道她的情人到底是谁。 从她决绝地灭了贴身丫鬟的口看来,从她那是得不到答案的,看来只能从别处下手。 轮椅停在酒楼门口,此时天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吆喝声不绝于耳。 井甘瞧了一会,目光落在一面熟悉的商铺匾额上, 她喃喃自语,“银绞丝也在这条街上。” 井长青不甘心地啊啊叫了两声,“居然让人给跑了,气死我了,亏我一上午来来回回地跑。” 井文松则沉稳地多,微蹙着眉,担忧地问道,“姐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现在打草惊蛇,人会不会跑出城,那到时候可就难找了。” 井文松心里十分着急,却见自家姐姐还是一副不惊不慌的样子,也说不清到底是心里稳得住还是根本不在意井长富的生死结局。 井甘正要说什么,见女捕快从酒楼里出来,声音便放大了些,“捕快大人也不是吃闲饭的,肯定早就派人把手住城门,严查出城的人,是吧?” 女捕快一句都不肯落下风,扬了扬唇道,“井小姐对我的安排倒是知道的清楚。” “猜的。捕快大人这么聪明,这么简单的事情自然不会想不到。” “井小姐那么厉害,连我的安排都猜得到,想必等会升堂的结果也猜到了。不知明年今日你们一家人是抱头痛哭呢,还是聚在一起笑呢?” 井甘对女捕快的调侃不以为意,语带坚定地道,“我们绝不会抱头痛哭。” 井长富不值得她哭。 方超还有些从今日的意外中回不过味来,忖度着回家该怎么和妻子交代,听两人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在那互相吹捧,心中不由感叹。 两位果然都是不同凡响的奇女子,当真是好闲情,好定力! 回县衙的路上,女捕快还是坐井甘的牛车,比之来时的兴致勃勃,回去时气氛低沉了许多。 “井小姐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井甘不答反问,“捕快大人可找到人了?” 女捕快坦然地挑了下眉,“腿有问题的男人全城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全部找出来还需要些时间。今日因为你的冒进打草惊蛇,我看你倒是一点不愧疚。” 井甘不以为然,“为何内疚,衙门搜找的动静可比我大多了,只要守好城门,他就是瓮中之鳖,被抓只是早晚的事。有快速把人找到的法子不用才是浪费时间。” “不过可惜你的法子失效了。” 女捕快的语气透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井甘越接触越觉得这个女捕快其实是个幼稚鬼。 “虽没抓到人,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梁东家所言不假。张少奶奶的情夫十有八九是真凶。” 这一点女捕快倒是不反驳。 车轮压着石板路辘辘向前,井甘掀起车帘一角,县衙大门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她突然心有感慨,问了一个感性的问题。 “凭你做捕快的直觉,我爹会是凶手吗?” 她知道这个问题既不严谨也显得幼稚可笑,但相处了这几日,莫名地就在这个总是与她抬杠的女捕快面前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女捕快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似笑非笑地朝她弯了弯嘴角,像是赢得了什么胜利一般。 “我只相信真相。” 井甘呼了一口气,却是笑起来,“相信真相好,若人人都追求真相,世上就不会有冤屈。” 知县大人名叫范进举,已过不惑,进士出身,在留仙县已为官近二十年的,官声甚好,是个勤政务实、受百姓敬仰的官员,还曾被当今皇上亲口褒奖过。 据说皇上还曾想将他调入京城,他却言此生志不在高官厚禄,只愿守一方安宁,护万家灯火。 他放弃了更好的前程,就为了时刻在百姓中间。 留仙县的人提起这个知县大多是赞美之词,此时直面这位风评极好的父母官,井甘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范进举一回县衙便立马着手处理公事,今早连着审了好几个积压的案子,最重要的案子自然是张献文的被杀案。 案子情况范进举已经全部了解,在两班衙役震耳欲聋的‘威武’声中,张献文的父母被带上堂来。 老夫妻俩悲恸地诉说了爱子的冤屈,接着便是按部就班地召唤证人上堂,案发过程清晰明了。 井甘愣愣地盯着师爷手中行云流水的笔尖,耳朵没听进去几个字,直到阿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掀起眼睑,井长富憔悴发黄的面庞落入视野,这才缓缓醒过神来。 井长富双脚戴着镣铐,手也被麻绳绑着,被衙役押着跪在了公堂上。 虽然他在牢里没被用刑,也没饿着,但牢狱生活还是很折磨人的,短短几天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大圈。 他一脸惶恐地垂着脑袋,仰头看了眼公案之后的知县老爷,立马又收敛回视线,直到瞧见一旁候着的井甘,混浊的眸子顿时闪烁起希冀的亮光。 但他左右看了一圈都没瞧见孙小娟,只有井长青和井文松跟来了,眼底登时染上一层怒气。 噔—— 一击惊堂木,井长富身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注意力顿时被拉回了知县身上。 范进举望着下方跪着的男人,威严地开口,“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井长富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战栗,“草民井长富,叩见青天大老爷,求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做主啊,草民真的没有杀人,草民是冤枉的。” 想着这几日牢里的日子,井长富一肚子的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可怜地喊冤磕头。 范进举眼眉不动,“有何冤屈细细讲来,不得有任何欺瞒,若你当真是被冤枉,本官自会为你作主。” 井长富见知县是个公正严明的,当即喜不自禁,抹了把眼泪鼻涕,将自己和张献文之间的所有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再三保证案发当晚说会杀张献文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并非真的想杀他。 但交代的所有事情中,关于当晚他离开坠云酒肆后的行踪还是没有回答。 井长富的嫌疑点就在这,这才是重中之重,可他却只用一句‘醉酒不记得’敷衍过去,可知县岂是能够敷衍的? “休想隐瞒!难道你连自己在哪儿醒来的也不记得了?” 井长富肩膀不停地发抖,半天回答不上来,知县又是一击惊堂木,吓得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北城的鬼屋。” “撒谎!当晚鬼屋有两个行商歇脚,根本没看到其他人。公堂上公然扯谎,衙役,杖十板,执行!” 知县一声令下,一支绿头签直直落在了井长富面前。 “大老爷饶命,饶命……” 井长富的哭喊声夹杂在板子的重击声中,气息渐渐微弱,最后三下已经疼得脊背麻木,眼睛虚眯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井文松听着那一下下板子声,心神震荡,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连向来顽皮的井长青都惨白着脸往井甘身边靠了靠。 女捕快侧脸瞧着井甘毫无波动的神情,啧啧两声,“还真是无情啊——” 井甘岿然不动,没有搭理。 板子打完,井长富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也问不出什么了,只能抬回了牢里。 女捕快又传唤了证人梁济洲,梁济洲的证词再次指明了一条怀疑方向,张家少奶奶便被押上堂审问。 面对威严的官老爷,张少奶奶一改在茶楼不停抹泪的柔弱样,视死如归般坚定地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 她没有情人,更不曾谋划杀害夫君,是梁济洲信口胡言。 两方口供相左,只能依靠证据说话,而嫌疑人情夫还未找到。 “案件证据不足,退堂,择日再审!” 一声惊堂木响,煎熬的时间终于结束,井文松和井长青兄弟俩都感到了一阵短暂的解脱。 两人想要去看昏迷的井长富,却被牢头拦在了牢门外。 十大板可不轻,身体差些的直接就被打死了,娘知道爹挨了刑罚不知道会多担心。 而公堂上的知县大人正要退去时,突然有衙役急匆匆跑来传禀,“大人,衙门外有人说可能见过真凶的马车。” 范进举迈下公堂的脚步顿住,立马道,“把人带进来。” 本准备各自散去的张家人、方家人、井家人全都停了下来,期待地望向大门的方向。 人一出现在视野中,所有人皆是一呆,眼珠子全都一眨不眨地落在来人的脸上,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好美啊! 长相艳而不妖、清新脱俗,虽穿着简陋的麻布衣,却无法遮挡身上的光芒,如一个行走的发光体般天生便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世上竟然这般美丽的男子! 倾国倾城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一点不为过! “草民喜耳叩见知县大人。” 声音亦是清明悦耳,十分有辨识度。 在场也就范进举和井甘没有被他的美色所迷惑,惊堂木响,将众人注意力都召唤了回来。 范进举坐回了公案后,公事公办地问道,“关于杀人案你看见什么知道什么,细细道来。” 喜耳上半身直了起来,头上的绿头巾在灰白衣色的映照下显得十分醒目,也表明了他乐户的身份。 “之前草民曾到洋槐巷的徐家唱百日宴的堂会,但徐家一直没给草民结工钱,三天前草民便守在了徐家门口,等了一整天,徐老爷半夜才回来,草民找他要钱却被赶了出来。草民记得被赶出门时晃眼瞧见一辆马车正从徐家大门前过去。衙门贴的寻求线索的告示上说抛尸地就在洋槐巷,草民心中有怀疑便找了来,但是否与此案有关草民不得而知。” 喜耳一字一句清晰有条理,毫无面对知县的紧张和忐忑,语调十分平稳。 “都三天过去了,你为何才来?”范进举问道。 “家母这几日重病在床,草民一直在床边侍药,不敢稍离,刚刚出门拿药才看到衙门贴的告示。” 范进举点了点头,眼底微微闪过一丝赞赏,这是个孝子。 “除了马车你可还看到什么细节?比如马车是什么样的、有何特点、赶车的又是什么人、车内又有什么人?” 一连串问题,喜耳却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回禀大人,那马车一下子就过去了,草民当时又一心想着工钱的事,根本没注意去看,其他细节……并不知晓。” 众人心头顿时一阵惋惜,本以为来了个证人会有什么新线索,结果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公堂内陷入了安静,井甘这时抬头看了女捕快一眼,眼神意有所指,女捕快也默契地接收到了她的信息。 女捕快往公堂中央走了两步来到喜耳身边,心里还腹诽她和井甘不知不觉间竟有了默契,真是匪夷所思。 女捕快问喜耳道,“你看见马车是在什么时辰?” 喜耳想了一会,“草民等的太久后来靠在廊檐边睡着了,是被二更天的打更声吵醒的,然后没多久徐老爷就回来了,就在那个时候看见的马车。” 亥时过。 井甘和女捕快对视一眼,这个时间点,很可能就是凶手那辆马车。 确定了这一点,井甘这时开了口,嗓音稚嫩却给人老成持重感觉。 “知县大人,民女有办法让他回忆起那晚的情形。” 喜耳循声转头,看见了井长青那张眼熟的脸,顿了片刻,目光又转向了井长青依赖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想到什么,眼底漾起一丝浅笑。 第39章 催眠术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大堂后的便堂内,范进举目光直白地审视着面前的小姑娘,模样清秀乖巧,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黝黑,像是盛满了星辰大海般璀璨辽阔。 他带着质疑地道,“你说你能让证人回忆起那晚的情景?” 此时便堂内只有范进举、井甘、阿兰、证人喜耳、以及强烈要求留下来的女捕快。 女捕快也满是好奇地看着井甘,不知道这人又有什么稀奇事,她一定要亲眼看看。 井甘面含恭敬地微微垂敛着眼睑,认真道,“是的。人的意识会自动忽略一些不重要情景或细节,但所经历的情景都会储存在潜意识内,并非忘记。我可以挖掘出他潜意识里的记忆。” 在场几人听得都是一脸蒙,潜意识,那是什么东西? 井甘把他们的好奇和茫然看在眼里,但潜意识这么复杂庞大的问题也没法解释清楚,只针对今天的目的简单的解释。 “人的脑子接收信息的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巨大,有时我们以为的不记得的事,或时间久远忘记的事,很多时候都默默潜藏在脑海深处,只是你不知道。脑子里记得的东西比起潜意识储存的东西只是冰山一角。” 范进举威严的面庞上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动容,与女捕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面对新奇知识的不敢置信和迷茫。 “有这种说法吗?” 女捕快难以相信,感觉太扯了,但她又相信井甘不是个胡编乱造、信口雌黄的人。 井甘道,“试试你们便知道了。还请大人相信我,给我次机会,我想尽快了结此事,把我爹带回家。” 范进举是个地地道道崇尚论语道德的读书人,但他并不迂腐。世界之大,总有许多人们未知的领域,所以更需要探索。 他思虑了许久才语带郑重地问,“你要怎么做?” 井甘脸上露出了笑,没想到这位知县大人竟是这般开明的人,若换个人说不定就把她当成胡言乱语的骗子乱棍打一顿。 她看范进举的目光变得更加尊敬起来。 “催眠。让人进去意识恍惚状态,从而引导他想起潜意识里的记忆。” “会有危险吗?” 井甘咧起嘴角,自信而肯定地笑了一下,“不会,很安全。” 转而真诚地征求喜耳的意见,“你可愿意让我给你催眠?” 范进举和女捕快都询问地看向喜耳,他只是个好心的证人,就因为提供个线索被莫名其妙拉来搞什么神经兮兮的催眠,一般人都不会乐意。 然而催眠这件事必须得到当事人的意愿,否则当事人潜意识里的警惕性会很高,对催眠产生强大的阻抗性。 “只要没有危险,我愿一试。” 井甘没想到这位美男子这么爽快,心头升起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她已许久未曾给人催眠过了,还有些心痒。 井甘前世心理疾病、心理咨询等方面学得不算多优秀,但她对催眠十分感兴趣,后来还跟着一个催眠大师学习了许久,长了很些见识,实际操作的机会也不少。 在心理咨询治疗方面她或许不敢自耀,但对催眠还是很有信心的。 “具体怎么做?” 女捕快见范进举都松了口,也就不再隐藏自己那点小好奇,眼睛微亮地问道。 喜耳亦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所谓的催眠毕竟是要使在他身上。 井甘眼神安抚地朝喜耳笑了笑,“不必紧张,你只需按照我的指令躺下来放松休息便可,就像睡了一觉一样。” 此事很稀奇也有些诡异,范进举安排了衙役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打扰,与女捕快站在一旁安静地旁观。 屋内十分清净。 喜耳遵照井甘的指示在一张贵妃椅上躺了下来,缓缓闭上眼,井甘就坐在他的身旁。 “不必紧张,放松,跟着我的话做就可以了。” 喜耳轻轻点了下头,滚动的喉结还是能看出他的紧绷的情绪。 “好,现在听我的,闭上眼睛,慢慢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 井甘声音轻缓柔和,如秋日的风轻浮起发丝,浑身都透着舒爽,令人安心惬意。 “把精神集中在你的小腿上,感受小腿的每寸肌肤,然后慢慢放松,让小腿的肌肉松弛下来。接着注意力慢慢往上,来到了你的大腿,僵硬的大腿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再往上来到脊背、双臂,感受每一寸肌肤的僵硬和疲惫,缓缓呼吸,每次呼气都会将身体的疲惫抽离出去,你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你的呼吸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现在开始只能听到我的声音……” 范进举和女捕快一眨不眨地盯着贵妃榻上的人,随着井甘一字一句,他的身体果然放松了下来,四肢瘫软在椅上,肩膀微微下滑,像是睡着了一样。 井甘看他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便开始发出暗示,“你现在站在一团迷雾里,周围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见,在迷雾尽头隐约出现一点亮光,你朝亮光走去,亮光越来越近,周围的迷雾也渐渐散去,你回到了三天前的二更天。” “你在哪儿?做什么?” 井甘专注地观察着喜耳的表情和状态,全身心投入在催眠中。 陷入催眠的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张开嘴,发出轻微的声音,“我在徐家大门外,我来找徐老爷要工钱。” 喜耳开口的一瞬,范进举和女捕快满脸震惊的神情,人睡着了还能回答人问题? 两人心中都有些怀疑喜耳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你见到徐老爷了吗?你们发生了什么?” 喜耳平静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愤怒,顿了半晌道,“徐老爷不理我,我追着他要工钱,他让小厮把我打出门去。” “然后呢,被打出门时你看见了什么?” “一辆马车。” 范进举和女捕快当即绷紧神经,到关键的地方了。 井甘也更加认真起来,声音却平静镇定地继续问,“你看见驾车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喜耳轻轻摇了下头,“他戴着斗笠,瞧不见。” “那马车里坐了什么人?” 这次喜耳停顿了好一会,眉心微微蹙着,半晌嘴角含上一抹浅浅地笑意。 “看见了,风把车帘吹起来了,里面坐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 女捕快眼中闪过一抹沉思,怎么是女人,难道之前怀疑错了,凶手不是张少奶奶的情人? 或者喜耳看到的这辆马车根本不是凶手坐的那辆,只是差不多时间出现在了洋槐巷罢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凶? 井甘心神沉定,继续道,“那女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喜耳只是道,“很漂亮。” 井甘知道问不出更细致的细节了,又转了话题问道,“那马车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喜耳肩膀动了动,女捕快紧张地手心攥了一下,以为人要醒过来了,结果他只是偏了偏头改了下姿势,很快又安稳了下来。 “是一辆青篷马车,车檐两边挂着五色丝绦彩灯。” 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点一下被触动,女捕快握紧的双拳一下放松下来,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TA! “好,现在你跟随我的声音,慢慢清醒过来,醒来后刚刚想起的一切都会记得。” “你大脑越来越清醒了,你身体也渐渐感觉沉重起来,你动了动手指,知觉越来越清晰。” “你眼皮动了动,感觉到了光,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随着井甘一声声指引,方才睡得平静的喜耳身体开始动了动,先是指尖,然后是手臂、双腿,最后眼皮颤抖着睁开,直接弯腰坐了起来。 喜耳坐在贵妃椅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低头看看自己活动自如的双手,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但那梦非常真实,现在都还真切烙印在脑子里。 “我真的想起来了。” 喜耳不敢置信地看向井甘,脸上写满了神奇,那张天生红艳欲滴的桃花唇向上勾着弧度,好看至极,勾人心魂。 范进举此时看着井甘的目光已经变成了浓浓的探究和好奇,这位小姑娘到底是何来头,竟然懂得这般神奇的绝技。 成功完成催眠,井甘心头松了口气,暗暗自得。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女捕快,果然瞧见女捕快一脸的惊叹,得意不由更甚。 井甘瞧女捕快胸有成竹的表情,挑了下眉,“不知我们想的真凶是否是同一个。” 初见时女捕快便觉得这个坐轮椅的少女胆识过人,与众不同,现在越发觉得她有意思,对她也不自觉亲近起来。 动作自然地扭胯在她轮椅上撞了一下,“那你说说看。” 井甘只提示了两个字,“青楼。” 女捕快脸上的笑意越发满意了,五色丝绦彩灯是酥云楼的标志。 女捕快轻笑了几声便向范进举请示,带兵捉拿凶手。 范进举看她们二人这般默契且笃定的模样,点了下头,“去吧,记得衙门行事讲求证据,需地让人无话可说。” 第40章 这人有点眼熟啊……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范进举说这话时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井甘身上飘了几眼,女捕快明白他的意思。 井甘给证人催眠这事不能外传,更不能当做证据,不然指不定百姓们怎么乱传呢。 鉴于百年前的四魔作乱,本朝最忌讳怪力乱神之事,说不定还会引起朝堂的关注,那时可就严重了。 “属下明白,定会让真凶心服口服,无从狡辩。” 女捕快行礼退去,井甘也等不住,想要跟着一起去,范进举虽有一肚子好奇想询问,但也按捺住了心情没有阻拦。 等案子了结再讨教也不迟。 官差策马而行,井甘坐牛车自然慢一些,到酥云楼时只见里面一阵嘈杂,官差将整个酥云楼都围了起来,客人们惊慌失措往外跑,姑娘们围在一起害怕地啜泣。 井甘没有进去,而是让林木将牛车驶到了酥云楼的后门,后门也已经有官差看守,但见是近日与女捕快来往甚密的轮椅少女便放她进去了。 酥云楼的后门开在后厨院子里,也是平日楼里车辆进出的地方,马车就停在右手边不远处的凉棚里。 酥云楼人多事多,车不少,一辆辆并排停着足有七八辆,有的精致些有的朴素些,但车檐上都挂着五色丝绦彩灯,应该是酥云楼的标志。 喜耳说那晚的是青篷马车,这些车里只有一辆青篷马车。 井甘正想看看车厢里面,一阵冷喝声从凉棚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两个官差押着一个老头从里面出来,老头双臂反剪在身后,肩背被压成了直角,弯着身踉踉跄跄往外挪步。 “走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井甘出声把官差叫住,“这人是谁?” 官差被打扰办公,有些不耐烦,“看车的车夫。” 井甘轻笑了一声,“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两个官差方才也在大堂上,这少女说能让证人回忆起记忆,结果真就找到了真凶,算是有功,也就给了几分面子,压着老头的动作轻了些,把人头抬起来。 井甘眉毛忍不住飞了一下,远远瞧见女捕快大步流星地过来,调侃道,“捕快大人来看看,这人有点眼熟啊……” 然后故作冥思苦想了一会,又恍然大悟道,“喔……不就是茶楼里被小二欺负的老人家嘛,捕快大人还帮人家出头呢。” 女捕快听井甘那语气下意识便停住脚步,待看清老头的脸后,尴尬地闭了闭眼,故意不看井甘,却也能想到她脸上戏谑的表情。 真是丢死人了! 她也没料到这老头就是张少奶奶包厢溜走的人,是她亲自把人放走的,再没比这更尴尬的了。 井甘瞧着女捕快脸上难得的窘意,大发慈悲地没再继续调侃,给她在众手下面前留着颜面,跟着一起去了前面。 酥云楼的人全被集中在了一楼大厅,姑娘们不明所以地围成一团,唯有青莲单独被扣押在中间,双膝跪地,肩膀被狠狠按着,腰背佝偻,秀净的脸上面无表情。 第41章 杀人案真相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自知晓张少奶奶有情人后,他们的想法就被固化了,以为所谓的情人定然是个男人,县衙全城搜寻时也找的腿有疾的男人,忽略了也可能是女人。 若非对喜耳进行了催眠,怕是根本找不到这个女情人。 井甘早在抛尸现场就曾推测过凶手可能是女人,但之后被张奶奶情人的身份误导,直到喜耳被催眠时说出马车内是个女人,她这才一瞬间醒悟。 “你和张少奶奶是怎么认识?”井甘问道。 青莲微微抬头看了井甘一眼,如一潭死水的眼底听见张少奶奶的名字时闪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垂下脸,脸颊的肌肉却绷得紧紧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张少奶奶。” 自女捕快带着官差闯进酥云楼,青莲就知道自己败露了,没了活路,她不能把湘梨牵连进来,至少要让湘梨平平安安活下去。 “还护着,你以为你说不认识就能把她撇干净吗,她教唆杀人,同样罪无可恕。” ‘教唆杀人’四个字用女捕快那惯常的凶狠语气说出来,震地青莲心乱如麻,故作镇定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努力压制住冲动,反复调整呼吸。 “不懂你说什么。张献文那个败类,楼里这么多姑娘任她挑选他非要招惹我,我不愿意他就羞辱折磨我,帮我绑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张献文就是个禽兽,我后悔忍了这么久才杀了他!” 有些客人会有特殊癖好,张献文特别喜欢虐待,被折磨过的姑娘不少,但他出手大方所以姑娘们还是乐地伺候他。 和大多花娘比起来青莲接客比较少,她大多时候只是陪客,陪客人玩乐、说笑、解忧。 张献文看不惯她的清高劲,她越不肯越要强迫,最喜欢看她强咬牙隐忍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青莲说的气愤又真诚,女捕快只是抱着双臂,冷淡地嗤了一声,“是吗?” 她才不会傻得相信就因为张献文强迫她伺候就把人杀了。 青莲已经算是老资历的花娘了,自十三岁开始接客如今已经快十年,在青楼里混迹半生,什么客人没见过,自尊心、羞耻心、脸面这些东西,早就被磨平了。 “其实你无需再挣扎了,你和张少奶奶之间的事我们已经掌握了人证物证,容不得你们不认。之所以问你只是想听听你们之间的故事罢了,你不说不如听我说,看我推测的可对。” 井甘将这几日调查到的线索,和各个细节联系在一起,已经大致推测出整件事情的轮廓。 “你和张少奶奶应该是在银绞丝相识的吧,张少奶奶经常在那打造银饰,而你以前也时常去银绞丝,但一年前突然再也不去了,也是自那之后张少奶奶去银绞丝的次数增多。” 酥云楼被官差包围,许多百姓围在外面往大厅里窥探。 井甘坐在轮椅上用一种给孩子讲故事般缓慢悠哉的语调讲述着自己的推测,硕大的大厅内只能听到她稚嫩的声音。 “你和张少奶奶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打破身份的偏见和桎梏成为了朋友,自此偷偷来往,约见的地点便是与银绞丝同街的那间茶楼。张少奶奶每次借口出门去银绞丝,实则都是为了去茶楼见你。” 青莲嘴唇蠕动着似是想辩解,但一句话都无法发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井甘勾了下唇,脸上隐约透露着一份从容的自信神采。 “若我猜的没错,诱发你此次杀人的原因是张少奶奶被张献文殴打。案发当日张献文打了张少奶奶出门后,张少奶奶也紧跟着出了门。张少奶奶与你哭诉,你心疼、愤怒,便计划着杀了张献文。” 随着井甘的讲述,青莲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案发当日的场景,听着湘梨柔弱悲凄的哭声,看着她身上一块块的青紫,她的心像被人狠狠踩踏一般,疼得难以呼吸,恨不得将张献文碎尸万段。 但她没有冲动,而是平静下来认真计划,既能杀了张献文让湘梨摆脱噩梦般的生活,又保证不会被抓到。 她只有活着,才能长长久久地保护湘梨。 “你知道张献文在坠云酒肆喝酒,晚上又和粉黛有约,从坠云酒肆到酥云楼会路过一条僻静小巷,你提前在那守株待兔,等张献文孤身前来,便请他上车同行,在马车上将他迷晕再勒死了他。” 井甘舔了舔唇,像是沉浸在这个不算复杂的案子,意犹未尽地继续道,“其实我有个佩服你的地方,你心思细腻,计划的非常周密,连小厮这样的细节都计划上了。 那个自诩神偷的小偷知道自己碰了女人手抖还跑去偷张献文的羊脂玉佩,就是被你激的吧?” 那肯定的问句自然不会得到回应,青莲此时的表情已经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她抬头怔怔地望着井甘,目光有些恍惚,似是没想到井甘会将过程猜地这般准确,包括那个小偷。 “你抛尸洋槐巷应该是因为张家就在那附近,你杀了人后去见了张少奶奶,与她交代了情况。只可惜被人瞧见了。” 井甘最后还啧啧两声,那声音无比冷酷无情,女捕快忍不住撇撇嘴。 她觉得这两个女人也挺可怜的,倒是那个张献文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在家打女人,在外花天酒地,这种男人死了也是报应。 “你无需在这废话,我承认张献文是我杀的,要杀要剐我都认,你别在那胡乱攀扯。” 青莲终于绷不住,激动地拔高了声音,瞳孔闪烁,全是惊慌。 老鸨远远站在一边,双手捏紧袖口,即便亲耳听到青莲认罪还是难以相信。 “张少爷……当真是你杀的?你这傻孩子,你这是为什么呀!” 老鸨一直以来便对青莲偏爱有加,青莲懂事又听话,还十分能干,老鸨几乎把她当做女儿培养,结果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老鸨竟然从没发现她结识了这样一位深宅少奶奶,有了这样一段情,甚至愿意为她杀人为她死。 入青楼的姑娘第一天学的便是如何守住自己的心,如何摒弃情爱,不想自己最器重的青莲最后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情之一字,凡是碰了,都逃不脱一个万般皆空的下场。 青莲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泪,倔强地仰头瞪着井甘,“你们别想把湘梨拉下水,到了公堂上我是不会承认的。人也抓到了,就别再耽误别人做生意了。” 青莲已经做好了孤身赴死的准备,脸上的坚毅和决绝让人动容。 此生能遇到湘梨是她肮脏无奈的人生唯一的纯净,虽然只有这短暂的一年,但已体验到了世间最真最美的情,她死而无憾。 只可惜相守一生的约定要失信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所愿,张少奶奶失魂落魄地闯进酥云楼,一眼望见被押跪在地上的青莲,激动地冲上来紧紧抱住她,双臂不断收紧,似乎只要一放松面前的人就会像烟一样飘散不见。 张少奶奶哭得肝肠寸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只是不停重复着青莲的名字,声音悲戚而缠绵。 门外观望的百姓和围成一团的花娘们瞧着两个紧紧拥抱的女人都惊呆了,指指点点的声音不断传来,各种恶心、咒骂的词汇飘散开来。 方才井甘几人的话已经让众人隐约明白青莲和张少奶奶之间的关系不太寻常,但亲眼所见和听来的截然不同,十分有冲击性。 女捕快没料到张少奶奶会突然出现,愣了一下,押着青莲的官差用力把两人掰开,青莲红着眼睛怒喊,“不许碰她,你们这些臭男人——” 女捕快朝官差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她们也怪可怜的。 官差松了手,张少奶奶的手搂的更紧了,哭声就没停过,眼睛都肿成了两个馒头。 周围的流言蜚语更加激烈,青莲充耳不闻,耳边只有张少奶奶几乎要背过气的哭声,及后脖子上她灼热的鼻息。 一颗心又软又疼,悲凉到了骨头缝里。 “你来干什么,你傻啊,你不该来!” 青莲一张口,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但还是努力笑着安慰,“别哭了,别哭,不怕,人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你不会有事的。别哭——” 张少奶奶听到这话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张少奶奶本就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深闺女人,从县衙一路跑来,又嘶声痛哭这么久,早就有些头昏眼花,此时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软坐在地上,身体无力地靠在青莲怀里。 “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杀张献文,我才是罪魁祸首,他们要抓就抓我……” 吁—— 周围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青莲生怕她再继续说出不利的话,断然打断她的声音,“胡说八道什么,张献文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张少奶奶不停摇头,“你若不在我岂能独活,从前的人生不过是行尸走肉,遇见你才遇见了光,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你不能言而无信。” 她凝视着青莲感动又悲凉的脸庞,突然莞尔一笑,如初见时般纯洁美丽。 “能和你同死,喔无怨无悔。” 第42章 护!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女捕快静静站在一边,看着那两个柔弱的身影,热泪盈眶,转头想和井甘说什么,却根本没看到人。 人早不知何时就走了。 女捕快让官差把青莲和张少奶奶一起押回县衙,追出门时牛车正好要走,她一个健步也跳上了牛车。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你觉得她们……恶心?” 那位围观百姓的议论声一句比一句难听,言语有时是比刀枪剑戟更伤人的武器。 井甘叹息一声,“喜欢什么人是她们的自由,只要不危害到他人,每个人的喜好和选择都值得被尊重。” 女捕快眉心凝着一抹唏嘘之色,“怪不得你一点都不可怜她们。” 纵使两人可怜,但从她们杀害张献文那一刻开始,便从受害者转变成了加害者,失去了幸福的资格。 “对了,她们俩约见的那些细节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井甘瞥了他一眼,“问的呗。案发当日张少奶奶出过门,我去银绞丝确认,偶然听到银绞丝掌柜说那天是老父亲寿辰。后来我又派弟弟去问了一次,确定那晚银绞丝提前关了门,和张少奶奶回家的时间对不上。说明她离开银绞丝并未直接回家,还去了别的地方,她有所隐瞒。” 女捕快微微惊讶,“你早就开始怀疑她了?” “调查受害者家属也是破案的必定过程。” “青莲和张少奶奶初次相识是在银绞丝也是你推测出来的?” 井甘微闭上眼睛养神,却还是认真回答了女捕快的问题。 “银绞丝对每个客人都有详尽记录,两人在银绞丝购买东西的时间次数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看便知。” 早上发现张少奶奶和情人约见的茶楼和银绞丝在一条街上时,井甘就大概猜出两人平日约见的方式。 张少奶奶去过银绞丝多少次就去过茶楼多少次,她和青莲经常在茶楼约见,虽然每次都很小心没有同进同出,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女捕快此时此刻都不得不赞叹井甘的聪慧,“你说青莲心思细腻,我看她不及你的千分之一。诶,经此一事,有没有兴趣以后跟我一起破案?我看你很有破案天赋。虽不能给你正式的身份,但你可做我的帮手,我给你发工钱。” 井甘拒绝地十分干脆,“没兴趣。” “别呀,你看你还有那叫什么——喔,催眠的绝技,天生就适合破案。以后要再遇到喜耳这种情况,你就给人催眠,不就不怕找不到线索了?破案效率不得蹭蹭蹭往上涨!” 女捕快似乎已经看见留仙县成为全省破案率第一的光荣时刻,无数洗刷冤屈的百姓围着她道谢,夸赞她破案如神,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 井甘睁开眼,看智障一样看着她,大喇喇的翻了个白眼。 “别做梦了。要不是想早日了结此案,我是不会给人催眠的。” “为何呀!” 女捕快有些兴奋地道,“你有这般厉害的绝技为何不施展,帮衙门破案有何不好,可以帮助许多人。” 井甘给的答案很冷漠,“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行不行。” 女捕快顿了一会,半天没有再说什么。 “你是怕有居心不良的人知道你的绝技惹来麻烦吧,你放心,有我和官老爷护着你,整个留仙县谁敢动你一下,我弄不死她。” 女捕快是真的很痴迷井甘的催眠术,简直太神奇了,好像所有秘密在井甘面前都不复存在般。 井甘哼笑了一声,“你护我?那留仙县以外的人呢,你还护得住我吗?” 女捕快明白她的意思,若是更有权势的人知晓她的绝技,想要利用她,谁能拦得住? 女捕快像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拧着眉沉默了一会,猛地一仰头,坚定地道,“护,有什么护不住的,老子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你以后跟我混,我护你到底。” 井甘看着女捕快坚定的眸子,知道她不是口出狂言,而是真诚地给出了一个承诺。 这个全省、甚至全国唯一的女捕快,来历神秘,她许出的承诺说到做到,想必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仅仅认识了三天,因为一个案件而相识,井甘却莫名对她充满信任。 “行了,我到家了,收起你的豪言壮语吧,慢走不送。” 女捕快‘嗯?’了一声,推开车门往外一瞧,“怎么到你家来了,你不去衙门看审案结果了?” 写满意外的眼睛睁大,没了平日的英气凶狠,反倒有些傻乎乎的。 阿兰沉默地把井甘抱下了牛车,放在轮椅上,女捕快跟着跳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来井家,正想进去参观一下,井甘抢先道,“家中无人,就不留客了,捕快大人慢走。” 说着吩咐林木,“将大人好好送回衙门。” 女捕快双脚定在原地,眼睛眨了眨,弱小可怜。 她这是被下了逐客令? “甘甘妹妹回来了,快来快来,看我的新木头……” 井和听到前院的动静,欢欢喜喜地跑来,身后跟着小不点小新。 “家中无人?他们不是人?” 女捕快嗓子差点喊劈了,想她在留仙县横着走,人人见到她都是恭敬讨好,俯首帖耳,只有井甘胆大包天老和她顶着来,还敢给她下逐客令。 井甘像是压根没感觉到谎话被拆穿的尴尬,打了个哈欠,厚脸皮地道,“好累啊,几天没睡好了,我要好好睡一觉。” 说完就堂而皇之地……走了。 林木感受到女捕快暴躁情绪,小心翼翼地送客,“捕快大人,请!” 女捕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越想越气,手叉腰,突然用力哼了一声,迈步就往正院里走。 不是想赶她走吗,她就不,看井甘能把她怎么样! 她小跑着追上去,井甘直接回了自己屋,砰地一声关上门,直接将人关在了外面。 女捕快撞了一鼻子灰,大骂一声,“无情!” 她在门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喊了半天门没人理她,最后一跺脚,还是气呼呼地走了! 第43章 过继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午晚觉,夕阳西下时被阿兰轻轻摇醒。 阿兰扶着她靠坐起来,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吃饭。 井甘喝了两口水,缓解了口中的干涩,脑子这才清明起来。 “文松他们回来了吗?” 阿兰点了下头,人刚回来不久,正请了老大夫在给井长富看伤。 张少奶奶和青莲被抓回县衙后,范进举当即开堂审理,青莲对杀害张献文之事供认不讳,她是主犯,酥云楼的车夫老王头是帮凶,张少奶奶则是知情者。 女捕快也在青莲屋里搜到了她行凶当日穿的黑披风,迷晕张献文的迷药。 人证物证齐全,张献文被害抛尸案终于彻底了结。 被冤枉的井长富当堂释放,他伤得不轻,正在发高热,井文松和井长青两兄弟根本抬不动他,还是范进举派衙役把人送回来的。 老大夫已经把井长富的伤处理了,又开了生肌散热的药,井甘给了药钱,亲自把人送到门口。 “井长富受冤被白白打了一顿,范知县此举也算对井家表达歉意。” 井长青眉飞色舞道,“那些衙役还传了知县老爷的话,说爹这次被冤枉受苦了,让爹好好将养,如此知县老爷心里方能好受些。您没看见,左邻右舍的人听见这话表情有多丰富,之前他们以为爹杀了人,恨不得和离我们八丈远,今儿衙役一走全都围上来问这问那,嘴脸变得可真快。” 井长青小小年纪却已有种看透人心的老成,语气跳脱却带着不屑。 “他们以为我们攀上了知县老爷,现在都巴结我们呢,你看,给我们家送了那么多鸡蛋,说是给爹补身体。” 井长青指着灶屋门口堆的东西,有鸡蛋、有蔬菜、有果子,还有半只杀好的鸡。 井甘轻笑了一声,“人都是趋利避凶的,不必耿耿于怀。” 她知道这些邻居没什么恶意,不过是自保本能罢了,况且他们初来乍到,和这些邻居也没什么交情,自也没道理指望人家雪中送炭。 “最后是如何判的?” 井甘被推到饭桌前,兄弟姐妹几人都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简单的三个小菜,一大盆馒头,井甘没动筷子全都老老实实坐着。 井文松回答道,“青莲蓄意杀人,秋后问斩。老王头笞二十,五年牢刑。张少奶奶瞒而不报,包庇凶手,关押三个月。” 结果很公正。 “张家和方家现在如何?” 一提起有意思的事,井长青就跳了出来,抢声道,“姐姐你是没瞧见,张家老太太知道张少奶奶和青楼女子有一腿,并且自家儿子被这个奸妇杀害时,激动地当堂就晕死了过去,张老太爷气急攻心直接吐了血,方夫人方寸大乱,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井长青讲得那叫一个生动有趣,对上井甘冷沉的眸子,猛地噤了声。 “人家伤心你为什么那么开心?” 井甘面色淡淡,却隐隐透着质问,井长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睑低垂着一下子老实下来。 “他们之前还冤枉爹……” 声音很小,毫无底气。 井甘沉下脸来,“你觉得他被冤枉是她们之过?” 井长青埋着脑袋不说话。 井甘沉默了良久,目光扫过桌上的几个弟弟妹妹,几人都被她严肃的眼神看得紧张,不敢和她对视。 井甘叹了口气,“人要学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不能遇到事情就只会推卸责任。他被冤枉不是哪一个人的错,各种巧合凑在一起才造成了这个结果。经此一事,我也希望你们能从中吸取教训。” 井文松懂事地点了下头,“知道了,姐姐。” 井长青也跟着应声,“知道了。” 井甘看着面前一动没动的暮饭,想着井长富隐瞒的秘密,宁愿挨板子也不说,到底是什么? 她笑着看向身旁的井和,用乖巧的语气道,“大哥,我饿了。” “甘甘妹妹饿了,那就多吃点,大哥的馒头也给你吃。” 井和笑盈盈地抓了个大馒头给井甘,又拿起筷子不停给她碗里夹菜,一个劲让她多吃点,多吃才能长高。 井和拿了筷子,井甘这才跟着拿起筷子,弟弟妹妹们也跟着用起暮饭,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只有井和关切的声音。 香巧忙着照看甜品铺子回来的晚,井甘连着几天为案子费神,早早睡了,只有文松和小新在等着她和径儿。 香巧听文松讲了堂上的事,知道井长富平安回来,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那明天就给娟姨传个消息,也好让她安心。” 井文松应了一声,“明天我亲自去一趟下坡村,顺便看看外公。” 简单说了几句几人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井文松一早去了下坡村,本以为他会留在那陪老人家说说话,至少用了暮饭才回来,没想到中午没到人就出现在了甜品铺子里。 香巧看见他时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井文松满脸郁色,“外公不太好,娘让我来接弟弟妹妹们去下坡村。” 香巧顿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这么急着来接人,怕是情况非常不妙。 “你等一下,我这就跟你……” 香巧脱着围裙就要跟井文松一起回家,井文松打断她道,“我已经让小新回去传信了,我来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们这一去不知道要呆多少天,铺子和家里就都拜托你了,有什么事派林木来和我们说。” 香巧边擦着手边道,“你们放心吧,有我呢。要是……和我说一声。” 她必然要去磕头上香。 孙爷爷以前对她娘不错,也给她买过发绳,可惜她还不曾来得及感谢他。 香巧眼眶湿润了,咬着唇,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林木赶着牛车载着井甘兄妹五人去了下坡村,那是一个大村子,田地宽广,算四里八乡比较富庶的村子。 井家以前生活的南山村在还要北的方向,离下坡村不算近,村子也更穷,当年若非孙小娟看上井长富,孙老太爷根本不会让女儿远嫁去南山村。 牛车一驶入村子便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下坡村上百户人家有牛的不少,但买了车厢专门载人的却是一家都有。 农户家的牛都是用来干活的,拉的车也是平板车,人坐的车厢在村民眼里算是很有派头了。 “前些日子还听周家老二说孙老头二女儿家发了,在县城里开了家铺子,生意老好了。我之前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有钱了。” “去年孙家二女儿还跑回娘家借钱给孩子看病,哭丧着脸,人都瘦成皮包骨头了,刚才我看见她都不敢认了,还买了这么气派的车子,看来真是富了。” “……” 周围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声争先恐后涌进耳朵里,井甘摘了耳塞,掀开车帘看着牛车驶进孙家的院子,院子里有几个人翘首以盼地等着。 井甘被阿兰抱下车后,院外看热闹的人群的议论更激烈了,‘残疾’、‘溺水’、‘痴傻’等词汇不时传来,院中等候的孙大妮母女三人脸色都不虞起来。 “小甘来了。进屋吧,你外公正盼着你呢。” 孙小娟的姐姐孙大妮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迎上来,接替阿兰握住轮椅把手,把人推进了主屋。院外那些议论渐渐被隔绝在了门外。 孙老太爷刚刚花甲之年,早年独自扶养两个女儿劳心劳力,落下了不少病根,身体一直不太好,病病歪歪拖到了现在,看如今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怕是已到大限。 孙小娟正坐在床边握着老父亲的手和他说话,眼圈红红的,隐隐可见水光,不时悄悄偏头抹泪。 井甘几人一进来,孙小娟立马招手道,“都快过来看看外公,上次见到外公还是过年的时候。” 孙小娟让出了床边的位置,让几个孩子围到床边,让老人家可以清楚的看到后孙们。 井甘和外公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是外公来给孙小娟送钱送东西,直到井甘展露想法给孙小娟想了面包的生意,生活渐渐好起来,外公就没再去过井家。 外公是个一心为孩子的好家长,这许多年多亏他的帮衬,井家的日子才没有走到绝路,孙小娟姐妹俩对老父亲的感情非常深。 孙老太爷满头白发,肌肤黝黑消瘦,骨头凸起,一双眼睛混浊不明,情况非常不好。 他呼吸声很大,可以从张开的嘴里听到肺部发出的呼噜噜的声音,伸出手想要去摸孩子们,井和一把握住了他如树皮般的手。 “外公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不是很难受?小和生病的时候也很难受,甘甘妹妹说只要喝了药就不难受了,外公也要乖乖喝药,喝了药小和奖励外公一颗糖吃。” 井和天真烂漫的话语让屋里的人越发伤感,孙小娟靠在自己姐姐肩头呜呜低泣,孙大妮也控制不住地落泪。 井娇娇有些害怕地抱着孙小娟的腿,看着娘哭也跟着掉眼泪。 井甘挽着井和的胳膊,乖巧地笑着道,“外公肯定会没事的,我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神医,肯定会把你治好,你放心。” “就是,姐姐认识的那个神医可厉害,连阿兰的耳朵都治好了,外公肯定也能很快好起来,我还想跟外公一起去田里摸鱼呢。” “好,都是好孩子,外公最后能看见你们,就知足了。” 孙老太爷声音疲累,短短一句话似是费劲了力气,胸膛起伏的幅度加大了些。 孙老太爷问了好些家里的情况,几个孩子都认真地一一回答。 “甜品铺子的生意很不错,现在家里不缺钱用,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您别担心。” 说着,井文松又道,“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您还没去看过呢,等您好些了,我们把您接县城去住,县城里有戏园子、有茶馆、有酒肆,您肯定喜欢。” 井长青好动地跳了跳脚,“到时您住我和二哥的屋子,我们屋子大,住个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井长青叽叽喳喳地一句接一句,活泼的性子让低沉的气氛都松快了起来,也逗得孙老太爷多了许多笑容,看着稍稍有了些精神。 几个孩子陪着老人说了会话,老人就疲倦地睡了过去。 孙小娟轻手轻脚地把大家带出了屋,一大家子人坐在堂屋里,气氛有些凝重。 “外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大夫怎么说?” 孙小娟伤心地摇着头,抹了抹眼角道,“大夫说爹积劳成疾,就这两天的事了。” 孙大妮到底是姐姐,要比孙小娟沉稳的多,叹了口气道,“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好,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总想着多给子孙留些家财,胸口不舒服还在给人打家具,要不是文飞去了省里,我想着带彤管和静好两姐妹来家里住些日子,都不知道他病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爹,都是因为我。” 孙小娟嘤嘤地哭了起来,平日那般大大咧咧的人,此时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脆弱无措。 孙家两姐妹孙大妮嫁了个秀才日子过得还不错,孙小娟却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大家都知道老人家那么努力存钱大多原因是为了多多贴补这个小女儿。 “小姨,您别这么说,外公肯定不希望您这样怪自己。” 孙大妮的大女儿马彤管安慰地握住孙小娟的手,她生得秀丽端庄,贴心懂事,孙小娟最是喜欢这个外甥女。 “生老病死皆是常事,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爹他老人家弥补最后的遗憾。” 井甘询问地看向孙大妮,“大姨,外公有何遗憾?” 孙大妮和妹妹对视一眼,孙小娟控制住情绪,沉吟着道,“孙家没有男丁,爹他虽从不与我们姐妹说,但我们都知道,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待他百年后连个祭祀香火的后人都没有。” 果然,这时代的人最在意香火继承。 孙大妮叹息道,“我们娘去了后,爹怕我们姐妹受苦就没有续弦,本想着招个女婿继承香火,结果我们姐俩先后都嫁了出去,爹招婿的念头也就落了空。” 孙大妮说着环顾一圈屋里的孩子们,沉吟了片刻直言道,“所以我和小娟商量了一下,想从你们几个孩子中……选一个过继到孙家。你们有没有人愿意?” 第44章 以后跟着娘姓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孩子们一下子全都沉默了,井娇娇年纪小只是靠在孙小娟怀里吃糖,其他人则是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看向家里的主心骨——井甘。 在井甘看来,这不过是跟着爹姓还是跟着娘姓的事,怎么着都是自己的亲孩子,无甚差别,但在注重家族的年代,过继可是件大事。 “在我之前曾还有个亲哥哥,可惜到了两岁就病死了,我和小娟的的意思是就过继到哥哥名下,便算是孙家嫡系子孙,等日后再招婿,便可把香火代代传递下去,你们外公的家产自然也都留给她。当然,虽然过继了,但还是爹娘的孩子,跟着爹娘生活,只是在孙家族谱上填个名,改个姓罢了。” 孙大妮直言日后会招婿,此话已经表明她们决定选一个女孩过继。 也是,男孩都肩负着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一般情况谁家都不会把男孩送出去。 选女孩过继,便是在井甘、井娇娇、马彤管、和马静好四人中抉择。 姐妹俩看着这四个女孩,脸上的表情又是期盼又是纠结,还有歉疚。 她们作为孙家女儿自然希望能有孩子继承娘家香火,但又害怕被孩子怨怪。 等了半天,一个表态的都没有,井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了一声,率先道,“要不就我……” 她话音还未落,孙小娟就激动地一口反对,“小甘不行,你不行!” 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 井甘,“……” 孙小娟不自在地闪躲了一下目光,耳尖微微有些发烫。 井甘明白孙小娟的心思,现在她是整个井家的主心骨,全家人指着她,过继谁都不可能过继她,而且井长富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马彤管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满脸愁容,“我是姐妹中最大的,此事本该由我出头,只是我已与康家定了亲,康家必然是不会愿意倒插门的,若我过继与康家的姻缘便算断了……” 孙大妮听她这么提醒也才想起康家,当机立断道,“彤管的亲事不能改了,娇娇又是最小的,就选静好过继。” 只是她话才出口,一个带着愠怒的声音陡然从院子里传来,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孙大妮的夫君马文飞回来了。 马文飞是个典型的读书人,长的清秀气质也是带着书卷气的文雅人,只是此时脸色不悦,看着孙大妮的眼神带着大男人的专制和不容反对。 马文飞走进堂屋,孙小娟下意识就要起身相迎,态度竟比面对井长富还要小心慎重。 马文飞自诩读书人高人一等,在家里一直是高高在上,对孙小娟这个妻妹并不怎么看得上,说话时也总带着眼睛朝上,一种教育人的口吻。 而孙小娟一直敬仰读书人,总对读书人高看一眼,所以在马文飞面前显得有些唯诺。 “过继如此大的事居然不与我商量便自行做主,小姨子此事可办的不对。彤管和静好皆是我马家的孩子,当年我马家可是抬着轿子把大妮娶回家的,可没说过等孩子大了过继给岳父家这种话。” 马文飞这是直接把气撒在了孙小娟身上,孙小娟也是一肚子委屈,唇角翕翕却什么也没有说。 “是我说选静好的,你怪小娟做什么。” 孙大妮瞪了马文飞一眼,拍了拍孙小娟的手以示安慰,接着道,“爹人已经快不行了,这是他临终前唯一的遗憾,我们做女儿的难道要看着他带着遗憾走?你别忘了,当初生彤管那年我们家是什么光景,全靠我爹才熬过来。我爹对我们可不薄,你可别忘恩负义。” 听她提这事,马文飞果然一下嗫嗫没了声。 孙大妮和马文飞过了快二十年,最是知道他的死穴,该怎么拿捏他。 “商量归商量,让彤管和静好过继给孙家我绝不同意。” 马文飞收敛了脾气,态度却还是十分坚决。 他看了自己妻子一眼,那一眼带着隐晦的不满,“彤管已经定了亲,家里就剩静好,马家也需要她招婿继承香火。” 马文飞阴阳怪气的一字一句却比刚才发怒的样子更加锐利,像刀子一样剐在孙大妮心上,孙大妮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痛点就是没有儿子。 在这个时代,没有儿子的女儿都是低人一等,受人轻视的,孙大妮虽精明强干,把家里家外操持地井井有条,但不可避免地还是会因为没儿子的事遭马文飞和婆婆怨怪。 气氛陷入尴尬,孙小娟如何不知道自家姐姐的痛楚,不由有些心疼。 虽然一直以来姐姐日子比她过得富裕顺遂许多,马文飞也不像井长富那么恶劣,但子嗣问题犹如钝刀子不停剜着姐姐的心。 这么多年,心上的血洞一日比日深,已经鲜血淋漓,一碰就痛。 “我看还是娇娇吧,娇娇是女孩子,又是老幺,前面有哥哥姐姐疼惜爱护着,将来就算招了婿也有人撑腰,不怕被欺负。” 孙小娟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将娇娇搂到怀里,温声问道,“娇娇以后跟着娘姓好不好?” 井娇娇还是一脸茫然,下意识征求井甘的意见,井甘朝她笑了笑,她便跟着扬起嘴角,用力点了下头,“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孙大妮去找孙家族长商量过继的仪式,孙小娟则让林木陪着井文松回了县城一趟,把过继的事通知井长富一声。 虽然她觉得井长富根本不会在意娇娇以后是姓井还是姓孙。 女孩儿在他眼里都是以后要送给别人家的赔钱玩意,除了很能赚钱的井甘。 井甘让林木回了县城就去铺子帮忙,不用回来了,所以两人只骑走了牛,留下了车厢,方便井文松独自返回时不会太招摇。 孙小娟一直在自家老爹床边伺候着,端茶倒水,寸步不离,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孝顺了。 井甘小憩了一会,等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孙家院子却是灯火明亮,比白天还要热闹。 孙家族长带着许多族人将不大的院子挤满了,大家都是来旁观过继仪式的,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院中停放的牛车上。 那车厢可真独特,见都没见过,是四个轮的,还是从侧边上下车。 “这是三曾爷爷做的车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脸艳羡地问道,与他一道、年纪要大个四五岁的少年开口道,“不是,听我娘说是他大外孙做的。” “他大外孙是谁?” 年纪大的少年朝一旁蹲在鸡窝边、摆弄栅栏支出来的木条的井和努了努下巴,眼含嘲笑,“喏,就是那个傻子。” 第45章 地动要来了(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小少年跟着大少年眼神所至的方向望去,也学着他露出鄙夷的眼神,“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做得出这么好看的车。” 井甘对堂屋里的热闹没兴趣,由阿兰推着在西厢廊檐下躲清闲,正好将两个少年的对话听在耳朵里。 她刚睡起来慵懒的眼神慢慢清明,带上一丝冷意,朝两个少年靠近。 “你们喜欢这辆车?” 轮椅滚动的声音不小,但两个少年认真欣赏漂亮车子,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井甘突然出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两人像受惊的麋鹿一下子跳起来看向她,紧张地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 稚嫩年纪的少年最是不懂得隐藏情绪,两人好奇打量的目光大喇喇地落在井甘腿上,显然知道她是谁,脸上并无迷茫。 井甘的名声在下坡村并不小,一年前与双生哥哥一道溺水,救上来后一个成了傻子一个成了瘫子。 因为他们与孙老太爷的关系,那段时间兄妹俩这桩事可是下坡村最大的谈资。 而之后井甘突然开窍,带着孙小娟做生意,如今已经在县城里开了铺子,搬到了县城里生活。 大家私下议论起来都说孙小娟好福气,因祸得福,苦尽甘来。 两少年一看井甘坐着轮椅就知道她是家里人说的三曾爷爷的外孙女,那个很会挣钱的姑娘。 井甘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喜欢这辆车?” 小少年诺诺地点了下头,表情怯怯地,把半个身子藏在大少年身后。 大少年开口道,“你的车很漂亮,我们只是好奇看一下,没有乱碰。” 大少年以为她是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车,率先解释。 出门前爹娘可叮嘱过他,来三曾爷爷家要老实点,不准调皮捣蛋,更不准惹事,否则回去就把他皮给扒了。 井甘笑了一下,“你们是谁家的?” 大少年道,“族长是我的曾祖父。” 原来是族长家的孩子。 她不过才十三岁,比大少年还要小,说话的姿态和语气却像长辈询问晚辈一样,两个少年竟也没觉得不对。 不过认真算下来,井甘确实算是他们的长辈。 孙老太爷在孙氏一族内辈分比较高,年逾九十的孙氏族长与他是同辈,这两少年又是族长的曾孙,可不就比井甘矮一辈。 “我也喜欢我这车,这是我大哥做给我的,你们若喜欢我让他给你们也做一辆。 平日他可不随便给人做东西,我来说情他定不会拒绝。 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给你们一个亲情价五十两就行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两个少年呆在原地半天没出声,大少年愣了一下,慌张地连连摆手,“我们没想要,只是看一看过过眼瘾。” 小少年咽了下口水,呢喃般地道,“五十两银子当我爹三年的工钱,我们家哪儿买得起车。” “是吗,我大哥随便打几样家具一年都能赚五十来两银子,我以为你们比我大哥厉害才会那般看不起他,原来你们根本买不起啊……” 话到此处,大少年如何还不明白,她这是听到了他们方才嘲笑井和的话,来给井和出头的。 “我大哥脑子虽不灵光,但手艺可是一顶一的,你们日后赚够了钱想买车,尽管来我们家找我大哥,他心性纯良,不会因为别人说过他坏话就恶意抬价的。” 大少年已经被井甘接连阴阳怪气的语气臊得脸涨红,连着说了两声对不起就带着小少年逃也似地跑了。 阿兰感受到井甘不悦的情绪,安慰地从上至下顺着她的头发,好一会,井甘终于被她逗小猫小狗似的动作弄笑了。 “走吧,推我出去转转。” 阿兰勾了勾唇,屋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烟火气息。 一个俊美少年一个轮椅少女的组合格外吸引眼球,幸好此时已是夜晚,乡间小路上除了偶尔遇到两个饭后出来消食的村民,显得十分幽静惬意。 井甘指引着阿兰将她推上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坡,让阿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两人并肩而坐,仰头赏月。 夏夜清凉的风吹拂在脸颊上,带着乡野间独有的清新香气,让人不自主放松下心神,感受着天地的一草一木。 蚯蚓在土里翻动着啃噬根茎,青蛙呱呱叫唤着吸引伴侣。 夜猫子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似乎下一刻就会朝田间的地鼠伸出尖锐的爪子。 麦苗在夜色中滚动着麦浪,带着田埂边被无数次拔去又无声无息倔强生长的杂草一起舞蹈。 整个天地似乎都充满了生命力,一株蒲公英,一只飞虫,一颗野果,都有自己的呼吸。 井甘闭着眼,与无数的生命一同沐浴着月光的恩泽,那般自由、怡然,却又透着一丝潜藏的危机。 井甘陡然睁开眼,脸上的惬意消退殆尽,眼底漆黑一片。 她急声道,“快回去,快!!” 阿兰从未见她这般惊慌激烈过,顿了一下,立马推着她往回走,速度比出门时快了许多。 两人刚到孙家院门口,井甘就已激动地大喊起来,“大家都快出来,马上就要地动了!” 她的声音很大,在本就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有穿透力,整个院子安静了一瞬,而后便有点点嗤嘲声传来。 井甘根本懒得去理那些嘲笑的声音,快速来到堂屋,对孙小娟道,“娘,你们快抬着外公一起离开这。” 孙小娟从未见她这般郑重肃然的模样,全身都崩直了,“小甘……” 她一张嘴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胆战地颤抖。 “别浪费时间了,动作快点,什么都不要拿,逃命最重要!” 井甘整张脸紧绷成一团,本来高座在堂屋主位上的孙氏族长拄着拐杖走过来,鸡皮样的脸上凝聚着怀疑和忧心。 他严肃地问道,“小井甘,你说马上就要地动了,你如何知道的?” “我方才发现了一些地动的征兆,最多只有一刻钟地动就要来了,大家赶紧远离房屋和山脉,去地界开阔的地方。” “哼,什么征兆,普天之下有谁敢大言不惭说自己能够预知地动,她一个黄毛丫头的话你们也信。” “小丫头别在这吓人了,还是快些去睡觉吧。” “小孩子都喜欢胡说八道吸引大人注意力。行了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都三两结群地回家去了。 井甘才不管别人,反正已经预知过大家了,他们信不信、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是各自的造化。 孙氏族长和自家的两个孙儿两个曾孙还没走,看着井甘不停催促着井家人离开,心里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莫非小井甘说的是真的,地动真要来了? 这个小姑娘这一年来的巨大改变他也听说过,莫非突然开窍的同时还有了什么特殊能力,才会预知到地动? 从这一年来她的行为来看,是个聪明稳重的孩子,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情危言耸听,而且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不管真假,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万一呢。 第46章 吞人的炼狱场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想到这,孙氏族长立马往外面走,步子迈地比平常都大,年过九十的身体依旧硬朗,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 “山子你赶紧回去通知家里的人,大强和大朗敲锣通知乡亲们,把人都带去晒谷场避难。脚程都快着些,避着山和房子走,注意安全。” 大强是族长的长孙,闻言惊讶地问道,“爷爷相信那个井甘丫头的话?” “有备无患。别啰嗦了,快去!!” 族长面色凝重,急声催着他们,见他们跑远这才带着小曾孙海子先往晒谷场去。 孙家院子里,井和想把车厢拉走,可车厢太重举步维艰。 井甘喊他,“大哥,别管车子了,先保命要紧。” 井和搁下抗在肩上地车杆,满眼不舍地看着那漂亮的车厢,这可是他一点一点亲手打造的。 但他最听甘甘妹妹的话,甘甘妹妹让他别管了,那就不管了。 孙老太爷被放在一块有些破烂的门板上,孙小娟和井长青一前一后抬着他往院外走,井和在侧边帮着抬。 孙大妮也想帮忙,却被马文飞一下子拉了回去。 “你们还真信这危言耸听的话,小丫头瞧见地鼠乱跑就以为是地动,你们也不怕被人笑话。” 孙大妮紧皱着眉道,“不管真的假的,避着点总没错。” 马文飞不以为然地一甩折扇,风度翩翩地在身前轻轻摇着,“听风就是雨,愚不可及。” “姨夫若觉得我在胡言乱语自己呆在这便是,我们走!” 说完看都没看马文飞,一家人用最快地速度跑远。 孙小娟担心自己姐姐,苦口婆心地劝了两句,“小甘从不胡说,她既说会有地动十有八九会成真,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拿性命来冒险。” 孙大妮自然相信井甘不是那种无中生事的人,就算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避着才好。 她知道马文飞这是自以为是的毛病又犯了,看不起别人,只有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孙大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手拉着一个女儿,灵机一动道,“刚才我可瞧见族长一出院子就让自己的孙子、曾孙满村通知人躲地动。 族长出马阵仗必然不小,最后大家却发现根本没有地动,不得闹起来? 小甘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的心肝宝贝,你这个姨夫不得帮帮自己外甥女说说好话。 全下坡村就你一个有功名的秀才,只要你出面大家定然会卖你的面子。” 孙大妮这番话大大满足了马文飞的虚荣心和优越感,马文飞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隐隐扬起了一丝自得的弧度。 他手中折扇往掌心一敲,下巴微扬,“那走吧,等会要是动起手,没我在你妹妹一家女人小孩应付得了才怪。” 说着就迈着高傲的步伐走出了院子,孙大妮跟在后面暗暗松了口气,紧拽着两个女儿加快速度跟上。 下坡村背靠山脉,大多村户都建在山脚和半山腰的位置,若地动真的来了,山体滑坡,巨石滚落,会非常危险。 族长选择的晒谷场在靠近村口的位置,离村外的大路比较近,周围开阔平坦,非常适合躲避地动。 井甘一大家子人气喘如牛地刚刚来到晒谷场,酝酿已久的地动便蔓延开来。 大地剧烈震动像是要将地表上的一切事物都颠覆一般,人根本站不住脚,只能蹲下来稳定平衡,身体还是不时被抖动地左右摇晃、上下颠波。 亲人们互相拥抱着驱散恐惧,孙小娟半躺着趴在孙老太爷身上,手臂里紧紧揽着井娇娇。 孙大妮一家四口也紧紧靠在一起。 自震感袭来那一刻,阿兰便扑到井甘身前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井甘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战栗。 井甘敏锐地感受到了他异样的情绪,不是对灾难的恐惧,更像是对印刻在灵魂上的阴影的恐惧。 井甘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闭着眼等待地动过去,紧憋着的一口气这才缓缓吐了出来。 “甘甘妹妹不怕,甘甘妹妹不怕,大哥保护你。” 井和抱头蹲在地上战栗着,等震感过去,后知后觉地靠过来搂住井甘,不停安慰着她,实际上自己比谁都害怕。 三个人呈一种亲密的相互依靠的姿势拥抱在一起。 井甘左手搭上井和的肩背,右手绕到身后环住阿兰的腰,放缓呼吸道,“我不怕,都过去了。” 井和孩子一般将头贴在井甘腹部,用力点头,眼睛却始终不敢睁开。 井甘感觉到抱着她头的阿兰还没有从激烈的情绪中缓过来,绕在他腰上的手一下一下安抚地轻拍着,柔声问道,“阿兰,你还好吗?” 头顶传来深深吐气的声音,像是在调整情绪。 半晌,阿兰松开了她,朝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井甘安慰他,“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阿兰怔了一下,想起初见时她对他说的话,“你愿意跟着我吗,以后有我保护你。” 她喂了他一颗奶糖,那是他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甜。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之后井甘从矿主手里买下了他,带他逃离了魔鬼地狱,回到了人间。 当可怕的记忆被触发时,他再次听到了她犹如承诺般的安慰,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此地地动剧烈的震感让所有人意识到这场地动规模和强度的可怕性!! 这是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灾难!! 经过族长的通知,此时晒谷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即便之前心有怀疑,但这一次无比感恩自己的谨慎。 许多双眼睛亲眼见证着祖祖辈辈赖以依靠的山脉轰然坍塌,在巨大的地动面前弱小如鸡仔,无挣扎之力,将山脚下连成一片的村庄全部掩埋。 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一张张面孔惨白如纸。 有的人在恐惧地颤抖,有的人在悲伤地嚎啕,有的人则全然处于了呆滞状态。 还有许多没来得及跑到晒谷场、不信地动会来、以及在睡梦中全然不察的人,都被掩埋在了沙土之下, 曾经最安心的家,现在已经成了吞人的炼狱场。 第47章 把红毯摇起来(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哭嚎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整个夜幕都被悲痛欲绝的气氛笼罩。 “救,救人,快救人啊——” 历经风雨的老族长也从未经历过这般可怕的灾难,他早已瘫软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指着远处的炼狱场颤抖嘶喊。 剧烈的震荡已经过去,大地回归了平静。 老族长的话惊醒了众人,好半晌的时间内却无人回应。 “这么剧烈的地动,很可能还会有余震,谁敢去!” 人群里有人发出了声音,接着便有不少相同想法的附和声。 “好幸运躲过一劫,不能再冒险了。” “我是家里的独苗,我若出了事我们家的香火就断了。” “还是等救灾的人来吧,悲剧已经造成,不能搭上更多的性命。” 此起彼伏的恐惧、退缩声音中,也有人站了出来。 “都是同村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大难面前怎能这般无情,抓紧时间还能多救几个,等救灾的人来黄花菜都凉了,那会就直接刨尸了。” “越是这种时刻越要团结互助,才能共渡难关。” “我大哥一家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们。” “我姐姐和外甥也没跑出来,就是死了也要把他们找到,不能让他们可怜地埋在下面连个祭拜的坟头都没有。” “……” 有亲人被掩埋的乡亲们大都跑去村里营救了,还有不少胆小害怕的只是远远看着。 井长青自告奋勇,“姐姐,我也想去救人。” 孙小娟表情瞬间急起来,这可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你年纪还小,让大人们去就好。” 井长青一脸严肃地反驳,“我不小了,已经是半个大人。而且现在急需人,人越多就能救出更多的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当个缩头乌龟。” 井长青的声音不算小,他的一句‘缩头乌龟’不知说红了多少人的脸。 正在孙小娟着急怎么劝他的时候,井文松担忧而急切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孙小娟举头四望,很快便找到了正在挨着挨着寻找他们的井文松。 “文松,我们在这里!” 孙小娟扬起手大喊,井文松望见一家人都全全乎乎地聚在晒谷场上,高高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 “娘,你们没事太好了——” 井文松激动地差点落泪,天知道他刚到村口就遇到地动,目睹山体滑坡、外公家的院子被掩埋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 那一瞬间只觉天昏地暗,似乎所有的感知都不复存在了,整个人游离天外般没了任何知觉。幸好!幸好!娘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全都没事。 这一刻他无比感恩上天对他的仁慈! “你没事吧,可有伤着?” 孙小娟抓着他的肩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井文松摇摇头,“我什么事都没有,别担心。” 井长青看营救的村民都走了老远了,着急地说了一声,“我走了。” 不等孙小娟同意就想跑,却被井文松叫住了。 “你要去救人?我们一起!” “不行!长青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你们都不准去。” 孙小娟急得眼眶都红了,她知道自己自私,只顾自己家人的安危,但她是个母亲,没法眼睁睁让孩子置于险境。 井文松宽慰了孙小娟许久,再三保证他们会注意安全,平安回来,孙小娟依旧过不了心里的坎。 这时井甘开了口,“娘,让他们去吧,人命关天,他们能有这份胆量和爱心,我们应该支持。男人就要成长地顶天立地,因为未知的危险而畏畏缩缩,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她说着将盖在腿上的大红薄毯拉开,让井娇娇找了根长长的竹竿来,将红毯拴在竹竿一头,认真对兄弟两人道,“我要是扬起这个红毯,你们立马叫上所有人往外跑,表示有余震要来了,明白没有?不要单独行动,相互照应着。” 井文松有些茫然,姐姐怎么知道余震什么时候来? 井长青则是见证过姐姐的预知能力,当即喜笑颜开地认真保证,“保证听从姐姐指令,只要红毯扬起来,我就撒丫子往外跑,一刻都不耽搁。” 井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带着欣慰地道,“你们已经长成男子汉了,有自己的主见,但也要记得保护自己,你们身后还有家人担心着。” “知道姐姐。” 兄弟俩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离去,孙小娟望着他们的背影片刻不敢挪开,眼眶泛红,却没有再阻拦他们。 族长这会已经缓过神来,被小曾孙搀扶着过来,语气悠长地道,“小井甘,这次多亏你。” 井甘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致谢。 “灾难已经发生,接下来还有许多事需要忙。 村里的房屋几乎都被埋了,需要尽快搭建起安置点供大家正常生活。 接连会有伤员被救出来,也需要照顾救治。 尸体则要统一安置,做好防疫。 您是村里的大家长,在救灾官兵到来之前,这些事都要仰仗您主持。” 族长听着她有条不紊地讲述灾后应对问题,心头感慨万千,热泪盈眶,感觉有了主心骨般,飘荡不安的心渐渐稳定下来,好半天才控制住眼泪,用力点了下头。 现在不是悲伤感慨的时候,乡亲们没了家,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他是村里辈分最大的人,他要坚持住,组织着大家一起抗过去。 “村口就住了个大夫,是少数几家房子没被掩埋的。他已经回去整理药材了,说会全力救治伤者,那些婆子媳妇也可以帮忙照顾。 没去救人的男人们也已经去东边的竹林砍竹子了,安置棚很快就能搭起来。” 族长把所有能想到的都一五一十讲给井甘听,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但井甘只是听着,偶尔点头,没有任何回应。 看她专注地望着村庄,似乎也没有插手的打算。 族长瞧着井甘那秀丽恬淡的侧颜,活了九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这个姑娘不简单。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心头的疑问问出了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究竟怎么预知到会有地动的?” “书上学的。” 井甘回答的很敷衍,她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耳朵里有超脱这个时代的高科技,可以感知天地万物的运动。 族长也看出她不愿多说,便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兀自忙去了。 井甘目送族长背影离开,转头就看见还呆站在一边久久没能回神的马文飞。 马文飞是怎么也没想到地动的预言会成真,他现在哪儿还有之前的自以为是,露出了所有人类在巨大灾难面前的无助和恐惧。 井甘不是大肚量的人,但现在也不是为点小心思斤斤计较的时候,只是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姨夫不去帮忙搭建安置棚吗,所有人都没闲着,你这个唯一的秀才怎么也该起到带头作用。” 之前孙大妮劝马文飞避难的话井甘都听在了耳朵里,这会再说出来便颇显讽刺。 马文飞脸臊得通红,但也顾不得自己那点小心思,马不停蹄地加入了搭建安置棚的队伍中。 原本晒谷场上挤满的人此时各自散开忙了起来,唯有井甘还呆在原地显得格外清闲,但实际上她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着地下的动静,丝毫不敢懈怠。 远处的炼狱场上已经接连挖出了四五个人,被急忙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让大夫治疗。 生还者的不断出现也激励了大家的斗志,不管是前方冒险救人的人,还是后方支援的人,都充满了干劲,在各自的岗位上挥泪洒汗。 孙小娟带着静好正替一个刚被救下来的妇人包扎伤口,就听身后井甘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兰,快把红毯摇起来,快!” 第48章 通路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摊在地上的红毯当即被高高举了起来,在昏暗的夜色中拼命摇晃着。 孙小娟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望着村庄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大喊,“余震要来了,快跑,快跑!!” 周围忙碌的人们听见她的话,全都紧张地跟着喊起来,特别是有亲人在山脚救人的人,边喊边往山脚跑,却被身边的人紧紧拉住。 提醒的喊叫声冲破暮色飘入炼狱场,井长青刨土时不时就要往晒谷场上望,所以红毯举起的瞬间就已经得到了警示,取下腰间的锣边用力敲边死命远离山脚。 “余震要来了,余震要来了——” 锣声清脆而响亮,山脚处所有救人的人都开始拼命逃,在熟悉的震感到来前,全都避到了安全位置。 等一波余震过去,井甘安心地松了口气。 长青果然机灵,找了个锣挂腰上,有情况就敲响,能够最快地提醒大家躲避。 然后她又看看那面红毯,夜晚能见度低,晒谷场和山脚又隔得远,看的并不真切,而且还要时时注意晒谷场的情况,也容易分神。 井甘随手叫了个村里人,让他找了几面锣来,又找了几个孩子,让他们一人拿一个锣在指定的位置站着。 只要一有情况,她先敲响自己手里的锣,孩子们紧跟着一起敲起来,五面锣同时敲响的动静足以让山脚的人听到。 余震的频率比众人想象的还要频繁,直到第一缕晨光照耀上残败的下坡村,村民们已经经历了一次地动五次余震。 从开始的恐惧到后来的麻木,即使余震来临的时刻,众人也能有条不紊地忙着手上的事情。 安置棚已经搭好了三个,救出的伤者越来越多,刨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整个下坡村被一层死亡的气息笼罩,没有人敢靠近堆放尸体的深坑,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压抑郁结,无处疏解。 而井甘经过这一晚已经成了下坡村民们心中的神,她准确的预告了每一次余震,没有一个救灾的村民因余震而伤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敢于冲向最危险的前方进行营救,有精疲力竭的村民下来,立马又有人补上,义无反顾,希望不息。 营救村民的同时,大家也从被埋的村户里挖出了许多存粮。 现在大家也顾不得哪些粮食是从谁家挖出来的,统一堆放在一起,由妇人们煮了大锅饭一起分食。 村长端了一碗不算稠的粥给井甘,另外还有一个杂面馍馍。 村长是孙氏族长的儿子,父子俩现在是整个灾难现场的总指挥,而对井甘这个神预测的姑娘更是尊敬非常。 “小井甘,我和爹商量了一下不能在这干等着人来救,我们要想办法把村里的情况带出去。如果条件允许直接带着村民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今早天刚微微亮时村长便带着几个精壮伙子去探路了,结果出村不远路就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堵住了。 他们现在是孤立无援,完全被困在了下坡村。 井甘边吃着杂面馍馍边点头,“您和族长想得对,你们安排便是。” 村长慈爱地看着小姑娘小口小口吃着馍馍,经历这般可怕的灾难却能镇定自若,单单这份沉稳的心性便是一般大人都难有的。 “其实我们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被堵的地方两边都是崖壁,是通往县城唯一的路,余震一来怕是非常危险。 山脚这边已经搜救的差不多了,除了还有三个村民的尸身没找到,其余人都找齐了。所以我们想让你在大家疏通路的时候也预知一下地动,有你在大家才能安心开路。” 井甘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个狭窄的峡谷,只能一辆马车通行,大家都叫一线天。 平日崖壁上就偶有石头滚落,地动时更加危险,一旦遇上就是必死无疑。 村长这是请她去一线天坐镇。 井甘也没犹豫,喝了一口稀粥,点了下头,“好,我和我娘说一声就随大家一起去。” 村长见她轻松便同意了,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好,那我先去通知大家,你慢慢来不着急。” 说着就带着笑容走了。 安置棚建好后孙老太爷就被抬了进去,和伤员们住在一起,孙小娟寸步不离地照料他,一听说井甘要去一线天,当即担忧地皱起眉头,张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她知道井甘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更改,更何况这是为全村人的大事,她若阻拦便太过自私了。 小坡村是她的娘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种时候她要顾全大局。 “那你小心些,尽量别进到峡谷里面去……” 孙小娟喋喋不休地叮嘱了许多,井甘都认真听了,又让井长青和井文松别再去山脚了,这才跟着村长走了。 一线天离下坡村不远,大人徒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经过昨夜井甘的神预测,村民们已经不再惧怕余震了,所以这次几乎大半的青壮男人都跟来了,望着那座被石块堆砌的墙,斗志昂扬地便冲了上去。 井甘则坐在一线天入口的平地处,阿兰长身玉立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锣,随时准备敲响。钉钉钉—— 敲击巨石的声音不停从一线天内传出,井甘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沉抑了一夜的心终于稍稍放晴。 青壮年们一波波交替着疏通希望之路,一日复一日,井甘也日日坚守着保障大家的安全,转眼就过去了十天。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好了,为了让她能够有充沛的体力为大家预知余震,村长单独为她搭了一个床,褥子厚厚软软,与大家累了只能坐着靠着睡比起来舒服太多。 但她还是失眠了,也许是因为连日绷紧神经,又身处随时可能会有余震的危险处境,根本没法放松下心神睡觉,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毒辣的日头直直照在头顶,井甘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村长的话也听得不甚清楚。 “这已经是第十一天了,粮食越来越少了,最多只够大家三天的吃食,要是再打不通路,我们就要挨饿了。” 村长担忧地直叹气,蜡黄的脸上尽显疲惫,这是所有村民的常态。 幸好从一开始族长和村长就有组织地把大家集合起来,把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各司其职,这才没有造成混乱。 但眼看着粮食越来越少,村民们都开始烦躁不安起来了,起了好几次争执。 等到粮食彻底吃觉,人开始挨饿,怕是再没有平静可言。 井甘打起精神问道,“这路还要多久才能打通?” 村长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本来今天就能打通的,结果昨天余震又震下来几块巨石,至少还要七八天。” “七八天……” 人只喝水不吃东西倒是能熬个七八天,只是大家现在的身体都很虚弱,还有那些受伤的人,便是三天不吃饭怕是也要饿死人的。 而且即便七天后打通了路,出去求救,带粮食回来,至少又得好几天,等到那时怕是整个下坡村只剩尸体不见活人了。 他们必须得想办法! 晚上回到安置棚时,粥里的米更少了,一碗粥清的可以见底。 井甘瞧着那清粥发了会呆,这怎么吃得饱肚子。 举目四看时,每个人的脸色都是蜡黄蜡黄的,明显的营养不良,再这么下去大家侥幸没被地动压死,却要被饿死。 她逡巡的目光落在远处啃青草的牛身上,沉默地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身后的棚子里传出骚动,像是有人在哭。 这些日子井甘已经习惯了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哭声,但这次的哭声有些不同,带着一丝惊慌和害怕。 井甘被阿兰推着过去,掀开棚子的门帘,就看见牛蛋带着两个兄弟正在抢别人的粥喝。 抢一碗喝一碗。 那些妇人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点赖以活命的粥流进了别人的嘴巴里。 井甘见状眉头当即皱了起来,这个牛蛋她认识,是村里的村霸,嚣张凶狠,人人都怕他。 平日在村子里他就时常欺负人,地动时被埋在了山脚下,是被村民们挖出来的,命大活了过来,却依旧没有悔改,照旧欺负人,总是抢别人的食物。 不少人都和村长反应过,村长也和他谈过几次,但没有任何效果,下次依旧死性不改。 牛蛋身强体壮,爱动武,七八个男人都奈何不了他,所以村长每次都只是劝劝,拿他毫无办法。 “你们干什么!” 牛蛋正抓着一个年轻母亲的粥碗,扯了两回都没能让对方松手,不耐烦地一巴掌扇过去,把年轻母亲直接扇倒在墙上。 年轻母亲怀里还抱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被重重砸在了墙上,却努力护着孩子。 她凄声喊了一声,“不要,求求你把粥还给我吧,孩子还小,不能挨饿。” 牛蛋冷冷瞥了那蔫巴巴的小孩,闭着眼睛正安静地睡着,呼吸绵长而微弱,胸口那口气像是随时都会停止起伏一般。 “我看也活不了了两天了,别浪费粮食喂了,还是给我喝了吧。” 说完豪迈地一仰头将清可见底的稀粥全部灌了下去,然后还发出一声舒畅的喟叹,像是品尝的香醇佳酿一般,那模样说不出的恶劣。 第49章 抢人食物乃断人活路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眼底一片阴鸷,在生存受到挑战时丑陋的人性便会暴露无遗,她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她视线定在牛蛋脸上,开口道,“阿兰,他抢女人的食物。” 阿兰站在她身后,闻言点了下头,井甘瞧不见,却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回应,接着道,“我很不喜欢他。” 阿兰又点头。 “他应该得到教训,不然下一次说不定就抢到我头上来了。” 阿兰还是点头。 “你觉得呢?” 你说得对。 井甘似乎听到了他的回答。 井甘转头望向阿兰,“不必手下留情,有些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一字一句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般云淡风轻。 自上次赌场外遇到流氓,井甘就知道阿兰有些身手,具体有多厉害今天倒可以测验一下。 据说这个牛蛋是个打架的好手,没学过武功,主要靠蛮力,以他以一打七的战绩,想着阿兰或许会费些功夫、受些苦头,却不想一刻钟不到人就被阿兰放倒了。 阿兰也不会什么招式武功,但胜在身手十分灵活,不一会就缠地他头晕眼花,然后一个趁其不备将他绊倒,死死压在地上。 牛蛋这种身体笨重的类型,遇到阿兰这种身手灵敏的就像被点中了死穴,难以招架。 眼见着自家大哥被放倒,牛蛋的两个小兄弟终于急了。 这要是输了,新仇旧恨加起来,村民们还不得把他们烤了吃了,他们可能也再难得到食物了。 思及此,两人恶从胆边生,悄声商量了两句,突然就齐齐扑向了井甘。 棚子里的女人们胆战心惊地缩在远处望着这边的情况,看那两人突然袭向井甘,都忍不住叫出了声。 “小心!” 之前赌场遇流氓井甘就曾吃过这个亏,对手敌不过阿兰就会拿她这个动不了的瘫子下手,所以这次早有防备,两人还没靠近,就兀自转着轮椅避开了。 虽然只是拖延了一点点时间,但也足够让阿兰反应过来,舍了牛蛋冲向那两人。 那两人不似牛蛋强壮魁梧,阿兰一脚一个,直接就被踹晕了过去。 阿兰带着戾气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在脸上的时候,牛蛋懊悔至极,早知道不该招惹这两个煞神。 脸已经疼得没了知觉,牙齿不知道落了几颗,嘴里全是血腥味。 高肿的眼皮模糊了视线,有什么东西不时从眼皮上滴下来,沾湿了睫毛,带着难闻的土腥味。 是棚顶漏下来的水,原来外面下雨了。 牛蛋意识慢慢迷离起来,在他就要晕死过去前,听到那个女煞神说了一声,“可以了。” 提着他衣领的手终于松开,后脑勺直接砸在了地上,终于彻底晕了。 牛蛋再醒来的时候是被绑在晒谷场的木桩子上的,天上还在下雨,他浑身被淋了个透,眼睛都被雨点打地睁不开。 村民们全都呆在棚子里避雨,但大家的目光不时往晒谷场望去,神情各异。 族长闷声坐在一张木椅上,闭着眼睛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休息, 村长站在安置棚门口看了一会,回身瞧向屋里的井甘,犹豫地开口,“小井甘,他身上还有伤,这么淋下去会不会出事?” 井甘认真地给阿兰包扎着手上的伤口,用纱布一圈圈细致地缠好,打上结,不知从那儿掏出了一块糖,剥开糖纸喂给阿兰。 口腔里突然蔓延开一股奶甜,阿兰暴戾的情绪像是瞬间被熨帖了一般,眉眼都温柔了下来,细细地品味着嘴里的香甜。 这颗糖在井甘袖子里藏了十几天,一直没舍得吃,现在当做受伤的安慰喂给了阿兰,正和两个小伙伴蹲在门口逗蚂蚁的井娇娇瞧见了,满脸的嫉妒羡慕。 姐姐果然更喜欢阿兰! “村长可怜他?” 包扎好伤口,井甘这才抬头看向了村长。 村长道,“我是怕闹出人命。” 经过地震,大家都更加意识到生命的珍贵和脆弱,所以救人时对平常厌恶至极的牛蛋也没有见死不救。 井甘冷冷朝晒谷场方向望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像是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现在食物本就不多了,一粒米一口粥都关乎着别人的命,他抢别人的食物就是置别人于死地。” 井甘此话一出,当即引得许多人附和,特别是被牛蛋抢过食物的人,都义愤填膺地骂起来。 “他抢人食物就是在杀人,对一个杀人凶手有什么可手下留情的,饶了他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遭殃,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就是,现在大家活命都困难了,更留不得这种祸害。只要大家不说,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般危险的话一出来,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村长当即脸色大变,厉声呵斥,“住嘴,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牛蛋虽可恶,不是个人,但若死在他们手里,他们便成了杀人犯。 井甘知道再让这种危险思想发酵下去,必然会出大事,当即目光肃然地扫视一圈众人,沉声警告,“一开始我们就说过,所以食物不分你我一律平分,最后能不能活下去便看天意,但若谁敢搅乱人心,抢夺他人食物,做出灭绝人性的事。我不介意手上沾血,让他提前去见遇难的乡亲们。今天牛蛋就是个例子!” 如今井甘的话在村民们心里有着与族长和村长同等的份量,众人皆是一脸信赖,无人反驳。 井甘说着转向村长,看他一脸的忐忑,道,“把人丢到竹林去,食物没他的份了,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便是放牛蛋一马。 但牛蛋淋了雨又受了伤,还没有食物,活下去的可能很小。 威慑过后,便该安抚人心了。 井甘对身边的孙小娟道,“娘,你等会找人把牛杀了,分给大家吃吧。” 安置棚里或站或立聚了不少人,闻言全都惊讶地看向她。 闭目养神的族长也睁开了眼睛。 她刚刚说,杀牛? 村里那些被压死的鸡鸭猪早就被吃完了,现在唯剩的只有井甘的那头拉车牛。 “私自宰牛是犯法的……” 有胆小的妇人喃喃道。 孙小娟哼笑一声,“人都要饿死了还管得了那些,我们要饿死了看官府的人罚谁去。” 孙小娟对官府有怨气,距离地震十天过去了,救灾的人一个影子都没瞧见,亏得往日人人都夸县老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一遇事才看清他的本性,也是个不管老百姓死活的! 村民们苦苦期盼了这么多天,心里都是有怨言的,但尊卑观念深入人心,没人敢像孙小娟这么公然说出来。 井甘对孙小娟的话没有发表意见,上次与范进举短暂相处看着是个有胆识有眼光的人,但知心知面不知心,谁也不能断定他表现出来的就是真实的他。 “法外不外乎人情,特殊时期只能以性命为重。” “谢谢你了。” 族长叹了一声道谢,那头牛又肥又壮,足够大家吃上十来天,便能熬到路打通的那一天了。 族长想着地震后的这些日子,若非有这个小姑娘,情况必然比现在严重得多。 遭遇地震是不幸,但能有她帮忙主持大局,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井甘听懂族长话中的唏嘘,笑道,“本就说好食物大家平分,我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只要能熬出去,今天所经历的苦难日后便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人生阅历,会让我们更加坚定,更加勇敢。” “说得好,连大灾大难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族长抚掌叫好。 一时间,村民们也变得热血沸腾起来,几个精壮男人兴致勃勃地自请去杀牛,等吃饱了肚子好去通路,相信很快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结果他们刀子还没落下就被刚好路过撞见的马文飞拦住了,马文飞激动地挡在牛前面怒声呵斥几人。 “这是井甘家的牛,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个大汉道,“就是井甘姑娘让我们来杀牛的,粮食快没了,杀了牛吃肉。” 马文飞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一副教训人的口吻道,“私宰耕牛乃是重罪,你们哪儿来的胆子敢杀牛,想坐大牢是不是!而且你要把这牛杀了,等路打通了,怎么去县城报信求援?” “可是……井甘姑娘同意了的。” 马文飞要是有胡子这会肯定已经气得飞了起来。 一个小丫头的话他们奉为圣旨,却丝毫不把他这个秀才放在眼里。 他是这唯一有功名的人,大家本该都以他为中心,仰仗着他才对,结果被一个黄毛丫头抢了风头。 他说什么村长都不重视,反而事事都要问过井甘的意见。 现在井甘甚至要知法犯法宰杀耕牛,这般不顾律法森严,果然还是个黄毛丫头。 马文飞懒得与这些莽汉多言,夺了他们的刀让他们等着,直接去找井甘了。 村长把井甘送到女人住的安置棚门口,周围无人时井甘对村长道,“杀了牛给牛蛋送点去。” 村长顿了一下,倏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你根本没想要他的命吧。” 井甘冷声冷气地哼了一声,“杀他脏我的手。” 她到底是法治社会教育下的三好青年,牛蛋再坏也轮不到她要人命。 “我知道了,给他送吃的的时候再给他带点伤药去。” 井甘偏着头没吭声,伤不伤的她就管不了了,能不能活全看老天爷的意思。 第50章 宰杀耕牛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喝了一肚子没几颗米的清水根本不够饱,回了安置棚被抱到床上,手摸着肚子,无精打采地靠在床头。 她从图书馆里拿了一本治愈绘画本出来,心情叹了一声,图书馆里要是有吃的就好了。 她穿越前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也一并同图书馆跟了过来,可惜她向来不贪嘴,也没有随身带零食的习惯。 此刻她无比埋怨自己为什么就不馋嘴呢。 她心情不畅地打开绘画本正准备看,就听到安置棚外传来马文飞质问的声音。 “井甘,是你让人杀牛的?” 井甘所住的安置棚是专门供女人孩子休息的,男人止步,当然看不见又要照顾井甘的阿兰除外。 马文飞脑子里一直想着等会怎么和井甘辩论,都忘了顾忌,门帘刚掀开瞥见满屋的女人,在一片惊呼、轰赶声中,怀里被砸了双鞋子,红着脸被赶了出去。 井甘回头望过去,马文飞的脸正好一闪而过,懒得理他,就着烛光懒懒散散地继续看书。 马文飞扔掉怀里的臭鞋,羞赧地在门外站了一会,脸色恢复如常后才朝里面喊起来,“井甘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井甘根本不想理他,奈何马文飞固执地一直在外喊,吵地大家没法休息。 井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对躺在身边和她一起看绘画本的井娇娇道,“你去和姨父说,我在休息,没空。” 井甘的床铺在角落,棚里的女人们也都丧气搭脑地处在遭遇灾难的冲击中,没精神顾别人,所以她才敢放心地把图书馆的书拿出来看。 井娇娇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绘画本上抽出来,快跑着出去传话,很快又跑了进来。 “姨父说他就几句话,事情严重,必须现在就说。” 井甘吐了口气,“不就是杀牛的事吗,你告诉他是我让杀的,粮食马上就要吃完了,路却至少还要七八天才能打通,不杀牛让大家饿死吗?律法再严苛能有人命重要?” 井娇娇充当传话的小使者,跑出去跑进来,又跑出去又跑进来。 “姨夫说你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看他是肚子不饿没事干故意跑来和我抬杠,等他饿两天看他还有没有精神来和我谈律法。填饱肚子是人类第一生存要素,人只有不挨饿的情况下才能遵守规则,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姨父说人生来若只为满足口腹之欲,那与禽兽有何异?” 井甘嗤笑,“亏他还是读书人,口腹之欲和填饱肚子完全是两码子事。他那么伟大等牛杀了他有种别吃,看他饿了几天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满口大道理。” “姨父说你不知教诲!” 井甘烦躁地捏了捏额角,也没心思看书了,噗的一下吹熄了烛火。 “那是我的牛,我爱杀便杀,就算要治罪也不关他的事。他住海边的吗?管得那么宽!你也别再给他传话了,我不想听。我睡了。” 井娇娇呆呆地喔了一声,看着熄灭的蜡烛,对于不能继续看绘画本很不开心。 蔫哒哒地将话原原本本带给马文飞,就跑去找大哥逗蚂蚁了,留下马文飞在门帘外生闷气,直呼“孺子不可教也!” 牛还是被杀了,第二天村民们就喝到了热气腾腾的牛骨汤,憔悴的脸上终于重新有了活力,青壮汉子们通路的时候也更有干劲了。 村长每日祈祷着不要再来余震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想提前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五天时,巨石墙的对面终于传来了救灾官差的声音,村长喜极而泣地立马派人通知村民。 官差来了,他们终于要出去了。 压抑沉寂了半个月的小坡村终于迎来了欢笑声,村民们全都跑到了一线天的巨石墙处往外面张望,像是阴湿角落里的植物渴望着阳光,努力探出身体。 这边的村民和那边的官差一起通路,速度一下了快了起来,用了大半天功夫终于把堵塞了半个月的路重新打通了。 官差和自发参与救灾的百姓一起涌了进来,本以为会看到人间炼狱,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人意外极了。 下坡村所有村民不管生死都全数找到,没有遗失一个人,村民们有组织有规划地团结在一起,照常生活,没有一丝混乱。 逝者的尸首则全部安放在深坑中等待官府确认,连防疫措施都做的完善,出乎所有人意料。 官差和救灾百姓突然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灾后需要注意的事宜他们全都完成了。 官差队伍是范进举亲自带的队,他站在晒谷场望着宽阔的空地上一间挨着一间的安置棚。 官差们正帮着村民收拾东西转移,村民们动作急迫却不失条理。 这些日子在灾民脸上见惯了的绝望神情,在小坡村村民脸上毫无踪迹。 下坡村是最严重的震中,但他们的情绪比其他受灾村落都要好,而这份神奇来自于那个曾见过一面的轮椅少女。 从一进来范进举就听到了许多关于井甘的事迹,她提前预告地动要来了,让众多村民躲过了一劫,之后更是精准预测了每一场余震,让村民们顺顺利利把被掩埋的村民全部找了出来。 毫不夸张的讲,她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地动来时正值夜晚,村民们全都呆在屋里,若非井甘的提醒,怕是全村人都要随着房屋一同被滑坡的山石掩埋了。 “这位井甘姑娘是你们全村的恩人!”范进举感叹地道,族长附和地点头,“是啊,若非她,死的人肯定更多,连草民这条命也是因为她才活了下来。” “此次地动百年难遇,危及百里之远,到处的路都被堵了,通行艰难,让你们受苦了。” 族长恍然,原来是路被堵官府的人才一时赶不来,不是故意放弃他们。 族长羞愧难当,一时间老泪纵横。 “这些苦我们倒还忍得,只是村庄被埋,我们全村人都没了家了。 老朽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想到孩子们日后无家可归流落他乡,我这心呐就绞着疼。 大人,我们都知道您是个好人,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族长说着就要跪下来磕头,范进举一把扶住他,用力握着他枯树皮般的双手,斩钉截铁地保证,“你们放心,朝廷已经发下赈灾公文,命令一定要安置好受灾百姓,赈灾银也会很快送到,本官和朝廷都不会致你们于不顾,定会帮助你们回到从前的平静生活。” 他神情认真,声音铿锵坚定,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族长激动地哽咽起来,千言万语无从说,只是紧紧回握住范进举的手。 看着范进举手上与官差们一同通路留下的道道血痕,羞愧更甚。 这时有官差前来回禀情况,“大人,所有受灾百姓已经清点完毕,随时可以转移出去。” 族长适时松开手,悄然抹去脸上的泪,退一步站到了旁边 范进举对官差道,“遇难者人数统计好,还有遇难者的身份,要家属及三位以上的熟人确认。然后就把尸首……都烧了,以免瘟疫传播。” “是!” 官差领命而去。 族长心头却是一阵伤怀,但他知道这是灾难现场惯常处理尸体的方式,既因为方便,也为了避免瘟疫传播。 火烧尸身时,即使村民们做了半个月时间的心理准备,还是控制不住地恸哭起来。 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照着村民们一张张惨白而悲恸的面庞,这场火葬注定会成为在场每个人记忆中无法抹去的痛。 一场灾难轻易便能夺走一个人经营一生的东西,亲人、财富、家园,一夜之间,一贫如洗。 范进举旁观村民们的悲伤,心里也泛起酸涩,他不忍再看那悲伤的场景,往四处望了望,问身边的官差。 “萧捕快呢?” 从进了村子就没见到她人。 官差往村口的方向指了指,“捕快大人和井甘姑娘在一起。” 范进举想去见见井甘,突然一个清瘦的人影闯到自己面前,二话没说就扑通跪了下来。 “小生马文飞见过县老爷。 小生身为朝廷门生,没能劝阻外甥女私自宰杀耕牛,触犯国法,实在羞愧难当。 小生自请请罪,还请县老爷看在小生外甥女也是为了让村民们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 范进举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沉声问道,“你外甥女是谁?” “井甘。” 范进举表情一下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本官何时说要责罚于她?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马文飞表情闪过尴尬,咽了口唾沫,再次道,“大人怜惜百姓是大人的仁慈,小生自幼受圣贤教导,无论何等情况下都不能罔顾国法。 小生眼睁睁看着井甘知法犯法也有劝阻失利之责,小生自愿为外甥女承担罪责,请大人恩准。” 马文飞义正言辞地慷慨请罪,想起这几日过的日子就气得牙痒痒。 井甘说他既不赞同宰杀耕牛,自然也不会知法犯法吃牛肉,所以牛杀了后一口汤都不曾给他喝,他为了稳固颜面也强撑着一口不吃。 但没过两天粮食没了,他实在饿得不行,只能大半夜偷偷去捡别人剩下的牛骨啃。 这份屈辱他一定会还回去,让井甘好看。 第51章 终于回家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范进举凝视着这个口口声声自请请罪的秀才,眼眸深沉冷蔑。 为官几十年他如何看不出这个人的小伎俩,故意抓着一件小事在他面前树立一个深明大义、忠心朝廷的形象。 这是借着外甥女在他面前露脸呢。 “回去吧,事出无奈,国法森严却也不是没有人情味,本官不会降罪任何人。” 对这种自作聪明的人,最好的打击方式就是不理会。 范进举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看都没再多看马文飞一眼,像是他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人。 马文飞还想说什么,抬起头时人都已经走远了,愤愤地一甩手,满脸的不甘心。 自一线天的路打通后,井甘便功成身退了,和阿兰躲在村口槐花树下避暑。 也没有表功出风头的想法,只等着大部队转移时跟着一起走。 女捕快一来就到处找她,许久才瞧见她躲在槐花树下乘凉。 心口压了半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了,满肚子担忧的话见到人的这一刻倒是说不出来了,气呼呼地直戳她脑袋。 “你兴致倒好,还在这躲清闲,我还以为你被压死了呢。” 井甘虚睁开一只眼,懒洋洋地像只晒太阳的猫儿,“让你失望了,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女捕快哼了一声,“你何止是福大命大,本事也大得很,还能预测地动,都已经成神了。你现在是名声大噪,全村人都把你当救命恩人呢。” 井甘轻声笑了笑,眼睛重新闭上养神。 这半个月她可是累得不轻,时刻精神高度集中,这可不比做苦力轻松。 女捕快看她懒懒散散地,压抑不住满心的好奇,碰碰她的肩膀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预测地动的,怎么那么准?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奇技能,都和我说说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井甘不想理她,奈何女捕快不停在耳边絮叨追问,让她不得好好休息。 井甘猛地睁开眼,没好气地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极了嚼舌根的八婆?” 女捕快也不在意她的揶揄,反正这丫头嘴里从来就没什么好话,她也习惯了。 女捕快不放弃地道,“你就说说嘛,我们好歹也是朋友,我又不会到处传。” “你那么想知道?” 女捕快惊喜地点头,“说说,说说。” 井甘微微伸头凑近她,女捕快惊喜地主动凑上耳朵,两人的嘴巴和耳朵相距不到一寸的距离。 就听井甘笑起来,笑声带着浓浓的戏弄。 “我就不告诉你。” 女捕快无语地盯着她得逞的笑脸,“你无不无聊,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你才无不无聊,村民那儿那么多事你不去帮忙在这缠着我,想清净会也被你搅和了。算了,我找我娘去了——” 说着一挥手,“走吧阿兰,我们也去收拾准备回家了。” 女捕快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想要骂脏话的冲动。 每次交锋都会被那家伙摆一道,越想越气不打一出来,发泄地踢飞了一颗石子,好巧不巧当头打中了从村里过来的范进举。 范进举摸了下额角,有些疼,女捕快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跑上来赔罪。 “对不起大人,我没看见您,我不是故意的。” 平常凶悍威风的女捕快此时乖巧地像只兔子,一张脸尴尬地皱成了一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范进举宽宏大量地勾了下唇,“无事,你和井家姑娘说什么了,怎么气呼呼的?” 想到被井甘捉弄,女捕快又是一阵没好气,但也没有多嘴多舌。 “没什么,女孩子家的玩笑罢了。” 女捕快性子简单,她虽不说范进举如何猜不到,肯定是去问井甘怎么预测地动,井甘没有告诉她。 “井甘当真厉害,不仅会催眠,居然还会预测地动。大人,不如我们把她请到县衙任职吧,有了她我们县衙必然如虎添翼。” 女捕快之前就向范进举提过这个建议,但范进举并未表态,此次井甘救灾有功,正是好机会,她便忍不住旧事重提。 范进举背手远望着安置棚外静静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目光如叠嶂山峦般深沉悠远。 “井家小姐是个奇人,有大智慧、大本事,这样的人勉强不得,一切顺其自然吧。” 女捕快面露惊喜,“所以您不反对?” 范进举没回应,算是默认了。 女捕快胸有成竹地扬了扬下颌,“我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来县衙做事的。” 带上仅剩的行礼,大部队终于从掩埋一空的下坡村出发了,准备前往县城。 村民们脸上全是对未知未来的迷茫和忐忑,而一路走来眼前皆是荒芜残破的景象。 此次地动受灾面极光,以下坡村为圆心的方圆百里的村落皆无一幸免。 他们见到了许许多多同他们一样失去亲人、家园的灾民,每个受灾村落都已经建起安置棚,也送到了粮食和生活用品。 还有大批的官差和自发救灾的百姓不停跑来跑去忙碌着。 比起下坡村,这些村落的秩序显然混乱许多,每次见到这番情景范进举都忍不住朝井甘看一眼。 井家一家人都跟着大部队步行前往县城,他们的牛被杀吃了,车厢被掩埋在了孙家院子里。 孙小娟望着那些破败的村落心酸地叹了一声,问井甘,“这些灾民为何不和我们一样转移去县城?” 井甘声音沉沉地道,“县城就那么大,哪儿收留得下那么多人。下坡村受灾情况最为严重,房屋田地全被埋了,根本无处容身。他们至少还有房子在,修补修补勉强还能住。” “唉,都是些苦命人。” 孙老太爷家虽也被埋了,但幸好人都没事,两个女儿的家也都平安无事。 据说县城震感比较小,房屋又大多是坚固的砖石结构,所以并无伤亡和损失。 孙大妮婆家所在的村子离得更远,所以更不会有事。 孙小娟决定把老父亲带回自家照顾,大队伍一到了县城,一大家子人便和众人告辞回家去了。 村民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满是艳羡。 下坡村是他们唯一的家,没了就没了,孙老太爷还有地方可去。 大部队并没有直接进城去,而是在城门外早已搭建好的临时安置点停下来。 女捕快拿着下坡村幸存者名册扬声道,“有想要投亲靠友的人来我这登记名姓、地址,日后救济银下来会发到你们手上。 没有亲戚投靠的便在此安置。 大家不要担心,知县大人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定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 这里每日都会有人送吃食来,保证你们不会挨饿受冻,大家暂时忍耐一下,同舟共济才能尽快度过难关。” 女人们低低啜泣声中,一声声‘谢谢知县大人’,‘我们相信知县大人’喊得格外响亮。 * 一家人终于回到久违的家中,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孙老太爷被抬到了井文松和井长青的屋里。 本来断言活不过两天的人,经历了可怕的灾难倒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混浊的眼睛扫了屋子一圈,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真好——” 他长长叹了一声,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孙大妮一家人是第一次来孙小娟的新家,简单地参观了一下,便都在堂屋落了座。 “妹夫怎么没在家里,是不是去铺子里忙了?” 孙大妮连灌了几大口茶,也不管味道不味道,只是用来缓解赶路的疲惫和干渴。 孙小娟表情有些微妙,敷衍地应了一句,“也许吧。” 然后便转移了话题。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住两天吧,也可以尝尝我们铺子里的冷饮和饼干,你们也不常来我们家做客。” 孙小娟想要留姐姐多住些日子,此次经历了大难,越发重视起亲人来。 孙小娟犹豫地看了马文飞一眼,见他一副坐不住的样子,还是拒绝了,“算了,下次有时间再来,婆婆还一个人在家呢,我们这么久没消息她怕是担心坏了。” 孙小娟想了想也没再阻拦,只道,“爹就留在我这由我来照顾吧,你家里还有老人也不方便。而且县城里大夫多,我再找其他大夫给他看看。” 孙大妮拍了拍妹妹的手,“那就辛苦你了。” 孙小娟嗔怪了一声,“姐姐说的什么话,那是我亲爹,这本就是我份内的事。你们下次来县城千万记得来家里,虽然我们现在各自有了家,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千万别生分了。” 孙大妮也颇为感慨地红了红眼眶,哽咽地说了一句,“那是当然!” 孙小娟让井长青去甜品铺子打包一些饼干面包,给大姨、表姐带回去,井长青回来的时候香巧和径儿一家全都跟着回来了。 见井甘一家子人全须全尾、平平安安站在院子里,几人一下子便红了眼眶。 “二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径儿哽咽着声音上前行礼,秀丽端庄的气质让马文飞一阵失神。 外甥女家什么时候都用起下人了,还是个这般标志的姑娘。 第52章 翻天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小新迈着小短腿直接跑向井和,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欢喜。 两个好朋友拉着手躲回屋子里说悄悄话,外面的香巧则是情绪难平,直接捂着脸蹲在地上号啕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樟子婶想要搀扶她却没搀扶住。 “我还以为,还以为……我都怕死了,还好、还好你们都没事……” 香巧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喃喃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当真是吓坏了。 “我们这不好好的吗,哭什么!” 井甘滚着轮椅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臂拉了拉,香巧便软着腿兀自站了起来。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这些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香巧乱抹着脸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下坡村发生了地动,整个村子都被堵了,我想去找你们结果出城没多远就被堵住了路,只能回来等消息。” 说着又吸了吸鼻子,拉过径儿夸赞道,“你们不在这些日子都亏了有径儿帮忙。径儿说凭我们几个人到不了下坡村,与其整日干着急,不如用心守好铺子,等你们平安回来。自从地动后街上比平常乱多了,经常有灾民闯进商铺抢东西,幸好有林木叔拿刀守在门口才没人敢闯我们的铺子。” 面对夸赞径儿始终从容自持、荣辱不惊,井甘多看了她一会,心里越发满意。 “你们做得对。让你们受惊了。” 井甘一句温柔的安慰,香巧拼命忍住的眼泪又决了堤,还是径儿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 “比起小姐们受的苦,我们这点惊吓算什么。只要主子们平平安安的,我们便安心了。” 径儿向来是个会说话的,仪态端庄,处事不惊,经此一事井甘对她越发看重了。 “你们正好也认识一下大姨一家吧。” 井甘将孙大妮一家四口介绍了一遍。 香巧是见过他们的,径儿一家则是初见,规规矩矩地朝几人行礼,尊称几人姨太太、秀才相公、和表小姐。 孙大妮一家都是从未使唤过下人的,突然有人这般称呼她们,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半晌,马文飞稳了稳心神,挺直腰板轻咳了一声道,“都起来吧,规矩礼仪学得不错,以前是哪家的呀?” 井甘瞧他无时无刻不在端架子,懒得和他多呆一分钟,突然开口吩咐道,“把带来的饼干面包给大姨走的时候带回去,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了。” 说着和孙大妮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径儿也没回答马文飞的话,行了个礼便跟上井甘。 马文飞被无视心中又是一股气。 这个井甘专爱和他对着干,一个卖身为奴的下人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出来人家在赶客吗,走吧!” 马文飞没好气地瞪了孙大妮一眼,甩袖就走。 孙大妮笑着和孙小娟道别,刚要接樟子婶递上来的食篮,马文飞又吼道,“拿什么,那么稀罕别人的施舍?家里没给你吃饱啊!” “又开始发神经。” 孙大妮见怪不怪地懒得理会他,从善如流地接了食篮,和孙小娟道谢又道别,这才不慌不忙地带着女儿们离开。 马文飞的身影则早已消失在了泉水巷里。 等客人走了,孙小娟这才问起到现在还没现身的井长富。 香巧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樟子婶实事求是地回答道,“奴婢们也不知,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没说去哪儿?” “这个……” 说曹操曹操到。 恰在这时,话题主人公井长富的身影出现在了家门口,手中甩着一个布袋,吹着口哨回来,见到院里的人先愣了一下。 屁股被打的伤养了半个来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几天前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哟,回来了,怎么样,都没事吧?” 井长富那漫不经心的口吻刺激地孙小娟血脉上涌,只觉大脑轰得一声响,不受控制地大跨两步靠近他,一下便闻到了他身上挥之不散的酒气。 他们在下坡村生死不明,他居然还在外面喝酒! 孙小娟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井长富,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抬手啪地一声直接甩了井长富一个响亮的耳光,将井长富直接打了个踉跄。 “你到底是不是人,还有没有心!!” 这句质问几乎是从孙小娟嗓子里嘶吼出来的,字字泣血,失望至极! 孙小娟平常与井长富不少吵架,但大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还是会包容着井长富,但这次截然不同。 这是孙小娟第一次扇井长富耳光,打人不打脸,可见她这次怒到了极点。 “你就算不在意我的死活,连你的儿女你也一点不在意吗!我们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经历大难后的这些日子孙小娟一直情绪平稳,看着并没受什么影响,实际上却是将情绪都压抑在了心里。 因为她是母亲,是大人,她要展开强健的羽翼为自己的孩子们遮风挡雨,保护好他们。 她必须坚强,不能软弱胆怯,不能拖孩子们的后腿。 而此刻井长富的冷漠无情,让她坚固的心房终于崩溃了。 压抑的恐惧、悲伤、委屈全部爆发出来,连带着一直以来对井长富的失望和不满,通通倾泄而出。 心一阵阵发凉,像被人捅了一个大窟窿,又痛又绝望。 孙小娟以为在情绪这般剧烈波动的情况下,她肯定会落泪,想到孩子们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心头便又升起一丝赧然。 然而她抹了把脸想要擦泪,却发现脸上干干的,眼睛也干干的,根本没有流泪的欲望。 原来当一个人失望积攒够了吧,不再对他抱有希望时,连眼泪都舍不得再为他流。 “你个臭娘们,出去一趟胆子养肥了,敢打你男人了!” 井长富反应过来后觉得脸面尽失,大骂着就要还手,井文松和井长青冲上来拦住他,樟子婶和林木夫妻俩则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吵架,做下人的拦谁都不对。 井和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冲上去就抱住井长富的胳膊,不停说着,“别打娘,疼!别打娘——” 孙小娟今天也是豁出去了,看着孩子们提防害怕的神情,心中一痛,直接将拦在面前的井长青和井文松扯开。 仰着脖子怒视井长富,“除了打女人你还有什么本事,冷心冷肺的狗东西,你就不配做人!” “臭娘们,真的翻天了,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井长富甩开井和,冲上去一把掐住孙小娟的脸,巴掌紧跟着就要落下来,井甘冷冽的声音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出来。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把你手骨碾碎,你信不信?” 井甘房间的窗户被支楞了起来,她靠在床头,从窗户正好能看见她披散着长发的背影。 床架子上挂着几根牵牛藤,藤上紫色牵牛花开的正艳,衬得井甘瘦削的背影更显柔美。 那些牵牛藤是回来的路上井娇娇在路边扯下来的,一回来就挂在了井甘床头,姐姐看到漂亮的花心情肯定也会很好。 井甘说话时声调轻飘飘地,却透出一股强势的威压,让人觉得她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樟子婶本已做好了冲上去替夫人挡灾的准备,井甘轻飘飘一句威胁,井长富虽不服气却还是住了手。 现在他是越发怵自己的这个二女儿了,也不知是不是经历大灾,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感觉戾气更重了。 井长富强挽颜面地指着孙小娟的鼻子警告道,“老子今儿心情好放你一马,再有下次,老子可没今天的好脾气。” 说完还嚣张地拍了拍孙小娟的脸。 孙小娟紧咬着唇,把嘴唇都咬白了,屈辱地垂着脑袋。 井甘轻飘飘的声音再次从窗户里传出来,“这句话也送给你,再在家里动手,你那双手就别要了,留着也只会打人,不如喂狗,或许还能让你学乖一点。” 她嗓音清甜,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井长富心里一咯噔,他只觉这死丫头真干得出这种事,心里胆怯面上却装地轻蔑,黑着脸回了自己屋。 房门砸地巨响。 听到关门声,井甘像是满意了,轻轻说了一声,“关窗。” 窗户便从里面合上了,遮去了满床头的紫牵牛。 一家人修整了好几天,才彻底从地动的惊吓中抽离出来,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 这些天里,井甘请了白眉神医来给外公看诊,还让香巧每日给城门口的安置点送些面包饼干。 虽然县衙发了粮食不会让大家挨饿,但定然也吃不好,改善一下伙食也好。 对于外公的病情,白眉神医也只是叹气,脏器衰竭严重,按他的方子日日调养着,也最多保一年寿命。 孙小娟对这个结果却已经够满意了,其他大夫连一个月怕都没办法,至少她还有一年的时间好好尽孝,弥补这些年对老父亲的忽视和亏欠。 而城门口安置点的难民大多是下坡村人,他们知道那些香甜的面包是小恩人送来的,对她越发感激。 第53章 真乃勇士也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患难见人心,小恩人不仅救了他们的命,还在他们困苦时雪中送炭,这份恩情此生都难以报答了,时时念叨井甘的好。 井甘能够预测地动的事也就很快传了出去,成为县城近来最热门的闲话八卦。 香巧将面包饼干送到后,又被村民们拉着哽咽地表达了对井甘的感激,让她帮忙转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香巧看着他们憔悴而真诚的脸,抹着泪一一答应。 从城外回来的路上,香巧撞见了巡街的女捕快,女捕快认出她是井家的人,抓住她问井甘去哪儿了。 香巧被她抓着衣领子吓得脸色都白了,冷汗直冒,脖子下意识往后躲,半天说不出话。 女捕快的凶悍之名实在是太响亮了,加上上次跟着井甘去县衙时,亲眼见证她拔刀发狠的样子。 香巧对这个女捕快怕得不行。 女捕快看她不停颤抖的双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吓人,连忙松开了她,收敛凶狠的表情,放轻了语气。 “你家井甘在哪儿,我方才去井家找她没见着人。” 香巧抚平自己胸口的衣裳,缓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可能是去给外公抓药了。” “好,谢谢。” 说完就领着一群衙役走了,那气势逼人的背影看得香巧一阵后怕,连忙转身跑走了。 * 井甘与阿兰一同上街抓药,家里牛车没了,两人只能步行,沿路收获了无数好奇议论的目光。 这些目光与以往不同,关注点从她瘫痪的身体转变成她能够预测地动之事。 听下坡村的人说甜品铺子井家那个瘫子女儿能够预测地动,救了全村人的命,全村人对她感恩戴德,大家对此都好奇得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预测地动啊,天底下从没听说谁有这等本事,那可是能保命的大本事! 不过井家姑娘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也没上过学堂,哪儿学得这种本事? 莫不是吹牛的吧! 或者碰巧胡言乱语几句被说中了? 但又听说她不仅预测了地动,连之后的每一场余震都能提前预知,让下坡村的村民提前规避,所以下坡村虽然是震中,伤亡却是最少的。 而且地动那晚后,再无一人因余震而受伤。 所以关于井甘能够预测地动之事,虽还有人怀疑,但大多数人都相信。 之后井甘每次上街都会被行人们尊敬、惊叹的目光追随。 药铺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一瞧见她,也立刻快步恭迎了上来。 “井二小姐来了,您稍等着,小的这就去给您抓药。” 说着双手去接阿兰递上的药方。 井甘对伙计恭敬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 最近她隔几天便要来一次药铺给外公抓药,外公的病要长期将养,方子时时调动,这家药铺是县城最大,药材最全的,离泉水巷也近。 井甘和阿兰情况特殊,一个不能走一个看不见,行动自然比常人慢一些,伙计也不觉不耐烦,亦趋亦步地跟在两人身侧,将两人引入药铺右侧的等候区,还不时偷眼看他们。 这位井二小姐如今可是县城里的大红人,身体残病,头脑聪慧,还拥有预测地动的绝技。 听闻连县老爷都对她赞不绝口,东家专门交代一定要好好伺候这位客人。 每次这位井二小姐来买药都是这个瞎子少年陪着一道,这两个特殊客人一个指路一个推轮椅,配合默契。 加上两人长得实在养眼,一出现便是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井甘不是第一眼美人,但她的脸越看越让人觉得舒服,加上独特的气质十分吸引人。 阿兰就更不必说了,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而今天药铺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更加吸引眼球的焦点人物,而且是熟人。 井甘一进来就瞧见了那人,顿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那人已经主动迎上来打招呼。 “井小姐,好巧。” “喜耳公子,你也来抓药,令堂的病还未见好?” 喜耳眼底闪过疲倦和担忧,礼貌地笑了笑,“母亲的病乃宿疾,需得长时间调养,日日离不得药。” “令堂有公子这样的孝子悉心照料,相信很快就能好起来。” 喜耳揖了揖手,“借小姐吉言。” 井甘笑了笑,想起那日公堂上的事,开口道,“之前多谢你站出来作证,若非如此家父也无法那么快从牢里出来。” 喜耳义正言辞道,“井小姐客气了,在下只是说出自己的所见罢了,并非为了替令尊洗刷罪名。” 井甘噎了一下,这人还真是够耿直的。 伙计刚好把药抓好送来,阿兰伸出手掌,上面放着药钱,伙计没有犹豫地拿了钱将药放在他手上。 井甘冲喜耳点了下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碰了碰阿兰的手背准备离开,喜耳突然喊住他们。 “井小姐请留步,在下还未向井小姐道谢。” 井甘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何谢之有?” 喜耳道,“两月前戏园子五周年庆贺,在下被陷害偷了老板的金叶子,百口莫辩,若非井小姐施计相激,揪出小偷,在下怕是要背上偷窃的罪名。 此恩情在下铭记于心,若他日井小姐有需要之处,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尽管吩咐。” 井甘恍然,原来他就是那个在戏园子被冤枉偷窃的青衣。 “你如何知是我?” 喜耳弯唇笑了笑,顷刻间,芳菲乱舞迷人眼。 “那日戏园子外围观者虽多,牛车又停在街对面,但四个轮子的车子却是少见。” 原来他一早就瞧见井长青从四轮牛车上跑上跑下,猜到车上有人给他出谋划策。 而那日公堂上他又瞧见了井长青,自然而然就猜出真正帮他揪出小偷的人是这个聪明绝顶、不良于行的井二小姐。 “那公子现在可还在那戏园子唱戏?” 喜耳苦涩地勾了下唇,戏园子老板设局诬陷他,他如何还待得下去。 井甘看他表情便明白了,鼓励了一句,“天下戏园子何其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公子容貌、唱功皆是上品,定有名扬之时。” 喜耳容颜绝丽,年纪也不大,眼神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他眼尾微红,朝井甘施了一礼,充满真诚和坚毅。 两人正说着话,女捕快突然带着几个手下浩浩荡荡进来,药铺的伙计和客人瞬间紧张起来。 客人们像老鼠见了猫般一溜烟都跑了,伙计壮着胆子上前询问情况。 “捕快大人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我们小店清清白白做生意,绝没做违法乱纪之事。” 女捕快漆黑的眸子在铺面里逡巡一圈,理都没理伙计,直接绕过他走向井甘。 “你可让我好找。” 井甘一听见她声音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狗皮膏药又来了。 她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闲得慌,衙门没事干吗?” “我找你也是正事。我都追着你这么多天了,求也求了,请也请了,好话说尽,你端架子也该够了吧,我不要面子的?” 井甘嗤了一声,“你求我我就一定得答应?你脸皮够厚的。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 女捕快双手叉腰被气笑了,“我霸道?这就霸道了?我看你是没见识过什么才叫霸道。好话不听,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抗走!” 女捕快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井甘瘫痪动不了,直接硬抢,她想跑都跑不掉。 井甘一看她那不怀好意的表情就猜到她心里在盘算什么,直接把她的心思说出来。 “怎么,你想欺负我动不了硬抢啊?衙门捕快当街强抢百姓,你好本事,真给县老爷长脸!” 女捕快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直接被她众目睽睽地说出来,一下子有些尴尬,圆睁着眼睛狠狠瞪她。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边骂,边攥紧握住刀柄的手。 那是她当捕快后形成的习惯动作,随时都握着刀柄,一板起脸就掌心攥紧。 还有几个胆大没走的客人和伙计们当即被她凶狠的气势吓得魂不附体,懊悔不跌方才为何不跑。 现在想跑又不敢跑,生怕女煞星一个激动殃及池鱼。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抛着头颅当球玩的女煞星! 其他人害怕女捕快,围在一起瑟瑟发抖,井甘却不虚她,甚至挑衅地仰着头哼了一声。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你就来啊,我不愿意你就是把你绑去也没用。” 女捕快觉得井甘就是她的克星,总能把她气得头顶冒烟。 她突然理解自家爹娘每次被她气得跳脚是什么感觉了,气得想打人却又下不了手,拿她没办法。 “你就爱跟我抬杠是吧!” 女捕快没好气地戳了一下井甘的脑门,井甘当即不客气地还了一拳。 井甘坐着女捕快站着,她那一拳只打到女捕快大腿,拳头擦过衣料根本没怎么碰着肉。 “是你先挑起的话题。每次见你都嘚不嘚嘚不嘚,败我心情。让开,好狗不当道。” 井甘拍了拍阿兰的手背,阿兰了然地推动轮椅走了。 女捕快就站在轮椅前,差点被撞,还好反应快才躲开,瞪着两人的背影又是一阵深呼吸。 “不气不气,我堂堂捕快心胸宽广,不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计较。” 几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这才大步追了上去。 人一走,药铺里的人齐齐长松了一口气,半晌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有人发出一声来自灵魂的感叹,“井二小姐……真乃勇士!” 第54章 又是被调戏的一天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女捕快一路跟着井甘,好声好气地道歉、求和。 井甘手臂支着脑袋瞧着街边的摊贩,根本不搭理。 女捕快一肚子不痛快,她活了十六年头一遭这么低三下四地服软,心里那个憋屈啊,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讨好。 她可是和知县大人保证过会把井甘挖去县衙帮忙破案,她决不能失手。 明知这臭丫头吃软不吃硬,她方才真是脑子烧坏了才和她顶着来,这些天的软磨硬泡一下子全白费。 “方才是我态度不好,您老大人不计小过,就别和我计较了。” “我可从没这么低三下四求过人,你是头一个,好歹认识这么久了,给个面子吧。” “哎呀,我就是口直心快,说话没过脑子。我错了,我道歉,你想怎么出气都行,或者有什么要求随便提,这总行了吧。” 女捕快嘴巴都说干了,在她轮椅旁蹲下来,双手抓着她的小臂,蹙着眉头,眼带哀求地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井甘缩了缩脖子,真是受不了她这硬汉装萝莉的可怜表情。 “谁有闲工夫跟你生气,别挡路。” 女捕快刚站起来,阿兰就推着轮椅绕开她。 两人一走,不远不近跟着的几个手下全部围上来,全是一脸愤愤地替她抱不平。 “老大,我看干脆让知县大人下一纸召令,她不来也得来,哪儿那么麻烦。” “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多少人做梦都想来县衙当差,她还敢推辞。” “你们懂个屁。等着吧,我一定会把她拿下!” 女捕快望着井甘纤瘦的背影,志在必得。 井甘指引着阿兰来到了一家铁匠铺前,正在炉子后打铁的铁匠瞧见她便停了下来。 那人赤着的上身满是肌肉,扯下脖子上的帕子抹了把汗,开口道,“姑娘来了,东西已经做好了,你稍等。” 说着便进了铺子里,不一会拿出一个方盒,打开里面是一块长方形铁片和一根锥子样的东西。 铁片是上下两片,左侧相连,可以上下开合。 上面那片整整齐齐排列着一个个的方块,共四行,一行二十八方。 下面那片对应着上片方块的位置是一个个的小凹点,一方六点,两列各三点。 井甘把铁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铁匠大灌了一口水,抹了把嘴上的水渍好奇地问道,“小姑娘,你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 井甘笑弯了眼睛,“这是盲字板。” “忙……什么?” 铁匠一脸迷茫。 井甘笑了笑没再说,掏了钱便走了。 女捕快又凑上来好奇地盯着那木盒里的东西看,还拿出来摆弄了一会,也是一脸好奇和茫然。 “这什么东西,绣花针?” 她握着那锥子比划了两下,被井甘一把抢了回去,好好关进木盒里不给人看。 “关你什么事,别跟着我,我还有事要忙,没空和你闲扯。” 女捕快看她没兴趣搭理自己,知道今天是没希望了,也就不惹她烦,领着手下浩浩荡荡地走了。 “我还忙着呢,谁愿跟着你似的!” 最后还不忘傲娇地哼了一声! 两人一分开,井甘就迫不及待地催着阿兰快些回家,而在他们身后,隋江正靠在街边粮店门口的柱子上大喘气,脚边放着一袋杂米。 一百文就买这么点杂米,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他家沧海书铺本就月月赤字,都快揭不开锅了,地动一来,粮食跟着跟着涨价,最后一点存银都花在了这袋子杂米上,他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 正气闷着,仆人乐子指着井甘离去的背影叫道,“东家你看,那是井甘小姐!” “我瞧见了。” 隋江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朝井甘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瘫一瞎两人已经走远不见了。 “你们在说谁?”赵笛提着隔壁酒铺打的酒走过来。 乐子立马兴奋地接话道,“井甘小姐,就是那个想买我们书铺的人。听说地动的时候她被困在了震中的下坡村,凭着预测地动的本事救了一村的人。” “井甘小姐……” 赵笛兀自喃喃了一声,很快想起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当即眼前一亮。 “难道是那个甜品铺子井家的二小姐?那可是个能人。是她要买你们的书铺?” “是啊,来铺子里找了好几回,主子都把人赶走了。” 隋江看赵笛一脸深思的表情,直起身子问道,“你认识她?” 赵笛摇摇头,“只是听说过,她和方家老爷相识,方老爷对她非常尊崇,而且方夫人娘家弟弟被杀之事据说也多亏她才那么快抓到真凶。” 赵笛时常从方家拿洗衣的活计,与方家的下人比较熟,对方超和井甘相识之事自也听说过。 “方才与她一道是衙门那个女捕快?看两人说话的样子,好像很熟稔。” 隋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甚在意地道,“应该是张少爷被杀那件事认识的吧,听说井甘的爹是嫌犯,后来抓到真凶才被放出来。” 赵笛定定望着街道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之前说井二小姐想要入股沧海书铺,我觉得可行。” 隋江立马转头看她,眉头皱了皱。 “你之前不说不行吗?我没什么心眼,万一对方有贪心,算计着等日后慢慢掌控了书铺再将我手中股份蚕食,我根本斗不过人家?” 赵笛啧了一声,“当时你也没说想入股的人是井二小姐啊。” 赵笛语气中隐隐压抑着一股激动的情绪,开口道,“你可知井家的甜品铺子有多火爆,每日想买她家面包的人天没亮就等在外面排队,迟了根本就买不到。 甜品铺子开张半年不到就这般红火,可想她的能力,若沧海书铺真交给她经营定然能转亏为盈,到时你也不必为生计操心,还能安心读你的书。 她不仅生意做的好,还能预测地动,下坡村的人都对她感恩戴德。 况且现在全城的人谁不知道知县大人很看重她,女捕快时常追着求她去衙门帮忙。 像她那般有本事的人,能贪图小小的沧海书铺? 要有人知道她想买书铺,怕是无数人上杆子与她合作,你这是走了大运了。” 赵笛越说越激动,想到沧海书铺现如今的状况和井甘的本事,恨不得现在就让隋江追上去,答应入股的事。 “井甘与衙门的人交好,有她这个靠山,以后书铺也能少不少麻烦,这些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你可莫要错过了机会。” 隋江知道赵笛聪明,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看的比他透彻,所以才会找她拿主意。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那她为何非要我的书铺?” “这个……” 赵笛一下也说不上来。 按说井甘若想做书铺生意,满城多的是书铺供她选,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与她合作。 但她却三番五次找上隋江,像是非沧海书铺不可。 “想必有她的原由,你可以问问,若非难以接受的原因我觉得这个合作是完全可行的。” 乐子也兴致勃勃地道,“我前儿还听壹蝉居的伙计唠嗑,说壹蝉居的梁东家和井二小姐达成了什么协定。 甜品铺子以后会给壹蝉居供货,甜品铺子的面包饼干以后在壹蝉居也能买到。 不过因为地动的事耽搁了,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 “甜品铺子攀上了壹蝉居?” 赵笛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那可是壹蝉居啊,留仙县最负盛名的酒楼,地标般的存在。 多少商人想和壹蝉居合作都只能被拒之门外? 甜品铺子这才开张多久就入了壹蝉居的眼,甜品铺子这是要更上一层楼的节奏啊! 想到这,赵笛的眸光不由越发坚定起来,井二小姐和沧海书铺的合作必须要达成。 她拉着隋江的手腕就往街对面的绸缎铺大步走去,隋江不明所以地跟着她的步子,盯着被抓住的地方微微红了脸。 “你干什么?做什么去?” 赵笛头也不回地道,“不能再等了,你带些礼物去井家拜访,把书铺的事定下来。” 隋江漫不经心地道,“不必着急,她说过会再来,我等着便是。” 赵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如今是我们离不得她,需得主动点,怎么能干等着她上门。若她后悔了不来,到时你哭都没地方哭。” “这也太……上杆子了……” 两人已经到了绸缎铺门口,隋江扯着手臂不太愿意进去。 那袋杂米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钱,根本没银子买绸缎,必然又要赵笛帮忙结账。 他一个男人老花姑娘的钱,感觉臊得慌! 赵笛与隋江青梅竹马,如何看不懂他此时在想什么,放开他的手腕,唇抿成一条直线,出声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管的太多了,我还没过门就擅自替你做主。” 隋江闻言立马摇头解释,“没有没有,是我太没用了,连老爹留下的铺子都守不住。” 赵笛看着他脸上的自责和羞愧,叹一声,“生存不易,加上又发生了地动,粮价上涨,你还能撑多久? 面子、尊严总得先活下来才能去争去赚不是? 我们自幼定亲,这辈子我都注定是要和你绑在一块的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好我才能好,你我休戚与共,不分彼此。” 赵笛越如此说隋江越觉得羞愧。 “小笛,我让你失望了。” 乐子看着自家少爷,微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一样,反倒是赵笛姑娘轻声安慰他。 “你我还不了解吗,彻彻底底的‘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懂世故。我看上的也是你这份简单纯粹。” 赵笛这般直白大胆的话,说的隋江面红耳赤,一下挣开她的手,结巴地说了一句。 “我去选东西。” 然后就跑进了绸缎铺里。 乐子追着跑进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又是少爷被调戏的一天! 第55章 重新‘读书’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和阿兰回家时刚好遇到一个中年男人从井家出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 孙小娟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门口。 中年男人神情略显傲慢地背着手,仰头离去。 路过井甘身边时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露轻慢。 井甘眉心微皱。 轮椅滚滚到了门前,孙小娟还站在门口,见她回来便将门槛取了下来。 “刘家的人怎么来了,可是大姐出什么事了?” 孙小娟接过轮椅把她推进家门,答道,“你大姐没事,是她听说地动的事担心家里,所以派管家来问一问。” 井甘哼笑了一声,“那就是刘家管家?他不是向来鼻孔朝天,很是看不上大姐,会听大姐的话跑这一趟?” 往常刘家都只派普通小厮来传话的,这回管家愿亲自来,想来也是见井家如今起来了,这才愿屈尊降贵。 除了将大姐接过门的那一天,六七年来,这还是管家第一次登井家的门,还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刘家的主子呢。 在孙小娟之前,井长富还曾娶过一个妻子,只不过命短早逝,留下一个女儿,就是井甘的大姐井元菊。 当年井长富拖着一个女儿,又好吃懒做,根本没女人愿嫁给他。 也只有孙小娟看脸,这才又娶上了媳妇。 井元菊比井甘井和兄妹俩大了十岁,井甘穿越到这的时候井元菊早已出了门子,只偶尔有刘家的小厮来送送书信或东西,却还不曾见过面。 “现在家里越来越好,你大姐在刘家也能好过些。 我本想让管家给你大姐带些银钱去,平常想买个什么也不必看大夫人脸色。但又怕那管家把钱偷偷昧下,根本到不了你大姐手里,想想也就算了。 等过些日子你大姐生辰,我们去刘家看看她,到时再亲手给她。” 井元菊深居刘家后宅,规矩多,平常连出个门都难,从不曾回过娘家。 刘家也看不上他们这么户穷亲戚,平常根本不让他们登门。 孙小娟与井元菊关系亲厚,要想见见她,一年唯有生辰那一日。 孙小娟回想起每次见继女时她泪流不止的模样,心头发苦,表情也恹恹地。 井甘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仰头笑望着她道,“到时我们多带些礼物,给大姐撑场面,让刘家的人都知道,我们井家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了大姐去。” 孙小娟看着懂事聪明的女儿,摸摸她的头,终于展了笑颜,回味地道,“你小时候最喜欢你大姐了,每天晚上都要粘着她一起睡……” “是吗……” 孙小娟叹了口气,“那时你还小,想来已经不记得了。” 孙小娟怏怏地回铺子里去了。 井甘则将药包拿给樟子婶让她煎出来,然后去东厢房看了外公。 外公喝了几天白眉神医的药,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精神也清明了不少,但还无法下床,需要人随时在身边伺候着。 所以孙小娟便把樟子婶留在了家里照顾外公、洗衣做饭。 铺子里的事香巧、径儿、林木加上孙小娟也忙得过来。 接连着井长富被抓入狱和地动的事,井文松三兄妹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的学业,回来后便被井甘赶去了私塾读书,下午才会回来。 井和和小新在院子里做木工。 牛车没了,井和便准备重新做一架四轮车,这次选了上好的松木,制作的更加细致精美。 小新则在旁边打下手,不时递递东西,倒倒水,两人玩得格外好。 从外公屋里出来,井甘便带着阿兰躲进他们的屋里,将木盒里的东西拿出来。 “你猜这是什么?” 井甘像得了宝贝的小孩一样,故弄玄虚地问阿兰,不忘将东西塞到他手里,让他摸摸看。 阿兰拿着那铁片细细摩挲着。 其实方才听她对铁匠说这东西的名字就大概猜到是做什么的,但摸了半天也想不到到底该怎么用? 井甘瞧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知道他应该猜到这东西的用处了,也不觉得扫兴,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 “这是盲字板和盲字板,专为盲人写字用的。” 井甘握住阿兰的一根食指,在盲字板的方格和一个个凹点上摸过。 “用的时候将牛皮纸夹在中间,用盲字笔在方格里点点位,每个方格有六个点位,不同读音的字用不同的点位表示。” 井甘找出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纸,带着阿兰操作。 先将牛皮纸与盲字板左侧和上端对齐夹紧,接着左手摸着方格位置,右手拿着盲字笔在方格里点点位。 “写的时候自右向左,摸的时候自左向右。” 两人胡乱点了一些点位,将牛皮纸反转过来便显出了许许多多的小凸点,用手指挨着摸点位就能读出内容来。 “我答应过你会让你重新‘读’书,即便看不见,你也能做一个博闻强记之人。” 等阿兰学会了盲文,她就拿盲文书给他看,便又能重新‘读书’了。 阿兰平淡如水的心因她那句‘重新读书’渐渐热了起来。 他本以为她在书铺说的话不过说说而已,只是为了安慰她,不想竟是真的。 他从未听闻瞎子还能读书,她竟有这般神奇的法子。 井甘从图书馆里拿出一本盲文入门教材,放到阿兰手里。 “学习盲文说难难说不难也不难,你要先学拼音,只要拼音学会了,很快就能自己摸读写字了。” 对于现代人来说拼音是学习的开始,如同阿拉伯数字一样是最深入脑海的知识。 对于后天眼盲的人来说,只需要记住每个声母韵母所代表的点位,便可开始摸读、并且书写。 而这个时代并没有拼音,读书人识字都是通过先生口耳传授。 若遇不认识的字则可通过直音法、反切法等用其他字的读音来标注、学习。 所以拼音对阿兰来说是个全新的知识,学起来会更难。 阿兰激动地摸着手里的书,小心翼翼地翻开,可以摸到上面一个个的小凸点。 那是字,是知识,是他失去而又向往的东西。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读书学习,原来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阿兰握住井甘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五个字——我会好好学。 既是他的态度,也是他的保证。 他不会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要不我现在就开始教你……” 井甘摩拳擦掌立马便想重温前世为人师的感觉,小新却突然跑进来道,“二小姐,有客人求见。” “何人?” “他说自己是沧海书铺的东家,名叫隋江。” 井甘一抚手掌,“怎么把他给忘了。” 之前说过还会去找他,结果后来接连发生井长富和地动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隋江自己找上了门,看来他已经考虑好了。 “把人请进来吧。” 隋江紧了紧怀里的礼盒,一进月亮门打眼便瞧见满院子横七竖八堆放的木头。 一架未完工的车厢摆在院中间,已经初具轮廓。 一个瘦高的少年小跑到他面前,礼貌地行了一礼,笑道,“你好,欢迎来我家。” 那灿烂又有些憨傻的表情一瞧就不是正常人。 隋江笑着应了一声,“你好。” 小新仰着脖子介绍,“这是我们家大少爷。” 隋江便客气地称呼了一声大公子,井和看他清秀温和,只是冲着他傻乐,然后又去摆弄木头去了。 小新领着隋江去了堂屋,井甘已经在堂屋等着,樟子婶沏上了茶。 隋江送上礼物打了招呼便在堂屋坐下,端起茶盏嗅了嗅茶香,抿了一口,是普洱,品质不差。 他已许久不曾饮茶了,以前父亲在时家里常年茶叶不断,如今实在是捉襟见肘,连茶叶都买不起了。 “你主动来找我,可是我上次的提议已经想清楚了?” 隋江本就不是个善交际的人,井甘便也不假客套,直奔主题。 隋江倒是松了口气,点了下头道,“我同意分你两股,日后书铺的盈利也分你两成。我这人不善经营,以后还有劳你多多出谋划策,让书铺转亏为盈。” 井甘勾了下唇角,“那是自然,书铺经营的好我也才能有钱赚。行吧,那我们何时签订文书,不如就现在吧……” “现在?那么急。” 井甘哼笑一声,“既谈好了又何必拖延,时间就是金钱。” 隋江沉吟了一下,挺直脊背,一脸肃然地看向井甘问道,“我还有一事。你为何非要选沧海书铺,你明明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井甘看他一副不给出满意回答立马就要反悔的模样,便也认真地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沧海书铺可是经营上百年的老书铺了,在整个湘安省都耳熟能详,是个活招牌。我选择你并不奇怪,只要改变一些方式方法,很快便能重新红火起来。” 隋江沉默着,仅此而已?他有些不太相信。 井甘又道,“你家祖上曾经也算风光无限,但凡读书人无人不知沧海书铺和朗朗读书会的隋家。 虽然这么些年隋家没出什么厉害的人物,渐渐没落,但朗朗读书会还在,谁也无法抹灭隋家乃朗朗读书会四大创建家族之一的事实。 只要沧海书铺重新活跃起来,便能告诉世人隋家没有倒下! 你难道不想给你的祖先们争口气?” 第56章 借阅服务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一字一句沉稳而充满力量,将隋江内心最深处的遗憾和斗志都激发了出来。 隋家曾是湘安省所有读书人真正向往追随的读书人家,拥有一座五层高的书楼,从古至今的书记杂集全部都有,丰富震撼。 当时隋家出了位天才,与三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共建了朗朗读书会,邀所有读书人一道品析朝局,共讨治国良策。 一时风头无俩。 连高坐金銮殿的皇上都有所耳闻。 后来这位天才不负众望二十岁便连中三元,成为大熠科举史上的传奇人物。 可惜天才体弱多病,刚中状元不久便病死了,百姓惋惜不已,皇上更是感叹‘国之遗憾’。 隋江出生时隋家便已经没落了,只剩这小小的一间铺子,家族的辉煌只在长辈嘴里听到过,让他心之向往。 天才早逝,朗朗读书会却依旧在一年一年地举办下去,如今已然深入读书人的心。 凡湘安的读书人,若不曾参加过朗朗读书会,都不好意思以读书人自居。 但隋家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家族,却是泯然众人,十多年不曾再出现在朗朗读书会上。 “你想帮我振兴隋家?” 隋江压下激动的情绪开口道。 井甘只是低头抿茶,没有回答。 “我加入沧海书铺是为赚钱,你我之间并不冲突,你无需对我有戒心,相信我们必能互惠互利,达成共赢。” * 那日隋江走后,第二天便与井甘签订了文书,井甘拥有了沧海书铺两成股。 既然成了沧海书铺的一员,便要开始为书铺的生意操心,提出可以实行借阅服务的想法。 “书本珍贵,不少贫寒读书人买不起书,只能到处借抄,便是日子稍好过些的人家为了供一个读书人也是耗尽家财,买书可谓奢侈的事。 既如此,我们何不将书借于他们,只收取些许借阅费便可,既能让更多读书人随心所欲看自己想看的书,不用为昂贵的书费发愁,书铺也能增加客流提高声誉。 当吸引的人流越来越大,收益自然也会不断增加。” “借阅……倒是个不错的方法,那怎么个借法?” 隋江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折好收回盒中,摊在掌心的书也合上了,认真地看着井甘。 自有了这副眼镜,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清晰了,如珍如宝,爱不释手。 却只有在看书时才会戴上,平日根本舍不得,细心地收藏在盒子里。 井甘端着冰沙安逸地吃着,咽下口中的果肉,抽空回答道,“我们书铺的书籍种类也算齐全,凡科举所需的资料也都有,客流定然不会少。 我们可以实行月借制,每月五文钱,可以借阅书铺里的任何书籍,但只能在书铺里看,不可外带。 若想外借,每本书多给两文,押金五十,且为期十日,十日内未归还或者书本损坏,便用押金赔偿。” 隋江听得认真,越听眼睛越亮。 借出去的书都会还回来,相当于没有本钱损失,却能赚取借阅费,这可谓是无本买卖啊。 “就算再贫困的人家,一个月五文钱十文钱总还是拿的出来的,如此不仅能让更多人看得起书,沧海书铺也能在寒门学子间再次打响名声。” 隋江双手攥着袖口,心头热血沸腾。 沧海书铺已经沉寂了几十年,先人的荣耀也已被淹没在历史中,此刻他的心情可谓又紧张又忐忑。 他怕到头来这些不过是他们的美好幻想,又怕自己扛不住沧海书铺的招牌。 但看着对面那个面容稚嫩却从容自信的少女,不由被她的气度感染,心头似乎有了一丝底气。 好像这也不过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只要敢想敢做,便一定能成功。 隋江是个比较呆的人,那个叫乐子的仆人倒比较机灵,之后许多细节方面的事井甘都是与他沟通。 乐子便来来回回往返井家和书铺,替井甘传达。 而井甘则日日呆在家里教阿兰拼音,每天念拼音念得喉咙冒烟,嗓子沙哑。 院子里终日回荡着‘a、o、e、i、u、v……’的声音。 明明是阿兰学拼音,最辛苦的却是她。 井甘前世便是大学教授,对于教学可谓手到擒来,不过教这么基础简单的知识还是第一次。 她又猛吸了一口冰冰凉的奶茶,干涩冒火的喉咙终于稍微舒服一点,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床上,再不想动弹。 她第一次体会到当幼儿园老师居然这么辛苦。 前世她作为最年轻的大学教授,课程排得也算满,但数学系更多的是实践,不需要费那么多口水。 教拼音却要反反复复、嘴型一点不错地读。 “我休息会,你先摸摸每个拼音的点位。” 阿兰从桌边走过来,抓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我都记住了’。 “六十三个拼音都记住了?” 阿兰点了下头,井甘满目赞赏,拍了拍他的肩,“果然随我,聪明!” 四肢大开地躺在床上哈哈笑。 “拼音认识了就学拼读,每个字的拼音都是由声母和韵母组成,也有的……” 井甘在屋里给阿兰授课,香巧出现在门口,小声打断她。 “小甘,我有事和你说。” “你回来了,进来吧。” 井甘暂停讲课,将香巧叫到了床边,问道,“怎么样,梁济洲怎么说?” 香巧回答,“梁东家说还以为你忘了之前和他的协定呢,他定了后天,说那天刚好是壹蝉居周年宴,正好推出这个好消息,也可以给我们几天准备的时间。他还邀请你那天若是有空可否去一趟?” 当天两家老板碰面,能起到更好的宣传作用。 井甘同意地应了一声,“那你去方东家的粮行跑一趟,提前和他打声招呼,日后甜品铺子白面的需求量要增加一倍,鸡蛋要是不够赶紧去收,白糖、肉松、红豆馅等等食材都赶紧准备起来,院里那个工作间也要用起来了。” 井甘一样样交代,香巧认认真真地记,然后麻溜地挨着挨着去办。 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所需要的白面就已经运到了院子里。 运来粮行的掌柜从板车上跳下来,进了院子,快步走向井甘行礼,脸上带着尊敬讨好的笑容, “问井小姐安,您要的白面都送来了,方才在甜品铺子听井夫人说这些是准备在家里的工作间用的,小的便又送到了这。这都是我家东家吩咐的,甜品铺子需要的东西都要立马准备,且要安排地妥妥当当,不得怠慢。” 自张献文一案后,方超对井甘感激和尊崇更上一层楼,给甜品铺子的价格又降了一成,完全是井甘的铁粉。 “替我谢你家东家,且替我传个话,说后日壹蝉居周年宴梁东家邀我前去,可愿随我一道?” 掌柜闻言面上当即一喜。 壹蝉居的周年宴可不是想去便能去的,东家早早就想和梁东家搭上关系可惜一直不得机会,现在机会主动送上门,哪儿有不愿的。 掌柜当即便替自家东家答应了下来,“多谢井小姐相邀,我家东家久仰梁东家大名一直不得相识,能跟着井小姐参加周年宴必然欣喜,铁定是愿意的。” “那后日午时壹蝉居外汇合。我这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留你喝茶了。” 掌柜躬身应诺,“小姐客气,小的必定把话带到。那小的这就告辞了。” 恭敬地行了礼便离开了。 家里的工作间一直没怎么用,香巧下午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晚上孙小娟回来,用了晚饭便到井甘屋子里商量为壹蝉居供货的事,井文松和井长青也跟着坐在边上听。 “当时要不是为了救你爹你也不会答应梁东家的条件,放着自家红火的铺子还忙不过来,还要给他们低价供货,想想就亏得慌!” 孙小娟气闷地皱着眉,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井甘,将她的双手拉到掌心轻轻拍着,温声道, “娘知道你都是为了救你爹才不得已答应的,娘谢谢你。不过就是工作量更大些,比我们铺子里赚得少些,娘扛得住,大不了我们再雇些人手来帮忙就是了。” 井长青对孙小娟的话不以为然,“姐才不会吃亏,她精着呢。” 他坐在一张方凳上,屁股后翘,双手撑在凳子前面,身体一前一后将凳子慌得噔噔响。 孙小娟瞧他那坐没坐相站没站像的样,一巴掌就拍了过去,被他灵敏地躲开了。 孙小娟抬起屁股还要去打他,井甘适时拉住了胳膊,帮井长青躲过了一劫。 “娘,我并非不得已才答应梁东家的条件,那是我提出的建议,我们并不吃亏。” “你提出的建议?” 井甘挑了下眉,乖顺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可爱的狡黠神情。 “梁济洲本来觊觎我们的甜品技术,我不上当,他就退而求其次纯投资,我依然没同意,然后我就提出给他们每日供货,把留仙县唯一的经销权给壹蝉居,这样可以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孙小娟以为井甘是被乘火打劫坑了一把,却不知道实际上是梁济洲被井甘利用了。 第57章 小孩起床气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壹蝉居都盯上我们了,那看上我们甜品技术的人自然不少,我们实力尚弱,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同盟。 但其他合作方式都容易泄露技术,让我们陷入被动状态,代销的方式可以让甜品铺子完全独立,无需和壹蝉居产生粘粘,这样我们就掌控了主动地位。” 孙小娟恍然大悟地长喔了一声,“我们想供货就供货,不供货他们也没办法,决定权都在我们手里。” 井甘笑了笑,“大概这么个意思。” “我们铺子小,销售量终究有限,有了壹蝉居销售额至少会翻倍。” “铺子小等钱存够了总会扩大的。” 孙小娟嘀咕了一句,显然还对以七折价给壹蝉居供货耿耿于怀,感觉少赚了好多。 井长青吊儿郎当地呵了一声,“做生意哪儿有光看卖价高低的,名气也算一种隐形利润。壹蝉居是留仙县最好的酒楼,我们的甜品经过壹蝉居一推广,很快就能名扬万里,那时还在乎这一成两成的?做生意眼光要放长远。” 井长青一副教育人的口吻让孙小娟又忍不住想揍他,但看井甘脸上的赞赏,便忍住了没动手。 “长青说得对,我们就是要利用壹蝉居打响我们甜品铺子的名声,不仅仅留仙县,要让整个湘安、甚至更远的地方都知道我们甜品铺子。” 井甘的嗓音柔软亲和,却充满力量,在座几人都听出了她话里的野心。 屋里沉默了片刻,井文松慎重地问道,“姐姐莫非想开分店?你不是说过只想做小买卖,钱够用就行,树大招风?” 孙小娟附和道,“就是啊,我之前还问你怎么不做白糖的生意,你说会很危险。” 井甘视线突然看向静静坐在单人榻上的阿兰。 屏风半合着隔在两人中间,身旁的烛火在他俊朗的侧颜上笼罩上一层柔和的黄色光晕,无神的双瞳中跳跃着火光,静谧、祥和。 他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不发一言,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井甘定定地看着他不染纤尘的脸,想到了那日赌场门口他满脸是血,疯狂暴戾的模样。 “那是以前的想法,我现在知道了,在这个世界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势力,连自身安危都保证不了,只有任人主宰的份。” 在前世的法治社会,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过怎样的人生端看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闲看花开花落,抑或俯瞰高山大河。 无论是哪种人生,都能得到保护和尊敬。 而这里不同,身份地位决定了一切,这些是大多百姓世世代代、拼尽全力都不可跨越的天堑。 在这样缺乏自由和公正的环境里,要想保护好一家人,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只能让自己不断强大,强大到无人能够左右。 “姐姐,壹蝉居的周年宴我也想去,听说壹蝉居一道菜至少五两起价,里面漂亮得很,进出的全是高门富商,我也想见识一下。” 井长青满是期待地望着井甘,双眼闪着光。 井文松虽没开口,但看向井甘的眼神也写着渴望。 井甘嘴巴一咧,“你们俩都去,我也去见识见识留仙县最大的酒楼是个什么样。” “哟吼,姐姐真好!” 井长青欢喜地一下子蹦了起来,得意忘形地拍了一下孙小娟的肩,哈哈笑道,“我尽量给娘带些回来尝尝啊!” 孙小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井长青的手背一下子就红了。 “没大没小,到时候好生跟着你姐姐,别丢人现眼就行。” 兄弟俩都很高兴,回去后就开始商量周年宴那天穿哪件衣服。 结果第二天孙小娟就给他们拿了新衣裳来,家里每个人都有。 “搬了新家就想着给大家一人做件新衣裳,新开始新气象,结果这么久才做好,刚好周年宴你们就可以穿。” 原来这是孙小娟和香巧偷偷给大家准备的惊喜,本来花不了这么长时间,但之前被困小坡村半个月,到现在才做好。 井甘摸着那衣裳的料子,是柔软的绸缎,比起他们以前穿的粗布漂亮多了。 每件衣裳上都绣了图案,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谢谢娘。” 井甘摸了摸裙摆上的一朵朵盛开的栀子花,秀丽雅致,很适合她。 井和和几个弟弟妹妹都已经迫不及待把新衣服穿上了,摸着那顺滑的料子,欢喜地互相打量,互相夸赞。 孙小娟看孩子们这么开心,脸上也全是慈爱的笑,“现在家里赚钱了,你们也要穿好点,走出去让人都瞧瞧我们井家的孩子生得有多漂亮。 以前那是没打扮,现在打扮出来比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也不差。” 孙小娟瞧着孩子们那一张张漂亮的脸蛋,满心得意。 她当年选择井长富就是看中他模样好,不枉费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总算也没有白瞎他那唯一的优点。 第一次为壹蝉居供货,孙小娟起得比平常更早,四更天便摸黑去工作间开始揉面。 大家都知道今天任务重,都没有偷懒,全都起的很早,一起在工作间忙活。 天刚微微亮时,浓郁的奶香便弥漫了整条泉水巷,泉水巷的邻居们全被那香气勾出了馋虫,一大早聚在井家门外嘀嘀咕咕。 “真是香啊,他们怎么在家里烤面包,以前不都在铺子里吗?” “可能生意好铺子里忙不开,都把我闻饿了。” “谁闻着不饿,谁敢敲门去瞧瞧,也不知道那面包怎么做的,要学会了我也回家自己做。” “你好意思你去问,人家拿来做生意的技术会随便告诉外人?” “问问嘛,刚出炉的最好吃,说不定还能请我们尝几块。” “……” 邻居们正七嘴八舌地鼓动胆大的人去敲门,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孙小娟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瞧见门外那一张张探究的脸,孙小娟人逢喜事精神爽地爽朗笑道,“大家挺早啊,我们家刚出炉了面包,给大家尝尝,有七八种味道的。” 说着回去端了一盘面包、饼干出来,各种味道都有,都是大块大块地,很实在,也很诱人。 “我们家以后每天都要给壹蝉居供货,铺子里施展不开,只能在家里烤面包,要是闹出了动静扰到大家,还请多担待啊!” 本来只是想瞧个热闹的邻居们盯着那一大盘的美味忍不住吞口水。 井家还真是大方,这么多得卖不少钱呢。 甜品铺子初开张时他们也是曾去光顾过的。 铺子里的东西比起其他铺子的点心、零嘴贵多了,普通人家根本经不起天天吃。 后来巷子里的人去得就少了。 随便拿出来招待人就这么大盘,果然是赚到钱了。 居然还和壹蝉居达成了合作,那生意不得更上一层楼,可得和井家打好关系。 大家心头都划过这样的想法,看向孙小娟的眼神不由变得更加热情友好起来,俨然是在看金菩萨一般。 大家七嘴八舌地道贺,花式夸赞面包味道好,还想再多打探一些关于壹蝉居的事,巷口突然传来车轮声。 一辆精致的马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梁济洲从马车上下来,客气地与孙小娟自我介绍,孙小娟呆站在门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没料到壹蝉居的东家居然亲自来了。 “原来梁东家,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快请!” 孙小娟侧开身把人往院里请。 梁济洲得体地笑了笑,跟着她一起进了院子,留下跟随来的几个壹蝉居伙计在外面等候着。 孙小娟侧头悄悄打量了梁济洲几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壹蝉居的东家,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气质不俗。 她发汗的掌心下意识在裙子上搓了搓,庆幸自己已经脱下了工作时的粗布衣,换上了新衣服,才没让井甘丢脸。 一家人一大早全都起来帮着忙活,连井长富都起了个大早,背着手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瞎指挥两句。 他也清楚今天这批甜品至关重要,只有家里生意越做越好,他的日子也能越过越逍遥。 只有一个人除外,就是井甘。 到现在她还没起。 井甘被香巧从床上叫起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任何一个人从沉沉的睡梦中被叫醒都不会高兴。 任由香巧帮她穿戴好推出屋子,井甘的脸色始终黑如锅底。 梁济洲刚被孙小娟带着参观了工作间出来,把每一种口味都品尝了一遍。 味道好极了,眼角眉梢都是满意地笑。 他听见轮椅声回头,对上井甘不悦的脸,顿了一下才笑着打招呼。 “今天甜品初次入壹蝉居,在下有些迫不及待所以来看看,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 孙小娟话音还未落,井甘不耐烦的声音就突然抢了进来。 “知道打扰还来那么早!” 孙小娟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连忙走到井甘身边,悄悄制止她,让她客气一点。 好歹以后就是合作伙伴了,还要长期相处。 梁济洲显然也没料到井甘会这么不客气,一瞬间的尴尬后,舒然地勾了勾唇。 井甘压住睡眠不足的烦躁感,语气生硬地道,“梁东家既看过了也该放心了,壹蝉居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忙,你就先回去吧,等会我自会按时将货物送来。” “小甘……” 孙小娟低低叫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梁济洲,苍白地缓和气氛。 “小孩子起床气重,梁东家别介意。” 第58章 真直率和傻大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梁济洲现在算是又看到了井甘的另一面,不仅不喜欢受制于人,还是个脾气大的,一点不给面子。 不过也是,敢直白表达出对自己父亲的厌恶和不屑,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个乖顺的人。 “没事,是我来的不是时候。那我就先告辞了,静候诸位光临壹蝉居。” 梁济洲打了招呼就坐着那辆精致的马车走了。 孙小娟一路把他送到门口,回头想教训井甘几句时,人已经又躺回床上去了。 孙小娟无奈地叹了一声,“脾气那么大,也不知道像谁。” “人走了吗?没把人惹生气吧?” 井长富从屋里探出头来,在院子里瞧了一圈不见梁济洲,这才走到了院子里,开始数落孙小娟。 “都是你给惯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给梁东家摆脸色,不知好歹,万一把人得罪了以后为难我们家,哭都来不及!” 井长富不敢直接教训井甘,也只敢在孙小娟面前逞逞威风。 孙小娟听他说那话,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也许是受井甘的影响,也许是经过地动那件事对他失望透顶。 孙小娟现在看他也是一万个不顺眼,越来越看不上。 梁东家在这的时候连打个招呼都不敢,悄咪咪躲进了屋里,现在又骂骂咧咧,就是个窝里横的马后炮。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要担心你自己去和小甘说。” 说完没再理会他,兀自走开了。 井长富站在原地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指着孙小娟的背影破口大骂,“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孙小娟步子都没顿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他视野中。 * 壹蝉居的周年宴每年都会举办,会邀请县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常客参加庆贺。 届时会推出几个新菜式供老饕品鉴,以此维持在客人间的新鲜感。 今年大家的关注点就放在了井家的甜品铺子上。 壹蝉居与甜品铺子合作的事早些日子已经传了出去,大家都满怀好奇不知真假,今日也是抱着探究情况的目的来看热闹。 井甘赶着即将开宴才姗姗来迟,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阿兰替她推着轮椅,两个弟弟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看着壹蝉居内富丽堂皇的装横都有些局促紧张。 井家二小姐是个瘫子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众人主要议论的是井甘的年纪和关于她能预测地动的流言。 这可是留仙县新起的名人,如今连壹蝉居都攀上了,看来在做生意上也是个人才。 “井小姐来了,东家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这边请。两位公子随伙计落座便是。” 掌柜客客气气地朝二楼雅间做了个请的姿势,身后的伙计则上前领井文松两人去其他位置。 井文松朝井甘看了一眼,井甘朝他点点头,“去吧,等会我来找你们。” 井文松这才与井长青一道随伙计走了。 井甘也跟着掌柜去了二楼。 走楼梯时是阿兰抱着她上去的,掌柜则跟在后面抬轮椅,一丝不耐烦或怨气也无。 雅间里除了梁济洲还有几位同行的掌柜或东家,以及几位出了名的老饕。 虽然一个都不认识,单看言行举止也能大概猜出身份。 却没想到在座还有一个令井甘意外的人——范进举。 “梁东家好排场,连知县大人都请来了。” 自井甘进来,范进举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 无论什么情景见到她,都是这么一副悠然从容,坦然随心的模样,说话还是那么的不客气。 梁济洲显然也有些紧张,他也没料到知县大人会突然来,搞得他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地。 不知道知县大人有何来意,只能小心翼翼伺候着。 雅间里的其他客人自然也没料到今日会与知县大人同席,一个个全都绷紧了身体,坐立不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警备着。 知县虽说自己只是以一个食客的身份,来品尝壹蝉居的新菜式,让大家随意,不必拘束。 但县太爷就坐身边,谁又能真的放松。 所以这轻轻松松享受美食的周年宴,因为范进举的突然造访变得严肃了许多。 井甘却没有其他人那般忐忑的情绪,她一个安纪守法的普通百姓,又没犯事,自然不亏心,自得地和范进举打起招呼。 “大人今日有闲来这品尝美食,莫非刚好休沐?” 范进举朝她客气地勾了下唇角,朝身旁的位置抬了下手,“井姑娘请坐。” 按井甘的资历和地位应该排在最末位,梁济洲给他安排的位置也是席间末位。 但知县大人请她坐身边的位置,谁人敢不给面子? 然后就看见所有人都起了身依次往后挪,给井甘让出了范进举右下手的位置。 井甘也不客气,指引阿兰将她推到那个位置上,又在自己身边给阿兰空出了一个位置。 “听说你日日给城外的村民送吃食,有人病了也是你帮忙抓药,井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善心,让我触动。” 井甘对范进举的赞扬全无得意之色,反而道,“一点吃食一点药材,于现在的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算不得多大的善心。以前在南山村时,我们家穷得有上顿没下顿,母亲还是咬着牙收留了无依无靠的手帕交的遗孤,那才是真正的大善心。” 范进举闻言眼底闪过亮光,感叹了一声‘怪不得’。 “以自身为榜样,言传身教,如此家风才能教育出仁义礼孝的子嗣后代。” 井甘眯了眯眼,范进举这是在拍她、她娘的马屁? 知县大人一句话,在场的人都奉为圭臬。 一个个争相恐后地跟着附和,将井甘的母亲狠狠赞扬了一番,几乎快要捧到天上去,成为天下母亲的榜样。 “敢问大人,朝廷的赈灾银可下来了,受灾的百姓何时能重建自己的家园?” 井甘不耐烦听那些恭维的话,问起赈灾的事。 话才出整个雅间便安静下来,静得几乎能够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这井二小姐也太大胆了,朝廷之事也敢过问,莫非觉得知县大人看重她,便以为自己有天大的脸面,什么都敢问? “大灾过后的人都容易缺乏安全感,足够的食物虽然能控制灾民不会发生暴乱,但长时间的等待会让人越来越惶惶不安。现在那些灾民就像绷紧的弦,一个小小的刺激都可能随时爆发,所以除了不让他们身体挨饿,心理上的安抚也很重要。他们需要安全感,只有彻底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这场灾难才能真正的过去。” 井甘的声音清甜软嫩,却莫名地吸引人认真倾听。 “我外公是下坡村人,与村民们共处了一辈子,感情深厚,即便病着也一直担心大家的情况。而我与灾民们也算一同经历过生死,趁今天见到您,就厚着脸皮代表那些遭难的灾民向大人请愿,希望您能帮助大家重建家园,早日走出地动的阴影。” 井甘突然严肃地朝范进举郑重一礼,情况转变地太快,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范进举也是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没反应。 “民女所言若有僭越之处,大人无视便好。灾民的事早日解决,留仙县也能早日重回之前的热闹繁华,这不仅关乎着灾民,也关乎留仙县每一个老百姓。” 范进举官相威严地坐在椅子里,直直盯着井甘,强大的气场让包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沉默了良久,范进举终于开了口。 “井姑娘为民请愿,是觉得灾民一事我处置地不够好?” 包厢里想起倒吸气的声音,已经有人胆战心惊地埋下了头不敢乱看,恨不得把耳朵也堵起来。 梁济洲的一颗心也高高提了起来,额头都冒出了冷汗,犹豫着要不要帮井甘解围。 井甘毕竟是自己请来的,甜品铺子和壹蝉居以后还要合作,若是得罪了知县大人以后怕是免不了麻烦。 但他看见范进举冷毅的脸色时,又在心里打退堂鼓,一时摇摆不定。 “知县大人爱民如子人尽皆知,无需我多嘴多舌。不过是我这人精明,见着大场面就想高调一下,更何况是今天这样全是留仙县大人物聚集的场合,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错过了岂不有损我早慧的名声?” 井甘突然开了口,在座的人几乎都被她的话惊掉了下巴,都弄不清她这到底是真直率还是傻大胆。 居然敢利用知县大人搏名声,还这么直白地表达出来,不怕知县大人一怒,把她抓到牢里关几天? “你倒是胆大,这样的话也敢说。既然你利用了我,那是否也该补偿一二?我看井姑娘在安抚人心上很有些独特的见解,便由你来帮我安抚灾民如何?” “大人倒是不吃亏,才占你一点便宜立马就要讨回来。你可比你手下的女捕快聪明多了。” “她被你逗了那么久,我不过是捡了便宜。”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突然有种相逢知音的感觉。 梁济洲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没料到井甘面对知县大人都是这般放肆张扬的模样,个性尽显,丝毫不知收敛。 也没料到知县大人对她有如此大的包容性,传言知县大人对她十分看重,果然没错。 第59章 草莓蛋糕(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看两人气氛又融洽起来,梁济洲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打着圆场,让侍女们赶紧上菜,招呼着大家尝尝今年的新菜式,终于恢复了周年宴该有的正常氛围。 包厢里的人因为井甘和范进举的你来我往情绪忽松忽紧,像是走绳索一样总是悬着心。 这会才放松下来填空荡荡的肚子,却没了细细品尝的心情。 包厢里不温不火地觥筹交错着,外面的宴席也已经开了,比之包厢里可热闹轻松多了,笑赞声不绝于耳。 梁济洲热情地与客人们介绍此次周年宴的新菜式,等新菜式品鉴完毕,最后隆重推出了甜品铺子的面包做饭后甜点。 同时向众人昭示,甜品铺子的面包和饼干,日后在壹蝉居也能买到。 侍女们鱼贯而入送上饭后甜点,为了此次周年宴,井甘特意又定做了一批模具,样式精美秀气,看着便赏心悦目。 甜品铺子的面包如今算是县城的新潮美食,正是受欢迎的时候,一端上来便引得许多客人迫不及待地品尝,对那浓郁的甜香赞不绝口。 “甜品铺子的面包现在是越来越难买了,家中小厮天没亮就要去排队。” “现在一到正午就热的人心慌,不买碗沙冰感觉一整天都燥得慌。” “我还是更喜欢珍珠奶茶,又甜又凉快。” 女人们吃着甜甜的面包兴奋地交头接耳,语气又是喜爱又是对时常买不到的幽怨。 梁济洲看着大家满心满眼的喜爱,心中欣喜自己和甜品铺子合作是正确的,翘着嘴角心中盘算着要将价格再抬高一些。 突然,有个惋惜的声音传出来,嘹亮的嗓门整个宴席的人都听到了,包括二楼的雅间。 “梁东家,这些都是甜品铺子本就有的口味,虽难买但也不算新鲜,甜品铺子就没为壹蝉居的周年宴专门研究个新口味吗?” 梁济洲含笑望向说话的人,面无波澜心中却已记恨上了。 这话不仅是在故意让壹蝉居难堪,还有挑拨的意思。 但认出说话的人是谁也就不奇怪了。 流觞斋被壹蝉居压了十几年,派人来砸场子捣乱也是意料之中。 梁济洲不慌不忙地挥开折扇,在胸前轻摇着一派优雅地道,“自然不止这些,日后甜品铺子会将更多心力专注于研发,会推出更多新口味、新花样,凡甜品铺子研发出的甜品都能在壹蝉居尝到。” 梁济洲一语激起千层浪,当即有人喊起来,“你的意思是甜品铺子以后不开张做生意,只给壹蝉居供货吗?” “难道以后想吃甜品只能来壹蝉居买?” “壹蝉居的东西贵得要死,要是只能在这买几个人吃得起!” “我还想吃沙冰和奶茶呢,诶,侍女怎么没送沙冰和奶茶上来,难道甜品铺子不给壹蝉居供沙冰和奶茶?” “那甜品铺子要是关了门,岂不是再也吃不到沙冰和奶茶了?” 宾客们一下就议论开了,一片片全是不满和哀怨声,大多出自女人之口。 实在是这些甜品太讨女人的喜欢了,上到八十下到孩童没有不喜欢的。 场面一下喧闹起来,梁济洲一把合上扇子,大喊了几声‘稍安勿躁’。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哀怨声中。 宴席上人本来就多,竞争对手还混在中间鼓动,热热闹闹的宴厅一下子更加乱了。 梁济洲正想着如何控制场面,只听头顶二楼的走廊处突然响起一个稚甜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莫名的有种穿透力,嘈杂的宴厅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大家对甜品铺子的情况如此关注,我心中感激,方才大家所言的担忧和好奇我都听见了,便由我来给大家解释。” 她坐在轮椅上,栏杆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挡住了,只能从栏杆缝隙间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乖巧纤弱的一个小姑娘,小小的一个人缩在厚重的轮椅里,看着那般脆弱,却又充满了气场,让人不敢轻视。 “甜品铺子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客人研发更多精致美味的甜品,带给客人更多的甜蜜。 铺子不会关,但每日销售数量会有限制,我们会将更多心力放在研究新口味新品种上,而不是铺面经营。 至于大家喜欢的沙冰和奶茶,甜品铺子会一直卖,并且也会研究更多饮品供客人们挑选。 希望客人们能一直喜爱甜品铺子,喜爱甜品铺子带给您的甜蜜回忆。” 说完井甘朝楼下众人微微躬身颔首一礼,拍了下阿兰的手背。 阿兰便从轮椅底下提出了一个食盒,摸着栏杆一路走下楼梯,将食盒交给了梁济洲。 梁济洲提着食盒,目露茫然地仰望向二楼的井甘,心中有了一种猜测。 井甘嘴角含笑地看着满堂宾客,让梁济洲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分给诸位宾客。 东西一露出真面目,梁济洲控制不住地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美了,这是什么甜品? “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个好场合。我方才在雅间内便和几位贵客说过,我是个精明人,只要人多的大场面我就会忍不住高调。这是宣传我甜品铺子的好机会,现在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款草莓蛋糕便是甜品铺子新研究的甜点,初次面世,便请在场诸位尝尝鲜,不吝赐教。 大家若喜欢,回去帮忙宣传宣传,也不枉费我瞒着梁东家准备这一场惊喜。” 梁济洲此时嘴角都要笑到耳后根了,可不是惊喜,还是个大大的惊喜。 时间掐得刚刚好,在客人们一顿议论不耐烦之后再突然推出这款新甜品,可谓天降惊喜。 不等明天这款草莓蛋糕的名气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连带着壹蝉居自然也会迎来一波热议。 侍女们小心翼翼地将草莓蛋糕分发下去。 只有小孩掌心大小的一块,大人一口就没了,口感与面包截然不同,绵软细腻,唇齿留香,让人意犹未尽。 所有品尝过后的人都是满脸惊喜,大呼不过瘾。 这也太好吃了! “井小姐也太小气了,就分这么点,还有没有?” “就是,我也还想要,何时能买?” 有小孩缠着娘亲撒娇还想吃,娘亲只得不舍地将自己的那一块也给了孩子。 渴求声一浪接一浪,井甘微微抬了抬手,众人便默契地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她开口。 “明日开始,草莓蛋糕便会在甜品铺子和壹蝉居正式开售。而今日在座的都是壹蝉居的贵客,承蒙大家喜欢,自不会让大家失望而归。 我说过今日是为了让大家帮忙宣传,为了表达感谢,每人赠送一份。” 宴厅内想起欢呼声。 有几个孩子欢喜地蹦跳起来,看着侍女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盯着食盒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梁济洲瞧着那热闹场景,小跑着上二楼,脸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井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今天的周年宴反响热烈,相信甜品铺子的名声很快又会再上一层楼。”井甘懒懒地靠在椅背里,勾了勾唇,“梁东家可还满意?” 梁济洲挑眉,“井小姐精心设计,如何会不满意。” “没有提前告知,梁东家可别介意。” 梁济洲笑笑不接话。 井甘今天利用壹蝉居的场子大出风头,可谓经典案例。 两人都是聪明人,他们如今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井甘大出风头也带动壹蝉居火爆起来,梁济洲自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 雅间大开的门正对着井甘,里面的人将井甘方才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无不感叹后生可畏。 范进举看着她的目光也越发充满探究和赞赏! 这个小姑娘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本事! 宴厅内欢声笑语,宾客们还沉浸在草莓蛋糕的热议中,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直奔二楼包厢。 梁济洲看见为首的人脸色当即肃然起来,快步迎向楼梯口,急切地问道,“捕快大人怎么来了,不知有何……” “我找大人,与你无关,一边去。” 女捕快说着就去了雅间,同时命令四个衙役将栏杆边的井甘和阿兰围了起来。 梁济洲看眼被看管起来的井甘,心中暗叫一声大事不好,火急火燎地跟去雅间。 心中暗忖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意外一波接一波。 女捕快进了雅间直接走到范进举身边,与他耳语了几句。 屋内无人听见她说了什么,但井甘远远望着,分明感觉她说话时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她侧耳想听听女捕快说了什么,但她语速很快,内容又简短,竟没听清。 范进举沉稳地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反应,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客气地对在座的人道, “衙门有急事,本官便先走一步,诸位继续。” 诸人忙不迭起身行礼,恭敬地说着“大人客气,大人慢走。” 心里一个个都在手舞足蹈,这尊大佛可终于要走了,有他在可真是不自在。 走到楼梯口时,女捕快停住脚望着井甘道,“井小姐请随我们一道去衙门。” 井甘不急不躁地问了一声,“为何?” 那淡定的模样让雅间里那些见惯大场面的老板、掌柜都忍不住赞一声处变不惊。 女捕快没有答,只是朝衙役示意了一下,“将井小姐带去衙门。” 第60章 又出命案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几个衙役便上前分开了井甘和阿兰,阿兰紧紧握着轮椅把柄不松手,正要反抗却被井甘阻止了。 “阿兰,没事,捕快抓人必有缘由,我又没干亏心事有何惧怕。” 阿兰这才冷静下来,甩开衙役架住他胳膊的手,倔强地不退一步。 他要亲自推着井甘。 女捕快也没阻止,示意衙役跟着他们就好。 宾客席此刻已然因突如其来的情况炸开了锅。 女捕快亲自来抓人,井小姐莫非犯了什么事? 井甘和阿兰刚从二楼下来,井文松和井长青就从席位间冲出来。 两人嘴角还残存着油渍,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眼睛急红了,又惊慌又忙然。 爹才刚从牢里出来不久,姐姐怎么又被抓走了,今年他们家是犯衙门不成? 两人想要靠近井甘,却被几个衙役拦住了,只能不停喊着姐姐。 “别急,也别担心,我跟着去看看,你们先回家。” 井甘扭着头对两个弟弟说了一声,但捉拿他们的衙役催着他们走快点,所以步子一步没停顿,也不知道两人听没听到。 范进举坐着轿子先行一步,井甘则是跟着女捕快步行去的县衙。 路上向女捕快打听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抓她,女捕快又端起架子来。 “之前每次见我都对我爱搭不理的,现在轮到你求我了?” 井甘哼笑了一声,“你的心眼怕就跟针眼一般大吧。” “我就心眼小怎么了,我现在是以衙门捕快的身份抓你回去升堂,公事公办,对不住了。” 井甘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小气鬼,你千万别落我手上。” 两人就像小孩一样斗嘴,井甘倒是一点不紧张。 后面的衙役瞧着好笑,一向威风凛凛的女捕快每次在井小姐面前都会变得这么幼稚。 进了县衙井甘就被带到了上次的便堂。 范进举正坐在便堂里思索着事情,面前捆绑着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神情惊慌,精神看着不太正常。 见井甘来了,范进举放下手中卷宗,朝她看了过来。 井甘行了礼,疑惑地看了那被绑的男人一眼,等待着有人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范进举也没有兜圈子,张口便是一记炸弹,“下坡村村民里出了杀人案。” 井甘听到‘下坡村’后愣了一下,当即问道,“谁?” “一个叫刘翠莲的女人,她杀了牛蛋。” 范进举看井甘并不惊讶,眉心皱了皱,“你知道此事?” 井甘沉默着没有回应。 她一直让香巧给安置点送东西,听她说起过这件事。 刘翠莲就是之前在下坡村被牛蛋抢粥的女人,牛蛋摔了她的孩子,当时没事,结果刚在城外安置点住下没两天孩子就死了。 大夫说是因为之前被摔那一下,脑中积血。 刘翠莲当时就疯了,拿了把刀就冲到牛蛋干活的赌场要杀他,幸好被村民们带走才没出事。 想到那个女人抱着孩子无力痛哭的样子,井甘心里就一阵难受。 那种畜牲就不该活在世上,早知道她根本不会让村长给他送吃的,简直浪费。 “听说牛蛋抢食物的时候还是你出手教训的那家伙,你知道也正常。男人在地动里死了,孩子又被摔死了,换谁都受不了。” 女捕快怜悯地叹息一声,而后愤愤地咬牙道,“那牛蛋就不是个好东西,死了也干净。” 话一出口就感受到范进举深沉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当即身躯一僵,暗暗吐了吐舌头。 范进举将方才翻看的卷宗拿给井甘,井甘顿了一下,还是敌不过好奇接了过来。 “案件条理清晰,杀人动机明确。 刘翠莲举刀冲进赌场杀牛蛋有许多人看见,后来也曾多次在朋友亲人面前表现出对牛蛋的恨意,但并未有所动作。 渐渐的大家以为她放弃了杀人的念头,也就放松了警惕,结果两天前她还是动了手。” “作案后第二天刘翠莲就失踪了,我们以为她是畏罪潜逃,四处寻找,结果方才有人在河里发现了她的尸体,仵作已经验过了,死亡时间两天前,正是她失踪那天。” “她很可能是被他杀的。” 井甘目光灼灼地盯着卷宗上的证词,干脆而充满自信地道。 女捕快闻言,当即眼睛一亮,大跨一步紧盯着她道,“你也这么觉得?” 而后激情澎湃地讲述起自己的推测。 “牛蛋死在晚上,刘翠莲却是作案第二天下午才失踪的,失踪前还和村民去河边洗了衣服,一起纳鞋底子,这状态未免太悠闲了些。 而且有一个细节,一般人杀了人都会想办法隐藏尸体,让尸体尽量不被发现,但牛蛋的尸体就那么直喇喇地横在路上。 我推测要么是刘翠莲行凶后太过害怕直接跑了,要么就是她本来就不想活了,所以不怕尸体被发现。” “可是据与她同住的村民说,案发当晚刘翠莲情绪很稳定,还兴致颇高的和大家小酌了两口,第二天一如既往地和大家一起干活,并无异常。 从刘翠莲的表现来看她失踪应该并非是畏罪潜逃,很可能就是被杀人灭口了,案发当时应该还有第三人在场,而且两人很可能产生了分歧,尸体才没有被处理掉。” 便堂内门窗闭合,以防有人偷听他们说话。 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莲缸里的白荷上,洁白纯净,青翠的莲叶带给人一丝清爽。 范进举负手而立地认真道,“此案一出灾民情绪浮躁,早日破案才能安抚民心。” 井甘安安稳稳地坐在轮椅里,仰头道,“你们既都查得七七八八了,还抓我来干什么?” 女捕快肃然的脸上瞬间绽放开灿烂的花朵,“这不是还有事请你帮忙嘛……” 她话没说完就被井甘哼了一声,“你是专业变脸的吧,刚才那得意劲呢?狗屁的公事公办,你搞那么大阵仗把我抓来,别人还以为我犯事了呢,你这是有意损坏我形象!” 女捕快赔笑着解释,“我这不是怕你不愿来嘛,先骗来再说。” 第61章 发挥你所长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飘过,差点脱口而出,半道转为一声,“滚!” 女捕快谄笑地啧了一声,“女孩子说什么脏话,都不美了。” 井甘挑眉,“你油喝多了?” 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 井甘说什么女捕快都不急,一个劲笑着赔不是,“你消消火,是我的错,等案子结了我请你吃饭,壹蝉居的菜随便点。现在我们还是先抓凶手为重。” 井甘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怎么抓,我坐着轮椅挨家挨户给你搜?” 女捕快嘴角扯起一抹弧度,朝地上绑着的人抬了下下巴,“喏,发挥你所长。” 井甘的所长……催眠? 范进举看井甘有些犹豫,开口解释道,“他是唯一在刘翠莲失踪后见过她的人。” 井甘打量了那男人一会,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是……” 范进举道,“他也是下坡村人,之前一直跟着牛蛋,算是他的小弟。” 他这么一说,井甘一下就想起来了。 牛蛋之前抢粥的时候身边就有两个手下,可没比牛蛋抢的少。 “他怎么成这样了?” 眼神涣散,精神不稳,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嘴里不停念着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清。 范进举神情肃然起来,“他应该是知道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的。我们请你来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办法从他那问出什么,他很可能是重要人证。” 井甘舔了下嘴唇,俯身抬起男人的下巴,男人惊慌地后退。 但他全身被捆根本动不了,直接往后面栽了下去,像条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却立不起来。 手臂上的伤口又浸出血来。 “我试试吧。” 井甘一应下,女捕快当即抚掌大笑,那掌声响亮极了,将她兴奋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范进举吩咐人在便堂外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 女捕快已经将男人的绳子解开,提着他的后脖领将他放到旁边的软榻上,像上次给喜耳催眠一样。 男人战战兢兢被按压在软榻上,脸色苍白,惶恐至极,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挣扎着。 女捕快压着他的肩膀让他无法动弹,回头朝井甘扬了下头,“来吧。” 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井甘失笑,“你们都出去。” 女捕快不干,“不行,我要留下记录情况,上次我们不都看了吗!” 井甘道,“他现在精神不稳,警惕性和抵抗情绪都太强,强行催眠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线索。催眠不是可以强求的事,他现在的状态需要先进行心理安抚,让他对我建造信任。” 女捕快沉默了一会,这才将男人放开。 男人当即一弯身坐起来,手紧紧抱着双膝,整个人缩成一团,标准的防备姿态。 “等他开口我会叫你们进来。” 女捕快还想再争取一下,范进举开了口,带着命令的口吻,“千翎,我们出去。” 女捕快再不愿,还是只能老实地跟着范进举离开了便堂。 门一关,便堂里就只剩下井甘、阿兰和那个精神恍惚的男人了。 女捕快还是不愿走,扒在门上努力往里看。 关合的房门被推开一条细缝,但视线被八面座屏挡住了,什么也瞧不见。 “去偏厅等吧,可能不会太快。” 范进举回头就瞧见女捕快探头探脑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声。 女捕快头也没回,小声回答他,“我在这偷偷看看,您去休息吧,等她开门我去叫您。” 范进举走回去拍了一下她的肩,女捕快没反应,又拍了一下。 “既请她帮忙,便要信她。” 女捕快终于收回脑袋,一对上范进举威严中满是不赞同的眼神,心就颤了一下。 脑袋微微耷拉着,一副接受教训的模样。 “我不是不信她,只是好奇。她说不定是要使什么独门绝技,怕被人看了去。” 范进举谆谆教导,“她不让人旁观必然有她的原因,即便真有独门绝技,也该尊重她。我看的出你是真心欣赏她,想邀请她一道破案,既如此更要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每个人都有不愿宣之于口的秘密,更何况井甘这样有神奇本事的人,她不愿被人知晓也是正常,步步紧逼只会惹人反感,让人避之不及。有距离才有靠近的机会。” 女捕快认真地听着,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千翎受教了。” 范进举目光深幽地看了闭合的门一眼,转身离开了便堂。 两人刚走出长廊迎面便有衙役来报,刘翠莲的公公婆婆来了,想见见儿媳的尸体。 范进举沉默了一会,说了声,“走吧。” 两人便转道去了大堂。 刘翠莲的公婆都已头花发花白,满脸沧桑,悲恸地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立在堂中,眼睛都哭肿了。 女捕快心中难受,鼻子有些酸,都不忍心去看那两位老人。 地动让他们老来丧子,结果唯一的孙子也被人害死了,现在连儿媳都没了,彻底断了他们的希望,只剩他们孤零零活在世上。 范进举为地方官几十年,早已见惯了悲喜跌宕,平静地让衙役领着老人去看死者,好生照顾着。 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他身为守护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也敌不过生死循环,改变不了人性复杂。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不公和悲剧发生时,给予所有人真相罢了。 便堂的门自中午一直紧闭到天黑,家家户户点起了火光,县衙内则是一片沉寂。 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便堂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女捕快等得着急,来来回回在偏厅里踱步。 范进举沉稳地坐在烛光下看书。 “这么晚还没回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们在商量案子呢,怎么在这干坐着?” 范夫人提着一个食盒从门外进来,温柔地笑看着屋里两个隔地老远,一句话不说的人。 朝暗沉着脸的女捕快招了招手,问道“这是怎么了,挨训了?” 女捕快快步迎上来扶住范夫人的手臂,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没有,我们在等人。” 范夫人头朝便堂所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问道,“等那个井甘姑娘?” 第62章 第二次催眠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女捕快点了下头,“是。” 范夫人也就没再多问。 她听夫君说过那个坐轮椅的井甘姑娘是个人才,夫君对她赞赏有加,一直想多亲近她,但都不得机会。 今天听说井甘姑娘被衙役抓来了县衙,她还惊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 原来还是为了破案,那阵仗却搞得像抓十恶不赦的通缉犯一样。 “先用饭吧,边吃边等,别把身体饿坏了。” 范夫人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出来,女捕快瞧着却没什么胃口,“我不想吃,你们吃吧。” 说着又踱步到了门口,使唤了一个衙役再去便堂看看门开了没有。 结果人还没去,便堂方向就急急匆匆跑来一个人通报,说门开了。 女捕快等不及,拔腿就跑,范进举也闻声放下书跟去了。 便堂的门已经打开了,守门的衙役站在门口没敢进去,却不时好奇地偷偷往里面瞟,不敢发出响动。 捕快大人吩咐了,不得命令任何人不准打扰,也不许发出响动影响里面的人。 守门衙役见女捕快和范进举过来连忙退到一边,两人接连进了屋,房门又从里面被关上了。 “怎么样……” 女捕快迫不及待地询问情况,刚开口就对上阿兰无神的目光。 他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让他们噤声,女捕快赶忙收住了声音。 而此时的软榻上,男人已经陷入了催眠状态,井甘则坐在他软榻边。 “现在你已经回到了两天前,最后一次见到刘翠莲的时候,你们发生了什么?” 软榻上的人沉默了一会,轻声开了口,“她要杀我,她突然从路边草丛里钻出来,手里抓着一根簪子,我被她的簪子刺伤了手臂。”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打了她一巴掌,一下就把她打趴下了。” “她被你打趴下后是什么反应?” 井甘的声音平缓柔和,不带任何的个人情绪。 男人回答道,“她看偷袭不成,就跑了。” “那你放她走了吗?” 男人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带着一丝狠劲地道,“没有,我很气愤,手臂也很疼,我一定要给她顿教训。” “所以你追了上去?” 淡淡地一声‘嗯’。 “那你追到了吗?” 男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脸色也开始变白。 挣扎了一会,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却带上了颤音,摇了摇脑袋,“她被人抓了。” 女捕快和范进举当即紧张起来,直直望着软榻上陷入催眠的男人。 女捕快握在指间的笔也顿在了半空,准备着随时记录下他的回答。 井甘不急不缓,声音平静地问道,“你是说刘翠莲被人抓了?被谁抓了?” 男人的嘴唇翕翕,过了一会才发出细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畏惧。 全哥—— 这个名字让始终波澜不惊的井甘都愣了一下,她记得这个名字,之前赌场门口调戏她,还重伤了阿兰的大块头。 井甘搁在膝上的手满满攥起,再次开了口。 “全哥把人抓住后干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男人脸上的恐惧就越来越深,身体也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一般绷得紧紧的。 他双拳紧紧抓着衣角,显然十分抗拒这个问题。 井甘急忙安抚,“放松,不必害怕,你现在非常安全,谁也伤害不了你。不用怕,调整自己的呼吸,吸气,呼气,恐惧会随着你的呼吸吐出体外……” 井甘安抚了好一会,男人终于重新平静下来,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的女捕快和范进举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好,现在随着我的指令,大胆地去看一看听一听,全哥和刘翠莲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处于非常安全的状态,根本不必担心受伤害。 你一步一步靠近他们,渐渐的能够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井甘停顿了一会,等男人进到她暗示的状态,开口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会,慢慢开口,“刘翠莲在骂全哥不信守承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她隐瞒罪行,只是利用她除掉眼中钉。 全哥不停地笑,说她笨。 刘翠莲气红了眼,说要去自首,还要把他强/奸她、以及两人合谋杀死牛蛋的事都供出来,整个杀人过程也都是全哥计划的,她死也要拖上他一起。” “然后呢,刘翠莲说要自首后,全哥是什么反应?” 男人顿了一下,“他把刘翠莲推进了河里。” 果然,刘翠莲是同伙杀死的。 这个结果在场的人都早有预料,有种得到证实后的轻松感。 想知道的都有了结果,井甘便结束了催眠。 “你慢慢从催眠中清醒过来,那些记忆在你清醒后都会记得。你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四肢的触感越来越清晰,你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清醒,然后彻底醒了过来……” 男人从催眠中清醒后整个人都恢复了正常,除了面对陌生环境的忐忑紧张外,不像之前一样精神恍惚、疯疯癫癫的。 他近距离看见眼前站着的知县大人和女煞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从软榻上爬起来。 缩手缩肩地立在一边,脑袋垂地很低,一动不敢动。 范进举自带威严的审问在头顶响起,吓得他身体又是一个哆嗦。 “刘翠莲被杀当夜的情形你可记得?” 男人缩着脖子畏怯地点了下头,范进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女捕快捉拿犯人。 女捕快麻溜地应声而去,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衙门里的人都忙了起来,井甘悄悄离开了,走到影壁时范夫人突然追了上来,递上一个食盒。 “这是我做的一些点心,井姑娘带回去尝尝。时间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人不安全,我派小厮送你们回去。” 井甘正想接话,孙小娟满含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井甘一回头就看见了娘亲和两个弟弟,三人像是等了许久,看见她就急切地围了上来。 “终于出来了,事办完了吧,累不累,饿了吧?” 孙小娟一连串的关切,听得井甘心里暖暖的。 第63章 还要再努力努力(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井长青抢话道,“早就来了,你被带走后我们就回家告诉了娘,然后来县衙问出了什么事。县老爷说只是请你来帮忙破案,娘这才安了心,但不放心你偏要在这等。我们喝了一下午的茶,茅房都去了好几次。” 井甘失笑地戳了下他的额头。 范夫人不好意思地开口致歉,“让你们受惊了,千翎那孩子没什么恶意,就是年纪还小喜欢捉弄人,怕井姑娘不来所以才搞了这么大阵仗。 她去抓犯人了没在,改天一定让她亲自登门给您致歉。” 让女捕快给她的致歉,孙小娟想想就一阵心悸,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县老爷已经给我们解释过了,让人又上茶又上点心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小甘身体不便,出门在外我难免会比较担心,是我自己想在这等的。” 都是做母亲的,范夫人如何会不懂孙小娟的心,看她对女儿的疼惜和关切,心里不免亲切起来。 “今日还要多谢井姑娘才这么快抓到犯人,大人和千翎他们都在忙,抽不出身,便让我来送送你。等案子结了,请你们一家人来家里吃顿饭以作答谢,还望莫要推辞。” “吃饭啊……” 孙小娟询问的目光看向了井甘。 知县一家显然是冲着井甘才请他们家吃饭,孙小娟也不太清楚井甘对知县的态度。 那个女捕快经常追着井甘请她去衙门当差,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井甘次次都拒绝,说话也是顶来顶去的,但瞧着又有种亲密斗嘴的感觉。 今天这可是知县夫人的邀请啊,知县夫人的意思就代表了知县大人的意思,知县大人这是有意拉拢她,与她结交。 与知县大人搞好关系,以后在留仙县岂不是顺风顺水,没有人敢得罪。 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孙小娟也就心里想想,没有干预井甘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这女儿有想法,眼界不一般,自己那点见识还是不要在女儿面前丢脸了。 “家里大哥肯定等着急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吃饭的事我会亲自与捕快大人说的。” 井甘没拒绝也没接受,范夫人听她这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千翎还要再努力努力啊! 井甘回了家,刚进院子就被井和抱住了,委屈地在她头顶抱怨着,“甘甘妹妹你去哪儿了,你说中午就回来,我一直在等你,现在天都黑了。” 井甘拍拍大哥的背,抱歉地道,“对不起,突然有急事忘记了,答应你的好吃的明天再带给你好不好,再多添两个菜,你想吃什么?” 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 井和眼睛发亮地眨巴两下,“真的吗?我还想吃佛手金卷,绣球……乾、贝。” 井和一下有些想不起后面那个菜的名字,还是井长青在旁边小声提醒才背出来的。 井甘失笑,“你从哪儿听来的菜名?” 然后目光转向井长青。 果然就见井和指着井长青说,“是三弟告诉我的。” 井和嗔笑地瞪了井长青一眼,“我看是你喜欢这两样吧。” 井长青仰着脑袋嘻嘻笑。 今儿壹蝉居的周年宴算是让他大开了眼界,他活了十几年都没见过那么精致漂亮的菜肴,一道道摆得跟观赏盆景似的不舍得下筷子,味道也一个赛一个好。 佛手金卷和绣球乾贝是他尝遍所有菜肴后最喜欢的。 “大哥既然想吃,明儿我就去壹蝉居定一桌让人送来。” 井长青闻言叫唤起来,“不能直接去壹蝉居吃吗,大哥还没去过呢,那儿那么漂亮,边赏景边享受美食多好。” 井甘戳了他一下,“你倒是会享受。你忘了明儿要读书?今天是特例让你们请了一天假,以后不是非常重要的事你们一天课都不许缺席,束脩可不是白交的。” 孙娇娇乖乖巧巧地拉住井甘的胳膊道,“姐姐,我和二哥都有好好上课,只有三哥经常在课上打瞌睡,被先生罚站。” “嘿,又告我的状。” 井长青一脸凶恶地就要去揪孙娇娇的头发,孙娇娇早有防备地躲开了,藏到井甘身后冲他吐舌头。 “本来就是,每次打瞌睡都要被先生揪起来教训,不知羞。” “你可是你哥,你敢笑话我。” 井长青扑上去抓孙娇娇,孙娇娇灵活地往后躲,两人就围着井甘追打起来。 孙小娟头疼地骂了一声,“一天到晚不消停,精力那么旺盛晚上写两张字再睡,你们姐姐还饿着呢。” 一听说要罚写字,两人一下子都老实,不喜欢写字这一点两兄妹倒是一模一样。 “谁在那儿呢?” 井文松突然朝大门外喊道。 院中几人全都顺着他的目光往过去,就见没有关牢的院门门缝里钻进来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往这瞧着。 见有人发现他,立马将头缩了回去,却站在门口没有走。 井文松走过去打开门,见是刘刚娃,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温声问道,“有事吗?” 刘刚娃是同住泉水巷的刘家的孩子,家里是给人杀猪的。 别人都觉得他们家杀气重,不怎么愿意和他们家来往,井文松倒与他交好。 刘刚娃家里比较穷,家里只有一个大哥靠给人杀猪挣钱,却要养母亲和弟弟。 大哥快三十了才娶到媳妇,今年又刚添了儿子,压力更大了。 刘刚娃好学,但条件不允许,家里没钱供他读书,只能在家里自己看书,偶尔跑到私塾外面偷听先生讲课。 井文松与他同龄,又都是好学生,两人很快就成了好友,一道读书学习。 井文松总是把自己的书给他看,给他讲先生教的内容。 “你明天要去上课,我把书还你。” 刘刚娃有些局促地往井甘那边瞟了一眼,不太自在地把揣在怀里的《论语》给井文松。 今天井文松请假了,所以把书借给刘刚娃看了。 井文松接过书道了声谢,回头瞧见姐姐在往他们这看,便给姐姐介绍。 “这是巷子里刘家的小弟刘刚娃,我的朋友。” 第64章 改变命运的机会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笑了笑,朝刘刚娃招了下手让他靠近一些。 刘刚娃对井文松这个身患残疾的姐姐多有耳闻,听说她又聪慧又厉害,不由有些紧张,暗暗深吸了口气才走上前。 “见过井小姐。” 刘刚娃认认真真地朝井甘行了个礼,礼数学得挺周到的,不过皮肤又黑又糙,像黑炭一样,将他身上的那丝读书人的文雅气质生生折损了大半。 “你就是彩娘子家的弟弟?来这快半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既是文松的朋友,不必那么客气,称我声姐姐便可。” 彩娘子就是刘刚娃的大嫂,总是抱着个孩子在巷口的泉井边洗衣服,进出巷子的时候经常能瞧见。 刘刚娃还以为文松的姐姐会是一个严厉不好相处的人,原来这么亲和。 紧张的心不由放松了下来,僵硬的笑容也变得缓和了,乖巧地唤了一声,“井家姐姐。” 井甘看了眼文松拿在手里的书,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些。 “我早听文松说起过你,说你很爱读书,又聪明,先生讲过的内容总是能举一反三。” 被人这么真诚地夸奖,刘刚娃羞赧地垂着脑袋不好意思抬头,手指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刚好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想给文松找个书童,觉得你挺合适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先生的束脩、读书需要的书籍和文具,都由我来出。” 轰的一声响,刘刚娃只觉自己脑海炸开了一朵烟花,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井家姐姐要供他读书? 猛地抬头定定地盯着井甘的脸看,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井文松已经开心地笑了起来,“姐姐,真的可以让刚娃和我一起读书吗?” 井甘道,“我何时说过假话。学习这种事有时也需要氛围,有个志趣相投的人陪着你一道学习也能更有冲劲。” 井甘其实更在意的是怕井文松被井长青那个泼猴影响,毕竟他们现在正是定力不足,容易被影响的年纪。 井甘原本是想让小新给文松当书童的,但小新和井和玩的更好,便让小新给井和当玩伴。 也免得白天大家各自忙事情的时候井和一个人孤单。 井长青蹲在一旁水井边啃桃子,感受到姐姐看向他的意味深长的目光,顿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 自己又做错啥了。 刘刚娃还有些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就听井甘又道,“你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先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想好了再来和我说就行了。” 怎么会不愿意,有什么好商量的,这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但刘刚娃现在还晕晕的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井家大门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家门口。 侄儿的哭声从家里传出来,还有大嫂带着疲倦的哄孩子的声音。 他突然像被雷劈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直接推门冲进了家里,控制不住颤抖的嗓音喊道,“娘,大哥,我可以读书了!” 彩娘子在院子里走圈圈哄孩子,刘大郎和刘家婆子从屋里出来,都奇怪地看着他。 刘刚娃激动地脸都红了,不停地跳着脚道,“我可以去私塾读书了,井家姐姐找我给井文松做书童,不仅会帮我出束脩,连书本、文具都会给我准备,我以后再也不用偷偷听墙根了。” 刘家婆子面带怀疑地道,“你说的是真的?” 刘刚娃用力地点头,“真的真的,我刚从文松家出来,井家姐姐让我先和家里人商量,决定了就去和她说。” 刘大郎高兴地大笑起来,“这可是大好事啊,小弟终于可以如愿读书了。” 然后走上前拍了拍自家弟弟瘦削的肩膀,欣慰又愧疚地道,“大哥没本事,小弟可要努力啊,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刘刚娃高扬起头,尚显稚嫩的脸庞张扬着坚韧而璀璨的光芒,如被尘沙掩埋的明珠,露出小小一角。 “那是当然,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回来!” 彩娘子也为弟弟感到高兴,倒是家里反应最快地,连忙催促起来, “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和井家姑娘说啊,把墙上晒得干豇豆带些上,还有刚腌的酱萝卜,早上杀的那只鸡也带上吧,别让人觉得我们不知礼数。” “那鸡是给你补身体的……” 刘家婆子听说要把鸡也带上,有些舍不得。 儿媳本来奶就不多,她还想留着给儿媳养养身体呢,大人养好了孩子才有得吃。 彩娘子道,“没事娘,多吃一只鸡也管不了什么用,还是让小弟拿上吧。小弟以后读了书考了功名,我们一家人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刘家婆子嘴巴翕翕,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 装了一些比较寒酸但满带诚意的礼物,刘大郎夫妻俩就带着刘刚娃登了井家门。 井甘已经料到他们今晚可能会来,并不惊讶,让香巧把人请入了堂屋。 井文松率先赶来,和刘大郎夫妻俩打了招呼就坐在刘刚娃身边和他说话。 刘大郎夫妻俩还是第一次进井家的院子,只快速地扫视了几眼就规规矩矩坐着,没再敢多看,免得让人觉得没礼貌。 井家虽然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老百姓,听说以前比他们家还穷,但现在今非昔比,改头换面成了名声在外的商人。 更重要的是那井家二姑娘气质斐然,跟权贵之家的小姐似的,让人看一眼都紧张。 没等一会井甘就被人推着来了堂屋,夫妻俩连忙站了起来,局促地干笑着,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井姑娘,我们都听刚娃说了,谢谢您愿意选我家刚娃当书童,还帮刚娃付束脩,买文具,您的恩情我们全家人永远都不会忘。 我这弟弟自小就懂事聪明,别人一篇文章要背三遍十遍,他一遍就能背会。 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本事,供不起他读书,要不是遇到您这个大善人,他这辈子怕就耽误了。 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将来刚娃要是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您的。” 刘大郎说到动情处,眼睛都红了,突然跪下来就要给井甘磕头。 井甘握住了阿兰的手,阿兰心领神会地推着她避开了这一礼。 井甘忍不住感叹,他们这也想的太远了些,这学还没开始上呢就想到以后报恩了。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在这时代普通人家想供一个孩子读书已经是很难了,更何况刘家只能勉强温饱的家境,几乎是不可能。 井甘确实算是给了刘刚娃、甚至是整个刘家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至于这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就看刘刚娃自己的本事了。 “文松,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扶起来。” 井文松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亲自搀扶刘大郎起身。 井甘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转头瞧向微红着眼睛沉默站在旁边的刘刚娃,朝他招手。 “你我两家同住一巷,你又与文松成为朋友,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念你好学有天赋,不舍你被埋没,所以愿祝你一臂之力。但我的帮助不过是帮你跨进学识殿堂的敲门砖,你最终能有怎样的成就全都要靠你自己,你可明白?” 刘刚娃咬紧牙,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用力点头。 “井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井甘勾了下唇角,“不让你自己失望就好了。” 第65章 书籍借阅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是在‘a、o、e、i、u、v……’的背诵中醒过来的。 井和和小新一个少年音一个稚童音搭配在一起清朗悦耳,倒是挺醒神的。 这些日子井甘教阿兰拼音,反反复复念,两人也都背会了,把拼音当顺口溜唱,朗朗上口,绝对是最特别的童谣。 香巧照顾她穿衣起床,出房门时孙小娟和樟子婶正在收拾工作间,今天的甜点已经做好被壹蝉居拉走了。 “小姐起来了,稍等一会,朝饭马上就好。” 径儿穿着围裙从灶屋里探出头来,一张笑脸明媚娇憨,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井长富正好也睡醒起来,刚好瞧见径儿从灶屋里探出的脸,感觉眼睛被晃了一下,愣了一会才奇怪地道,“这个时辰了怎么都还在家里,生意不做了!” 井长富向来是只负责吃喝玩乐,家里的事一点不上心,也没人会主动告诉他。 井甘不想看到他的脸破坏心情,由阿兰推着去水井边洗脸。 井文松和井长青急匆匆地挎着书袋从屋里跑出来,从灶屋里拿了两个腊肉馍馍叼在嘴里就跑了。 孙小娟直起身喊他们,“把饭吃了再走,火急火燎地干什么,时间来得及。” 井文松回答她,“我们今天要去给刚娃买文具,刚娃已经在门口等了,饭就不吃了。” 孙小娟看他们已经跑出了月亮门,急声喊,“娇娇呢,怎么就你们俩……” 两人这才想起把妹妹给忘了,赶忙又跑回去。 一个抱人一个拿书袋,把坐在饭桌前等朝饭的孙娇娇扛着就往外跑,颠地孙娇娇哇哇大叫。 “井长青你慢点,我都要吐了……” “没大没小,叫三哥。” 然后就是屁股挨打的声音。 孙小娟气得恨不得给几个家伙一人一棒槌,“给娇娇买点吃的垫垫肚子,别饿着听课,听见没有……” 她追到门口,结果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孙小娟望着空荡荡的巷口骂了一会,挥着打蛋器又继续洗模具去了。 井长富还在院中站着,看根本没人理他,肚子里一窝火没处发,一脚把刚洗好的烤盘踹翻,哼了一声就又回屋里去了。 井和和小新边整齐划一地挥着扫把扫院子边背着拼音,被井长富这一脚吓了一跳,扔了扫把便把倒了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井甘又想了几种口味的饮品教给孙小娟,增加饮品的选择。 以后铺子里要多卖饮品,以饮品为主,其他甜点为辅。 孙小娟不舍地道,“甜品最好卖,何必要减量,娘还年轻着呢,这点活不算累,哪儿有看见钱不赚的。” 想到这几天每天都有客人因为买不到面包失望而归,孙小娟就感觉到手的银子自己长腿跑了一样,那叫一个不得劲。 现在铺子里主要卖饮品,除了凌晨赶壹蝉居的那批货比较累,白天在铺子里都比较闲,心也跟着有点慌。 井甘安抚道,“别担心,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有得你忙了,趁着现在休息一下,之后怕就难得有空了。” 听女儿这般说,孙小娟懒散的骨头似乎一下又精神起来。 “是有什么大生意要上门吗?” 女儿笑了笑没有回答,孙小娟却安定了下来。 女儿说很快会忙起来就一定会忙起来,那她就安安心心等着。 自与隋江签订文书后井甘就没再去过沧海书铺,今日陪阿兰练了一会盲文,便让阿兰推着她去了沧海书铺。 经过十多天的改革整顿,现在的沧海书铺已经焕然一新,门口插着的旗子上写着‘书籍借阅’四个大字。 书铺也重新做了布置。 书籍被分门别类、整齐而紧密地摆放在柜台后在书架上,客人只需告诉伙计需要的书,便可直接在柜台处办理借阅。 铺子里空出的大片地方则摆上了两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两边各有十几把椅子,供借阅的客人坐着看书写字。 连原本作为隋江私人地盘的后院都空了出来。 除了他住的两间屋子不能进,另外三间屋子也成了摆放桌椅的书房,连院子也没有空着,只要有空地都被人占着。 井甘一路从铺面到了后院,发现位置大多都占了。 还有一个喜好清净不愿与人挨着的,拿了个小杌子直接在墙角树荫下坐下,也不讲究,拿着书看得那叫一个入神。 井甘算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个世界的读书人是什么样的。 即便外面临近街道十分嘈杂,铺子内条件也简陋,却还能专注投入在书本中,无需任何多余的外在条件。 只需要一本书、一张杌子,便能迅速沉浸到学习中,像是入定了般,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偶尔有人从身边走过也根本察觉不到。 满心满眼只有书本,以及书本里的内容。 这是真正的‘读书人’,以读书为终身事业,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他们压上了一切,也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是严肃且重大到如同性命般的事情。 没有人开小差、说笑、发出噪音,无需人强调禁止喧哗的规矩,所有人自觉得保持了清净的读书环境。 隋江跟着井甘将书铺转了一圈,然后带着井甘去了他的屋里说话,门关上才不会打扰到院子里读书的人。 “我看人很多,办借阅证的有多少?” 想起这些日子沧海书铺如云的客流,隋江忍不住扬起一个轻松而欣喜的笑,伸出一只手。 “刚刚满五十人,不少人每天铺子刚开就来占座了,一坐就是一天。来晚了的想在店里看都没位置,只能办外借。不过外借也不贵,也有许多人借回家看。” 一人月钱五文,到现在他已经收入二百五十文,至少一个月的生活费够了。 还不算那些外借的。 他相信等时间长了就会有越来越多人知道沧海书铺的借阅服务,办借阅证的客人也会越来越多,他就再也不用担心月月赤字吃不起饭了。 隋江心很小很容易知足,只要能吃饱饭,能让他安安心心看自己的书,他就没多大奢望了。 井甘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追着隋江软磨硬泡那么久,又花费心思帮书铺改革,就为了一个月吃不饱饿不死的两百多文? 那点苍蝇肉连甜品铺子一天的利润都比不上,她吃饱了撑的? 隋江终于也算涨了点眼力价,看井甘冷淡淡的,知道她对那两百多文根本不放在眼里,便兴致勃勃地道, “现在才刚开始,等以后知道的人多了,每月肯定就不止这点钱了。” 隋江的话丝毫没有引起井甘的反应,屋里沉默了一会,井甘突然开口道,“那太慢了。” “慢?做生意这种事嘛急不来,名声这种事情也是慢慢积累的,相信总有一天整个留仙县的读书人都会到我们书铺来借书,说不定连别县的人也会闻讯而来……” 隋江说的信心满满,对未来充满向往,井甘却不以为然。 借阅本就是赚点微薄的中间费,最重要的就是客流量,客流大了才能够赚到钱。 靠口耳相传慢慢累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在那之前就被同行学去了。 趁着现在沧海书铺是头一家开设借阅服务的书铺,必须趁热打铁,打响名声,招揽更多的读书人。 “今年的朗朗读书会就要到了吧?” 井甘虽是问句,看向隋江的目光却带着肯定。 隋江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会是想……去参见吧? 第66章 矫情人设不适合你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图书馆第72章 第66章 隋江抿唇沉默了许久,才瓮声瓮气地道,“我家已有十多年不曾参加了。” 井甘不接他的话,只问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好歹你也是读书人。” 更何况朗朗读书会还是他先祖创建的。 虽然隋家没落了,但作为隋家人,只要想去,还有人敢阻拦不成? 其实最初选中沧海书铺,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沧海书铺与朗朗读书会的关系。 朗朗读书会她期盼已久。 “我陪你一道去,读书会上皆是来自各县各州的读书人,是极好的宣传场合,我们也正好让大家都知道,沧海书铺回来了。” 井甘语调不疾不徐,却沉稳坚定,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隋江忐忑不决,对上井甘坚定的目光,突然有些不敢直视,沉默地垂下了视线。 “你无需做准备,你的姓氏便足够你堂堂正正站在读书会上。” 隋江喏喏地捏着手指,“可是我……” 话还没完,院外突然传来炮仗般张扬的声音。 “井甘,她人呢,不说她在这吗,哪儿呢……” 井甘眼睛一闭,粗粗吐了口气,让阿兰推着去了门口。 刚打开门女捕快潇洒利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眉眼含笑地低头看着她,凌厉上挑的眼尾都变得柔顺下来。 “原来你在这,干嘛呢,说什么悄悄话呢?” 女捕快往屋里望了一眼,瞧见闷头坐在椅子上一脸纠结的隋江。 他本就长得矮小清秀,皮肤又白,跟个小娘子似的。 女捕快努着下巴,笑着打趣,“你欺负人家了?” 井甘白了她一眼,感受到院子里许多道瞪着她敢怒不敢言的视线,手指竖在唇上提醒她噤声。 “你还是管管自己吧,没感觉到自己得罪了多少人?那么大嗓门干什么,放炮仗啊?禁止大声懂不懂,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女捕快对她的谐谑习以为常,顺着她视线回头看,猛地吓了一跳。 十几双乌幽幽的眼睛盯着她,怪吓人的。 那些人瞧她回头,立马收敛视线垂下头继续看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笑话,留仙县女捕快的名声谁人没听过,那可是个比男人还彪悍凶残的女人,惹到她可没好果子吃。 “怎么这么多人,为什么聚在这看书?” 她问了伙计井甘在哪儿,便直奔屋子来了,也没注意留心书铺里的情况。 现在才发觉今儿书铺这么热闹,到处都坐着人。 井甘理都懒得理她,朝屋里的隋江说了一声,“我先走了,过些天是我娘生辰,来家里吃饭。” 隋江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迟钝地点了点头,井甘便让阿兰推着离开了。 女捕快紧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后院,带着四个威风凛凛的衙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众人这才长舒了口气,重新埋头苦读起来。 “你去哪儿啊,要回家吗,我和你一起。” 女捕快从书铺里追出来,眼睛不经意瞧见对面铺子的匾额,笑道,“这铺子名字挺有趣,‘吾儿’,好像是卖笔墨纸砚的。之前怎么没见过这家店,新开的吗,井甘要不要进去瞧瞧……” 女捕快回头问井甘,才发现井甘和阿兰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阿兰像是听到她在喊他们,停了一下,很快又自顾自迈开了步子。 女捕快英姿飒飒地追上去,“和你说话怎么不理我,对面开了家新店,要不要去瞧瞧?” “没兴趣。” 女捕快也不嫌她态度冷淡,嘴角噙着笑,与井甘轮椅保持并行的速度。 她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瞧着路边的小摊小贩,遇到喜欢的不时去问问价,看着悠闲自在。 “心情不错,全哥抓到了?” 笑容好像是会传染的,井甘也被她带动露出了笑容。 女捕快有些畅快地杨了扬眉,“早就抓到了,今天上午升堂审理,知县大人判了他死刑。” 连着十几天女捕快都扑在这个案子上,今天才终于轻松下来。 “刘翠莲的尸身呢?” 女捕快眼神暗淡了些许,“她公婆和几个村民一起拉出城埋了,和她孩子埋一块的。”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那对老父母将来可怎么过啊。 女捕快想到那对老夫妻来拉儿媳尸体时绝望的眼神,心头又是一涩。 “这次又要谢谢你,帮了不小的忙。” 井甘切了一声,“我敢不帮吗?” 那满带怨气的语气让女捕快心头的丝丝阴霾一下就飘散了,嘴角又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很愿意帮忙,偏要故意拿乔。行吧,谁让我比你大你,就大度地让着你。” 井甘路过卖烤乳猪的店,闻到香味口水都馋下来了,想要买半只回去加餐,阿兰却停在路上没有动。 井甘拍了拍他手背,阿兰这才回过神来,推着她进了店里。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阿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井甘也就没再多问。 女捕快狗皮膏药地跟着井甘回了泉水巷,手下的几个衙役巡街去,她一进院子就听到井和天真无邪地叫起来。 “女煞星、女煞星……” 铺子里这会不怎么忙,孙小娟便偷闲回来看看孙老太爷,给他简单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裳。 把井甘买回来的烤乳猪放进灶屋后,一出来就听见井和在喊女煞星,连忙教训道,“小和,不准那么叫,没礼貌。” 说着看向女捕快,抱歉地道,“别见怪,小和不懂事。” “没事的娟姨。” 女捕快早就听习惯别人这么叫她。 每次上街都会有百姓在她背后悄悄议论,说她是女煞星,以为她听不到,其实她耳力很好。 井和被娘亲教训,瘪起嘴委屈地嘟囔,“大家都这么叫。” 女捕快觉得井甘这个小孩似的大哥挺可爱的,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逗他玩道,“大家?都有谁啊?” 井和便掰着手指数,“三弟、小妹、香巧姐、爹爹、姨父、大表姐,额……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孙小娟在旁边听得又紧张又无语,可真够实在的,一下子就把全家子人都卖了。 孙小娟腹诽着要怎么解释一下,免得女捕快以为他们家对她有意见,背后说她坏话。 实际上都是井长青那兔崽子带的,他整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煞星女煞星的喊着,把娇娇和小和都带坏了。 不等孙小娟解释,女捕快又问井和,“那井甘是怎么叫我的?” 井和老实回答,“甘甘妹妹叫你女捕快。” 女捕快面露失望,“这么生分啊。” 然后又哄骗井和,“我和你甘甘妹妹是好朋友,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要不是井甘回屋换衣服去了,她要听到这话,指不定要啐她一脸,谁和她是朋友。 井和却是连连摆手,满脸写着抗拒两个大字。 “你不是我姐姐,姐姐是姐姐,你不是我姐姐。” 女捕快差点被绕晕,顿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她不是他亲姐姐,所以不愿叫他姐姐。 “那就叫千翎姐姐,加了个前缀和姐姐不一样,这样总可以吧?” 井和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会,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娘亲,见娘亲笑着冲他点头,这才跟着点头答应,乖乖叫了一声千翎姐姐。 “千翎是你的名字吗?” 女捕快看着眼前这双充满天真的眼睛,像潺潺溪流般清澈,突然生出一种感叹。 别人或许惋惜他痴傻,感叹他可怜,但能在疼惜他的母亲、弟弟妹妹保护下无忧无虑、不懂人世疾苦的快乐生活,这又何尝不是种福气。 女捕快面对单纯的井和,言行语调也不由带上孩子般的稚气。 点下头,用故意放柔放缓的声音道,“嗯,萧千翎,我的名字好听吧。” “萧千翎,千翎姐姐,好听好听。甘甘妹妹,千翎姐姐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井甘的房门恰好从里面打开了,樟子婶推着她出来,井和眼睛一亮,立马笑跳着跑进去。 井甘温柔的摸摸大哥的头顶,语气淡淡地道,“原来你叫萧千翎啊。” 女捕快,也就是萧千翎,呆怔了好半晌突然跳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居然还不知道我叫什么!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萧千翎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喋喋不休满脸的质问和委屈。 井甘挑了挑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你又没说过,我怎么知道。” “那你就不会打听吗?” 井甘都要被她的话逗笑了,接过樟子婶从厨房端来的蜜桃蛋糕,小口小口吃着,半天才道,“我没事打听你名字干什么,我们又不熟。” 井和也得了蜜桃蛋糕,吃得很开心,嘴角都是奶油。 井甘细心地用绢子给他擦干净。 兄妹俩视若无人地享受美味,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萧千翎已经气得快要冒烟了。 萧千翎感觉自己活了十六年就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她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一脸享受的臭丫头提起来又扔地上,狠狠揍一顿。 多少人千方百计、找尽各种关系想要搭上她,和她结交攀关系,只有这人对她各种不耐烦,不予理会,总有办法能把她气得半死。 萧千翎瞧着井甘那张欠揍的脸,突然有种无力感,心头的火苗也像被浇了盆冷水顷刻消灭了。 她感觉自己真的遇到此生克星了。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关注?连我叫什么都不好奇?” 井甘像是突然被人挠了一下脚心,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她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萧千翎那语气怎么有种被忽视的小媳妇的感觉,又委屈又娇气。 心里一阵恶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井甘伸手拍了拍萧千翎的胳膊。 “矫情人设不适合你。” 萧千翎一口闷气堵住心口,眼睛瞪成了铜铃。 得,跟她计较只有自己被气死的份。 萧千翎长吐口气,“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 孙小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觉得萧千翎有些可怜,小声和井甘道,“你干嘛老捉弄人家萧捕快。” 井甘虽然喜欢怼人,但也不是随时都这样,只有对萧千翎时句句都能气死人。 井甘回答的光明磊落,“好玩啊。” 孙小娟无言以对。 “诶,你这是什么书,怎么这么多小凸点。” 阿兰坐在桌子边认真看着什么,手来来回回地在上面摸,萧千翎感觉好奇,进屋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本全是凸点的书,一个字也没有。 萧千翎好奇地想要拿过来看一下,手伸到半空被阿兰侧过身子挡住了。 “阿兰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的东西,你最好别乱碰。” 井甘自己转着轮椅进来,伸手拿走阿兰手里的书放到了旁边书架的左下方格子里。 盲字板和盲字笔也放在那,还有一摞裁剪好的牛皮纸。 萧千翎不服气地切了一声,“那你还碰?” 井甘冲她挑了下眉,“我是别人吗?” 得,就不该多嘴问。 下午孙小娟客气地留萧千翎吃暮饭,萧千翎顺势就答应了,一点也不客气。 暮饭时间井长富准时回来。 自之前和孙小娟吵架之后,他在家中的存在感更低了,连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孙小娟都懒得理会他。 他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再不想待在家里,整日整日地出去逍遥,只有吃饭时间才会准时回来。 现在家里吃饭都不再等他回来才开饭,他反倒回来的很及时。 井长富一进院子,一同往常地又想骂骂咧咧,陡然瞧见堂屋门檐下站着的眉目冷厉的女捕快,污言秽语一下子都哽在了喉咙,整个晚上都格外安静老实。 香喷喷的烤乳猪是全家人的最爱,大家都吃的满嘴油,一脸幸福。 井甘瞧着从头到尾认真埋头扒饭,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井长富,忍不住心中嗤笑。 今儿耳朵总算能清净些。 没想到萧千翎的威慑力这么大,看来女煞星的名头不是喊着好玩的,震慑牛鬼蛇神的效果十分显著,以后可以多让她来家吃吃饭。 井长富整顿饭吃的坐立不安,等碗筷收拾下去,立马找了个借口身体疲倦,早早躲回屋里去了,连晚饭后去酒馆散散步的日常活动都取消了。 吃完饭井甘便让井文松送客,不想萧千翎竟然赖着不肯走,非要在这过夜,说和井甘培养培养感情。 以后好歹是一起破案的伙伴,多些默契更能有助于分析案情。 井甘不同意,她直接抱着她不撒手,又跑到她屋里霸占了她的床,扬言有本事把她扔出去啊! 井家都是一群女人孩子,谁打得过武功高超的女捕快,这不是明摆着耍赖嘛。 井甘看着自己刚换的床单上裹紧凉被像条毛毛虫扭来扭去的女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说好的凶恶彪悍的煞星呢,怎么成了死皮赖脸的女流氓? 谁能给她台高强度的排风机,直接把她吹出去,有多远飞多远。 “你这屋里怎么两张榻,那儿谁在睡?” 萧千翎从凉被里探出脑袋看向一边的单人榻。 中间的围屏还未打开,两张榻相隔不远的距离并排在一起,看着有些亲密。 井甘没好气地道,“阿兰。” 萧千翎愣了一下,双眼陡然喷射出八卦的光芒。 “你们住一间屋?” 萧千翎一下子坐起来,身体被凉被裹得有些紧,屁股左抬一下右抬一下,挣扎了好一会才解脱出来。 井甘也懒得再赶她,由径儿伺候着洗漱宽衣,然后被抱到床上躺下。 萧千翎这下不好再霸占着大床,起身站到了一边,看着径儿熟练地将井甘放在床上,将软枕塞到她脖子下面,再铺开凉被整齐地盖在她身上。 每一步都要径儿帮她完成,连翻身的动作都做不了。 萧千翎现在才知道她不仅是不良于行,连上半身也动不了,唯一能自由控制的大概只有头和双臂了。 怜惜之情渐渐显露在脸上,萧千翎满肚子的惋惜。 若是井甘没有瘫痪,凭她那聪明劲,那甜美乖巧的长相,该是多么风采无双。 说亲的怕是都已经要把门槛踏破了。 井甘偏过脑袋,一眼就看见了萧千翎眼中无处可藏的怜悯。 “我说你感情还挺丰富的,遇到个可怜人就怜悯心泛滥,你那女煞星的名头到底怎么传出来的?” 井甘很怀疑女煞星的名头是她为了顺利开展捕快工作,自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不好惹的形象,这样坏人见了她就不打自招,调查案件时也能更方便。 萧千翎发现自己被抓包,不好意思地收敛了表情,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道, “我也不知道,我还一头雾水呢!我有那么可怕吗,我觉得我为人挺亲切的,长的也不吓人,街上遇到小孩见到我就跑,像见了鬼一样。” “你自己的名声怎么传出去的你自己不知道,你是猪吗?” 萧千翎仰着脖子回嘴,“我要知道我能让它传那么久吗,我不要面子的,以后不嫁人了?” “你不知道就查呀,你可是捕快,案子查那么利索这点小事查不明白?” “我,我……不敢……” 第67章 被绑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萧千翎我了半天,最后说出了不敢两个字。 井甘愣了一会,直接笑喷了,肩膀不停地抖。 萧千翎被她笑得面红耳赤,坐到床边用手捂住她嘴巴,眼睛瞪大,警告她不许再笑了,可井甘就是忍不住。 闷闷的笑声从萧千翎掌心下面传出来,许久,井甘抖动的肩膀才慢慢恢复平静。 “有什么好笑,被人议论我也不好受,你还笑话我。” 萧千翎收回了捂住井甘嘴巴的手,脑袋有些耷拉,背靠向身后的床柱,双目失神,灵魂不知漂游到了哪里。 整个人突然笼罩上一层脆弱而悲伤的玻璃,让人无法靠近。 径儿奇怪地看她,感受到气氛的诡异,询问地看向井甘,用嘴型问着,“她怎么了?” 井甘收敛了玩笑的神情,眸光深幽如潭水,眼神示意径儿出去,等门关上才开口。 “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可以告诉我。” 萧千翎只是沉默地拽着衣服,没有回应。 井甘又道,“是不是……你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被流言蜚语伤害过,所以才不敢去查原因?” 沉默的人陡然抬起脸,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像是在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井甘收敛了本性,认真观察着萧千翎此时的状态和神情,化身成那个专业的心理学毕业生,展露一个轻柔温和的笑容。 “刚才是我不好,不该拿你的伤心处开玩笑。你如果愿意和我倾诉,我会认真倾听,为你保守秘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内心柔软的人,而流言有时是比刀枪还要凶残可怕的利刃,你会感觉受伤是人之常情,不必觉得羞耻或者难堪。” 萧千翎眼尾微微泛起红晕,右手被井甘握住,感受到井甘手掌传递来的温度和力量。 牙齿咬住了下唇,像是在挣扎,在压抑,力气不断加大,最后终于尝到了铁锈味在唇舌间蔓延开来。 萧千翎突然松开井甘的手,绽放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语态自然地道, “你想多了,我没什么事。别人爱议论就议论吧,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有不会少块肉,反正我也习惯了。我知道那些人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怕我而已。还能吓到我不成。” 萧千翎故作轻松,井甘却能看出她的勉强,她既不愿意说,井甘也不强迫。 “你有什么好怕的,纸老虎一个。” 井甘不屑的语气让萧千翎瞬间恢复如常,哈哈笑着戳着戳她的脸。 “你才纸老虎。不对,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外表看着乖巧可爱,里面不知道多坏。” 萧千翎戳了一下井甘脸蛋,感觉手感不错,就不停蹂躏她,井甘都被她戳得冒火了。 “不准再碰我的脸。” 萧千翎玩心大起,得意洋洋地又左右各来了一下。 “就戳,怎么了,你咬我呀。” 井甘恶狠狠地瞪着头顶的那张脸,“欺负残疾人,你也好意思。” “别人我才不欺负,谁让你老气我,现在就是我的报仇时间。以后你再气我,我还戳你。” 井甘反抗无果,只能无奈放弃,萧千翎玩了好久才终于收手,井甘感觉自己两边脸颊被戳的都没知觉了。 “今晚我要睡这,让阿兰睡其他地方去。” 萧千翎报了仇心情大好,一下子躺到单人榻上,舒服地长出了口气。 井甘立马拒绝,“不行,这是阿兰的床,他离了这床会失眠。” 实际上是离开井甘会失眠,但那话太暧昧了,井甘便换成了床。 萧千翎侧过身子面对井甘,双手合十叠在头下,一脸八卦地道, “你和阿兰随时随地粘一块,你走哪儿他走哪儿,怕他失眠,还和他睡一间屋,你们俩这情况……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抹去你脑子里肮脏的想法,闭上嘴,睡觉。” 井甘有些迫切地反驳,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萧千翎躺平身子,闭上眼,嘴角隐隐含着一抹得意的笑,很快陷入了梦乡。 * 夜色正浓,远方偶尔传来夜猫子觅食的叫声。 漆黑静谧的院落中突然落入一个黑影,身手灵活地摸寻到井甘的屋外。 一身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淡淡的月辉洒在身上映出他健硕的身形。 黑影用匕首撬开窗户,轻手轻脚地跃入屋中,走到了大床边。 他脚步很轻,如猫儿般没有一丝声音,可以看得出身手极好。 他就着窗外的月光看清床上少女的脸,正是自己要找的人,立马动作利落地将人裹起来抗在肩上。 正要从房门离去时,被黑影坚硬的肩膀膈得难受的井甘,无意识发出浅浅的嘤咛,吵醒了单人榻上的萧千翎。 萧千翎一睁眼便瞧见了门口偷偷摸摸的黑影,肩上还扛着一个东西,看形状便知是人。 “什么人!” 萧千翎大喝一声,一下子从单人榻上弹跳起来,同时拔出了枕头下压着的长刀,直接朝黑影袭去。 黑影显然也没料到屋里的人会醒,更没料到那人还是个身手极好的练家子,一时措手不及被划伤胳膊,受伤的胳膊险些脱力将井甘摔在地上。 萧千翎趁对方不备赶忙就要去夺回井甘,不想对方反应速度极快,短瞬的迟疑后便回过神来,用完好的那条手臂隔挡去萧千翎的进攻。 两人当即你来我往交起手来。 黑影扛着一个人并不方便,只能一只手与萧千翎交手,但却丝毫没有落下风。 两人十分胶着,一时之间根本难分胜负。 萧千翎手上攻击速度加快,心中却大惊。 这可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必须尽快把人夺过来,不能恋战。 井甘若被劫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而黑影显然也不愿恋战,他的目的只是绑人,即便不便也没有放下肩上的人。 突然一个先发制人的掌击将萧千翎打退两步,争取了这短短的空隙立马转身逃走,隐没进黑夜中。 这边屋里的打斗声早就惊醒了院里的人,孙小娟推开房门就瞧见一个黑影纵身跃上房顶消失不见,黑影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孙小娟吓得大叫一声,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接着就看见萧千翎从屋里追了出来。 反应过来被抗走的人很可能是井甘,孙小娟的脸一瞬间惨白如纸。 “捕快大人——” 孙小娟惊慌地大喊了一声,萧千翎没有回头,英气逼人的背影已经追随着贼人而去,消失不见。 孙小娟跌跌撞撞跑进了井甘的屋里,只余一片打斗痕迹,椅子倒在地上,茶杯瓷片摔了一地。 屋内空空无人。 第68章 小甘活不好,你也别想好活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空荡的街道上野猫哀鸣,夜风肆虐,树影婆娑,预告着暴风雨的来临。 一个清瘦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奔走着,衣衫脏乱,充满急迫,木棍敲击着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醒耳。 他一路上撞倒了许多东西,不时摔倒、磕撞,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淤青,本就松散的头发更加凌乱,直接飘散了下来,披头覆面,像个行走的幽魂般。 他没有丝毫停顿,即便被绊倒也会立马站起来,埋头继续朝前走。 木棍敲击不断,规避着前方的障碍物,每迈出一步嘴唇都会蠕动一下,似在数着步数,却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直到走到一条街尾,他脚步顿了下,转身走向一家名叫吾儿的店铺。 他用力砸开门,摊开一张提前准备的纸条,上面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笔画。 开门的人显然是从被窝里被吵醒的,脸色很不耐烦。 瞟了一眼纸条没多看,抬头瞧见对方那副披头散发的鬼样子,吓地连退了两步,捂着胸口半天上不来气。 “哪儿来的乞丐大半夜吓人,滚!” 乞丐一只脚抵着门,不让对方关门,用力砸着门将纸条往对方身上凑,嘴里不时发出啊啊啊的刺耳声音,夜里听着格外瘆人。 店主顺手抓起门边的扫帚,暴躁地想要动手,后面突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 一个讲究体面的公子从后院出来,墨发披肩用一条丝带简单系着,披了一件浅紫色绸缎外衣,露出里面的中衣。 显然是被惊扰,刚从床上下来。 手中的烛火映照出他养尊处优的清俊面庞,通身气质矜贵,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你有何事?” 门已经被彻底砸开,撞在墙上发出剧烈的反弹。 乞丐听到年轻公子的声音出现在面前,稍稍冷静下来,侧着脸用耳朵朝着对方,像是在听什么,而后又将那张纸条往他面前递。 公子看向纸条,混乱的笔画歪歪扭扭,但可以看出书写之人是想写一个字,看那笔画…… “杨?” 公子念出那个字,乞丐便收回了纸条,仰头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望着他,似在等待什么。 公子沉吟片刻,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们老板姓杨?” 乞丐像是得到了确定,又拿出了一张纸条,动作急迫,笔画依旧杂乱扭曲。 公子看看他无神无光的眼眸,再次组合那些笔画,得出三个字后,猛然抬头,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 他平淡的眸光一瞬间变得复杂幽深,紧盯着面前的乞丐,像是要把他看穿。 半晌,他才念出那三个字,“尾生蝶。” 旁边的店主听见那三个字也是瞬间呼吸凝滞,用惊愕的目光打量着门外的人,声音带着颤抖。“大公子,难道他是……” 乞丐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迅速地掏出了最后一张纸条,上面的笔画组合起来赫然是‘救井甘’三个字。 井甘二字比其他字都要写得清晰好辨认,像是练习过许多次。 杨今安永远忘不了时隔八年再见到的王澧兰的情景。 他又瞎又哑,狼狈凄惨,捏着纸条的手不停战栗,像个绝望的疯子一样,濒临失控的边缘。 只有握紧那张写着‘井甘’名字的纸条才能保持最后的理智。 * 范进举是在睡梦中被前衙的衙役叫醒的,听到井甘被贼人入室劫走后,困意瞬间一扫而空。 范进举召集衙门官差赶到泉水巷时,井家门口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邻居,全都是从床上被惊醒的,披着头发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彩娘子见衙门的人来了,立马让周围的人别议论了,让到边上去别挡着路。 刘刚娃看见领路的井文松惊惶而苍白的脸色,十分担心他,跟着跑进了院子站到他身边。 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陪伴着他给予支持。 院子里,孙小娟无力地瘫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无声落着泪。 她脸色很难看,但还算镇定,双手紧紧抱着不停哭闹的井和,捏着衣摆的指节都泛白了。 娇娇也被香巧搂在怀里安慰着,连卧床不起的孙老太爷都出了屋,握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咳嗽声不断。 径儿一家人也是一脸凝重,在一旁照料着强撑起来的孙老太爷。 所有人都在担心井甘,只有井长富骂骂咧咧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因为半夜被惊醒还不及穿戴,只穿着中衣在院子里大骂。 “看她惹得这是什么事,整天在外张扬,那倒是威风,也被贼人盯上了吧!我看这次不大出血人是回不来的,生意才做起来多久就要被她一朝败光。会赚钱有什么用,败家也比别人快。” 井长富一听说井甘被贼人绑走就觉得是她名气太大,被强盗惦记上绑架她要钱。 家里才过上有钱日子没几天,他可不愿放弃逍遥的生活回到过去那个灰头土脸的日子。 “也不知道今天那人是什么来头,要是亡命之徒,怕是被杀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看她都招惹了些什么人,女孩子家不老老实实呆在家,就知道惹祸!” “你们别想拿家里的银子去救她,谁敢动家里的钱我剁了他的手。” “我就说她就是个祸害,要早听我的把她丢进山里,也没有今天的事。” 那一声声的指责、咒骂,何其冷血残忍,闻者无不心惊。 孙小娟压抑地咬紧了嘴唇,想要充耳不闻,就当他在放屁,但那一句句诛心之言如利箭般,每说一句就在她心口射上了一箭。 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心冷如冰。 “够了,井长富你还是不是人!你的女儿被贼人掳走生死不明,你不着急担心,还在这骂她,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石头都比你暖人! 你拿着小甘赚的钱花天酒地的时候怎么不嫌她有本事,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不准用钱救她,你有什么资格! 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个畜牲!” 孙小娟的一声声质问则是字字泣血,透着无尽的悲凉和懊悔。 这一刻她是真正的悔不当初,选择了这个无情的男人。 不仅自己不得幸福,连她的孩子也没能在温馨和睦的家庭中长大。 孙小娟此刻脸色白得吓人,她仰着头用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睛瞪着井长富,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浑身都在颤抖。 井文松和井长青担心娘亲,全都挨着坐到她身边安慰她,用充满嫌恶、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父亲。 姐姐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姐姐把全家人从以前有上顿没下顿的心酸生活中拯救出来,有了现在的好日子。 全天下最没有资格指责姐姐的人就是井长富! 他既没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也没有给予家人温暖,还将长辈留下的家业都败光了,他就是整个家里最大的蛀虫! “家里的一切都是姐姐挣来的,你要是怕被连累就走,没人会留你。” 井文松义愤填膺地瞪着自己的父亲。 他是家里最稳重最懂事的,平日对井长富不亲近却也保持着对父亲的尊敬,这般以和为贵的人此刻也是怒火中烧。 自井和变傻后,井文松便是井长富心中最赋寄望的长子,将来为他养老送终的儿子,对待他的态度也是全家最好的。 现在他却敢用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 井长富气不打一处来,刚想骂他逆子,井长青突然跳起来指着井长富骂。 井长青比他哥哥更加大胆叛逆,直接指着井长富的鼻子,毫无负担地一顿臭骂。 “没有你我们一家人还会过的更自在,更幸福。你嫌弃姐姐,我们还嫌弃你呢。我长大了绝不会做像你一样好吃懒做的废物!呸!” 说完还朝地上啐了口痰,鄙夷姿态表露无疑。 井长富怔了一下,半天回不过神来。 孙小娟此时已稳定了心绪,缓缓起身,用一种近乎绝情的冷漠眼神望着井长富,缓缓开口。 “井长富我告诉你,小甘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拉着你一起去死。我的小甘活不好,你也别想好活!” 孙小娟用尽全身的力量,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带血的誓言。 她的小甘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什么都给不了她,亏欠她太多。 她的小甘若是有个万一,她绝不会让这个咒骂过小甘的人活在世上,即便赔命她也在所不惜! 呼啸的夜风将孙小娟的赌咒誓言带出小小的院落,飘入聚集的邻居中,像是请他们做个见证。 井长富对上三人仇恨的目光,身体经不住晃动了一下,终于受到了震动。 他感觉到了,孙小娟那话不是恐吓,她是来真的! 他的妻子、儿子全都恨他,连最小的女儿也用懵懂却厌恶的眼神看他,在他身上扎下最狠的一刀。 一股冷意从后背窜起。 井长富感觉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一样,全身发冷,还在不断下坠。 他突然不敢再看孙小娟的眼睛,一下子抱住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逃也似地钻回了屋里。 第69章 她会妖术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范进举只在井甘打斗过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没有过多安慰井家人便离开了。 现在说再多都是无力且苍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井甘平安地救回来。 范进举召集所有官兵全城搜捕,同时命令城门守备严防死守,不能让贼人逃出城去。 听井家人说今晚刚好萧千翎住在井家,还和井甘一个屋,已经追着贼人去了。 希望她能够把人救回来。 范进举如此期望着,可很快便有衙役来报,他们在北城找到了受伤昏迷的捕快大人,人已经抬回了衙门。 范进举心中一惊,立马让人牵马来,一个翻身坐上马背便急匆匆地绝尘而去。 萧千翎在贼人手里受了伤,连她都敌不过,看来这个贼人武功不俗,来头不小,事情很棘手。 范进举在县衙门口跳下马背,径直往后宅去。 刚走到前衙和后宅相交的曲廊,就遇到了背着药箱准备离开的大夫,赶忙上前询问。 “人伤得怎么样,没性命之危吧?” 大夫慢吞吞行了礼才道,“大人放心,捕快大人只是被打晕了,不打紧,休息一会就能醒过来了。身上一些皮外伤只需按时擦药很快就能好。” 范进举听说没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萧千翎要是真出了事,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家人交代。 范进举让衙役送大夫离开,自己去了萧千翎住的院子。 范夫人正守在床边,给香炉里添安神养气的香料。 范进举放轻脚步进来看了一眼,萧千翎睡得很平稳,脸色也还好,这才彻底放心。 她不便在未出阁的女孩屋里久留,看过便出去了,范夫人也跟着从房间里出来,担忧地询问。 “井姑娘找到了吗,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绑走了她?井姑娘本就身体不便,现在被人绑走,就是想逃都没法逃,这可怎么办啊!” 范夫人想到那个聪明又可怜地女孩,眼睛忍不住红了。 她虽没有女儿,但也明白当母亲的心,井家夫人现在怕是心都要碎了。 “大人,您可一定要把井姑娘平安找回来,她可帮了衙门不少次。” 范进举不怒自威的脸庞上神情坚毅而郑重,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手道,“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我百姓的人,我定会把那贼人捉拿归案。” 整个留仙县县城,一夜动荡,无人安眠,家家户户烛光到天亮。 官差挨家挨户地搜寻贼人,却都一无所获。 第二天,整个县城都知道了,甜品铺子的井家二小姐半夜在家中被贼人掳走了,生死不明。 一时间议论纷起,各种揣测与流言满天飞。 许多人感叹井家二姑娘可真是命苦,身体残疾不说,才过上好日子就命归阎罗了,可怜啊! 亦有人觉得贼人应该是想勒索钱财,井家最近风头不小,肯定是被贼人惦记上了。 不过就算是能留着命回来,被贼人绑走,名声怕是也毁了。 本来就残疾,将来更是嫁不出去了。 在城中流言四起、人仰马翻的时候,当事人井甘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周围漆黑一片,不知时辰不知地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视觉和听觉都像被蒙蔽了一般,让人不安。 她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其实被人掳走时她已经有所察觉,但对方避免她清醒添乱,直接把她打晕了,所以是怎么来到这的根本不知道。 她想不到自己得罪过什么人要绑架她,或者只是单纯的强盗勒索,看她有钱玩一票。 不管哪一种,她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绑匪拿到赎金撕票的也不在少数,她心中忐忑,却也并不惊慌。 穿越这种事她都经历过了,绑架算得了什么。 就是哪天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掉进了黑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了。 一切皆有可能。 说不定她在这死了还能回到了之前的世界,那她巴不得赶紧死了才好。 她很想把她抚养长大的爷爷奶奶,她不见了爷爷奶奶肯定伤心坏了。 不过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也可能在这死了就彻底一命呜呼了。 也没谁能告诉她穿越的规则是什么,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尽量想办法活下来为好。 周围太黑了,又黑又静,后背感觉凉飕飕的。 长时间处在黑暗和安静的环境中,会让人失去安全感,非常容易心态崩溃。 井甘睡觉时都会把感应耳塞取下来,当务之急便是从图书馆内将耳塞拿出来戴上,世界瞬间嘈杂起来。 她冷静下来认真去听,率先入耳的便是吼吼的猪叫,冷空气里也有若有似无的臭味。 距离最近的人声就是屋外的两串呼噜声。 应该是专门在这守她的人,都还在睡觉。 呼噜声配合着猪叫,此起彼伏,竟有种配合融洽的滑稽感。 稍远些有许多巡逻的人,分散在四面八方,有规律的来回穿梭。 井甘根据他们的巡逻范围,心中大致勾勒出一个幽静偏僻的院落形象。 除了这处院落外,方圆十里再无人迹,能够听见风吹动大片树叶莎莎的声音。 院落外应该是个极大的竹林,院落就隐藏在竹林之中。 而她被关的位置正是整个院落的西南角猪圈旁的柴房。 井甘是像破麻布一样被扔在地上的,动也动不了。 努力蠕动一点瞬间感觉到全身酸疼,腰背像被重重撞击过一样,胸口也闷闷地疼,应该是被掳走时膈着了。 她忍着身体的疼痛和不便,思考着会是谁掳走了她。 院外渐渐有脚步声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听声音是两个人,脚步坚实有力,一听就是有武力傍身的男人。 果然,很快屋子的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刺眼的眼光射进来,井甘下意识闭了闭眼。 两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背对着光看不见模样,但胳膊上肌肉的轮廓清晰健硕,充满威吓力。 两个男人进来二话没说,提起井甘就往外走。 一个抓着她的双手,一个抓着她的双脚,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就像抬着一头待宰的猪一样。 井甘内心有些崩溃,很想大喊能不能换个姿势。 她宁愿被扛着难受地吐酸水,也不愿这样被抬着,好想接下来就要被架起来放血一样。 她紧闭着嘴巴既不哭也不喊,更没想过挣扎。 她一个瘫子也没什么可挣扎的,不过是让自己更加狼狈罢了,还不如留些力气应对接下来未知的境遇。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像待宰的猪一样,哭喊着发出临死的嚎叫。 井甘一路被抬着在这座修建雅致的宅院中穿梭,似乎根本不怕她记住这里的路线伺机逃跑,也没给她蒙面。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在一间大厅中停下,如同一堆垃圾般被丢在地上,毫不怜香惜玉。 身上的伤被这一丢更疼了,疼得她冷汗直冒,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一下。 “你就是那个预测地动救了一村人的井甘?” 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井甘努力想去看说话人是谁,可翻身的简单动作对她来说本来就算高难度动作了,再加上现在身体有伤,更是扭动一下脖子都不行。 许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很不高兴,身后的人发出一声粗重的鼻息声。 方才把她抬来的高大男人便上前给了她一脚,直接把她踹翻过去,正好对着与她说话的人。 那不是个好人! 看见那人第一眼井甘心里便得出这个想法。 虽然老话说人不可貌相,但那是劝诫人们不要以容颜美丑来判断人的好坏,井甘觉得他不是好人与美丑无关,而是因为他的神态。 每个人都有特属于自己的神态。 有的人一看就比较忧郁、多愁善感。有的人一看便开朗活泼,大方热情。 每一次细微的变化都可能让整个人的神态表情大大不同,无数的细节组合在一起便是独一无二的气质。 井甘对微表情只懂些皮毛,但这个男人直观给人的感觉便是凶残、阴险、狠辣,是个可怕的人。 井甘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感觉毛骨悚然,脊背生凉。 她暗暗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绑架我?” 男人五十来岁的年纪,身形不算魁梧,中等个头,五官平常,一双眼睛却如蛇般粘腻恶心。 他紧盯着井甘,像在看一只濒死的猎物,吐着长长的蛇信,随时等待着将她拆吞入腹。 他拔下一串葡萄塞进嘴里咀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粘腻的手指,阴冷一笑,“你猜。” 井甘被他恶心地都想吐了,心里忍不住大骂,“猜你大爷,你个死变态。” 面上努力控制不要把嫌恶的表情表现出来。 井甘一向吃软不吃硬,但那也是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情况尚能掌控的前提下,真正面临生死关头时,也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她现在被人抓在手里,随时可能被捏死,为了小命为好,还是顺着来更保险。 井甘心里边做着打算,边悄悄打量这个大厅。 除了上头坐在高背椅子里的男人外,旁边还站了一个大块头,长相粗矿,嘴巴周围留着一圈短须,看着有些面熟…… 那不是在赌场门口被调戏时,后来出来劝架的男人吗,好想叫……尚野! 那那上面坐着的岂不就是他们的老大。 井甘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绑架了,他们是要给全哥报仇? “你是状爷?” 井甘谨慎起来,紧张却不露怯。 “果然是个聪明的,看来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绑来这。” 男人夸她聪明,却并无赞赏之意。 语气中透着阴骘的怒意,似是面对打死他精心训练养育了多年的猎犬的仇人,恨不得将她活吞了,吐出骨头,做成一具骨架人偶。 井甘被他幽冷的眼神看得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哑声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杀了我泄愤?我只是纯粹帮县老爷推敲了一下案情而已,并非有意要动你的人。” 状爷双臂搁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伸长脖子将井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翻。 而后他突然冷然嗤笑,“不是说你硬气得很,在我面前怎么就怂了。” 这话肯定是全哥说的。 那日赌场外她是很硬气,一群男人围堵调戏,她从头到尾不曾服软求饶,阿兰还和他们硬碰硬,他们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但现在情况显然截然不同。 那日赌场外毕竟是公开场合,街上许多人瞧见,全哥一行人再嚣张也不敢真闹出人命。 范进举又是出了名的为民做主的好官,全哥也会有所忌惮和收敛。 但此刻井甘是被掳到了狼窝,无处可逃,甚至不一定能有人来救她,生死完全掌握在贼人手中。 “状爷若愿放过我,我起誓不会将所见所闻告诉任何人,井家所有家财也愿悉数奉上。” 拿钱保命,这是井甘现在唯一能自救的办法。 状爷只是哈哈大笑,“老子才不稀罕你那点钱,不过你要是能让老子高兴,说不定我能考虑一下放过你。” 井甘闻言,脸色当即沉了起来,牙齿咬得死紧,“状爷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状爷像是很喜欢看她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开怀地大笑着,突然半蹲到她面前,脸挨得极近。 井甘对上面前突然放大的脸,厌恶地下意识别开头。 下巴却被他满是粗茧的手指捏住掰了回去,将他眼底兴味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 “听说你有读心的本事,能够读出别人脑子里的东西。不如你也读读看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看我是想一刀砍了你,还是慢慢地刮下你的皮。” 井甘下巴被捏得生疼,忍着痛楚,警觉地皱起眉头,“状爷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把人带上来。” 状爷戏谑地勾了下唇,一下甩开她地脸,坐回了高背椅子里。 很快外面便又扔进来一个人。 同样是被扔,对井甘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那个血肉模糊、辨不出身形的肉团则是被远距离抛扔,摔在地上时震起一片灰尘,几乎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听见他骨骼被摔碎的声音。 肉团全身都被血染红了,十根手指也被砸烂,吊着一条条肉筋。 双腿则呈一种诡异的角度折扭着,露出的肌肤上没有一块好皮,此外更可怕的还是他的脸。 脸上皮肤溃烂,爬满恶心的驱虫,散发出的臭味隔着整个大厅都能闻到,已然辨不出长相。 井甘被那人的模样吓到了,全身血流直冲天灵盖。 身体下意识往后缩,心跳如擂鼓,胃里一阵泛呕,忍半天终究还是趴在地上吐起酸水。 “这,这人是……” 状爷很满意井甘的反应,从腰后拔出一条长鞭,手臂一挥,便狠狠抽在肉团身上。 本就重伤的肉团被这一鞭,直接抽了个大马趴。 肉团痛得惊呼出声,全身颤抖着一个劲痛哭求饶,努力跪起身体一下下将头往地上砸,声声刺耳,砸出满地的血污。 “求求您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求求您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指证全哥的,都是这个女人逼我的。我本来都吓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她给我使了什么妖术让我全都想了起来,我是被逼无奈的。状爷,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我这一命吧……” 井甘瘫软的身躯一震,是她催眠的那个证人。 井甘心中暗叫不好,催眠在这时代本就是不可置信的诡异之事。 不是人人都像范进举那般开化,普通人很容易误解是妖术。 这个大恶人知道她有这种本事,还不知道会怎么利用她做坏事,此事一定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 “你是那天那个证人,你此言何意,什么妖术,你休想污蔑我。” 那肉团努力睁开肿胀溃烂的眼皮,看向井甘,疯癫了般指着她叫喊。 “你就是会妖术,你是个妖怪,你控制了我套我的话,我是被你操控了。” 井甘一脸气愤地回望着他,也顾不上犯恶心,愤愤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青天白日何来妖怪,我若是妖方才从太阳下一路被抬来岂不早就化了原型了。我看你就是想故意推脱责任,拉我当垫背。” 像是受到羞辱以至胸膛剧烈起伏,转而又仰头看向状爷,眼神写满了坦荡和真诚。 “状爷,妖怪的帽子可不能乱扣,否则你就算不杀了我,我回去也要被百姓绑起来烧了。我若有妖术,岂会被你困在这,早就逃之夭夭了,况且你们听说过有我这样废物的妖怪吗?” 井甘眼神悲戚地示意一下自己瘫痪的身体。 神魔志怪的话本、或口耳相传的鬼神故事中哪个妖怪不是威风凛凛,她这副随时都能被捏死的弱鸡样确实不足信。 肉团生怕状爷信了井甘的话,认为他在说谎,着急地哑着嗓子尖声指控。 “状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被她操控了,她就是妖怪,我不敢说谎的。您一定要信我……” “把他带下去!” 状爷蹙眉,不想听到他难听的嘶喊,抬手让人把他带出去,而后淡淡补了一句,“埋了吧。” 一条人命便在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中被结束。 第70章 被连累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忍着身上的寒意,暗暗松了口气,“多谢状爷。” 她小心地观察着状爷的神清,他应该信了她不会什么读心术了吧。 心里的石头还没落下,就听状爷无趣地啧了下舌头,身体一仰躺进椅背里。 “还以为是个有趣的,原来是骗人的玩意。你若有读心的本事,我还能留你好好陪我玩玩,既然没有,那还留你做什么。” 说着又是随意一抬手的动作,命令门口的手下,“拖下去片肉。” 井甘大惊失色,“什么片肉……” 单听这两个字便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等她求饶,之前两个壮汉就把她抬了起来,还是来时抬猪的方式。 “不要,状爷,我们再好好谈谈,你喜欢好玩的我这有,香艳十足的小说、漫画、插图,或者你喜欢男男配……” 井甘感觉自己快要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状爷,这丫头还有用,看她那身板怕是一盏茶都撑不住,要是死了得不偿失。不如等事办成了再玩也不迟。” 井甘努力转头去望,就瞧见尚野正站在状爷旁边求情,井甘心中一动,呼吸都屏住了。 状爷想了想,“人是你费劲抓来的,就听你的吧,事办成前给我看好了。” 尚野恭敬地颔首应答,“我知道,您放心。” 井甘转而又被原路抬回了柴房,暂时躲开了被片肉的下场。 但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这种等待死亡的感觉也很折磨。 门一关,柴房黑得密不透风,压迫感再次袭来。 * 萧千翎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县衙后宅自己的屋里。 范夫人守在床边,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 范夫人将她扶起来,连声吩咐着丫鬟准备热水,再将温在灶上的粥端来。 萧千翎看着丫鬟进进出出,一下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忽地抓住范夫人的胳膊。 “井甘怎么样,救回来了吗,是谁掳走了她?” 范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和怜悯,叹了一声,像是怕惊着她般,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井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回来的,你先好好养身体,救人的事有大人呢。” 萧千翎心当即一沉,人还没救回来。 “我去找人。“ 萧千翎根本等不及,随手扯下衣架上的外衣就往外走,被范夫人着急地拦住。 “你伤还没好呢,整个衙门的人都去找了,你别担心。大人说等你醒了还要问问你当晚的情况,说不定能有些线索。你先别急,先吃点东西,你躺了一夜肯定饿了。” “先不吃了,我现在就去找大人。” 萧千翎一刻都不想等,井甘是在她面前被掳走的,她如何能坐得住。 身为捕快她没能保护好百姓,身为萧千翎没能救下朋友。 井甘此次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会心下难安。 萧千翎边套着衣服边去了前衙,范进举正听着官差们的回报。 整个县城都搜了一遍,还是没有井甘和贼人的半分踪迹。 范进举神色凝重,脸色也不好,显然一夜没有休息。 整个县城几乎被翻过来了还没找到,怕是人已经不在城里了,那情况便更糟了。 范进举正凝眉思索着,见萧千翎过来,关心的话还不及开口,萧千翎已经抢先道, “为何弄得这般大张旗鼓,人尽皆知,若把贼人惹怒杀人灭口怎么办!” 语气充满担忧,隐隐还带着些质问。 绑架这种事以人命为重,最忌讳张扬开来,否则贼人看勒索不成,很可能直接撕票。 范进举知道她关心则乱,也没有不快,只是脸色越发沉重,顿了一会才道,“井姑娘很可能是被状爷掳走的。” 萧千翎心里咯噔了一下,“状爷……抓井甘干什么?” 范进举陷入了沉默。 萧千翎看见了他眼底深深的内疚,心沉得越来越快,像被绑着一块巨石不停往下坠,急躁地一下子吼了起来。 “你说啊,状爷为什么抓她!” 范进举揉了揉额头,唇紧抿着,缓缓道出了实情。 状爷是留仙县有名的黑帮头头,私下做着不少违法生意,手上人命更是不计其数。 但他做事谨慎,行踪神秘,根本让人抓不住把柄。 范进举早就想要将这颗毒瘤拔除,全哥杀人一案正好给了他机会,趁机抓缴了全哥管辖的几个赌场青楼,再通过全哥与状爷的联系,将状爷的黑生意也一并端了。 状爷损失惨重,抓井甘可能一是为全哥报仇,二是威胁范进举,同时泄愤。 萧千翎此时脸色也难道到了极点,井甘是被他们连累的。 她一直以来死皮赖脸追着井甘来衙门帮忙破案,既是因为对催眠感到好奇,也是想发挥井甘的特长帮助更多的人,却没想到会连累到她。 井甘曾经就说过,她会催眠的事若被有心人利用不知会引来多少危险。 萧千翎大言不惭会保护她,结果贼人就在眼前,她都没能把人救回来。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状爷此时自身难保,怕是早就逃命去了,怎么会跟井甘一个小人物计较。井甘也可能只是被寻常劫匪掳走,用她勒索钱财。” 萧千翎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自我安慰般,越说越没底气。 正因为状爷落入绝境,才更会铤而走险。 此时的状爷如同被逼入悬崖的狼,最是凶狠决绝,井甘落在他手里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萧千翎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把状爷余留的几处宅院都搜了个底朝天,全部人去楼空,显然是早有计划。井甘被掳的消息一传来,我就命人封锁了城门,但整座县城几乎被翻了个个,也没能发现贼人的行踪,莫非他们有飞天遁地之能不成。” 范进举十分头疼,将城里所有可能溜出城的隐蔽密道、甚至是狗洞都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我去井家看看。” 萧千翎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县衙,范进举想让她等井家人心情平静些再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第71章 投奔(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萧千翎独自走在街道上,周围依旧如往常般热闹。 一个人的失踪并没有影响百姓们的生活,最多茶余饭后议论两句。 萧千翎却觉得平日走惯了的路,今日感觉格外冷清又漫长。 井家人都一夜未眠,萧千翎踏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孙小娟面前,眼眶忍不住一下就红了,垂着头哽咽着道歉。 “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把井甘救回来——” 素有凶悍之名的女捕快此时双眼通红,又是内疚又是自责。 孙小娟怔了一下,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嘴角颤抖着,好半天才忍住没有嚎啕大哭。 她抿紧唇,伸手将萧千翎拉了起来。 “好孩子,我知道你尽力了,还为了救小甘受了伤,我怎么会怪你。“ 话音落,终究还是绷不住发出了哭声,捂着脸呜咽起来。 萧千翎捏着拳头站在她身边,无声安慰着她。 孩子们听到娘亲的哭声也都跑了过来,围在孙小娟身边轻声安慰着,一张张憔悴悲伤的脸庞看得人心疼。 孙小娟哭了一会重新冷静下来,抹了把脸,着急地问道,“县衙那边有什么线索了吗?知不知道小甘是被谁掳走的?“ 萧千翎犹豫了一下,若是让孙小娟知道井甘是被报复掳走的,可能会被吓坏,还是暂时先瞒着吧。 “还没有。您别着急,等有线索了第一时间就会来通知你们。“ 她这话刚说完,大门就被敲响了。 “是不是姐姐有消息了。“ 井长青猛地喊了一嗓子,拔腿就要跑去开门,孙小娟抢先站起来。 “我去!” 今天一早便有不少人听闻井甘被掳上门关心,所以一大早家里客人不断。 沧海书铺的隋江、壹蝉居的梁济州、运来粮行的方超、刘举人、以及左邻右舍等等都来过,也都被孙小娟客气地送走了。 她现在没精神应付客人,只一心盼着女儿的消息。 孙小娟满怀期待和忐忑地去开门,一家人都跟着她一起,期待着真的是有好消息了。 结果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哭丧的女人脸。 “嫂子,我可终于见到你了!“ 女人肩上挎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身后站着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 孙小娟眼底闪过失望,下一瞬,便被女人抱了个满怀。 孙小娟不自在地推开她,紧锁着眉心,“你们怎么来了?” “大嫂,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来的这一家四口是井长富的双生弟弟井大贵一家,妻子吴青枣,两个儿子井牛和井仓。 孙小娟一听说是来投奔他们的,脸上的厌恶藏都藏不住。 井长富和井大贵是双生兄弟,父母双逝,兄弟俩是唯一的亲人,虽然成亲前便早早分了家,但来往十分密切。 吴青枣是个小肚鸡肠,十分爱占小便宜的人,没少从孙小娟这个妯娌这讨便宜,两妯娌也没少吵架扯皮。 决定搬进城生活后,孙小娟就犹豫着家中唯剩的五亩地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让它荒着。 要么请人种,要么租给别人。 吴青枣知道后便跑到井长富面前求,说什么亲兄弟、一家人之类的话,井家的地没有给外人种的道理。 那时的井长富在家里说一不二,直接拍板决定将地给自己弟弟家种。 孙小娟虽然心中不愿,凭吴青枣爱占便宜那性子,地给了他们种将来怕是就讨不回来了。 但她也没想出说服井长富的理由,只能答应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头天答应把地给他们种,第二天吴青枣就偷偷把地卖了,揣着银子带着一家子人跑了。 等孙小娟知道的时候,早就人去屋空。 吴青枣哭着求饶,“南山村那穷山僻壤的地方种一辈子地也过不上好日子,只有受苦受穷的份。我就是看你们做生意发了家,也想出去试试,但手里没本钱,这才把你们家的地卖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为了老井家打算,想让阿牛阿仓以后都能娶上城里媳妇,给老井家增光。 我想着你们反正都搬到县城来了,又开了铺子又租了院子,以后肯定是越来越有钱,几亩地对你们来说也当不了什么,这才敢卖的。” “你偷卖我们家的地你还有理了……” 孙小娟一看她那副受了委屈的样就是一肚子火,懒得再听她哭诉,也没空和她算账。 她现在一心只挂念着小甘的安危,毫不留情地打发了他们。 “你们走吧,我家没地方收留你们。你们家的房子、地都在,又不是没地方去,没理由赖着我们。” 老实巴交的井大贵难堪地抬了一下眼,立马又垂下头,小声地说,“嫂子,我们家的地……也没了。” 孙小娟看看他,又看看吴青枣。 吴青枣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嘴巴抿得死紧。 这时井牛粗着嗓门道,“我娘把卖大伯家地的银子赔了以后,又把自家的地卖了,想再试一把,结果还是赔光了,现在村里除了房子还在,什么都没了。” 孙小娟惊愕地半天没反应。 地里刨食的农民土地就是命,谁敢随随便便就把自家地卖了,怕是能把祖先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当年分家时井长富、井大贵兄弟俩一人一处房子,土地平分。 井长富好吃懒做慢慢将土地都败光了,只剩最后那五亩地。 井大贵却是个老实勤快的,土地一亩没少,还存银子把自家老房子推倒重修过,与井长富的茅草屋截然不同。 一年之前,井大贵家比井长富好过不知多少,直到井甘落水后情况才慢慢反转。 井大贵家的土地足有近二十亩,家里三个壮劳力,每年收成都是村里拔尖的,农忙时都还要请人。 结果就因为眼红孙小娟家做生意赚了钱,脑袋发昏把地全卖了,这下连糊口都成了问题。 “大嫂,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找您……” 井大贵攥着手,头微垂着,尴尬地脸都红了。 井大贵是个老实人,也厚道,对井长富那个大哥和孙小娟这个大嫂都不错,只是娶了吴青枣那个事儿精让人很是厌烦。 第72章 撺掇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若只有井大贵和两个孩子,孙小娟或许还会同意,只要有吴青枣孙小娟坚决不让人留下来,一旦被赖上,将来想甩都甩不掉。 “我家现在还一屁股事,没空管你们。不管给人做工也好、租地继续种地也好,只要人勤快,总能养活一家人。你以前帮过我们家,嫂子都记地,但嫂子能帮的就这么多了,等家里的事完了,嫂子会去看你们的。” 孙小娟说着去屋里拿了十两银子出来,直接交给井大贵,吴青枣想伸手却落了个空。 井大贵捏着银子,唇角翕翕,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么直白的逐客令,井大贵脸颊发烫,再呆不下去了。 十两银子可不少,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安安逸逸过一年的,足够他们重新开始。 “谢谢嫂子。” 井大贵道了谢就想带着妻儿走,吴青枣却不乐意。 她可不稀得那点银子,大哥家现在是生意做大了,全县城的人没有不知道他们家甜品铺子的,要是能留下来,以后有的是大钱花。 “大哥家就有铺子,那甜品铺子城里没人不知道的,哪儿需要到别人家去做工。我们就到甜品铺子去帮忙,每月工钱大嫂看着给就行,不给也没事,反正都是一家人,店里由自家人看着岂不是比外面请的人更放心。” 孙小娟闻言,顿时怒了,吴青枣这个没心肝的,才卖了他家的地,这又打起他家铺子的主意了。 孙小娟根本懒得废话,抓起扫把直接往吴青枣身上招呼。 “滚,你个没心肝的,还想打我家铺子的主意,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滚!老娘的家不欢迎你,再也不准你踏进我家半步!” 孙小娟边骂边打人,吴青枣也被惹恼了,边狼狈逃窜着边哭唧唧地回怼起来。 “大嫂你怎么能打人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大家好歹是亲戚,你这不是打大哥的脸吗。大哥呢,我要见大哥,让大哥来评评理,看看他媳妇是怎么殴打弟妹的。大贵可是他唯一的同胞亲弟弟,不信大哥不管我们!“ 吴青枣向来会装模作样,滴了几滴猫尿,博取同情。 而此时的井长富其实就躲在屋里听情况,见吴青枣被孙小娟打哭了,立马冒了火,从屋里跑出来。 “你干什么,把扫把放下!都说长嫂如母,大贵平时对你客客气气,你就是这么对他媳妇的!” 井长富上来直接抢了孙小娟的扫把,一把扔在了地上。 “兄弟遇到难处来家里住几天,你怎么这么狠地心肠把人往外赶。大贵可是你的小叔子,阿牛阿仓都是你的侄子。” 孙小娟现在一点都不怕井长富,赫然逼近一步,仰着头冷笑。 “怎么,你又想发善心?被卖的是你祖上传下来的地我管不了,但谁敢打我女儿的东西的主意,老娘杀了她!” 那个‘杀’字,戾气深重,像是从灵魂深处撕扯出来的。 孙小娟狠厉的目光让人心惊,井长富竟被震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知何时,他开始忌惮自己这个同床共枕、随意拿捏了十几年的妻子。 孙小娟终究没有再赶人走,现在她根本没心情和他们去争吵。 她现在只想着小甘能平安地回来。 吴青枣却被孙小娟方才的吃人的模样震慑地不敢随意动弹,等孙小娟回堂屋去了,一家子这才背着包袱躲进了井长富的屋里。 井长富给弟弟一家倒了水,刚坐下,井大贵便关心地问道,“大哥,嫂子这是怎么了,感觉情绪不太对。” 一家四口把小小的桌子坐满了,井长富只能坐到床上,想寻个位置靠一靠,后背却直接撞在了墙上,疼得他咧了咧嘴。 浑身上下写满了‘憋屈‘两个字。 “不就是井甘被人掳了,她毛焦火辣的,现在别去惹她。” “小甘被掳了?什么时候,人现在怎么样?报官了吗?” 井大贵听闻侄女遇到了危险,当即也急了起来,反倒井长富这个父亲像个没事人一样。 “别问我,老子才不想管。说说你们,有什么打算?” 井大贵看自家大哥一点不着急,便理解了大嫂为何会那般暴躁愤怒。 谁家孩子丢了父母会不管不问,只躲在屋里干自己的事? 自家这大哥有时确实太过无情。 见井长富对井甘毫不关心,吴青枣心里幸灾乐祸地冷哼了一声,又装着一副委屈的样子哀求起来。 “大哥,家里地也没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靠什么生活,除了种地大贵也没什么其他本事。要不你就把我们留在家里吧,我们去铺子里帮忙干活,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吴青枣装得可怜,她最会来这一套,深知男人对柔弱的女人都会比较心软,靠着这一招她在井家过得顺风顺水,没少得便宜。 按说以前他们家比井长富家好过得多,但她还是总占井长富家的便宜。 一个鸡蛋,一把青菜,一针一线,能占的便宜都会占,像是天生便爱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是井甘的铺子,我可管不了。只要他们按时给我拿钱逍遥就行了。” 井长富身体往下缩,直接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语带冷嘲。 吴青枣很精明,眼珠子一转便打起了鬼主意。 “大哥这叫什么话,小甘是你的女儿,父女之间哪儿分你我,小甘的不就是你的。” 井长富不接话,井甘有多讨厌自己他清楚得很,她的东西就是给外人也不会给他。 吴青枣见他不接招,继续吹风道,“大哥,小甘被掳,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你作为一家之主可得早点做好打算。 若是小甘……回不来了,以后家里的铺子还得你来管,总不能小甘不在铺子就不开了吧。 以后一家人靠什么生活,老家地也没了。 再难过,其他人总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不是……” 井大贵紧蹙起眉搡了自己妻子一把,“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小甘吉人天相,肯定能平安回来。” 吴青枣耸肩撇开他的手,瞪他一眼道,“我这也是为大哥好,给大哥提个醒。老家是回不去了,以后只能在城里过活。城里过日子哪儿哪儿都要花钱,没来钱的路子可活不下去。” 井长富也不笨,知道吴青枣是在打甜品铺子的主意,他之所以留下他们一家子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他现在在家里完全被孤立了,想要重立威信,必须寻求支援。 井大贵是他亲弟弟,他们一家自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大哥可是男人,小甘有本事,生意也是她想出来的,铺子自然她说了算。 但若小甘没了,大哥难道还要被嫂子压一辈子? 不把赚钱的买卖握在手里,以后难道要一辈子低着头向嫂子伸手要钱吗?我一个旁观者看着都替大哥感到屈辱。” 吴青枣这么明显的挑拨,井大贵听得脸红,语气加重呵斥她。 “别说了,这是大哥家的事,要你多嘴!” 吴青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吸了吸鼻子,低声嘟囔。 “我也是替大哥抱屈,大哥才是一家之主,父亲接手女儿的铺子也是名正言顺,却要被女人压了一头。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井大贵又忍不住想训斥她,但被她偷偷一瞪,张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井大贵最大的毛病就是怕老婆,吴青枣给井家生了两个儿子,家里吴青枣说什么就是什么,正因如此吴青枣才能那么随意就把家里过活的土地卖了做生意。 即便钱全部亏了,井大贵也没有狠怪过吴青枣。 所以她即便捅了这么大篓子也没有担惊受怕,还有心情算计孙小娟家的铺子。 “大哥,青枣就是嘴碎,你别她胡说八道。多谢你收留,我会立马出去找活干,等存了银子就搬出去住,不会一直打搅你们的。” “都是亲兄弟,说这些。” 兄弟俩客套了两句,井大贵就拉着吴青枣出去。 吴青枣还想说什么,却敌不过井大贵的手劲,被强行拽走了。 而堂屋里的孙小娟一肚子火还没有消下去,想到以后要和吴青枣一个院子住着,又是一阵头疼。 小甘还没有消息,屋里又来了一个烦人精,真是祸不单行。 “娟姨,吃点东西吧,小甘还没回来,你可要坚持住,别把身子饿坏了。” 香巧把朝饭端上来,是玉米粥和白面馒头,还有两样小菜。 孙小娟吸了吸鼻子,拿起了筷子,“让孩子们都来吃饭吧,我们不能先垮了。” 除了井长富和刚来的井大贵一家,一家人全部围着饭桌坐下。 孙老太爷也撑着拐杖踉踉跄跄地坐到饭桌上来吃饭。 所有人情绪都不高,只是闷头吃饭,没了往日的热闹和欢笑。 萧千翎匆匆赶来还没吃饭,也坐下简单吃了两口,却发现好像少了个人,问道,“怎么不见阿兰?” 孙小娟看了桌上人一圈,也是一脸好奇,问昨夜和阿兰睡一屋的井文松和井长青。 “阿兰呢?” 两人互看一眼,都是摇头。 “好像昨晚起就没瞧见他。” 孙小娟顿时预感到不好。 第73章 掐指一算……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阿兰平日本就安安静静的没存在感。 昨夜井甘被掳,家里乱糟糟的,谁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不见的,连睡一个屋的井文松兄弟俩都没发现。 一屋人当即起身满院子找人,确定阿兰不在家里,心情都越发沉重起来。 “这可怎么好,小甘被贼人掳走踪迹全无,我连阿兰都没守住,小甘回来我要怎么和她交代。” 孙小娟声音带了哭腔,她知道小甘有多在意阿兰,要是把阿兰丢了,她怎么对得起小甘。 她揉了揉脸,冷静地道,“阿兰肯定是担心小甘跑出去了,大家都出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一家人饭也顾不上吃了,一窝蜂都出了门,只留下樟子婶在家照顾孙老太爷,连井和和小新都跟着孙小娟跑出去找人了。 井家人满大街地问,萧千翎还叫了衙役一起找,很快便把人找到了,正被人领着往泉水巷走。 “我瞧他一个人在路上走,眼睛又不方便,就给他领个路。” 带路的好心人以前在甜品铺子见过他,当时他跟在井甘身边,所以认得他是井家的人,便好心将他送回去,刚巧遇到衙役正在找他。 孙小娟闻讯急匆匆赶来,一个劲和好心人道谢。 千恩万谢将人送走,这才看向阿兰,将他从头到尾好好检查了一遍。 身上到处都是被撞的淤青,额头也破了一块,不过已经用白布包扎了。 上面浸出了浅浅的血迹,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孙小娟又急又气,忍不住骂他,“你这孩子,你跑哪儿去了,也不和人说一声,你这不是想急死人吗。你要是走丢了,我怎么和小甘交代。” 骂完又心疼地抱了抱他,问他身上还有哪儿疼,回去给他擦药。 阿兰只是摇头,什么也说不了。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连饭都没吃,真能添麻烦。” 井长青臭着一张脸,家里本就乱成一团,他眼睛看不见还偷偷跑出去,不是找麻烦是什么,还要大家兴师动众地满城找他。 井文松冲他看了一眼,让他别说了,“阿兰又不会说话,你让他怎么回答。” 井长青用鼻子哼了一声,偏开头不再看他,对这个最受姐姐偏爱的人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井文松轻轻拍了拍阿兰的肩以示安慰。 “姐姐最近一直在教阿兰写盲文,他们已经可以用盲文顺畅交流了,可惜我看不懂。” “行了行了,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先回去吃饭。” 孙小娟发了话,其他人都不再多言,一齐回家去。 * “让她进去,这是我找来照顾那个瘫子的。“ “尚哥,状爷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怕是……” “状爷已经发话将她交给我看管,这人还有用处,不能有差池。” 看对方还有些犹豫,尚野又道,“这丫鬟是个哑巴,只是让她喂个饭,把人饿死了耽误状爷的事,你们负得了责吗!” 尚野这么一番威吓,守在外面的人便放了行,没一会幽闭的房门打开,阳光重新照了进来。 沉默的哑巴丫鬟提了一个食盒进来,里面只有一碗饭和一碟子青菜,不见油水。 丫鬟尽职尽责地一勺勺给躺在地上的井甘喂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眼神。 等井甘摇头表示吃饱了,她便收拾好碗筷出去了,无片刻迟疑。 丫鬟走了,尚野却还站在靠门口的地方看着井甘。 因为背对着光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粗犷的轮廓,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 尚野站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要走了,井甘却突然喊住了他。 “尚野,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尚野没有回应,只是回过了头,似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多谢你。” 井甘突然道谢,“不然我现在就像鱼一样被片成一块块,只剩一身骨头了。” 尚野没承认倒也没否认,依旧在那站着,似乎对她的话不感兴趣,却又不愿走。 “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吧。” 井甘感受到了一束好奇又充满兴味的视线,她知道他在看自己。 “你救我出去吧。” 一瞬间,逼仄的柴房像是更加狭窄了一般,空气都凝固了,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尚野以为自己听错了,突然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被吓傻了,居然直接让他放她离开。 两人毫无交情,更算不上相熟,不过碰巧见过两面而已。 而且她明知道就是他把她抓来的,为何还要求他。 尚野所有的疑问都在那双被光线隐藏的眼睛里,没人看得见,井甘却能感受到。 井甘躺在潮湿的草堆里,望着他,突然扬起了嘴角。 她居然还在笑,她现在的处境还笑得出来? “我本以为状爷抓我是为了给他的手下报仇,但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他是想用我做诱饵伏杀范知县,真是个好想法。” “你……”怎么知道? 后面几个字尚野生生忍住了,但那惊讶的声调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她说的是正确的!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她一直被关在柴房里没法动弹,也没人来看过她,她是从何而知? “范知县看重我,我又是被他连累才会被绑架,他心里愧疚,肯定会拼尽全力救我,即便冒险。你们选中我当诱饵,是个极正确的选择。” 井甘一本正经地分析,像是在说外人的事,被绑架的人根本不是她。 “全哥是状爷手下最厉的一把刀,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自己杀了人收拾不干净,还连累了状爷。 要不是状爷反应快,及时将酥云楼里的东西转移出来,几十年累积的财富都要被抄个干净。” 说到酥云楼,井甘还赞叹了两声,“原来酥云楼是状爷的产业,里面的花娘漂亮得很,我之前还去过呢。” 状似天真的模样,却听得尚野脊背生凉。 方才她说的一字一句,都是来之前在状爷的书房,几个亲信一起商议伏击范知县时说过的话。 一字不差。 “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这些!” 尚野从阴影里走出来,离井甘只有一步远的距离。 他俯身质问她,声音带着不自知的紧张。 井甘笑了一下,“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我不过复述了一遍。” “我们说的……” 尚野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感觉井甘嘴角的那抹笑格外刺眼,恨不得将它抹平。 那些话只有在书房里的几个亲信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尚野陡然拔出腰后的长刀,架在井甘细嫩的脖子上,厉声喝道,“老实交代,这些是谁告诉你的,谁是你的内应?” 井甘不惊不慌,反而气定神闲地朝他笑。 像是故意要与尚野比耐性,好一会井甘才开口。 “那个证人不是说我会读心吗。他说的没错!我会的本事还多着呢。我掐指一算便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又说了什么。” 井甘瞧他蹙眉,轻笑了一声,“不信?那我来算算看。” 然后便学着电视上看过的江湖骗子,闭着眼睛神叨叨地咿咿呀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右手掐算指节。 “此处向东十里有条活水,活水自东北方流向西方,穿过峡谷,流入一个山洞。可对?” 井甘像是没看见尚野脸上的惊悚,嘴角翘起一抹狡黠的笑,反问一句。 “你还想我算什么?不如我算算你。” 手指又掐算起来,片刻,突然停了下来,“誒,我好像听到了小孩的笑闹声,原来你还有个妹妹!真可爱……“ “你到底是人是妖?” 尚野赫然起身,架在井甘脖子上的大刀逼近了两寸,在她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惊悚已经转为了惊惶和警惕! 为了妹妹的安全,他们对外一直扮作主仆关系,称妹妹只是路上被他捡回来的小丫鬟。 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连状爷都不知情。 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 井甘轻轻嘶了一声,伤口有些疼,但并未闪躲,也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看得出,尚野并不想杀她。 “我是人,但我又不是寻常的人,我有许多别人没有的本事,你还不信吗?” 尚野是信了的,即便他嘴上不承认。 井甘也从他惊愕、甚至有些敬畏的表情中看出来了。 尚野握刀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 较量场上最忌讳的便是被对手扰乱心智,这场不见血的对决,尚野显然已经溃不成军。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尚野态度有些松动,井甘一副好商量的口吻道,“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想请你帮我离开这。” “不可能,我自己都不能随意来去,更何况帮你。” 尚野一口拒绝,他了解状爷有仇必报的性格,他一旦背叛状爷,便是天涯海角都会将他追杀到底。 他只想保护妹妹平安活下去,不想掺入任何人的争端。 但他忘了,从他将井甘掳来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这场官府与黑势力的斗争,不可能抽身,状爷更不可能让他置身事外。 第74章 兄妹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我敢和你说这些,自然是因为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并不想杀范知县,因为范知县是个难得的好官,而且你不愿滥杀无辜。” 尚野听井甘说出这些他和妹妹私下悄悄说过的话,表情已经没了太大变化,都有些麻木了。 她连状爷密谈的内容都能算出来,算出自己和妹妹说过的话也不奇怪。 “他们不了解我,以为我是全瘫,但你知道我手臂是动得了的,根本不需要人喂饭,你却专门找人来照顾我。 还有方才在大厅、以及更早之前在赌场门外。我知道你不是个恶人,所以才想试一试。” “我求你帮忙,其实也是在给你机会。跟着状爷这种做黑生意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前途,而且以他那种阴狠的性格,不知道哪天说错句话就要被片肉。 你很清楚这个道理,要不然也不会让你的妹妹扮作丫鬟,不就是怕将来若有那么一天受你牵连?你一个大好男儿,何不寻那康庄大道,也能让妹妹过上不必担惊受怕、坦坦荡荡的生活。” 井甘能看出尚野心存良善,所以才想争取一下。 她虽不是爱管闲事的烂好人,也不愿看这个帮助过她好几次的人走上歧途。 但尚野对她的劝告不为所动,神清冷冷淡淡,反倒将大刀往井甘脖子上又逼近了些许,又有更多鲜血流了出来。 “我不会把今天在这听到的话告诉状爷,你最好也闭紧嘴巴,要是敢把我妹妹的事说出去,我就先结果了你。” 收刀时还威胁性地将整个刀锋从她伤口划过,将伤口又加深了些,一瞬间血流如注。 他冷漠地转身离去,井甘撑着最后的力气在身后,“回去好好想想,不管最后谁胜谁败,你都落不到好下场。” 状爷和范知县间的这场对决,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将彻底成为朝廷通缉犯,余生都将在逃亡和躲藏中度过。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哑巴丫鬟果然很快就带着伤药来了,井甘闭着眼任由她给自己包扎伤口,心头期盼着尚野能够听进她的话。 而尚野离开柴房后就直接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去,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快到小院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哭声,精神瞬间紧绷。 “放开我,呜呜呜,求求你放开我……” “让老子亲一口,乱动什么,小心老子揍你。跟人当丫鬟有什么好,陪老子逍遥,老子让你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尚野冲进院子时就见自己的妹妹尚小苗正被一个黑瘦男人扣着双肩,肥厚的嘴唇直往小女孩脸上凑。 小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大哭着躲闪,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的铁钳。 “乖乖伺候老子,老子以后会好好疼你的,让你尝尝世上最销魂的事……” 男人淫笑着将小女孩整个搂进怀里,光天化日便在院子里行禽兽之事。 旁边还有两个大些的丫鬟战战兢兢跪着发抖,头垂地低低的不敢上前。 “刘章,你个畜牲!” 尚野双目赤红,一个健步飞冲上去将男人踹翻在地,拉起妹妹就藏到了身后,随手又拔出腰间的大刀。 刀锋凌然,直取咽喉! 刘章被踹趴在地上,刚抬头就对上杀气腾腾的锋刃,脱口大喊,“尚野你敢杀我,状爷不会放过你的!” 利刃带起的疾风刮过刘章的脸颊,刀尖从他脖颈处划过,削下一簇头发。 尚野终究没能下杀手! 刘章是状爷的外甥,一直深受状爷信任,要是杀了他,自己和妹妹都会引来杀身之祸,他不能冲动! 尚小苗紧紧抱着自己还在不停抽泣,神清恍惚,尚野心疼得呼吸都带着疼痛。 但他却不能杀了这个畜牲,只能默默攥紧拳头,唾弃自己的无能。 刘章也被方才尚野那凶狠的样子吓到了,坐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来,看自己只是被削了一簇头发,松了口气的同时胸口燃起一阵火气。 刘章跳起来就给了尚野一拳,趾高气昂地大骂,“尚野,你丫得想造反啊,敢拿刀对着老子! 老舅刚准你进书房议事尾巴就翘起来了,以为办了件差事得了老舅的夸,就把自己当碟子菜,能跟老子平起平坐了? 一个狗崽子也敢在大爷面前耍刀枪,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刘章一拳一拳往尚野脸上招呼,把他当练武的沙袋般随意地揍,不时发出嚣张又痛快的欢呼声。 尚小苗看着哥哥抱着头任由对方打,也不还手,哭声越来越悲戚,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想要冲上去保护哥哥,却谨记着哥哥的话。 任何时候都不能暴露他们的兄妹关系,只能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冲动。 殴打整整持续了一盏茶时间,刘章终于解气了,也打累了,叉着腰鄙夷地啐了蜷缩在地上的人一口。 “呸,狗东西,坏老子兴致。” 转而又邪笑地勾了一下尚小苗的下巴,“老子改天再来,小家伙等着我喔。” 这才如斗胜的公鸡般昂首离去。 尚野艰难地撑起脑袋望着刘章离去的背影,牙齿紧咬,眼中风雨呼啸,波涛流转。 尚小苗把尚野扶回了屋里,等确定门窗关好没人偷听后,这才一下子扑到哥哥怀里,激荡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尚小苗放肆地哭了好久,只不停地唤着哥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解心头的恐惧。 尚野忍着伤痛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自己的妹妹才十岁,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却要跟着他过担惊受怕的生活。 他满心的愧疚和自责。 “别怕,有哥哥在,绝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一口淤血,沉重的身体反倒舒坦了些。 尚小苗发泄完了情绪,抹了眼泪立马给哥哥上药。 衣服脱下来,整个身体没一块能看的地方,全是一团团的青紫,触目惊心。 尚小苗将蒙住视线的眼泪眨去,小心翼翼地替哥哥上药,再用干净的白布将伤处一圈圈缠绕起来。 “今天是我不好,不该不听哥哥的话跑出院子,被那人盯上。” 尚小苗吸着鼻子,将白布尾端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坐在哥哥身边挽着他胳膊。 尚野疲倦地靠在塌上,揉了揉妹妹的脑袋,“那个刘章喜好稚齿,专爱漂亮的小孩子,所以你以后一定避着他,绝不能被抓到。” 尚小苗用力点头,脸上的恐惧还未消散,哑声问道,“哥哥,我害怕,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尚野有些恍惚。 离开,他也想,只是外面不见得比这更安全。 “哥哥和你保证,总一天会夺回我们的东西,堂堂正正地带你回家。” 尚小苗用力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充满依赖地道,“我相信哥哥!” * 一天一夜转眼又过去了,衙役全部无功而返,脸上皆露出了疲惫之色。 井甘已经被掳走两夜一天,还没有任何消息。 范进举已经将搜查范围朝城外扩张,但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根本不知贼人的方向。 这样漫无目的地搜寻,毫无指向性,无疑是大海捞针。 大堂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萧千翎一身官服飒爽笔挺,脸上带着激动的浅笑。 她走到公案前俯身一礼,迫不及待道,“大人,观音庙里发现了一个密道,密道口还发现了井甘的鞋。” 公案后的范进举一下子站起来,大步便往外走,“边走边说。” 去观音庙的路上,萧千翎便将密道被发现的事讲述了一遍。 原来是一个乞儿溜进观音庙后院的厨房偷吃的,肚子疼去了趟茅厕,结果失足一条腿卡在了茅坑里。 挣扎的时候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开关,茅厕的后墙上开了一道门,里面居然是一条密道。 范进举赶到观音庙,看到那个门时也是一脸惊讶,谁能想到在这污秽之地居然会有一个密道,把密道建在这种地方倒是新奇。 茅厕的后墙靠着山,密道就建在山中,然后慢慢通往地下。 在憋闷潮湿的密道里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尽头,出口就在县城南边郊外的一堆乱石中。 “大人您看,这有清晰的马蹄印,应该就是贼人留下的,顺着印记肯定能找到井甘。” 出口处的草丛泥地有明显被踩塌的痕迹。 这里荒凉偏僻,杂草丛生,根本不会有行人,必然是贼人从这条密道将人掳出城留下的,不会有错。 萧千翎惊喜地满面潮红,恨不得立马就飞奔到贼人面前,把人砍成千百块。 “大人,属下请命,一定会把贼人和井甘找到。” 萧千翎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范进举看着手中的绣花鞋,攥紧拳头道,“本官与你们一道去。此番行动的目的是先找到贼人的踪迹,确定人质安全,而后再详细商量营救人质。切记,不可莽撞,以免打草惊蛇反倒让人质陷入更大的危险。” “属下明白!” 所有人纵身上马,高扬马鞭,绝尘而去。 * 状爷的书房内,刘章和状爷的一众亲信两侧列座,充盈着呛人的烟土味,烟雾缭绕,安静无声。 尚野姗姗来迟,右腿滞涩地走进来,朝上首的状爷行了一礼。 “状爷恕罪,属下来迟了。” 第75章 里应外合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状爷把玩着一对新得的龙凤扳指,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屋里越发地静了。 尚野垂着脑袋站在屋中间一动不动,另一当事人刘章则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吊儿郎当翘着腿,看向尚野时露出一个鄙夷傲慢的笑。 状爷自顾自地玩了一会,终于将那对龙凤扳指交给身后的下人收起来,这才抬起脸认真地看向尚野。 眼神一如既往地幽冷深邃。 “眼下正是用人的重要时期,把人打成这样,刘章,你是嫌我们损失的人不够多,所以自相残杀?” “老舅,我错了,我也是一时太气愤,没收住,下次不会了。” 状爷深深看了刘章两眼,目含警告,许久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刘章打人的事便算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状爷又不疼不痒地安抚了尚野一句,“都是自己人,有矛盾也正常……” 紧跟着话锋却是一转,“但是,为了个丫头片子对兄弟举刀……尚野,你太没分寸了!这次便算给你个教训,以后别再让老子看见你干出这般妇人之仁的蠢事。” 尚野将掌心抠出血才压抑住满心的愤然,低垂的眸子掩盖了汹涌滚动的怒与恨,屈辱地应答。 “我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状爷嫌恶地瞥了他一眼,“接下来说正事。” 尚野默默坐到了最末的席位。 “这会范进举应该已经发现密道,往我们这边找过来了,我们也要动起来了。” 刘章腿不停地抖,朗声讥笑,“范进举肯定猜不到密道是我们故意告诉他的,出口的印记也是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引他来。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以为老天给他指明了路,却不知那是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尽说废话,就你只会耍嘴皮子!峡谷那都准备好了吗?” 状爷虽语带斥责,却能看出对这个外甥的亲近。 刘章也不怕,卖乖的傻笑两声,道,“早准备好了,老舅您就放心吧,保准把那些穿官皮的砸成肉饼。” 事情商量完后,其余人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刘章给状爷敲着肩膀说悄悄话。 尚野拖着行动有些不自在的腿走在最后,前面几个人假装瞧不见他,肆无忌惮地大声议论。 “终究是亲外甥,他不过一个才来不久的新人,不过仗着立了个小功才能进书房,状爷还会为了他责罚刘章不成。” “以为自己有多大脸,实际不过是个玩意罢了,瞬间打回原形。” “……” 尚野对那些讥讽、嘲笑充耳不闻,揣着满腔屈辱和憋闷,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关押井甘的柴房外。 旁边猪圈里的猪争先恐后拱着猪食,发出呼噜噜的叫声,吃得欢快又积极。 与猪圈一墙之隔的柴房却黑暗又沉郁。 哑巴丫鬟正在给井甘喂饭。 尚野走在门口,对上井甘充满戏谑的目光,突然像被扒光衣服般羞耻又尴尬。 那眼神意味深长,似乎在说‘我就知道你还会来’。 哑巴丫鬟提着食盒出去了,井甘擦了擦嘴巴,率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出乎尚野的意料。 “等会找块板子抬着我走,别再用抗的,我怕颠。” 尚野有一瞬间的惊愕,她知道他们要转移地方了,给范进举留一个空宅子。 怕又是算出来的吧。 尚野已经不再大惊小怪,表情很快恢复了平常。 “你来找我,是对我的提议有结论了?” 尚野粗狂的脸庞凝满冰霜,深吸了一口气,许久开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井甘心中一喜,终于还是把他说动了,面上却保持沉着,认真地回答。 “我早就想过了,仅凭你一个人带我和你妹妹平安离开,几乎是痴人说梦。既然偷跑不行,不如与范知县里应外合一同剿灭这群恶贼。 一则日后你便没了后顾之忧,二则于你也是大功一件,你便能摆脱状爷同伙的身份,清清白白重新做人。” 尚野听着心头发热,他最担心的也是怕他们逃走后,状爷日后会追杀报复。 状爷此人阴狠小气到了极点,只要是背叛过他的人,不把他碎尸万端绝不会罢休。 “你有何具体想法?” 井甘不答反问,“你可知道状爷伏杀范知县后的计划?” 范进举若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还会惊动朝堂,状爷一行人便会成为朝廷通缉犯,他们必然是计划好了逃亡方向。 只是不知会不会告诉尚野。 既然决定了合作,尚野也没有隐瞒,直言道,“状爷对我有防备心,我只偷偷瞧见过一次他与做海运生意的老板私下见面,我猜测他们可能会出海。” 井甘心念一动,很有这个可能。 与其整日藏头露尾地被朝廷通缉,不如出海躲几年,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这里离留仙县最近的海岸口是哪儿来着……秋鸣渡! 井甘唇角勾起弧度,心中已有了全盘的计划。 * 密道出口给范进举的搜寻锁定了大致方向。 经过整整一天的大范围寻找,终于在天黑时分,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发现了贼人躲藏的窝点。 只是早已人去楼空。 被火把照得通亮的院子里跪着几个颤巍巍的仆人,为首头发花白的老管家颤声辩解。 “知县大人明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替主人家看守宅院的奴仆。 那伙贼人七天前突然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占了我们的宅子,几个年轻血性的小厮想要反抗,都被他们砍了脑袋。 他们把宅子里的男人都杀了,只留下女人和我这个老头子伺候他们。 知县大人,您可一定要给那些被无辜杀害的人做主啊!” 老管家呜呜哭泣,身后跪着的婆子和丫鬟都跟着哭,看她们那憔悴惊惶的模样,这些日子想来也受了不少苦。 七日前,正是范进举对状爷势力进行大清扫的日子,看来那个时候状爷就察觉到大事不好,开始转移出县城了。 范进举问道,“你们可知道他们抓过什么人?” 一个老婆子微微仰起脸,举起手臂道,“我知道,前天晚上他们是抓了个女孩回来,就关在灶屋旁边的柴房里,每天都有人来灶房拿饭给她送去。” “那你可见过那女孩,长什么样?可受了伤?” 萧千翎着急地询问,老婆子被她气势强大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回答. “饭都是有专人给她送的,我没见过,不过下午他们走的时候我偷偷瞧见一眼,见女孩是被背着走的。” 井甘身体瘫痪,被抬着走也不能表明她受了伤,萧千翎心情还是紧绷着。 “那些人是何时走的?去了哪儿你们可知道?” 知县大人发问,老管家立马回答,“大概未时,去了哪儿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共有多少人?” 老管家沉吟了一下,“大概得有五十,其中还有女人和孩子。” “带着女人孩子必然拖慢行程,抓紧追说不定能追上。而且那么大一群人,铁定会留下踪迹。” 萧千翎眼露希望,范进举看她有些兴奋,泼了一盆冷水,“此事有蹊跷。” 萧千翎愣了一下才问,“什么蹊跷?” 范进举负手而立看着面前铺展开的留仙县地图,目光冷静沉着,让萧千翎浮躁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我们这一路太顺利了,就像有人故意给我们指示。” 萧千翎反驳,“哪儿顺利了,我们把整个衙门的人力派出去,搜寻了一天两夜都无果,要不是运气好发现那个密道……” 萧千翎突然住了声,一下子察觉到了什么。 范进举看她沉默,知道她应该是想到了,开口道,“就是这个密道被发现的太过奇怪。 观音庙有上百年的历史,四魔时期就已经存在了,那密道隐藏了那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却突然之间被一个乞丐撞破,还恰巧是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这未免太过巧合?” 萧千翎静下心来,也渐渐摸索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再者,状爷绑架井甘,若是为泄愤或报仇,为何没有杀了她,反而还要带着她逃跑,这不是多个累赘吗?若是想用她来威胁我,这么多天都不曾派人来与我谈条件?这背后必然另有图谋。” “那他会是图什么呢?” 萧千翎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状爷只要抓着井甘,范进举就不会放弃营救。 状爷就像钓鱼的渔人,井甘就是他手里的饵,范进举便是咬钩的鱼。 从头到尾,状爷的目的都是范进举。 “大人,这是个陷阱。” 萧千翎都想到了,范进举如何还会没想到。 但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必须要去,不仅因为他欣赏井甘那个孩子,更因为他是留仙县的父母官。 保护每一个百姓是他的责任! “留两个人看着这些奴仆,再派人去千户所请兵支援,其余人和我一起去追贼人。” 萧千翎眼眶发热,仰望着目光坚定的范进举,朗声应和,“是!” 第76章 三文钱别想赖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幽长狭谷两侧的山坡上,状爷三十余手下已经全部就位。 巨大的山石被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只等着目标人物出现,从山坡上推下去,直接匠人砸成肉饼。 井甘躺在潮湿的地面上仰视着头顶遮天盖日的树冠,茂密的树冠挡住了苍穹星空。 漆黑的密林像一张巨型大口,能把人吸进去一般,充满压迫感。 每个人手里都点了火把,警觉地分散开监视着周围的情况。 状爷站在山坡最边缘,一眼可以望见山坡下那条窄而长的峡谷,似乎已经能预见范进举临死前绝望的模样,心头一阵舒畅的快感。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状爷若发现范知县没上当,很可能会直接杀了你。” 尚野坐在井甘旁边不远的石头上,压低声音与她商量计划。 井甘只是望着头顶,低声回答,“他不会杀我的,他需要我这个护身符保他平安离开陆地。” 此次伏杀状爷可谓精心策划、赌上所有。 若是范进举没有上当,他更需要井甘这个人质掣肘范进举,让范进举投鼠忌器。 “他们应该是想从秋鸣渡出海,状爷人多势众,等会打起来你让范知县不必硬拼,提前去秋鸣渡设伏胜算更大,伤亡也会更小。” 井甘去过好几次县衙,对县衙的情况也算有了简单了解。 除了文职和看守城门、县衙等无法调离的官差和衙役,随行带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井甘怕他吃亏。 尚野小心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低声回答,“一定把话带到。” 井甘又道,“你等会先去救你妹妹,队伍刚分开不久,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找到你妹妹再去我和你说的地方拦住范知县。” 女人和大队伍是分开走的,男人们要在峡谷这伏杀范进举,带着女人当然不方便。 井甘也是方才听人闲聊才知道,那些女人里有一个还怀了状爷的孩子。 状爷这么大岁数了还膝下无子,对这孩子看重的很,为了不惊着孕妇所以安排几个人护送女人从其他路离开。 “我妹妹的事你别操心,已经安排好了,有人会保护她,带她逃走。” 井甘终于收回望天的视线瞧了他一眼,看来他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无人可用。 感应器传来了范进举一行人的踪迹,井甘认真辨别着声音距离,偏头对尚野轻声道,“你可以走了。” 尚野身体肌肉绷了一下,深吐口气,起身离去。 井甘依旧气定神闲地仰视着黑漆漆的天,眼皮渐渐有些沉重,也没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缓缓闭上眼休息。 时入人定,峡谷入口还没有任何动静。 状爷已经等得不耐烦,阴沉着脸冷声问,“打探消息的还没回来?” 刘章知道老舅心情不好,一脚踹在手下屁股上,怒声问,“人呢,怎么还没来?” 手下连滚带爬地跑开,“属下这就去看看。” 没过多久,突然有人急匆匆朝状爷这边跑来,脸上满是惶恐,嘴唇翕翕,半天才发出声音道,“状爷,尚野……跑了。” 状爷坐在山坡边的一块石头上,闻言转过头来,幽黑的眸子如蛇般阴冷,缠绕在回禀之人身上,像是要将他绞死一般。 “你说什么?” 那人战战兢兢地一下子跪趴到地上,“尚野说去撒个尿,结果半天没回来,属下便去查看,发现偷偷看着他的两个人都被打晕了,尚野不见踪迹,立马便来回禀状爷。” 刘章闻言大骂一声‘去你娘的!’,暴躁地踹了树干一脚,怒气冲冲地道,“我就知道那杂碎不是个忠心的!老舅,给我几个人,我去把那杂碎给您抓回来,剁了给您下酒!” 还不等状爷给个意见,之前派去查看情况的人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 “状爷,人已经到岔口了,最多一刻钟就会经过下面。” 状爷听到满意的消息,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些许。 他看了刘章一眼,吩咐他,“让兄弟们打起精神,灭了火把,按计划行事,今天就要让范进举那小儿有来无回!等正事办了再料理尚野那狗东西。敢背叛老子,老子定会让他后悔生在世上!” * 通往峡谷的密林分岔口。 范进举一行快马加鞭循着状爷留下的踪迹追赶,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浅淡的月光为他们照亮前路。 前方视野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范进举眯起眼睛认真去看,越靠近人影越清晰,身形高大,站在路中间,像是特意在等他们。 “大人稍后,属下先去看看。” 范进举点了点头,所有人勒停马等在原地,只有萧千翎驾着马,警惕地独自上前。 他们已然猜到状爷应该是设了陷阱在等他们,所以任何的异常都要小心应对。 “你是何人!” 萧千翎距离对方两米远处停下来,已经看清楚对方的样貌,感觉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 那高大男人礼貌地抱拳一礼,“我是井甘姑娘派来给知县大人传信的,状爷埋伏在峡谷两侧的山坡准备伏杀范知县,请范知县千万不可去往峡谷。” “是井甘派你来的……” 萧千翎脸上的欣喜还未持续多久,立马又警惕起来。 这会不会是陷阱的一部分,状爷设下的阴谋? “你说你是井甘派来的,你叫什么?我如何相信你?” 尚野掌心拖着一枚平安符举过头顶,“这是井甘姑娘交给我的信物,还让我给女捕快转达一句话,买平安符的三文钱你可别想赖。” 萧千翎一夹马腹走近些,拿过尚野掌心的平安符。 红色的小小一个,上面绣着平安二字,下面的流苏被编成了两股辫子。 确实是她和井甘在街上一起买的,辫子也是井甘当时自己编的。 当时萧千翎本是想讨好井甘,让她满大街的东西随便挑,她都买来送她当礼物。 井甘便随手一指边上卖平安符的小摊,随便选了这个。 付钱的时候萧千翎才发现自己忘带荷包出门了,最后那三文钱还是井甘自己给的。 “我叫尚野,本寄于状爷手下讨生活,井甘姑娘劝告我弃暗投明,不要跟着状爷助纣为虐。井甘姑娘还说范知县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定会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尚野郑重直言,目光灼灼地望着远处的范知县。 萧千翎听到他的名字,一下就想起来了。 这人曾因当街斗殴被她抓入大牢,和牢里关着的那个全哥都是一个赌场的,怪不得面熟。 “井甘可还说了什么?她现在在哪儿?” 萧千翎已然相信了尚野的话,平安符的事外人根本不知道。 “井甘姑娘现在跟状爷在一起,在峡谷西面的山坡上。状爷在峡谷两面都安排了人,西面山坡是状爷带领的二十余人,东面山坡有近十人,另有十人会带着井甘姑娘引你们进入峡谷,届时便会推下巨石。 井甘姑娘建议你们从西面绕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占了便宜就赶紧退,小心被东面山坡的人赶过来包了饺子。” “那她呢?还没交手就想着退,我们可是朝廷的官差,这般苟且的行径我才干不出来!而且我们本就是来救她的,怎么可能丢下她自己跑。” 萧千翎激动地涨红了脖子,尚野解释道,“大人莫急,井甘姑娘还说状爷在平安出海前暂时不会杀她,今晚行动主要以安全为重,对方人多势众,为了救她一个让所有人身处险境不划算。 救她更稳妥的法子便是在秋鸣渡设伏,状爷要从秋鸣渡出海,你们提前设伏,便能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的收获。” 尚野看了眼不远处等候着的一行人,一共才十三四人,和状爷的人数比起来确实太少了些。 萧千翎想要辩驳,一时却又找不到话,只觉得井甘心也太大了些。 没见过她那么不在乎性命的,身陷险境还能那般‘大方’为他人着想。 其实萧千翎真是想多了,正因为井甘惜命,才想让他们在计划周全的情况下行动,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确保万无一失。 冒然硬拼除了让更多人流血,毫无意义。 萧千翎心情复杂掉转马头,将尚野的来由悉数告知了范进举。 范进举心中感叹,没想到井甘在被囚禁的情境下还能自强不息寻找到自救之路,当真让人钦佩。 “大人,我们真的要按井甘建议的行事吗?听说状爷这人阴晴不定,他精心计划这么久却落了空,若是泄愤杀了井甘怎么办?即便对方两倍人数于我们,我也有信心把井甘枪回来!” 萧千翎壮志凌云,她可是跟着父亲剿过匪,斩杀过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手上沾过血的,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花架子。 范进举郑重其事地拍拍她地肩,“有气魄!井甘姑娘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过她不了解情况,以为我们只有衙门这点人。等千户所的援兵来了,我们就一举将贼人剿灭,救出井甘!” “好,便由我来打头阵,我也好久没大干一场了!” 萧千翎转了转肩膀,有些迫不及待。 第77章 心里亏不亏(二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像麻袋一样被人横搭在马背上,马儿奔跑起来,身体便一会弹在空中一会坠落马背,像坐过山车一样。 整个前胸和腰肚都被撞得发麻,胃里的东西已经被吐得干干净净,脑子晕乎乎的,心里有一万句草泥马想骂。 但她不能真的晕,她必须打起精神倾听情况,这可是关乎生死的重要时刻。 她被人载在马上堂而皇之地从范进举视线中经过,将他吸引去峡谷。 范进举看见马背上如风中浮萍般柔弱无依的娇小身影,心中冒起熊熊火焰。 他大喊一声,“追!” 率领一众手下打马追击,马蹄高扬,在黑夜中发出尖锐的嘶鸣。 状爷严正以待地等待着峡谷中的动静,突然见一群模糊的影子从空荡的入口冲入,为首马头上挂着一串响铃,丁零当啷的脆响似在表明着他们的身份。 正是状爷派去吸引范进举的手下。 而那群影子后面很快又追来一群人,哒哒的马蹄声在狭窄的峡谷中来回回荡,在静夜中显得格外醒耳。 状爷控制不住地大喜,夸张又疯癫的笑声飘荡起来,扭摆着四肢在山坡上舞蹈起来。 他紧紧盯着那一个个移动的影子,等待着他们移动到投石范围,立即动手。 不管是井甘、范进举、还是那十个吸引范进举的手下,全部剿灭,不留活口。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震飞林鸟的声音传来,“状爷,不好了,有官兵从后面偷袭,已经死了五六个兄弟了!” 状爷大惊,“哪儿来的官兵?” 留仙县有多少衙役官差他会不知道吗? 小喽啰苍白的脸在火把映照下像鬼一样难看,他哑着声音道,“是穿盔甲的士兵,至少有五十人,已经打过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小喽啰吓坏了,他的话尤如滴入油锅的一滴水,当即便炸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些盔甲士兵便已经出现在视线中,个个手拿长枪奋力拼杀,气势浩浩,有章有法,将一群乌合之众杀得四散逃窜。 状爷气血上涌,差点气绝过去,胸闷堵着都没办法自主喘气。 他握紧手里的刀想要冲上去和那些士兵同归于尽,被外甥刘章一把拽住。 “老舅,这么多兵我们根本抵不过,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命留着,总有机会再回来!” 状爷望了一眼峡谷内,两群人影早就跑出了投石范围,而相隔一条峡谷的对面山坡上也亮起一簇簇的火光和杀伐惨叫声。 状爷眼底闪过绝望,他明白今天这场谋算算是彻底落空了。 范进举根本没有上当! 他脑中瞬间冒出井甘和尚野两人的脸,他就说尚野怎么会突然背叛他,肯定是被井甘拉拢了。 要不是他们在中间搞鬼,他怎么可能败得一败涂地。 他绝不会放过他们,绝对! 状爷双眼冒火,浑身青筋暴起,心中暗暗发誓! 但外甥说得对,命留着比什么都重要,今天他虽败了,总一天会回来报仇! 打定主意,状爷便带着尚存的几个手下从早就计划好的路线狼狈逃跑。 * 井甘大脑已经处于混沌状态了,她的身体已经没了知觉,胃里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只凭靠意志力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最后一点点清醒。 这十余人的小分队带着她一路飞驰,片刻不歇。 她已经不知道在马上颠了多久,她只知道来救她的那群人还在后面追着,看着距离不远,却又一时半会追不上。 她都有些崩溃了,她感觉自己已经留下了阴影,将来怕是都不敢骑马。 就在她以为这场追逐要一直持续下去时,身下飞奔的马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停在了一条官道上。 井甘被人抗下马扔在路边,有两个人守着她,其余人摆出对敌的阵势。 井甘对眼前情况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他们觉得反正甩不掉后面的人,干脆正面对决? 可等她躺在地上稍稍恢复些精神,耳朵里便听到了除这些人外的呼吸声,那些声音就隐藏在官道两侧的丛林里。 井甘心中一惊,有埋伏! 那些隐藏的呼吸声有粗有细,还有压低嗓音的女人说话声。 井甘瞬间明白了藏着的是什么人,应该就是派去护送那个孕妇的那波人。 正想到这,范进举带领的十几个县衙官差已经追了过来,为首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萧千翎。 她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像个征战沙场的血性将军。 井甘第一次看见她一身杀气的模样,气宇轩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让人眼前一亮! 萧千翎一眼便瞧见了脖子上被架着刀的井甘,眼睛赤红直奔她的方向而来,手中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她率先冲入贼人包围圈中,勇猛而冲动。 井甘大喊一声,“有埋伏,小心!” 她这一嗓子把贼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隐藏着准备奇袭的贼人一下子被暴露,率先便落了气势。 既然已经被发现,丛林中藏着的人也不再龟缩,举着武器冲了出来,加入到战局之中。 贼人这边有二十来人,萧千翎带领的衙役只有十二三人。 范进举是个文官,并不会武,只能在一旁看着,手中也握着一柄剑防身。 县衙的衙役并非军队中那种受过严苛训练的士兵,身手非常一般,与江湖贼人相比并不占优势。 但萧千翎却是个足以以一敌十的高手。 她高坐在马背上一刀一个,不一会功夫便独自砍倒四五人,而她注意力则时刻关注着井甘方向,一有机会便朝井甘靠近。 方才载着井甘骑马的人显然是这波人的领头,眼见情势不好,那个女煞星太能打,当即生了退怯之意。 他高声命令手下,“撤,将大嫂带上立马撤!” 转后掉转马头一下奔到井甘面前,手中滴血的长刀高高举起,直接朝她细嫩的脖颈砍下。 井甘仰躺在地上,周围漆黑不明,她却眼睁睁看见刀尖上的血凝聚成血滴,滴落在自己的眼皮上。 有些烫,又有些腥。 她下意识眨了下眼睛,再睁眼时视线被遮盖了一半,紧接着入眼的便是薄削的刀锋,一寸寸朝自己逼近。 她像是一瞬间有了放慢动作的特殊功能般,几乎能感觉到刀锋砍下来时刮裂空气的滞涩。 她从未离死亡如此近过! 没有想象中的恐惧、绝望,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从容,甚至是一丝紧张。 她若在这个时空死了,到底能不能回到前世呢? 心头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要是没能回去,这场穿越也太短了些。 她已经心归尘土地闭上了眼睛,迎接命运。 萧千翎却是一脸狰狞,她嘶喊着想冲过来救井甘,可她距离太远了,根本赶不上那个领头刀落的速度。 范进举亦是惊惶地大喊出声,“井甘姑娘!” 可他离得更远,便是想要替井甘挨刀都做不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一群身穿黑衣面戴黑纱的人从天而降。 只见一道凌厉剑光闪过,砍向井甘的大刀被挑飞出去,同时那个领头握刀的右手也被砍了下来。 喷溅的血柱随着断手一道越过井甘的头顶,污染路旁的草丛。 五个黑衣人齐齐动作,身影如电,似旋风般穿梭在贼人中间,转瞬间便将准备撤的贼人们全部控制,绑成了一团。 然后在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又一下子消失不见,一句话未留。 回去的路上萧千翎带着井甘共乘一骑,她用绳子把井甘牢牢绑在自己身后,避免她从马上摔下来。 经过之前的纵马颠簸,井甘终于能以正常姿势坐在马上,趴在萧千翎背上稍稍休息一会。 精神一放松,压抑的脾气也就上来了,没好气地抱怨。 “我这次可被你连累惨了,差点丢了命,你心里亏不亏!” 萧千翎连着好几天紧绷的情绪也终于放松下来,好脾气地应着。 “亏,亏得很,我欠你一条命,你想让我怎么补偿都行!”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说的,君子一诺,言出必践!” 萧千翎答得豪气凛然,井甘狡黠地勾了下唇角,大叫一声,“好!不愧是女捕快,痛快。” 走在前面不远的范进举听井甘中气十足,勒马慢下速度,等萧千翎的马靠近,两匹马并驱前行。 “井甘姑娘,此次皆因我行事不够周密才害你遭此劫难,我郑重向你道歉。我已经请了千户所的士兵支援,定会将壮爷一伙人全部剿灭,你无需担心。你的安全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井甘没有与他客气,这次的无妄之灾确实是因范知县而起,这声道谢她受得。 “我现在在贼人眼里就是和县衙一个鼻孔出气的软柿子,也是运气好才被那几个黑衣人从刀下救回一命,否则现在就在阎罗殿报道了。” 说起那几个黑衣人,井甘完全是一头雾水。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看起来就像专门来救她一样。 范进举对那些黑衣人也很好奇,没料到井甘身边会有那么厉害的高手暗中保护,便开口问道,“不知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井甘看范进举好奇等待答案的模样,只是冲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见。” 第78章 客人即外人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萧千翎道,“那些人应该是大户人家豢养的暗卫,看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定非出自寻常人家。” 说着朝后面偏了下头,“你认识什么高门大户吗?” 井甘更是摇头,她认识来头最大的就是范进举,不,或许应该说是来历神秘的萧千翎。 此外就只有一些普通商户,根本不可能豢养得起暗卫。 井甘和范进举都陷入了沉思,猜测着黑衣人的身份。 萧千翎瞧两人半天不说话,一脸深沉的模样,哎呀了一声打破沉闷的气氛。 “不管如何他们救了井甘,就不是敌人。先别想了,刚从狼窝逃出来,回家舒舒服服睡一觉,婶子这几天担心坏了,见你平安回来肯定高兴得很。” 井甘也想家了,她看着平静从容,其实也虚得很。 直到现在精神松懈下来,脑子突然有些恍惚,感觉被掳这两天就像做了场噩梦一样。 梦醒,心还有些发颤。 “我家里没什么事吧?” 萧千翎拖长声音嗯了一会,还是没有把阿兰失踪一夜的事情告诉她。 反正人都平安回来了,没必要让她再担心。 “都好好的,不过你家来了几个亲戚,是你爹的弟弟,在你家住下了。” 井甘闻言眉心当即皱起,“他们还有脸来?” 孙小娟和吴青枣吵架的时候萧千翎就在旁边,也知道了些内情,解释道,“婶子本来都送客了,是你爹把人留下的。” 井甘哼笑了一声,她就知道,孙小娟又不是圣母大傻子,把厌烦的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添堵。 井长富以为把兄弟侄儿留家里,就有人给他撑腰,重立威信? 做梦去吧! 范进举还要和千户所的士兵汇合,没有和井甘一道回城,而是让萧千翎和县衙的衙役将井甘送回家。 马儿踏着悠悠的步子停在井家门前,萧千翎勒住缰绳,回头问井甘。 “你确定没事,真的不先去医馆瞧瞧?” “就是被马颠了一阵,身体有些酸软,不用看大夫。” “行吧,今儿我守着你,你要不舒服我再给你请大夫。” 萧千翎边说着边下了马,双手扶着井甘的腰正要把她抱下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穿破耳洞,接着便有一个小黑球冲到了马前。 “井小姐!” 他声音都有些颤抖,头微仰着望着马上的人,明亮的眼睛里噙着喜极而泣的水雾。 “井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谢谢你关心。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刘刚娃用袖子抹了把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没事就好。我有些睡不着,在巷子里走走,文松这几天没去学堂,我也听不进去课。” 井甘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心里暖暖的,朝他扬了下头,“帮我敲门吧。” “欸。” 刘刚娃脆声应下,立刻上前敲门,边敲边欢喜地大喊,“快开门,井小姐回来了……” 井甘平安归来,井家自是一阵欢欣雀跃。 井和抱着她呜呜哭了许久,弟弟妹妹们也围着她一个劲地关心。 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苦? 井甘都打起精神一一回答,安大家的心。 井大贵带着媳妇和两个儿子也想关心一下井甘,却被孙小娟拦在了门外,说人多吵着井甘休息,不让他们打搅。 吴青枣自觉没脸,咧咧两句,“谁稀罕瞧她似地。” 然后甩脸就走了。 香巧做了一大碗香喷喷的打卤面,井甘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很快困意袭来。 孙小娟看女儿满脸的疲色,心疼不已,将人都赶回自己屋里去了,独自留下守着井甘,像是生怕她又突然不见一般,一整夜眼睛都不眨一下。 萧千翎也带着县衙的几个衙役守在院子里,以免还有状爷手下的漏网之鱼铤而走险。 井家的灯亮了一夜! 井甘这一觉格外的舒坦,感觉是这辈子睡过最香的一觉,一直到第二天快午饭时间才悠悠醒来。 孙小娟今天没去甜品铺子,在灶房做好吃的准备给井甘好好补一下,就当压压惊。 家里人走路时全都轻手轻脚,就怕打扰她休息。 井甘刚叫一声径儿,房门便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径儿或者孙小娟,而是吴青枣。 吴青枣一脸笑容地走过来,眉眼明媚,声音脆脆亮亮的,整个人充满活力,怪不得那么招男人喜欢。 “小甘醒了,饿了吧,你娘正给你做好吃的呢。哎哟,这次可真是吃了大苦了,可不得好好补补,看看你这小脸都瘦了一大圈了。 昨晚听到你平安回来,你小叔和我高兴坏了,我们本来想来看看你的,你娘说你太累了要休息,我们也就没来打扰,现在看你红光满面的,我就也放心了。” 吴青枣亲昵地捏了下井甘的脸,动作自然地便将她上半身抱了起来,准备帮她穿衣起床。 井甘神清淡淡地道,“不麻烦婶娘了,让径儿来吧。” “哎呀你这孩子,跟婶娘客气什么。以后大家住在一起不兴这么生分的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想个吃什么绣个什么,直接和婶娘说,婶娘最擅长这些。 你是家里的主心骨,婶娘就喜欢聪明的孩子,没有不应的。” 吴青枣边热络地和井甘拉近关系,边不动声色的拍马屁。 她不是蠢得,相反很精明,明白现在大哥家里井甘才是实际的当家,家里的钱全是她赚得。 小姑娘最好糊弄,只要好话哄着,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讨好了井甘就能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到时再让阿牛阿仓到甜品铺子干活。 只要掌握了甜品铺子,以后阿牛阿仓成亲、生孩子,还怕没钱吗? 越想吴青枣越有斗志,看井甘的眼神像看金子一样,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小姑娘哄好。 “你阿牛哥昨晚还说要去郊外给你打几只野兔子回来给你养着玩,说女孩子最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能让人开心些。他就怕你经过这事心情郁结。” 吴青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井甘烦躁地抽回被拉着往袖子里套的手臂,抬眼与吴青枣对视。 “还是让径儿来。” “一下就穿好了,哪儿还用麻烦外人。” “径儿不是外人。” 井甘一字一句说的平淡又坚决。 “马上就要开饭了,你是客人,去坐着就好,我很快就来。” 吴青枣完全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人,明里暗里暗示他们是一家人,井甘一句话就把她归为‘客人’位置。 客人即是外人。 吴青枣讨了个没趣,白讨好那么久。 笑容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没有垮下来,干巴巴地道,“行吧,姑娘大了,知道不好意思了。我去给你叫人。” 放下手里的衣服便出去,藏在袖中的手指都捏得泛白。 径儿进屋伺候井甘起床,刚收拾好,孙小娟轻快的叫声就从灶屋里传来,“小甘吃饭了,有你喜欢的红烧肉,快点!” 井甘应了一声,被径儿推着出了屋。 堂屋里,全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气氛并不如想象中的轻松。 井甘看了一圈桌上的人,井文松、井长青、孙娇娇三人都不在,应该都去私塾上课了。 井甘被掳那几天他们都没去私塾,井甘现在平安回来,自然又要乖乖去读书。 “千翎呢?” 井甘瞧眼院子里坐的那桌衙役,问了一声。 孙小娟将最后一个大菜红豆烧猪蹄端上桌,双手捏着耳朵缓解指尖的灼烫,回答道,“天一亮她就回县衙去了,把几个衙役留在这保护你。” 井甘点点头,她其实觉得没必要这么风声鹤唳。 状爷昨夜大败,即便侥幸死里逃生也是想着怎么逃命,没空来搭理她了。 她昨夜虽没亲眼见到山坡那边的情况,但隐约还是听见了些。 状爷那伙人丢盔弃甲,被千户所的士兵杀得屁滚尿流,状爷不敢硬拼只能逃。 若非她当时被马颠得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就能听到他最后到底逃没逃掉。 “那阿兰呢,他怎么也不在?” “阿兰啊……他一大早跟文松他们一起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 “出门了……” 阿兰从没单独出过门,她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回来,不陪她,怎么突然出门去了? 井甘狐疑地蹙起秀眉,没注意到孙小娟眼中的闪烁。 孙小娟生怕她追问,连忙招呼着道,“吃饭吧吃饭,等会菜都要凉了。林木陪着他一起的,你不用担心,先吃饭,你朝饭都没吃。” 孙小娟不停地往井甘碗里夹肉,又是猪蹄、又是红烧肉、还有萝卜山药老鸭汤。 吴青枣瞧着一大桌子的荤菜,眼睛嫉妒得发红。 孙小娟一家果然发财了,一桌菜全是大鱼大肉,以前在南山村一个月都不见得能吃上一顿肉,现在真是大变样。 再想到自家现在的处境,一对比,心里不由更不平衡了。 以前是她家生活更好,孙小娟一家只能干巴巴看着,现在却是自己瞧着孙小娟家里大鱼大肉,真是好大的讽刺。 要是做生意的钱没亏,要是他们家那十几二十亩地没卖,她也不会落魄到非赖着孙小娟家的地步。 心里越想越不甘心。 她不能被比下去,尤其是孙小娟。 “瞧见你小叔在也不知道打招呼,真是越来越不知尊敬长辈!” 井长富板着脸斥了井甘一声。 井甘没看他,目光却也落在了井大贵身上,乖巧地笑了笑道,“自去年冬天小叔一家突然离开南山村就再也没见过,走之前也没打个招呼,害我们念叨了许久。 小叔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想必是听说了我被掳的事急急赶回来的,让你们担心了。既然来了就安心玩几天,也尝尝我们甜品铺子新出的蛋糕。 大哥重做的车子应该也快做好了,走的时候让林木驾车送你们,又快又舒坦。” 井甘一开口果然不负众望,井大贵一家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哪里是因为井甘回来的,分明是在外面混不下去灰溜溜跑回来的。 井大贵本就是个实在人,此时已经羞愧得涨红了脸,井甘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心口上,让他羞愤不已,在侄儿面前抬不起头,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井长富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井甘明知故问摆明了故意让人难堪。 人是他留下来的,那些话自然也是说给他听得,分毫没给他这个当爹的一点脸面。 “你胡说什么,谁说你小叔他们要走了,他们以后就住家里,和我们一起生活。我和你小叔是一个娘胎出生的亲兄弟,都是井家人。” 井甘方才还柔和的脸庞瞬间沉冷下来,哼了一声,“你和小叔还真是兄弟情深……” 饱含深意的语调,便是痴傻的井和都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善,缓缓咽下嘴里的红烧肉。 亲生女儿生死一线回来,没有温情关切,担忧憔悴,只关心这点家宅纠纷谋算。 或许在他心里,根本不希望这个处处违逆他的女儿回来吧。 “小叔一家能不能留下来,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才一年不到,小叔家做过什么大家都忘了?” 井甘一句话,直接将今日紧张的气氛拔到了顶点。 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冷嘲,平淡理智到几近冷漠,眼睑微垂着小口吃着饭菜。 面对吴青枣一脸委屈难堪的啜泣模样,显得镇定自若,不慌不忙。 井长富被当众驳了面子,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死死瞪着井甘半天说不出话。 吴青枣期期艾艾地边哭边自我反省着错误,不该不打招呼卖掉大伯哥家的地,不该莽撞地卖了家中祖田去做生意。 但她做的这些都是想改善家里的生活,一心为了井家等等。 她用眼泪博取同情和谅解,想用一泡眼泪柔化事情的严重性,将这些事彻底揭过。 这是她的聪明之处,她也达成了很好的效果。 井长富和井大贵在她的眼泪攻势下都有些心软了,井大贵的二儿子井仓还用一种愤愤的眼神看着井甘,像是在责怪她的咄咄逼人。 孙小娟气得头顶都要燃起来了,猛拍桌子,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吴青枣开骂。 第79章 以二敌五,完胜!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你为了改善自己家里的生活就要卖我们家的地,你这算盘打得够响的!现在自己家霍霍干净了,又想来扒着我们家吸血,你当你们那些龌龊心思别人看不出来? 我告诉你吴青枣,以前在南山村你总是占我们家便宜,有人给你撑腰我没奈何,现在我们家不是你可以嚣张的地方!” 说到‘有人给你撑腰’时,孙小娟意味深长地瞟了井长富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让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院子里的衙役们听见堂屋吵起来,伸着头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井甘头也没抬地朝门口指了一下,吩咐径儿,“把门关上,你们都出去吧,把大哥也带出去。” 径儿屈膝应声,便和樟子婶一起退了出去。 井和望着桌上的红烧肉舍不得走,径儿给他盛了一碗,这才把他带走了。 香巧自知这是井家的家务事,她也识趣地一道出去了。 等堂屋的门关上,屋里就只剩下井大贵一家四口和井长富一家三口。 但井长富是帮着吴青枣的,所以实际上是孙小娟和井甘母女俩以二敌五。 “大嫂,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是我做的不够好总是讨你嫌,但大家都是井家的媳妇,什么吸血,这话也太过分了。” 吴青枣很会避重就轻,抓着‘吸血’,故意忽略孙小娟意有所指的那句‘有人给她撑腰’。 她委委屈屈地抹眼泪,眼睛都红肿了,那哭哭啼啼的模样对比起孙小娟破口大骂的样子更显娇弱可怜,引人同情。 井长富也皱着眉斥责,“你嘴巴里是吃屎了吧,说话这么难听!” 孙小娟冷嗤一声,“人家大贵都还没说话呢,你充什么英雄。还嫌话难听,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吴青枣想继续在她家作妖,她也不嫌撕开脸皮难看,今天非要把这个贱/女人恶心地再也没脸登门。 “都四十来岁的人了整天学着小姑娘哭哭啼啼,还只在男人面前哭,博同情,扮柔弱,看着就让人恶心。 还想跟我这装糊涂,当我好欺负? 作为弟媳老是在大伯哥面前哭,你卖得什么骚!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套,不然老娘让你屎尿跟着眼泪一起流,那才通畅!” “大嫂!” 井大贵赤白着一张脸,一下子站起来,全身都在颤抖。 震荡的瞳孔有屈辱、有愤怒,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他吞噬。 “你敢骂我娘,我打死你!” 井仓像被激怒的豪猪突然朝孙小娟扑过来,井甘不动神色地转了一下轮椅,绊了他一下,正好让他被身后的井牛抓住胳膊阻拦住了。 “住手!” 井牛一声斥喝,井仓立马就老实了,攥紧拳头忍着怒气没有再上前,却始终恶狠狠地瞪着孙小娟。 井牛沉吟片刻,板肃着脸与孙小娟道,“大伯娘,即便我娘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您也不该这么说她,更何况是当着我们几个小辈的面,您将她的脸面置于何地。 我们都是井家人,又非有深仇大恨的仇人,何至于此。” 井牛不愧是读过两天书的人,比其他几个都要会说话的多。 他神清肃然,看着孙小娟的眼神也堂堂正正,让孙小娟心里有些发虚。 虽然那些话并无污蔑和栽赃,却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说,吴青枣毕竟是他们娘。 但孙小娟毫不后悔,这些话压在她心头很久了,为了家庭和睦一直忍着,今天无需再忍。 吴青枣一直都是那样,屁大点事都要到井长富面前哭,弄得像是被孙小娟欺负一样,井长富也很吃她那一套,每次都帮着吴青枣教训孙小娟。 井长富作为丈夫不维护自己的妻子,反而回回帮着弟媳,要说没点其他见不得人的心思,鬼都不信。 孙小娟深吐一口气,像是将这些年所有的隐忍和压抑都吐了出来,毅然决然地开口。 “我今天也不要脸了,没什么话不敢说的。 大贵,你人不错,但你有吴青枣这样不要脸的媳妇,注定这辈子我都没法和你们和睦共处。你自己管不住媳妇,别让她来祸害我们家。 你若还想认我这门亲戚,再也别让她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若不想认这门亲戚了,我也不勉强,大家好聚好散。 但她要是再敢到井长富面前哭哭啼啼,别怪我把事闹大,到时最没脸的可是你!” 井大贵忠厚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愤又恼又羞,点在半空的手指都在颤抖,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听见磕磕磕牙齿碰撞的声音。 “孙小娟,你好歹毒的心肠,污蔑我清白,还挑拨我们夫妻关系。你这是想逼死我!!” 吴青枣惨白着脸陡然起身,又受刺激般按着额角歪歪扭扭坐回板凳上。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帕子一甩就要委屈大哭起来,孙小娟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把她吓得瞬间失声。 孙小娟手指着吴青枣,冷冷警告她,“把你的猫尿憋回去,我说话算话!” 吴青枣想到她的警告,憋着嘴,终究没有哭出声来。 井大贵缓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压抑着屈辱咬牙切齿道,“大嫂,我自问除了卖地的事,对你们一家再没做过亏心的事。 你今天却一而再地辱我媳妇,把她贬得一文不值,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你也是女人,你不知道名声对一女人的重要性吗,你这些话若传出去青枣以后还怎么活!” 井大贵义愤填膺地怒视着孙小娟,吸了吸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立誓。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饿死穷死也不会再登你家门半步,不占你们一点便宜,亲戚情分也到此为止。你……满意了吧!” 井大贵摔门而去,吴青枣带着哭腔喊了两声,却没有追上去,只有井仓追了出去。 吴青枣可不像井大贵那么傻,现在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他们更得想办法留下来,否则得不偿失。 离开这,他们只能回南山村过苦哈哈的穷日子,以前村里看不惯她的人就多,现在她们一无所有灰溜溜的回去,更会被人当成笑话。 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她必须留在县城,留在这个家里。 井长富也被眼前的情况气红了眼,横眉竖眼地直接甩了孙小娟一个巴掌,巴掌声又脆又响。 “臭婆娘,看你作得什么妖,要把我们老井家搞散了才罢休!” 孙小娟愣了一下,转手就是一个巴掌,直接还了回去。 “还敢打我,还以为我像以前那么好欺负吗!” 孙小娟那一巴掌把井长富和井牛母子俩都打愣了。 什么时候她居然变得这么大胆,还敢和自己男人动手? 以前孙小娟也不是没和井长富吵过架,她脾气暴,有时一吵架整个村子都能听到,但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如今却是雨点大雷声小。 吴青枣猛然意识到,井长富在家里的地位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井甘看孙小娟还了手,也就放心下来。 眼看闹剧结束了,正准备出去,就见井牛快走两步挡在井长富和孙小娟中间,充当起和事佬。 “大伯、大伯娘,你们都冷静一下,别冲动。今天的事也都是因我们而起,还害得你们吵架,是我们没解释清楚。 其实我们只是想在县城寻个暂时的落脚点,等我和爹、二弟找到活干就会走。 我也明白亲戚间不可常住的道理,易生嫌隙,伤情分。 是我们考虑不周,应该先和你们商量好再住进来,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我爹就是太实在,也是被伤了心才说出那种话,你们别放在心上。 爹和大伯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哪儿是说断就能断的。” 井牛一通话进退有度,诚恳真切,孙小娟一时也无从反驳,甚至有些愧疚。 井大贵是个老实人,她也并不想争对他,但为了摆脱吴青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井长富见孙小娟理亏,当即又威风了起来。 “你听听阿牛说的什么话,你说的又是什么话。在小辈面前没点长辈的样子,像个疯婆子一样乱骂乱冤枉人,你都不羞愧吗!” 吴青枣适时地又委屈起来,“我没想到大嫂这么恨我,当着我孩子的面羞辱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她习惯性地想要流几滴眼泪,却又怯于孙小娟的警告把眼泪憋了回去。 吴青枣不过是装腔作势博取同情,不想却突然听井甘接话,“婶娘要死去外边死,别死在我们家里。别人吃你这套,我可不吃。” 吴青枣被她这话一下子噎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屋里的人也愣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井甘转移对象看向井牛。 “大堂哥,你刚刚那些话来的那天怎么不解释清楚,我可听说我娘当时都拿扫帚赶人了,现在才说莫不是以退为进?” 井牛心头当即咯噔一下,他早知道现在这个二堂妹聪明得很,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好糊弄,稳住情绪,一脸坦荡地道, “二妹误会了,我们来时不知你被贼人掳走,大伯娘情绪不好,所以发生了一点误会,我也没来得及解释清楚……” 他这话是将责任都推在孙小娟心情不好上,不是他们别有谋算? 井甘懒得听他说这些,抬了抬手制止他的话,开口道,“其实你不必与我玩心眼子,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不愿和你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无论我爹有没有许诺你们什么,或者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就此打住。 你们擅自卖掉的那五亩地是井家祖上传给我爹的,他要不要追究我管不着,但这个院子是我花钱租的,你们一家是留是走决定权在我。 我作为侄女,没有义务要养着小叔一家子人吧。” “什么让你养我们一家,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阿牛说了他们都会去做工赚钱,不过暂时在你们家落脚。 二丫头出息了,赚了点钱,家里的事便全凭你做主了,连爹娘都被撇到一边。” 吴青枣阴阳怪气地瞥了井甘一眼,手帕半遮着脸,只留一双满含算计的眼睛在那转着,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井牛也跟着帮腔,一副严兄姿态地教育道,“二妹,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就别掺和了,否则别人还以为井家的女儿不知老幼尊卑,不懂礼数。” 井牛想用长幼尊卑来压她,井甘嗤鼻一笑,“大堂哥在我爹娘面前说教于我,又可把我爹娘放在眼里?这又是什么礼数?” 井甘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腹部,云淡风轻地道,“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让我们一家人脱离南山村,过上吃肉喝酒的日子,靠得是我的脑子和能力。 我凭着一己之力将甜品铺子发展到全县城无人不知,还和壹蝉居合作,你们以为我会被你们以死相逼的可笑手段吓住? 还是你们以为把我当孩子一样哄着就能随意拿捏我,在甜品铺子掺上一脚? 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实话告诉你们,我在生意场上遇到的那些掌柜、东家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每一个都想拿捏我,从我这占便宜,但最后没一个如愿。 你们觉得你们能比他们厉害多少?” 井甘声音淡淡的,不带起伏,却透着令人生寒的鄙夷和威胁意味。 他们要是不识趣继续赖着不走,她会让他们知道和她对着干的下场! 吴青枣和井牛都被她说的脸颊泛红,井长富于心不忍,想要替他们说话,还没开口就对上井甘充满压迫力的目光,鬼使神差的将话咽了回去。 吴青枣和井牛久久不说话,井甘眨了眨澄亮的眸子,状似疑惑地道,“小叔和二堂兄都走了,你们不追吗?” 这是下逐客令了。 井牛语结,知道孙小娟和井甘母女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赶他们走,而大伯井长富看着在家里也没了威信,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人帮着说话,他们也没了理由强留下来,只能咬着牙不甘心地离开了井家。 第80章 金钱诱惑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大贵一家人一走,孙小娟感觉空气都变清新了。 家里房间本就不宽敞,他们一来就占了两个房间,把井和赶去和孙老太爷几个住。 四个人挤一间房,每晚都睡不好。 香巧和井娇娇这几日也都睡的书房。 “小甘,他们在县城无亲无故的,就这么把他们赶出去,会不会……” 孙小娟终究比较心软,井甘却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他们好意思当吸血虫,没有道理她这个被赖上的就要老老实实当冤大头。 “你不是给过他们十两银子吗,也没见他们不收。十两银子都够他们吃一年的了,他们要无处可去完全可以回南山村,你不用担心。” “是啊,还有那十两银子呢。” 孙小娟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给了他们十两银子,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了。 孙小娟推着井甘回她屋里,井长富气冲冲地追过来想要和她再理论理论,对上她冷淡的目光却又半天说不出话。 自己什么时候连和她说句话都不敢了? 井长富暗暗唾弃自己,心头的怵意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然而出乎井长富和孙小娟的意料,井甘一反常态,主动和井长富说话,态度也十分平和。 “今天的事你心里可能不舒服,但是他们一家必须走。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们才是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家人。 虽然我很看不惯你,但你是我亲爹,我有供养你的责任,只要你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惹事,我也愿意养着你让你逍遥度日。 你觉得小叔一家会像我这样无偿供养你吗?” 井甘停顿了好一会,让他自己消化这段话,然后继续道,“你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来吴青枣千方百计留下来是有目的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我打倒了,你就能过上好日子,重新成为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井甘轻笑一声,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没了我,你的富贵日子也就到头了。” 井长富看着她唇角那抹清浅的嗤笑,咽了咽口水。 他确实恼恨井甘对他不够敬重,但他也清楚自己的斤两,所以从没有想过掌控家里的经济来源。 只有依靠着井甘家里才会越来越有钱,他的日子也能越过越享受。 他只喜欢享受,不喜欢操劳,巴不得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有钱花就行。 “行了,别得瑟了,我知道你厉害,没有你我们家也过不上现在的日子。” 井长富没好气地白了井甘一眼,真他娘憋屈,他当老子的却要听女儿的训诫。 “我们每日都要在家做甜品送去壹蝉居,吴青枣若把甜品制作技术偷了去,甜品铺子的生意就垮了。 你觉得吴青枣是那种有节操的人吗?她偷了甜品制作技术不会卖给我们的对手,或者干脆自己也开间铺子和我们争抢? 小叔家以前比我们富得多,也没见给你拿几个钱花,或者让你沾到什么光,反倒是吴青枣雁过拔毛,占了我们不少便宜。 我们家情况虽比从前好了,但每一文也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要是让吴青枣住在家里,无异于将老鼠丢入米缸,后患无穷。” 井甘见井长富垮着脸保持沉默,又加了一把柴。 “我们和壹蝉居达成了合作,我本还想每月给你加五两银子,但若小叔一家住进来,四个大人又将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那五两银子只能先……” “人都走了,哪儿来的什么开销,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补给我?” 井甘这招金钱诱惑比说多少话都有用,井长富当即反戈不再提井大贵一家的事,只想着那多的五两银子要怎么花。 井甘瞧他那财迷样,难得地对他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井长富却像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风一样跑走了。 井甘居然对着他笑,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他要去听听曲压压惊。 井长富跑出家门的时候撞上萧千翎正从外面进来,萧千翎瞧他大受刺激的样子,问井甘,“你爹怎么了?” 井甘给她倒了杯茶,嘴角抿起浅浅的弧度,“没什么,可能受虐惯了,一下适应不过来。” 萧千翎抿了口茶,没听懂地‘啊?’了一声,井甘却没再解释。 “方才听院子里的衙役议论,你小叔一家被赶走了?” 井甘转动轮椅停在窗边,迎着院中清爽的风,放松地舒展下身子,笑道,“是啊,我和我娘以二敌五,厉害吧?” “我瞧你那婶娘铁了心要赖在你家,怎么会轻易就走?到底怎么赶走的,说说看呗。” 萧千翎八卦地凑到她旁边,靠着窗框一口口吃着摆在屋里的饼干,不一会就把一整碟子都消灭干净了。 井甘闲着没事,便当笑话把堂屋里的事讲给她听,萧千翎一会笑一会骂,最后反倒沉静下来,盯着井甘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说呗,还跟我这装深沉。” 萧千翎立马便道,“你这做法也太刚直了些,他们毕竟是你的小叔和婶娘。” 井甘挑眉,“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井甘有些意外,据她观察萧千翎应该也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不会帮吴青枣那种心思不正的人说话才对。 萧千翎摆了下手,“不是不对,是应该用更柔和些的方式,你可知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有多可怕。” 萧千翎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感同身受的往事,气氛也不经意变得沉闷起来。 井甘沉默了一会,视线转向院外追逐打闹着的井和和小新。 两人纯澈的欢笑声像是要飘到太阳上去,带动着井甘的心情也轻松了下来。 “你怕他们会损坏我名声?” 今天的事认真说来,井甘确实有不敬长辈之处,在这愚孝横行的世界,她的言行可谓大逆不道,十分出格。 只要吴青枣传扬出去,井甘铁定会遭到谴责。 不过她可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否则按这世界对女子的束缚,女子就该老实呆在家里伺候父母,偏偏只有她拖着柔弱的身躯走出来养家糊口,还把一家人养得很好。 “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萧千翎曾经就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如今根本不敢去问留仙县百姓在背后议论她什么。 她宁愿装作不知道,也好过知道后产生自我怀疑、自我捆束。 “人都是群居生存的,有个好名声总比坏名声好。” 井甘对上萧千翎真挚的眼神,笑着弯了弯眼睛,“多谢提醒。” 正说着,孙小娟的脸出现在窗外,“方东家来了。” 井甘伸长脖子往月亮门方向望了一眼,可惜角度有点偏,她什么也没瞧见。 “直接带我屋里来吧,反正萧千翎也在。” 一般来了男客井甘都是到堂屋去见客,主要为了避嫌,此刻有萧千翎在,门窗又大开着,倒是不用在意。 孙小娟没说什么,朝月亮门走远,请等在外面的方超。 方超很知礼,每次造访都是请人先传话,井甘答应见他才进主院。 这份尊敬和郑重让孙小娟非常感动,每次他来都会热络地备上铺子里最新的甜品让他品尝。 孙小娟刚要把人带进主院,林木一脸焦急地出现在大门口,额头上全是汗水,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林木一见到孙小娟,张口便道,“夫人,不好了,阿兰出事了——” 孙小娟心一下沉了下去,当即就要跟着林木走,又想起方超还在。 方超体谅地道,“夫人有事去忙便是,我自己进去。” 孙小娟点了点头,走出没两步又回头提醒方超,“方东家,别和小甘说。” 方超颔首应声,等孙小娟和林木出了大门,这才朝主院走去。 方超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井甘便笑着努了努下巴,对萧千翎道,“喏,帮忙的人来了。” “帮什么忙?” 萧千翎伸头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没懂她的意思,想要问,人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井甘小姐——” 方超站在门口看向里面,井甘转动轮椅与他对上视线,微微颔首,“方东家,请进。” 方超走进屋里,瞧见萧千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客气有礼地与萧千翎打了声招呼,这才关心起井甘。 “之前听闻井甘小姐被贼人掳走,我都惊呆了,太平盛世谁人如此大胆半夜劫掠良家女子,简直目无王法! 后来我也带着家中小厮在县城里寻了一番,可惜毫无所获,幸好知县大人将你平安救了回来,果然好人有好报, 看井甘小姐平安无虞,我也安心了,不知胆大包天的贼人可都抓到了?” 井甘头转向萧千翎,语带戏谑地道,“这个你要问萧捕快。” 两人目光便都转向萧千翎,萧千翎还靠在窗框上,双腿交叉,胳膊搁在窗台上,一派悠然姿态。 她道,“活捉了十二个手下,可惜让领头的状爷给跑了。” 方超眉头不由皱起,一脸忧色。 他世代在留仙县为商,自然知晓做黑生意的状爷,凡正经商家都不敢招惹他,连范知县都忍了他二十来年才找到机会将他铲除,可想其能力。 状爷这一逃脱,怕是会有后患。 第81章 疼吗?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小姐近来千万要注意安全,小心状爷狗急跳墙。他现在被逼到了绝境,若再落到他手里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他休想!” 萧千翎身上冒起一层煞气,捏着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他要敢来,我非亲手砍了他。” 方超被她陡然狠厉的语气吓得咽了咽口水,陪着小心地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果然还是那个凶悍的女捕快,方才与井甘笑谈时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铁定是自己没洗脸,被眼屎糊了眼产生的错觉。 “方东家,你来得正巧,我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方超从萧千翎身上收回视线,客气地道,“井甘小姐客气了,有什么我能效劳的,你直言便是。” “也没什么大事,你人脉广,想请你帮我找几个青壮男人干得活计,不限做什么,有钱赚就行。一家子都是下苦力的农民,只有大儿子识得几个字。若是方便,把住处也给他们一并找了吧。” 方超当即便答应了,“没问题,小事情,他们一共几口人?” “一对夫妻,两个儿子。好像西城的房租要便宜些,他们初来乍到身上也没多少钱,不用租太好的地方,够住就行。” 方超张了张嘴,笑问道,“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这又是帮忙找住处又是帮忙找活计……” 井甘淡淡地勾了下唇,随手想拿桌上的饼干,却发现只剩一碟渣滓了。 “是我小叔一家人,他们想来县城生活,本想住我家里,我没同意。” 简单的四个字‘我没同意’,方超已经品味出许多深意。 他本以为井甘这么费心的张罗,应该是比较亲近的人,‘我没同意’四个字却隐隐透出了矛盾和生疏。 泉水巷在城东,给小叔家找城西的房子,一东一西隔着整座城,可见井甘有多不愿意与他们多往来。 参透了井甘对小叔家的态度,方超便也明白该怎么行事了。 又聊了一会,便主动告辞了,临走时承诺两天内给她消息。 “你也帮我找找他们去了哪儿,有没有回南山村。不过我猜吴青枣是肯定不愿回村里的,说不定在哪儿猫着想其他法子呢。” 径儿重新装了一叠葱香小饼干进来,井甘送了一片进自己嘴里,抬眼就瞧见萧千翎一脸欣慰的表情。 井甘脖子往后仰了仰,嘴巴都停止了咀嚼,“你这是什么鬼表情。” 萧千翎也不计较她的毒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高兴啊。” 井甘听了她的劝告改变了主意,她当然高兴,说明她在井甘心里越来越重要了。 “莫名其妙。” 井甘嘀咕了一声,抓起厚厚一把小饼干全塞进嘴里,把嘴巴赌了个严实。 “小甘,小甘……” 孙小娟边喊边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脸颊是运动后的潮红,今天明明是个凉爽的阴天,她却浑身冒着热气。 “跟我去个地方。” 她推着井甘的轮椅就往外面走,满脸急色。 井甘感受到她的不同寻常,抓住轮子让她停下来,蹙眉问,“出什么事了,你先说。” 孙小娟嗓子都在冒火,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是阿兰……” * 井甘赶到武馆的时候,阿兰正直直从木桩子上摔下来,两米高的木桩比他人还高,直直坠下来时溅起一地的尘土。 伤痕累累的脸庞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阿兰——” 井甘猛地被他摔下的那一幕刺激到,下意识大喊一声,声音都不自觉带着颤音。 孙小娟加快速度推着她跑上前,林木想去搀扶他,却再一次被他甩开了。 “阿兰,你这是干什么,自虐吗!” 井甘沙哑的声音带着怒气,咬牙望着趴在地上半天都挣扎不起来的人,眼底却又全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孙小娟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孩子怎么这么倔,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认输。小甘你快让他停下来,再这么下去他不得活活摔死。” 井甘咬着牙望着阿兰一眨不眨,却半天没再出声。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孙小娟说了,阿兰早上出门便是来武馆求学,武馆看他又瞎又哑,不愿收他,他便跪在武馆门口,整整跪了一上午。 馆主劝他走,说他不是练武的料,可他就是不听,一直跪着。 馆主没办法,便想了个入馆考核,让他数清场地上练武的木桩共有多少根,同时从每根木桩上踩过。 只要能完成,便准他拜入武馆习武。 馆主想这考核本就是故意刁难,让他知难而退,不想阿兰倔强地很,一次次从木桩子上摔下来,把自己摔了个遍体鳞伤,却始终不认输。 武馆里的弟子们全都聚在周围看热闹,每次他从木桩上摔下来,周围都会响起一片低呼声。 这人真是不要命了,眼睛看不见还跑来习武,这是多想送死啊。 “你被掳走那两天他情绪一直不太对,还不打招呼跑出去过,第二天才找回来。我想他应该是想保护你才非要习武的。” 孙小娟说这话时鼻子微微泛着酸,又是叹息又是感动。 阿兰虽然不会说话,也不会表现,但他总是默默地关心、保护着井甘,对井甘的在意不比任何人少。 “阿兰,够了,足够了,跟我回去吧。” 轮椅停在阿兰的身边,井甘伸出手想去拉他,可她身体动不了,简单的弯腰动作也无法完成,只能等着阿兰朝她抬起手来,与她握在一起。 “我们回家——” 两只手似乎本就是一对,严丝合缝地紧紧交缠着。 井甘抿起笑容,攥紧掌心那只粗糙的手,想拍去他手上的尘土,那只手却突然抽了回去。 阿兰咬着牙忍着疼,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来,然后又扶着身旁的桩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浑身乏力地靠在木桩上,大口喘着气,冲井甘摇头。 他不走,他一定要留下来习武,这样才能在危险来临时保护好她,不会像那晚无可奈何。 井甘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又去拉阿兰的手,阿兰却把手藏到了背后。 井甘非要去牵,两人一个坐着一个靠着,就那么你追我藏,两只手终究又被井甘如愿地握在了一起。 “你还想躲我,躲得掉吗!” 井甘微仰着头,近距离观察他脸上的伤,凑近了看更觉触目惊心。 想碰一碰,手指在距离脸颊一寸距离时还是收了回来。 “疼吗?” 阿兰垂着头不回应,抖动的唇角却泄露了他脆弱、紧绷的情绪。 井甘叹了一声,“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是想要保护,怕我再遇到危险。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发生那晚那种事,你根本不必去习武。 我把你带回家不是让你给我当护卫,也不是让你受苦受罪的。 我说给我当你的眼睛,你当我的腿,你把自己伤成这样,以后我还怎么出门! 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长了肉,人也精精神神的,转眼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你对得起我吗?” 井甘一连通的责问把周围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是很严肃的对话,怎么有种打情骂俏的调调。 萧千翎更是惊呆了眼球,她从没见过井甘对谁这么温柔过。 孙小娟则是已经习惯了,除了井和,井甘也只有对阿兰才会这么耐心温柔的一面。 若是井长青在这,肯定又要吃醋姐姐偏疼阿兰。 馆主见气氛有所松动,适时站出来帮腔道,“既然家里人都来接了,小伙子你就跟着回去吧。这位姑娘一看就是洪福齐天的命,你根本不必过于执着。 若真的遇到危险,你们也可以来找我,我们武馆秉承舍己为人的创办宗旨,致力于帮助有困难的人度过难关,保证价格良心,童叟无欺。” 说到后面顺便给武馆做了个宣传,拉拉潜在客户。 馆主眼巴巴地盯着阿兰,恨不得早点把这头犟驴请走,这要在他武馆出点什么事,他以后还怎么招弟子! 然而阿兰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还是摇头不愿走,甚至又扒着木桩爬了上去。 等稳稳站在木桩顶上后,计算好丈量过的两根木桩间的距离,试探地伸出右腿。 在一双双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他身体轻轻朝右前方一跃,右脚自半空中落下,险险地擦着木桩边缘踩到了实处,重新稳住了身形。 众人随着他那一跃,一颗心高高抛起又稳稳落下,尤如站在悬崖边时刻悬着心。 “这要再偏一点,铁定又要摔下来。” 萧千翎心里其实有些敬佩阿兰,正常人习武已经十分辛苦,盲人习武不知会艰难多少倍,阿兰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确实不得不让人佩服。 而且她自小喜爱习武,见到有人对习武如此执着,心中当然也欢喜。 萧千翎看井甘紧皱着眉半天不发声,碰了碰她的肩膀,“欸,你不让他下来?他可伤得不轻,要再摔两次,恐怕就要损伤根本了。” 井甘目光一直锁定着木桩上摇摇欲坠的瘦削人影,还是半天不说话,许久才突然喃喃地张嘴,“他既然那么想学……就学吧。” 第82章 一百两学费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她声音太小,萧千翎没听清,想问她方才说了什么,人已经转着轮椅朝馆主方向去了。 “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馆主已经从弟子们的议论声中想起了这个轮椅少女的身份,那个据说能预测地动,深受知县看重的甜品铺子井家的二姑娘。 前两天这井二姑娘被掳的事满城皆知,现在看来人是已经救回来了。 那个瞎子少年也应该是自责没能保护她,才会坚持想要习武的。 井甘自己转动着轮子远离人群,在无人处停下,客气地请求道,“馆主,阿兰心念已决,恳请你留下他吧,学费我出两倍。” 馆主愣了一下,没想到井甘这么快就改变了态度,方才还说要把人带回家,一下子就变了。 “这不是学费的问题,他眼睛看不见,保持自身平衡都难,更何况习武,我从没听说过瞎子还能练武的。” 馆主满脸排斥,他若收了个瞎子当弟子,以后其他武馆不得看他们的笑话? 而且瞎子习武与常人不同,必然会拖累大家的练习进度,他总不可能每次都给他单独训练…… 正想到这,一张金光闪闪的银票突然从眼前晃过,眼睛顿时瞪大。 “这是一百两,便当他第一年的学费。” “一,一,一百两……” 馆主舌头都不会打卷了,他还是第一次见一百两的银票长啥样。 平常武馆收弟子,每年学费不过二两银子,一百两都够收五十个弟子的了,教五十个弟子和教一个盲眼弟子比起来,馆主觉得这个生意是极划算的。 “若阿兰学有所成,明年再多加五十两。” 馆主本来还想端端架子,表现得勉强一点,免得让人觉得他见钱眼开,但井甘后一句话一出口,他当即便点头答应,连眼角的皱纹都夹着笑。 “没问题,你放心,我保证尽心教授武功,把全身本事就教给他,绝不藏私。” 馆主盯着井甘手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发了发了,收了这么个有钱的弟子,以后钱的问题就不用愁了,还会让其他武馆眼红到吐血。 哈哈哈,苟了这么多年,终于能一雪前耻了! 他决定,等会……喔不,阿兰伤成那样,怕是要先休养一段时间。 那就等阿兰正式拜师后,就带着他去对手门前晃一圈,嫉妒不死他们。 馆主已经开始喜滋滋地畅想武馆日后丰盛的一日三餐了。 馆主同意收阿兰为弟子,阿兰提在喉咙口的一口气一下子泄了,身子一歪,轻飘飘地似落叶般直接往旁边倒了下去。 周围人瞬间惊呼出声,有两个离得近的武馆弟子身手敏捷地接住他,这才没让他又狠狠摔上一下。 回去的路上,井甘突然问起尚野,萧千翎道,“人在牢里,等状爷的案子查清楚,确定他身上没有沾过人命,应该很快就能放出来。” “那他妹妹呢?” 萧千翎茫然反问,“什么妹妹?他还有妹妹?” 井甘见她不知道,看来尚野把他妹妹安排到了别处藏着,并没有让范知县知道。 他还是防着井甘和范进举的。 “不重要。你等会帮我去牢里问他一句话……” 井甘话还没说完,萧千翎抱起双臂挑起眉毛打断她的话,“嘿,你真把我当你丫鬟了,一会让我给你找小叔,一会让我给你传话,真会差使人。” 井甘声音往下压了压,“那你帮不帮我问嘛?” 萧千翎冲天翻了个白眼,一副被强迫的模样,“问,大小姐的命令哪儿敢不遵从。” 井甘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捉弄地摸了摸她的下巴,“这才乖嘛。” 萧千翎被她突然这一模,痒得一下子绷不住表情,咯咯笑出声。 * 馆主本想让阿兰养好伤再来武馆,阿兰却等不住,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跟着井文松三兄妹一道出了门。 三兄妹是去私塾读书,他则是去武馆习武。 孙小娟苦口婆心地劝他养好伤再去不迟,阿兰却打定了主意非要立马就去。 生怕馆主昨天答应他的话只是为了暂时安抚他,故意唬他的,一定要确定下来才安心。 孙小娟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多说,以前他安安静静地没察觉出来,他居然还是个倔脾气。 第一天去武馆报道,井甘陪阿兰一起去的,一则为了看看武馆的环境,昨天乱糟糟的也没了解那家武馆的具体情况,连武馆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二则是有重要的事情想和馆主谈一谈。 等再次来到武馆,井甘才知道这家武馆名叫雄风,也在城东,离泉水巷倒不远,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昨天她知道阿兰受伤的消息,只觉得这条路长得很,实际上不过是关心则乱。 井甘两人到的时候,武馆里已经开始了早上的训练,一群穿着统一的黑色武馆制服的弟子们在训练场上练武。 有的初级弟子还在蹲马步;有的练习基本招式;还有厉害些的则手持长剑相互对招。 雄风武馆的馆主擅长剑,所以武馆的弟子全都习的是剑法。 井甘和阿兰绕过训练场去了馆主居住的后院,问了路,很快便见到了独自在院中练剑的雄风武馆馆主张蛮子。 与昨日那财迷样子不同,此时的张蛮子一身武者正气,一柄长剑耍得优雅如风,倒是有些真本事。 两人等他舞完一套剑法才走上前。 张蛮子见到他们就像见到财神爷一样,谄笑着大步迎上来,一身正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来了,屋里请。” 张蛮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手扯下挂在树枝上的帕子抹了把汗,动作粗野,与他优雅的剑风倒是截然不同。 将两人领进了正屋,又上了茶,三人落了座,张蛮子便率先开了口。 “昨晚我细想了一下关于阿兰的训练,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习武首先便是要打好基础,正常的力量、招式训练不能少,这些阿兰应该都能完成,之后便要着重于灵敏度的训练,毕竟阿兰看不见,要全靠声音判断……” 张蛮子看着不靠谱,说起正事来倒是头头是道,挺有章程的。 井甘和阿兰坐在一边静静倾听,不知不觉手边的茶都放凉了。 “训练的事我暂时就想到这些,至于生活方面,我们武馆的弟子一半住宿舍,半月归家一次,其他的都是卯时点到亥时回家,朝暮饭自己解决。你们选哪一种?” 井甘见他说完了,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却发现茶已经凉了,又重新放下。 她沉吟片刻,并未急着说阿兰学武的事,而是说起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 “张馆主,其实我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想与你说,我想给贵武馆推荐一位武师。” 话题转得太快,张蛮子愣了一下,热络的表情当即变得肃然起来。 “武师?” 井甘含笑点了下头,“对方是个用刀高手,轻功亦是不同寻常。我看贵武馆只有馆主一个武师,未免太少了些,如此便不能大量招收弟子,也不利于武馆发展。” 张蛮子越听脸色越沉,语气也没有之前友善。 “井小姐突然给我推荐武师,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问这话时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阿兰一眼。 莫非她觉得他的武艺不足以教阿兰,所以想另外找个人来教。 既如此,他们何必来他雄风武馆,直接把人请家里教不就行了。 习武之人性子本来就比较直,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井甘看着张蛮子满脸的不悦,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道, “张馆主别多想,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想帮人寻个活计罢了。我也是昨日来过武馆后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他本就会武,不如让他发挥所长教人习武,便想来问问张馆主。” 井甘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瞒张馆主,昨日自武馆离开后,我找人问了一下县城里各家武馆的情况,雄风武馆因为武师少弟子少,在几家武馆中是规模最小的,名气也不显。 我想着比起其他武馆雄风武馆应该更需要武师,而且也没其他武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争斗,算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一己之见,张馆主若没有打算聘请武师,就当我今天的话没说过。” 习武之人就喜欢说话爽快的,井甘这般把心思都说出来,反倒收获了张蛮子的热情和信任。 张蛮子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爽朗地哈哈大笑着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井小姐别见怪。井小姐这般直爽,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想招武师都想疯了,只不过一直没遇到满意的。 你别以为我吹牛,每年来我们武馆应聘当武师的人不少,是我没要。 那些自身功夫都不过关的半吊子还想来当武师,不是耽误了弟子嘛,与其收一堆歪瓜裂枣,不如不要。” 他自得地甩着胳膊,像是要把那些不入眼的都甩到十万八千里外去,独占风采。 他郑重地对井甘道,“井小姐给我推荐武师我很感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想来我这当武师需得通过我的考验,若功夫不行,谁的面子我都不看。” “这是当然,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个人也有个人的原则。我只是帮忙引荐一下,他能否留下还是要看自己的本事,本事不到位也就怪不得别人。” 井甘这话直接说到了张蛮子的心坎,对这个小姑娘也是越发欣赏。 果然,能入范知县眼的绝不是俗人。 “那阿兰还跟着我习武不?” 井甘失笑一声,“张馆长已经为阿兰做好了规划,不跟着你跟着谁去?以后就劳烦张馆长了。” 井甘颔首致意,张蛮子深受触动,挺直腰板跟着还了一礼。 “井小姐放心,我一定尽心教授武艺。阿兰眼睛不便还如此执着于习武,这份毅力也很值得其他人学习。” 张蛮子虽有吹捧之意,但对阿兰这个弟子确实是满意的。 态度端正、有拼劲有毅力的弟子,总比偷奸耍滑的招师父喜欢。 第83章 特别的生辰礼(首更求订)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又和张蛮子聊了些具体的事宜,便离开了雄风武馆。 井甘和张蛮子说好,阿兰不住宿舍,每日按时点到和归家,不过白日里井甘若有需要,可以随时叫阿兰回去。 毕竟全家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井甘若要出门还真离不了阿兰。 井甘交了一百两的学费,这点小要求张蛮子自然不会不答应。 而且阿兰情况有别于普通弟子,除了基础训练,其余都需要单独教学,而张蛮子每天都要带着弟子们训练,能单独留给阿兰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阿兰大多时间都将是独自练习,完全可以自有安排,并不妨碍。 阿兰把井甘送回家就要折返回武馆开始第一天的训练了,昨天的摔伤现在都还疼得慌,只简单地擦了药。 但他现在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想浪费,他一定要快点强大。 一路上井甘反复提醒他注意安全,训练不可勉强,也不可求成心太甚。 安全是最重要的,其余的尽力便可。 阿兰的右手一直搭在她的肩膀上,无声回应着她的关切,心中却暗暗立下成为绝顶高手的目标,如此才再不会像那晚一般绝望无措。 阿兰去武馆了,井甘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一样。 之前阿兰总是随时随地陪在她旁边,不声不响,就像个会喘气的摆件,可当他不在身边时一下子就凸显了他的重要性。 井甘抱着书靠在窗边发呆,院子里衙役们聚在一张方桌边打牌嗑瓜子,唾沫横飞地大笑大闹,气氛热烈。 唯有井甘置身其外,觉得今日比往日都显冷清。 萧千翎在窗外站了许久井甘都没发现她,她故意捉弄地大喊了一声,“阿兰回来了!” “在哪儿?” 井甘下意识接话,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没好气地白了幼稚鬼萧千翎一眼。 井甘的表情一瞬间由呆滞到惊喜再到失望,可谓变化多彩,看得萧千翎失声大笑,配合着夸张地拍打窗台,上挑的眼角写满了调侃。 “人才出门一天就茶不思饭不想地,你是不是喜欢阿兰呀?” “胡说什么。整天往我们家跑,闲得慌。” 萧千翎呵了一声,“听你这语气还不欢迎我,没见过指使人做事态度还这么嚣张的。” 井甘闻言终于正眼看向她,“找到我小叔一家了?” 萧千翎本想卖卖关子,但瞧井甘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打消了想法,还是别自找尴尬了。 “根本用不着找,人就在喇叭街上窝着呢,我的人在街上溜了一圈就发现他们了。” 在喇叭街上。 “他们去铺子闹了?” 井甘皱起眉,表情危险。 萧千翎表功地道,“他们倒是想,不过没来得及,我随便寻了个由头暂时把人给你扣住了,你想怎么办?” “人现在在哪儿?” “县衙呢。” 井甘沉默了片刻,嘴角闪过一抹邪恶的笑,“既然去了县衙,怎么能不去大牢游历一圈,也好让他们尝尝坐牢的滋味,日后言行举止才能有所收敛。” 萧千翎瞧井甘那使坏的样,啧啧两声,“人家都说我凶悍,你才是真可怕。他们也没犯事,我最多把他们关个三天就要放了。” “三天够了,也不用解释被关的理由,没有头绪才是最折磨人的。” 萧千翎又忍不住啧啧出声,井甘这是故意折磨那一家人的心呐! “等人放出来,你再带他们去找方东家,看他们是要继续留在县城还是回乡下去,不管怎么选,都别想赖着我们家。” 萧千翎两条胳膊撑在窗台上,脖子伸进屋里,从床边的小几上拿了一块草莓蛋糕,一口咬下去满嘴奶油,甜到了心里。 甜品铺子的东西当真是美味极了! “你不自己和他们说?” “懒得见他们。” 井甘不想再聊井大贵一家的话题,转移话题道,“后天是我娘的生辰,晚上来家里吃饭。” “娟姨的生辰,那我肯定要来。我回去就想想送个什么礼物。” 井甘似笑非笑地接话,“便宜的不要。” “嘿!” 萧千翎伸长胳膊戳了井甘脑门一下,一副大人教训小孩地口吻道,“见钱眼开的家伙,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 井甘不瞒地揉了下被戳的额头,“我是怕你丢人,太便宜的你好意思拿出手吗?说出去岂不是让那些上杆子恭维你的人以为自己瞎了眼?” “你又打趣我!” 萧千翎又想戳她,井甘这回有了堤防,脖子一偏避了开去,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行了,忙你的去吧,后天晚上提着重礼来。” 萧千翎连着切了好几声,无言回怼,只能把自己憋成了一个红番茄。 每次交锋都落下风,真是憋屈。 “重礼也不是送给你的,你就别瞎操心!” 没好气地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了。 再不远处打牌的衙役们将两人的对话过程从头瞧到尾,没想到在县衙里彪悍、说一不二的女捕快,在井甘姑娘面前这么弱势,真是活久见。 孙小娟生辰当天,萧千翎果然是提着‘重’礼来的。 五车的白面,够甜品铺子用上一个月的。 萧千翎站在门口指挥着送货的伙计把白面一袋袋往工作间搬,见阿兰推着井甘过来,当即翘起下巴,一脸得意地道,“怎么样,这礼够重吧。” 井甘瞧那一溜排开的板车,有些哭笑不得。 这礼倒是实在! 见井甘不说话,萧千翎以为她被自己的别出心裁震住了,心头越发得意。 她今日穿的常服,一袭张扬的红裙,粉腮红唇,明媚英姿,褪去女捕快的厉色,整个人显出几分娇俏来。 “我这两日冥思苦想,娟姨不是那等华而不实的俗人,与其送什么金啊玉啊,倒不如这白面来的实在,老百姓过日子不就是图个吃穿不愁,我这礼绝对能送到娟姨心坎里。” 井甘呵呵,“你还挺自信。” “那是自然,不信我们去问问娟姨……” 说着就要去找寿星,转头就瞧见孙小娟站在月亮门处,正看着活计们一袋袋白面往院子里运,嘴巴都惊得合不上了。 因为今天生辰,孙小娟特意穿了身新做的湖绿色缠枝长裙,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髻上还插了根喜上眉梢的银簪。 整个人比平常贵气了许多,有了点‘夫人’的派头。 萧千翎当即跑上前,满眼希冀地问,“娟姨,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你喜欢吗?” 孙小娟咽了下口说,“喜欢。” 她在那站了好一会了,萧千翎方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其实她很想说一句,‘娟姨就是个俗人,金啊玉啊,我也喜欢。’ 对上萧千翎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由坚定地又重复一遍,“我很喜欢,谢谢。” 萧千翎瞬间笑开花,“您喜欢就好。” 而后洋洋得意地朝井甘飞了个眼神。 今晚的生辰宴是香巧、径儿、和樟子婶三人一手包办的,孙小娟也想帮忙,却被井甘强势地拉在堂屋里坐着休息。 今天她是寿星,哪儿有让寿星干活的。 萧千翎是最先来的,之后方超、梁济州、隋江也跟着到了,看见萧千翎送的贺礼,都无不是惊掉下巴,心中赞叹女捕快果然不走寻常路。 其他人也都送了贺礼,有金簪有蜀锦,价值不俗,唯有隋江送的是一食盒点心。 隋江远远瞧着被香巧收起来的精美礼盒,紧了紧攥着食盒的手,暗暗吐了口气才走上前。 “我手里拮据,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这是我亲手做的长寿糕,是我娘家乡那边的习俗,长辈生辰时晚辈送上亲手做的长寿糕,以祝青葱常驻。” 隋江将食盒打开,露出里面莲花形的长寿糕,外形很漂亮,看得出用了心的。 井甘在帮着隋江打理沧海书铺,他的情况孙小娟自然了解。 她也不是那种以礼物贵重差别对待的人,拿起一块长寿糕尝了一口,满口清甜,眼睛不由一亮。 “很好吃,原来你还会做点心。谢谢你的祝福,有心了。” 隋江羞赧地笑了笑,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井甘陪着孙小娟在堂屋待客,井长富也列坐其中,腰板挺得笔直,却像个透明人一样不怎么说话。 左瞧瞧右瞧瞧都是留仙县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一个都不敢得罪,所以格外老实。 在外人面前,他向来乖顺。 孙小娟其实也不太习惯和这些生意人打交道,但想到自己如今也是生意人,总要开始习惯,便按下心头的不自在,主动寻找着话题与方超、梁济州攀谈起来,瞬间讨教一下生意经。 方超、梁济州都是留仙县的大生意人,能有机会同时和他们坐在一起讨教生意经,不知道多少人艳羡。 孙小娟本就是豁得出的性子,很快便与两人熟络上,相谈甚欢。 没一会,香巧便叫大家开席,打断了几人的交谈,所有人这才起身走到左次间的饭桌前。 席面已经摆好了,鸡鸭鱼肉都有,倒是十分丰盛。 井甘跟着孙小娟一齐落座,其余孩子和女人们都在院子里自己摆了一桌。 就在大家依次落座正准备开席时,井长青突然小跑着进来通知,范知县来了,把在场之人惊了个措手不及。 井甘带着客人们出堂屋相迎,刚走到院子里范知县就已经率先进来了。 “突然造访,叨扰了。” “知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井甘微微颔首致意,孙小娟和井长富紧跟着给知县大人行礼。 其后的客人们自不例外,他们倒是没想到范知县与井家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井夫人生辰都还特地来恭贺。 虽然前几天井甘被掳时,范知县也来过家里,但当时一家人都心系着井甘,根本没怎么招待。 今天范知县算是第一次正式光临井家,一时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范进举今日与平常比起来更显亲和,像是只是来参加朋友的私下聚会般,整个人都透着股悠闲劲。 他送上一个锦盒,对孙小娟道,“这是内人准备的礼物,恭贺井夫人生辰,祝井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哎呀这,您能来就已经是民妇天大的荣幸了,哪儿还还意思收您的礼,民妇真是……” 孙小娟被弄了个手足无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堂堂县老爷给她贺生辰送礼,说出去怕是都不会有人信。 “我不请自来,夫人别觉得我失礼便好,登门拜访哪儿有空手的。还请收下。” 孙小娟还是犹豫不决,井甘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帮腔道,“范知县今日是客人,既送了礼,我们便得好好招待,让客人宾至如归。” 井甘这话便是让孙小娟收下,孙小娟微红了脸,谨慎地伸出了双手。 “那民妇……便收下了,多谢知县大人厚赠。” 接东西时,手激动地都有些发颤,连连招呼着人入席,原本井长富坐的主位自然让给了范知县。 家里今天这么多贵客,井长富本就有些局促,现在一县之长就坐在身边,更是紧张地手都不知道怎么摆,脑子都有些晕乎乎。 因为范知县的到来,席间气氛多了几分郑重。 “早知道你也要来,我便与你一道了。你这不会是故意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萧千翎与范知县无论于公于私都很有交情,说话也比较随意,并没有太多下级对上级的谨小慎微。 范知县轻笑一声,放下手边酒盏道,“我也是听你说起才知道今日是井夫人的生辰,刚好忙活了好些天的案子终于处理完了,便来凑个热闹。” “莫非是状爷的案子?”方超好奇地问了一嘴。 状爷一案阵势很大,再加上井甘被掳,可谓全县城无人不知此案。 如今案子了结,倒没有什么不能外泄的,范知县便回道,“正是此案。状爷在留仙县经营多年,涉及的产业、人命诸多,一一清理详查,整理归档,忙得是脚不沾地。” 梁济州抚掌大笑,“状爷这个害虫终于被连根拔了,真是大快人心!” 诸人闻此言却是默了一瞬,萧千翎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只可惜没能抓到状爷,让他给跑了。” 梁济州哑然,他听闻那夜峡谷一战大获全胜,还以为状爷要么被抓要么被杀,没想到还是被他给跑了。 “根基已被拔除,如今也不过是苟存一条性命,不足为虑。” 梁济州此言正合萧千翎的想法,附和道,“正是!状爷就算是只老虎,被拔了牙齿砍了四肢,还能搅出什么风浪!状爷在留仙县作威作福多年,离了留仙县谁还知道他?” 萧千翎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接着道,“而且海捕文书已经发出,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所以您根本不必担心。” 最后一句是是给范知县的,罪魁祸首没抓到,范知县心里的石头终究没能完全落地。 井甘在一旁静静听着,开口问道,“他没去秋鸣渡?” 萧千翎沮丧地点了下头,“千户所的士兵在秋鸣渡蹲了三天都没见到他的身影,他想必猜到秋鸣渡已经泄露,所以根本没去。” “天大地大,若一个人真想藏,轻易也不容易找到。” 范知县其实也没有报多大希望能找到状爷,状爷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多的是隐身手段,他那一跑就如鱼儿入了大海,若无线索,几乎没有找到的可能。 “找不到他,让他来找你们不就行了。” 井甘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在席间掀起巨大的波浪。 范进举眼睛一亮,带着请教的语气迫切地问道,“井甘姑娘可是想到什么法子?” 井甘故弄玄虚,“法子自然有,就在你们县衙的大牢里。” 席间其他人都是茫茫然一头雾水,萧千翎也在认真思索却没想通她的意思,唯有范进举经此提醒,心头瞬间豁然开朗。 是啊,法子就在眼前,怎么就没看到呢! “多谢井甘姑娘指点迷境。” 范进举举起酒杯敬井甘,那郑重的态度看得在场人都是一惊。 且不说两人身份差距,一个是堂堂知县,一个是平民少女。 单论两人的年纪,范知县也不必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如此放低姿态。 然而范进举的反应和举动看在井甘眼里,却是为官者身上不可多得的优秀品质。 没有自视清高的架子,也没有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眼高于顶,他能够放下态度弯下腰,礼贤下士,不论对方是怎样的身份和年纪。 这份不带偏见的尊敬是这整个时代都少有的、难能可贵的。 井甘以茶代酒,从善如流地受了范进举敬的这杯酒。 范进举解了心头最后一个结,整个人都放松畅快起来,将杯中酒一仰而尽,然后重新斟满,朝孙小娟和井长富举杯。 “这一杯我要敬两位父母亲。其实我早就想登门拜访,只不过一堆事情堆在那抽不开身。你们教育出如此优秀、聪敏的女儿,实在令人羡慕,也令人感激。 此次能将状爷一伙人剿灭,实际上多亏井甘姑娘的聪明才智,若非她提前让人给我们报信,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根本不得而知,说不定连我的命都会丢在那。 井甘姑娘身处狼窝还能自寻生路,这份坚韧的心性和过人的智慧,都让我敬佩!所以峡谷一战,井甘姑娘功不可没。” 范进举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在场人对井甘再一次刮目相看。 方超等人并不知峡谷那晚的内情,所以都只以为她是福大命大才被平安救回来,没想到她那般境地下还能给知县报信。 所以根本不是知县救了她,反倒是她救了知县? 孙小娟和井长富举起酒杯站起来,井长富双腿都有些打晃,表情僵硬,完全一副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模样,嘴里只喃喃着,“哪里哪里,过奖了……” 孙小娟则是一脸感慨,端着酒杯陷入沉默,许久没说出话来。 “在座的诸位都知道,我们一家本来都是些地里刨食的农民,整天忙着填饱肚子,根本谈不上什么教育。 说来惭愧,我们当父母却从来没能带给孩子什么,反倒一味从她身上索取,若不是小甘我们也没有现在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孙小娟一直对女儿充满愧疚,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本事,才让女儿小小年纪就承担起养家的重任。 这本该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责任,为孩子撑起一片天,让他们开心无忧地长大,结果自己反倒成为躲在女儿柔弱身躯下遮风避雨的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低沉,方超活跃气氛地笑起来,“井夫人这是在拐着弯地和大家炫耀,井甘小姐聪明的脑瓜是与生俱来的,旁人学不来。” 此话一出,众人都跟着笑起来,孙小娟也一扫阴沉,露出了笑容。 “席才刚开始,方东家就吃醉了?” 孙小娟也打趣了一句,气氛瞬间轻松下来。 梁济州也笑道,“井夫人太谦虚,井甘小姐天资聪明,那也多亏您这位当娘的生得好。” 又是一阵笑声,孙小娟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看看自己那优秀能干的女儿,心头颇为自豪。 是啊,这是她生的女儿,她自是有资格骄傲! 笑过后,范进举又斟满酒杯,再次举起来。 “这第二杯,还是敬二位父母亲,我要与你们致歉。井甘姑娘因受我牵连才会遭此劫难,让你们一家人都担惊受怕。 幸好最终井甘姑娘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化险为夷,否则此生我都难安。” 范进举朝孙小娟二人敬了敬,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井长富此时已是受宠若惊,表情僵硬地喃喃着,“应该的,应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该怎么回应,跟着仰头将酒喝了。 孙小娟却是掷地有声地道,“知县大人为留仙县百姓剿灭贼人,一心为民,整个留仙县的百姓无人不知大人的仁心。 是那状爷做了坏事,要怪也该怪为祸之人,如何也怪不到大人身上。总不能因为害怕坏人反扑、报复,就放任他们不管,让他们为害四方吧!” 孙小娟此言一出,席间众人都有片刻的沉默,范进举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上了惊讶和欣赏。 本以为她只是个没见识的普通村妇,没想到觉悟这般高,能说出如此深明大义、有见解的话,让人刮目相看。 “井夫人一席话让人醍醐灌顶,受教了。” 范进举态度更加真诚了些,举着空空的酒杯朝孙小娟微微屈伸。 孙小娟受宠若惊,促狭地连连躬身回礼,道着不敢。 “我就一村妇,胡乱说的,若是说错了什么,您别见怪。” “哪里有错,井夫人的思想高度便是寻常男子都比不上,无需妄自菲薄。” “知县大人所言正是,井夫人此言值得在下敬您一杯。” 梁济州也跟着站起来敬孙小娟,席间众人跟着端杯附和。 孙小娟激动地脸颊通红,端着酒杯的手有些战栗。 她从没料到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受知县如此夸赞,此时已经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简直如在梦中,有些不真实。 原来她并非只是个卑微的村妇,她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优点,可以受人敬重称赞。 她的眼光不该只局限在卑微的身份上,她也很优秀,也有更多的可能。 孙小娟恍恍惚惚地接受大家的称赞和敬酒,心头却燃起了一团火苗,热烈而滚烫! 今日的生辰宴席宾客尽欢,井甘没想到孙小娟竟然独自便撑起了场子,她完全没有帮衬,只是安安静静充当一个普通陪客。 原来娘亲的社交能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看来她完全可以放心将生意交到娘手上了。 刚好今日这顿饭也让孙小娟和梁济州、方超相熟起来,日后甜品铺子生意上的事就让他们去沟通,而自己终于有时间着手更重要的事了。 宴席后,井甘和孙小娟亲自送客人们出门,范进举邀请井甘道,“明天可有空,内人一直想请你来家里吃顿饭。” 梁济州和方超都用充满艳羡的眼神看着井甘,能得知县大人邀请家中做客,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啊。 不想井甘却笑着拒绝了,“明天不行,明天我和隋东家有事。” 范进举闻言看向她所说的隋东家,饭桌上那个沉默无话的年轻公子。 “还不知道这位是……” 梁济州和方超范进举都是认识的,井甘便忘了隋江是初次见到范知县,没给他们做介绍。 “这位是沧海书铺的东家隋江,我在书铺占了点小股,近来在帮着打理书铺的生意。” 范进举面上闪过一抹深思,“沧海书铺,姓隋……” 顿了顿,他问道,“莫非你们明天是要去朗朗读书会?” 井甘点了下头,“正是。” 范进举忍不住多打量了隋江几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地开口,“沧海书铺……久仰大名。” 隋江眼睛微微闪烁,“大人知道沧海书铺?” “隋家的五层书楼,家父曾有幸参观过,如何会不知。” 隋江有些激动,他已多少年没听人说起过隋家的书楼,本以为早已经忘却在历史河流中,原来还有人记得。 范进举看看这个瘦小的年轻人,又看看井甘,这两人凑在一起莫不是想要将没落的沧海书铺重新发扬起来? 想到井甘的本事,心头突然生出一股期待,或许这并非不可能的事。 范进举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隋江的肩膀,“隋家书楼曾是多少读书人的心灵桃园,鼓把劲,年轻人!” 话中的鼓励之意让隋江瞬间热泪盈眶,心口盈满感动和激情,咬着牙,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起,下定什么决心般用力点了下头。 连范知县都对他充满期待,他没有道理再继续得过且过下去。 为了重振沧海书铺的名号,至少努力一把才不枉自己的姓氏。 井甘本还想着隋江若是不愿去朗朗读书会要怎么劝他,范知县这番鼓励倒是帮了她的忙,一说起明天的朗朗读书会,隋江立马点头答应,颇为积极。 “我回去就问问今年朗朗读书会在何处举办,我虽已多年不曾参加,但老一辈的一些交情还是在的,到时让人带着我们,免得有什么错漏。” 井甘看他主动为明天做打算,笑着点了点头,“你安排就好。你是隋家人,无论到什么时候,你只需堂堂正正挺直腰板就好,有隋家祖先给你撑着腰呢。” 隋江知道井甘这是在安慰他不必过于紧张不自在,感激地朝她笑笑,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昂首阔步离开了井家。 客人们都走了,只剩下自家人,晚饭时又单独给孙小娟庆贺生辰。 香巧小心翼翼地捧着点了蜡烛的奶油草莓蛋糕进来,屋里的油灯都被吹灭了,只有蛋糕上的蜡烛闪烁着广亮,映着孙小娟欢喜的脸庞。 “姐姐说过生辰要吃生辰蛋糕,还要唱生辰歌,我们偷偷学了好几天呢。” 孙娇娇迫不及待地拍手说到,从今早起床便跃跃欲试等着这一刻,和哥哥姐姐们对视几眼,而后默契地一起唱起来。 “祝您生辰快乐,祝您生辰快乐,祝我们亲爱的娘亲,永远幸福安康……” 明媚可爱的歌声围绕在温暖的烛光下,孙小娟捂着嘴,有泪水在眼眶打转。 孙老太爷拄着拐杖坐在她身边,慈爱地看着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他的小女儿受了太多苦了,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他也能安心了。 孙小娟紧紧回握住老父亲的手,突然控制不住伏在老父亲已经不再宽厚的肩膀上,失声哭起来。 “爹,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未曾好好孝顺过你,还只会拖累你,让你操心。女儿不孝……” 孙老太爷也禁不住湿了眼眶,苍老的脸上满是疼爱和慈祥,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低声哄着,“哭什么,过生辰可不兴哭,要开心。你看孩子们费心为你过生辰,这么孝顺,你还有后富呢。” 孙老太爷越是如此说,孙小娟越是愧疚难耐。 父亲辛苦抚养她长大,她作为女儿却从不曾为父亲做过什么,她是个失职的女儿,失职地彻彻底底。 幼时父亲教导她习字,曾教过她一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小时候不懂,如今才体会到其中的痛苦和懊悔。 幸好,幸好她还有一年时间弥补,幸好她还有机会和爹说对不起,还能在爹肩上哭一哭。 “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在爹面前哭鼻子,像什么话。擦擦眼泪,孩子们还看着呢,也不知羞。” 孙老爷子笑骂一句,孙小娟也才想起孩子们在旁边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擦干净了眼泪。 井甘笑道,“不管娘多大都是外公的女儿,女儿在爹面前哭天经地义。” 孙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看着这个大孙女的眼神越发慈爱满意。 有这孩子在,井家日后只会越过越好,他便是即刻去了也了无牵挂了。 孙小娟拉着井甘的手,看着围在桌边的孩子们一张张乖巧懂事的笑脸,心软成了一滩水。 只要有孩子们在身边,安定富足,这辈子她再无奢求了。 孙小娟吸了吸鼻子,看着桌上圆圆的大蛋糕,打破了有些悲伤的气氛,问道,“这是哪儿的风俗啊?” 孙娇娇可爱地晃晃脑袋,看向井甘。 她只是听姐姐这么说,她也不知道哪儿的习俗。 “不过是些形式,重要的是我们对娘的心意和祝福。祝千龄,借指松椿比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香巧赞叹,“小甘不愧读书多,说话都那么有深意,听不懂。” 堂屋内当即响起一片笑声,孙小娟满脸笑容地轻拍了她一下,转眼瞧见蹲在凳子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井长青。 “你听懂了吗?” 矛头突然指向自己,井长青下意识啊了一声,顿感不妙。 “娘也太小看我了,不就是……祝你生辰快乐。” 孙小娟嗔笑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学无术。” 孙娇娇也学着娘亲说了一句,“不学无术。” 还冲着井长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井长青憋屈地切了一声,过生辰还要考他学问,以防娘亲又要唠叨他好好读书,连忙转移话题道,“蜡烛都快烧完了,先吹蜡烛。” 孙娇娇喊了一嗓子,“吹蜡烛前先许愿。” 孙小娟一一配合着孩子们的要求,“还这么多讲究。” 说着当真对着蜡烛许了愿,这才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屋内的油灯重新点起来,四周瞬间亮堂起来。 孩子们一一拿出准备的礼物送给孙小娟。 孙娇娇是自己画的一幅动漫人物画,生动有趣,画上的孙小娟笑得分外灿烂。 井和给孙小娟做了一根按摩锤,卖力地在孙小娟肩背上敲敲打打,孙小娟舒服地长嘘口气,对这礼物满意得紧。 香巧做了个助人好眠的安眠枕,井文松用存起来的零用钱买了一个银镯子,径儿一家也送了礼物,便是孙小娟今天身上穿的新衣服,是径儿母女俩亲手缝制的。 径儿还有些不好意思,“布匹是二小姐给的,我们只是动了动手,不敢揽功。” 孙小娟今天那身新衣服选用的上好的绸缎,径儿一家可没那么多银子,是井甘将布买了交给她们,让她们赶制出一身新衣服,生辰时待客穿。 “你们费心了。” 孙小娟感激地朝她们笑了笑,衣服上的花纹精致繁琐,她们是用了心的。 大家送的礼各有特色,唯有井长青最为与众不同,居然送了孙小娟一本书。 是书,井长青最厌烦的……书! “这是一整本的论语,都是我亲手抄的。娘整天念叨我好好读书,这书我可是整整抄了一个月。你还喜欢吗?” 井长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看娘亲,孙小娟哭笑不得,心又软得不像话。 井长青虽调皮、不好学,却是最贴心不过的。 她湿着眼眶笑起来,“喜欢,你要能把这份用心一直延续下去,我才是最开心的。” 井长青偷偷嘀咕了一声,“梦做得倒美——” 他以为自己声音小没人听到,井甘却听得一清二楚,警告地掐了他一把,井长青立马又老实了。 “我没特别准备什么礼物,既然今天全家人都在,不如我给大家拍张全家福,记录下这个美好时刻。” “全……那是什么?”孙小娟问道。 孙娇娇听到不懂的词汇,当即眼睛一亮,小跑到井甘面前,“姐姐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每次姐姐说了什么他们听不懂的话,接着就会拿出新奇的东西。 井甘在孙娇娇心里就是个神奇的白宝库,总能变出新花样。 “径儿,樟子婶,你们把灶房收拾了就去休息吧,今天忙了一天辛苦了。” 两人应声行了礼便出去了。 孙小娟还谨慎地让文松把门关上,生怕井甘又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结果也确实够惊世骇俗。 “姐姐这是什么呀,黑漆漆的。” 孙娇娇抱着一个黑方块一脸惊奇,好奇地摸来摸去,被井长青一把抢了去。 “让我看看。” 井长青也满是好奇地拿在手里端详,不时对着火光照照,不时掰掰扭扭,发现上面有些地方可以动,又研究了半天。 孙小娟紧张的压着嗓子喊,“你小心点,别弄坏了,拿给你姐姐。” 井长青看着鲁莽,其实粗中有细,动作很小心,闻言老老实实还到了井甘手里。 连稳重的井文松都控制不住好奇地问道,“姐姐,这是个什么东西?” 井甘笑着将镜头打开,又暗开开关,指示灯正常亮起,这才抬头看向那一双双新奇的眼睛,解释道, “这叫拍立得,照相用的,可以记录美好时刻。” 说起来这个拍立得本来还是她准备送给前世那个男朋友的。 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她就买了这个想让他开心一下,结果一见面他就喋喋不休开始唠叨,还没机会送出去,她就晕晕乎乎穿越过来了。 当时她的随行物品都一道跟随图书馆穿越来了,包括这个拍立得。 解释再多不如直接上手,井甘便朝大家招招手,让大家都聚到外公身边,挨着站好。 “我们一起拍张全家福。” 虽还没有完全理解什么叫全家福,但也猜到了一点,既然是全家,那就一个都不能少。 “我去叫爹。” 井文松当即跑去隔壁屋子里叫井长富,井甘也没有反对,举着拍立得不停试着角度和光线。 井文松去了好一会,回来的时候却是独自一人,表情有些低落。 “爹睡着了。”他声音有些低沉。 井长富今天宴席上不停喝酒,客人走的时候就有些醉糊涂了,之后直接睡死了过去,叫都叫不醒。 “那就我们自己拍,下次再叫他。你到娘亲身后站好。” 此时一家人全都按着井甘的指示站好了位置。 孙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拄着拐棍,孙小娟坐在他身边,轻轻环着他的胳膊。 井文松、井和、井长青几个并排站在后面,把娇小的孙娇娇护在最中间。 孙娇娇因为个子不够,被挡住了脸,只能踩在小杌子上,这才把脸露了出来。 井甘在外公另一边留了自己的位置,让阿兰站在了她后头。 他也是家人,全家福上自然不能少。 井甘将拍立得放在一张高几上,调整好了角度和位置,告诉井文松等会按哪里。 幸好这款拍立得有倒计时功能,等她整理好衣裳在位置上坐好,井文松在快门键上一按,立马跑到孙小娟身后站好。 随着咔嚓一声,亮光一闪,相纸缓缓从出片口吐了出来。 那一下亮光把孙小娟和孙老太爷惊了一大跳,都不自觉叫出声。 孙娇娇几个则是惊奇,问井甘,“可以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立马跑到拍立得边围着参观。 井甘把相纸取下来甩了好一会,洁白的相纸上慢慢成相,将每个人既紧张又新奇的面庞都记录了下来。 照得很清晰很全面,每个人都笑靥如花。 几个孩子都新奇地连连惊呼,拿着照片一直看,舍不得挪开眼睛。 井长青指着照片上的阿兰哈哈大笑,“猪头脸——” 几人争抢了好久才把照片拿给孙小娟和外公看。 孙小娟一看见上面的人,吓得当即惊呼一声,”我的娘欸……” 手指一抖,照片就从手里落在了地上。 。 第84章 藏书比拼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娇娇蹲下身立马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宝贝极了。 “人,人怎么都在上面。不会把我们魂给吸进去了吧?” 孙小娟目露惊惧地看向井甘,一脸受惊的模样,手撑着身下的椅子,都有些坐不稳了。 孙老太爷虽心里也惊愕,但终究稳得住些,好笑地拍拍女儿的手,“怕什么,小甘在家人身上使,定然不是坏东西。”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上面有小和……” 井和追着弟弟妹妹也要看照片,几人冲出门跑到了院子里去,井甘由着他们闹,安慰孙小娟。 “娘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吸人魂魄的妖器,你倒可以把它当仙器,能够暂停时间,留存记忆的宝贝。” 孙小娟虽心跳还有些快,但她相信女儿是个聪明有分寸的人,也就没再有狐疑。 她看着井甘手里的拍立得,犹豫片刻,自己拿过来细细瞧了瞧。 虽不懂是怎么照出那种照片的,摸在手里却也有了实感,不再那么畏惧。 她垂眼盯着拍立得看了好半晌,突然抬头看向井甘问,“可否再给我和你外公单独……弄一次?” 老父亲已经没有多久的寿命了,她想留下父亲的模样,将来也能时时拿出来看看,不至于时间流逝,连老父亲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井甘当即道,“当然了,想拍多少张都行。” 井甘看着外公和娘亲交叠在一起的手,咧着嘴角朝两人举起手中的拍立得。 “看我这里,微笑,不要眨眼。” 孙小娟按着女儿的指示微笑,眼眶含着水雾,努力扫去阴霾,露出最欢喜的表情。 又是一声咔嚓声,亮光一闪,照片缓缓吐了出来。 孙小娟这次没再惊讶地叫出声,期待地等着井甘把照片甩了甩拿给她看。 因为减少了人数,两人的脸占据了更大的空间,更加清晰了,连孙小娟眼中蒙蒙的水雾都照得清清楚楚。 孙老太爷摸着照片上的自己和女儿,湿了眼眶,不停喃喃着,“真好,真好……” 若是大妮也在就更好了。 但他没有再奢求,这样的奇物不可随意在人前露面,能留下这张照片,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孩子们闹够了,最后都围到了桌边分蛋糕,井文松切了一大块给同巷的刘刚娃送去,刘刚娃得了蛋糕立马跑来道谢,说了些祝贺的话。 孙小娟感叹这确实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对文松能有这样一道学习的朋友感到放心。 吃蛋糕时井甘说起明天要去省城的事,幸好井和这两天赶工把车子做好了,他们坐着自家牛车去也更方便。 阿兰自是要陪她一起去的,所以等会吃了蛋糕要去趟雄风武馆和张馆主打声招呼。 孙小娟不放心井甘只带阿兰和林木,想要跟着一起去。 井甘拒绝道,“这里距省城要两个时辰车程,我们天没亮就要出发,你们还要忙着做壹蝉居的甜点,时间赶不赢。而且你去了也只能和林木在外面干等着,隋江只能带两个人。” 朗朗读书会是需要名帖才能参加的,隋江想去自然随时便能去,他的身份便是名帖。 但每个参会的人最多只能随身带两个书童或仆人。 井甘和阿兰是占了书童和仆人的位置跟着去的。 孙小娟看了安静吃蛋糕的阿兰两眼,脸上的伤还未消散,只消了肿,一块块的淤痕十分醒目,将整张脸的美感破坏了个彻底。 顶着这一脸的伤出门,会不会很失礼? 孙小娟很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小甘那性子决定的事一般是很难改变的,而且凭她对阿兰偏心的劲,这种出门长见识的事也绝不会撇下阿兰。 而此时饭桌一边的井长青也一直盯着阿兰的脸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蛋糕,嘴边敷满了奶油。 他像是忍了许久终于不住,突然站起来,赌气似得看向井甘。 “姐姐,我想习武,你答应过会给我找个厉害的师父教我武功。” 那指责井甘偏心的眼神又委屈又愤愤,不时瞪阿兰一眼,可惜对方是个瞎子看不见,只能独自生闷气。 井甘将沾着奶油的草莓送进嘴里,又甜蜜又清爽。享受地咀嚼完,这才不急不徐地道,“等着,过两天人就来了。” 井长青本以为会得到一顿教训,没想到姐姐的回答是这个,愣了好半天才一下子回过神,惊喜地一下子跳起来满屋子乱蹦。 “你说真的,真给我找了个师父?是谁呀?也是张馆主吗?” 井长青自知道阿兰去武馆习武后,心里头那叫一个羡慕嫉妒,偷偷跑去雄风武馆瞧了好几次,知道阿兰的师父是雄风武馆的馆主。 每次见阿兰跟着张馆主练习,都恨不得冲上去叫一声师父,也跟着一起练。 他一点都不想去私塾,就想去武馆。 “老老实实等着,就算习武也不能落下夫子的功课,否则我随时把人请走。” 井长青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多年的习武愿望即将大成,欢喜极了,连连保证绝不会耽误课业,一定好好学习。 井甘对他的保证保持怀疑。 这家伙她还不知道吗,等习武的师父来了,怕是更没心思读书了。 好在她也不指望他能成为一个博览群书的读书人,只要过得去不至于当个文盲就行了。 第二天卯时井甘就起床了,收拾好吃了两块面包填饱肚子,就准备出门了。 负责保护她的衙役们知道她要出门,也提前候着了,准备跟他们一起出门。 井甘看着他们死板又威严的衙役制服,想独自出门,不用他们跟,但他们十分坚持,称是县老爷和萧捕快的命令,要对井甘寸步不离。 带着衙役出门,这也太显眼招摇了些。 井甘退而求其次,让他们换了便装,衙役们这个要求倒没有拒绝。 孙小娟一大早起来便在工作间忙着今天运去壹蝉居的甜品,抽空将井甘送上牛车,看她安安稳稳在牛车里躺好,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把人送出了门。 井甘一行人先去了沧海书铺接隋江,隋江看着面前新奇的四轮马车,好奇地打量了几眼才坐上去。 马车里井甘竖躺在软榻上,占了一半的空间,靠门的这一侧则前后摆着两张凳子,阿兰和隋江面对面坐着。 隋江好奇地打量马车的构造,惊叹了一声,“你这车子真特别。” “我大哥做的,方便我出门。” 隋江了然地点了点头,几人也没多聊,车子驶动朝城门方向而去。 今天起得早,井甘准备在车上睡个回笼觉,不一会就传来了细细呼吸声,阿兰动都不动地坐在旁边,眼睛闭着,一只手始终放在井甘肩膀上,似是护着她不被颠得掉下来。 车厢里唯有隋江睁着眼紧张了一路,不时掀开车窗边的帘子往外看,亲眼瞧着太阳从天际线缓缓升起。 天色已经大亮了。 井甘被阿兰拍醒时牛车已经停了下来,她知道这是到目的地了。 林木已经将轮椅打开放在了车外,阿兰率先下车,将井甘从马车里抱出来放进轮椅里,将腰间的系带系好。 井甘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舒服地伸了伸懒腰,一侧头便瞧见隋江一副被点了穴道般呆滞的模样。 他仰着头望着眼前高耸精美的阁楼,整个人被初晨的阳光笼罩上一层迷蒙的光晕,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恍惚。 今年朗朗读书会的举办地点居然是隋家曾经的沧海书楼! 井甘也是十分意外,传闻隋家破产将书楼卖给韩家后,朗朗读书会便再也不曾在这里举办过。 今天竟这么凑巧,隋家时隔多年再次参加朗朗读书会,而地点正是在曾经令隋家辉煌无比的书楼。 井甘也仰起头打量起这座阁楼,沧海书楼的匾额如今变成了墨香茶楼。 曾经文人墨客向往的桃园,除了匾额上的‘墨香’二字,也再寻不到过往的痕迹。 隋江安排的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了,见到隋江终于出现,有些不耐烦地迎了上来,略带责问地开口。 “怎么现在才到,人都来了大半了。”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头发秃顶的老秀才,据隋江说与他父亲是好友,考了一辈子科举,可惜到现在还是个秀才,却始终不甘心不放弃,扬言此生考不上举人决不罢休。 井甘瞧着他那头发稀疏的脑袋,心中唏嘘一叹,执念当真可怕! 隋江规规矩矩朝老秀才见礼,然后介绍了井甘和阿兰。 老秀才瞥了眼马车边几个护卫一样的人,而后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坐着轮椅的少女和一脸青紫的瞎子,脸色当即不悦起来。 这都带的是些什么人啊! 他低斥一声,“胡闹!读书会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带来的地方。” 老秀才又连着叹了好几声,好友不在了,家中没有长辈指点,世侄也变得越来越不知轻重。 他昨日收到他的消息想要来参加朗朗读书会,他还以为世侄终于想通要拼个前程,没想到只是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看热闹,简直太胡闹了! 老秀才想要劝他把人送走,读书会不是随便玩闹的地方,可还未开口便听那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出声道, “我是沧海书铺的小股东,想要发展书铺自然免不了与读书人打交道。听闻朗朗读书会上有许多文人墨客和同行,能多认识些人对日后书铺发现也会有帮助。 您放心,我不是来胡闹玩的,不会给隋东家添麻烦。” 老秀才愣了一会,“小股东?” 隋江解释道,“井甘姑娘占了沧海书铺的两成股,帮我经营书铺。” “胡闹,简直是胡闹!” 老秀才闻言,再次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让个女子帮你经营书铺,还让她占股,你简直是……那可是你爹留给你的,你隋家最后一间书铺,你却拱手交到外人手里……” 老秀才说不下去,收住声音,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声,一甩袖子背过身不再看他,像是再多看一眼就能被他活活气死。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他又还能说什么,看来隋家这是彻底爬不起来了。 老秀才突然有些怅惋,想起隋兄在世时曾立志让隋家重现辉煌,但到死都没能如愿,隋江一个小娃娃又能改变什么。 罢了,浮浮沉沉,世事变化,都是命! 老秀才带着隋江几人进了墨香茶楼,井甘把林木和衙役们都留在了外面等着。 在门口递名帖时,老秀才报出了隋江的身份,负责迎客的人齐齐露出惊讶打量的眼神,而后果然顺利让他们进去了。 只不过才一会,隋家人来了读书会的事便传遍了茶楼的角角落落,接连不断地有人来和隋江打招呼。 那一双双像看猴子一样的眼神让隋江非常不适,却也强忍着甩袖离去的冲动努力保持得体微笑。 那些人大多都是来看稀奇的,想要一睹闻名已久的隋家人的风采,结果大失所望。 那瘦小畏缩的模样毫无当年隋家天才万分之一的风采。 隋家果真是败落地不成样子了,怪不得在文人圈子里消失了这么多年。 那些人面对面时笑盈盈,背过脸后心头不知多么不屑、嘲讽。 隋江即便是个单纯迟钝的人,也清晰感受到了众人对他不经意间展露的恶意讥讽。 隋江咬着牙忍下喉咙口一阵阵的翻涌,不再理会面前的人虚伪询问着沧海书铺近况。 正准备找人问问茅厕在哪儿,转身正好撞见一群人朝他的方向走来。 隋江下意识预感那些人是来找他的,因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他,是和周围人一样的打量的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评估出结果后,露出一个亲和却虚情假意的笑容。 “世侄,没想到真是你,多少年没见了!” 中年男人一走近便热情地给了隋江一个拥抱,像是与隋江十分亲密般。 实际上隋江根本没认出对方是谁,瞧着是有几分眼熟。 老秀才执着了一辈子科考,朗朗读书会是结交人脉的地方,已经陆陆续续参加了十几年,对读书会里的人熟悉得很。 他一见来人,便客气地揖手打招呼,“赵主簿。” 而后小声提醒隋江,“这是读书会创建人之一的赵家如今的当家人,你可以唤一声赵世叔。” 隋江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他曾跟着父亲去赵家拜访老祖宗,听闻老祖宗到现在都还康健地活着。 朗朗读书会是由四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共同创建的,除了隋家的天才,另外便是如今生意遍布四方、家财万贯的韩家,在京城做官的杨家,还有就是眼前的赵家。 韩家和杨家后来都发展地很好,韩家弃文从商,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富商。 杨家也成了京城的大家族。 唯有赵家和隋家泯于平淡,而相比起来赵家又比隋家好上许多。 赵家家境还算殷实,有些薄产,家中人也在努力读书科考,在平头百姓中算过得不错的。 这位当家人则是举人功名,如今在渠县县衙做主簿,传闻是他三番五次登京城杨家的门求来的差事。 而当年的四位创始人,如今只有赵家的老祖宗还活着,细细算来应该都一百零八岁了,可是难得一见的高寿。 赵主簿的热情让隋江有些不自在,不动神色地抽回被拉住的手,笑着唤了一声赵世叔。 赵主簿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笑着关心了他几句,最后问起他怎么来了读书会。 隋江被他问得心里很不痛快,那语气好像他来了不该来的地方一样。 这里是朗朗读书会,是他隋家祖先创建的,他凭什么不能来?他要来还得提前给他打个招呼不成? “我是隋家人,自然该来。” 一个‘该’字,让赵主簿得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热情得笑脸也冷淡了下来。 “自你爹过世后,隋家再没人来参加过读书会,我还以你还耿耿于怀着你爹的死不愿来,现在在这见到你我也安心了。来了就好!” 赵主簿这语气分明话里有话,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隋江的肩膀,像是长辈鼓励晚辈一般。 隋江听那话脸色瞬间大变,柔和的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身上像是长出了刺,攥紧的拳头指节都开始发白了。 安静跟在旁边的井甘观察到他的情绪变化,心中一震,隋江这是怎么了? 看他像翻涌的岩浆马上就要爆炸的模样,一下子拽住他的手腕,滚着轮椅往前移动了些许,正好挡在隋江前面,呈现一股保护者的姿态。 她可不是隋江这个傻白甜,光凭着一腔热血就跑来读书会,毫无目的和计划,被别人几句话就掌控了情绪。 她今天来这是有目的的,也提前做足功课。 朗朗读书会虽是四个家族共同创建,但杨家的根基早已转移到了京城,对读书会不再插手。 韩家弃文从商,对文人间的事也不予过多关注,只每年给些银钱上的支持。 隋家更是消失无踪。 所以如今的读书会实际上由赵家全权掌控,赵家也就是她此行最大的阻碍。 井甘仰头笑望着赵主簿,颔首致意,“都这个时辰了,辩论什么时候开始呀,我第一次来读书会,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井甘的话适时缓和了隋江和赵主簿之间的气氛,转移了话题。 赵主簿像是现在才主意到坐在轮椅上的井甘,低下头将她打量了一遍,包括她身后跟着的青紫少年。 如同看见垃圾一般,眼底快闪过一抹嫌弃,面上却丝毫不显。 赵主簿还未出声,倒是他身后跟着的人率先开口质问,“你是什么人,谁放你进来,这里可不是姑娘家闲逛的地方。” 对方一上来就攻击井甘的性别。 分散在茶楼四周的人此时都看热闹地聚了过来,将赵主簿一行人和井甘、隋江几人围在大厅中央,议论声不止。 井甘戴了耳塞,将周围人的议论都听得清清楚楚,无外乎对隋江的指指点点,嘲讽隋家的落败,鄙夷隋江的堕落,与女人瞎子为伍。 井甘对那些恶毒又可笑的议论不以为然,眨了眨眼,望着那人问道,“朗朗读书会建立时可有女子不得参加的规定?” 那认真发问的模样带着几分天真,配着那张甜美乖顺的面孔十分具有欺骗性。 说着又转头问了隋江一遍,“你家祖上可定过这个规矩?” 隋江此时全身肌肉都紧绷着,胸口憋着一口气,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就说嘛,孔夫子都说有教无类,创建读书会的几位都是难得一见的旷世之才,怎么会立这种愚蠢的规矩。” 那人听她骂自己愚蠢,当即气得脸色涨红,手指着她就要顶回去,井甘盯着他的手指欸欸欸叫起来。 “连田间农民都知不能指着人说话,看你应该识几个字,却这般不知礼数,也不知谁那么没本事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怕不得气吐血。”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井甘就看见赵主簿脸色难看地像吃了屎一般。 老秀才被井甘那话吓得心脏砰砰乱跳。 那学生的老师正是赵主簿。 赵主簿最是要面子,她这话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这下算是把人得罪了。 井甘瞧周围人落在赵主簿身上的目光,像是一下反应过来什么,紧张试探道,“不会您就是他老师吧?” 赵主簿黑着脸,沉声开口,“多谢姑娘指教,我的学生我自会教导,不劳你操心。” 井甘受惊般往后缩了下脖子,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声,“看在隋东家叫您一声世叔的份上,晚辈友情建议,把他赶出师门吧,免得日后到处给您抹黑。”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赵主簿的脸也彻底气成了猪肝色。 没想到这小丫头这般伶牙俐齿,真是惹人生厌! 隋江侧头看着那个明媚自得的小姑娘,心头的紧张和愤怒慢慢地消散开去。 她这么小的女孩子都敢站出来,他一个大人又怎么能怯懦。 “井甘姑娘是我沧海书铺的小股东,年纪还小,若是不小心冒犯了赵世叔,赵世叔大人大量,想必不会与一个晚辈计较。” 赵主簿倒是想计较,可是隋江那话先说出口,他若再计较不是让人觉得他以大欺小,没有长辈风度。 赵主簿暗暗吐了好几口气才调整了情绪,放缓语气开口道,“教不严,师之惰。学生有错自是为师没有教导好,井姑娘也是好意,世侄多虑了。” 说着他友善地朝着井甘微微一笑,“读书会是为了给爱好读书的人提供一个自有交流、讨论的场合,让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姑娘有什么学习上的疑问可以随时提出来供大家争论解惑。” 这算是回答她刚才提出的问题。 井甘也回以一礼,道,“学习上的疑问没有,倒是对读书会有个很感兴趣的问题。听说读书会有个藏书比拼,全湘安的书铺、书商、或是私人都可以参加,看谁的藏书最为珍稀,赢者可以获得读书会认证的第一藏书称号。” 随着井甘说出藏书比拼,茶楼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个个面上都是惊讶之色。 这小姑娘莫不是想参加藏书比拼,果真是出生牛不怕虎,不知者无畏。 近些年,第一藏书称号一直被揽书阁包揽,揽书阁的书先生被誉为书痴,专爱收集孤本古籍,与他比藏书可谓自取其辱。 而且听闻这些年隋家已经败地快吃不上饭了,沧海书铺也只剩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铺子,哪儿还有什么藏书。 井甘提出这话,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 赵主簿也笑了,笑声带着明显的嘲弄,确认般的问道,“你们想参加藏书比拼?” 井甘张嘴就想答应,肩膀却突然拦上来一只手。 隋江的手刚放上井甘的肩膀,立马就被阿兰扔开了,还掸了掸被他碰过的地方。 隋江手举在半空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与井甘道,“我们书铺根本没什么珍稀的藏书。” 井甘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想是在说别担心,有我! 井甘自信而坦然地朝赵主簿勾了勾唇,给出肯定的回答。 “来都来了,当然要比比看,刚好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赵主簿刚刚在井甘手里丢了脸,恨不得立马讨回这笔账,见她应下参赛心头高兴得很。 看她们等会怎么收场,最好把老祖宗的脸面一起丢了才好。 败都败了的隋家还跑出来跳什么跳,一群秋后的蚂蚱,惹人厌烦! “听说有晚辈想要挑战我,不知是哪位后起之秀啊?” 一个舒朗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下来,众人循声仰头望去,见四楼处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气质儒雅清贵,发间夹杂的些许银丝表示着他已不再年轻。 井甘也仰头望去,是个帅大叔,手里山水画大师崤山亲笔作画的折扇轻轻摇动着,给人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周围人接二连三叫着书先生,井甘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揽书阁的东家。 书先生的视线在大厅之中扫过,很快与井甘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展开的折扇倏地合上,唰地一声,发出干脆声响。 他以扇点她,开口道,“就是你这个小丫头要挑战我?” 井甘礼貌地颔首一礼,“正是。” “好大的口气,有胆量。我还真有点期待。” 说着书先生哈哈笑起来,手中折扇再次甩开,轻轻在身前扇着,从楼上走下来。 因为一个毛丫头的主动挑衅,今年的藏书比拼变得热闹了起来。 本来在楼上谈诗论茶的人都被吸引了下来,将大厅中央原本供人表演的台子围了起来。 虽然年年获胜者都是书先生,但还是有许多人重在参与,不图赢这虚名,只为展示自己的藏书,互相交流。 但井甘却是为那虚名来的。 沧海书铺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名气,所以她今天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为沧海书铺造声势,动静越大越好,让更多人知道隋家人回来了,沧海书铺回来了! 井甘瞧着台上坐着的这十多个人,每人面前放着一个盒子,各自带来的藏书便放在里面。 藏书比拼分三个过程,首先是参赛人在除自己外的参赛藏书中选出自认为最珍稀的那一本。 而后按得票多少的顺序各自展示和介绍自己的藏书。 最后由现场所有的人选出最后的赢家。 井甘坐在所有参赛者的中间,远远对上看台边上隋江忐忑的眼神。 他紧张地额头都冒汗了。 井甘没有过多理会,隋江这是明显缺乏历练,心态很不稳呐。 她自然地转移开视线,看向左边第一个站起来的参赛人。 第一个参赛人走到一个个盒子前,挨着打开看。 除了他自己,其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所有人都只能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盒子里的藏书是普普通通、不足为奇,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甚至大吃一惊。 井甘瞧着台子周围的人都全神贯注盯着参赛人的表情看,心里忍不住吐槽谁设计的这个环节,把参赛人当猴子供人参观议论。 他们比的又不是表演功底,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除了给看客增加乐趣外毫无意义。 而那位正被当猴参观的参赛人也极尽全力地发挥出所有表演天赋,将面部神经表现地生动而复杂,挑逗起大家的好奇心,提升比赛趣味和悬念。 看过好几个参赛人后,大家发现每个参赛人看到轮椅少女面前盒子里的东西时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根本没看懂里面的到底是个啥东西。 而对书先生面前盒子里的东西则是无一例外的惊喜和狂热。 井甘泰然自若地等着一个个参赛人看过来,轮到她时由阿兰推着从一个个盒子前走过去。 脸上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淡淡地,似乎根本没有她看得上眼的。 看台下很快就有了对她傲慢、愚昧、自以为是的评价。 井甘假装听不到,挨着看过去,轮到最后书先生的盒子时,井甘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戏曲大师梅艺先生《忆香山》的原本手稿,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贵孤本,一经传扬,必然引起轰动。 井甘表情的变化,让在场人都心下肯定今年的藏书比拼必然还是书先生胜。 这小丫头定然是书先生的藏书惊到了,才会脸色大变。 连这自以为是的小丫头都变了脸,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 台下人的议论声井甘全都清清楚楚听到了耳中,心中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些人还真是会过度解读。 她表情变化不过是因为很喜欢《忆香山》这本戏曲,今日看到手稿很惊喜罢了,但与她盒子里的书籍相比终究差了点意思。 等所有参赛人都瞧完,便举手投票心中最珍稀的那一本。 不出所料,书先生的《忆香山》得票最多,井甘则一票都没有。 井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撇嘴。 真不识货! 展示环节以投票多少定顺序,书先生自然是第一个,井甘则是最后一个。 书先生自盒中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本《忆香山》,台下众人瞧清泛黄的封面上‘忆香山’三个字,以及梅艺先生的题名,现场当即躁动起来。 每个人脸上都是惊艳且激动的神清,几个狂热的读书人恨不得冲上去将书夺过来细细参膜一番,终究被良好的修养制住了冲动。 书先生只翻阅了两页便将书合上,小心放回了盒中。 他朗声笑道,“此乃梅艺先生《忆香山》的原本手稿,已得寒守先生确认,是其尊师的真迹。” 此言一出,周围议论更甚。 寒守先生是梅艺先生唯一的关门弟子,如今已九十高龄,被誉为当世戏曲界第一人,他都确认过是真迹,定然不会有错。 而且梅艺先生乃戏曲大师,手稿并不多,并不容易造假,他的手稿都由其后代细心保存着,唯一流落的只有这本《忆香山》。 据说《忆香山》之所以流落,是因为当时的四魔之一的红魔听闻了梅艺先生的大名,将他掳去唱戏,梅艺先生不愿屈从,誓死不开口,最后被押入山洞关押起来。 《忆香山》便是在路上遗落的。 而梅艺先生被那么一关就是十三年,直到死在山洞里。 戏曲在这个世界虽是贱业,唱戏的人也被称为伶人,划为乐户,不受人尊敬。 但梅艺先生宁死不屈的精神让高高在上的读书人都忍不住赞叹,因而他的手稿也被人推崇,他所创作的曲目到如今也是戏台上的经典,经久不衰。 第一个藏书展示便花了近小半个时辰,不是书先生讲解时间太长,而是台下众人情绪太激动,等众人情绪慢慢平定下来,第二位展示的参赛人才站了起来。 《忆香山》的展示花了最多时间,也引起了最大的轰动效果,之后的藏书展示便效果平平,无甚大波澜。 井甘静静等着,瞧着一个个参赛人站起来、坐回去,终于轮到了她。 井甘被阿兰推着往前走了走,停在自己的盒子前,半天没有动作,而是目光如有实质地逡巡着台下每个人的脸,面露认真。 众人见她半天不把藏书拿出来,有些不耐烦起来。 有人急哄哄地扬声道,“你倒是把藏书拿书来给大家伙瞧瞧呀,别卖关子了,莫不是见过梅艺先生的手稿后,不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此言一出,台下响起一片哄笑声。 赵主簿安安稳稳坐在太师椅上,乐滋滋地看着井甘被嘲笑,心里别提多痛快。 井甘不为所动,依旧认真逡巡着每个人,双手轻轻搭到盒子上,好一会才开口,“此书…乃沧海书铺世世代代守护的珍藏—— 世人皆言隋家没落了,沧海书铺已然成了个不起眼的小铺子,都不知道还能开几天,哪儿还拿得出什么珍贵藏书! 我不否认隋家的没落,但我要说,隋家没落的只是衣食住行,灵魂依旧高贵着! 书是隋家的精神,是隋家的根。隋家人可以住破屋、喝稀粥、穿麻布,绝不可不读书,不爱书!” 井甘一字一句坚定认真,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感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隋家嫡系后代、沧海书铺现任东家隋江,一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终日泡在书海里,不懂人情世故,不事兴盛家族之道,连家小小的铺子都经营不好。 如他这般不会赚钱的人在世人眼中便是愚蠢无能的代名词,被讥讽被轻视,但他对书本的热爱,对知识的涉猎无人能及,这份纯粹的执着敢问在场何人……敢比?” 井甘语调不提反降,气势却更显震撼,看向众人的视线隐隐透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她咧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直了直脖子,靠上高高椅背。 人群里有人不忿地高声道,“大言不惭,诸多名师大家在此也敢口出狂言,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打了脸丢了隋家祖宗的名声。如今隋家也只有祖上的名声能拿出来说一说了。” “我看她就是不敢把盒子里的书拿出来丢人,所以才说这许多废话,转移大家注意力。” 赵主簿跟着添油加火,“是啊,是你主动要求参加比拼,现在倒是怕了。是好是歹总得拿出来看看,好歹是隋家后人,如何也不能输了隋家风度啊!” 周围一阵哄笑,全是看好戏的模样。 隋江听得心一阵阵往下沉,脸色煞白,连他都觉得井甘是心虚,更何况外人。 井甘却不动如山,等大家都议论完了,这才看向第一个开口的那个白面书生。 笑道,“我的藏书就摆在这,丢脸还是长脸等会自见分晓。至于你说我大言不惭,口出狂言……既觉得我是夸大其词,大可找他挑战一下,看看我可是胡乱吹嘘。” “谁要和他挑战。” 白面书生不屑地瞥了隋江一眼,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瞧不起。 井甘失笑,“既不挑战如何知他深浅,如何确定我是在吹嘘,莫不是怕了?” 书生白净的脸上闪过讥诮之色,“你无需激将,比就比,我要让你们知道如今的世道早不是百年前隋家的天下了。” 井甘浅浅一笑,眼底有得逞的意味。 “那便好,三日后沧海书铺不见不散,希望足下不会临阵退缩。当然,只要想与隋东家比试的人都可以来。” 她带着挑衅的目光又在台下逡巡了一圈,果然引得不小的不满声。 许多人都摩拳擦掌着想要三日后给隋江和她一点教训。 井甘要的就是这个目的,来越多人越热闹,隋江博学多才的名声也就越大,沧海书铺便算彻底盘活了。 白面书生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少女,和呆呆站在一边一个屁都不敢放的隋江,脸上鄙夷之色更甚,不自觉将心里的嘀咕说出了口。 “比试的人是隋东家,你就这么替他做决定了,不问问他意见?” 那轻蔑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到底谁是隋家人,沧海书铺的东家是隋江还是这小姑娘? 一个大男人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本事。 赵主簿痛快地发笑,满意地看了那白面书生一眼,看得白面书生受宠若惊。 隋江煞白着脸抠着手指,难堪地抬不起头来。 感受着周围人或鄙薄、或轻视、或怜悯的目光,像是身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烧心挠肝地难受。 他知道这些人都看不起他,连家里的亲戚都嫌弃他,觉得他无能又窝囊,不愿与他往来。 他对那些异样的眼光习以为常,但依旧难以面对,所以更加沉迷于书海。 只有那里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没有各色各样的眼光。 井甘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坐在轮椅上仰望着他,稚嫩的面庞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坚定和沉稳。 “挺起脊背,别在意别人的看法,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才能看得起你!” 她拍了下隋江的胳膊,像个大人一样,将他带到盒子前,让他一起掀盒子。 一大一小两只手放在盒子上,打开前井甘侧头往书先生方向看了一眼,勾唇一笑。 “绝不会让大家失望。” 。 第85章 新文字面世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阿兰一手托着一手翻着,将那本足有半指厚的牛皮书在看台边展示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在看台边来回地走,手上不时翻动一页,整个大厅几乎只能听见他翻书的莎莎声。 台子下的读书人全都看傻了眼,许久没有人发出声音,不时互相对视,皆是一脸的茫然。 这是个什么东西,字儿呢? 东西展示了出来,书先生也就不再压抑心头的好奇,代表众人问出了疑惑。 “小丫头,你这什么书,一个字都没瞧见。” 赵主簿一如既往地跟着插刀,“小姑娘,若没有拿得出手的藏书就回去吧,莫在这哗众取宠了!” “是啊,我还从没见过没字的书。” “几张牛皮纸裁订在一起,戳上些难看的小洞,我看它别说珍贵,连书都算不上。 “真是白浪费时间。” 参赛人压抑了这许久,此时纷纷发表意见,大都跟赵主簿一个意思,没有好话。 井甘对他们的反应丝毫不惊讶,任谁见到这没有一点墨迹的书,都会觉得她是在逗人玩。 在场之人皆有种被耍的感觉,一时愤愤声不断,甚至有情绪激动的大喊着让井甘和隋江滚下去。 井甘不惊不慌地听着众人的指责和议论,等到众人情绪发酵到了顶点,突然开了口,却是字正腔圆地背诵起千字文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 凡是读书人最开始读书写字都是学得这篇千字文,在场人都是倒背如流,在她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声音里,众人竟是神奇地听得她整篇千字文背完了,没人阻止她。 直到背完最后一个字,井甘满意地微微一笑,朝阿兰的方向抬了抬手。 “这就是那本书上的内容。” 大厅瞬间嘈乱起来,井甘突然有种身处鸟市的感觉,读书人一惊一乍起来那动静也不遑多让。 “那书上哪儿有半个字,你当我们瞎呀!” 白面书生今天算是和井甘杠上了,人看着白净,嗓门却一点都不秀气。 “书上那些凸点便是字。这是专供盲人阅读的书。” 井甘把阿兰唤回了身边,接过书,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那一个个凸点,嘴角噙着自信而从容的笑容。 她本来并不会盲文,也是为了教阿兰才开始学的,两人算是同时接触盲文。 阿兰掌握地却比她更加熟练,因为阿兰看不见,所以触觉也更敏锐一些,摸读速度比她快得多。 有时井甘和他比赛谁摸读地更快,井甘悄悄睁眼作弊,还是比不上阿兰的速度。 书先生此时已经从位置上起身走了过来,凑到井甘身边盯着牛皮书上那些凸点看,手中折扇不停扇动着,闪亮的眼睛里满满写着‘感兴趣’三个字。 他一有动作,其余书商、参赛人都跟着凑过来看,赵主簿警觉地混在人群里。 之前光顾着惊讶书上没字,没怎么好好看过,此时才注意到这些凸点排列整齐,似乎有什么规律。 少女的手指在凸点上挨着挨着摸过去,嘴里念念有词,似乎真能读出内容来。 “这些凸点当真是字?”书先生压抑不住惊奇问道。 他一开口,台下的白面书生立马劝道,“书先生您别被她骗了,谁知道那些小洞是不是她随便戳的,就是为了故弄玄虚。你说那些是字,你怎么证明?” 最后一句话是问的井甘。 井甘停下手指摸读的动作,睁开眼看向他,似是早知道他会如此怀疑,堂堂然抓住阿兰的手。 “阿兰会读盲文,我可以让他来给你们示范。” 书先生摇着扇子侧头打量了阿兰一眼,瞥到他漆黑却无神的双眸时,摇扇的动作顿了一下,试探地问,“他看不见?” 井甘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书先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是真没瞧出来。 主要是这人眼睛肿着,只有两条细缝,不注意观察鬼才能瞧出他是盲人。 白面书生毛遂自荐地走上台子,将阿兰带到了台子最边角的地方,小声的凑在他耳边说了半天,手挡在嘴边搞得神秘兮兮的,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井甘,确保不会被她听去。 井甘瞧他那谨慎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很想劝他一句,不用那么多次一举。 你就算跑茶楼外面说、或者躲到五楼上去说,我都能听到。 其实井甘根本用不着作弊,她真的已经会读盲文了,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字不差,起到最好的震慑作用,听听也无妨。 白面书生嘀嘀咕咕说完,就见阿兰不慌不忙地将随身携带的盲文板和盲文笔摆了出来,又将卷起的一张空白牛皮纸摊开,夹在盲文板里,开始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戳洞。 白面书生瞧他有条不紊的动作,一脸呆愣,家伙什都带齐了,这是早有准备啊! 书先生现在哪儿还管得了那些争锋相对,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兰手中的盲文板。 怪不得书上那些小洞排布均匀,看着很有规律,原来是依靠这个铁片来写的。 阿兰速度麻利地很快就戳出了四排小洞,移动牛皮纸又开始下一排,他手上动作熟练而精准,眼睛始终盯着桌前的一处,没有焦距。 书先生看着牛皮纸上那一排排小洞,心头大呼惊奇。 他看得出来这个瞎眼少年不是在随便乱点,而是真的在写字,只有他能看懂的字。 书先生此时只觉受到了深深的触动,忍不住抬头望向台子另一头那个坐着轮椅的少女。 她正端着自带的竹筒喝水,一眼都没往这边多瞧,悠然从容的模样仿佛一个局外人。 这般的自信让书先生心头的涟漪渐渐变成惊涛骇浪。 若她不是故弄玄虚,若盲文真的存在,他今日岂不是见证了一种新文字的面世。 在这充满历史意义的时刻,书先生一颗心热血澎湃起来,看向轮椅少女手中盲文书的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 他好想要! 一盏茶的功夫后,阿兰放下了笔,将牛皮纸从盲文板中取出来。 白面书生迫不及待抢了去,瞧着上面那一排排的小洞,嗤笑一声。 他将牛皮纸拿给井甘,居高临下地嗤笑,“读读看,我写了什么。” 他坚信这两人只是来哗众取宠的,根本没有什么盲人读的盲文,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傲慢劲。 井甘根本不曾抬头看他,直接从他手里抽走牛皮纸,似乎看他一眼都嫌弃。 她闭上眼饶是认真地摸读起来,一字不差,全部对得上,睁开眼朝阿兰投去一个温柔而赞赏的目光。 “怎么,读出来了吗?要不要多给你点时间。” 白面书生说着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众人将或急切、或好奇、或戏谑的目光齐齐落在井甘身上。 井甘慢条斯理地开口,“这是一首诗,与这位书生的气质倒是十分相符。” 白面书生先是不悦,而后心头咯噔一下。 她知道是诗,她读出来的? 不会,世上哪儿有什么盲人读得字,肯定是她故意试探。 白面书生保持镇定,不让表情泄露情绪。 “别卖关子了,直接读吧。” 井甘瞧他迫不及待的样子,笑了笑,朗声读起来,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最后一个字落,现场一片寂静。 她还真读出来了,那些小洞当真是字?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部转向白面书生,急待确认他与那瞎眼少年说的是不是这首诗。 白面少年从井甘念出第一句便整个人像被冰雹打中般僵在了原地,浑身透着股寒意,一动没法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当真读出来了吗,一字不差! 世上真的有给盲人读得文字,她也真的会盲文? 不,肯定是她和那个少年中间搞了什么鬼,他们本就是一伙得! 看着所有人疑惑、询问的目光,白面书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该怎么回答,认……还是不认? “大家都在等你的话呢?”井甘催促地道。 赵主簿到底比在场大多数年轻书生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白面少年的惊惶,心里不由一个咯噔。 “说呀——” 井甘又催促起来,这下把出神的白面书生拉回了神思,对上少女那张反击得逞的笑脸,书生精神一振。 井甘捕捉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冷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怕是会耍赖。 井甘想堵住他开口,可不等她说出什么,一个莽撞又带着些嚣张的声音突然把两人的声音都截住了。 “怎么都聚在大厅里,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都让开让开,让我瞧瞧!” 就见一颗亮闪闪的光头在人群里挤着,很快从最后面挤到前面,瞧见台上的井甘,当即眼睛一亮,哎呀一声,大笑着两个跨步冲到台上来。 “呀,这不是酥云楼的花娘嘛——” 花娘两个字一出来,井甘顿时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变得嫌弃、轻慢起来,不少难听话传入了耳中,想听不见都难。 井甘恨不得敲爆面前这人的光头,他是不是和她有仇,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 众目睽睽下井甘压下冲他光亮亮的脑门挥上一拳的冲动,眼睛和嘴角皱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哟,这不是逛花楼的和尚嘛——” 这人正是之前和萧千翎去酥云楼查案,遇到的那个风流公子,好像……叫韩凡。 他把井甘当成花娘,还问她多少钱一夜,被阿兰狠狠地压了手。 井甘学着他的语调和句式回了那么一句,韩凡不仅没有不快,反而像发现宝贝般眼睛更亮了,也不看场合,哈哈笑着便和井甘攀谈起来。 “你上次那一压,可害我在床上多躺了大半个月,这笔帐你准备怎么算?若是你愿意陪本公子去楼上喝几杯,本公子可以大发慈悲,一笔勾销,怎么样?” 井甘自胸膛里发出一声哼笑,拦住立马就要冲上去将他胖揍一顿的阿兰,开口道,“你和我算账,那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是花娘,坏我名声,这账又怎么算?” 韩凡故作不知地调侃,“你不是花娘?那你怎么会在青楼里。” 他说话时弯下腰,脸与井甘持平,凑得很近,一张阴柔多情的脸非常符合他浪荡公子的形象。 井甘不躲不避,就那么瞧着他发浪,“你住海边的?管那么宽!” 韩凡脖子往后缩了缩,这姑娘怎么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或脸红或羞愤,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突然怀疑自己魅力是不是下降了? 一定是养伤这些日子瘦脱型了,都没吸引力了。 他这些心思要被井甘听到,肯定直接给他一个大白眼,大笑一声让他别自作多情了,她对没毛的大姑娘没兴趣。 “韩凡,我这有正事,别坏我事,有什么话等读书会结束再说……” 井甘警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身旁一个人影冲了出来,那速度之快,只晃过了一个影子,都没瞧清人。 然后众目睽睽下,就见一直端着长辈人设的赵主簿瞬间化身狗腿子。 赵主簿脸笑成了一朵花,微弓着身凑到韩凡面前,腆笑着一口一个韩公子,叫得那叫一个热络。 赵主簿方才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韩凡那颗圆溜溜的大光头猛地一个激灵,一下猜到他的身份,当即喜不自胜地冲上来。 “韩公子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亲自去迎你。” 韩凡瞧他那黏糊的样子有些犯恶心,抽回被他拉住的手,用袖子擦了擦。 “我来自家茶楼轮得到给你说。” 赵主簿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盈盈地道,“韩公子说得对。是我没想到韩公子会来参加读书会,有些惊喜,一时口不择言。” 两人简单两句对话,已经足够在场人明白过来韩凡的身份。 墨香茶楼是他的,又姓韩,答案呼之欲出,怪不得连稳重自持的赵主簿都上杆子巴结。 当初建立朗朗读书会的四个家族,杨家最有权势,韩家最有钱,且不是一般的有钱,富可敌国虽有些夸张,但也差不离。 更重要的是,韩家虽是士农工商中最末位的商户,家中却出了一位宫里的娘娘,生育了二公主的婉昭仪。 因这婉昭仪的存在,韩家便与普通商户不同,韩凡更是韩家四代单传的独苗,精贵得很! 韩凡其实也见过赵主簿几次,却没让赵主簿见过他,所以赵主簿对他并不熟悉。 韩凡不太喜欢这个谄媚的人,虽然他身边这种人非常多,但这人尤其讨厌,每次来家里又是要钱就是要人,跟个甩不掉的讨债精一样。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韩凡微仰着下巴,一副根本不拿正眼看人的傲慢样子问赵主簿。 赵主簿想到韩凡方才对井甘的态度,终究没敢胡乱编排,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韩凡闻言当即嚷着也要来试一试,看井甘的眼神也越发满意起来。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果然有趣又大胆得很。 韩凡最好玩,赵主簿想讨好他,自然没有不依的,也没有问井甘和阿兰的意见,直接命令再试一局。 白面书生自然也被撇到了一边。 阿兰和井甘重新被分开。 韩凡凑在阿兰耳边说了一句话,速度更快更简短。 阿兰却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始写字,而台子另一边的井甘听到韩凡说的那句话时,嘴角控制不住抽了抽。 韩凡乃天下第一俊美公子,小女子一见倾心,相邀对月浅酌! 还能不能再变态一点,这家伙分明故意捉弄她! 一共只有二十四个字,这次速度更快,没一会阿兰就写好停笔。 赵主簿殷勤地主动帮忙将牛皮纸递给了井甘,与她说话时态度也亲和了许多。 “姑娘看看。” 井甘闭着眼挨着摸起来,手指在最后一个凸字处停顿下来。 阿兰只写了第一句,后面两句都没写。 井甘睁开眼,看向阿兰,嘴唇翕翕沉默了下来。 赵主簿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没读出来,本想奚落两句,忌惮韩凡在场还是把心思压了下去,催促地叫了她两声。 井甘回过神,她没好气地瞪向韩凡,都是他故意为难她。 韩凡像是读懂她眼中的意思,笑得蔫坏。 井甘咬着牙,眉一挑,露出相同的坏笑表情。 “韩凡天下第一俊美公子,对小女子一见倾心,相邀对月浅酌!” 字还是二十四字,只改了一个字,意思立马大为不同。 韩凡本已经准备好捧腹大笑,笑声却堵在了喉咙里,干干地哼哼了两声。 井甘抬起脸看向韩凡,明媚一笑,郑重其事地拒绝他,“小女子不愿!” 周遭想起低笑声,韩凡看着她眼底的得色也倏地弯起了笑眼。 她果然有趣。 “韩公子,我念得可对?” 韩凡敢肯定,自己要是说不对,她肯定会让他把纸条拿出来当众给大家看。 井甘以防作弊,提前让韩凡将告诉阿兰的话写了下来,最后好做对照,免得他临时改口撒谎。 现在要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出来,大家就会知道自己调戏姑娘不成,反被调戏,怕是会引来更大的笑话。 算了,反正也玩够了,就当成全她的名声。 韩凡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仰了仰头,朗声回答,“一字不差。” 韩凡都如此说了,赵主簿再不敢怀疑井甘什么,蔫巴巴地不再说话。 隋家和沧海书铺,今天出了大风头了,算是重新崛起了。 主持比拼的赵主簿抬抬手,压下嘈杂的议论声,宣布道,“现在可以进行最后的投票了,十五位参赛人,觉得谁的藏书最珍贵便将票投给谁。” “先等一等,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隋东家和井姑娘。” 书先生出声打断了赵主簿,走向井甘和隋江,客气地微微欠身一礼,“可否?” 隋江暗暗攥紧了拳,有些紧张,他什么都不知道,书先生要是问他该怎么回答。 来之前井甘只说今天放心交给她,其他什么都没说,他都不知道她是打定主意来参加藏书比拼,更不知道她有这样一本稀奇的盲文书。 井甘说此书乃沧海书铺藏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书与沧海书铺一点关系都没有。 “书先生请问。”井甘却是一派从容。 书先生认真问道,“不知盲文何人所创?如今可还在世?” 井甘摇摇头,“不知年份不知著者。此书也是隋家先祖偶然得到,一直珍藏着。” “那你们是如何读懂上面的……凸字的?” 井甘张口就道,“多年揣摩。” 回答的敷衍,显然不愿多说,书先生也识趣地没有抓着多问。 “我瞧这书纸张尚新,并未经历多少岁月,不知是隋家哪辈先祖发现的?” 书先生问此问时目光看着隋江,显然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井甘便没有开口,鼓励地看了隋江一眼。 隋江只觉身体有些发热,藏在袖中的手又攥紧了些,抿了抿唇,发出细细的声音,“这个……这本盲文书一直被悉心保存,即便日子过得清贫也从不敢怠慢。” 他这般隐晦地回答倒还算聪明,很快这个话题便被揭过了。 赵主簿重新主持着让大家投票,书先生却道不必了。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与诸位书友的藏书虽都珍贵,但这开天辟地头一本供盲人阅读的无字书,却是创造了一种新文字,意义无从估量。所以今日的比拼,我自认输。” 书先生一言既出,哗然一片,众人愤愤赞赏起书先生的高节。 连他都自认输了,其余参赛人也纷纷默然,今日的赢家便自然而然落到了隋家的头上。 隋江欢喜地一颗心噗通乱跳,听着周围人议论、赞叹声,虽然这份荣耀本应属于井甘自己,而非他和沧海书铺,但他同样感觉骄傲,亦对井甘充满感激。 她说过会帮沧海书铺重新站起来,她就真的做到了,并且将如此珍贵的盲文书拱手相让,这份大度和义气非常人所能有。 赵苗的建议他信对了。 而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下,脸色最难看的就属赵主簿和白面书生,他们都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最后竟然真的赢了书先生。 之前对隋家和沧海书铺所有的嘲笑都变成了一记重重的巴掌拍在脸上,又疼又屈辱。 结果已定,目的圆满达成,今日后沧海书铺将在读书人中重新传扬开来,这一刻井甘才终于露出放松的笑来。 她看了眼旁边吩咐自家小厮将《忆香山》好好收放起来的书先生,心头闪过赞赏,也不由思索起另外的事…… “欸,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来而不往非礼也。” 韩凡突然又凑到井甘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井甘有些不太想理会这个风流的哈巴狗,敷衍回了一声,“女子闺名岂可随意告诉外男。” 说着就拍了拍阿兰的手。 阿兰心领神会地推着她的轮椅准备下台子,轮子却一下被韩凡抓住了。 “放手。” 井甘没好气得瞪他一眼,韩凡吊儿郎当扭了扭脖子,一副你能奈我何得欠扁样。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手。” 井甘绷着脸喊了一声,“阿兰。” 下一刻,韩凡就被阿兰抓住手臂,来了个过肩摔。 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一阵咳嗽,浑身骨头都感觉要被震碎了。 这一摔的动静可不小,赵主簿惊天动地地哎哟喊着跑上来搀扶,边关心着韩凡伤势边语气不善地斥责井甘。 “简直是放肆,当众指使手下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你知道韩公子是何人,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赵主簿抓着井甘的错处就咄咄逼人,井甘不以为然地瞥了眼被搀扶着哎哟叫唤的韩凡。 “表情丰富,能走能站,我看没什么事。” 赵主簿语噎,什么表情丰富,明明是疼得龇牙咧嘴。 “你……” 赵主簿还想指责,话还没出口就被井甘打断了。 “今日读书会很精彩,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与诸位参赛人、许多混了个脸书的书生书商们行礼打招呼,最后还是和赵主簿点了点头,看都没看韩凡一眼。 书先生瞧她要走,急切地喊住她,难以开口地沉吟了片刻道,“不知道……那本盲文书可否借在下研究一下,最多三天,必然完好无损地原物奉还,在场之人皆可作见证。” 如此重要的书籍,一般收藏者根本不会随意借人,能让你看上一眼都得是关系极好的人。 书先生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唐突,但还是想一试。 他酷爱藏书,如此珍贵的藏书就在眼前,不能细细研究,怕是好几晚都要睡不着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小股东,这个姑娘分明就是沧海书铺的做主之人,隋江也不过听从于她的傀儡。 今日沧海书铺能重新扬名,全靠这个姑娘的聪明才智。 书先生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想就听她道,“书先生想要借阅不妨来沧海书铺。我们沧海书铺开放了借阅服务,只要办了借阅卡,书铺中的书籍任凭借阅。当然,此等珍贵藏书不是对任何人都开放的,若是书先生自然可以。” 书先生闻言一喜,真诚地朝井甘行了一礼,井甘赶忙回礼。 “在下改日定会拜访。” “那小女子便恭候书先生大驾。” 井甘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有书先生捧场,客流量的问题再也不用担心了。 井甘心里正乐乎着,韩凡忍着骨头疼又拦了上来。 “你还没说你的名字,我以后怎么找你。时间尚早,再多玩会,我才刚来。我发现个特有趣的地方带你去看,跟我到楼上去。” 井甘表情一下垮下来,“不去!” “去吧去吧,保证你会喜欢。” 说着不给井甘拒绝的机会,直接唤来茶楼里的伙计,将井甘几人请上楼去。 还让伙计特别防着点阿兰,这瞎眼仆人有点凶。 韩凡是墨香茶楼的少东家,他一发话,整个茶楼的伙计都围了上来。 几个伙计直接就要上手制住阿兰,把他和井甘分开。 井甘惊了一跳,生怕阿兰被激怒,冲动之下发生赌场那日的场景,急切地怒向韩凡,“你是强盗啊,有你这么请人的吗?” 井甘是真的很不悦,她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 韩凡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露出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娇嗔地哎哟一声。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干什么说这么伤人的话,哪儿有我这么好看的强盗。我是真有好玩的给你看。” 井甘被这个无赖打败了,避免阿兰血揍这个富二代,妥协地低叹了一声,“好,我跟你去看,让阿兰来推我。” 韩凡高兴地像个地主家的二傻子,咯咯笑着便让伙计们都退开,亲自领着他们上楼。 隋江促狭地跟在后面,走到楼梯口时,阿兰直接将井甘抱起来往楼上走,他便自觉地帮忙抬轮椅。 一直从大厅抬到五楼,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轮椅一下松手落在地上,累得直接坐进了轮椅里,胸口起伏着大喘气。 修这么高地楼干什么,也不嫌爬着累。 他皱着脸努力呼吸,额头上汗水直流,一转头就瞧见阿兰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抱着一个人爬了五楼,一口大气都不喘。 他咽了咽口水,看来是自己缺乏训练了。 墨香茶楼的五楼显然是隐蔽的私人场所,并非所有客人都能随便上来,比之大厅的喧闹尤为清幽。 韩凡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井甘几人跟上,完全一副兴奋的献宝表情。 “就这了。” 跟着韩凡在错综复杂的楼道间东拐西拐好一会,终于停在了一处走廊尽头。 此处位于茶楼的最北面,是个隐秘死角,空间狭窄,光线比较昏暗。 韩凡兴奋地踮起脚尖在右边墙上摸了一会,像是触碰了什么机关,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干涩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井甘敏锐地感知到了头顶之上有细弱的空气流动的声响。 上面还有一层。 就见头顶的屋顶上突然开了一个正方向的洞,一架折叠梯缓缓从上面落下来,最后稳稳停在地上。 韩凡双眼放光地望着头上的方洞,朝井甘招了招手,“走,带你去瞧瞧。” 说着率先扶着梯子扶手爬了上去,井甘则有些愣愣的。 这折叠梯也未免太先进了些,可不像这个时代就能有的技术。 此刻她才被勾起了好奇心,被阿兰抱着,小心指引着他一起爬了上去。 从方洞爬进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竟是个如同现代房屋格局的精装套三,整体风格偏素雅,却丝毫不觉得单调乏味,每个角落都布置地充满诗意和考究。 虽是隐蔽的阁楼,楼高却并不矮,光线明亮通畅,可以一览数十里的街景。 纵观阁楼的布置,和细微之处的讲究,井甘猜测这里应该住的是位女子。 “没想到墨香茶楼还有一层阁楼,当真精致。” 井甘顺着窗户往外望,她发现紧挨着楼外有座高高的牌坊,格局很微妙,正好挡住了窗户。 从这可以望见外面街景,外面却瞧不见这里。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别具一格的感觉,这可是我新发现的宝地。” 韩凡一屁股在客厅的软榻上坐下来,身体一歪,手肘撑着脑袋半躺着。 手臂往后一伸,就从软榻边的格子里摸出三颗骰子,随手扔起骰子玩。 那自然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是你家茶楼,你才发现这有层阁楼?” 井甘由阿兰推着在各屋逛起来,越发觉得像现代的套三格局,客厅、卧房、书房、还有一个花房,连厨房都有。 通风管道应该是连着茶楼的灶房一起的。 韩凡呵呵一声,“这以前还是隋家的书楼呢,你问你东家知不知道这儿。” 隋江规矩地站在客厅里,只是新奇地四处张望,没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瞧。 这儿一看就是女子闺房,不可随意参观。 见韩凡拉上他,隋江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 他出生时隋家早败了,这里也早已卖给了韩家,今天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来这,又怎么会知道五楼之上还有隐秘的阁楼。 “这儿住的谁啊,不会是你爹的相好吧?” 井甘有意报复他强邀的无礼,故意打趣他。 韩凡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骰子高高抛起,手一伸又稳稳地抓进掌心,一个挺身从软榻上跳下来。 “我爹的姨娘排成山,用得着在这金屋藏娇。不过我倒是遇到一位心动的骄人,想要把她藏起来,独自欣赏,就是不知道她愿不……” 韩凡话还没说完,突然手腕被人抓住,往里一折,整条胳膊都被高高抬了起来,疼得他嗷嗷直叫。 “放放放手,你这人怎么这么粗暴,你想疼死我!” 韩凡五官扭曲地瞪向行凶者阿兰。 这人虽眼睛看不见,却像能感应到他的视线,手上力气猛然加重,咔嚓一声,手腕骨节直接断裂。 韩凡张大了嘴紧紧憋着一口气,阿兰一放手,他的手臂就一下子垂了下来,被折断的手腕耷拉着,已经无法控制了。 “你你你……你这暴徒,你居然把本公子手折断了,哎呀疼死我了,谁给你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韩凡看着自己无力垂搭着的手腕,轻轻一碰就疼得撕心裂肺,连发火都顾不得了,只顾着疼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隋江已经吓得心神俱裂,看向阿兰的眼神带上了惊愕和惧意。 之前一直见他安安静静跟在井甘身后,长得又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如此凶残。 方才在楼下把人摔了,现在又把人手折了,人家要追究起来可该怎么收场。 隋江正担心着韩家人若是追究起来该如何应对,就听旁边屋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地动一般,整层楼都震了一下。 韩凡的嚎叫声一下子收住了,好奇地立马跑过去。 隋江也顾不得女子闺房不得入内的礼节,快步跟了上去。 井甘本来只是在欣赏卧室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中画着一只孔雀,色彩鲜艳而浓烈,与这时代整体的构图、画风皆大不相同。 她想摸摸看那颜料是什么材质的,可惜坐在轮椅上高度不够,努力探身往上摸,却一个身形不稳往前栽了过去。 她上半身直接撞在墙上,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身后床底下就传来了轱辘轱辘的声音,接着便是砰的巨响。 韩凡几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井甘艰难地卡在轮椅和墙壁之间,手臂推着墙努力想坐回轮椅里,可身体太重力量不足。 而她身后,那张金丝楠木的床则歪倒在一边,一侧被什么东西抵着往上翘着。 几人对面前的场景都有些愣怔,皆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井甘,一副‘你做了什么’的表情。 井甘贴着墙根本看不到后面,可怜兮兮地朝阿兰喊,“阿兰,帮我,我被卡住了。” 阿兰拧着眉循声走向她,蹲下身子摸索着她的处境,一手抱住她一手将卡住的轮椅拉开,这才将她安安稳稳抱起来重新放进轮椅里坐好。 没事吧,可受伤? 他蹲在井甘脚边,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到。 井甘拍拍裙子上沾上的灰尘,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丢脸。” 阿兰咧嘴温柔地笑着,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韩凡已经走到了歪倒的床边,瞧见那把床顶起来的方柱,一脸惊奇。 井甘也转动轮椅转过身,这才看见身后的场景,以及那根凸起的铁柱。 这么粗的铁柱,怪不得连床都能被顶翻。 那铁柱上面有一块活动木板,可见它本来藏在木地板下,因为触动机关才顶了出来。 井甘伸长脖子往里看,铁柱下面空出来的洞里可见许多复杂的小齿轮,互相连结着,显然就是机关所在。 而最中间则放着一个盒子。 任谁一眼都能看出,这复杂机关的存在就是为了保藏这个盒子。 “这是什么做的,不像铁,也不像钢……” 盒子不过手掌大小,韩凡细细摩挲着,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样式就是普通盒子,不过材质却十分新奇,见所未见。 井甘瞧着那盒子,呼吸却不由屏住了。 韩凡嘀咕着摆弄了一会,直接将盒子打开,里面又是一个盒子,同样的材质,不过更小些,形状也很特别,像两只圆眼睛并在一起。 井甘屏住的呼吸这一刻又往里吸了吸,脑中瞬间想到一样东西——隐形眼镜盒。 。 第86章 四魔初了解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新奇的材质、特别的形状,隐秘的保藏,每一处都透露着不寻常。 井甘心情有些激动,是自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从未有过的兴奋。 “什么怪东西……” 韩凡边嫌弃嘀咕着边打开了第二层盒子,里面露出的东西彻底肯定了井甘那微妙的猜测。 这绝不是这个是世界本该有的东西,和她的感应耳塞一样,这是个外来物。 隐形眼镜可是有期效的,这东西却在这藏了不知多少年,也没有什么特殊药水保存,就这么干巴巴放在盒子里,却既没有变形也没有缩水干瘪。 这可不是她穿越来的那个社会有的东西,它应该和感应耳塞一样来自更超前的时代。 “两个圆片,这是干什么用的?” 隋江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近了些看,只见第二层盒子里一左一右放着两个圆圆的东西,薄如蝉翼,颜色是透明的,不仔细看都可能发现不了。 韩凡将透明圆片放在指头上,对着阳光照了照,居然还能反光。 手指捏了捏,能够变形,手感很柔软。 “这难道……是吃的?是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药?” 韩凡笑看了隋江一眼,没想到这书呆子想象力还挺丰富。 “你敢吃你尝尝看,和我们说说什么味。” 韩凡把手指头上的东西往隋江面前一送,隋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你们把它藏这么严实,可见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可不敢乱碰。” “谁知道是我家的还是你家的,万一是你家老祖宗藏在这的呢。” 隋江闭了嘴,这还真说不好。 “这到底什么古怪东西……不过肯定是宝贝,拿回去给老头看看。” 韩凡脸上的茫然转为惊喜,乐滋滋地把东西装好藏进袖子里,还一脸得意的拍了拍。 没想到今儿还有这样的收获。 韩凡这会断手的疼也忘了,也不再找阿兰算账,吊着断手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阁楼,想要回家给老头子看。 结果他们刚从阁楼上下来,便撞见伙计到处找他。 “少东家,原来您在这,杨公子来了,正在菊园等您呢。” “今安来了?” 韩凡面上一喜,连忙道,“快,带本公子去见他。” 井甘适时提出告辞,韩凡这次急着去见好友,也没再犯浑,便放她走了,约她下次再出来玩。 最后还气哼哼地冲阿兰哼了一声,说了句“今天打我的帐下次再和你算。” 却又忘记了自己还没问到井甘的名字,哪儿还有什么下次。 几人在楼道口分手,韩凡急匆匆就要往菊园去,还没走出几步,远远便见到一个衣着华贵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那人头发高高束起,腰束宽带,环佩叮当,当真一位尊贵体面的贵公子。 韩凡一眼认出他,举起手臂就大喊一声,“今安。” 结果忘了自己右手断了,当即疼得后背一阵冷汗。 杨今安也一眼看见了他,悠哉地一甩长袖,双手背在身后,埋怨地道,“好小子,让我好等,你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就那么把我晾在……” 他话还未完,突然断了声音。 他视线绕过韩凡定格在楼梯口那个瘦长的身影上,一股热意从头蔓延到脚底,愣愣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怎么在这,他的脸…… 阿兰也听出了杨今安的声音,却云淡风轻,全无波动。 “今安,怎么了?” 韩凡见他发呆,用没受伤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杨今安喔了一声,问道,“这几位是?” 韩凡顺着他的目光回了头。 井甘几个还没来得及走就被杨今安瞧见了,对方有打招呼的意思,他们也不好不理会,只能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喔,他们呀……隋家的人。” 韩凡如此介绍。 经这么一提醒他又想起还没问到那小姑娘的名字,差点又忘了。 阿兰如今生活的环境杨今安早已查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那个坐着轮椅的少女就是救了他的人,也是如今与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叫井甘。 如此,姓隋的便只可能是那个不认识的小个子男人。 “隋家的人……倒是许多年不曾听说了。” 杨今安打量了隋江几眼,神清淡淡的,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隋江有些惊讶,他知道隋家,加上又姓杨,莫非……是读书会的那个杨家? 隋江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杨今安微笑了一下,肯定了他的猜测。 隋江激动地脸颊微微泛红,接着心底又泛起一丝酸涩。 爹要是也在这就好了,他看见杨家的人,必然会特别开心。 听闻杨家已经许多年不管读书会的事了,没想到今天会出现在这。 隋江觉地今天运气不错,一下子把赵家、杨家、韩家的人都见到了,这应该算是几年、甚至十几年来第一次四家人齐聚。 但与读书会建立之初相比,早已是物是人非。 隋江心头满是感慨,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并没有因机会难得而与他们过多攀谈。 如今杨家、韩家如日中天,怕是根本不愿与他这个破落户往来。 韩凡急着和杨今安去喝酒,没有过多停留,揽着杨今安的肩膀就说说笑笑地走了。 井甘几人也下楼离开了墨香茶楼。 走到茶楼门口时就见老秀才靠在墙上边捶着腿边等他们,见他们出来,拖着站得酸疼的双腿走上前去,脸上的担忧终于消散开去。 隋江心头微热,快迎了两步,扶了他一把,“您还在呢。” 老秀才瞧他好好的,瞬间又板起脸来,“你们是我带来的,要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隋江抿嘴一笑,“多谢您。我们走吧,先送您回家,我们再回留仙县。” 隋江搀着老秀才出了茶楼,等走下门口的台阶,老秀才便一把甩开他的手。 “我自己回,你们回你们的,有什么好送的。” “我们有车速度快,您腿也不方便,还是先送您吧。” 隋江还在劝,老秀才却是个固执的人,坚决不用他送,一甩袖子,背着手就走了。 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隋江。 “你当真不愿科考?凭你的实力,定然能轻松考中秀才,便是考个举人想来也不是难事。” 隋江有些不敢看老秀才的眼睛,却是坚定地摇头,“我无心官场。” “科考也不一定要做官,有了功名便再不是布衣平民,人生将截然大同。你就不想光耀门楣,给你爹增光吗?” 隋江微垂着眼睑,半晌才道,“我爹说,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老秀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惋惜和酸涩。 有天赋的不愿科考,他这般没天赋的却挣扎执着了一辈子,天意弄人啊! 街道两侧商铺林立,热闹纷嚷,好不繁华。 老秀才混在人群中,背影却透着凄凉之感。 隋江坐上牛车,车子缓缓行动起来。 井甘见他情绪低落,问道,“想什么呢?” 隋江抿了下嘴唇,突然抬眼,用求教般的眼神看向井甘,认真地问道,“你说他们为何不愿重建书楼呢?” 从方才在楼上见到韩家人和杨家人亲密地走在一起,隋江心头便压上了一块名叫疑惑的石头,越来越沉,面对这个比他小七八岁的小丫头却不自觉问出口。 或许在他心底,不知不觉已经对这个合作伙伴产生了信任和依靠,并且认可了她的聪明才智。 她年纪虽小,能力和眼光却远远超过自己,或许她能帮自己解答。 “什么意思?” 井甘看他憋着一腔情绪很不好受的样子,调整了一下躺姿,摆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隋江便将事情细细讲来,原来他的父亲曾想重建书楼,挨着拜访赵、韩、杨三家,想重现曾经四家祖先的荣耀和光彩。 这本是件好事,且对他们几家如今的实力来说也不是多难的事,但没想到全都拒绝了。 他父亲抱着一腔热血重振家声,却遭到连番打击,这才郁郁寡欢,早早离世。 父亲想不通,隋江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何? 井甘等着隋江讲完,压抑的脸上露出一丝一吐为快后的轻松感,这才开了口。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隋、杨、韩、赵,早已不是曾经的朗朗读书会四大创建者。” 隋江面露迷茫,“此言何意?” 井甘手指轻轻敲击着手背,看着隋江热切的眼眸,回答道“意思就是,你们四家如今差距太大了,早已不在一个层面上。 杨家如今乃京城大族,何等尊贵,为何要与平头百姓有深入的牵扯,完全是自降身份的做法。 杨家从读书会抽身,你当是为何,不过是看不上罢了。 而韩家弃文从商,早已不是同一个圈子。” “那,那赵家呢,他们没理由拒绝啊。书楼重建,赵家也是有好处的。” 隋江表情挣扎而迫切,却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井甘像看天真无知的孩子一样,唏嘘一声,“杨家有权、韩家有钱,而你隋家……有声名,一旦书楼重现,最没地位和存在感的就是赵家,到时赵家只会沦为其他三家的陪衬。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就是这个意思。 赵家想做领头的,所以宁愿读书会保持现状,完全由他掌控。” 隋江僵硬的身躯突然像泄了气的球一样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处在恍惚的状态,半天消化不了。 井甘伸长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隋家虽落魄,但隋家天才的名声到如今也是口耳相传,不容小觑。赵主簿其实有些忌惮你,读书会上才会想要打压你。所以你要自信起来,无需妄自菲薄,你隋家的潜力还大着呢。” 井甘非常不擅长说教,也不喜欢说教,偏偏隋江这种胆怯压抑的性子就要不停给他自信心。 他是隋家的招牌,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不堪用,日后还多的是需要他镇场子的时候。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会慢慢停了下来,隋江有些奇怪,到留仙县不会这么快。 他掀开车帘往外一看,他们居然来了揽书阁。 “你是有事找书先生?”隋江放下车帘问道。 井甘道,“想找些书看看。你要一起去吗?” 隋江点了下头,“都来了,自然要进去看看,我正好也有些书想来找一找。” 井甘被阿兰抱下车放进轮椅里,仰头就看见一个伙计正爬在高梯上擦着匾额,另有伙计正将门边‘第一藏书阁’的牌子摘下来。 那牌子正是藏书比拼赢家的标志,上面刻有读书会的徽章,是独一份的,由藏书比拼获胜者拥有。 因为书先生连续多年都是藏书比拼的赢家,所以这个牌子也就一直挂在揽书阁门口,从未摘过,几乎成了揽书阁的专属。 揽书阁掌柜指挥着伙计动作利落些,瞧见门口停下的牛车,以及上面下来的坐着轮椅的少女,一下猜到了她的身份。 今天读书会上书先生输给了一个轮椅少女的事此时已经在文人圈子传开了,把门口第一藏书阁的牌子摘下来也是书先生吩咐的。 想着这么多年连任的荣誉今天被一个小丫头抢了去,掌柜心里很不痛快。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瞪了井甘一眼,转为正脸时立马又恢复成笑脸迎人的模样。 “几位想必就是沧海书铺的东家和小股东吧,这是刚从墨香茶楼过来吗,不知有何贵干?牌子我们已经取下来了,东家说过些天会去沧海书铺一趟,届时一道送去,没想到诸位便来了。” 掌柜以为他们是迫不及待来拿牌子回去挂起来,脸上虽在笑,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的。 隋江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找书的,并非专程来拿牌子。” 掌柜笑了笑,“是小的误会了。既是来找书的,那几位里面请。” 说着微侧开身,朝几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井甘根本没理会掌柜的小情绪,由阿兰推着进了揽书阁,明亮宽敞的大厅内客人繁多,藏书琳琅满目,环境亦是雅致清幽。 不愧是湘安省最有名的书铺! “几位想找什么书,小的可以让伙计帮你们找。” 一进来,看着一座座书架上琳琅满目摆放着的书籍,隋江眼睛都亮了。 此时眼里再看不见其他,瞧见自己感兴趣的立马就走开了。 见隋江理都不理他,掌柜心里埋汰一句没礼貌,就听坐轮椅的小姑娘道,“我想找关于四魔的书。” 掌柜惊了一下,目光机警地打量了井甘几眼,下意识放低声音。 “那些可都是禁书,我们揽书阁怎么会有。” 井甘拧起眉,掌柜这表情莫不是以为他们是来找麻烦的? “有没有你问问你们东家,或许太过稀缺被收藏起来了,你不知道。” 掌柜越看越觉得井甘是来找茬的,没事来他们书阁找禁书,要真被她找到了禁书,说不定立马就会跑去衙门状告。 揽书阁与沧海书铺是同行,这少女又是今天夺了书先生光彩的敌人,掌柜看他们时自然带了偏见,警惕心很重。 井甘不与他多说,只道,“你若做不了主,还请问问你们东家。我与你们东家还约了过些日子到沧海书铺交流藏书,揽书阁的肚量不会连我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吧。” 掌柜一下子语塞,这小丫头年纪不小,嘴巴倒是利得很。 掌柜没再固执,说了声稍等,便去找自家东家去了。 书先生正在整理前不久刚到的几卷古书,听闻沧海书铺的东家和小股东来了,当即露了笑,甩着折扇亲自出去相见。 揽书阁的客人们见到书先生纷纷上前打招呼行礼,书先生客气地一一回应,目标明确地走向了站在一排书架前找书的小姑娘。 “掌柜说你想找四魔的书?” 井甘将手中一本书插进书架,循声回头,颔首见了一礼。 “也是兴致突起,想着揽书阁是湘安最大的书铺,便来您这寻一寻。” 书先生轻轻摇着折扇,兴致颇好地玩笑道,“小股东青葱毓秀,没想到会对四魔感兴趣。” “读史以明智,知古而鉴今,如此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书先生愣了一下,倏地朗声大笑起来,舒畅而充满欣赏的笑声引得许多人侧目,很快都认出了那是朗朗读书会上的那个女子。 瞧见书先生和井甘相谈甚欢的样子,都不免有些惊奇。 这女子抢了揽书阁今年的第一藏书称号,书先生却毫无芥蒂,果然度量非凡。 “小股东果非寻常女子,令在下刮目相看。冒昧请问姑娘芳名,日后姑娘想寻什么书尽管来我揽书阁,定不吝共赏。” 书先生示好,井甘求之不得,微笑着回道,“小女子井甘。” “井甘……井清而甘,清新宜人,好名字。” 井甘只是颔首微笑。 书先生自第一眼见她便这副宠辱不惊、泰然自得的模样,倒不像个寻常农家的小姑娘,颇有高门贵女的风范。 “井姑娘要的书在后宅,井姑娘请。” 井甘跟着书先生出了大堂,自私家小径去往了后院,穿插过一片生机勃勃的园林来到了书先生居住的后宅。 井甘被请入厅堂入座等候,书先生很快拿了两本书出来,一本《红魔起居录》,一本《四魔全瞰》。 井甘双手接过,简单地翻看了几页。 《四魔全瞰》概括性地讲述了四魔时期的一些重大事件,和百姓们苦不堪言的生活。 《红魔起居录》则是一个曾在红魔身边当差的太监偷偷记录红魔的言行,后来被整理为书,独独记录关于四魔之一的红魔的琐事。 “多谢书先生,不知可否容我带回去细细研读?” 书先生爽快地一挥大手,“请便,这两本书可是我的宝贝,井姑娘可要好好保存啊。” 井甘真诚保证,“定不会有丝毫闪失。” 井甘没有在揽书阁多留,很快就告辞离开。 隋江却很是舍不得走,艰难地放下手中的书,缓慢地挪动步子,还不时一步三回头。 他若有钱,定然就买下了,可惜揽书阁没有外借的规定。 找到了想看的书,井甘心情大好,将书放进了自己的图书馆里,掀着车帘瞧着外面的街景。 省城不愧是省城,比留仙县的小县城自要繁华热闹地多,街道也比县城宽阔了一倍不止。 井甘瞧着好玩、好吃的就让林木去买点,带回家给大哥和弟妹们当礼物。 牛车比来时慢了许多,悠悠哉哉从街上逛过,路过交叉路时停了一下,让拐弯的车子先过。 就在等候的短暂时间里,井甘透过车窗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愣了一声,扬声喊,“萧捕快,好巧啊,在这都能遇到你。” 萧千翎正和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走在路上,男子穿着一身松绿色杭绸圆领长袍,英武不凡,浑身充满贵气。 两人说说笑笑看着很亲近,男子还替萧千翎提逛街买的东西。 萧千翎被这一喊下意识回头,对上井甘戏谑的目光,猛地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怎么来省城了?” “省城是你家的,我不能来?昨儿我就和县老爷说过今天要来参加朗朗读书会,你又不是没听见。倒是你,这么悠闲跑来省城逛街,身边还跟着位贵公子……” 井甘最后‘贵公子’三个字念得又慢又暧昧,萧千翎紧张兮兮地一把抢过男子手里的东西,低声催促着让他走。 她声音虽低,却躲不过井甘的耳力。 井甘捉弄地低笑起来,“欸,也不介绍一下,别走啊……” 而那一脸茫然的男子已经被萧千翎半警告半哀求地赶走了。 “你要回县城?正好捎我一起。” 萧千翎不客气地拉门上车,一只脚都踩了上去才发现除了阿兰还有隋江,车厢里根本没多余的地方给她。 隋江感受到萧千翎充满压迫的视线,后背生出了一层细汗,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终于识趣地下了车子让出位置。 “您坐里面,我跟着走就行了。” “多谢。” 萧千翎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毫不客气跳上车,接着便是砰一声响。 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隋江摸了摸鼻子,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和衙役们走路去了。 “刚才那公子谁呀,那般俊俏,莫非是情郎?” 井甘还是忍不住打趣,难得看萧千翎紧张的样子,不愿放过这个话题。 “什么呀,别乱说,我们才不是那种关系。” 萧千翎回答地很坦荡,目光清正,舒服地靠在车壁上,将身前堆得东西挑挑选选地往井甘脚边放。 “给你,都是省城的特产,你第一次来省城肯定不知道。” 井甘瞧着那些快把他一双腿埋起来的特产,调侃地挑了下眉,“这是想堵我的嘴,还说不是情郎?” 萧千翎白她一眼,“爱要不要,不要我自己留着送人。” 看她要把东西拿回去,井甘连忙道,“不花自己的钱,为何不要。放下。” 萧千翎切了一声,到底收回了手。 萧千翎挑选东西时露出了两串糖葫芦。 井甘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手一伸还发现了一个笑脸娃娃。 “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吃糖葫芦,还买笑脸娃娃。没看出来,我们威风凛凛的女捕快外表女汉子内心萌妹子,还有这么反差萌的一面。” 女汉子,一听就不是好词,萌妹子是夸她的意思吗? 萧千翎倒顾不上和井甘赌气,虚心求教,总能从她口里听到一些新鲜有趣的词。 井甘道,“萌妹子就是指喜欢软软萌萌、可可爱爱的东西的女孩。” “谁软萌了——” 萧千翎当即怼了回去,脸颊却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井甘无语凝噎,以前都是她看错了,什么凶悍女捕快,传言不可信啊—— 井甘先把隋江送回了沧海书铺,提醒他三日后与白面书生比试的事,好好做准备,之后才把萧千翎在县衙门口放下来。 走之前萧千翎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住井甘,“尚野的事已经调查完了,今天就能出来,你要不要顺道把他带走?” 井甘想了一会,点了下头,“行,我在这等你。” 萧千翎便提着东西大步进了县衙,两刻钟后又带着尚野出现在了大门口。 尚野形容有些邋遢憔悴,在牢里呆了这些天,也不曾梳洗,身上的衣服都臭了,但人瞧着却很精神,眼神明亮,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他走到车窗前,朝着井甘深深一礼,真诚地道,“多谢井小姐指点之恩,在下才能逃离沼泽,重新开始新生活。” “是你本心向善,才有如今的造化,起来吧,先回去洗漱一下,你这味真是能熏死人。” 井甘前一顺还一副小大人的深沉模样,后一刻就毒舌起来,对她这变脸功夫萧千翎已经无力调侃。 “人交给你了,我回去了。” 然后扭头就走了。 尚野也有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离车厢远一些,免得熏到井甘。 他一路跟在牛车边一道回了井家,樟子婶烧了热水,拿了一套井长富的干净衣服给他。 等尚野梳洗完,换上干净衣服,便被请到了堂屋说话。 孙小娟他们还在铺子里忙,井文松几个也还未下学,家里就樟子婶和小星陪着井和在院子里雕木头。 井甘喝了口茶缓了缓坐车的疲倦,等尚野落了座便开口道,“我为你寻了个武师的活计,在阿兰习武的雄风武馆,但能不能留下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这事井甘是征求过尚野意见的,尚野感激地拱手,“劳井小姐费心了。” “还有一事,便是我的二弟。他一直想要习武,我想请你做他的师父,不知可否?” 井甘边说边观察尚野的表情,见他沉默,又继续道,“当然,这看你自己的意愿。那小子读书不行,却是个好动的性子,天赋应该不会太差。” “井小姐……是想让我收令弟为徒。” 尚野沉吟了许久才开了口。 收徒和武馆里教那些寻常弟子可不同,是要在祖师爷面前磕头敬茶行拜师礼,日后正儿八经当长辈敬重,如同半个父亲。 这等关系绑上便是轻易拆分不得。 井甘搁下茶盏,“你不愿意?你可先看看我弟弟的资质,若天资不足,我也不勉强。” “不,是在下多谢井小姐的信任。” 尚野突然起身,朝着井甘真诚地深深行礼。 “在下来历不明,还曾帮助状爷劫掠过井小姐,您却愿将令弟交到在下手中,这份豁达令在下敬佩。这份信任亦令在下汗颜。” “人皆有秘密,你的来历既不愿说,我自也不强求。我看中的是你一身的好功夫及内敛真挚的性子。长青是个泼猴,我想也只有你能制住他,希望你能给我个惊喜。” “蒙井小姐不弃,在下定尽心竭力教导令弟。” 尚野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从井家离开直接就去了雄风武馆,等井长青下学回来,听说给他找的师父已经来了,整个人兴奋的像是喝了一斤二锅头。 “我现在就要去找师父,磕头拜师。” 井长青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就要去雄风武馆见尚野,被井甘喊住了。 “给我回来。尚野是去雄风武馆应聘武师,有正事,你别去添乱。等他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了就会过来,你着什么急。你最好把你那些上蹿下跳的动作收一收,老实点,他要是瞧你不上不愿收你为徒了,我可不帮你。” 井甘抓着他的软肋威胁,井长青果然立马老实了,虽然心里还激动地不行,却不再上蹿下跳。 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一屁股坐到井甘身边,抓着她的胳膊问他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哪儿寻来的? 师徒关系在这时代算是除父母、夫妻、子女关系外最亲密且庄重的关系,井长青自然有资格了解尚野是个怎样的人,让他自己选择愿不愿意做尚野的徒弟。 井甘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尚野的一切,包括尚野曾是状爷的手下,之前自己也是被他掳走的,全部细致地讲述了一遍。 井长青听完这些,久久沉默。 井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尚野武功了得,不过他的来历有些神秘,日后你们若成为师徒,便要荣辱与共,将承担对方所带来的无论荣耀还是灾难。所以你自己想清楚,这关乎你的一生,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井甘话音才落,就听砰地一声拍桌声,井长青一下站起来,大呼一声,“太酷了,我要拜他为师,我一定要拜他为师……” 说着像个二傻子一样哈哈大笑着跑了出去.,直奔雄风武馆的方向。 井甘望着月亮门愣了好一会,突然回头看向阿兰,“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词儿?” 太酷了,这是这儿的话吗? 看来又是一个被自己影响的人。 晚上孙小娟回来后,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欢迎尚野,吃完饭就在一家人的见证下,举行了拜师礼。 井长青激动地脸通红,他想了好多年的高手师父,今天终于有了。 等他学到厉害的武功,以后见谁不顺眼就教训谁,在留仙县横着走了! 他这想法要被他娘知道,肯定又免不了一顿打。 井长青越想心里越美,磕头的时候跪地十分干脆,在地上咚咚咚砸了三个响头,诚意十足。 尚野也对这个徒弟很满意,方才试了试他的根骨,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将来定能成为一方高手。 用了暮饭阿兰又去武馆练武去了,不浪费一丁点的时间。 住宿的弟子们全都各回房间休息去了,白日热闹的训练场此时空空旷旷。 阿兰独自持着一把剑在训练场上反复练习着招式,一举一动颇有章法,却还显生疏。 咻—— 一声轻响突然在身后响起,似有不速之客夜探武馆。 阿兰一个利落动作收了木剑,停停站在那,不惊不慌,似乎早料到会有人来,故意等在这。 杨今安见他连一丝惊讶和惊慌都没有,顿感无趣。 他不转向自己,自己只能主动走到他面前。 “才多久没来看你,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母亲要看到不得心疼死……” 杨今安瞧着他那张本来风神俊朗的脸如今伤成了猪头,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他就没见过他这么犟的人,好好的日子不回去过,亲人不理睬,偏要在这小县城里给人当仆人,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你身体不便,何苦要受这份罪练什么武,又是为了那井甘吧,她就对你那么重要!” 阿兰只是站在那,闭上眼,似在感受夜间的风刮过指尖的感觉,方才练武的燥热和疲倦都被抚慰了。 杨今安瞧他理都不理的样子,叉着腰,轻叹了口气。 “行,你要练武也行,多少高手我给你找不来,你要拜那岌岌无名,小小武馆的馆主为师?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仆人了?” 阿兰听着他不停在耳边唠叨,脸上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清,用木剑在地上画出两个字——啰嗦。 杨今安都被气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哼了一声。 “还说我啰嗦,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日后要让杨家知道我找到了你却不告诉他们,替你瞒着,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还不好好爱惜着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你要有丁点纰漏,我也不用回去了,找条河跳进去淹死算了。 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还关乎着我的小命,我可不许你再有丝毫差池。” 阿兰灵活地甩动着胳膊和手腕舞着剑花,手臂一垂剑尖直戳地面,又画下两个字——不送。 杨今安瞧见那两个字,当即瞪大眼睛,气哼哼地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还赶他走,没良心的东西! “我警告你啊,我可随时派人看着你呢,你给我老实点,别再把自个儿伤着,否则我立马告诉你母亲。保命要紧。” 阿兰终于将脸转向他,表情带着警告,在地上快速画下‘不许’两个字。 杨今安这些日子暗中调查阿兰这些年的经历,亲自去他被囚禁的硝石矿看过,难以想象他又瞎又聋又哑,是如何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的。 那如同地狱般的地方,平常人都很难熬得下去,他却平安活了下来。 杨今安能理解如同天神降世、将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井甘有多么重要,但报答恩情的方式多的是,还有更加可怜、痛苦的人在等着他回去。 这些话杨今安与他说过很多次,都被他无声拒绝了。 杨今安无力地叹了一声,“我能帮你瞒一时半刻却瞒不了永久。我这次外出游学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必须带你回去。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最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杨今安根本不理解阿兰在纠结什么。 井甘是他的恩人,他回了家,日后李家、王家、杨家都会还报她的恩情,井家一家人也能跟着飞黄腾达。 便是他喜欢井甘想要留在身边,凭这份恩情,想来他母亲也不会不同意。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件无需考虑的大喜事,换了旁人早双双携手把家还了,他还舍不得那穷家破户不成! 阿兰只是沉默,明明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也是,那种环境下能活下来便已是大幸,心性早已非寻常少年。 杨今安走了,阿兰却久久站在练武场中。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簌簌作响,空气也渐渐湿润起来。 应该就要下雨了。 他仰头,视线却比夜色还要黑。 他已经八年不曾见过星星了。 他瞎了八年,时间过得好慢—— * 尚野成了雄风武馆的武师便住在了武馆,离井家很近。 井长青这个徒弟当得孝顺地很,每天早上先去给尚野请安才去私塾,下了学立马往武馆跑,片刻不耽搁。 这勤奋劲看得孙小娟啧啧称奇。 “果然是人各有长,遇到自己喜欢的事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努力勤奋。不管读书好、习武好,只要他能安安生生不惹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井甘只是笑了笑,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没有接话。 那可说不好,一个人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井长青习了武,日后闯起祸来怕是只会更加惊天动地。 这两天她一直在看书先生借给她的两本书,对四魔时期有了大致的了解。 其实就是四个超现代的人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他们外貌与这里的人不同,应该是其他人种。 他们很快掌控了这个落后的世界,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享受起了这种至高无上、万民臣服的感觉。 他们一味享受,不治理国家,不关心黎民百姓,社会运行很快就乱了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便发起了反抗。 如今大熠的开国皇帝便是领头人,本来都已经将四魔擒获,准备在天下人面前诛杀四魔,不想四人在刑场上突然消失了,顿时天下人心惶惶。 不过十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四魔再也没有出现过,百姓们便纷纷传言四魔是因造下太多罪孽被天上的神仙发现,抓回去受审去了,再也不会出现。 随着时间慢慢流失,百姓们心头的惶恐和不安这才渐渐消失,到如今已然成了史书上寥寥几笔的过去。 而通过《红魔起居录》上对红魔生活细节的一些详细记录可发现,四魔之所被称为魔,除了他们长得与大众不同、作恶多端以外,还因为他们身上总有无法理解的怪事发生。 红魔能够诅咒,凡是他下达的诅咒必定成真。 而另一个白魔似乎会读心术,凡是背后辱骂、诋毁过他的人,皆被他凌迟处死。 正因为他们拥有这种非常人的特殊能力,才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掌控了整个世界。 井甘一页页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心头划过大胆的猜测。 白魔所谓的读心术,会不会就是耳塞感应器的作用? 。 第87章 韩少爷有请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耳塞感应器之前的主人莫非就是白魔,是白魔穿越带来的,之后遗落在此被她捡到? 井甘越想越坚定了这个猜测。 耳塞感应器本就非这个世界的东西,四魔亦是穿越者,很可能便是他们带来的,如同自己穿越时带来了图书馆一样。 所谓的读心术不过是高科技的作用,被百姓们魔话了。 若真如此,那红魔的诅咒想来也是身怀高科技产品,另外两魔定然也有自己的特殊本领,否则无法做到四魔之间相互牵制,平起平坐。 那么那天墨香茶楼看到的那对神奇的隐形眼镜,应该也是四魔的高科技之一。 此外,很可能还有其他高科技东西遗落在这里。 井甘心头微动,若她能把遗落的高科技全部找到,便拥有更大的能力和底牌,在这世界就谁也不用怕了! “听说沧海书铺今天来找隋江比试的人特别多,你真不去看看?” 孙小娟纳着鞋底抬头看了井甘一眼,井甘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让他自己去应付,虽不要求他能像梁济州那些商人一样长袖善舞,至少要学会基本的人际往来。他才是沧海书铺的东家,这些是他早晚要面对的。而且文松不是去了吗,刚好也让文松多看多历练一下。” “行,你安排的肯定不会错。” 孙小娟悠闲地靠在椅子里,笑盈盈地唠着闲嗑,手里的动作一下不停。 今天井甘特意让她留在家里休息,不去铺子里,说做生意也要定期放假。 “隋江那孩子的性子,还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幸好有你帮衬着。听说隋江已经定亲了,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井甘高举双臂交叉在身后,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道,“这我没问过,改天他来了你自己问。” 孙小娟嗯了一声,叹气道,“家里也没个长辈帮忙操心,婚事搁置着迟迟不提,时间长了女方家容易有意见。” “人家有长辈,还有个大伯,不过关系闹得不好。你想替他主持婚事?” 孙小娟呵呵笑了两声,“我一个外人哪儿有资格管人家家的婚姻大事,我就有些心疼那孩子……” 母子俩正说着闲话,大门突然被敲响了,有喊门的声音传来。 “有人在家吗?” 孙小娟放下手里的鞋底站起来,“谁呀,听着有些耳生。” 然后就要去开门。 在院子里和小新玩捉迷藏的井和迈着长长的腿往外跑,嘴里喊着,“我去开门,我去……” 大门打开,外面站着个大娘,身材矮胖,脸上长了个痦子,十分醒目。 她看着开门的井和,未语三分笑。 “你叫井和对吧,我是住这条巷子的张媒婆你还记得不?你娘在家吗?” 井和抓了抓脑袋,扯着嗓子往院子里面喊,“娘,有人找你。” 喊完就溜溜跑回去了。 张媒婆站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心里嘀咕着果然是个傻子,犹豫了一下正要抬腿迈进门槛,孙小娟已经从月亮门出来了。 “张媒婆,稀客稀客,来我们家有事啊?” 张媒婆利落地迈进了大门里,甩着帕子迎上孙小娟,呵呵笑道,“井夫人,有大喜事。” 孙小娟把人请到了屋里说话,张媒婆坐在太师椅喝茶,眼睛四处打量着屋里的布置。 中堂上挂着一副字画,堂屋左侧用多宝阁隔出了一个次间,摆着一张圆桌,一看便是平常吃饭的地方。 多宝阁上零零散散摆了些小物件,还有孩子喜欢的泥娃娃。 右边立了一座屏风,画着花鸟鱼虫。 屏风里间则是坐塌和棋盘,棋盘边摆的却不是棋子,而是一些竹条、元宝、纸票样的东西。 瞧着也没有多贵重的东西,整个屋子却透着一股雅致、温馨的感觉。 张媒婆心里泛酸,啧啧感叹,井家果真今非昔比了,瞧这布置还以为是秀才文人的家呢。 张媒婆以喝茶的动作掩饰乱转的眼珠子,听见孙晓娟问起她的来意,这才笑呵呵地放下茶盏。 “大喜事,我是来与您说亲的。” “说亲?” 孙小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张媒婆本就是干拉纤保媒的,她主动登门自然会让人猜到是说亲。 但家里孩子都还小,所以孙小娟一时没往那方面想。 不对,除了她的孩子,香巧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香巧每天在铺子里招呼客人,说不定就被谁看上了,请人上门说亲也不一定。 如此想着,孙小娟脸上便扬起了欢喜的笑容。 香巧是好友唯一的孩子,她自然希望香巧有个好归宿,日后到了地下见到好友也能有个交代。 孙小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对方是什么人?” 张媒婆见她这欢喜的态度,心下安稳,当即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夸夸道来。 “可是个不错的人家,就住在城郊,姓杨。家里开了间豆腐铺子,平日卖豆腐为生。 家里关系简单,只有爹娘和姐弟四人,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都是些吃苦耐劳的老实人。 爹娘身体强壮,没病没灾的,每日操持着豆腐铺子。 姐弟俩都有各自的活计,一家人每月至少有两三两的收入,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保证你家姑娘日后吃不了苦。” 张媒婆说得唾沫横飞,两张厚嘴皮子巴拉巴拉就没停过,说了许多好话。 过了好一会,终于停下来喝口水缓口气,试探地问了孙小娟一句,“您觉得怎么样?” 孙小娟沉吟着似在思考什么,张媒婆生怕她嫌弃对方家里穷,连忙道,“当然了,他们与你们家家境比起来肯定要差些,但在村里绝对算是富户。 他们说了,你们要是怕孩子嫁得远不能经常见面,他们也可以想办法搬到县城里来安家。他们是诚心实意想与你们结亲家。” 一个月有两三两的进钱在普通人家确实算家境不错了,不过如今的井家已然脱离了普通人家,算是县城这等地界小有家资的富户了。 若能攀上井家的亲,杨家定然也要笑开花了。 “对方年纪品行如何?在做什么活计?” 孙小娟既如此问,便算对对方家庭没有不满,可以进一步了解的意思。 张媒婆脸上立马又笑开了花,将早就准备好的话一骨碌吐出来。 “今年十六,长得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模样。性格也很好,孝顺礼貌,邻居朋友没有不夸赞的。 最重要的是人很聪明,还能吃苦,现在在布店跟着掌柜学算账。 虽然还只是个学徒,但那掌柜是他家亲戚,就是看重他脑子灵活专门挑了他来培养,就是想日后让他继承掌柜的位子。 杨公子也争气,才一年的功夫就拨得一手好算盘,还得了布店东家赏,可以说前途大好。” 媒婆的嘴有三分能说成十分,听话只能听一半,不过现在为止孙小娟还算满意。 两人年纪相同,听起来那杨公子也不是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愿意努力,说明是个有上进心的。 只要模样顺眼,性格不差,家里的情况也都属实,这人倒是不妨接触接触。 “不知那杨公子可见过我家孩子?” 张媒婆眼角眉梢都遮挡不住笑意,甩着帕子哈哈笑道,“见过见过,就在你家甜品铺子里。正是因为对你家姑娘一见倾心,这才迫不及待告诉了爹娘,请了我来说亲。杨公子对你家姑娘可喜欢地很呢。” 孙小娟眼角含着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 香巧这孩子勤快敦厚,模样也端正,虽不像径儿那般娇俏,却也十分招人喜欢。 “此事我先问问我家姑娘,女孩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总要问过她本人的意思。” “当然当然,我今儿就是先来和您通通气,您要有了主意随时来找我,我们就住一条巷子里,方便得很。您有福气,孩子多,以后我们可要经常走动才好。” 张媒婆这话无疑是在揽生意,井家那么多没娶亲没出嫁的姑娘小子,她可都盯着呢。 孙小娟笑笑没接话。 他们刚搬来不久,对张媒婆也不熟,这人人品脾性都还不了解,她才不会愚蠢地把一家子孩子的亲事全都交托到不熟的人手里。 说完了正事,张媒婆又东拉西扯聊了会八卦,这才笑呵呵地走了。 孙小娟把人送到门口,瞧见井甘屋子的门关上了,便问凑着脑袋在院子里刻木雕的井和。 “小甘是睡了吗?” 井和专注在刻刀上根本没听到她问话,小新帮着回答道,“二小姐屋里有客人。” “客人?谁啊?” “三公子的师父。” 尚野! 这个时间他不在武馆里教弟子练武,怎么来家里了? 孙小娟想去看看,但瞧着那紧闭的门又打消了念头。 井甘并不轻易请人进她的屋,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她还是先不打扰了。 转而就出了门,迫不及待去铺子里找香巧,说说亲的事了。 而井甘的屋里,井甘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尚野坐在远处的桌边,腰背笔挺,浑身透着一股力量感,一看便知是个擅武之人。 井甘像是思考清楚了什么事,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尚野,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出去。 “去找上面的人,把那人的消息告诉他,之后你就不用管了,暗中瞧着就行。” 尚野起身上前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将纸条揉成了一团。 “我现在就去。今晚肯定是回不来了,还麻烦你和长青说一声。” 晚上他不在武馆,自己练习。 尚野抱拳行了一礼就要走,大门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小新迈着小短腿去敲门,很快跑进来传话。 “二小姐,门外有人要见您,是坐着马车来的,说是应韩家公子之令请您过府做客。” “今天客人还真多。” 井甘喃喃一声,朝小新抬抬手,“把人请进来吧。” 小新又跑出去,很快把人请进了院子。 来人是个长得干瘦的老头,皮肤偏白,眼睛微弯,眼角皱纹很深,看来是个极爱笑的人。 他穿着绸缎衣裳,头微垂,视线始终保持向下看,一瞧便知是大户人家低眉顺眼惯了的下人,规矩森严。 等人进了屋,尚野默默退到了门边守着。 他本来是要走的,井甘却突然把他留住了,让他等一会。 他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如一棵苍松般立在门口等着。 小老头停屏风外没有往里去,也没有抬头好奇地往里瞧,一举一动都有章有法,不愧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 小老头先朝屏风后的人行了礼,恭敬地开口道,“小人韩贵,韩府的管家,应少爷之名特来请井家二姑娘过府一叙。” 屏风后许久没有声音,韩贵也不着急,始终恭恭敬敬垂首站在那,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许久,屏风后的井甘才收回打量的视线,开了口,“韩家?我并不识得你家少爷,你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韩贵不着不慌,开口道,“我家韩凡少爷乃湘安首富韩家之子,与井二小姐已有两面之缘。少爷说,前两日墨香茶楼匆匆分别,还未聊得尽兴,刚好他得了一本珍贵的古籍,想着您定会感兴趣,便特来相请。” 这人挺聪明,知道井甘是在故意试探他,直接道出韩凡身份。 还说出他们几日前在墨香茶楼相遇之事,甚至连他们见过几次都知道,看来是有备而来。 井甘早就料到韩家的人会找上她,毕竟藏得那般深的奇物被外人瞧见了,韩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以韩凡的名义请她过府是最顺理成章、不引人怀疑的。 “原来是韩凡公子……” 井甘状似自言自语地喃喃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韩贵不动神色地掀起眼皮想要打量井甘的神清,可惜视线被屏风挡住了,只能瞧见一片青色的衣角。 “我可从没说过喜欢古籍。” 所谓得了古籍请她去看不过是借口,没见过这么耿直的,直接拆台。 韩贵噎了一下,很快就打起精神解释道,“井二小姐是沧海书铺的小股东,又在朗朗读书会上参加藏书比拼,少爷便猜您喜爱收集古籍。 此古籍乃书法大师黄琦先生的遗作,举世难得,随便放在哪家书铺都是镇店之宝。 少爷一到手便想到了您,还说您若喜爱,便是送给您都不心疼。” 井甘笑了一声,故意调侃,“他当真愿送我?他要敢哄骗我,我扭断他另一只手。” 韩贵闻言一惊,下意识抬头朝屏风后的人看去,脸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很快就被他收敛了下去。 原来少爷那只手是被她扭断的。 那日少爷断着一只手回家,把老爷、夫人都吓了一大跳,心疼得了不得,问他怎么伤的却如何都不愿开口。 却没想到凶手是面前这个女子。 少爷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却不仅没教训她,还替她瞒着。 少爷莫非……真看上了这女子? 中间的屏风被撤开,露出里面女子的庐山真面目来。 韩贵快速地睃了一眼,并没有好奇地盯着看,但那一眼也足以看清,是个美人。 怪不得少爷念念不忘。 井甘答应去韩家,唤来小新,让他去把林木叫回来套车。 韩贵开口解释,“小的带了马车来,不必另外套车了。晚间小的再亲自送您回来。” 井甘却道,“不是给我坐的,是给我的护卫坐的。” 井甘朝院子里努了努下巴。 韩贵顺着方向一看,院中确实守着几个男人,正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看,活像他是什么危险人物一样。 韩贵嘴巴翕翕,很想问问能不能不带这些人,瞧着怪不安的。 但对上井甘带着戏谑的黑亮眸子,这话怎么都问不出口。 他能感觉即便问出口答案也是否定。 井甘还让院中便衣的衙役去趟武馆,把阿兰叫回来,就说她要出门。 井甘出门谁都可以不带,却不会不带阿兰。 韩贵自也早知道她有一个瞎眼的仆人推轮椅,只安安静静地站在院中等着。 等阿兰回来后与井甘简单收拾了一番,这才坐上了韩家豪华的大马车。 马车很宽敞,韩贵也坐在里面,还有一个伪装成护卫的便衣衙役。 其他衙役则坐在后面的牛车里。 井甘掀起车帘望着门口的尚野,开口道,“你不是也要去省城?上来,顺便捎你一程。” 说完询问地看向韩贵,“没问题吧?” 已经做了决定才客气地问这么一句,韩贵心里嘀咕,面上却笑着点了点头。 “自然。” 然后还客气地朝尚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马车稳稳当当一路驶向省城。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垫子垫地厚厚的,一点都不颠,井甘即便坐着而不是躺着,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等进了省城,马车停下,将尚野放了下来。 临去前,井甘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马车这才朝着韩家所在的方向驶去。 尚野看着马车走远,转头便朝着相反地相反快速离去。 他有目的地在街道间穿梭着,似乎十分熟悉,一路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很快周围的景象便变地颓败、杂乱起来。 城东是江湖人聚集之地,鱼龙混杂,是省城环境最复杂的地界,不时有人横死。 尚野踩着脏水坑自如地穿梭在一条条逼仄幽暗的巷子,很快在一堵墙边停下。 脚尖一点,一下子跃上墙头,在极窄的墙上快走几步,又是一个跃身翻进了一座小楼的窗户。 屋里的人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对面小院里的情况,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 神经瞬间紧绷,下一瞬便拔出大刀准备与对方交手,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喝止了。 “住手!忙你们的去。” 乔装的衙役们这才松开握着刀柄的手,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监视起来。 萧千翎皱着眉朝尚野走过来,微仰着下巴不悦地问,“你怎么会在这?你跟踪我们?” 尚野朝萧千翎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萧捕快误会了,我是跟踪全哥才来的这。” “你跟踪全哥做什么?” 萧千翎当即警惕起来,这人本来与全哥是一伙的,都是状爷的手下。 尚野没有漏过萧千翎眼中的怀疑,表情毫无波动,直言道,“是井甘小姐的吩咐。” 萧千翎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 用全哥钓出状爷本就是井甘提醒范知县的,她之前又被状爷绑架过,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也很正常。 “只是跟踪?没别的?” 这回尚野闭着嘴没有回答。 萧千翎挑了下眉,无奈地吐了口气,“她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尚野沉默了一会,只是道,“萧捕快等着看便是。井甘小姐绝不会放全哥逃掉,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她派我一直监视着,也是以防万一。” 萧千翎恨不得翻白眼,井甘要是在这,她肯定要戳爆她的脑袋。 又是这样,又先斩后奏。 她想得倒周全,派尚野暗中盯着,把她这个捕快撇到一边。 “你来了也好,多个人多双眼睛。” 说完就气鼓鼓地拿起千里眼准备继续盯人,尚野上前一步喊住她,“萧捕快,井甘小姐请你去韩家接她一趟。” 萧千翎回头,“韩家?哪个韩家?不会是那个韩家吧。她去韩家干什么?” 尚野便把韩凡派人请井甘去韩家瞧古籍的事说了一遍。 萧千翎眨了眨眼,心里思索着井甘什么时候和韩凡这么熟的? 上次她和井甘去酥云楼查案撞见韩凡,那时她也不认得这人,后来饭桌间讲笑话一般与范知县提起,范知县才告知她那人的身份。 原来那光头公子是湘安首富韩家的独子,还与她同是留仙县三大奇景之一。 韩凡是个花花公子,惯爱眠花宿柳,韩家老爷怕他染上花柳病,禁止他逛花楼。 所以省城的花楼都不敢接待这位客人。 韩凡便时常跑县城里来逛青楼,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留仙县的奇景。 “我这忙着呢,一刻都不敢错眼。你自己去接吧。” 萧千翎还埋冤着井甘先斩后奏,等着看她准备的幺蛾子,这会根本不想理她。 尚野道,“井甘小姐说,你若去接她,她便答应为县衙效力,日后遇到案件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在所不辞。” 萧千翎本来不耐烦的表情一瞬间像是被人撒了一层金粉,闪闪发亮! “当真?” 嗓子都不受控制地破音了,嘴巴微张,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满是光彩。 “话我传到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尚野抛下这么一句,转头又从来时的窗户翻了出去。 萧千翎等不住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怎可错过。 她已经肖想太久了。 这儿有衙役们盯着,尚野也在暗处盯着,又加上是白天,全哥藏在院子里根本不敢乱跑招眼,所以她大可走一趟。 只是短瞬的思索便做出了决定。 萧千翎吩咐了手下几句,欢欢喜喜地走了,呵呵的笑声却久久地飘荡在屋子里,冒着傻气。 * 井甘已经在韩家的偏厅等了两刻钟。 两刻钟前她刚进韩家的门,便有小厮急急忙忙来找韩贵,说少爷刚刚不小心从台阶上跌下来扭伤了脚。 韩贵大惊,也顾不得招呼井甘,只让人把她领去偏厅,便急急忙忙去看韩凡了。 然而井甘却清楚听到,韩贵走出她的视线后便停了下来,全然不负刚才的着急。 他冷静地吩咐小厮看着她,别让她到处乱跑,之后便去找韩老爷回禀消息。 井甘早料到韩贵请她醉翁之意不在酒,韩凡不过是托词,真正要见她的是韩老爷。 所以她也没太惊讶,只是装作不知地等着。 等待的期间还侧耳探寻了一下韩凡的踪迹,结果不负所望。 韩凡正在发脾气,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动静闹得不小。 按理大少爷发火,又是韩家宝贝的独苗,应该会有很多下人拦着劝着,可据她听到的,韩凡身边只有一个人。 其他下人都被赶地远远的。 “又关老子禁闭,除了关禁闭还有没有新的招!” 韩凡的大喊大叫不时夹杂着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推推搡搡的动静。 “少爷您快进屋里去吧,您头发还没剃呢,小心被人瞧见。老爷要是知道了,又是一个月不能出门!” 下人的声音都快哭了,一个劲把人往屋里推,偏偏韩凡今天气上了头,偏不管,就是要往院外去。 “这是老子家,老子想去哪儿去哪儿,你给我滚开!” 韩凡一脚踹下人身上,下人哎哟一声摔坐在了地上,却不敢让他跑,死死抱着他的腿。 “少爷,您就当可怜可怜小人,别出去。否则老爷肯定会打死我的。” 下人呜呜哭起来,抱着韩凡的手紧了又紧,任由韩凡又骂又踹,丝毫不敢放松。 “老子就要这么出去,让人瞧见最好。都几百年的老黄历了,还这么畏首畏尾,亏他平日吹牛自诩有颗豹子胆,我看分明就是老鼠胆……” “凡儿!” 韩凡正闹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赫然响起,瞬间打断了他的声音。 “你还在胡闹,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吗!” 韩凡一脸烦躁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又要老生常谈,不就是红……” “住嘴!给我回屋去。” 女人声音陡然加大,也更加肃然威严。 “平日什么事都由着你,这件事关系重大,关乎着整个韩家的命运。你再敢这么口无遮拦,别说你爹饶不了你,为娘也不会轻饶了你。” 许是被母亲的话震慑住,韩凡撇撇嘴,终于偃旗息鼓不再闹腾。 “我看真是平日太纵着你了,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回屋去把头剃了,老老实实抄写五百遍金刚经,静静心。” 韩凡那边没了动静,刚好阿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井甘这才收回注意力,便见一个丫鬟从厅外进来。 丫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我家老爷请小姐去花厅。” 井甘跟着丫鬟出了偏厅,拐过一条九曲回廊来到了另一座厅室。 刚到门口,一眼便瞧见里面坐着的韩老爷。 井甘瞧着那圆滚滚的身形愣了一下,暗暗咽了咽口水。 韩凡不会是捡来的吧,这父子俩也太不像了。 韩凡尽管不正经,却不可否认他长得还不错,有一张花花公子的漂亮脸蛋,个子也高。 不过韩老爷嘛……则与韩凡完全相反。 个子矮,身材肥,轮廓扁平,完全是两个模子。 井甘突然好奇韩凡的娘长何模样。 花厅的门槛很高,轮椅进不去。 阿兰试探地踩了踩门槛的高度,这才抓着轮椅两边扶手,将井甘连轮椅带人一起提了进去。 韩老爷坐在上首太师椅上就那么看着,并没有帮忙,或者吩咐下人帮忙的打算。 等井甘进了厅堂,上前主动见了礼,韩老爷这才开了口。 “你便是凡儿的朋友,果然是与众不同。” 韩老爷表情柔和,说出的话却颇有深意,眼神也不隐藏地扫了井甘的双腿一眼。 他所言的与众不同,怕是指的她这残疾的身体吧。 井甘全然没有露出自卑、难堪、或被冒犯的神情,始终从容自若地保持着得体微笑。 韩老爷眼神一闪,不由暗笑了一声。 “凡儿请了姑娘来做客,却不想摔了腿,大夫这会正在医治,不宜见客,让姑娘白等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韩老爷一个长辈,这般态度算是十分和蔼可亲了,井甘却深知他另有目的。 既然人家要装,她自然也要帮着配合配合,不然让人家一个人在那演,显得多尴尬。 井甘便露出一个关心的表情,虚情假意地道,“韩少爷伤得如何,腿断不了吧?” 韩老爷嘴角抽了抽,“无甚大碍,卧床修养些时日便能好。” 井甘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我身体有疾,最是理解不良于行的痛苦。韩少爷风神俊朗可别落得与我这般才好。还请韩老爷转达我的关心,让韩少爷多多休息,好好保养。” 那关切的表情和态度十分真诚,说出的话却怎么听都不对味。 韩老爷的嘴角又是一抽,这姑娘到底会不会说话,谁要变得和她一样不良于行! 韩老爷心中对她升起一丝不悦,面上却不显,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自然地提起那日墨香茶楼之事。 “凡儿在家中说起你好多次。一个小女子敢于与众前辈比拼,还赢过书先生,果然是英才出少年。说起来我韩家与隋家是世交,你既是沧海书铺的小股东,便也算自己人。” 韩老爷这是开始与她拉近乎了? 井甘神情淡淡地喝着茶,看似在认真听他说话,实则根本没上心。 韩老爷始终观察着她的表情,心中微讶,这姑娘怎么和他调查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说这姑娘很聪明,在朗朗读书会上也是大出风头,伶牙俐齿,他有意亲近怎么一点都不欢喜? 想他韩家的地位,多少人想要巴结都巴结不上,换做寻常姑娘早就开心得要飞起来。 单说她身为沧海书铺小股东,韩家愿承认与隋家是世交,日后于沧海书铺的发展大有裨益,怎么着也不该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态度。 韩老爷见井甘不接招,只能继续道,“听说凡儿还带你们到阁楼上玩了?凡儿这孩子虽爱玩闹,却不是什么人都会主动亲近,他愿亲近必然是真心实意、真心看重的。你年纪虽小,瞧着却比他稳重聪明,日后在外头多帮我看顾着他些,别让他老惹事。” 韩老爷圆润和气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提起阁楼时那随意的口吻,好像阁楼并非见不得人的地方。 语气也更客气、更亲热了。 井甘扯了扯嘴角,“我与韩少爷只见过两次,并不甚了解,谈不上看重不看重,更遑论看顾了。” 韩老爷只当她客气,哈哈笑两声,“单凭你不小心折断他的手,他却不与你计较,便能看出他待你不一般。有你在他身边看着,我也放心些。” 井甘暗暗挑了挑眉。 哟,状告得挺快啊,还主动帮她遮掩成‘不小心’,真是大度啊。 不过韩老爷拜托人这架势,怎么有种将不成器得儿子托付给儿媳妇好好辅佐教导的错觉? 当长辈的主动把儿子和个未出阁的姑娘扯在一起,也不怕传出闲话? 要说韩老爷看中她了,想让她当儿媳妇这种想法,井甘想都没想过。 不说家世,单单她这身体,寻常百姓家都不愿娶个残废当儿媳。 或许韩老爷也是看她身有残疾,动都动不了,不怕她与韩少爷传出什么绯闻来。 韩老爷边说话边打量着井甘的神情,等近乎拉够了,悠然地搁下茶盏,这才点到今天的正题。 “你想必也知道,墨香茶楼曾是隋家的书楼,后来才被韩家买了过来。 那阁楼原本是隋家那位天才专研苦读时休憩的地方,韩家买过来后便封了起来,同时把传家宝也封在了里面。 本想着知道上面有个阁楼的人少之又少,传家宝放家里还不如放阁楼里安全。而且老一辈的人也有沾沾天才气息,兴旺家族的想法。 这一放就是几十年,从没出过纰漏,却没想到被凡儿那小子误打误撞给发现了。 也亏得是被你们瞧见,要被外人瞧见,怕是早被偷走了,我还没法和列祖列宗交代。” 韩老爷自说自笑,神态悠然,像是在与朋友聊一件无足轻重的趣事。 井甘却能清晰感受到他不动神色的观察和打量。 她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不知道发现传家宝之事,你可还与别人说过?” 井甘循声抬起眼,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韩老爷。 韩老爷笑道,“凡儿一直夸你聪明,还说你虽年纪小,却支撑起家门,还开了一家甜品铺子,生意极好,特别能干。传家宝于我韩家很重要,不知可否将那日之事保密,以免引起他人觊觎。” 井甘心里呵呵轻笑了两声,上次墨香茶楼分别时,韩凡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些分明是韩老爷自己调查的吧。 韩老爷这话是在隐晦地威胁她,乖乖闭嘴,否则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 井甘倒也不生气,能够理解,毕竟天大的秘密被人发现,威胁已经算是最和气的做法了。 井甘露出一个乖巧懂事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不是爱嚼舌根的人,韩老爷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韩老爷闻言,笑容更加真诚了些,心情不错,忙唤着丫鬟上些女孩子爱吃的点心。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客套闲聊了两句,韩老爷以有事为由,准备起身先走,有小厮突然进来回禀。 “门口来了位姑娘,说是来接井甘小姐的,姓萧。” 韩老爷回头看井甘,井甘笑道,“是我让她来接我的,时候也不早了,回县城还要两个时辰,我便先告辞了。” 韩老爷自然没有留,客气了两句,吩咐管家好好把人送回去。 出厅堂时,是管家帮着阿兰一起抬的轮椅。 井甘状似无意地笑着提起,“说起来我和韩少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挺独特的。我爹当时被牵连进一桩杀人案,我与萧捕快去酥云楼调查线索,偶遇了韩少爷。韩少爷还被当成淫/僧被萧捕快揍了一顿。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 说着咯咯地低笑了几声,笑声带着少女天然的娇俏和调皮。 韩老爷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在青楼相识,有什么好往外说的。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萧捕快?范知县手下的第一女捕快?” “没错,就是门口来接我的朋友。据说她可是全国唯一的女捕快呢,真厉害!” 井甘一脸的骄傲,能与这样的人为朋友谁不骄傲。 井甘被推着轮椅走了,韩老爷却站在厅堂外的廊檐下久久出神。 这个姑娘果然聪明地很,临走了还不忘回他一记警告。 她故意让萧捕快来接她,又状似无意地提起萧捕快是全国唯一的女捕快,无非是让他有所忌惮,不敢随便动她。 捕快虽是小小衙门里很不起眼的职位,但女子为捕快的背后,所隐含的深意却是非同寻常的。 谁人都知道,那个女捕快的身份不同寻常。 。 第88章 一出蛇戏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从韩家大门出来,就瞧见萧千翎等得不耐烦的样子,不停在门口踱步。 一瞧见她出来,方才还恹恹的萧千翎,瞬间变了脸,几乎是谄媚地快步上前帮忙抬轮椅,盯着井甘一个劲笑。 “被下降头啦。” 井甘好笑地轻嗤一声,萧千翎立马开口道,“你说我来接你就答应帮县衙做事,不准反悔。” 井甘眼珠子往旁边转了一下,故意逗她,“我说过吗……” 萧千翎抱着双臂也不急,这么长段时间的接触,她知道井甘是个答应就不会反悔的人,不过故意耍她玩。 她耸耸肩,笑笑,“反正我已经把消息传给范知县了,这会范知县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拜访你娘去了。孙姨那么深明大义的人,肯定会非常支持你为民尽心的。” 井甘被阿兰抱到了豪华的韩家马车上,警告她,“不准把我帮县衙做事的消息到处宣扬,否则以后我说什么也不干,这是我的要求。” 萧千翎见她不装了,立马顺着她的意思安抚,“知道知道,你怕惹祸上身,我们会为你保密的,保证不乱说。” 那讨好的样子像只京巴,似乎下一刻就要凑到井甘脚边吐舌头。 “你不回去?” 萧千翎瘪起脸,阴阳怪气地哼哼,“你给我准备了大礼,我不留下来看,岂不是白白浪费你费心安排。” 井甘知道她肯定不高兴,也不再提,只说了声,“看戏愉快。” 然后就放下车帘,坐着马车走远了。 萧千翎心情愉悦地迈着大步重新回了监视的小楼。 此时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全哥躲藏的小院里点起了昏黄的灯光。 “有什么动静没有?” 萧千翎举着千里眼往小院里望着,便衣衙役回答,“半个时辰前出屋上了个茅房,再没出来过。” “女人呢?” “一直没出来。” 晚饭又是饼子,又凉又硬,难以下咽。 萧千翎边喝水边把饼子吃了下去,填饱了肚子,靠在屋中唯一的木塌上小憩。 突然有人低喊一声,“大人,您快来看!” 萧千翎本就没有睡着,闻言瞬间睁开眼,几个大步就走到了窗边,举起千里眼朝小院望了出去。 夜色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全哥所在的院子墙头上,蹲在墙头吹了一声长哨。 很快,屋里的全哥便闻声出来,与墙头上的人对上了目光,立马便把人叫进了屋。 萧千翎全身的肌肉都兴奋起来,没日没夜地跟了他三天,终于有动静了。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要不我去瞧瞧?”有衙役道。 萧千翎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始终盯着院子里,片刻不敢错眼。 “就你那身手,别给我打草惊蛇了。还是我去吧……” 她正说着,就见一个身影突然从千里眼中闪过,如猫般灵敏地飞纵在屋顶间。 速度之快,动作之轻。 在夜色的掩映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趴在了全哥的屋顶。 “这尚野动作倒快,这轻功……也就比我差上一丁点。” 萧千翎哼哼一声,语气别提多酸了。 既然有人去了,她就懒得跑了,坐等消息便好。 而此刻的屋里,全哥瘦削的脸庞泛着青色,脸上有许多道或发黑结痂、或还血红着的伤口。 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骘的气场,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以前那个大块头现在瘦得只剩骨头,关在大牢这些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狱卒对他特殊关照,连带着其他犯人也群起而攻之。 他没有一天不在挨打中度过,没有一天不受伤。 要不是那日牢头得了孙子,几个狱卒巴结他买了酒庆祝。 他抓住机会将一个醉酒的狱卒骗过来打晕,偷了钥匙逃出了大牢。 又趁县衙衙役们不备,一路横冲直撞地打了出去,这才逃出生机。 他逃出县衙后便四处躲藏着官兵的追捕,在确定甩掉官兵后才来到了这个不为外人知的藏身点。 夙夜而来的是个半大少年,瞧着全哥的目光带着好奇和打量。 还是个不曾经多少事的牛犊子。 “消息查到没有?” 半大少年面含得意,拍了下胸脯道,“我义父办事你还不放心。人没去北边,之前衙门还在秋鸣渡设伏,结果状爷根本没出现。” “没去北边……” 全哥沉吟思索了一会,突然笑起来,目光狠厉,肌肉带动着伤口扭动起来,看着很是狰狞。 他笑了一会,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半大少年一眼。 “我知道了。告诉你义父,这份人情我记着,日后必还。” 半大少年哼笑了一声,“日后的事谁说得准,我们这些阴沟里混日子的有今天没明天,谁知道你有没有命还,还是现还为好。” 全哥眸子一沉,双拳咔咔捏出了响声。 若是以往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他早就一刀过去把人抹了脖子,可现在不行。 官府还在到处抓他,他不能再得罪了人,引起麻烦。 如今他虎落平阳,只能暂且忍耐。 沉默了许久,全哥才把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声。 “他要什么?” 半大少年似是早料到他不敢动他,神色也越发傲慢起来,开口道,“其实就一个女人,你藏在乡下伺候爹娘的媳妇儿,我义父看上很久了,你不如把她给了我做义母。” 原本还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全哥瞬间站起来,一张脸气得发紫,勃然大怒。 他一个箭步上去便掐住了半大少年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墙上。 “黑二敢动我女人,我灭了他。” 全哥虽在大牢遭了不短时间的罪,人也清减了许多,但对付个半大小子还是轻而易举。 那半大少年在他掌下根本挣扎不得,脸都被憋紫了,就在即将厥过去之前,全哥终于松了手。 少年身子软绵绵滑在地上,捂着脖子一顿剧烈咳嗽,脸上却泛起讥诮的表情 就知道他不敢真杀他。 “实话告诉你,人已经进门了。我义父也算厚道人,好歹和你打了声招呼,还帮你办了件事,没让你吃亏。反正你现在的处境也养不起媳妇,倒不如让她跟了我义父,吃香的喝辣的。” 全哥双眼冒红光,整张脸狰狞地可怕,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掌心都被指甲抓破了。 妻子被夺可谓男人最大的耻辱,然而此刻他连找人算账都不能。 他何曾这般窝囊过。 以前跟着状爷时,谁人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捧着,现在一个毛头小子都敢爬在他头上拉屎。 但他除了忍,没有任何选择。 他不想被官兵抓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洗刷今日的耻辱。 少年等眩晕过去,咳嗽停下后,扶着墙站了起来。 瞧全哥那隐忍着不敢反抗的样子,鄙夷更甚。 名声传得那么响,还以为多了不得的一号人物,结果不过窝囊废一个,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越瞧越觉得没意思。 少年朝着全哥脚边啐了一口,“我义父义母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日后有缘再见。” 然后便哈哈笑着,如来时一般翻墙离开了院子。 全哥在屋里发了一趟火,把能摔得东西全部摔了,发泄了一番后便去了隔壁屋子。 隔壁屋子里战战兢兢地躺着一个女人,他走上前一把掀开女人的被子,一个巴掌便呼了上去。 女人害怕地往角落里缩,捂着脸满脸泪水,不停求饶。 但此时的全哥处在愤怒之中,根本不理会她的哭喊求饶,膝行上床,撕开了她的衣服…… * 少年自院中翻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后怕和暗喜,瞄了瞄周围没人,立马往巷口溜走。 昏暗的巷口正站着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双手抱臂,似在等他。 少年激动地跑上前,语带得意地邀功道,“搞定。都按你说的来的。” 尚野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你的活儿结束了,回去吧。” “您之前答应我的条件可别忘了,尚师父。” 少年认真地提醒,尚野眉心微蹙,应了一声,“知道了,回去吧。” 然后少年便笑嘻嘻地消失在了偏僻巷口。 萧千翎一直盯着院子,眼睛都有些累了,放下千里眼揉了揉眼眶周围的穴道,就听身边衙役说尚野回来了。 不一会,尚野便从窗户翻了进来,不客气地直接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萧千翎很想骂他一句,“那是我喝过的碗。” 话都到了舌尖,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说出来只会双方都尴尬。 “你脸怎么有点红,病了?” 尚野微楞了一下,脸上划过一抹不自在,抹了抹额头。 “有点热。” “热吗?” 正好一阵风吹进来,萧千翎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这都入秋了,晚上温度越来越低,热个屁。 这人不是脑子有病? 萧千翎没心情和他闲聊,监视人也是个苦差事,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她现在就想赶紧抓到状爷,了结此事,好好睡个大懒觉。 她问道,“进去的人是谁?他们说了什么?” 尚野看她不再追问,暗暗松了口气,说起正事来。 他将偷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全哥还和那女人说会把他男人带回来,应该就是要去见状爷。” 屋里几人闻言当即振奋起来,蹲守这么多天,终于要见到正主了。 这时不知哪个愣头青突然冒了一句,“怎么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两人在屋里干啥呢?” 边嘀咕边努力往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 其余人掩饰地咳嗽着撇开脸,假装没听到。 萧千翎这会也回味过来,想起尚野方才的脸红……不会因为看见人家干好事…… 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纯情。 萧千翎忍不住笑出声,尚野只觉脸更烧了,一个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全哥从屋里出来了,穿着一身精炼的短打,头上带着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腰间别着刀,全副武装。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朝西面去了。 萧千翎赶忙带着手下跟上,只留了两个人继续守在这看着小院。 萧千翎不敢跟得太紧,远远跟着全哥穿过小半个省城到了城西。 周围住得都是些家境殷实的人家,宅邸一座挨着一座,建地规整漂亮。 全哥在一座宅邸前停下,站了一会才上前敲门,很快就被放了进去。 萧千翎绕到宅院的东面,仰头瞧着高高的墙头,蓄力准备翻进去,尚野直接从她头上飞了过去,消失在了墙里面。 “轻功好了不起。” 萧千翎不屑地嘀咕,踩着墙边的石堆,轻身一跃也翻入了墙内。 * 此宅院面积不小,里面却空空荡荡的,一片漆黑,不见人影。 唯有内宅后院一处院落里燃着烛光,院中守着几个莽壮大汉。 萧千翎紧跟着尚野的身影来到有人的院子,悄然隐没一处无人角落。 她鼻翼动了动,“怎么有血腥味?” 隐隐约约,并不明显,但也忽略不掉。 她听见燃着烛光的屋内传出动静,瞧瞧推开一角窗棂往里看。 果然是状爷! 萧千翎心中大喜,跟着全哥果然能抓到状爷。 此时两人正疯狂的打在一起,屋内桌椅板凳齐飞,砸得哐啷作响。 曾经那个手下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状爷,此时却穿着粗布,脸有青紫,形容狼狈。 两人边交手边唾骂对方的罪行。 无非是状爷责怪全哥的连累,若非全哥做事不干净被官府抓住把柄,状爷也不会被拉下水。 全哥则怨恨状爷的冷漠无情,见死不救。 两人从曾经如父子般信任亲近的人,变成了如今的死敌,恨不得将对方杀死才能解恨。 但两人却并未下死手,因为对方还不能死。 两人发泄似地打了许久,直到双方都遍体鳞伤,没了力气,这才停了手。 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用凶狠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对方。 “事已如此,此时还是联手活下去更重要。我就知你这般狡猾之人怎可能真的没有后路。我知你定有办法远走高飞,把我带上,我就把青娘还给你。” 全哥用青娘做条件,状爷听见青娘就气得牙根痒痒。 青娘就是个后宅妇人,什么都不知道,早就被范进举放了。 只要他不去找青娘,青娘便能平安无事。 偏偏这狗东西一逃出大牢,首先便是把青娘绑走,就是为了用青娘威胁他。 全哥自然知道状爷此时心里早把他撕了个千百遍,但他不以为然,只要青娘在手,状爷绝不会撇下他。 因为青娘肚子里怀着孩子,那可是状爷的独苗。 壮爷现在算是一无所有,连外甥刘章和曾经追随他的亲信部下都死了,对青娘和孩子只会更加看中。 全哥没有后路,唯一能逃出生天的办法就是依靠状爷,而唯一能威胁到状爷的,只有青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状爷沉吟片刻,表情冷然地道,“青娘在何处,我要见她。” 全哥笑了一声,“那自然不行。等我顺利去了海外,自会把她还给你。你放心,人我好好照顾着呢,一根头发都没少。当然,你的儿子也好好的。” 全哥抓住了状爷的软肋,便有些张狂起来。 状爷此时也顾不得他的态度,心里想着青娘和出海的事。 原本他设计杀范进举时便计划着,等顺利杀了范进举就直接从秋鸣渡出海。 可惜计划暴露,范进举知晓了他的目的,在秋鸣渡设下埋伏,他只能反其道而行之躲到了省城中。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范进举一心以为他逃出去后会想方设法往北方逃,定想不到他会折返往南。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躲在省城里寻找机会出海,如今终于是有了消息。 本来昨日就能出发了,结果又听说了青娘在留仙县被全哥劫持的事,气得差点直奔留仙县去抓人。 所以只能把出海的时间延迟了。 不过全哥把青娘劫出来也好,他便能把青娘带在身边,亲眼看着孩子出生。 否则他这一出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何时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可以,但我要带着青娘一道出海。” 状爷这意思,不见青娘他是不会轻易放他顺利出海,他最好想办法把青娘一道带上。 全哥沉吟了片刻,“好,等我顺利登上出海的船,便让你见到青娘。” 两人在屋内商谈具体出海计划,萧千翎在屋外侧着耳朵认真偷听。 正听到关键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下意识回身抓住对方的肩臂,一个反剪,制住对方,却没注意到手上还抬着窗棂。 这一松手,窗棂掉下来,砸出了声响。 顷刻间,屋内传来警惕的声音。 “谁!” 萧千翎恨不得在尚野脸上重重挥上一拳,“你想害死我,我差点听到他们的计划。” 尚野有些无辜,他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 “还不快藏起来,等着被抓吗!” 萧千翎咬牙切齿地低喊一声。 现在不是抓人的最好时机,她还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出海的,顺藤摸瓜把状爷残余的势力一网打尽。 腿刚张开要藏,尚野拉住她的胳膊,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急,你看。” 萧千翎莫名其妙地顺着尚野的目光看去,就听漆黑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隐隐约约像是有什么东西游了出来,轮廓很长,像是……蛇。 蛇? 萧千翎想到蛇,鸡皮疙瘩一下子冒了起来,下意识一把抓住尚野的胳膊,声音都带了些颤。 “蛇,蛇……” 她话还没说完利索,就又看到了第二条、第三条,从四面八方往屋里方向爬来。 那蛇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就看到有十几二十条,全都吐着长长地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注意到这个情况的显然不止萧千翎,壮爷几个守在门外的手下也注意到了,全都惊慌起来。 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那边的数量怕是更多。 “这是怎么回事?” 尚野板着那张刻板脸,只是道,“等着看就是。” 萧千翎立马心领神会,转头盯着他的脸瞧,“这不会就是井甘准备的大戏吧。” 尚野不答,萧千翎却已经肯定了,这就是井甘准备的幺蛾子。 不过放蛇这一招未免也太狠了,这可是城里,家家户户紧挨着,蛇要是跑到别人家去怎么办,不得引起恐慌? 不过她相信井甘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既然是井甘准备的大戏,想来定有安排。 既如此,她安静看着便是。 只是候在宅院外的衙役们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溜了进来,胆战心惊地躲着满地的蛇找到了萧千翎和尚野,没想到两人居然躲在黑影里看热闹。 衙役问道,“捕快大人,还不抓吗,状爷就在那。” “是啊,他们身边才四个手下,这次铁定不会让他们跑了。” 萧千翎双手抱臂,不慌不忙地道,“别急,先看戏,戏看完再说。” 尚野顺手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雄黄香包分给几人让他们佩戴着,可以防蛇靠近。 而那边的壮爷已经得到消息从屋里出来,瞧着满院子的蛇也是一阵惊愕,冷黑着一张脸,询问手下,“这些蛇从哪儿冒出来的?” 手下一个个面色惨白地摇头,直说不知道。 发现的时候这些蛇就已经围过来了,他们不敢出去看。 吓死人,那些可都是毒蛇,只要被咬一口就会立马呜呼,谁敢突破群蛇的包围去查看情况? “先别管其他的了,蛇太多了,快躲一下吧,要被咬了可是要命的。” 全哥不耐烦地粗着嗓子说着,壮爷哼了一声,瞪着手下问,“往哪儿躲啊?” 其中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我刚瞧着后门那边没什么蛇,我们可以从后门走。” “那还等什么。” 说着壮爷就率先往后门方向去了,全哥和手下全都紧跟了上去。 萧千翎一行也暗中跟随,果然通往后门的路比较干净,并没有危险。 他们刚藏在假山后,就见状爷和全哥打头从窄窄的后门出去了,结果两人前脚跨出门,后脚一张大网兜了下来,将他们罩了个正着。 后面几个手下也反应不及时,跟着一道被网在了大网里。 再紧接着,呼天骂地的大喊声随着汹涌的拳脚声传来。 状爷一行人被守在后门的另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好一顿胖揍,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状爷一行人被网在往里无法挣脱,加之对方十几人之众,人数上也落了下乘。 所以他们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如死鱼般缩在网里颤抖。 痛呼声咒骂声很快便消失了,不一会状爷几人就被打得没了力气,手指尖都动不了一下。 对方还不如意,停下手,却将全哥翻了过来,仰躺在地上。 为首的黑衣人恨恨地瞪着鼻青脸肿看不清长相的全哥,一脚踩在他双腿之间的位置。 脚来回地用力碾压着。 已经没了喊痛的力气的全哥,敏感部位被如此对待,当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 全身像被蒸熟的虾一样蜷了起来,两只眼睛都快跳出眼眶。 “当年你毁我妹妹清白,将她活活逼死,这笔仇今天终于可以报了。” 为首男人脚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全哥高仰着脖子,嘴巴大张,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你这种禽兽,就不配做男人。” 黑衣人愤怒地低吼了一声,手上银光一闪,锋利地匕首直直朝着全哥双腿之间而去。 血花四溅,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低低的弧线,飞了出去。 掉在地上,混着泥,发出一阵恶臭。 匕首落下的瞬间,全哥上半身抬得更高了,几乎坐了起来,一个倒喘气,直接晕死了过去。 萧千翎看得正兴起,原来井甘是找了全哥的仇人来寻仇。 一个衙役看着不远处又有蛇游了过来,着急地催促,“捕快大人快走吧,再不走,我们自己就要被蛇咬死了。” 萧千翎这才醒过神,当即一阵嘶嘶声传入耳中,肌肤不自觉感觉发凉了。 她一偏头,“走!” 说着带着一众手下堂而皇之地从暗处现身。 堵在后门的人显然没料到还有人在里面,而且瞧模样不像是状爷那一伙的。 黑衣人紧张地全部举起了手中的家伙什,都是些粗糙的斧头、砍刀之类,一看便知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 萧千翎反倒悠然地笑了起来,报出身份,“我们是留仙县的官差,是来捉拿逃犯状爷和全哥的。这些蛇是你们放的吧……” 知道他们的身份,黑衣人全都紧张起来。 听她最后那句话更是心虚地下意识往后退。 他们如何也没料到头回干杀人放火的事就被衙门的人撞上,还瞧了个正着。 萧千翎连忙道,“欸,别怕,我这人最是侠肝义胆,这两人作恶多端,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我知你们也是为了亲人报仇,这次就不与你们计较。 既然仇也报了,就把蛇都收了吧,若是蛇跑到了别人家,咬着无辜的人,你们罪可就大了。” 黑衣人根本没料到这个女捕快居然放过他们不追究,当即感激地道谢。 “宅子四周我们都已经撒了雄黄粉,浇了雄黄酒,蛇不会跑出去的。我们立马就把蛇都清理走,绝不会落下一条。” 看来还没昏头。 “人我们就带走了。把心放肚子里,这俩坏人衙门绝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为害百姓。以后这种事可不能再干,犯法的!” 黑衣人们互相对视,最后竟齐齐地朝萧千翎行了一礼。 “多谢大人,多谢官府。” 离开的时候路过全哥几人身边,都往他们身上啐口水。 还有人偷偷补上几脚,“真是便宜你们了。” 他们本来是计划把人打了后,扔进蛇群里让他们被咬死。 状爷几人也算逃过了被毒蛇缠身的惨烈下场。 押送状爷和全哥回县城的路上,萧千翎得意地啧啧感叹。 自己果然是心胸宽广、善恶分明的好捕快。 抓了状爷这么大的功劳,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范知县给她长长月钱。 不管怎么着,明儿一早她就得去井家见井甘。 以后有井甘这个大帮手,她破案定能如有神助。 看来自己离天下第一名捕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萧千翎好奇地问尚野,“井甘为何搞这么大出戏?” 这做派,完全像是在泄愤。 在状爷几人被抓进牢里之前,先把人狠狠教训一遍。 尚野只道,“全哥曾在大街上调戏过井甘。” 萧千翎想了一会,终于记起来了,就是之前赌场斗殴的案子。 据说那次阿兰为了保护井甘,被伤得不轻。 萧千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怪不得呢,感情是全哥伤过阿兰啊,那就不奇怪了…… 她就知道,井甘对阿兰肯定有不一般的意思。 井甘披着月色到家时已经一更天了,家里人都睡了,只有孙小娟和井和还在等她。 马车刚在门口停下,孙小娟就已经听到动静从家里出来,见到井甘好生生的,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一个大姑娘家这么晚才回来,不像话。” 孙小娟边斥责,目光边不时投向送井甘回来的韩贵,话中指桑骂槐之意明显。 把人家大姑娘这么晚才送回来,韩贵也自知理亏,只是一味陪笑。 等井甘下了马车坐上轮椅,这才恭恭敬敬地道,“今日相请突然,没有注意到时辰的问题,还请夫人、二小姐见谅。时辰也不早了,夫人、二小姐早些歇息,小的这就告辞了。” 井甘敷衍地说了一声,“管家慢走。” 孙小娟更加敷衍,只是象征性点点头,推着井甘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韩家人?我听隋江说那韩家乃湘安首富,他家少爷突然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孙小娟一脸焦急,生怕井甘出了事不愿意告诉家里,怕家人担心。 如今甜品铺子生意越来越好,莫非连首富都看上他们家生意了,想打他们的主意? 至于韩家少爷会不会是看上了井甘这种浪漫的可能性,孙小娟是一点没往这方面想。 在她心里自己女儿还只是个孩子,还没开窍呢。 井甘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简单解释了一句,“我和韩少爷是刚认识的朋友,他请我去他家做客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别担心,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孙小娟见她真累了,也不再多问,只说起晚上的时候隋江来找过她。 想与她说白天与人比试的事,等了许久才回去,说明天再来。 井甘随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就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井甘睡了个大懒觉,等起床时,隋江已经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 井甘伸了伸胳膊,仰头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见隋江神清气爽、满面笑容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打趣道, “看你今天心情不错。” 隋江腼腆地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昨天把学子们送走我就来找你,想和你说说昨天的比试。” “嗯,昨天比试怎么样?可赢了?” 隋江不是那等张扬、爽朗之人,即便满心喜悦和骄傲,也只是含蓄地点了点头。 “昨天一下子就有两百人办了我们书铺的借阅证,还说以后会经常光顾,还会来找我切磋。” “是好事啊。我知道你不擅长应对人情世故,你只需与他们讨论学问,不必刻意迎合,也不必想着如何让自己变得圆滑。你只要展露你的实力,相信自会有人欣赏你,与你相交。” 有时,越是有个性的人反而越容易受人追崇。 她觉得隋江很有这方面的特质。 “我本以为书先生会来借盲文书,结果他没来。” 之前井甘确实和书先生约好了的。 不过书先生现在怕是忙得很,根本顾不上什么盲文书。 井甘瞧着隋江那明媚脸庞,感觉经过昨天,他与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自信的光彩。 这样很好! 以后沧海书铺只会越走越远,他也要自信强大起来,才能撑得住场子。 隋江如今斗志昂扬,越发痴迷地沉入书海之中,除了吃饭睡觉,一分一毫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经过昨天比试,他也深刻见识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 世间优秀之人无数,他不可懈怠,只有更加努力,才能一直被欣赏,一直赢! 隋江与井甘说了事就迫不及待回家读书去了。 井甘暗笑了一声,抬眼正好瞧见孙小娟从屋里出来,边走边细致地整理着衣领。 井甘奇怪地道,“娘,你今儿怎么没去铺子里?” 昨儿是井甘强制孙小娟休息放假,孙小娟这一心扑在赚钱上的人,今儿居然主动在家,奇了怪了。 孙小娟笑眯眯地道,“我要去观音庙上上香。” “怎么突然要去拜观音,有什么事吗?” 孙小娟在井甘面前停下来,按捺不住心底的欢喜道,“我是去瞧瞧张媒婆给香巧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这么快就约见面了?香巧姐同意了?” 昨儿张媒婆才登门,今儿就要见男方,这速度未免太积极了些。 孙小娟笑道,“只是远远瞧瞧模样,不见面也不说话。我和张媒婆说好了,要是瞧着模样满意,其他的再慢慢了解。 女孩子在这种事上都害羞,你香巧姐只说全听我的。香巧她娘把香巧托付给我,我自要为她的未来负责。 虽然看人不能光看长相,但也不能长得太磕碜,那日久天长的瞧着也太闹心了。” 井甘算是看出来了,孙小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否则当年也不会蠢到嫁给井长富。 “具体是哪户人家,我让方东家帮忙查一查,比媒婆说的更保险。” 昨儿孙小娟和张媒婆说话,井甘取了耳塞一心放在书上,所以并没有听见她们谈话内容。 孙小娟便把对方身份说了,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帮你香巧姐好好把把关,女人嫁人就是重新投一次胎,可不能投错了。” 她对着屋角的水缸又理了理发鬓,整理好了就准备出门,突然又想到什么事。 “对了小甘,昨天隔壁双县有两个东家来铺子里,也想从我们家拿甜品去自家卖。其实这段时间来找我们的商家不少。” 井甘之前就说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求合作,但后来接连发生了不少事,井甘都挺忙,孙晓娟也就暂时没和她说。 “想求合作的商家我都记下来了,你有空选选看。” “都是哪儿的?”井甘问道。 孙小娟道,“周围各县都有,双县的最多。都是听了壹蝉居和我们家合作的事后找来的。” 井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孙小娟暂时也没再多说,踩着欢快的步子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挑选合作伙伴的事不能马虎,一定要考察清楚,这件事急不来。 井长富习惯性地不在家,阿兰也去武馆练武了。 樟子婶正在收拾厨房,只有井和和小新在院子里跳格子。 井甘难得闲下来,陪井和玩了一会,两人正折纸呢,萧千翎又来了。 萧千翎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已经先飘进来,带着迫切和兴奋。 “井甘,我们一起去观音庙,又有命案发生了。” 井甘从折纸上抬起头,瞟了她一眼。 “出了命案那么高兴,没同情心。” 萧千翎快步上来,不以为然地哈哈笑道,“这可是你同意帮县衙破案后的第一桩案子,我还等着看你大显神威呢,能不激动吗。范知县和衙役都已经去现场了,我是专程来接你的。” 她瞧井甘还埋头倒腾着一张红纸,哎呀一声,将还未完成的公鸡一把抽走塞到井和手里。 “可怜的死者还等着你呢,你还在这玩什么折纸。” 说着直接上来推井甘的轮椅,没走两步就被井甘抓住轮子,怎么都推不动。 “我是答应给县衙帮忙,那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这些基础调查是你这个捕快的责任,我去干什么。别拦着我和大哥培养感情。” 说着用手转着轮子,重新回到井和身边,和他一起折公鸡。 “破案怎么能不去现场,你还没去过案发现场吧,百闻不如一见,保证让你长见识。” 井甘呵了一声,“我宁愿孤陋寡闻。” 杀人现场,神经病才喜欢去看那种地方,她可没那么重口味的嗜好。 萧千翎兴致而来,井甘却不愿去,顿时感觉头顶被浇了一盆冷水。 “你现在是我助手,就得听我的。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最真实的凶案现场。” 萧千翎来接人已经浪费时间了,没时间和井甘好言相劝,直接上手,推着她的轮椅就走。 井甘抓着轮子阻拦,被萧千翎掰开手禁锢住了双腕,根本挣脱不开。 “你强盗啊你,还有人强迫别人去看尸体的!” “你别怕,有我陪着你呢,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这他娘什么歪理! 井甘恨不得自己变成海贼王那样的橡胶人,扭过脑袋伸长脖子咬她一口。 “萧千翎,你给老娘等着,老娘总有天要锤死你。” 萧千翎丝毫不受威胁,推着井甘的轮椅跑得飞快,边跑边哈哈直笑。 “我等着——” 。 第89章 大乌龙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和见甘甘妹妹被强迫带走,气哄哄地边喊边追,井甘担心他出事,回头叫住他。 “大哥我没事,你回家去,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井和这才停住脚,抓了抓脑袋,乖乖地‘喔’了一声。 死者被发现在观音庙的的茅厕粪坑里 这茅厕最近和县衙倒是挺有缘,上次通过茅坑里的机关找到了密道,这次还是这个茅坑,却是在里面看见了一只手。 报案人是个中年大婶,来观音庙为儿媳妇求子,上茅厕的时候突然瞧见茅坑里有只手,吓得当场大叫起来。 之后官府的人就来了,把网子伸进粪池里捞,还真捞上来了一具尸体。 是具女尸! 井甘自进入观音庙便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努力想要挣脱被捏住的手腕。 脑子里则是不停回放着被壮爷绑走那次见到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 那模样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井甘发现自己好像有点PTSD了,不敢再进一步。 可惜萧千翎力气实在大,一只手抓她两只手腕也轻轻松松,半点挣脱不开。 观音庙里此时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看热闹议论的人。 茅厕所在的院子已经被衙门封锁了起来,不少人凑在院外伸头瞧。 井甘却已经血涌上头,脑袋晕乎乎的。 她还从没见过凶案现场,不用想也知道恐怖,那个被折磨得看不出人形的肉团还在脑中闪烁,她真是有点神经衰弱了。 “萧千翎,你别太过分……” 这无力的警告,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萧千翎还笑呵呵地安慰,“别怕别怕,这么多人在,有什么怕的。第一次都会不习惯,没人会笑话你的。” 那欠揍的语气,让井甘不得不怀疑她是在故意报复她。 每次舌战萧千翎都讨不了好,这次就来了记重招! 井甘第一次拿她没办法,眼睛已经害怕地闭了起来。 “萧千翎,老娘要宰了你喝血!” 话音刚落,轮椅也停了下来。 这是井甘今天第二次失控自称‘老娘’,看来吓得不轻。 身边是萧千翎可恶的咯咯笑声,面前突然响起另一个沉稳浑厚的男声,“你们闹什么呢?” 井甘睁开眼,就瞧见了范进举站在自己面前。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间小客房,一旁矮几边摆着几个蒲团,应该是接待香客用的。 萧千翎笑得蔫坏,“你还有怕的事呀!” 那打趣的意味,活像抓住了井甘的软肋,自得又狡猾。 井甘没好气地瞪她,她知道自己这是被她耍了。 不过也幸好没有真带她去看尸体,想想小心脏都发颤。 范进举哪儿瞧不出来她们这是闹什么。 小姑娘之间地恶作剧,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转移了尴尬的气氛,说起案子的事。 “尸体刚捞上来,面容清晰,身份已经派人去查了。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前天夜里。千翎,你还没看过案发现场,你去看看,查查有没有什么线索。” 萧千翎应了一声,“是。” 走前又捉弄地问了井甘一句,“要不要一起去?” 然后立马自问自答,“喔,你胆小不敢见死人。” 然后在井甘的拳头挥过来之前,像泥鳅似地身子一扭跑掉了。 范进举瞧萧千翎那幼稚的举动,嘴角微微上翘着。 “原来这丫头请你去了,我说怎么刚有了案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井甘忍着脱口大骂的冲动,脾气虽然压了压,语气依旧带着满满的不悦。 “她那哪儿是‘请’,分明是抢。我又不是银子。” 范进举失笑,觉得这两姑娘真是有趣,只要凑在一起就总是笑料不断。 “你可比银子珍贵多了。在她眼里,你现在就是最稀奇的宝贝。” 井甘撇撇嘴,被她稀奇可真倒霉。 萧千翎勘探了案发现场回来,就发现井甘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到处问了一圈,才知道井甘让衙役推到前院去了,立马跑去前院找。 然后就瞧见井甘独自坐在方方正正的院子中间,望着不远处游廊下正与人笑意盈盈说话的孙小娟。 不少人在井甘身边走过来走过去,她却不动一下。 萧千翎与她并站在一排,也望着孙小娟,问道,“你在这看什么呢,怎么不叫她?” 不等井甘说话,孙小娟已经看见了院子中间的两人,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想到什么又释怀。 她笑盈盈地走过来,“小甘你也来了?” 她话中所指自然是后院发现死人的事。 井甘毫不犹豫地把萧千翎所作所为揭发出来,手指着身边的人道,“是她强掳我来的。” 萧千翎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率先转移话题。 “娟姨好巧啊,你是来接井甘的?” 她以为是孙小娟知道井甘被带来凶案现场,不放心,特意来接她。 孙小娟目光在两姑娘身上转了转,就知道这两人又闹脾气呢。 也不问,只回答萧千翎的话。 “没有,我来观音庙上上香,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听说死的是个姑娘,真可怜。” “是挺可怜的,才刚成亲不久。” “身份已经查到了?” 萧千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关于案子的事。 孙小娟今天本来是来瞧人的,大喜的事遇到凶案,是挺晦气的。 不过倒是让她和那家人说上了话,也多了些了解。 “那几位便是杨家人?” 井甘朝游廊下的人看了一眼,孙小娟瞬间笑起来,偷偷朝井甘挤眉弄眼。 “就是他们。方才后院说发现了死人,庙里一下子就乱了,许多人往外走,我差点被人撞倒,那小伙子扶了我一把。” 井甘瞧孙小娟的表情,似乎对那家人和那男子都挺满意。 “既然遇到了,你也去打声招呼。我瞧着那小伙子还不错,你也看一看。” 萧千翎在一边听着,终于明白了孙小娟这是在给人相看。 她好奇地问,“这是给谁相看的?我也去打个招呼吧?” 孙小娟当即笑得更开心了,“给香巧相看的。我当然巴不得,你可是给我们撑腰了。” 这桩亲要真成了,让人家知道他们家与县衙里的人交好,谅他们以后也不敢欺负香巧。 心头想着,孙小娟已经一手牵着萧千翎,一手推着轮椅往游廊下的杨家人走去。 杨家的人也有些激动,主动往前迎了两步。 杨家看来对这桩亲事很重视,一家四口都来了,倒是正好一次性都瞧了。 杨父看着比较老实,杨母更善言谈一些,双眼一直笑盈盈地盯着井甘瞧,率先开口道,“这就是二姑娘吧,长得真是水灵,这气质看着就与寻常人家姑娘不同。” 虽有客套之意,却也带了几分真诚。 井甘虽不良于行,那通身气质确实十分扎眼,与萧千翎站在一起更是如是。 这两人,算是留仙县中最独树一帜、不同寻常的两个姑娘了。 此时站在一起,当真光彩夺目、衬得杨母身边的女儿逊色不少。 杨母大女儿唤杨姗,今日显然特意打扮过,瞧着倒是挺大气的姑娘,眉眼之间也透着些似杨母般的机灵。 而今天相看的主角杨家二儿子杨海则一直安安静静跟在父母后面,倒是不显眼,看来肖似其父是个不善言谈之人。 井甘客气地和杨家人打了声招呼,被杨母直白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 这人老盯着她瞧什么。 “不知这位姑娘是……” 杨母把井甘瞧了好半晌才将目光转向萧千翎。 孙小娟亲昵且骄傲地介绍道,“这是我家小甘的好友,县衙的女捕快。后院不是发现命案了么,她刚好过来查案。” 一听是县城闻名的凶悍女捕快,杨家人果然脸色大变。 畏怯地看了她一眼不敢多瞧,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唤了声‘捕快大人’。 萧千翎随和地摆了摆手,“不必客气,若这桩亲事成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自在些便好。” 客套完,最后还补了一句。 “你们家好福气啊,可要好好珍惜。” 那话中警告之意明显,傻子都能听出来。 孙小娟满意极了,悄悄和萧千翎打了个眼神。 真是上道! 杨母呵呵笑着,连连道,“可不是,我在家里还和孩子们说,若是能和井家结上亲,都是我们祖坟冒青烟了。承蒙井夫人不弃我家贫陋。” 杨母这般低姿态,孙小娟很欢喜,笑呵呵道,“结亲主要看得是品行,我们也不是那等只看贫富的人家。” “井夫人说的是。” 两个女人在那热络地聊着,井甘只安静地听,心底那丝怪异的感觉越发浓郁了。 这杨母姿态未免摆得也太低了。 按理,香巧姐乃无亲无故的孤女,虽有井家这个靠山,但杨家家境也不错,两人也算门户相当,杨母无需这般讨好。 或者这家人本就习惯谄媚奉承? 井甘瞧着孙小娟喜气洋洋的模样,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不时落在她身上。 她奇怪地回头看去,就见那杨海不时偷偷瞧她。 见她望过来,瞬间避开视线,微微红了脸。 这人老看她做什么! 井甘不喜,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杨姗也注意到弟弟偷看井甘被发现,手帕捂唇轻笑了一声,引得大家都朝她看过去。 杨姗拉着弟弟的胳膊笑道,“我这弟弟性子腼腆,却不是轻易脸红的人,可见二姑娘天姿国色,连我这木头一样的弟弟瞧了都脸红。” 杨姗这打趣的话一出,杨家父母都慈爱地笑起来,孙小娟却表情僵了一下。 井甘眉头则皱得更紧,这是什么狗屁话。 他们现在可是在和香巧姐相看,却夸她这个小姨子漂亮,还见了小姨子脸红。 这人有没有脑子? 井甘瞧着杨家人全都自然不过的表情,好像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反而用充满暧昧的目光在她和杨海身上打转。 井甘瞬间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我姐姐香巧勤劳能干,一直是我娘的左膀右臂,每天都在铺子里忙活。你们有空来铺子喝奶茶,那可是她的绝活。” 井甘主动邀请,杨家人自然欢喜应和。 “原来二小姐还有个姐姐,改日必定去尝尝令姐的手艺。” 杨母此言一出,哪儿还有不明白。 孙小娟的脸色当即变得诡异起来。 井甘则是嗤了一声,“娘,我先走了。” 说完也没和杨家人打招呼,让萧千翎推着离开了。 杨家人有些莫名其妙,去看孙小娟,见她表情也十分怪异,刚想说什么,张媒婆来了。 张媒婆今日是跟孙小娟一道来的,不过方才肚子疼上茅厕去了。 观音庙的茅厕出了命案不敢去,所以跑远了些,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方才回来瞧见井甘也在,正高兴,没想到人就走了。 孙小娟脸色也很奇怪。 张媒婆眼含询问地看像杨家人,杨家人都是一脸茫然。 张媒婆张口要问,孙小娟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欸,井夫人……” 杨家人追了两步,但孙小娟气得不轻,步子迈地很大,不一会就走远了。 张媒婆着急地一拍巴掌,问杨家人,“你们都谈了什么,井夫人怎么那个脸色?” 杨母又着急又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明明聊得好好的,突然就变脸了。” 而后请求道,“张媒婆,你可得帮帮我们,你说过这桩亲准能成的。媒婆钱我们可都给了。” 张媒婆到底见多识广,比杨家人沉稳地多,“知道知道,我自会去问,你们也别急。要是你们说错什么话惹恼了人家,可得给人家道歉去。” “行,只要婚事能成,怎么着都成。” * “他们到底搞什么鬼,不是给香巧相看吗,怎么连香巧都不认得。难道她们其实是看上了你?我瞧那杨海方才不停偷看你。” 萧千翎推着轮椅叭叭说着,一脸不悦,井甘倒是没什么表情。 “连相看对象都能搞错,你们到底请的什么媒婆,一点都不靠谱。” 说着她突然停下来,站到井甘面前,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 “我之前查案的时候认识一个媒婆,办事真诚实在,要不我把她介绍给你?她欠我人情,你们家的事定会加倍上心,给香巧找个独一无二的如意郎君。” 井甘看她那热情的样子,开口道,“香巧姐才十六,急着成什么亲。这回是媒人主动找上门,才没拒绝瞧一瞧。并不急着把她嫁出去。” 萧千翎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十六可不小了,正是最好的说亲年纪。再等两年反倒有些大了,就只能挑剩下了。” 井甘嗤之以鼻,“谁说女子到了年纪就立马要嫁人,否则就会掉价?如今我井家正在发展期,将来井家会越来越好,香巧姐是娘最重要的帮手,什么男人找不到。为了早点嫁出去,草草托付终身,那才是愚蠢至极。” 当然,这也只是她自己的想法,香巧姐若是想成亲,她也不会反对。 毕竟这是香巧姐自己的人生,她无权左右。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抬眼瞟了萧千翎一眼。 “你好像也十六了吧,也没见你着急说亲。” 萧千翎微垂着眼睑,就那么定定地盯着井甘看。 突然弯身,一把将井甘抱住,还矫情地晃了两下。 井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很是不自在,想推开她,却根本没推动,只能任由她为非作歹了。 “井甘,你真是这天底下最懂我心的人。我也不想那么早嫁人,我还要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成为一代名捕。我爹娘哥哥都反对,范知县也老提成亲的事,只有你支持我。” “谁支持你了,你成不成亲关我什么事。你放开我,我快被你勒死了。” 井甘偏开头,身子被她抱得死死地,脖子别着,难受地要命。 萧千翎欢喜极了,手臂不松反紧,抱着井甘又晃了两下,这才把她松开。 井甘都被她勒地翻白眼,一得了自由,立马瞪了过去。 “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知己。” “谁要当你知己,我同意了吗?” 萧千翎勾了下她的下巴,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一样。 “不需要你同意,我同意就成。” “无赖!” 萧千翎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觉得这声‘无赖’好生亲昵,笑得越发得意。 “捕快大人,尸体已经带回县衙了。” 一个衙役快步上前来禀报,萧千翎这才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笑容,左手背到了身后。 “嗯,知道了。死者家属现在在何处?” 衙役回答道,“死者娘家爹娘因为悲伤过度,都晕了过去。夫家人认过尸,询问了口供后,已经回家去了。” 萧千翎沉吟了一会,问了死者夫家的地址。 “我亲自去走一趟。” 说着转头看向井甘,吩咐衙役,“把井甘小姐送回去。” 井甘却道,“我与你一道去。” 萧千翎冲她意味深长地笑笑,“不是对调查不感兴趣吗?” 现在家里肯定正吵着呢,她不想去掺和。 “走吧。” 丢下这么一句,便跟个老大爷似地抬抬手,让萧千翎给她推轮椅。 萧千翎也心甘情愿地充当劳力,推着井甘离开了观音庙。 去死者夫家的路上,衙役将死者的一些情况细细讲了一遍。 死者姓张,一个月前才嫁给了李家的大儿子,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却没料到遭此横祸。 死者关系简单,除了家里人,连外人都见得少,常年呆在家中,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娘家夫家也是关系比较简单的人家,根本没什么仇家,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杀她。 “那自家人呢?” 萧千翎可没忘记张献文被杀的案子,不就是自家媳妇联合外人的例子。 衙役开口道,“我们询问过张家和李家周边的邻居。邻居说死者与李家大儿子是两情相悦成的亲,两人感情十分好,李家夫妇风评也很好。张家夫妇就更没可能了,死者是他们的独女,自小是捧着宠着长大的。” 听着衙役的讲述,不知不觉李家就到了。 死者前天夜里去观音庙上香时便失踪了,李家当晚便到处找人,直到天亮都没找到,还报了官,没想到最后见到的会是一具尸体。 死者突然失踪,李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尸体还是不敢置信,一家人都魂不守舍的。 萧千翎和井甘到的时候,李母躺在屋里休息,李父坐在屋檐下沉闷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死者的丈夫则坐在媳妇的梳妆镜前,抚摸着媳妇戴过的钗子一个劲抹泪。 李家老二安慰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什么安慰的话也已徒劳,只能默默走到了一边。 萧千翎做捕快一年多了,接触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这样的场面自也见惯了。 她公事公办地询问道,“死者是如何失踪地,失踪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你们再详细解释一遍。” 李父将烟杆在台阶边磕了一下,闷着脑袋没言语,李家二儿子也怯怯地不敢说话。 死者丈夫强打起些精神准备与官差解释,肩膀被从屋里出来的母亲按住了。 李母面容很憔悴,强撑着请萧千翎入座。 萧千翎摆了摆手,“直接说正事吧。” 李母也不强求,在院里一张旧椅子上坐下来,自责地开口,“都是我害了珠儿。本来应该我陪她一起出门的,结果我胃病犯了,她就独自去了。哪儿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我应该想到的,那大晚上她一个年轻女子,有多不安全。是我没有顾虑周全。” 李母自责地落了泪,本就苍老的鬓角似乎又添了霜花,眼角的皱纹里挤满了悲伤。 “她为何晚上出门?” 李母哽咽着,缓了几口气才艰难地回答道,“前天晚上老大加夜班,珠儿怕他饿着给他带些饭菜去,还说顺道路过观音庙进去拜拜,求观音赐李家一个大胖小子。哪儿想到……” “若早知道那是与珠儿的最后一面,我宁愿少赚些工钱,也要送她回家。” 死者丈夫懊悔地砸着自己脑袋,哭声大了起来。 萧千翎眉心拧着疙瘩,用近乎冷漠地声音又问道,“既知道夜间女子独行危险,为何其他人不陪着去?” 萧千翎意有所指地看了李父和李家二儿子一眼。 家里还有两个大男人,偏偏让一个女子独走夜路。 李母在鼻子下方抹了一把,替自己男人解释道,“老头子腿脚不好,走不了太远的路,平日出门的事都是两个儿子在干。那晚老二恰好又和朋友喝酒去了,不在家里。” 这倒是巧了。 事情前因后果简单,也找不出什么问题和疑点,看来要从其他切口入手。 咯咯咯…… 突然两只鸡扑闪着翅膀从墙对面飞了过来,落在院子震起几根鸡毛。 紧接着院子里便响起一阵恐惧的大叫声。 “把它们赶走,赶走,快……” 井甘和萧千翎都齐齐看向面容失色的李家二儿子。 大小伙子此时像受惊的猫浑身炸毛,一个劲往自家大哥背后缩,满眼惊恐。 “一个大男人怕鸡。” 萧千翎哼笑了一声。 李母早在两只鸡飞进来的时候就扑了上去,一手抓住一只,甩手就扔回了隔壁院子里。 “说了多少遍,能不能把你家鸡关好,再飞过来就给你宰了!” 隔壁传来道歉的声音,显然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两家相隔的墙不高,鸡窝又建在墙根下,这种事难免。 偏偏家里又有个怕鸡的人,李母早和对方说了许多次,让他们把鸡窝挪个地方,隔壁就是不动作。 他们也没法强逼着。 李家老二被鸡吓了一场,已经溜回了屋里,关上了门。 李母尴尬地看眼萧千翎几人,“让你们见笑了,我这儿子自小怕带羽毛的动物。” * 从李家离开后井甘又去了趟县衙,一直拖到天黑才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看来张媒婆应该已经走了。 阿兰和井长青都还没从武馆回来,井文松和孙娇娇用了暮饭,正在书房做功课。 孙小娟和香巧坐在堂屋里,一句话不说,显然是在等她。 见她回来,孙小娟走到了堂屋门口,脸色看着不太好,却还是关心道,“用暮饭了吗,我去给你热点。” “不必了,我在衙门吃过了。” 井甘转着轮椅上前,孙小娟将墙角的板子拿过来搭在台阶上,将她推进了堂屋里。 香巧瞧见井甘时表情有些尴尬,倒很平和,并没有伤心的痕迹。 井甘也没有拐弯抹角,问道,“事情都说清了?” 孙小娟看眼香巧,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抱歉地道,“这件事是我没办好,让香巧受了委屈。我已经把张媒婆赶走了,让她再也别登我们家的门,这件事就此作罢。” 而后安慰香巧道,“你也别多想,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娟姨定为你寻个最好的。你这么乖巧能干,想求娶你的多的是,可着你慢慢挑。” 香巧咧嘴笑起来,神清从容淡然,“您别担心我,我人都没见过,没什么伤心的。人家本来就是求娶的小甘,却没想到闹出这么大个乌龙。小甘,你别怪香巧姐。” 井甘嗤了一声,“一个边都挨不着的外人,也值得我们姐俩闹矛盾?也太给他脸了。” 香巧扑哧一声被她那副‘他是什么阿猫阿狗’的模样逗笑了,安静的气氛也轻松下来。 孙小娟暗暗松了口气,生怕香巧和井甘因为这事生了嫌隙,还好她们都是大大方方的孩子,说出来就好了。 “今儿的事都是我的错,为了补偿我的两个宝贝姑娘,明儿带你们去买衣裳。每天打扮地漂漂亮亮,就等着门槛被踏破。” 香巧和井甘都笑起来。 井甘却道,“我可没想过说亲,你别带上我。” 孙小娟滚了滚喉咙,还是道,“小甘啊,你也别太抗拒,你这情况也不是不能成亲,总有好男儿不嫌弃……” “娘,我不说亲不是因为自卑。”井甘猜都能猜到她后面会说什么,打断道。 “我说过我会重新站起来,这不是开玩笑。而且我之所以不说亲,是因为我年纪还小,不到十八我是绝不会嫁人的。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 成亲这种事讲究的是缘分和感觉,遇不到对的人,我宁愿孤独终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刻板。你才多大就说孤独终老。” 孙小娟听她说‘孤独终老’四个字心就打颤,当父母的最怕的无非是孩子过得不幸福。 在这时代,女人没有安稳的家庭,就是最大的不幸。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反正你别操心我的事就行了。” 说完不理孙小娟在后面喊她,自己转着轮椅回屋去了。 孙小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话都敢说。” 香巧安慰道,“小甘那么有主见的人,定然有她的想法。反正她现在还小,等过几年再说亲也不迟,您也别着急。” 正因为井甘还小,还可以等等,孙小娟这才稍稍安慰了些。 不过想到井甘说十八岁之前绝不成亲,她又开始愁。 十八岁再议亲,年纪已经不算小了。 不过还好女儿能干,会赚钱又聪明,长得也好,想来也不会太难。 不过她方才说的…… “香巧,你说小甘方才说她能重新站起来,这是安慰我的还是真的?” 孙小娟有些紧张地看着香巧,一副想从她这得到肯定的模样。 香巧道,“小甘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她语气又那么笃定,我觉得不像假的。而且这种事她也没必要说假话,否则反而让你更伤心。” 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若故意编个美好的谎言给孙小娟,等谎言被拆穿,带给孙小娟的痛苦绝对是成倍的。 井甘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 孙小娟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怕失望。 “是真的就最好。说不定她自己有什么法子没和我们说。” “可不就是。小甘懂得东西那么多,还认识白眉神医,定然能重新站起来。说不定是想给我们个惊喜。” 听香巧这么说,孙小娟心头燃起一蹿希望的火苗。 一旦希望的火苗被点燃,转瞬间便旺盛起来。 小甘不说,她就等着,等着奇迹到来的那一天。 * 井甘坐在树荫下,边享受着奶油蛋糕边看阿兰练武。 清风怡人,带起阵阵沙沙轻响,黄灿灿的落叶洋洋洒洒地纷飞着,似在与阿兰一起舞动。 阿兰已经来武馆有些日子了,张蛮子对他大加赞赏,说当初自己如何如何地有眼无珠,差点错把珍珠当鱼目。 又夸赞阿兰天资如何如何的优秀,是他距今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弟子。 极尽赞美之词。 井甘怀疑他是想涨学费。 不过这会亲自来瞧,阿兰与之前确实大有不同了。 如果说他曾经是个靠蛮力的野路子,现在瞧着已经有了正派弟子的模样,一招一式也很有章法。 按理他这般的初学者该是先练基本功,张蛮子见他身体素质很好,便基本功和基本招式一起练。 此时的阿兰便举着把木剑在院子里一招一式地练习着,虽还缺乏气势,但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等一套招式练下来,阿兰已是后背汗湿,脸颊发红。 深深喘息了几下走到井甘身旁藤椅上坐下。 “喏,喝点,解解渴。” 井甘将竹筒装着的凉茶放进他手里。 阿兰喝了几口,缓解了疲累,擦着汗,用木剑在地上划字。 “怎么来了?” “来看你不行?你那么固执非要来练武,我总要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成为高手。” 阿兰抿嘴轻笑,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要去省城。” 莫名其妙的五个字。 井甘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你去省城干什么,有什么事?” “武馆交流。” 井甘舔了下唇角的奶油,用手指揩了一下,回应道,“喔,知道了。去几天,什么时候走?” “五天,明天。” 井甘眉心微微皱了一下,放下了蛋糕。 “怎么去那么久?” “有比试。” 井甘嘴巴蠕动了两下,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阿兰又伸手来揉她的头发,井甘偏过头,主动把脑袋往他掌心里送了送。 “在家好好的,出门找井和。” 阿兰又滑下这十个字,井甘却精神蔫蔫地,像雨打的鸟儿。 阿兰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笑容更加温柔。 “很快回来。” 井甘瞧着地上那四个乱七八糟的字,撇了撇嘴。 井甘如今天天气一般的好心情,因为阿兰要出门的事一扫而空。 蛋糕也不香了,凉茶也不好喝了。 正想着回去给他收拾点东西,井和正好跑来了。 “甘甘妹妹,家里来客人了,娘亲叫你回去。” “什么客人?” 井甘把井和招到身边,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 井和憨憨地笑着回答,“外公家的亲戚。” 孙家的亲戚,难道是下坡村的人来找她。 “好,我们回去。” 井和推着井甘回了家,堂屋里坐着的果然是孙氏族长,和他的儿子和两个曾孙。 孙小娟从铺子里被叫了回来,正在陪客。 孙老太爷则精神大好地与老哥哥说着话,两人粗老的双手握在一起,面上皆是见到亲人的欢喜、亲昵。 “族长和村长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有失远迎。” 井甘对老族长和村长感观还不错,地动的时候两人积极组织村民有条不紊地救灾、通路,很受村民们敬重。 村长笑道,“我们突然跑来,还把你从外头叫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呀。我今儿本就没什么事,在武馆里瞧阿兰练武,正闲着呢。两位突然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井甘坐在孙小娟身边,樟子婶给她端来一杯果汁,便退了下去。 老族长和村长对视了一眼,沉吟了片刻才开口。 “其实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想请小甘帮忙给我这俩曾孙子,还有下坡村的村民,找些活计。大家是真的没办法了。” 老族长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两个曾孙皆是束手束脚地坐在较远夫人位置,偷偷打量井甘。 之前在下坡村,两人议论井甘的马车,还笑话井和是傻子,被井甘反击了回去。 那会两人就有些怕井甘。 没想到现在曾祖父和祖父还要求井甘给他们找活计,更觉得尴尬难堪了。 若是井甘拒绝,他们怕是直接就能找地洞钻进去。 井甘见族长和村长一脸凝重,认真地问道,“大家有何难处,不妨直说。朝廷的救济银没发下去吗,我听说已经到了。” 老族长叹了口气,“那点救济银能管什么用。现在家没了,大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官府说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但那也需要人力和时间去修啊。家里有壮劳力的还好些,好些死了男人的妇孺,全靠那点救济银活了,可那点救济银又能捱几天。” 族长说着咳嗽了起来,脸咳得有些红,井甘连忙让他喝口水,缓一缓。 村长照顾着父亲吃了茶,见他停下咳嗽喘气,接着父亲的话道, “我们村都是些乡下人,一年都进不了几次城,这县城里也唯有认识你。 我们知道,你自小也没来过下坡村几次,除了老太爷是你外公,你与下坡村没什么情分,我们这么冒冒然找上门让你很为难。 更何况地动时要不是你帮忙预测地动,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你于我们下坡村有大恩。 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再来麻烦你,找你开这个口。 实在是……日子不知道怎么往下过。” 井甘已经大概明白情况了。 她之前也听萧千翎提起过,赈灾粮食已经见底,县衙养不起那么多灾民了,城门外的安置点很快就会拆除。 离开安置点,灾民们便要拿着那些救济银自己寻找出路了。 大多数人应该都会回去重建房子,重新扎根。 县衙会提供修建房屋的材料,人力却是要自己负责的。 那些在地动中死了男人,只留下孤儿寡母的,却是连重修房子的人都没有。 没有房子没有住处,只能给人干活挣钱生存。 但经历地动,如今县城里经济不景气,只有往外减人的,很难找到活干。 这便是族长求到井甘面前的原因。 。 第90章 换亲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小甘,下坡村是娘自小长大的地方,娘对那感情很深。你若有办法,尽量帮帮大家吧。” 孙小娟出口求情,她前十几年一直过得苦,知道看不见出路的日子有多难熬。 孙老太爷也开口道,“我一个鳏夫,从前带着两个女儿过活,没少受村里人的帮衬。都是相处了一辈子的老乡亲,看大家受苦我心里也不好受。小甘,外公这辈子都没求过人,今天就求你,能帮一个是一个……” 孙老太爷这尊金口可是真真的有分量。 孙老太爷向来是个干得多说得少,闷头干实事的人,又有一身硬骨头,遇到再难得事也轻易不会求人。 这可是他第一回低头。 井甘瞧着孙老太爷和孙小娟那恳求而期待的目光,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与下坡村的村民们都是共同经历过大灾,从鬼门关一起闯出来的,这种情义不是寻常情谊可比的。大难都挺过来了,没道理这点忙不愿帮。” 说着看向老族长和村长道,“你们是想在我这找活干,还是另外帮你们找活计?” 井甘这话便算是答应了,老族长和村长喜不自禁。 孙小娟和孙老太爷也露出了笑容。 村长激动地道,“你愿意收留自是最好,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只要能糊口,不管多累的活,大家绝无怨言,也绝不会给你丢脸。” 井甘思考了一下道,“甜品铺子最近正准备谈合作,日后需要的产量会越来越大,也确实需要招人。” 两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两个坐地远远的小辈都不由激动起来。 如今县城无人不知甜品铺子,若是能在甜品铺子干活,全村人都得羡慕他们。 而且井甘也算半个下坡村人,在她那干活大家也会更安心。 几人正开心着,不想就听井甘话头一转。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前声明,我只收愿意签身契的人。” 屋里有长久的沉默,老族长和村长脸上的笑容都慢慢敛了下来。 老族长压着满心的惊愕和失落,沉吟着问道,“为何要签身契,那不就成卖身的奴仆了。” 井甘笑着解释,“若我做的是其他生意,也不会有这样的要求。不妨与您直说。我们家生意靠的就是独门手艺,只有签了身契的人我才能放心用。” 老族长明白了,她这是怕被干活的人泄露了制作甜品的方法。 签了身契,日后一切甚至连姓名都是主人家做主,自然也不敢往外泄露。 “我知道这个要求大家可能难以接受,你们回去先问问大家的意见。凡签了身契在我家做工的,每月一两银子工钱。不愿留在我家的,我也会尽力为大家找其他活计。” “一两工钱……” 村长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一月一两的工钱可谓天价了,寻常苦力,每天累死累活,一月也最多两三百文。 这个工钱在其他地方再找不出的。 但谁愿意好好的人不做,给人当奴仆。 除了父母皆为奴,生来便是奴仆的,寻常人家除非实在活不下去才会卖身为奴。 井甘已经能料想到,必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来她家,到时还是要到牙行去买人。 “你们先把消息带回去,问清楚大家的意见,再整理一下名单,我想办法给大家找活计。” 老族长满面愁容而来,心情复杂地离去。 孙小娟将孙老太爷送回屋里休息,而后去了井甘屋里。 井甘正在给阿兰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 孙小娟瞧那竹编提箱里叠着的衣裳,问道,“这是收拾什么呢?” 井甘这才告诉她阿兰要去省城参加武馆交流的事。 孙小娟感慨地叹了一声,“转眼阿兰已经来家里一年了,不仅治好了耳朵,现在都能独自出门了。真好。” “以后还会治好喉咙、治好眼睛,只会越来越好。” 孙小娟温柔地看着女儿,她总是这么乐观、充满信心。 “下坡村的事,必须要如此吗?” 井甘知道她问的是一定要签身契吗,那些毕竟是以前朝夕相处的乡亲,签了身契就成了主仆关系了。 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井甘将提箱装得满满地,盖上盖子封好,满意地拍了拍。 这竹编提箱还是很久前外公来南山村家里看他们,她看外公用竹条编簸箕,就突发奇想求外公给她编了个提箱。 外公还夸她想法多,这提箱出门用很是方便。 井甘从竹编提箱上收回视线,看向孙小娟道,“帮助别人之前我们也要保护自己。签身契只是一种手段,只要他们脚踏实地、不偷奸耍滑,就和寻常小工没有不同。只有我们越来越好,也才能护着在我们手下干活的人日子安稳平顺。” 孙小娟想了想,人心隔肚皮,虽然都是一个村的,但谁能保证没人存坏心。 人都是贪婪的,若是日后被人许以重利,出卖他们,可就为时已晚。 签身契是最保险的法子。 如此想着,心头那点纠结也化解开来。 “我们也不是那等刻薄的人家,即便签了身契,只要不做损害我们家的事,自也不会欺压他们。况且每月一两银子工钱,打着灯笼都难找。” 孙小娟想通了,心情也舒畅起来,笑着戳了下井甘的额头。 嗔怪道,“说了今天带你和香巧买新衣裳,一大早就偷跑了。香巧的新衣裳可漂亮了,下裙上锈满了羽毛,跟仙女似得,你看了肯定后悔。没见过你这样不喜欢新衣裳的,你还是不是姑娘。” 井甘偏头避开她又戳过来的手指,伸手将她手指包在了掌心里,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 “我喜欢新衣裳,不过今儿没什么兴致。你先欠着,改天我再找你买。” “嘿,还让我欠着,你这小狐狸。想都别想,过了今天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我还有事,中午不在家吃饭了。” 说完自己转着轮椅就溜出了门。 井和自己在和小新折纸玩,井甘喊了一嗓子,“大哥,我要出门,你陪我去吧。” 井和听见妹妹叫他,立马扔了折到一半的千纸鹤,麻溜地跑出来。 “好,我陪甘甘妹妹出门。” 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低头瞧着自己的衣裳,转头往回跑。 “甘甘妹妹等我一会,娘说出门要穿得整整齐齐,我去重新换件衣裳。” 井甘望着被关上的门露出柔软的笑容,“大哥还挺讲究。” * 与方超认识了近一年,甜品铺子开起来后又从他那进白面,井甘却是第一次来他的运来粮行。 不愧是留仙县最大的粮行,铺面便十分宽敞,比左右的商铺大了一倍。 客人们进进出出,伙计忙前忙后,生意很是不错。 井甘一出现,有眼色的活计立马猜出了她的身份,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 同时让另一个人去请掌柜。 井甘参观着铺子,半人高的深柜里堆满了粮食,种类齐全,各种品质、各种价格。 百姓日常所需的粮食都能在这买到。 “你们东家在店里吗?” 井甘是专程来找方超的,白天大多时候他都会在铺子里。 伙计连忙回答道,“真不巧,东家今天没来。您要见东家,我这就派人去家里传信。” 说着就要叫人,井甘拦住了他。 “不必了,他既然不在,我直接去他家找他。” 正说着,粮行掌柜便从后院赶过来。 他正在后院盘货,听说井甘小姐来了,还讶然了一下,这位可从来没来过。 当即放下手上的活赶了过来。 他可再清楚不过自家东家对井甘小姐尊敬地很,他自然更要好好接待。 一出来便听到井甘说要去方家见方超,连忙开口道,“今儿铺子里要交账,东家定会来,要不您先等等,我派人去问一问。” 既然人会来,那她就懒得跑了。 井甘想了想便点了头,“麻烦了。” 掌柜微弓着身,笑盈盈地道,“哪儿的话。您后院用茶。” 井甘便跟着掌柜去了后院见客的厅室,厅室布置得挺精致,家具都是上好的楠木。 井甘只坐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方超圆滚滚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招牌式的眯眯眼全是笑,整张脸瞧着十分喜气,大步跨进了厅室。 “井甘小姐真是稀客,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倒履相迎。让您久等了。” “你别嫌我打扰就好。” 方超哈哈笑起来,“哪儿啊,您能来,我们粮行可谓蓬荜生辉。” 方超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恭敬客气,特别是经过内弟被杀之事后,对井甘的崇拜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方超舍弃主座,在井甘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又让掌柜回府里通知厨房做几个好菜送来。 “这个时辰,井甘小姐想来还没用午食,今天就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 井甘也没和他客气,“本就是打定主意来蹭饭的。” 方超眼睛闪亮,“那感情好。正好好久没与井甘小姐畅谈了,憋了一肚子话呢。” 井甘含笑不语,偏头时正好瞧见井和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抠手指。 井甘笑道,“大哥,今儿赶集,你去街上逛逛吧。” 井和憨憨地摇头,“娘亲说在外头不能到处乱跑,妹妹在哪儿我在哪儿。” “没事的,我在这和方东家聊些事,你听着也无聊。走的时候我会让人叫你。” 井和一脸纠结地思考了半天,见井甘微笑着冲她点头,这才乖巧地跟着点头答应了。 “好吧。” 方超便叫了一个伙计进来,吩咐道,“带大公子去街上逛逛,大公子想要什么便买,小心照料着。” 伙计躬身应了声,“是。” 便带着井和出去了。 饭菜很快就做好送来了,摆了满满一桌,井甘和方超也移步到了饭桌前。 方超给自己倒了杯酒,知道井甘不喝酒,就给她倒的茶。 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方超便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听说最近有不少临县的东家来找您谈合作?” 井甘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甜而不腻,不肥不柴,厨子手艺不错。 “方东家果然消息灵通。” 方超哈哈笑了两声,甩了几颗酥花生米进嘴里,慢悠悠嚼着。 “是之前有人找到我这里,想请我帮忙牵线。那会您刚从贼人手里逃出来,我怕打扰您便暂时没和您说。” 井甘小口吃着菜,沉默了半晌才承认道,“是有这个打算,先接触看看,有合适的就合作。” 方超闻言,当即来了精神,放下筷子,迫不及待地道,“井甘小姐这是准备扩大场子,更上一层楼。” 想他做了几十年的粮食生意,还一直局限在这小小的留仙县里。 不过一年时间,井甘便准备将甜品生意做到了临县。 她可才豆蔻年华啊! 方超心中忍不住感叹,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 “到时白面的需求量必然会加大,还需要麻烦方东家。” 方超脸上笑开了花,“您这话就是折煞我了,您给了我钱赚,该是我谢谢您才对。这杯酒我敬您,多谢您一直以来对运来粮行的信任和支持。” 方超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井甘举起茶杯意思了一下,转而提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其实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方超大吃几口肉,抹了把嘴,放下筷子认真地听。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直说。” 井甘便直言道,“是这样。地动震中的下坡村,就是我外公生活的村子,地动把全村房子都埋了,有的人家没能力重新修房,就想在城里找活干,但又没门路,就求到了我这。” 井甘停顿下抿了口茶,又道,“具体人数我还不知道,但想来少说也得十来个人。你关系多,又对县城的事了如指掌,所以就想找你问问。” 方超认真思索着,嘴里啧啧有声,半晌才道,“这一两个人我还能帮上忙,就是往我粮行里塞一塞也行,但十来个人一下子……您也知道,地动后凡是被波及的几个县经济都不景气,很少有地方招人。” “正因有难度我才来找你。你帮忙想想,哪儿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不管干什么,先找着活计再说。” 方超当真便认真想起来,边想边往嘴里扔酥花生,不一会突然拊掌一笑。 “还真有。” 方超喝了口酒缓解花生的干燥,开口道,“记得不久前听朋友说,李子园北面那片荒山好像被个京城来的富家公子买下来了,说是要修一座庄园。那富家公子讲究地很,又是亭台楼阁,又是水榭长廊,还要挖池塘、造假山,听说还引条小溪进庄园,直通往郊外那条河里。” 方超越说眼睛越亮,动了动屁股,身体往前倾了倾。 “这事要是真的,那得需要多少人!而且这么大工程,少说也得大半年才建得起来吧,这么长时间够乡亲们缓过劲来了。” 井甘闻言心里也是一喜,如此大家便能在一个地方干活,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那富家公子是何人,你可能帮忙介绍一下?” “我也是听朋友说的,我去帮你问问。” “那就麻烦了。” “您客气了。那些灾民突遭大难,幸得有您这般宅心仁厚的人帮忙。能为他们做点事我也很高兴。” 井甘端起茶杯,平举于胸口,“就你这句话,我敬你。” 两人又是一番对饮,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方东家对日后的生意如何计划的?” 方超没料到井甘会问起他家的生意,拒他接触了解,井甘可不是个随便管闲事的人。 下坡村人的事算是最大的例外。 方超试探地反问,“不知井甘小姐有何见教?” 井甘安安稳稳将碗里的鸡汤喝干净,肚子也吃饱了,放下碗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看向方超。 “我与方东家结识以来一直相处地很愉快,两家的生意合作地也很好。我自然希望这份情谊能一直延续下去。” 方超细细品味着井甘的话,怕自己想错她的意思,所以不敢轻易开口,只继续听着。 井甘直言道,“留仙县这个地界太小,周边几个县城更没什么竞争力,生意想做大,必然是要将目标转移向省城,甚至其他更广阔的地方。” 方超目光直直地盯着井甘,面上尽量保持平静,心中却已惊愕不已。 临县的合作还没谈下来,便已经计划着将生意做到省城,甚至全国各地。 这份野心,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她不仅敢想,敢说,也定然会一步步付诸行动。 这个女孩太过惊艳,方超直觉相信她必然会成功。 他似乎看到了井甘心中藏着的巨峰,巍峨轩昂,高不见顶。 虽然她现在还在山脚的位置,却目光坚毅地盯着巅峰,一步一步、步履坚定地往上攀登着。 无惧狂风暴雨、无惧艰辛困苦。 方超相信,她能够爬上顶点。 “希望我们能一直合作下去。” 井甘邀杯,方超愣愣地喝下整杯酒。 他确定自己领会到了井甘话中的含义。 井甘的目标很长远,她的生意也会越做越大,运来粮行要想一直与她合作,就要跟得上她的脚步。 方超狠狠地咽了口口水,一脸愁容,眼睛却从未如此亮过。 “我也不是没想过把铺子开到省城去,只是我在省城既没人脉也无亲友,没个领路人,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要从头来。就我那点身家,根本不敢赌。省城那地界的竞争力,稍不注意就要亏得血本无归。” 方超这话很实在,每天有多少小地方的人想要挤入省城,在省城占有一席之地,就有多少人灰溜溜地离开那繁华地。 他认识不少同行去时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回来时却是灰头土脸、一无所有。 巨大的富贵也代表着巨大的风险。 “若是有同行人帮衬、指点,便能顺利地多。” “同行……” 井甘含着茶杯,低声喃喃。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方超观察入微,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希望。 井甘小姐莫非在省城有能帮得上忙的人。 这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离开的时候方超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方超本想将她送回家,井甘却说想逛一逛,拒绝了他的好意。 方超想到什么事,对她道,“你小叔一家现在就住在后面那条街上,每月二百文的房租。家里两个儿子都在酒楼当跑堂,一月至少有半两银子的收入。您要不要去看看?” 之前井大贵一家子被萧千翎抓进衙门关了三天,把他们吓得不轻,果然都老实了许多。 萧千翎问他们回南山村还是留在县城时,井大贵立马说回南山村,吴青枣死活要留在县城。 最后井大贵没办法,还是依着自己妻子。 萧千翎便按井甘的话,把他们带去找方超,方超给他们找了现在房子和活计。 吴青枣见井甘都给他们安排好了,根本不像她说的那么绝,顿时心眼又活了,不愿掏房租让方超给钱,还想直接从运来粮行白拿粮食。 方超不仅把人直接扔出了粮行,还帮他们把房子退了。 还说不给钱住什么房子,直接睡大街好了,免费。 吴青枣这才知道了方超的厉害,根本不是她能随便拿捏的,这才又老实下来,自己掏了房钱,重新住了回去。 “自家过自家的日子,至于日子过成什么样只能靠自己,攀着亲戚吸血只会成为恶心的寄生虫。” 井甘的背影已经走远,方超还站在粮行门口没有动,心头飘荡着饭桌上关于省城开店的事。 井和边舔着手里的糖葫芦边漫不经心地推着井甘往家走。 他身上挂满了东西,有风车、有泥人、有糖画、还有风筝,整个人像是被玩具包围了一样。 他不时舔口插在腰带上的蝴蝶糖画,不时摸摸老鹰风筝的头,手里的轮椅却突然卡住了推不动。 他茫然地抬起眼,这才瞧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此人的右手正拽着轮椅扶手。 杨海本来已经打好了腹稿,见到井甘要说什么,如何说。 但一对上她充满睿智的眸子,瞬间什么话都忘记,脑子一片空白。 井甘盯着挡在面前的少年人,开口道,“杨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做什么?” 杨海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立马松开拽住轮椅的手,双臂不自在地背到了身后。 “对,对不起,我就是有话,想,和你说。” 一张口,却是结结巴巴,杨海脸颊顿时升起一层赧然的红晕。 他羞怯地偷偷看了井甘一眼,没从她脸上看见嫌弃和不悦的神色,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再次开口。 “提亲弄错人的事我们也没想到,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想像你提亲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两个字说得十分娇羞,杨海的脸也完全成了猴屁股。 井甘还没见过他这么容易害羞的男孩,都十六了,也不算小了,还这么腼腆。 听说他是在铺子里跟着掌柜学徒,被当成掌柜培养的,这性子一点也不像与客人打交道的。 “之前我曾去过你家甜品铺子买东西,刚好见到了你,你长得……很漂亮。后来又听说你预测地动,救了一村子人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厉害,特别优秀。之后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让我娘帮忙提亲,却没想到弄出这个误会。” 这人敢情堵住她,是来给她表白的。 很可惜她对他没感觉。 井甘真诚地朝他微笑了一下,“谢谢你的赞美,但我并不准备说亲。” 杨海语气急切地道,“你别有负担,我不嫌弃你的身体,我愿意……” 杨海话还没说完,就被井甘突然打断。 井甘一脸好笑地看着他,“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自卑的,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你而已。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就当不认识。” 说着便让井和走,井和刚要推她的轮椅,杨海一下子激动起来,又抓住了轮椅把手挡住了他们。 他说话又结结巴巴起来,表情有些激动,脸颊也透着一丝苍白。 他奋力解释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你不必故意逞强拒绝我,我能理解你,以后我就是你的腿,我会好好照顾你。” 井甘有些猝不及防,之前没瞧出来,这人还是个超级自大狂。 “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在逞强!你以为我坐轮椅动不了,面对你的告白就要感恩戴德,欣喜若狂吗?是我瞧不上你!别自以为是了,让开!” 杨海脸色以眼睛可见地褪去了血色,双唇颤抖,紧抓着轮椅把手的胳膊都战栗起来。 井甘见他神情不对,瞬间提防起来,严肃地警告道,“这里是大街上,那么多眼睛看着,你这是要强逼良家女子吗?” 井甘声色俱厉,杨海陡然醒过神来,脸上划过惶恐,连连退了好几步。 井甘得了自由,立马叫井和,“大哥,我们走。” 井和也一脸警惕地盯着杨海,听见妹妹的话,立马推着轮椅就走了。 杨海追上来喊了一声,“井甘姑娘。” 井甘回头,直接射去一个冷漠警告的眼神。 “别跟着我。” 杨海被那眼神镇住了,当真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井甘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井甘这边被杨海堵截,孙小娟那边也被张媒婆缠上了。 孙小娟本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冷静下来后知道搞错人也不是张媒婆一个人的错,是两人没说清楚才闹了误会。 误会解开也就算了,可张媒婆死皮赖脸想要撮合这桩亲事。 孙小娟的耐心被耗尽,也再没了好脸色。 “我说了我家小甘不说亲,你快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孙小娟也没想到张媒婆会直接找到铺子里来,这里人来人往地,要是被人听了去,于香巧和井甘的名声都没好处。 张媒婆就是赖着不走,不闲口干地喋喋不休。 “我做了一辈子媒,你家二姑娘要错过杨海,可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了。无论样貌、家庭、性子都挑不出毛病,对二姑娘还是一见倾心,这般好的人哪儿去找!二姑娘本就身体有疾,能遇到真心相待不嫌弃的,可不容易。” 孙小娟本来还只是不耐烦,听到张媒婆说‘有疾、嫌弃’这些词,当即就火了起来。 她抓起手边的果汁,照着张媒婆的脸就泼了过去,破口大骂道,“还嫌弃我女儿,我还嫌弃他呢!就那姓杨的,一个大男人唯唯诺诺,老是躲在女人后头,看着就是个窝囊废。 我女儿又能干又漂亮,天底下多好的男儿都配得上,瞎了眼才会瞧上你们。 滚,以后再敢来,泼的就不是果汁了,而是滚开水!” 张媒婆也被那杯果汁泼得有些冒火,但想着今日的目的和到手的媒婆钱,终究还是将火气压了下去,忍着脾气道歉。 “是我一时口误说错了话,看我这张臭嘴。” 说着作势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腆笑着道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个粗鄙婆子计较。其实之前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和您说,我们一边说话……” 说着就要拉孙小娟到安静无人的角落,孙小娟不愿她的拉扯,避开了她的手。 张媒婆又厚着脸皮扯上来,孙小娟这回没避开,随着她避到了一边。 孙小娟火气还没消,抱着胳膊看都不看张媒婆。 张媒婆兀自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 “杨家那大女儿杨珊您昨儿也见了吧,长得端正大气,人也机灵聪慧。实际上杨家是想与您家换亲。” 孙小娟愣了一下,“换亲?” 是她知道的那个意思吗? 就听张媒婆喜笑颜开地继续道,“杨家愿意把杨珊嫁给二姑娘的大哥、您的长子井和公子,二姑娘再嫁给杨海,两家可谓亲上加亲,双喜临门啊!” 张媒婆许是担心又发生相错人的误会,把井和的身份说的清清楚楚。 孙小娟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孙小娟并非没有想过井和的婚事,但比起井甘,反倒并不怎么忧心。 同样身怀缺陷,娶媳妇和嫁女儿比起来,终究是嫁女儿更困难些。 而且井和虽然智力有问题,却并不影响基本生活,也无需人特别照料,只要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哄着些便可。 相比之下井甘身边根本离不了人,连日常生活也要人照顾。 所以只要要求不太高,给井和娶个媳妇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是井和年纪还小,暂时没想着娶媳妇的事,张媒婆这么提起来,孙小娟有些突然。 张媒婆见孙小娟脸上怒气消了不少,趁热打铁继续道,“您别怪我说话实在,二姑娘……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长得好,人更是聪明,但终究……” 她没将话说明白,但没人会听不懂。 她继续含蓄道,“二姑娘身体有恙,将来在子嗣上怕是无望,即便再困苦的人家,传承子嗣都是头等大事,除非嫁给那已有了香火的鳏夫……” 鳏夫两个字出来,眼见孙小娟脸色又难看下来,张媒婆赶紧继续道,“二姑娘是夫人的掌上明珠,定然舍不得二姑娘受这委屈,所以我才说杨家这桩亲最好不过。 杨家愿把女儿嫁给大公子,日后有了孩子,可过继一个到娘家,如此两家都后继有人,且是最亲不过的血脉,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孙小娟抱臂听着没有说话,却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张媒婆始终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没有之前的愤怒和抗拒,心中微喜,感觉到了希望。 “以您井家的家境,想给两个孩子结亲并不是问题,但这般样样条件都好的却是不多的。 与其日后让二姑娘委曲求全,找那等歪瓜裂枣,不如直接和杨家结亲,两个孩子的亲事都解决了,还亲上加亲。更重要的是还没有那等乱七八糟的亲戚。您该知道,越是穷苦人家,打秋风的亲戚越多越缠人。” 张媒婆一提出杨姗愿意嫁给井和,便知道孙小娟拒绝不了这么好的亲事。 杨姗昨日孙小娟也见过,比起杨海还要大方得体,长得也端庄,这等资质的姑娘嫁给井和,可谓天上掉馅饼了。 孙小娟不得不心动。 但有一点她依旧十分坚决。 “小甘现在不说亲,即便她要说亲,也完全由她自己做主,我不左右她的想法。她看不上的人,我也不会多劝一个字。即便如此杨家姑娘还是愿意嫁给小和的话,我们可以再谈。” 张媒婆愣怔了好半晌,没想到井甘在家中的地位竟然高到了这个地步,连婚事孙小娟都完全不插手。 光看昨日井甘离去时那漠然不屑的神情,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杨海那个窝囊废。 这场亲事最主要的就是井甘,她要是不嫁到杨家去,谁愿意把好好的大姑娘嫁给个傻子! 张媒婆一直观察着孙小娟表情,孙小娟又何尝没有注意着她。 一瞧她那发苦的模样便能猜到,杨家定然不愿意只把女儿嫁来的。 孙小娟道,“我们井家待人宽厚,只要能真心对待小和,与他好好过日子,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对待她。小甘也说过,会照顾她大哥一辈子。” 说完语重心长地看了张媒婆半晌,笑了笑,让径儿送客,兀自回后院去了。 * 范知县在家里办了一桌酒席请井甘和孙小娟吃饭。 本来早就想请井甘吃饭,到底没有什么正式的名目。 这回井甘答应了帮助县衙破案,终于算有了名正言顺请客的理由。 范知县一直是礼贤下士,对井甘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也没有轻视之意,反而将酒席办得很郑重。 不仅范知县、范夫人,连深居简出的老太太都出席了,倒是井甘有些受宠若惊。 “就是一些家常菜,你们别客气,随意些。这儿就我们几个自家人,没外人。” 范夫人热络地给井甘夹菜,让孙小娟多吃点。 孙小娟上县老爷家做客本来就比较紧张,知县一家又这么热情,越发有些束手束脚。 但与范夫人相处了一会,发现范夫人是个挺随和的人,渐渐也就熟稔起来。 井甘则是一贯的自在随意,端起碗接住范夫人夹给她的菜,吃了一口,赞美一声好吃。 范夫人看她吃得香,笑容更灿烂了,又给她夹了两筷子,连连说着,“喜欢就多吃点,以后想吃尽管来,这可是我的拿手菜,外头一般尝不到。” 井甘也十分赏脸,吃得很开心,嘴巴就没停过。 闻言将嘴里的菜咽下去,夸赞道,“夫人好手艺,大人真有福气了。” 小姑娘一脸天真烂漫地说出这话,范夫人心里不由甜蜜蜜地,范知县不怒自威的脸上也展露了一丝柔和。 “萧捕快怎么没有来一起吃?”井甘突然问道。 范夫人边剃着白嫩嫩的鱼肉,放进范老太太的碗里,边答道,“那孩子这两天总不着家,一有案子就这样,肯定又在外头查案呢。” 范老太太牙口不好,范夫人便细致地给她剃鱼肉吃,照顾地十分细致。 井甘如今已经答应帮县衙破案了,也不必避讳什么,直接问范知县,“还是观音庙那个案子?” 范知县知道井甘聪慧,现在案子一直没有破,也想从她这得到些启发。 遂放下筷子,细细说了起来。 “千翎查了好些天了,还是毫无进展。既不是意外失足,也不是蓄意谋杀,更没有恩怨仇敌,到现在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那观音庙当夜可有什么不同寻常或者奇怪的事情?” 范知县表情凝重地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与往常一样。唯一可疑的就是李家老二,死者曾和丈夫说不该惯着弟弟整日吃酒不干正事,劝丈夫以后少给他些钱。不过这些只是夫妻俩的悄悄话,并未与老二说过。而且因此这点小事就杀了自己的嫂子,也实在难有说服力。” 这可不一定。 同样一件事在不同人身上带来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例如丢了两文钱,普通人丢了也就丢了,但于乞丐却是天大的事,说不定会大哭一场,甚至痛恨把那两文钱捡走的的人。 我不是他,无法理解他会如何想。 他不是我,自也无法理解我的苦。 所谓设身处地便是这个意思。 “既有嫌疑便都该查一查,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谈着案子都忘了吃饭。 范夫人开口道,“饭桌上还聊公事,你们俩可真是一样的工作狂。我本还想着以后让小甘多劝着你些,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范夫人轻笑着给两人各舀了一碗鸡汤,井甘道谢接过。 范夫人对井甘和孙小娟都很喜欢,自然而然地叫了井甘的小名,更显亲近。 孙小娟也笑起来道,“她嘴里老是对萧捕快不耐烦,实际心里一直记挂着。” 两个女人慈爱地笑起来,井甘只是喝着鸡汤不做声。 “千翎整日在外头抓人,摆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没有人敢和她亲近,更没什么朋友。她时常把你们斗嘴的趣事讲给我听,虽然嘴上老是抱怨,但我看得出来,她很是喜欢你,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井甘抿去唇上的鸡汤,呵呵一声,“哪儿来的朋友,分明是上下属,她还说要给我开工钱。我差她那点工钱?” 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而后齐齐被她逗笑。 看多了她智慧过人的小大人样,难得见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倒是新鲜。 。 第91章 羽毛恐惧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范夫人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微倾身凑近她,狡黠地笑道,“那她可说给你多少工钱?她可是个小富婆,你可不能便宜了她。” 而后桌上的人又是一阵发笑。 范夫人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教她坑萧千翎的钱。 她虽然不稀罕和人伸手要钱,但人家既然愿意给,她拿着便是,哪儿有嫌钱多的。 如此想来井甘突然有些迫不及待想和萧千翎谈谈工钱的事了。 不让她大出血,都对不起她三番五次的相请。 怪不得古话云不可背后说人,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萧千翎铿锵的步子一迈进院子,丫鬟便进来禀报,说萧捕快回来了。 话因刚落,人影便已经掀帘而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萧千翎瞧见桌边的井甘和孙小娟时,愣地脚步都顿了一下,而后便一脸欢快地快步上前坐到了井甘身边。 “欸,你们怎么来了,也没和我说一声。正好正好,我还说吃了饭去找你呢,还懒得跑一趟了。” 井甘一脸嫌弃地将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拿开,还拍了拍被她蹭上的灰。 淡淡开口,“什么事?” 她这副傲娇欠揍的样子萧千翎都习惯了,不在意地拿起丫鬟新送上来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大吃了几口菜,这才开口。 “我查到李家老二有非常大的嫌疑,等会我去把他抓回来审问,你一起。” 范夫人瞧那她粗鲁的样子,眉心微微蹙着想提醒一下,女孩子有点女孩子的样,结果被范知县抢了先。 “有线索了?” 萧千翎显然肚子饿狠了,根本来不及回答他。 她大口大口吃着菜,干完一碗饭,啃了一条鸡腿,又喝了两大碗鸡汤,这才心满意足地长吁口气,摸了摸肚子放下筷子。 “他那晚和朋友喝酒,中途曾离开过,大概有两刻钟的时间。因为当晚人很多,又都喝得有点多,并没有人注意到。还是从酒楼后门离开时撞到了一个伙计,那伙计瞧见的。” 范知县眼睛微微亮起来,动了动身子问道,“我记得他那晚是在飘香酒楼喝酒?” “正是。” 飘香酒楼与观音庙就隔着两条街。 “真就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人,也太可怕了。好歹是亲人。” 范夫人唏嘘不已。 饭已经吃差不多了,萧千翎又急着去抓人,便散了席。 萧千翎本让井甘就在县衙等着她把人抓回来,井甘却说要跟她一起去,便也没拒绝。 因为带了井甘,速度也就慢了许多。 萧千翎心里急得像是有只猫在挠一样,恨不得扛起井甘用跑的。 她控制自己没有把轮椅推得飞起,瞧着百姓自动退让到街边,不知看到什么咦了一声。 “最近流行那种裙子,我今儿都瞧见三个姑娘穿一样的了。” 井甘顺着萧千翎的目光瞧去,就见街边有个姑娘穿着一身绣满了羽毛的长裙。 浅粉的颜色十分嫩气,轻薄的纱料也给人翩然如仙的感觉。 但那女子身材比较丰满,皮肤也偏黑,反而显得俗气。 香巧姐那天也是买的这件长裙,确实快烂大街了。 “那李家媳妇穿得也是这长裙,我觉得也没多好看啊。绣工那么粗糙,密密麻麻的羽毛一点美感都没有……” 萧千翎正评价着那满是羽毛的长裙,井甘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修剪干净的指甲都掐进了萧千翎的肉,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你干嘛呀!” 一转头就对上井甘惊喜又诡异的眸子。 “你刚刚说什么?死者身上也穿得这件裙子?” 萧千翎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啊,就这个绣了一身羽毛的粉色长裙。怎么了?” 井甘沉吟了半晌,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先不去李家了,去成衣铺。” “去成衣铺干嘛。” “去了就知道了。” 萧千翎站在成衣铺门口,低头瞧着身上粉嫩嫩的羽毛裙,浑身上下都感觉不自在。 她听到手下的偷笑声,凶着脸回头一瞪,衙役们瞬间收了笑声。 可等她脸刚转回去,又都忍不住笑起来。 萧千翎尴尬地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没好气地瞧着面前明目张胆笑话她的井甘,没有控制住地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 “你欺负我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这么丑的裙子……” “这是为了查案。” 井甘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抢断她的声音。 “这跟查案有什么……难道你想到了什么?” 一听与查案有关,萧千翎瞬间变脸,期待地紧紧盯着井甘的眼睛,满眼写着‘渴求’两个字。 井甘故意卖关子不告诉她,只是等会到李家就知道了。 本来是要气势汹汹去抓人的,现在却改变了计划。 一行人到了李家后,先客气地敲门,李母开了门,见到衙门的人有些惊讶,但也客气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没想到张家爹娘正好也在,两家人像是在吵架,气氛很凝重。 张家爹娘眼睛都是红红的,见衙门的人来了,偷偷偏开头擦了把眼泪。 “大人来这是有什么线索了吗?杀我女儿的凶手到底什么时候能抓到?” 张母肿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激动地来到萧千翎面前,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萧千翎严肃地道,“我来是有些事情想询问李家老二,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萧千翎话一出,两家人都有些意外和茫然。 李家父母和死者丈夫都在院子,唯独李家老二不在。 听说找老二,李母虽然满心疑问和不安,却还是开口道,“老二在屋里休息,他昨晚上有点发热,才吃了药。” “请他出来。” 萧千翎语气强势,一副公事公办的威严模样。 李母心中不安加剧,却也不敢反驳,挪着步子进去叫人了。 萧千翎回头朝井甘看了眼,两人目光在空中交会,产生默契,而后抬步往前走去。 李家老二被李母从床上叫起来后,刚拉开门,正对上门口站着的萧千翎,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紧接着便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李家老二一把将面前的萧千翎推开,连连后退,趔趄着直接坐到了地上,尖声不断。 而他的目光始终逃避地不敢看萧千翎,却又不时偷偷往她身上瞟,满是恐惧和惊惶! 李家老二看见萧千翎发疯的那一刻,井甘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萧千翎本来还不理解井甘的目的,但现在瞧着李家老二那失控的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严肃的表情越发冷沉,朝身后的衙役挥挥手,“把人带走。” 而后没有一句交代,推着井甘就离开了李家。 李家、张家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茫然无措。 张母睁着猩红的眼睛看着被抓走的李家老二,快步追上萧千翎,双唇翕翕,从舌间艰难地挤出声音来。 “你们抓老二,是不是他杀了我女儿,是不是他?” 张父惨白着脸赶过来搀扶张母,也紧张地看着萧千翎,想要从她那得到准确的答案。 萧千翎抽回自己被抓住的胳膊,一字一句道,“官府一定会还您女儿真相,请稍安勿躁。” 然后就走了。 张母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大声哭泣起来,张父抱着她,也是泪流满面。 “到底怎么个情况你先给我说说。李家老二是因为死者那天穿得那件羽毛裙,所以杀了她?” 萧千翎边换着衣裳边问井甘。 井甘在外间参观她满屋子的娃娃,“果然是个萌妹子。” 井甘第一次来萧千翎的闺房,最大的惊奇之处便是到处都是娃娃。 要么是布偶、要么是摆件,全是各式各样、可可爱爱的娃娃造型。 这反差也太大了些。 萧千翎掀起珠帘出来,珠帘摇摆出叮铃的脆响。 她一把抢过井甘手里的布偶娃娃,放回了梳妆台上。 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问你呢,死者当真是因为穿了那条羽毛裙被杀的?” 井甘瞧她脸都红了,也不再捉弄她,回到正事上来,“上次去李家,李家老二被隔壁飞来的鸡吓得大叫,他娘当时就说李家老二害怕有羽毛的东西。” “可那又不是鸡鸭那些活物,不过是条裙子,那些羽毛都是绣上去的,又不是真的。” “意义都一样。他应该患有羽毛恐惧症,看到羽毛就会害怕,与活物死物、对他构不构成危险都没有关系,这是一种心理疾病。” 萧千翎边点头边在一边软榻上坐下,给自己和井甘各倒了一杯茶,将一叠桃酥往井甘面前挪了挪。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家老二是受了那身羽毛的刺激才会杀了死者。” “可能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井甘也没说的太绝对。 “如果真是这样,那死者真是够冤的……不对,他一点也不冤。” 萧千翎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砸了一下面前的小几,义愤填膺起来。 “据仵作查验,死者是一开始头部被撞击昏迷,而后才被扔入粪池,活活淹死的。就算他开始是受了刺激不小心伤了死者,之后将人丢入粪池却是不可抵赖的故意杀人,就是为了掩盖罪行。” 死者被撞伤的地方和粪池隔着十几米远,是被人抱着走完十几米的距离,丢入的粪池。 他那么害怕羽毛,还敢去触碰穿了一身羽毛的死者? 可见他当时想要杀人灭口掩盖罪行的心思有多强烈,都战胜了对羽毛的恐惧。 他是完完全全的故意杀人,不可抵赖! * 萧千翎和井甘被范知县叫到前衙的时候,李家老二已经冷静了下来。 还是前衙的那间便堂,范知县坐在案几后,萧千翎站在案几前,手握着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前面跪着的李家老二。 李家老二埋着脑袋脸都不敢抬,撑在地上的双手指尖泛白,血液都挤压在了手背上,呈一片暗红色。 范知县威严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好半晌才开口审问道,“死者被杀当晚你在何处?和什么人?做了什么?” 都是问过好几遍的问题,李家老二却不敢放松,绷紧神经一字一句认真回答。 “我在酒楼和朋友喝酒。” “哪家酒楼,有哪些人,说清楚!” 范知县声音陡然加大,李家老二吓得身体一缩,结结巴巴地立马回答。 “在飘香酒楼,和几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具体我也不认识,我也是跟着别人去的。” “何时回的家?中间可曾离开过酒楼?” 见他久久不说话,范知县又厉喝了一声,“回答!” “三、三更天回的家,中间不曾离开过酒楼。” 他整个身子几乎都快趴在地上,回答的声音却越老越小,透着满满的心虚。 范知县冷笑一声,“撒谎!” 说着朝外面等候的衙役命令道,“把飘香酒楼伙计叫进来。” 很快一个伙计就被带了进来,应该就是那个见到李家老二从后门离开酒楼的目击证人。 伙计跪在上磕了头,便将那晚自己见到的讲述了一遍。 埋头跪在地上的李家老二身体不自觉发起抖来,越抖越厉害,最后还响起磕磕磕牙齿撞击的声音。 范知县一拍案几,“你还说自己没说谎!” 那通身的气势扑面而来,压得李家老二难以呼吸,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范知县趁热打铁,沉声质问,“张珠儿到底是不是你杀的,说!” 李家老二还是不回答,只不停摇着头,低声喃喃着‘没有,没有’。 若非井甘戴着耳塞,耳力过人,根本听不见他嘴里的喃喃。 李家老二不承认,审问便陷入了僵局。 萧千翎示意的眼神朝井甘看过来,像是在说,“该你上了,还等什么呢,给他催眠啊。” 井甘很想回她个白眼,现在的情况根本难以施展催眠术。 气氛越来越僵持,连范知县都察觉到了萧千翎的小动作,也朝井甘投去了视线。 井甘手指细细摩挲着,微微敛着下颌思索了许久,终究还是转折轮椅走向了李家老二。 轮椅停在李家老二面前,他胆战心惊地偷偷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只看到两个大大的轮子,和搁在踏板上的漂亮栀子纹鞋面。 而后立马就缩回了目光。 井甘垂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开口道,“我听到你说没有,你的意思是你没杀张珠儿?” 李家老二还在微微颤抖,良久不回应。 萧千翎看得气急,没好气地冒了嗓子,“问你话呢!” 那凶巴巴语气立马吓得李家老二又是一阵哆嗦。 井甘警告地看了萧千翎一眼,提醒她管好嘴。 萧千翎知道自己打扰了她,点了点头,老老实实抿紧了嘴巴。 井甘再次问道,“你真的没有杀害张珠儿?那你可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她语气平和,不带私人情绪,似一个公正地判官,不偏不倚。 李家老二颤颤巍巍地试探着抬了抬头,见井甘并未气势汹汹地怒视着他,稍稍大了些胆子,慢慢直起上半身。 “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杀张珠儿?” 井甘说着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补充一句道,“我的眼睛可是能看穿你内心的,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知道。” 不出所料,井甘这句话出,李家老二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这种话都是大人骗小孩的吧。 更何况由井甘这般稚嫩的小姑娘说出口,更加没有信服力,不屑是正常的。 李家老二只当这是无稽之谈的童言,却不想就在下一瞬,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声陡然响起。 萧千翎和范知县也没有准备,被那喝声吓了一跳。 然而等两人回过神来就发现,李家老二不知怎么变成一副呆滞的表情,双眼放空无神,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一般。 萧千翎惊愕地恨不得凑上来细细观察一番。 这就进入催眠状态了? 这样也可以? 瞬间瞧向井甘的眼神比之前又亮了几分。 李家老二陷入催眠,身形不稳地微晃了一下。 萧千翎赶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从后面轻轻握着他的肩膀不让他摔倒。 就听井甘看着面前的人开口道,“你现在已经进入了催眠状态,完全听从我的指令。接下来回答我的问题。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半晌,李家老二缓缓开了口,“有。” “你害怕什么?” “蛇、黄鼠狼、蚱蜢子……” 萧千翎茫然地和已经走到身旁不远处的范知县对视一眼,不明白井甘问这个做什么。 就听井甘又问,“那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这次李家老二沉默了许久。 井甘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手还不停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带着安抚的意味。 就在萧千翎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李家老二开了口,声音很小。 “鸡。” 他最怕鸡。 萧千翎眼睛微微一亮,大概猜到井甘的突破方向了。 井甘也很惊喜,面上却十分平静,继续用沉静柔和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最怕鸡?” 回答出了上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回答地十分顺畅。 “五岁的时候,爹娘把我关在鸡圈里一个多月,我和鸡抢吃食,和鸡同睡,被鸡围攻,全身都是伤。我害怕,我想逃却打不开门。我大哭也没有人来救我。我讨厌鸡,再也不想见到鸡。” 边说肩膀边微微瑟缩着,既有害怕也有无措和伤感。 井甘手上拍打他肩膀的动作没有停,安抚道,“别害怕,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比鸡圈的围栏还要高大。你轻松便可以推倒鸡圈围栏,鸡圈再也关不住你,那些鸡更加伤不了你。相反,鸡怕你,他们弱小又无力,而你十分强大。” 感受着掌心下坚硬的肌肉,井甘指引地道,“现在跟着我的话想象,你就躺在鸡圈里,身边全是鸡,它们叽叽喳喳叫唤着,扑腾着翅膀到处飞,还有难闻的鸡屎味道……” 随着一点点想象,李家老二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如同绷紧的弦,稍一触碰就会断裂。 井甘紧跟着道,“你撑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比鸡圈的围栏高出了一半,围栏只到你的腰。那些鸡只能在你的脚边扑腾,却连你的手都触碰不到。你弯腰抓住了一只鸡的翅膀,又抓了一只,再抓了一只。你提着三只鸡,腿一抬就跨出了鸡圈。” 随着这段话的指引,掌心下紧绷的肩膀又慢慢放松了下来,连李家老二的脸上都露出了释然、轻松的表情。 似乎有什么禁锢被打破,心中某一处隐秘的痛楚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井甘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准时机,重新提起最初的问题。 “现在再回答我,你最怕的东西是什么?” 这一次,又是长久的沉默。 刚刚才放松下来的身体,又有僵硬的趋势。 井甘又问了一遍,“你现在最怕的东西是什么?” 一息之后,李家老二开了口,“裙子。” “什么裙子?” “粉色长裙。” 萧千翎和范知县脸上同时露出喜色,终于回归到了案子相关的事情上。 化解了对羽毛的恐惧后,没想到他的恐惧变成了张珠儿被杀时穿得那身粉色长裙。 害怕的点也从长裙上大片大片的羽毛变成了裙子本身。 井甘问,“为什么害怕粉色长裙?” “因为……我有愧,我把裙子弄坏了。” 井甘屏住了呼吸,她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说不定能够发现案件的线索。 井甘又问,“你怎么把裙子弄坏的?能详细说一说吗?” 李家老二停顿了一下,脸上渐渐露出伤心的神清,声音都哽咽起来。 “我不小心绊了一下,裙子就被摔在了地上。我本来想捞住它,可没来得及……” 此时的裙子早已不再是裙子,而是他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然后呢,裙子被弄坏后,你做了什么?” 李家老二肩膀开始抖动起来,发出了低低的、压抑的哭泣。 “我把它埋了起来。” 萧千翎心里一惊,支撑着他的双手恨不得将他捏碎,但又怕坏了井甘的事,只能强压着心头的怒意。 井甘还是一如之前的平和语气,没有任何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把它埋起来,怕被人看到吗?” 李家老二轻轻‘嗯’了一声,脸上已有眼泪滑下。 似悔恨,似愧疚,又似恐惧。 “你把它埋在了哪儿?” 李家老二久久没有回答,井甘知道他在抗拒,便立马换了个问题。 “埋起来之后呢,你还做过什么吗?” 李家老二眼泪越加汹涌,还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我祈求它原谅我,给它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我就跑了。” “跑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李家老二的嘴唇抿了起来,眉头也紧皱着,这是抗拒的神情。 “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李家老二还是不回答,身体不时颤动一下,表情也写满了抗拒,已经明显呈现出了不安的表现。 显然这几个问题都触发了他的防御机制,对她产生了警惕心。 井甘立马出声缓解他的情绪,“好了好了,不必害怕,你现在很安全,没有危险靠近。你说你埋了裙子后就跑了,你跑去了哪儿?” “飘香酒楼。” 李家老二似乎又顺着井甘的话平静下来。 “再然后呢?” 李家老二停顿了一下,“我腿软腰疼,心跳得很快,感觉要爆炸了一样。周围全是人,他们和我劝酒,与我说笑,我活过来了……” 他最后那句‘活过来了’,听在萧千翎耳中何其讽刺。 他杀了人,抛尸逃跑,活过来了。 被他杀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李家老二顺着井甘的指引慢慢从催眠中清醒过来。 醒来前井甘下过暗示,醒来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会忘记。 所以李家老二双眼重新恢复清明时,只觉脑子一片茫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轮椅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的萧捕快,以及离开了案几的范知县。 三人都用复杂、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心中的不安越发难以抑制。 李家老二被衙役带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井甘三人。 “催眠说的话无法当作认罪的证词,我本来只想多问点细节,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结果还是白忙活。” 萧千翎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是好奇地问道,“你方才呵地吼了一声他就进入催眠状态了?你也太神了。” 井甘解释道,“那是一种特殊催眠方式,叱咤催眠法,对那些半痴半狂、或不相信催眠术、对催眠术感到讥诮不屑的人使用。一般就是运用大喝声,让对方迅速进入催眠状态。” 萧千翎一脸‘学到了’了表情,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范知县不耻下问地问道,“为何方才有些问题他不回答?之前几次催眠者对你的问题都是问之必答。” 井甘疲倦地按了按眉心,语气懒懒地道,“每个人的潜意识都有强大的防御机制,只要察觉到对自己不利的情况,防御机制就会发挥作用。并不是只要被催眠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之前的催眠者都是证人,据实以告便可。 李家老二却是凶手,自然不可能据实交代自己的犯罪过程。 因为潜意识察觉到了危险,会对自己造成不利,所以选择了闭口不言。 。 第92章 骂战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忙活了这么久,却终究一无所获。 想要捉拿凶手,还是要靠实实在在的证据。 范知县沉默着在思索什么,突然开口道,“他方才最后说自己腿软腰疼,心跳得很快!他为何会腰疼?” 萧千翎想了想,“难道是抛尸的时候闪着了腰?” 井甘抿嘴笑了一下,“你可以去瞧瞧。” 萧千翎果真就派了衙役去查看,衙役很快带回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他腰上有道半指长的伤口,是新伤。” 萧千翎闻言,激动地上前两步,急声道,“当真?” 衙役看了便堂内三人一眼,肯定地回答道,“属下亲自查看的,伤口因为没有好好处理已经发炎了,人也正在发热。” 萧千翎大喜过望,莫非是作案时无意间受的伤? 方还遗憾没问出线索,这不就是线索。 这下终于有突破口了。 萧千翎立马就要去观音庙重新勘察现场,说不定有遗漏的蛛丝马迹。 走前突然抱着井甘的脑袋,在她头顶亲了一下,红光满面,嘴角咧到了耳后根,跟个二傻子似的。 “等找到证据我请你吃饭!” 井甘脸上飘过一抹嫌弃,“上次刘翠莲的案子你就说了结了请我吃饭,到现在还没个音讯。” “哈哈哈,到时一起一起。” “切!” 井甘飞了个白眼。 “倒是会打算盘,两顿合成了一顿。抠门!” 最后这句她却是没有听见,人已经迫不及待跑出了便堂。 有了新发现,范知县心情也极好,语重心长地朝井甘点点头,感激之一尽在不言中。 “辛苦这么久,回去休息吧,我派人送你。” 井甘也没有客气,行了个礼,便由衙役护送回井家。 路上井甘叫停了衙役,道,“我先不回去,送我去观音庙吧。” 衙役道,“您要去看捕快大人查线索?” 井甘只是笑了笑,衙役也没再多言,转了方向就将她推去了观音庙。 因为出了粪池捞尸案,观音庙这几日的香火明显冷清了许多,只是稀稀疏疏几个人。 井甘没有去后院找萧千翎,而是让衙役推着她去了供奉观音像的正殿。 衙役好奇地问道,“是这里有什么线索吗?” “我就来拜拜,上次来都没进来瞧过。” 原来是来拜观音的。 衙役知道井甘以前生活在乡下,才来县城不久,对观音庙不了解,便自顾自地给她讲起这座观音庙的历史。 “据说四魔时期这座观音庙就在了,特别灵验,香火也一直很旺盛。本来还有富商想买下观音庙这块地开铺子,据说文书都半妥了,结果富商生意上突然出了大麻烦。 有人说是观音不高兴别人动她的宝地,降下了惩罚,给富商警告。富商也怕了,之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这么神的事……” 井甘仰望着慈爱悲悯的观音像,问身边虔诚跪拜的衙役。 “听说留仙县三大奇景,这观音庙也是其一?” “现在不是三大奇景,是四大奇景,您可是如今城里的新景。” 井甘笑了笑没说什么,对自己和阿兰成了新奇景的事也早有耳闻。 伤残二人组。 这名儿可真够难听的。 衙役见她对观音庙好奇,便热情地津津有味地讲起来。 “留仙县三大奇景,凶悍女捕快、光头俊公子,还有就是这隐身观音像。这观音像可神得很,你别看现在观音像好好立在那,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突然消失不见。这可不是瞎传的,我可是亲眼见过。” “喔?” 井甘一声浅浅地反问,满是好奇。 衙役眉飞色舞地讲起自己的那次经历。 “那时我还小,才四五岁,跟着母亲和姐姐来拜观音的时候,亲眼瞧见观音像突然频空消失。当时这正殿里人可不少,全都瞧见了,立马都吓得跪了下来。 当时有两个姑娘正在给观音磕头,结果观音突然不见,大家都说是这俩姑娘德行有失,不受观音待见,观音才会离去,在县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那那两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衙役啧啧啧地唏嘘叹道,“还能怎么样,惨得很。就因为那事,后来那两姑娘一个远嫁他乡,另一个更是受不了流言蜚语,直接上吊了。可惜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啊。” 井甘目光幽幽地一眨不眨望着那观音像,不知在想什么。 她对鬼神之事保持敬畏,但内心更倾向于科技。 当年的四魔各有特长,如今已有两样高科技现世,想来应该还有两样高科技遗落在外。 观音庙此等奇象,比起观音显灵,她更相信是有高科技藏在了此处,造成了那般神迹。 她突然转道来观音庙,也是突然响起关于观音庙的奇景。 若当真是遗落的高科技藏在了此处,若她能找到,便再好不过了。 衙役终于注意到她太过专注的目光,问道,“井小姐可要拜一拜?” 井甘沉默半晌,而后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好啊。” 说着朝衙役伸出手。 衙役茫然地瞧着她那只白皙如玉的手,半天没有动作。 她这是要跪下来拜? 她那身体能行吗? 衙役生怕一个照顾不好井甘出问题,含蓄地劝道,“井小姐,心诚则灵。” 井甘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只是跪一下,无事。” 她坚持,衙役自然不好拒绝,终究还是把她从轮椅上抱了下来。 井甘双腿折叠跪在蒲团上,上半身软趴在地上,唯一使得劲的双手撑着地面,慢慢将上半身抬起一些。 她的双臂纤细柔弱,常年缺乏锻炼,力量极小。 加上她的上半身全无力量,完全需要依靠双臂来支撑,所以上半身只抬起了些许便到了极限。 她忍着双臂肌肉的颤抖,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磕最后一个时胳膊一下子失力,上身瞬间软趴下来,砸在地上,砸地胸口有点闷。 衙役着急地喊了一声,“井小姐。” 立马跑上来扶她。 井甘拍了拍胸口和左脸上沾的灰,被衙役抱回轮椅上,笑着摇摇头。 “没事。你带我在这殿里转转吧。” 井甘刚才那一趴,衙役还有些心有余悸。 只要她不下轮椅,不磕着碰着,让他没法向知县大人和捕快大人交代,什么要求都行。 井甘在正殿里呆了一下午,夕阳烧红天边时,被衙役送回了井家。 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晚上躺在床上,心里不由有些失落。 想和阿兰说说话,一转头才发现旁边的单人榻空着。 阿兰去省城参加武馆比试还没回来。 这些天阿兰不在,她反倒不习惯了。 不知何时起,已经不止是她陪伴着阿兰,阿兰同样给她带来了依赖和陪伴。 既然阿兰不在家,不如她趁着他还没回来,去临县瞧瞧谈合作的各个商家。 打定了注意,第二日一早井甘便起了床,和孙小娟说了去临县的事,可能得有几天不回来。 她决定地挺突然,孙小娟担心她出门在外不方便,又担心她的安全。 之前赌场无缘无故被全哥调戏群殴的事,到现在还是孙小娟心里的结。 之前县衙还专门派了衙役一直跟着保护她的安全,如今全哥和壮爷都落网了,衙役们自然也都回归了县衙。 “我在武馆请几个人随我一道出门,你别担心。” 孙小娟见她已经做了决定,且请了人保护,也就没再说什么。 等尚野亲自带着四个雄风武馆的弟子来到井家,井甘已经等了一会,一行人当即便出了门。 井甘前脚走了没多久,孙小娟正准备去铺子里的时候,孙氏老族长突然来了。 这回还带着一大群下坡村的乡亲。 孙小娟一瞧那架势便猜到他们来的目的,客气地将人全部迎进了院子里。 “你们来的真不巧,小甘刚出门去临县谈生意了,有几天不能回来。” 老族长也没料到井甘不在家,沉吟一下还是说起今日来的目的。 “小娟啊,我们今儿来的目的想必你也能猜到。你也是下坡村长大的,这儿不少人都与你相熟。 你也知道下坡村不算多富,但大家也过得平淡幸福,若不是这场地动,也不会落到如今无家可归的地步。 大家实在是不愿意卖身为奴。你能不能和小甘说说,不签身契?便是月钱少一些也没关系。 卖了身,大家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为家族传宗接代?” 卖了身便是彻底与过往斩断,完完全全成了主家的所有物,丢失了人权、尊严、和姓氏。 老族长说完,身后的人全都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大家只是想找份赚钱养家的活计,为什么一定要签身契。” “其他商铺也没有这个规矩。” “……” 孙小娟见大家声音越来越激动,抬手止住大家的不满,“大家先安静一下听我说。” 乡亲知道自己这是来求井家帮忙找活路的,不是来找茬的,很快便安静下来,听孙小娟如何说。 孙小娟道,“之前我们和老族长解释过,之所以要让大家签身契是因为我们家生意的特殊性。我们家靠着独门技术开起的甜品铺子,这技术于我们至关重要,不签身契者我们不敢用。” “大家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也不会往外给你泄露啊。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是啊,一个村子里生活,大家的人品都有保证,谁也不会干那忘恩负义的事。” “……” 孙小娟认真听着大家的议论,面上不显,心中却坚定。 这可说不准。 人心隔肚皮。 谁又能完全为他人保证,即便是最亲的家人有时也会互相算计。 “但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大家也知道,我们以前在南山村过得是什么日子,也是小甘想出这生意才一点点有了现在的好日子。 我们过好了,见乡亲们有了难处,也想帮忙拉扯一把。 我们帮了忙办了好事,自也想求个心安,不想因为付出善心日后反倒遭了殃。 我妯娌一家之前还想赖在我家,插足我家生意,被小甘强硬地赶了出去。 小甘说亲兄弟明算账,虽是亲戚,但各有各的家,各有各的日子,可以互相帮衬却没有攀附着吸血的道理。 连最亲近的人都是如此,我们也是怕了,也希望大家理解。” 孙小娟这席话把在场的人说得面红耳赤。 他们连自家亲戚都赶了出去,防备着不让他们接触独门技术,更何况他们这些无亲无故的同乡。 愿意出面帮他们找出路已经算是发善心了。 老族长脸色也有些赧然,嘴唇翕翕想说些什么,孙小娟抢先又继续开了口。 “我们早说过,来我们铺子做工全凭自愿,不会强求。若缺人我们直接去牙行买人便是,大家不必有什么压力。 答应给大家找活计的事,小甘既答应自不会食言。小甘已经在打听了,请大家耐心等几日。” 孙小娟这句话很是打脸,在场几个脸皮薄的都赧然地垂下了头。 他们这么来势汹汹,弄得好像井家没了他们就找不到人干活一般。 人家拿地出那么高的工钱,自然有钱,牙行里多少奴仆买不到,想要什么样的随便挑,还全都听话老实。 他们这般端着架子,反倒有些不识好歹。 但为了份工钱就卖身为奴,他们也确实做不到。 老族长见求孙小娟也无用,看来井甘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更改。 心里虽然失望,但也有准备。 他用那沙哑的嗓音问道,“小甘可有什么眉目?” 既然没法留在井家铺子做工,便只能期待着井甘另外帮他们寻活计。 老族长问起这个,大家全都期待地看向孙小娟。 孙小娟道,“好像是找着一个,但具体的小甘并未与我说,可能还没确定。等她确定好了自会告诉大家。小甘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她许了诺便一定会实现。” 从孙小娟得到保证,大家失望的心这才又重新活泛、期待起来。 井甘不在家,他们也就不再多留。 和孙小娟说了些‘致歉’‘方才情绪激动,若说错什么,别放在心上’等话后,才结伴离开了。 巷子里的邻居瞧见井家来了这么大帮人,还以为井家惹麻烦了,凑到他家门口瞧热闹。 见人离开的时候客客气气,并未吵架或打架,也就讪讪地又各自散了。 唯有张媒婆还站在井家门口没有走,等下坡村的乡亲和看热闹的都走完了,这才甩着帕子笑着走向孙小娟。 “这都是些什么人,瞧着像城外的灾民。夫人可是遇到什么麻烦,若有麻烦尽管开口,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不必客气。” 孙小娟现在非常不待见张媒婆,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直接关门,“不关你的事。” 结果张媒婆一只脚迅速地插进来,挡在了门口,让孙小娟没法关上门。 她涂了厚厚脂粉的脸白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笑成了一朵菊花。 “夫人先别关门,我还有事想与您说呢,大喜事。” 一听‘大喜事’三个字,孙小娟就想起张媒婆第一次登门,结果搞出相错人的误会。 现在又从张媒婆嘴里听到这词,警惕心瞬间提升。 张媒婆见她还不放行,只能开口道,“大公子和杨珊的事,成了。” 孙小娟微讶,杨家还真同意了? 张媒婆被放进了院子里。 孙小娟没有把她请到堂屋入座,只是端了两张马扎,两人就坐在廊檐下,像随意唠嗑一样。 “杨家当真同意只把杨珊嫁过来,不必小甘嫁过去?” 鉴于之前交流含蓄造成的误会,孙小娟说得很是直白,避免任何的含糊。 “这个……” 张媒婆刚坐下正想开口,不想被孙小娟抢了先,还直点重心,让她想先打打太极都不行。 她沉吟了一会道,“杨家的意思是,您若舍不得二小姐,香巧姑娘也成,和杨公子年纪也更相当。两家亲上加亲,依旧是双喜临门。” 孙小娟本来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张媒婆有什么幺蛾子,结果还真有幺蛾子。 她听到让香巧换井甘,只觉一股热血直充天灵盖,屁股刚沾到马扎一下子弹起来,瞪着张媒婆大骂。 “放你娘的屁!” 孙小娟气得眼睛都要红了,恨不得直接上手抽张媒婆两个大耳刮子。 理智最终还是制止了她的暴力冲动,只是双手捏地咔咔直响,指着张媒婆的鼻子骂。 “我就知道你这张破嘴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当我们家姑娘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啊,随便你们挑挑选选。就凭他杨家,我呸! 香巧虽是我义女,却也是我的心肝宝贝,就算杨家三番五次登门求娶我还要考虑,你们想这般折辱我的孩子,门都没有!” 她边骂边满院子转起来,张媒婆生怕她一个激动动起手来,警惕地离了老远,手中帕子捏地死死的。 “您别激动啊,有话好说,好商量。” 孙小娟气急,嘴里不歇。 “你以为我家井和娶不到媳妇,非要她家女儿不成。娶一个还要搭一个,他以为他们杨家是什么高门大户,我们要上杆子和他们攀亲不成。呸!和那种人家结亲,我还嫌跌份呢!” “以后你再敢登我家门,看老娘饶不饶得了你。” 孙小娟已经抄起了扫帚,毫不留情地便朝张媒婆身上扫去,灰尘直往张媒婆身上扑。 张媒婆跳着脚不停躲闪,但她的动作可不及孙小娟灵敏,不一会整个人就已是灰尘扑扑,鲜亮的袄裙全没了光彩。 “滚,滚,再别让老娘看见你——” 孙小娟直接把人扫出了门,这才停了手。 张媒婆站在巷子里扑打着满身的灰,脸色惨白难看,也不再隐忍脾气,同样破口大骂起来。 “有什么了不起,真是给你脸了。你以为叫你一声夫人,你就真成夫人,高人一等了!穷酸乡下的村妇,有了几个臭钱就想当夫人,我呸!猪鼻子里插大葱,装相!” “你又是个什么玩意还笑话我,你这种缺德媒婆就该被狠狠教训,免得以后再祸害人。跟你住一条巷子我都觉得丢人!” 两人都不是软性子,这会在巷子里对上,很快就引起了动静。 彩娘子抱着孩子出了门来,瞧见孙小娟和人吵架,赶忙上前劝和。 “有话好好说,这么多人瞧着呢。” “什么好说的,以后别再登我家的门,我们家不欢迎你。” 张媒婆朝井家门口啐了一口浓痰,“谁稀地来啊。一个傻子一个瘫子,看你以后能找怎样的亲家。还嫌东嫌西,能找到婆家娶到媳妇就不错了。” “你再敢胡说八道——” 张媒婆骂什么难听的话孙小娟都不在意,但只要说她孩子一句不好,她就能和人拼命。 孩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她不准任何人欺辱、嘲讽她的孩子。 孙小娟已经从阶梯上冲下来,幸好彩娘子努力拦着,才没让两人打起来。 “您消消气,消消气,事儿闹大了对井小姐名声没好处,还这么多人看着呢。” 说着又转头看想张媒婆,“您也少说两句,事闹大了对您有什么好处,您以后还帮不帮人拉千保媒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如今刘刚娃在井甘支持下上了学堂,彩娘子自然偏帮着井家。 但她那话也提醒了张媒婆,她给人保媒也是靠名气吃饭的。 井家这事若闹大传扬出去,以后哪儿还有人愿请她说媒。 张媒婆蔫了态度,孙小娟也没再得理不饶人,揪着不放。 小甘那身体婚事已经够难了,若名声再毁了,就难上加难了。 还有香巧,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种事说出去终究是女孩子吃亏,便也偃旗息鼓下来。 “大家都各退两步,算了算了。” 彩娘子打着圆场,又驱散着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张媒婆哼了一声,鄙夷地看了彩娘子一眼,说了声,“马屁精。” 而后甩着帕子起哼哼地走了。 这场骂战才到此结束。 * 井甘这趟出门连着跑了三个县,考察了数十家饮食业商铺,当机立断便定下了合作的商铺。 到双县时却在两家点心铺间犹豫不定。 这两家点心铺在当地都很有名气,各有各的招牌点心。 两家无论档次定位、客流量、实力都差不多,连铺子都在同一条街上,可谓竞争多年,实在难做抉择。 。 第93章 露脸机会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坐在客栈房间的窗户边,楼下街道上小摊们的吆喝声飘入耳中,目光却来来回回望着那两家铺子的招牌出神。 两家铺子都很受欢迎,她坐这瞧了小半个时辰,心里默默数着进出的客人,竟然不分伯仲,咬得死紧。 商场无情,市场就这么大,被实力如此相近的对家咬住,实在很难更上一层楼。 想要跨过这个坎儿,就急需新鲜力量的注入。 留仙县新流行起来的甜品便是这股新鲜力量。 井甘心中正想着事,房门轻轻被人敲响。 径儿去开了门,门外是尚野。 尚野不仅独自一人,身后还跟了个雄风武馆的弟子,端着几碟点心、小碗蜂蜜、和一壶清茶。 弟子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小几上。 径儿想帮忙却被客气拒绝了,只得重新回到井甘身边,替她拉了拉盖在膝上的薄毯。 “两家铺子的东家都等在外头,想再见您一面。”尚野开口道。 井甘是突然造访考察,打了所有商家措手不及,也因此能了解到最真实的状况。 她一一登店拜访询问,这些铺子的东家便知道她是要从中挑选,不由都打起了精神。 没被选上的井甘都派人据实以告,最后不出所料留下了同在一条街上的采芳园和雪晶斋。 见井甘久久没回应,那弟子突然开口道,“井小姐尝尝这些点心吧,是采芳园和雪晶斋的招牌。有玫瑰杏仁糕、彩云酥、雪晶白、和一点翠。” 井甘闻言从窗外收回视线,淡淡看了弟子一眼,目光便落在了点心上。 径儿心领神会地将她推了过去。 井甘出门在外不方便,更何况要几天不回家,便带了径儿随行照顾。 尚野见井甘注意力落在点心上,便安安静静站到一边不说话。 倒是那弟子,嘴巴十分利索,替她介绍着这几样点心哪样是哪家的,用什么做的,味道如何如何。 井甘倒也不嫌他聒噪,将每样点心都尝了一遍。 尝玫瑰杏仁糕时,弟子还给她滴了点蜂蜜在上面。 味道自然都好,她最喜欢的则是那雪晶白。 雪晶白如其名,晶莹剔透,白如雪,咬起来有些Q弹,带着淡淡的桂花清香,并不粘腻,口感很清爽 这弟子很会察言观色,见井甘喜欢雪晶白,便将雪晶白的碟子移到了离她最近的位置,还给她倒上一杯茶。 “配着茶吃,会别有一番风味。” 井甘看了他一眼,却也照着他所说喝了口茶,再尝味道,齿间香气更加有层次了。 “你经常吃雪晶白?” 弟子笑了笑,“这么精细的点心弟子哪儿吃得起,是雪晶斋掌柜与我说得。” “他怎会有闲工夫与你说这些?” 井甘此言饱含深意。 若寻常客人去买点心,掌柜哪儿有精力一个个给人介绍如何吃味道更佳。 莫非是雪晶白掌柜托他在井甘面前美言、推荐? 这可是道危险题。 他是井甘请来保护她安全的,若他插手雇主的事,甚至私下收好处的话,便是僭越和失职。 弟子听出井甘话中的汹涌,却镇定自若地笑着解释,“是我主动向掌柜讨教的,除了雪晶白,这几样点心的特别吃法我都知道。 玫瑰杏仁糕加点蜂蜜味道更加丰富绵密。彩云酥揉碎和水果粒拌在一起吃可谓一绝。一点翠味道比较腻,不喜欢太甜的人可以把它当做汤圆馅,包成汤圆吃。” “这都是你才了解到的?” 他们来双县也不过两天,这人心思倒活泛。 弟子点了点头,眉飞色舞地道,“我看井小姐心事重重,便去买了两家店的招牌点心让您尝尝,想让您开心点。有些伙计不搭理我,我就只能跟着买点心的客人去问。时间来不及,也只沏了茶,找了点蜂蜜来,没法拌水果粒、包汤圆给您尝。” 井甘倏然一笑,这人还是个油嘴滑舌的,年纪不大倒是极会讨人欢心。 弟子见她没有责怪、或嫌弃他多事,便试探着得寸进尺地问道,“井小姐可是无法决断到底该选哪一家合作?” 井甘淡然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直射向他。 眼神幽深,似在无声质问,他怎么知道她此番目的? 和商户谈事情时并未当着武馆弟子们的面,她也不会无聊到和几个护卫解释自己出门的目的。 尚野那么沉默寡言的人,自然也不会多嘴。 弟子被她那突变的眼神看得心惊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慌,面前却努力保持镇定。 他主动开口解释,“我就是好奇随口一问,井小姐别见怪。” “你如何知我是要选人合作?” 弟子舔了下唇,眨巴了两下眼睛,解释道,“我去买点心的时候听到伙计在议论,就好奇多问了几句,这才猜到的。我错了,不该胡乱打听,请您原谅。” 弟子以为她生气了,当即单膝跪地垂下了头。 井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人倒是很会与人打交道。 井甘沉默了许久,才终把他叫起来,却没有责怪他,反而问道,“说说看,你还听到些什么,或者……打听到些什么。” 他特意买来两家铺子的点心,还大费周章地问了许多特别吃法,还打听她此行的目的。 心眼这么多,有意在她面前表现,讨好她,应该不会只打听这些鸡毛蒜皮吧,不然就有些高估他了。 果然,听井甘这般问,弟子眼睛当即亮了起来,跪行两步靠近小几,一脸郑重其事。 “我确实还打听到一些事。据采芳园东家的邻居说,他们家最近在闹矛盾,好像是一家之主的老太爷身体越来越不好,想在还活着的时候把家分了。 采芳园最开始是老大和老太爷一点点开起来的,后来还把铺子的房契买了下来。之后老二老三相继长大,也一起帮忙打理铺子。 哪儿想到,后来老大生病去世了,老大这一房就渐渐沉寂下来,铺子的大权就尽数落在了老二老三手里。 现在分家,老二老三都想要铺子,谁也不愿放手。这时候老大的儿子也站出来,说铺子最开始是自己爹开起来的,房契也是自己爹赚钱买下来的,铺子的房契必须给大房。 老二老三那哪儿干,全都不同意,这不,就闹起来了。” “这么隐秘的事你怎么打听到的?” 井甘要与人合作,自然要调查店铺的背景,却不如他知道的多。 弟子看井甘对他颇显欣赏,眼底漾起一丝得意的笑。 “我从小在市井吃百家饭长大,这些是必备本事。” 井甘又多打量了他一会,弟子一脸紧张且期待地观察着井甘的表情。 这可是他从尚野那好容易求来的露脸机会,费了好一番心思在井甘面前表现,就是为了得到她的青睐。 这个井家二小姐的大名他可听说很久了,在市井从小混到大,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这般独特厉害的女子却是头回见。 他有预感这个井小姐非同一般,所以想寻到机会攀上她。 尚野武师之前还曾蹲过大牢,在壮爷手底下干过。 这种人井小姐都不嫌弃,想来更看重能力。 他自诩脑子机灵,市井间的事没他不知道的,井小姐应该用得上。 然而等了好久,井甘都没有发话,反而说想要休息,把他和尚野都叫了出去。 “外面两位东家也让他们走吧,我有了决断,自会找他们。” 尚野点头应下,将门带上了。 弟子瞧着关上的房门,眼底闪过失落。 “尚师父,井小姐什么时候回留仙县?” 尚野正要去楼下见两家铺子的东家,弟子突然问道。 他好容易抓着这次机会跟井甘出来一趟,等回了留仙县怕就不容易再见她了。 尚野知道他的心思,回头对他道,“茬子,之前你帮我办了事,这是答应你的回报。 井小姐是个极有想法的,她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若看不上你,你便是整天想尽办法在她面前转悠,她也不会多施舍你一眼。 记住你是以护卫身份来保护井小姐安全的,是收了工钱的,按井小姐的吩咐做事便是。” 尚野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警告他,别忘了自己的职责,闹出幺蛾子来。 之前全哥逃亡到省城,想联系道上的黑二帮忙寻找状爷的去向和下落,被尚野截了胡。 尚野便是让茬子冒充了黑二的义子,给全哥带去了引导性的消息,让全哥知道状爷没去北边,从而从他那引出状爷可能藏身的地方。 结果十分的好,全哥果然猜到了状爷的藏身地,当即便找了去,这才给了萧捕快一网打尽的机会。 茬子因此也得了尚野的赏识,做了他的弟子,在他手下练武。 尚野虽帮茬子在井甘面前露脸,也默许他在井甘面前表现、讨好,搏个机会。 但结果如何,不可强求。 茬子点头应了声是,低垂的眼眸却不停转动着,不知酝酿着什么想法。 很快便到了用暮饭的时辰,天色也暗了下来,客栈里亮起了灯光。 客栈大厅挺热闹的,许多客人出来吃饭,井甘也打开了门。 尚野就守在门口,见门打开,放下了抱着的双臂,“你要在哪儿用暮饭?” “去楼下吧,刚好透透气。” 尚野便将她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下了楼,无需人帮忙。 径儿抬着双臂小心护在边上,生怕井甘从轮椅里倒下来。 一个坐轮椅的少女出现在大厅,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但一瞧她身边几个强健有力的大汉便知不好得罪,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便各自聊各自的了。 井甘请尚野一道入座,让随行的武馆弟子都坐下一起吃饭,不必太拘束。 她虽然是雇主,但没那么大规矩。 尚野也没多客气,算起来他也是井长青的师父,算井甘半个长辈,自然相处最好不过。 径儿也头一次与井甘同桌而坐。 尚野叫了伙计,刚想问井甘要吃些什么,茬子凑了过来,十分热情地给井甘推荐起来。 “他们客栈饭菜没什么特点,只有道鸡肉炒饭还不错。醉香楼的八宝鸭、排骨菌汤,小炒铺子的青椒炒肉、红烧肉、辣炒羊杂,还有一口吞馄饨店的海鲜馄饨都是双县比较出名的菜,小姐要不要尝一尝,我去买。” 井甘侧头看他微弓着身子,尽量与自己保持水平高度,一脸灿烂的笑容,又期盼又殷勤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晚上吃不了太油腻的。” 她愿意接话,茬子高兴不已,连忙道,“不如就来一碗海鲜馄饨,再加点紫菜、香油,鲜香又清爽,晚上也好入睡。” 井甘顿了一会,闭了闭眼,表示同意了。 茬子欢喜不已,迫不及待就要去帮她跑腿,但也没忘记问问径儿和尚野,还有其他武馆弟子,有没有人想吃馄饨。 大家一致说好,茬子便麻溜地跑出了客栈。 客栈伙计见生意没了,脸色也郁郁起来。 甩了甩擦桌帕搭在肩上,转身要走,井甘叫住他。 “再给大家上几个你们店的招牌菜,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汉,不吃饱哪儿有精神。” 武馆弟子们闻言全都欢呼起来。 本以为今晚只能吃馄饨,没想到还有大菜,井小姐果然大方。 以后井小姐再出门请护卫,可一定要跟着来,又能拿工钱又能吃好的。 井甘小口唱着茬子买回来的海鲜馄饨,馅儿很饱满,细嫩爽滑,汤也十分鲜美,喝下去感觉这个身体都舒畅了起来。 这时就听隔壁桌有两个打尖的青年男子说起了揽书阁的书先生。 两人都穿着一身青衫,斯斯文文,一看就是读书人。 井甘好奇地听了一耳朵。 甲道,“我看他们就是瞎扯,我昨儿才见过书先生,人家好好的,哪儿疯了。” 乙道,“但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书先生双眼通红地发起狂来,在揽书阁到处乱翻乱找,还撞倒了好几座书架,差点砸到人,把揽书阁搞得一片狼藉。而且瞧见的人不少。” 甲又道,“唉,可能人家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绪激动了些,行为莽撞了些,传来传去就传成了这样,夸张!流言不可信!” 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倒是没亲眼瞧见,也说不好。” 甲喝了一口酒,哼笑一声,“都是些无稽之谈。昨儿书先生还在揽书阁里和几个学子讨论学问,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一点事没有。你就别跟着人云亦云了,败坏了书先生名声。” “我可从不背后瞎议论,是你先提起这件事的。” “行行行,我先提的。来,喝酒……” 两个读书人碰杯浅谈,井甘已经收回了思绪。 看来明天她还不能直接回去,是时候再去趟省城了。 这是此行护卫职责的最后一晚,武馆弟子们吃得非常畅快。 井甘却只吃了一小碗馄饨就上楼休息去了。 茬子没心思和师兄弟们聊天划拳,殷勤地又跟上楼去。 井甘已经在径儿照顾下洗漱完,合衣躺在了床上。 听见敲门声,径儿去开了门,说是茬子。 井甘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他叫了进来。 井甘平平整整躺地十分端正,双腿合拢,双手轻放在腹前,头下垫着迎枕,看人的时候要偏头,很不自在。 她便对茬子道,“站我面前来。” 茬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女孩。 明明是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却不知为何让他有种面对大人都没有的局促感。 他没想到井甘说休息了是真的上床休息,他还以为只是回房的借口。 早知她真的已经躺下,他应该明早再来。 茬子脚步有些僵硬地往床边挪了挪,站在了井甘视线的正前方,靠近她的位置。 他头微微垂着,小心打量眼前的人,只觉面前的场景颇为诡异,有种……瞻仰遗容的感觉。 “你三番五次在我这献殷勤,是为何?” “我……” 茬子没想到井甘上来第一句话就这么直接,一时语塞。 他该怎么回答,否定,还是直说自己想跟着她? 哪一种会比较有利? 若她对自己不满意,直说岂不是彻底没机会了? 但尚师父说过,井小姐是很有想法的人,想必她已经能猜到自己的目的,与其遮遮掩掩被低看,不如直率一些。 “我想跟着您,请您收下我吧,不管粗活累活,内务外事,我都能做,也都能做好。” 茬子打定了主意,一下子跪下来,朝着床上的人就是重重三个响头。 头磕完了又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更像给人送终了。 “为什么想跟着我?” 茬子还胡思乱想着,头顶已经传来了井甘的声音。 茬子立马挺直背,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小姐是厚道人,跟着小姐有前途。” 这话倒实在,还挺纯朴,却有点不像他那油嘴滑舌的人说的话。 “我们初次相识,对对方都毫不了解,你如何就知道我是厚道人,我又凭什么要收留一个不熟悉的人。” 茬子生怕她拒绝,立马回道,“了不了解的总要先接触。您虽对我还不了解,我却对您了解颇多。您当初和尚师父不也是才认识便将他收为己用,而且他还曾帮着壮爷绑架过您,您都能不计前嫌,让他做您弟弟的师父,可见您是个心胸宽广、更看重能力之人。 我没有特别的本事,但我自小在市井长大,对留仙县可谓了如指掌,大街小巷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只要小姐能留下我,我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效犬马之劳这种文邹邹的话都会说,倒是有些意外。 “你读过书?” 茬子不好意思地赧然一笑,“夫子讲课时偷听来的。” 也是,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哪儿有条件读书。 “你消息倒是灵通,尚野与我之间的事知道地门清。” 茬子这会稍稍摸透些井甘的脾性,是个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的,他也就实话实说。 “其实这些都是尚师父和我说的,我帮尚师父办过事,我便问了他些和您相识的事。” “尚野知道你想跟着我?” 茬子自幼失怙,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主意着井甘的表情,看她并没有不快,这才敢点了下头。 若是井小姐气尚师父帮他露脸,岂不是把尚师父连累了。 虽是帮助尚师父办事得来的回报,但他也是真心感谢尚师父这次让他随行,给他接近井甘的机会。 “我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好去处,尚师父也是可怜我孤苦无依才会帮我,我绝无其他不轨之心。” 井甘交叠在腹前的手轻轻摩挲着,视线往床边看去,只能瞧见他大半个头顶。 他有一双让人怜惜的鹿眼,有些水润润的,认真盯着你看时,如同迷路小鹿,让人难以拒绝。 香炉里的安神丸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寂静在房间蔓延开来了。 井甘闭着眼不知睡着了还是在思考什么,许久才睁开眼。 “你以后还是继续待在武馆吧,我若有事要让你做自会找你。” 这话便算是应下了,虽然没有把他带到身边去,至少已经算是她手下的人了。 茬子激动地脸色泛红,当即又朝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主子,小的定尽心竭力为小姐办事。” 他身份转换地倒快,直接称呼起了主子。 “别磕了,我还没死呢。” 茬子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立马道歉,“是小的太兴奋了,主子福德无量,定会长命百岁。” 嘴巴倒是甜得很。 “正好我眼前有桩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办得好自有奖赏……” 茬子从这话听出她的未尽之言,办得不好怕是就不会再要他。 这是主子对他能力的考验。 茬子当即肃然起来,身体也不自觉紧绷。 “这次一下子谈成了几家合作,日后每日甜品的生产量将会大大增加,家里的工作间已经不够用了,我想新找一处作坊,日后甜品制作都在作坊里。这事你去办。” 井甘就囫囵这么一句话,也没具体要求,作坊的位置、价钱、大小,什么都没说,全让茬子自己想。 茬子却激动于井甘用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来考验他,侧面也可看出对他的期待和重视。 茬子听到了任务心思便开始活泛起来,回忆县里有哪些空院子可以当作坊。 “主子放心,小的一定办好,绝不让您失望。” “那我就拭目以待。” 。 第94章 奇书又来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离开双县前,井甘暗中去了一趟雪晶斋,与雪晶斋达成了合作。 下月起,雪晶斋每日到井家拉货,与壹蝉居一样一月一结,拉货的人力物力自付。 但价格却是八成,比壹蝉居多一成。 一则壹蝉居的名气不是雪晶斋或者采芳园这些点心铺子能比的。 另一则留仙县是甜品铺子的发源地,无论甜品铺子日后如何发展,这里永远都是甜品铺子的本家,与壹蝉居打好关系很有必有。 这些条件雪晶斋早就想到过了,所以并未多做考虑,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具体的细节,井甘日后再派林木来与他们详谈。 此时已巳时末快午时,要想赶上回家吃晚饭,就要立马出发。 井甘拒绝了雪晶斋的盛情留客,离开雪晶斋直奔省城而去。 “我们不直接回留仙县吗?” 尚野在前头赶牛,回头问车厢里的井甘。 井甘道,“我有事要去趟省城,多给大家算一日的工钱。” * 书先生坐在池塘边喂着锦鲤,不时往池子里丢上几颗鱼食,眼睛却飘忽地没个焦点。 向来风度翩翩、儒雅风流的书先生此时浑身散发着一股憔悴颓唐的气息。 崤山大师亲笔作画的折扇被随意地丢在旁边的小几上。 他左手握着一团皱纸,徐徐铺展开,空荡荡的纸张上只有一个红色圆章。 他已经将这章来来回回研究了上百遍,对照了无数章图,依旧没能找到出处。 这是唯一留下的线索。 揽书阁掌柜端着一壶新茶走过来,看见又在盯着那张皱纸发呆的东家,就是一阵心忧。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日东家突然发狂的样子,将整个后宅翻了个底朝天。 又衣冠不整地冲去了前院大厅,将所有书架上的书都翻找了一遍,跌跌撞撞间还推倒了好几个书架。 他从未见自家东家如此失态过,当时的场景总是不时闪现在脑海里,记忆深刻。 外面流言并不假,那日的东家确实像是得了失心疯,没了理智,不受控制。 虽然现在已经冷静下来,看着恢复了正常,但只有他这个亲近服侍的人知道,东家依旧没有从那日的失魂落魄中完全抽离出来。 说起让东家发疯的原由,都怪那怪书。 他就说那书透着诡异,不吉利。 掌柜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将新茶放在小几,开口道,“东家,茶来了。” 他看见那丢弃在小几上的折扇,看了自家东家一眼,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以前东家可是最宝贝他这把折扇的。 “东家,茶。” 他将茶递到书先生面前,书先生伸手接过,却没有喝,依旧盯着水面发呆。 掌柜很是发愁,这可怎么是好,东家这是烙下心病了。 心里正忖思着找个大夫来瞧瞧,有伙计从前院跑了进来。 “掌柜,沧海书铺的井甘小姐来了,说想见东家。” “井甘……” 掌柜想了一下,很快对上号来,不就是那个坐轮椅的姑娘嘛。 “不见,就说东家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伙计领了命令正要去传话,一直发呆的书先生突然抬起脸喊住他,“把井小姐请进来。” 掌柜见他终于醒过神来,愿意见人,很是高兴。 连连吩咐伙计,“快去快去,再让厨房做几样点心。” 只要东家不再干坐着发呆,沉迷那本怪书,做什么他都全力支持。 书先生没有挪位置,就在池塘边见的井甘。 不过才十来天没见,书先生整个人看着憔悴了许多,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像被人抽走一缕魂似的。 “之前说亲自拜访沧海书铺,找你借书。结果这几天有事缠身,没去成。” 井甘笑道,“我就知道您贵人事忙,抽不开身,所以自己把书给您带来了。您之前借我的关于四魔的书也看完了,一并还来。” 井甘从图书馆内拿出那本盲文书,递给书先生。 掌柜一瞧见盲文书,当即眼睛一亮,一脸惊喜地道,“这就是那日朗朗读书会上您展示的盲文书?果真是神奇,不知我可有那个荣幸翻阅一二?虽看不懂,也能长长见识。” 掌柜一脸期待地看着井甘,眼角紧皱起的纹路都能夹死蚊子了,笑得像朵黄菊花。 这掌柜今天对她怎么这么热情,上次来还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看眼书先生精力不济的样子,井甘瞬间就理解了。 “自然,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 掌柜闻言十分欢喜,用近乎虔诚的姿态将井甘手中的盲文书小心捧起,小心翼翼地翻看了几页,连呼惊奇。 而后才将盲文书又捧到了书先生面前。 “东家,这书可真是奇书。我也算阅书无数,从没见用凸点传达意思的神奇文字,绝对称得上当世最惊为天人的发明。” 掌柜将盲文书夸了个天花乱坠,表情夸张至极,无非是想以此转移自家东家的注意力。 可惜之前还对盲文书非常感兴趣的书先生,自见过另一本奇书后,兴趣已经淡了下来。 他觉得此生怕都再难有什么奇书珍本能入自己的眼。 书先生看着手中的盲文书,神情恹恹的,目光渐渐又变得涣散起来。 “我看书先生也有些疲倦了,就不多留了。书什么时候看完,派人送回沧海书铺便是。” 井甘识趣地告辞,管家欲言又止地想要挽留,便是与东家多说说话,闲聊一下也是好的。 偏偏书先生只是冲井甘笑了笑,根本没有挽留的意思,他开口留人算怎么回事,最后还是把人送出了揽书阁。 掌柜唉声叹气地寻了张椅子坐下,暗暗嘀咕着以后可怎么办啊。 东家被一本怪书夺了魂,性子都大变了。 不过那书也确实诡异,不光内容奇奇怪怪看不懂,而且还突然消失了? 莫不是被人偷了? 可应该不会啊,那书的存在除了东家只有自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掌柜苦苦思索着,身后一个伙计走了过来,声音疑惑地道,“这是什么东西,我们店的书吗?” 掌柜抬头往后瞥了一眼,神情有些不耐烦,可视线在触及到一个熟悉的红圈时,瞳孔一瞬间放大。 “包地这么严实,不会是客人落下的吧。” 伙计嘀嘀咕咕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突然一个没准备,东西就被抢走了。 他茫然地抬眼,瞧着满脸震惊的掌柜。 “掌柜,您没事……” 他愣了半晌,小声地关心道,结果话还没说完,掌柜大步便往后院冲去了。 伙计脸上茫然更甚,视线随着掌柜的背影移动,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掌柜从来都是不疾不徐、从容不迫的模样,他从没见掌柜这般奔跑过。 跑起来有点蠢! 掌柜此时已顾不得自己多年来维持的稳重形象,在蜿蜒回廊间奔跑着,无视下人们震惊、讶然的目光。 穿过回廊、绕过竹林,终于望见了还坐在池塘边发呆的东家。 胸腔里的心还在剧烈跳动着,理智却已经慢慢回归,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缓缓放慢步伐,将怀里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大步走向了池塘边。 守在不远处的下人们被他喝退,直到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人,这才来到书先生身边。 “东家,那书……又来了。” 掌柜紧压着嗓子,短短几个字,却说得十分艰难。 成群结队的锦鲤在池塘里嬉戏着,碰撞着埋在水下的茎杆,连带着荷叶轻轻晃悠着,发出清爽的响动。 本来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书先生,听见他的话终于有了些反应。 像是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掌柜走近些,凑在他耳边重复道,“那书……又来了。” 这回书先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本来被抽了魂的人瞬间像被仙人摸了头顶,陡然从坐榻上站起来。 他紧盯着掌柜的眼睛,激动地双唇都在颤抖。 “你再说一遍,什么来了?” 掌柜却不如书先生那般激动惊喜,反而忧心至极。 这怪书本以为已经消失了,没想到又冒出来了,还是同上次相同的方式。 包书的纸、和纸上的印章全都没变。 “书就在我手里呢,这该如何处置才好。” 掌柜将怀里的东西露出小小一角,却已经足够书先生看清上面的红色印章。 书先生像被打了鸡血一般,整张脸都透上了一层激动地红。 “拿给我……不,不,先去书房,不能让人看见。” 书先生激动地有些难以自控,手指、嘴角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拉着掌柜迫不及待往书房而去,将书房周围的下人全部赶走了。 觉得这样还不保险,又将门窗关严,这才谨慎又兴奋地将最外层的包书纸一点点拆开。 这次里面包着的书与上次并不是同一本。 上次那本书名是《初级数学》,这一本的书名是《初级化学》。 但书本纸张、封面、色彩、字体同样的精致独特,内容也一样看不懂。 虽不是同一本,但这并不妨碍书先生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仿若得到了世间至宝般轻柔地抚摸着封面,手感光滑,还带着微微的凉意,与寻常书籍粗糙的纸张截然不同。 他用光滑的指腹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生怕留下一丝一点的折痕或损坏。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再将倒扣的书重新反转过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一下跌坐进身后的椅子里。 回来了,幸好,幸好! 掌柜瞧着自家东家满脸的欢喜和满足,不得不泼冷水提醒,“东家,这书邪性地很,我们可要小心点。” 书先生下意识想要摇晃折扇,却发现自己手里空空如也。 掌柜如何不懂他的习惯,连忙将小心收起来的山水折扇拿给他。 书先生手腕一晃,折扇刷地一声打开,在胸前潇洒地轻轻扇动起来。 “此等精品必然不是凡俗之物,天书能落于我揽书阁,是我揽书阁的福气!” 掌柜瞧自家掌柜被迷晕了头的样子,惶恐更甚。 “东家,这书会不会是谁有意放我们揽书阁的?还特意包了层纸,盖了印章,像是怕被外人拿了去,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胡言乱语!” 掌柜怀疑的话一出,立马早到了书先生严厉的呵斥。 “这等奇书你放眼全国给我找一本出来看看,不说里面高深的内容,便是这紧密顺滑的纸张你可曾见过?这见都不曾见识过的东西,你觉得谁能拿来害我不成?若真是有人得了奇书偷偷放到我揽书阁,我感谢他一辈子。” 书先生爱书如痴人人皆知,为了得到一本寻找许久的古本,可以散尽家财。 如今遇到这等奇书,哪儿有不痴迷的道理。 “别的你也别说了,我心里自有打算。这件事闷在心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书先生看着掌柜道,掌柜被他眼中冰冷的警告惊了一下,连忙应声,“是!” “接下来我要钻研此书,不见客不出门,揽书阁里的事你看着就行,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别来打扰我。” “是!” 掌柜微垂着头应声,早已料到他会如此。 上次也是这般,将自己关在书房几天几夜没出来,再出来时却是发了疯般后院大厅地乱翻乱找。 这回不会又…… 掌柜又想到什么,提醒道,“东家,之前那本书突然消失不见,这本会不会也如此?您要不要先把它抄录下来,免得又发生之前的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 书先生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没错,你考虑的对。我先把内容抄录下来,若是这本又消失了,至少能把里面的内容留下来。这回我要好好看着它,看它到底是自己消失的,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书先生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与他平常温润儒雅的气质截然不同。 谁敢碰他的书,他绝不会放过。 “快,备笔墨,拿最好的澄心堂纸和之前京城送来的上品徽墨,如此方不辱没了天书。” 他们这边手忙脚乱,另一边的井甘却是心情愉快地坐在回家的牛车上。 今日万里无云,风清云舒。 她打开车窗欣赏着天边的景色,心也随着那无边无际的天空变得宽阔起来。 这会书先生应该已经看到她送去的新书了吧,想必十分高兴。 现在只是试探,等书先生摸索到了这场由她单方面开始的交易的规则,还会有更多的奇书等着他。 随着瘫痪的时间越久,井甘渴望站起来的心情越强烈。 身上的‘重担’给她带来了太多不便,她迫切想要站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更多人帮她分担借阅任务。 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书一旦泄露、现世,必将引来极大的风波和影响,这不是她现在能够承担的,所以她需要一把挡风伞。 这也是她参加朗朗读书会的原因,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书先生这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书先生是个书痴,越是奇特、珍贵的书他越喜欢,这足以保证他顺利上钩。 而且书先生背景够大、身份够分量。 大多人只知他是揽书阁的东家,不知他还曾是翰林院正六品侍读,后辞官,行走江湖,以书会友。 如今家中还有人在京城为官,可谓背有靠山,人脉无限。 若没有那样卓越的家世、夯实的家底,光靠书铺的收入,如何支撑他收藏古本珍书的爱好。 有这样的人在前挡风,井甘才能安安全全藏在角落,享受摆脱瘫痪的好处。 为了这场没有谈判的交易,井甘花了不少功夫调查书先生的身份,还请了萧千翎帮忙。 被壮爷绑架之事,萧千翎欠她一个补偿,井甘便花在了这里。 也顺便证实了萧千翎的神通广大,来头不小。 书先生本姓徐家也算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官宦人家,规矩森严。 萧千翎却将人家家中有哪些人,多少丫鬟、多少小厮、多少婆子。 甚至谁与谁有龃龉,谁与谁关系好,谁给谁下过绊子等等鸡毛蒜皮的事,全查地清清楚楚。 井甘听萧千翎给她讲查到的消息时,嘴巴都差掉惊掉了,差点怀疑萧千翎是不是徐家的亲戚,家宅内幕都知道地这么清楚。 也多亏了萧千翎查得那般仔细,井甘对书先生此人才越发有把握。 她非常有信心,自己应该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 井甘回到留仙县时刚好日落时分,牛车轱辘轱辘驶进城门,往泉水巷去。 许多城外劳作的行人扛着农具归家,街边的摊贩也开始收拾东西。 井甘让径儿把尚野和弟子们这几天的工钱准备好,等会到了家给他们。 再让她每人多加一百文,算今天陪她跑省城的辛苦费。 径儿认真数着铜板,牛车突然停了下来,她身体一个前倾,麻绳掉了一头,串在上面的铜钱撒了一大片。 她赶忙抓住绳头,蹲下来满地捡着,又要从头数一遍。 这时车窗边也传来了尚野的声音,“井小姐,有个人拦车,说和您认识……” 尚野话没说完,井甘就听到了方超熟悉的声音。 “井小姐,你在车里吧。我刚好要去井家找你,没想到在这遇上。” 那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就来到了车窗边。 井甘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问道,“找我有事?” 方超道,“是有事,你让我帮忙查的杨家果然有问题,还有给村民找活计的事,我已经问到人了。” 井甘笑着朝他招招手,“上车吧,去家里吃个饭,边吃边说。” “饭就不吃了,我媳妇还在家等我呢,今儿是她生辰,说好要陪她。既然在这碰着了,我就在这跟你说吧,也好早点回去。” 井甘抿嘴一笑,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她越发觉得方超是个很不错的人。 疼媳妇、对人友善、仗义,是个很值得一交的朋友。 “那上车说。” 而后井甘便让尚野将车赶到路面停着,径儿下了车守在外面,方超坐上来三两句便将事情都说完了。 “听说那富家公子讲究多,挑剔得很,工人全是从京城里带来的,不会在当地招多少人,你怕是要费一番口舌。” “那么大工程,不可能全部人手都从京城带,总要招人,我明天就去会会他。” 方超点了点头,双脚轻轻抖动着,有些坐不住。 井甘眉眼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之前也不知道今天是方夫人的生辰,也没备个礼物。” “散生辰,也没请客,哪儿需送什么礼。” “不知道便算了,既知道了,哪儿有假装不知的道理。” 井甘想了想便道,“等会我让林木把礼物送去方家,你代我向方夫人恭贺一声。” “您这,您太客气了,让我真是……早知道不多那句嘴了。” 井甘笑了笑,“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必有压力。” 井甘既要送礼,方超自要邀请她一起去家里热闹热闹。 井甘摆了摆手,“你们一家人庆贺我就不打扰了,而且我在外跑了几天也挺累的,想回去休息了。” 她如此说,方超自不会强求,关心了两句让她好好休息就下了车,最后还不忘向她道谢。 牛车重新动起来,很快就到了泉水巷。 下了门槛子,牛车顺利地进了大门停在前院的小方地,井和将她从车子里抱下来。 井长青一看见尚野,立马快走几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师父,您回来了。” 尚野点了下头,板正的五官天然有种威严老成的气势。 井甘抱着井和的脖子撇了撇嘴,“没看见姐姐我,招呼都不打一个,眼里只瞧得见你师父。” 井长青听到井甘的抱怨,这才重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叫了声二姐,立马又转回头和尚野说起这几天自己练习的情况,又熟练了哪些招式。 对井甘的态度那叫一个敷衍。 井甘突然生出一股唏嘘之感,真是个小白眼狼,有了师父忘了姐姐。 这师父还是她给他找的好不! “走走走……” 井甘往月亮门指了指。 井和不知道甘甘妹妹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喔了一声,乖乖地抱着人进了正院。 她这会一眼都不想再看那小白眼狼。 。 第95章 发现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舒服地忍不住长嘘了一声。 孙小娟抱着一堆晾晒干的衣服进来,坐在床边边折着衣服边问起她这几天在外的情况。 井甘一一回答,然后就让香巧帮忙做一个生辰蛋糕,等会让林木送到方家去。 今天是方夫人的生辰。 孙小娟闻言一拍手掌,叹道,“哎呀,怎么现在才说,我该提前备份礼的。” 方家与井家生意往来密切,方超与井甘更是如兄如友,对井甘帮助颇多。 这种时候可不能缺了礼数。 井甘也很冤枉,“我也是刚听方超说的。礼轻情意重,也不必特意准备什么,生辰蛋糕最切合不过。” 孙小娟还是觉得不妥,想了想,一码袖子道,“我亲手做,如此更显诚意。” 说着麻溜地就进了工作间去了。 所以一家人吃暮饭的时候,孙小娟独自在工作间里做蛋糕。 等用完暮饭,井甘回了屋也写了一张贺卡,除了祝贺的话,还有写上了吃生辰蛋糕的简单流程和寓意。 写完这些,便把贺卡给孙娇娇,让她自由发挥添加一些温馨可爱的图案。 孙小娟对这个任务喜欢极了,拿出自己的画笔认真创作起来,等她创作玩,孙小娟的生辰蛋糕也已经做好了。 “方家一大家子人,我做了个大的,应该够他们吃了。” 井甘瞧着那至少十六寸的大蛋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突然感觉有些馋。 孙娇娇也已经双眼冒光的冲到了蛋糕面前,双眼冒着星星,要不是井文松拦着,她怕是已经凑上去咬了一口。 瞧着太可口了! 厚厚的奶油,五颜六色的水果,看着就好满足! “别一副谗样,外人瞧见还以为没给你吃过呢。你家可是卖蛋糕的!” 孙小娟瞧小女儿那不争气的样,好笑地戳了下她光洁的脑门。 “行了,都回屋去吧,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孙小娟把几个孩子赶回屋睡觉了,将大蛋糕用竹编篮子装好,和贺卡一并教给林木。 吩咐他一定要小心提稳,别把奶油弄花了。 歇下来后孙小娟才去简单吃了几口饭,然后又去了井甘屋里,问起她出门谈合作的事怎么样。 井甘躺在床上,朝她伸出三根手指。 “谈成了三家铺子,从下月开始。” 孙小娟惊了半晌才醒过神来,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一下子就谈成了三家,她还以为井甘会一个县一个县地扩展,没想到她一跳三步远。 “三家?那咋忙地开呀。现在只给壹蝉居供货刚好忙得过来,连添三家,不仅人手大大不足,连那工作间也周转不开。” 孙小娟早就计划起增添人手的事,她已经跑过好几家牙行,细致地了解了一下行情。 上次买人井甘是被坑了的,这回如何也不能再被牙行宰。 她之前还想最多买两三个人就够了,现在看来怕是根本不够。 又有一大笔银钱要支出了,钱还没花出去,孙小娟就已经开始心疼了。 “这些你不用管,我已经安排人去办了。我会另开间作坊,以后制作甜品都在作坊里完成,铺子里只卖东西。” “这是为什么,那铺子后面的院子不就闲置下来了?还另外花钱开作坊,会不会太浪费了?” 孙小娟忍不住感叹自己女儿挣钱的能力大,花钱的能力也不小。 井甘瞧自己娘那被割肉的痛心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拍了拍她胳膊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是乱花钱,这些钱很快就能挣回来的。我是要把铺子和作坊的职能分开,铺子后面的院子也不会闲置,重新布置一下,以后便做成会客区,生意上的事情都在这里谈。” 小甘做事都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想法的,孙小娟边听边思考,想了想道,“你是有什么长远计划吗?” 井甘眼角漾起满意和赞扬的笑来。 随着这么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孙小娟也从井甘身上学到了不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只盯着脚下一亩三分田的村妇。 她的眼界变得越来越宽阔。 “铺子和作坊分开的话,我以后就管不过来了。特别是现在多了三家合作,还要买更多的人,我怕到时会一团乱。” “不会的。” 井甘坚定地笑道,“之前铺子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什么事都是大家撸起袖子一起干,分工混乱,这种情况等日后人手越来越多,摊子越铺越大时,会造成极大的管理问题。 所以铺子里我会另外找个掌柜打理,谈生意、人情往来等等都交给掌柜负责,你只管一心一意负责作坊里的生产便可。” 说着,井甘十分郑重、认真地拉住孙小娟的手,交代道,“甜品制作技术是支撑我们生意的横梁,十分重要,所以我才让您管理作坊。这也是我把作坊和铺子分开的原因之一,能做到更好的保密性。您可得把作坊守好了。” 其实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不会永远止步在留仙县,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待她去征服。 留仙县作为她的老家和大后方,必须稳妥。 孙小娟边听边连连点头,闻言豪气万丈地保证,“你放心,有你娘在,谁也别想搞歪心思。” “那掌柜人选你想好了吗?香巧虽然年纪不大,到底是信得过的自己人,林木我也观察了一阵子,稳重老实,算盘打得极好。而且他一大家子都在我们家里,不担心他不忠心。” 孙小娟能想到的就是眼前人,井甘却并不如她那般想。 不过掌柜的事她也还没想好,便先没和孙小娟说,等日后定下来再说不迟。 不过她还是提醒了孙小娟先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免得在香巧和林木那漏了口风,以为自己能当掌柜,最后却空欢喜一场。 这样容易伤情分。 “娘知道轻重。你要做什么都尽管放手去做,娘永远支持你。” 孙小娟是个非常开明的母亲,不用世俗眼光禁锢孩子的人生,这在这个时代很不多见。 井甘很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的母亲,若没有孙小娟的全力支持,她也没法这么顺利就走到今天。 * 隋江已许多年没有过这般舒心自在的日子,每天不用为亏损的账本发愁,不用担心下个月吃不起饭。 每天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书,偶尔有上门讨教的学子,一起辩辩学问。 过得很是滋润。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模样,没想到现在就达成了。 只要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他感觉自己此生都再无遗憾。 他躲在自己的屋里津津有味地翻着书页,面前的书案都被一摞摞的书本摆满了。 这些都是沧海书铺刚进的新书,还热乎着。 书一来,他就让乐子全都搬到了他屋里,等自己看完了再摆到铺子里去。 正看地沉迷,乐子突然敲门进来。 乐子自小跟着隋江,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看书时最讨厌被人打扰。 但他是真的有事要说。 乐子走到书案边,怕惊扰到隋江一般,小声地道,“主子,井小姐来了,你要不要出去瞧瞧。” 乐子推门时隋江便察觉到了,正不耐烦地想着找时间让人把门修一修,开门声那么大。 一听到井甘的名字,眼睛一下子抬了起来。 “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吗?” 边问边将踩在椅子上的双腿放了下来,穿上鞋就要往外走,心里却在忐忑,不会又是来说教的吧? 他看得出井甘野心不小,想让沧海书铺重现曾经的辉煌。 而他则有些纠结,摇摆不定。 他一方面也想重振隋家,实现父亲未完成的遗憾,但心里却又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他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不在意大富大贵、或声名显赫。 他只喜欢读书,只要能让他无忧无虑地尽情看书,他就再没了多余的要求和奢望。 所以他很纠结,都有些不敢见井甘,见到她就忍不住心虚。 井甘花那么多心思让沧海书铺重新红火起来,他却胸无大志,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我远远瞧见井小姐往这边来,便立马来给您传信,这会应该才到门口。” 主仆俩匆匆往门口去,果然见到了井甘,却发现井甘是要去对面的铺子。 隋江站在门口台阶上喊了一声,“井小姐。” 井甘回头,正好看见隋江朝她走过来,穿过街道来到了她身边。 “你来吾儿买笔墨?” 隋江仰头瞧了那招牌一眼,这家店新开不久,还从没进去瞧过,但听来店里的客人议论过,这里面的东西贵得很。 “我有事,你忙你的。” 说着井甘对井和说了声,“我们进去吧。” 便由井和推着进了铺子里。 掌柜正在柜台头拨着算盘,吧嗒吧嗒算珠碰撞的声音十分清脆响亮,指速也非常快。 井甘进来时,掌柜正好抬了下眼,看着她愣了一下,而后从柜台后出来,亲自迎接。 “小姐需要些什么,我们这有最上等的笔墨纸砚,您是自己用还是送人?” 井甘简单地环顾了一下铺子环境,面积很小,但布置地非常讲究有格调。 是那种看眼装潢就不敢进来的店铺,非常有距离感。 在留仙县这样的小县城里开这种高档店铺,不怕亏钱吗? 偏偏铺子面积又小得很,路过的时候一个晃眼可能都没注意到这还有家铺子。 井甘突然不明白,这家铺子开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我是来找杨今安公子的,不知他可在?” 掌柜闻言愣了一下,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将井甘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 目光充满压迫性,表情却微笑得体,问道,“不知小姐找杨公子何事?” 井甘云淡风轻地任由他打量,回答道,“听闻杨公子要修建庄园,我外公同村的乡亲们之前遭遇地动,生活艰难,想在杨公子这讨份活计养家糊口。” 掌柜神清收敛了些许,礼貌而冷漠地回道,“这事还在计划之中,庄园还没开始建,暂时并不需要人。” 井甘沉默了良久,“我可否亲自见见杨公子?” 掌柜当即拒绝,“杨公子在忙,怕是没空见客。抱歉了。” 井甘看出了他的送客之意,还想再争取一下,这时铺子后面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长相俊朗,衣着讲究,行走间衣袂翩飞,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并不显女气,反而给人精致的感觉,一举一动透着贵气。 这应该就是京城来的富家公子杨今安。 井甘猜得没错,就听来人主动报上身份,“井小姐,久仰大名,稀客稀客。在下便是杨今安。” 说着吩咐掌柜,“上茶。” 他与井甘说话时语气透着一股亲切劲,似乎与她早已相识般。 井甘笑问,“杨公子认识我?” 杨今安疏朗地笑了两声,朝铺子后堂做了个请地姿势,邀请她进了待客厅。 “百闻不如一见,你的名字在留仙县可是无人不知,在下早就想结识一下。” 杨今安态度很亲和,井甘有些奇怪,但村民们的事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便将方才与掌柜提的事再讲了一遍,请求杨公子给大家一个工作机会,帮他们一把。 杨今安答应地十分爽快,“这当然没问题。庄园虽还没开始建,但前期采购材料等等事情已经开始了。京城带的那些人都奸猾地很,干活不积极,工钱却高了一倍。 我正想把他们换了,重新找些踏实勤快的,尽快把庄园建起来。 你来地正好。 井小姐为村民们辛苦奔波,也是个有心之人。” 井甘笑笑没说话,这一来就把本来的工人给换了,也不知是真的早看那些人不顺眼,还是特意因她才如此。 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没道理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井甘心中升起警觉,默默喝了两口茶,想了一会,开口道,“不过是因为我住在县城,认识人多些,大家想着让我帮忙问问罢了。便是没有我,诚心想找活干,哪儿有找不到的。我能帮他们的也只有这点小事罢了。” 杨今安可是在明争暗斗的权贵之家长大的人精,如何会没听懂井甘话中的深意。 她不过是顺手帮个忙,能不能办成都无所谓,他别想提什么无理要求。 杨今安差点笑出声来,知道她这是误会自己方才说要换了京城带来的工人的话,以为对她另有图谋。 其实他不过是真心感谢她对阿兰的救命之恩罢了。 若非她把阿兰从硝石矿场救出来,他们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阿兰。 说是救命之恩,并不为过。 若是阿兰的母亲在此,便是井甘想要金山银山,也会一句话不说送给她。 “井小姐放心,既答应了我便会好好照顾。我也有一颗助人之心,能帮助大家早日走出地动阴霾,重拾生活的希望,是我的荣幸。” 直到井甘离开,杨今安都没有提什么条件,井甘这才真的相信他是真心帮忙。 连具体多少人、男女数量等等都没有问,一口便答应下来 不是大好人,就是财大气粗,根本不把这些小事放在眼里。 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解决了一桩事情。 将井甘送走,杨今安穿过待客厅进了后院,视野瞬间被一片绿意充斥。 树冠如盖,遮天蔽日。 一路往深处走,溪流、小桥、茅屋,目光所及充满野趣。 大隐隐于市,有种别有洞天的独特风采。 茅草屋前的空地上有个少年在练剑,身型修长、动作行云流水,但不便的身体加上陌生的环境,一招一式间终究透着些迟疑,不如以往利落。 杨今安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背着手悠悠走来,手一抬将周围候着的丫鬟都遣了下去。 他走向少年,开口道,“休息会吧,都练一个时辰了。” 少年根本不理他,继续挥舞着木剑,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招式,不厌其烦。 杨今安爷不觉尴尬,笑着继续道,“还生我气呢,我都和你道过歉了。这次真不是我的错……” 他话没说完,木剑直冲着他的方向飞速刺来。 虽然是把木剑,根本伤不到人,但刺在身上也够疼得,下意识便闪开了。 杨今安这会知道他是真的还在生气,态度更加卑微起来,还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我发誓真不是我主动告诉我爹的,我也不知道他居然偷偷派人监视我,瞧见我与你来往隐秘,特意去调查。我真的是兜不住了才说出了你的身份。” 刚刚躲过的木剑再一次朝胸口直刺而来。 杨今安惊了一跳,身体一转赶紧躲闪。 木剑不停袭来,他也不停地躲闪。 对方眼睛虽看不见,那木剑却像长了眼睛一样,总能准确锁定他的方向,竟把他逼得有些狼狈。 “阿兰,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他居然亲自跑来留仙县,真不是故意没和你打招呼。我也是措手不及。 我是被罚出来游学的,我爹知道我找到你却不告诉家里,肯定气得要拆我骨头,我现在比谁都不想见到他。” “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想想怎么应付我爹吧。” 杨今安这句话,终于让气愤的阿兰冷静下来,举在半空的木剑也停了下来。 但只是停顿了一会,又突然刺了出去。 杨今安没有防备,当胸中剑,疼得他揉着胸口不停倒吸气。 “我爹的脾气可刚硬得很,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他暂时没和主宅那边说,肯定是想先确定你的身份。只要确定你真的是失踪了八年的王澧兰,你信不信不消一天,京城便会派人来接你回去,到时你不想走也得走。” 见阿兰在听他说,杨今安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道,“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尽早把你找到家人的事告诉井甘为好,也免得她措手不及。而且这事若从外人那知道,她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杨今安近距离看着阿兰那双无神的眼睛,瞳孔黝黑深邃,若将光照进来,会是怎样的摄人心魄。 他就那么端端正正地站着,脊背笔挺,明明手里拿着剑,却莫名让人感觉脆弱。 “你想好了吗,要不要现在去见井甘?” 阿兰没有回答杨今安,转身往茅草屋走去,但方向的计算有些偏差,差点撞到房柱子。 杨今安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将他引到门口。 “你可要快点考虑,时间不等……人。” 话还没说完,阿兰跨进屋门,砰一声便将门关上了。 杨今安猝不及防,撞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 井甘离开吾儿便去了甜品铺子,将谈好去庄园干活的事告诉了孙小娟,让孙小娟去通知老族长。 其余的事也都由孙小娟去交涉。 回泉水巷的路上,井甘想起那个杀了嫂子的案子,那天催眠的新线索也不知道萧千翎有没有找到新证据。 她主意一改,手往岔路右边一指。 “大哥,我们走那边。” 井和往往前面又往往右边,嘟了嘟嘴问,“我们不回家了吗?” 井甘转过脑袋来,冲他狡黠地笑了笑,“大哥想吃大餐吗?上次从壹蝉居打包的菜味道还记不记得,还想不想吃?” 听说有大餐,井和眼睛瞬间闪起小星星,激动地直跺脚。 “大餐大餐,我想吃大餐。” “那我们去县衙,找人请客。” 井和哟呵一声,欢快地推着井甘立马改了方向,往右边的县衙方向而去。 有了大餐的吸引,这一路跑得贼快。 “甘甘妹妹,谁会请我们吃大餐呀?” “萧千翎呗,她欠我两顿饭,一顿都别想赖。” “千翎姐姐,好耶,找千翎姐姐一起吃大餐——” 井和飞也似地又加快了速度,不时蹦蹦跳跳,把轮椅推出了马车的速度。 井甘提心吊胆地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握着扶手,随时做好摔倒挡脸的准备。 即便如此,也没有出言阻拦,破坏大哥的好心情。 虽担心了一路,最终还是顺顺当当地到了县衙门口,井甘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井和已经迫不及待了,留井甘在外面,大喊着,“千翎姐姐,吃大餐,吃大餐……” 就要往县衙里跑。 井甘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先等一下。” 就见衙门口缓缓行来了一辆大马车。 。 第96章 突然消失的观音像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马车外观看着低调不起眼,但做工精致讲究,不像平常人能拥有的。 马车周围还跟了十几个护卫,一个个昂胸阔步,威风凛凛,全都带着武器。 这可不像寻常人家能训练出的护卫。 更重要的是,范进举竟亲自带着范夫人在衙门口迎接,态度亲和中带了些些的……谦卑。 这是什么大人物下凡尘了,还劳范进举亲自迎接。 马车停在县衙门口,井甘瞧着马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留着唇须,与范进举热情地拥抱寒暄之后,一同进了县衙。 井甘看得有些入迷,没注意到井和已经松开她的手朝县衙跑了过去,还没忘记大喊萧捕快吃大餐。 结果他腿还没跨进大门门槛,就被守门的衙役拦住了。 衙役拔出大刀挡在井和身前,吓得井和连连后退好几步,抱着脑袋瞬间变成了鹌鹑。 井甘连忙转动轮椅上前,朝那两人喊道,“我来找萧捕快,那是我大哥。” 两个衙役这才看到被抛在后面的井甘,连忙收起了大刀。 “井小姐来了,萧捕快不在,我引您进去。” 井甘如今可是县衙的大红人,县衙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 两个衙役讨好地小跑过来抬她,井甘没让,问道,“萧捕快去哪儿了,粪坑案还没查完吗?” 衙役连忙殷勤地回答道,“查完了,萧捕快在案发现场的假山上发现了一处隐秘的血迹,是凶手逃跑时不小心撞伤腰留下的。大人已经判了案,凶手杖刑三十,监禁十五年。萧捕快是因为私事回家去了,已经走了三天了。” 听说这次又是多亏了井小姐才找到了线索,抓住真凶,大人以后肯定会越来越重视她。 两个衙役心中如是想着,对井甘的态度不由更殷勤了些。 “井小姐有急事?若是公事,不如我帮您直接转告县老爷,若私事我也能帮您带话。” 井甘笑了笑没接话,没料到萧千翎居然不在,那今天的大餐岂不是泡汤了。 “她既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忙。” “要不我送您回去,以免路上有个磕着碰着的。” 井甘今儿身边只跟着傻子哥哥,两人就想乘机与她拉近关系。 讨好了她,便是同时讨好了县老爷和萧捕快,以后在衙门里便能更加如鱼得水。 井甘却是拒绝了,“不必麻烦,我们自己回去。不过我方才瞧见县衙好像来了客人,不知是何方贵客?” 方才范进举带着客人从大门进去,两个衙役自然看到了,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我们也不清楚,大人好像也是突然得到的消息,急匆匆赶出来接客的。瞧那人的派头,可能是周边哪个州县的官老爷。” “是嘛。” 井甘应了一声,没再多问,便和井和一起走了。 萧千翎不在,没吃到大餐,路上井和不开心地瘪着嘴,一声也不吭了。 来时快得飞起,回时慢得像蜗牛爬。 “大哥不开心啊,没关系,萧千翎不在,我们自己去吃也一样。” 井和闻言立马停下来,走到井甘面前连连摆手,脑袋和手一起摇,一脸的认真。 “不行不行,娘亲说一二三的菜很贵,不能吵着要吃。娘亲说家里赚钱不容易,不能随便乱花的。我们回家自己做也是一样,我最喜欢娘亲做的菜了,娘亲做的菜世上第一好吃。” 壹蝉居三个字不好念,井和都叫一二三。 说着像是怕井甘不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表示自己并没有因为吃不到大餐而不开心。 那又可怜又懂事的样子,让井甘的心软成了一团水。 “那是娘亲给文松和长青说的,不包括大哥。我赚钱就是为了给大哥花,让大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担心吃不起。一顿饭钱而已,对我来说小意思,大哥敞开肚皮随便吃就是了。” “真的吗?” 井和惊喜地踮起脚尖,眨巴着清亮的眼睛,像有无数星海落入其中。 井甘挑了下眉,“当然,我什么时候和大哥说过假话。走,我们现在就去壹蝉居。” 井和用力点下头,想到一二三的菜,已经有口水控制不住地流出来了。 “我喜欢吃一二三的菜,二弟三弟、还有三妹都喜欢,我们把菜带回家,和大家一起吃吧。” 有好吃的不忘记弟弟妹妹,即便痴傻,井和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好大哥。 “行,那我们这就去点菜,晚上给大家一个惊喜。” “长青喜欢佛手金卷、绣球乾贝,文松喜欢啃爪爪,我们给他点个卤鸭掌,小妹什么都喜欢……” “那么难背的菜名你还记得?” “长青经常念叨,我就记住了。他跟我说甘甘妹妹要是偷偷带我去一二三吃饭,让我一定要给他带这两个菜。” 井甘直接就被逗笑了,这井长青,精得跟猴子一样,都能猜到她会带大哥吃独食。 兄妹俩一个推着轮椅,一个坐着轮椅,跑跑停停,说说笑笑,不时发出欢乐自在的笑声。 温煦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明亮了整条街。 十几个菜,装了整整三个大食盒。 壹蝉居掌柜派了两个伙计她们,又亲自把她们送到门口。 回去的路上路过观音庙,庙里进进出出全是人,比平常热闹了一倍。 井甘好奇地停了下来,听大家的议论,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观音像又消失了。 时隔七八年,观音像再次消失,百姓们诚惶诚恐,议论纷纷,不少人闻讯赶来看情况,皆怕这是不祥之兆。 井甘心里却是大喜,一直想见识一下观音像到底怎么消失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 她对那两个伙计道,“你们先把食盒送到泉水巷去吧,然后就可以回去了。我在这瞧瞧。” 两个伙计应了一声,便提着大食盒走了。 井甘而后朝大哥欢喜地招招手,“大哥,走,我们进去看看。” “好。” 井和对妹妹向来是言听计从,闻言便推着她往观音庙里面挤。 今天的观音庙确实很拥挤,井和边叫着‘让一让,让一让’,边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 也是井甘的出场方式足够显眼,名气足够大,许多人都认出了她,友好地给她让了路,所以不一会就顺利地挤进了正殿里。 看热闹的人都挤在正殿门口的位置,离摆放观音像的台子远远的。 而此时的台子上空空如也,观音像确实不见了。 正殿靠墙的角落里有个年轻妇人正惨白着脸颔首啜泣着,周围的人都交头接耳地对她指指点点。 都是些‘她得罪了观音娘娘、观音娘娘因为她才会消失’等等话。 众人此时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消失的观音像身上,而是转移到了那个年轻妇人身上。 把观音像消失的原因归结于她,指责她的罪过,给县城百姓们招来灾祸。 年轻妇人又惊又俱,委屈地只能瑟缩着肩膀不停啜泣,忍受着众人的指责,不知所措。 井甘让大哥将她推到台子那去,近距离看看,身后却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喊住了她。 “井小姐,是井小姐。您帮大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观音像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 井和止住步子,井甘也回了头,瞧见叫住她的是那年轻妇人的丈夫。 男人满含希冀地望着井甘,像是看见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攥紧拳,祈求她能救他们于水火。 观音像消失的罪因若真扣在他妻子身上,他们一家人将来都没法在留仙县呆下去了。 这样无端被栽上这么大的罪名,简直是飞来横祸。 “这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男人急了,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您连地动都能预测,救了那么多人,定是仙人转世。您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谁能知道,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最后隐隐透出了一丝哭腔。 井甘瞧着那小妇人几乎快要站不住的凄惨模样,想到那日那小衙役说过,以前也是这般被认定得罪观音的两个姑娘的下场。 一个远嫁一个上吊,没有一个善终。 这小妇人瞧着这般柔弱,这锅要真扣在她身上,怕也熬不了多久。 井甘心生怜悯,开了口道,“预测地动不过是我从书上学了一些观测地理的书而已,并非什么仙人。不过大家不必太惊惶,也不必急着指责那小妇人。观音娘娘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是带给大家希望和祥瑞的神,怎会带来灾祸。” 井甘虽否定了男人的话,后面的话却是帮着他们的。 男人刚感到失望,瞬间又燃起了希望,连连附和道,“对对对,观音娘娘是最大度慈悲不过,最是可怜我们小老百姓,不可能让我们受苦的。” 众人又交头接耳起来,井甘看了众人一圈,又道,“观音娘娘护佑天下百姓,什么人没见过,这小妇人一普普通通凡人,哪儿惊动地了观音娘娘因她动怒,不是给她长脸了?” 这话一出,果然众人看小妇人的眼神就缓和了不少。 是啊,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观音娘娘还因她显灵,不是给她脸上贴金嘛。 井甘这才说了没几句话,风向一下子就不一样。 男人感激而又崇拜地看着井甘,激动地跟着附和,“井小姐说得对,我媳妇平时胆子小得连鸡都不敢杀,从没做过什么坏事,观音娘娘不可能动怒,必然是误会。” “那观音像到底为何消失,观音娘娘是想给我们传达什么意思?” 人群里有人着急地喊了起来,接二连三响起不少人得附和声。 “是啊,不是她惹怒了观音娘娘,观音娘娘为什么不见的。” “总要有个原因吧。” “……”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男人瞧那架势,顿时又紧张起来。 磕巴了两声道,“也可能……是观音娘娘在这小庙呆得烦闷了,去别处逛逛,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这解释多么的幼稚可笑,自然没有一个人会赞同。 井甘看气氛又躁动起来,勾唇轻笑起来。 那笑声轻柔婉转,自在洒脱,全没有如大家一般的忐忑,像是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般,将喧杂声渐渐沉了下去。 井甘扫过那一张张忧心忡忡的脸,弯起眉眼道,“你们急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观音像就又回来了。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观音像消失,后来不也自己出现了,也没发生什么让你们担心的灾祸不是。” “可万一……” 井甘抢断了那声音,“没有万一,若真有什么灾祸,想躲也躲不掉,即便你们在这吵翻天,怪这怪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就像这大哥说的一样,说不定观音娘娘就是跑去别处散心了。 不管观音娘娘去了哪儿,神仙的事我们这些凡人哪儿知道,所以大家就把心放肚子里。” 众人还是有疑虑,但井甘的话终究还是起了几分影响力,大家又议论了一阵,渐渐地也就散了。 但对小妇人指责怪罪的声音却是没了。 等拥挤的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小妇人的丈夫恭敬地走上前向井甘道谢。 若非她今日出言想帮,他们一家今天便算是大难临头了。 井甘客气地摆摆手表示不客气,她也不过是想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早点散去罢了,她才方便去探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把小妇人一起拉过来给井甘道谢。 小妇人眼眶含泪,实实在在地给井甘鞠了三个深躬,这才感恩戴德地离去。 正殿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不是有人探头往台子上看两眼,见观音像是真的没了,也不多停留便转身离去了。 井甘让井和推着她到了台子边,因为台子太高什么也瞧不见,只能让井和把她抱起来。 “大哥,你把我抱近点看看。” “好。” 井和应了一声,便又朝台子靠近了些。 井甘此时离地的高度正好与台子差不多,井和只要一松手便能把她放在台子上。 井甘伸长胳膊想摸摸台子上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之类,会不会是有人搞的恶作剧。 可她手才伸出,指尖却像触到了什么东西,有什么挡在前面无法再近半分。 她眉头皱起,试探地又将手往前伸了伸,可面前像是有层看不见的玻璃挡着一样,怎么都伸不过去。 井甘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即便已经猜到这里藏着遗落的高科技,此刻有了证实,内心还是忍不住激动。 她小心地触摸着那无形的玻璃罩,感受着它的形状。 井和抱着她在台子边缘转了一圈,也摸了一圈,心中已经大致勾勒出这东西的形状。 近似圆球,并不十分规则。 耳塞感应器的能力她已经有所见识,没想到这个高科技居然能将那么大座观音像藏起来,外面的人根本瞧不见。 这莫非就是……隐身术? 若其他人不小心摸到那无形的屏障,定会以为撞鬼了。 不过井甘举着手在空气中摸来摸去的动作已经足够怪异了,幸好没什么人瞧见,否则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来。 井甘这会可没心思注意自己摸空气的怪异行为会不会被人瞧见,一心一意摸索着这高科技如何解,关窍在哪儿。 可她将整个屏障摸了一遍,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那屏障十分光滑圆润,没有任何凸起、凹陷等不平整的地方,并没有摸到机关之类的东西。 也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井甘有些失望,但也并不着急。 反正她已经确定观音像没有消失不见,只是被藏了起来,她可以慢慢解。 “甘甘妹妹,我肚子饿了。” “饿了,那我们回家吃饭。” “好啊。” 井和疲倦地脸上瞬间喜笑颜开。 井甘抱着大哥的脖子转过脸来,正好看见他满头的汗水,他却一句累都没有喊。 井甘心疼地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抱歉地道,“辛苦大哥了。” 井甘虽然娇小,但一直抱着也不轻松,而且井和年纪还小,本就没什么力量。 “大哥不辛苦,大哥喜欢抱着甘甘妹妹。” 井和眨巴着眼睛笑滋滋地说着,手上却不停揉着酸疼的胳膊。 井甘拉过他的胳膊,揉了揉,“回去给你用热毛巾敷一下,很快就能舒服了。” 井和连连点头,推着井甘离开了正殿。 观音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靠近庙门的地方还建了个放生池,有不少大人带着孩子在放生池边喂鱼食。 井和瞧见了池子里伸缩四肢游动的乌龟,眼睛一亮,立马调转方向推着井甘走到放生池边,指着里面的乌龟兴奋地直蹦达。 “小乌龟小乌龟,甘甘妹妹你看,它在游泳。” “我看见了,你喜欢吗?” 井和小鸡啄米般点头,用充满渴望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喜欢,特别喜欢。” 井和瞧那他表情便知道他想要,宠溺地笑道,“等会去外头给你买一只。” “好耶。” 井和拍着巴掌欢喜地咯咯直笑,眼睛舍不得从那只乌龟上移开。 “你看还有乌龟爹爹,乌龟娘亲,它们是一家人对不对,好幸福啊……” 井和叽叽喳喳地很是开心,井甘看他开心,心情也非常愉悦。 然而就在这时,她只觉轮椅被人撞了一下,接着就不受控制地朝前扑了出去。 放生池边大多是带着孩子来放生、喂食的,小孩子闹腾地绕着放生池追来跑去,井甘就这么倒霉地被撞飞了出去。 。 第97章 远程遥控器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这个放生池边缘有一大圈泥坡,池水在最中间的位置。 因为离水区比较远,危险性不大,所以周边的围栏建地很矮,只是一个提示众人不要跑进放生池玩闹的作用。 井甘被撞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来得及控制轮椅停下来,就已经撞上围栏,翻了出去。 周围有人瞧见这一幕,惊呼出声。 “有人掉下去了。” “早上才掉下去一个小孩,下午又有人摔下去。” “你说会不会是观音娘娘……” “别乱说了,走吧走吧。” “……” 井和和旁边的小朋友要了鱼食,正兴趣盎然地给乌龟扔食,听见周围人的惊呼声才反应过来,只看见井甘连人带轮椅摔在泥坡上,然后往下划了一段路,在池水边停了下来。 过往的记忆瞬间从脑海中冒出来,井和瞬间从头凉到脚,脸色煞白。 他愣了一下才大叫一声,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长腿一跨便跳了进去。 “甘甘妹妹,甘甘妹妹……” 井和边哭边喊着,脚踩在潮湿滑腻的泥坡上,差点打滑。 张着双臂平衡身体,一步一步跑到了井甘身边。 “甘甘妹妹,你没事吧,痛不痛,痛不痛,呜呜呜……” 井和鼻涕眼泪齐齐往下流,蹲下来把井甘往池水外面拖,拖了半天却没有推动。 井甘提醒他,“系带,我被系带绑住了。” “喔,我,我给你解开。” 眼泪把视线都模糊了,井和用脏兮兮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往井甘腰间去解系带,解开系带这才将她顺利拖出来。 其实这个池水并不深,而且滑到池水边上就停下来了,只是打湿了衣服而已,并没淹着,也没受伤。 但落水的经历是井和的阴影,一见她掉进水里,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井和嘴里不停嘟囔着,“没事,没事……” 像念咒语一样,边喃喃自语边去抱井甘。 可他此刻情绪不稳,手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只能抓着井甘的胳膊往外拖。 这个动作虽然很狼狈,但终究还是把井甘顺利带回了岸上。 “甘甘妹妹别怕,别怕,大哥在,大哥在……” 井和四肢并用地跟着爬上岸,一把就将井甘紧紧抱在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井和回抱着他瑟缩的脊背,柔声安慰,“我没事,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是大哥救了我,大哥真厉害,大哥太棒了,谢谢大哥!” 井甘耐心地安抚着他受惊的情绪,和上前安慰的路人们道谢。 兄妹俩就这么拥抱了一会,井和这才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重新恢复了血色。 将井甘撞进河里的几个孩子被大人牵着来道歉,几个孩子调皮捣蛋地你追我跑,顾眼前顾不着身后,一个没注意就把她撞下去了。 幸好她没什么事,否则事情就大发了。 这井小姐县城的人都是知道的,和县衙老爷、捕快都交好,要是执意找他们算账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几个大人想到方才的惊险一幕就后怕不已,想到可能引来的麻烦又是满脑子官司,捏着各家孩子的耳朵好一通训斥。 井甘心情好,见孩子们已经长了教训就没再多计较,只提醒孩子们以后注意安全。 几个大人如蒙大赦,不停和井甘道歉,让孩子给她道歉。 井甘摆了摆手,却是听到远处正殿方向几个人激动的议论声。 观音像回来了—— 不少人听到消息都往正殿方向跑。 井甘拉着大哥的袖子,催着他道,“你看我们像两个乞丐一样,身上好臭,不舒服,我们快回家洗澡好不好?” 井和的眼泪还没完全止住,沾满泥污的手又往脸上抹了一把,脸蛋立马更花了。 “好,我们回家。” 说完站起来看了眼还在池水边没捞上来的轮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井甘看出他不敢再下去了,便道,“我们先回去,轮椅让林木来拿好不好?” 井和脸上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了,咧起嘴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他背对着蹲下身子去拉井甘的手,“大哥背甘甘妹妹回家。” 可拉了半天没能把她拉到背上。 犯错小孩的父母见状连忙上来帮忙,把井甘扶到了井和背上。 井和撑着膝盖直起身来,扣着井甘的膝窝将她往上颠了颠,踩着稳稳的步子回家去了。 井和井甘变成两个泥人回来,自然引起了一阵兵荒马乱。 孙小娟边给井甘脱脏衣服,边扯着嗓子叫径儿烧水。 一转过头便板着脸问井甘去干什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井甘只是简单说不小心掉进了放生池里,还好边上是一圈泥,池水也不深,并没受伤。 不过大哥应该受了惊吓,今晚上可能会睡不好。 孙小娟又心疼又气恼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不让人省心。我就说你以后少出门,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去办,或者把人叫家里来也一样,非得到处跑。” 井甘不说话,只安静地听她关心的唠叨,脑子却在出小差想着其他的事。 烧好水先让井和洗了澡,他洗得快些,之后再是井甘。 小小的身体泡在温暖的木桶里,被摔地僵硬发酸的身体似乎都缓解了许多,舒服地忍不住长吁了口气。 等孙小娟出去给她拿干净衣服的空当,迫不及待地将图书馆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因为是从池子里摸出来的,上面还沾着淤泥和水草。 她被摔到池水边后无意间摸到了这东西,看了一眼瞬间就懵了,匆匆扔进了图书馆里。 她把它放进水里晃了两下,洗去泥土,瞬间露出本来面目。 井甘没想到,自己在正殿里找了几次都没找到的东西,无意间就这么撞到了她手里。 她这也算是无心插柳。 井甘细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做成手表的样子,中间一个液晶显示屏,两边是皮革腕带。 井甘已经一年多不曾见过液晶显示屏了,此刻盯着那屏幕竟有片刻的恍惚。 穿越前的人生似乎已经成了十分久远的事,不知不觉她已经彻彻底底融入了井甘的人生。 井甘看着屏幕上那些闪动着的看不懂的图标,虽不清楚各代表什么意思,要如何操作,但已经猜到它的用处。 这就是个远程遥控器。 怪不得观音像会毫无预兆的突然消失,即使没有人靠近拜访观音像的台子。 原来是有人触碰了远程遥控器的缘故。 方才摔下放生池的时候,井甘听岸边有人说起,早上才有个小孩也掉下去过。 可能就是那小孩偶然触碰到了遥控器,观音像才突然消失。 井甘又摔了这一趟,也好巧不巧摸到了它,所以观音像又出现了。 如此也就能解释留仙县三大奇景之意的隐身观音像,总是突然消失突然出现的根本原因。 就看什么时候有人掉进放生池,还要凑巧能碰到这遥控器。 这机率说大大说小小。 那放生池水不深,边上还有一圈泥坡,围栏更是形同虚设,经常有调皮的孩子偷偷跑下去抓鱼抓乌龟玩,总会碰上的。 现在遥控器在她手里了,就差最重要的主体。 井甘已经有些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隐身术啊,这也太酷了!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 夜色撩人,满天星星包围着月亮,将天幕点缀地明亮闪烁。 井家人团聚一桌享受着壹蝉居的大餐,吾儿后宅里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杨今安之父杨群先满含热泪地打量着面前的俊朗少年,伸出指尖微颤的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对上他冷淡疏离的表情,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声音哽咽地道,“像,真像,和你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殿下见到你长成如今模样,该是多么欢喜啊!” 杨今安瞧着自己父亲老泪纵横的样,嘴角僵硬地往上扯着,表情十分微妙。 你还是我那个钢硬如铁板、男儿流血不流泪的爹吗? 你眼睛里那是啥,别告诉我是眼泪。 你居然还有眼泪。 我是不是瞎了? 杨今安心里万马奔腾,难以接受自己父亲这不为人知的感性一面。 从小到大他爹永远板着一张冰块脸,几乎没见他笑过,更别说看他哭。 现在居然哭了,而且看着阿兰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似水—— 若是嘴里有水,杨今安觉得自己肯定会喷出来。 他居然从他爹眼里看到了温柔,这怕是要天下红雨了吧。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孩子。是表舅不好,没能早点找到你,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杨群先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了,声音都带了些鼻音。 “你别担心,回了京城我们就找太医院的太医给你看伤,肯定能把你眼睛和喉咙治好。 当年掳走你的安怀公一家已经全数灭族,你生死不明这些年殿下一直自责悲痛,深居佛堂,如今终于等到与你团聚的日子。老天总算开眼了。” 杨群先含笑叹息,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终于苦尽甘来。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要不就明天一早,你们也好早些母子重逢。” 杨今安坐在一边瞧着今天格外不一样的自家爹。 他是来确定阿兰真假的,听这意思光瞧阿兰这长相,就已经确定身份没错了? 杨今安是许多年不曾见过殿下,不清楚这母子俩到底有几分像,不过回京这事…… 他看向阿兰,见他听到回京,眉头果然微微蹙了蹙。 不回。 阿兰手指在手边茶杯里沾了一下,在桌子上写下这两个字。 杨群先愣了一下,“为何,你还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比不上你们母子团聚重要,殿下盼你都盼了八年了。你要有什么事交代给今安去办,我们明天就回京。” 杨今安看好戏似地,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爹果然还是他爹,脾气刚硬,说一不二,方才那短暂的感性温柔不过是错觉而已。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狠狠打脸了。 就见阿兰在桌上又重写了一遍:不回。 写完立马扭头就走,脸色明显不好看,十分倔强。 杨群先硬气了不到片刻的脾气瞬间就软了,拉住阿兰的胳膊不让他走,好言好语地问。 “为何不回去,你总要给个理由吧。还有什么事比见你母亲还要重要?” 阿兰沉默着半晌不说话,杨群先又想劝劝,却见阿兰又走到桌边,沾水写了三个字。 三个月。 “三个月?这什么意思?” 阿兰往杨今安的方向指了一下,杨群先便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方才和煦如春阳的目光也一瞬间严肃起来。 杨今安愕然地张了张嘴,他爹还会变脸呢,以前怎么没发现。 “阿兰说的三个月什么意思?”杨群先语气冷硬地问。 “这个……”杨今安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他应该是说再给他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再跟我们回去。 之前我就和他说过,我是游学出来的,最多帮他瞒着三个月,三个月后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把找到他的事告诉家里。” 杨群先回头看向阿兰,又换了尽量温和的声音问,“是这个意思吗?” 阿兰点了下头。 杨群先蹙着眉,明显不赞同,但也没有立马强硬的拒绝。 “非得三个月之后才回去吗?” 阿兰又写下三个字——五个月。 杨群先连忙答应,“那还是三个月吧。三个月后刚好就进入年关了,正好双喜临门。” 杨今安感觉自己今天真是活久见,今儿这情况换了任何人,他爹早就丢下一句‘不回也得回’,甩头就走了。 然后第二天不管对方乐不乐意,绑也要把人绑走。 但今天的爹实在太有人性了,人性地不像人! 不仅尊重他人的意见,还耐心地求商量,求商量不成主动服软,连语气都那么温柔。 杨今安感觉自己的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这辈子什么时候能享受到爹的这种态度啊! 怕是只有梦里吧。 阿兰回茅草屋休息,杨今安亲自陪他,把他送到屋就准备离开。 阿兰适应力很强,只要把需要的东西所在的位置告诉他,根本不必随时守着。 “明天就该回去了,早上我送你去武馆。” 阿兰没回应,头也没回一下,杨今安知道他听到了,跨步要走,一个丫鬟正好端了一碗热喷喷的皮蛋瘦肉粥进来。 “这是杨大人吩咐给阿兰公子送来的,说阿兰公子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喝点热粥好休息。” 杨今安啧了一声,“我爹还真是贴心。” 那语气竟有些酸酸的。 丫鬟把粥端到阿兰面前,不知怎么脚突然绊了一下,整碗粥直接扣到了阿兰的胸口上。 “对不起,对不起,阿兰公子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丫鬟一下子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告罪。 杨今安连忙上来将阿兰的衣服解开,还好粥是温的,并没有烫到。 不过里里外外的衣裳都被浸透弄脏了。 “还不去打水给公子清理。” “是,是……” 丫鬟连连应着,退身出去。 杨今安还要继续帮阿兰脱剩下被弄脏的衣服,手腕却被他抓住,拿开,然后自己有条不紊地解起扣子。 那意思分明是他可以自己来,不用帮忙。 “你自己能行吧?我就先出去了?” 阿兰点了下头,很快就把衣裳脱完了,上身赤裸,只穿着裤子。 杨今安已经从屋里出来,一扭头竟发现自家爹就站在屋子的窗户边。 窗户向上掀开了一条不大的缝,杨群先站得位置正好能将阿兰看得一清二楚。 杨今安瞳孔一点点放大,下巴差点惊得掉下来。 他走上去,不敢置信盯着自家爹,下意识压低声音问,“你在这干什么呢,偷看人脱衣服?” 杨群先冷冷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又转回目光,认真的盯着屋里准备脱裤子的阿兰。 “皇室身份容不得分毫差错,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杨今安顿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爹已经相信阿兰就是殿下的儿子,原来还是要亲眼看了证据才能彻底确定。 殿下之子生来尾椎骨上便有一块形似蝴蝶的胎记,这么多年杨家就是通过这块胎记来寻找失踪的王澧兰。 所以最初阿兰半夜闯入吾儿,拿出写着‘尾生蝶’三个字的纸条时,他才会那么震惊。 王澧兰尾椎骨有块蝴蝶胎记这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父子俩在这说着话,丫鬟已经打好水回来。 杨群先也转身离开了茅草屋。 杨今安从那窗缝往里望了一眼,阿兰已经重新换上了干净衣服,啥也瞧不见。 他小跑着追上杨群先,好奇地问,“怎么样,瞧见了吗,有没有胎记?” 杨群先面色一如平常的严肃,看不出情绪变化。 但他开了口,用极认真的口吻对杨今安道,“这三个月你要好好照顾着阿兰,他是殿下的命,可再不能丢了。” 杨群先已经走远看不见身影,杨今安还站在院子里,回头望眼茅草屋的窗户,目光悠悠。 看来不久京城就要热闹起来了。 。 第98章 买房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心里记挂着观音庙里的东西,一整夜井甘都处在兴奋状态,没怎么睡好,所以早上起得很早。 孙小娟还在工作间里忙着今天壹蝉居的货,端着刚出炉的一盘面包出来,瞧见她在院子里伸展胳膊,惊讶地咦了一声。 “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是昨天吓着了?” 井甘吐了吐舌头回应她的打趣,问起大哥井和,“昨晚大哥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哭闹?” 孙小娟将面包装进专门用来运送的多层大竹筐里,回答道,“睡前哭了会,后来睡着就好了。” 樟子婶已经把朝饭做好了,孙老太爷人老觉少,早早就起来了,被樟子婶扶到了堂屋的饭桌前坐下。 井文松几个小的也陆陆续续收拾好坐到了饭桌边。 等孙小娟和香巧忙完,一家人到齐了这才开始用朝饭。 井长富与井甘一样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床,所以两人一般很少和大家一起用朝饭。 一家人说说笑笑间,壹蝉居的人来了,将今天的甜品清点确认了一遍就拉走了。 径儿把人送出门,却回来道,“二小姐,外头有个少年找,说您让办的事已经打听好了。那人自称茬子。” “这么快就找好了。” 井甘咽下嘴里的包子,道,“让他进来吧。” 径儿领命出去了,不一会就把茬子带进来了。 茬子第一次来井家,没想到正遇到人家用朝饭,深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但他实在有些等不住,从昨晚开始就紧张雀跃,以至于晚上都没睡好,大早起来把自己收拾整齐便跑来了。 井甘没直接问他正事,看向他道,“吃饭了吗?” 茬子快速地瞟了一眼饭桌上的饭菜,又是包子又是麻饼,还有油条豆卷,真丰富。 他拘谨地摇了下头,“还没有,赶着来给主子报信,没来得及。” “那就在这吃点吧,事情等会再说。” 说着吩咐径儿,“先带他去吃点东西。” 茬子连连道了谢,回头瞧见把他领进来的漂亮姐姐,脸蛋不自觉升起了热意。 樟子婶和林木住在铺子里,但每天早上都要来工作间帮忙干活,所以朝饭都在泉水巷和女儿、儿子一起吃。 一家四口围坐在灶屋的矮桌边,桌上一人一碗热腾腾的甜豆浆,一大盆大包子,一盘油条,两碟咸菜,还有一碗萝卜排骨汤,应该是上顿剩下的。 “坐下一起吃吧,别客气。” 径儿另搬了一张小板凳到小新身边,与他坐一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茬子。 茬子搓了搓手拘谨地坐下,瞧着桌边的几人,一时不知如何打招呼。 径儿便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爹娘,樟子婶,林木叔。还有我弟弟小新。” 茬子一下子站起来,拱手规规矩矩地朝夫妻俩行了一礼,挨着称呼了一声,“樟子婶、林木叔、小新。” 樟子婶有些惊诧,脸上却扬起几分喜悦的笑意,“你这孩子这么客气,我们不过是家里的下人,你却是跟着二小姐身边做事的,不必如此。” 茬子羞赧地抓了抓头,“二小姐还在考验我呢,还不知道能不能得二小姐青眼,留在二小姐身边办事。” 樟子婶安慰道,“二小姐既愿意考验你,说明还是很看重你的,只要踏踏实实把二小姐吩咐的事办好,二小姐定不会亏待你。二小姐对手下的人十分宽厚。” 茬子双腿并拢,双手轻放在膝盖上,坐姿乖巧地点头,“谢樟子婶吉言。” 樟子婶不停瞧着他,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嘴巴也会说话,挺讨人喜欢的。 她不由对茬子更热情了许多,将包子推到他面前,“吃,别客气,年轻人正是能吃的时候,千万别拘束,吃饱了才能好好替二小姐办事。” 茬子诶了一声,也不再拘束,拿了一个包子便痛快地吃起来。 边吃边问,“你们每天都吃这些吗?” 说着又怕她们误解,解释了一句,“吃得这么丰富。我一般早上两个窝窝头就打发了。” “喜欢就多吃点。” 樟子婶笑呵呵地给他夹了点咸菜,那是她自己腌的酸辣萝卜干,非常开胃。 茬子夹起咸菜吃进嘴里,双眼发亮地赞不绝口,“真好吃,樟子婶手艺也太好了,要是天天能吃到你腌的咸菜不得幸福死。” 茬子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把樟子婶哄地笑不见了眼睛。 “我还腌了不少,等会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吃完了再来。一点腌萝卜干也不值几个钱,想吃多少都有的是。” “谢谢您,您对我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开始的拘束已经彻底不见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茬子就和樟子婶亲地像母子一样。 其他三人都没怎么出声,埋头安安静静吃饭。 径儿暗暗感叹自己娘亲的不争气,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哄得找不着北了,果然女人年纪越大越经不住甜蜜诱惑。 而一顿饭的时间,他们一家子也把茬子的情况了解了个差不多。 市井长大的孤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艰难地长大,努力地生活,拼了命地寻找出路,挣脱狗屎般的破烂命运。 樟子婶看着他不屈服的样子,想起自己一家曾经辗转被卖的那段痛苦过去。 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女儿径儿的影子。 那时的径儿也是他这般,不甘屈服,努力挣扎,最后幸运地遇到了二小姐。 他们倔强不服输的性子有点像。 而且最后都殊途同归地尽归二小姐手下。 堂屋里已经用完了饭,二少爷几个已经去私塾了,夫人也准备去铺子。 径儿和林木帮着收拾了碗筷,便跟着孙小娟、香巧一道出了门。 樟子婶撸起袖子准备洗碗,茬子想帮忙,井和突然跑了进来。 樟子婶问了一声,“大少爷有什么事?灶屋里乱,别弄脏您衣服。” 井和站在门口直接盯上茬子,“你就是茬子?” 茬子知道这人是二小姐的大哥,听说二小姐对这脑子有问题的大哥疼爱地紧,态度恭敬地正想回答,井和又开了口。 “甘甘妹妹叫你。” 说完扭头就跑了。 樟子婶轻拍了一下茬子的背,慈爱地道,“去吧。” 茬子应了一声,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出了灶屋。 井甘没在堂屋里,茬子找了一圈才在书房看到她。 井甘坐着轮椅在书架边整理书,她在书房摆了一个书架,一些必备的书本上面都有,都是文松、长青他们在学堂读书要用到的。 书架左侧的一格里还摆着一大叠未裁的纸,是他们练字用的。 井甘将膝上排列整理好的书摆回了书架上,转动轮椅来到了窗边,朝对面的坐榻抬了抬手。 “坐吧。” 茬子绷起神经,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看得出来有些紧张。 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放着茶壶茶杯,茶正热,壶嘴里冒着阵阵白烟。 井甘将倒扣的茶杯翻过来,倒了两杯,率先开了口,“我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才一天功夫就找到了?” 茬子认真地点了下头,“刚好我之前认识一对老夫妻,他们正为自家房子的事发愁,您一说要开作坊,我立马想到了他们。” “说说看。” 井甘吹了吹茶水,抿了小口,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等待着倾听。 她目光淡淡的,茬子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咽了下口水,便认真讲起来。 “那老夫妻的房子就靠近李子园,独门独院,面积不小,有个很大的院子,房间也有三十来间,是个三进院。便是二三十个工人一同工作吃住也容得下。 而且这房子有个最大的好处,便是远离繁杂的集市,周边一里之内没有人烟,可以大大保证隐秘性。” 最后隐秘性这一点倒是戳到井甘的心上了,她最在意的也是这点,茬子很精准地抓住了核心要求。 “那他们是租还是卖?” “二小姐愿买最好,若不愿,租也可以。” 这倒让井甘有些意外。 平常人家对房子很看重,都不会轻易卖房子,最多租出去收收租金,除非了遇到了急需用钱的情况。 茬子似是知晓井甘会有疑惑,主动解释起来,“那老夫妻无儿无女,眼见年纪渐渐大了,几个侄子便开始打起他们房子的主意,老夫妻被骚扰地烦不胜烦,无力招架,干脆想把房子卖了换成银钱,回乡下老宅子去,也算落叶归根。” 原来如此。 “带我去看看,如果真有你说那么好,就定下吧。” 茬子愣了一下,“现在就去?” 井甘挑了下眉,“还等什么?” 井甘已经自己转着轮椅准备出去了,茬子这才后知后觉起身帮她推轮椅。 井甘叫上在屋里刻木头的井和,三人便即刻出了门。 李子园离泉水巷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多近,井甘坐着轮椅得一个半时辰,寻常人走路也要近一个时辰。 井甘问茬子会不会赶车,茬子说会,三人便坐着牛车前往。 房子的主人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带着他们挨着参观。 这房子确如茬子所说面积不小,做作坊十分宽敞。 老夫妻两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看着也挺冷清的。 石头砌的院墙十分坚固,自大门进去一眼便能看到大片的菜地,郁郁葱葱,种了许多种类的蔬菜。 南侧院墙边建了一排坐南朝北的倒座房,有七八间,门窗都结结实实的,大多屋子都空着没怎么用,但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后进入二门,便是主要生活的主院,院里一颗白杨树,墙边还有葡萄架,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看的人口齿生津。 房檐、院子里到处都摆了盆栽花。 可以看得出来老夫妻俩热爱生活,把偌大的院子打理地井井有条,充满生机。 “拿来做作坊有点可惜了,住起来肯定舒服。“ 茬子跟在井甘身边,附和道,“老人家打理地好,一点看不出来这院子已经有三四十年了。工人们干活、吃住都在这,虽是作坊,也是给人住的家。” 井甘仰头看向他,眉带笑意。 他年纪虽不大,却有种同龄人身上少见的烟火气,感觉很真实。 “你可喜欢这?” 茬子狐疑地沉默了片刻,不明白井甘为何问他这个问题,答道,“喜欢,环境清幽,房子又大又宽敞。我自小在街上晃荡,街边、破庙、桥洞都住过,那时的梦想便是能顿顿吃饱肚子,住上遮风挡雨的屋子。” “既喜欢……” 井甘顿了一下,又朝茬子看去,茬子也正朝她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井甘勾了下唇角,“以后就住这吧。” 茬子愣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看上这院子了,而且要留他在作坊里做工。 茬子欣喜不已,按捺着欢呼的冲动,嘴角已经扯到了耳后根。 “谢谢主子,小的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忠心不二……” 井甘抬了下手,止住他快要破出胸腔的喜悦,“先别急着感谢,我的规矩是,凡在作坊干活的人必须签身契,这是死规矩。” 茬子果然哽住了,微张着嘴,没想到井甘会有这样的要求。 不过这也不奇怪,井甘那般在意甜品的制作技术,想对工人有所牵制,签身契是做好的办法。 “我不喜欢勉强人,回去慢慢想,想好再给我答案。” 之后茬子便比来时沉默了不少。 井甘通过主院的抄手回廊到了后院,后院面积与前院差不多,也大多空着。 “以前我们家人多,每间房子都住得满满的,渐渐的就没人了,只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守着,现在也快守不住了。” 老妇人长叹一声,举目瞧着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眼中满是怀念和不舍。 老先生安慰地握着老伴的手,眼眶也有些泛红。 这里埋藏了他们太多的回忆,太多的喜怒哀乐,默默无声,却给予了他们最长久的陪伴。 茬子体贴地安慰着两个老人家,井甘则转着轮椅到处看了看,问道,“这房子是完全属于你们二老的吗?” 老先生按了按湿润的眼睛,解释道,“当年我们兄弟三个从老家来城里打拼,一起修了这院子,后来大家各自成家,就分了家。 大哥只要钱,二哥分了一部分钱一部分房子,我则是全要的房子。 开始我只有后院三间、主院东厢房六间、和前院倒座房两间,后来二哥赚了大钱搬去了省城,便把属于他的那几间都卖给了我。现在这整个院子都在我名下。” 井甘点了点头,“归属没问题就好。” “我们老俩老来丧子,后继无人,几个侄儿就打起了我们房子的主意。偏偏他们都等不及我们死,就开始你争我抢,恨不得我们立马死了好把我们的东西瓜分干净。” 老先生越说越是气,喉咙发出两声呼噜声,像是被痰堵住了,用力咳嗽了两声。 他们也是隐忍了许久,才痛下这个决定。 “不知你愿多少价钱出?” 老夫妻俩显然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井甘一问出来,老先生便伸出两根手指。 “二百两。” 井甘沉默下来,这个价钱不算低。 二百两完全够在省城买一处院子了,这院子的地理位置根本不值这个价,但也胜在僻静清幽,少有人至。 井甘考虑了一会,开口道,“可以,但东边那片土地和北边那片李子园都要一同给我。” 茬子办事很细致,把这两老夫妻查地很清楚,除了这座院子,周边还有不少土地和部分李子园都属于他们。 两老人微讶,互看几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井甘道,“两位既然要回老家了,还留着土地和李子园在这有何用处,徒增麻烦罢了。另外找卖家也卖不上价,不如一并给了我。按照市价,二百两并不少,你们一点都不亏。拿着二百两银子,两老便是顿顿大鱼大肉都可花上四五十年。” 老妇人听着井甘的话有些心动。 其实开始他们是想把那些土地和李子园留着做念想的,不过此时想来,他们这趟回去,怕是再也不会来了,留着也是无用,反而让人牵肠挂肚。 “那地是旱田,根本种不出东西,即便如此你也想要。” 而且李子园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他们的,其余都是李子园庄园的。 “这我知道,只要你们同意,我们立马便可去县衙办理手续。” 改善土质的法子她有,旱田也能变良田。 有了这片土地和李子园,以后工人们也可自己种些果树、蔬菜之类,自给自足,生活也能多些趣味。 老两口去了角落里偷偷商量,井甘也不着急,耐心地等。 过了一会两人回来,不出所料同意了她的要求。 “那我们现在便一起去县衙?两位可有打算好何时回老家?” 老先生道,“越快越好,我们也是被搅地不胜其烦了。” 商量妥帖,几人便一道出门,只是刚走出没多久正撞上两个年轻人往这边来。 两夫妻一看见两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为首面容稍显稚嫩的男子率先瞧见了夫妻俩,快步迎上来,一脸笑意地问着,“三爷爷三奶奶这是要去哪儿啊?我陪你们去。” 。 第99章 不敢有脾气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两夫妻还未开口,后面那个长了胡须年纪稍大些的男人已经跟了上来,不满地看了男子一眼。他也开口道,“三叔三婶是要想吃蛋糕了吧,侄儿方才来的路上正好路过甜品铺子,已经给你们买了,都是您二老喜欢的口味。” 说着献宝似地将手里的竹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奶油蛋糕。 一个草莓的,一个蜜桃的。 “我们有事,你们回吧。” 老先生不耐烦地敷衍了他们两句就准备走,两人却都默契地拦住了他们的路,充满戒备地瞧了旁边的井甘和茬子一眼。 年轻些的男子认出了井甘,有些惊讶地道,“你是不是……甜品铺子的东家,井家的二小姐?” 井甘没有回答,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两人。 从方才几句话便可猜出,年纪稍长的那个是老夫妻的侄子,这个年轻点的是他们的侄孙。 两人手里都提了不少东西,应该都是用来讨好两夫妻的。 侄子视线狐疑地在井甘和两夫妻身上扫了几遍,开口问道,“三叔三婶,你们和井二小姐认识?” “刚认识。”老妇人脾气稍好些,虽然不耐烦见到他们,却也没有表露在脸上。 “井二小姐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这回两夫妻一个都没回答,井甘自也不会主动多嘴。 侄子和侄孙都瞧出了不对劲,警惕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还是侄子阅历更广些,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性,见他们都不说话,主动试探道,“不会是来看房子的吧?” 老妇人一下子转头看他,侄子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之前大哥还说三叔三婶好像想把房子卖了,当时他还不信,没想到转眼买家都上门看房了。 “你们怎么能卖房呢,卖了房子你们住哪?当年你们三兄弟好容易打拼建下这房子,是我们在城里的根,绝对不能卖!” 老先生瞬间摆起脸,看着面前的侄子,怒哼一声,“这房子现在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你们管不着。” 侄孙也明白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房子要卖了以后他们只能一直住大杂院,这可万万不行。 他们三天两头地在老人家面前殷勤讨好,就是为了以后能把这大房子变成自己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卖了。 侄孙便跟着劝道,“是啊三爷爷三奶奶,你们可不能冲动。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坐下来一起商量,一起想对策。” 老先生又是重重的鼻哼。 商量? 商量着怎么把他们的房子瓜分成自己的吧。 要不是他和老伴没了孩子,哪儿轮得到这些白眼狼在他们面前嗡嗡乱叫。 “我还没死呢,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们做主。就是大哥二哥还在世,也管不着。让开!” 说着不客气地直接一把推开侄子,拉着老伴走到井甘身边。 “井姑娘我们走吧。” “不许走,这房子坚决不能卖!” 那侄子现在也顾不得要讨两老人欢心了,强硬地挡在几人面前,不让寸步。 他拿两老人没奈何,就转而炮轰井甘。 “井小姐,这房子是我三叔三婶养老的房子,你最好别撺掇,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井甘笑了,“你想怎么不客气,打我一顿还是骂我一顿?” 茬子此时已经站在了井甘面前,以一副提防的姿态紧盯着面前的人,一旦他有什么危险动作,一定要保护好主子。 “我是来买房子的,不是来解决家庭分歧的,更不是来受气的。” 井甘说着,看都不看那男人,只把视线转向两老人,认真问道,“你们到底是否真心想卖?” 老先生紧握着老伴的手,浑浊的目光满是坚定。 “卖!” “不能卖!” 可井甘根本没理会男人的话,对井和道,“大哥,麻烦你跑一趟县衙报官,请官府来判一判这事。老人家自己的房子,还没权做主了?” 井和也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甘甘妹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转头就要跑,那男人当即急了。 “你别想那官府吓我。” 他强装镇定,拔高嗓门,反而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官府就是解决纠纷,为百姓调解矛盾的地方。我们解决不了,就让第三方来判断,最公正不过。” 这井二小姐的大名他也是听说过的,能赚钱,能帮县衙破案,还能预测地动,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而且她与县衙的人相熟,衙门肯定会帮着她那边,闹到县衙里根本占不到便宜。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右边小道上突然走来一个人,背上背着个背篓,里面装着各种刚摘的草药。 那人在一边看了一会,像是确定了自己没认错人,这才大步走了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井小姐,您怎么在这,是来找师父的吗?他老人家这几天正念叨您呢。” 井甘循声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可可爱爱的,右眼却戴着一个眼罩,降低了几分颜值。 井甘认出他,是白眉神医的小徒弟决明子。 井甘笑了笑,“你师父找我什么事?” 决明子犹豫了一下,看周围人不少,便打了个哈哈,“自然是好事,您亲自去见他就知道。” 说着又瞧眼老夫妻和他们的侄子侄孙,问道,“你们这是……” 井甘笑而不答,重新看向侄子,道,“官府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不如到屋里坐着等?” 侄子现在哪儿还坐得住,小心瞥眼决明子,嘴角直抽抽。 旁边庄园里住了个白眉神医他是知道的,多少高官富户捧着银子求他看病,他理都不理。 派头之大,脾气之古怪。 没想到这井二小姐与白眉神医都那般熟稔,能得神医徒弟如此尊敬的态度。 惹不起,当真惹不起。 侄孙没主意地看向自家叔叔,两人都没辙,又没胆子面对官府,最后只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走了。 提来的东西也原封不动地提走了。 该走的人走了,井甘和两老人也往县衙去。 决明子着急地提醒她,“井小姐,师父有事和您说,您可别忘了。” “我等会去找他。” 决明子这才笑起来,朝着井甘离开的背影行了一礼。 井甘也算县衙里的人,手续办地利落,很快李子园边的大宅子便落在了她的户口下。 她同时当着县衙官差的面将存了二百两的钱庄对票给了老夫妻俩,这桩交易便算顺利完成了。 井甘瞧着俩老人相依离去的背影,对茬子道,“他们回乡时你亲自送一趟,确保把人安全顺当地送回老家。” 茬子应了一声,“主子真厚道,跟观音菩萨似的。” “不必老拍我马屁,马屁听多了也会嫌烦。” 茬子呵呵地笑了两声,应了声是,而后沉默了会,突然走到井甘面前,郑重其事地跪下给她磕了个响头。 “主子,我想好了,我愿意签身契,为奴为婢,终身跟随您侍奉您。” “这么快就想好了?” “主子宽厚仁德,待下人也极好。跟着您这样的主子,我安心。我从小无亲无故,孤苦伶仃,想要的其实不多,就想有个安安稳稳的生活,不用终日流浪,有牵挂,有依靠,像个正常人一样。” 井甘看着眼前那双坚定的眼睛,动容地道,“你信任我,我自也不会亏欠你。以诚待人者,人亦以诚待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找房子的事茬子办得很好,井甘便将买人的事也交给了他。 等说完正事,茬子走了,井甘便让井和推着她去李子园,结果走在街上居然正遇到准备回家的阿兰。 井甘惊喜不已,还以为他要晚上才能回来,没想到现在就回来了。 不过她瞧了瞧阿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居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走。 井甘脸色当即有些阴沉。 “阿兰,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人送你回来?” 阿兰是和武馆的人一起去的省城,回来自然也该一道先回武馆,他怎么会自己出现在街上。 阿兰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笑了,阳光洒在他洁白如玉的面颊上,细腻地几乎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干净极了。 他迫不及待地在她轮椅前蹲下,拿下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个攒盒。 转开盖子,里面装着各色各样的糖果,五颜六色地很是好看。 他将攒盒放在她的掌心,微仰着头,冲她温柔地笑着。 井甘心里像是已经尝遍了每样糖果的甜味一样,突然很想他。 她放任心中的想法,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不过她身体软在轮椅里,中间空着不小的距离,侧边看起来倒像是她努力伸长胳膊拍了拍他的背。 “没受伤吧?” 阿兰在她的臂弯间笑得更加开怀,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而后拉过她的一只手,在她掌心写下一笔一划——只是想你。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井甘舍了牛车,三人步行前往李子园。 阿兰接过了推轮椅的重任,井和欢快地甩着双手,不时摘摘野花,抓抓蚱蜢。 不算近的路途也变得轻松起来,似乎一转眼就到了。 决明子早就给自己师父打了招呼,所以井甘一来,白眉神医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迎接她。 却是一句话还没说,就抢过轮椅推着她进了院子。 “天大的消息,你听了绝对高兴地飞起来!” 白眉神医满头银丝都透着喜意,眉眼的皱纹也欢快地跳动起来。 “我就是再开心也飞不起来,我看是你想把我推飞出去。” 井甘紧抓着轮椅把手,认真盯着眼前的路。 白眉神医呵呵地笑,直接将她推去了自己的试验室。 这里寻常可是禁止人进入的,除了他的徒弟决明子,井甘是第二个进来过的人。 阿兰一直紧跟在井甘身后,成了第四个。 白眉神医不讲究规矩,决明子却是乖觉地给井甘上了茶,而后懂事地退了出去,还警觉地将门关好。 白眉神医已经从他那乱七八糟的试验桌上找出一个白瓶,炫耀似地在井甘眼前晃了一下,立马又捂在自己胸口。 那模样宝贝地不得了。 “你猜这是什么?” 这老小孩,还和她卖关子。 井甘可比他沉得住气,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吹了吹手指甲里的灰,漫不经心地道,“爱说不说。” 白眉神医本是想和她炫耀,见她这态度,那哪儿忍得住,不客气地直接搡了她两下。 “你倒是猜啊,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井甘瞥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就是不猜,“是吗。我想要的东西可多了,你说的是哪一样。” 井甘不接招,白眉神医自己反倒急得额头血管突突直跳,跳了两下脚,最终还是忍不住,自己脱口而出。 “鬼门关的解药,你还想不想治好你小情人的伤了。” 这一刻,井甘伪装的冷淡和不以为然终于烟消云散,脸上瞬间有了别样的神情。 “此话当真?” 她下意识是转头去看阿兰,却没想到阿兰比她还要镇定,知道所中之毒有了解药,脸上竟没有多少惊喜。 “那还不快给阿兰服下。” 井甘伸手就想要拿那白瓷瓶,白眉神医却捂着瓶子往后退了半步,笑嘻嘻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心虚。 井甘眯了眯眼,“你这什么意思,想出尔反尔?” 白眉神医只是嘻嘻笑,什么也不说。 井甘抿了下唇,沉吟片刻道,“你说吧,什么条件,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同意。” 白眉神医还是不答话,眼角的笑容越发僵硬了,半晌才咽了下口水,慢腾腾地开口。 “其实……这只是初阶段药剂,还没有完全炼制好。不过我已经有了思路,相信很快……” 他急于解释,可话还没说完,一把草药就直接朝他砸了过来。 “臭老头子,找死啊!你是再也不想有医书看了是不是!” 井甘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觉得草药砸得还不过瘾,还想找东西砸他,阿兰顺手将她还未动过的茶杯递过来。 井甘当即抓在手里就要砸过去,白眉神医惊叫一声。 “你想砸死我,我死了你的小情人就再也别想开口说话了。” 井甘举在头顶的茶杯,终究还是安安稳稳回到了茶几上。 “你是故意耍我的吧,浪费我感情。没炼制好还炫耀个屁啊!” 白眉神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刚刚还一副小大人样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变成了泼妇,真是可怕。 又忍不住小声劝诫,“女孩子不能说脏话,不漂亮。” “我说了又怎么样,你打我啊!” 井甘瞪着一双大眼睛,转着轮椅就朝他近了两步,反倒是他吓得急忙后退两步。 惹不起惹不起,生气的小姑娘真是惹不起! “以后再拿阿兰的事和我开玩笑,我就把你这试验室烧了。” 井甘这话可不是恐吓。 白眉神医一个活了几十岁的老头子,愣是被个小姑娘吓得像鹌鹑一样,连连点头,表示再也不敢了。 要是他徒弟决明子瞧见,定要下巴都惊掉在地上。 自家师父在井小姐这真是一点脾气没有。 白眉神医也会感叹一句,不是没脾气,是不敢有脾气。 她要不给医书给他看可怎么办,他好容易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正亟待源源不断的养分呢。 井甘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本来确实是个好消息的,结果被老头子那么一番玩笑,心情反而更沮丧了。 井和看甘甘妹妹心情不好,将自己摘的一大束野花送给她,冲着她开心的笑,还扯着她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甘甘妹妹不要不开心,大哥送你花花,好不好看?” 井甘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自主勾起了笑容。 “好看,大哥送的自然好看,我很喜欢。谢谢大哥。” “甘甘妹妹笑了,笑了就表示很开心,甘甘妹妹开心我也开心。” 说着笑咯咯地又一蹦一跳往前面的野花丛跑去了。 井甘抱着花,握住轮椅手柄上的那只手。 纤细、白皙、却布满伤痕。 “别太难过,白眉神医性子虽不靠谱,本事却是真的。他说了有了思路,想来离制出解药也不远了。” 阿兰并没有不开心,反而嘴角始终翘着。 想着方才她为了自己大骂白眉神医,气得说脏话的样子,心里竟像吃了颗奶糖一样甜。 他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奶糖剥开糖纸,摸索着喂进她嘴里。 他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自脸颊一侧摸索到她唇边。 触到她柔软唇瓣的一刻有片刻的失神,一股麻意自指尖传遍全身,猛地收回了手。 阿兰推着井甘回家,半路上井甘却改变方向,说去观音庙一趟。 阿兰有些奇怪,但也没意见,三人就又去了观音庙。 井甘和井和昨天才在观音庙闹出那么大动静,又是观音像消失,又是掉进放生池,之后观音像又突然出现。 所以今日的观音庙比昨日还要热闹一些。 而前来上香的香客们一瞧见井甘,全都态度一致的恭恭敬敬向她行礼。 井和跟在妹妹身边,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自动给他们让出路来,同时朝井甘弯下腰。 井和奇怪地问道,“甘甘妹妹,他们为什么给你行礼?” 井甘笑了一下,“或许因为他们觉得我说话灵验,是仙子转世。” 井和听着欢喜地鼓起巴掌来,“甘甘妹妹是仙子,最漂亮的仙子。” 他声音不笑,带着天真纯洁的笑意。 周围香客们看向这边的神情不由更加恭敬了。 实力可怜一下白眉神医,差点被破头,哈哈哈。 大家帮忙投票、给角色比心心哈,大家周末愉快, (本章完) 第100章 高科技试验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和阿兰讲述了一次昨日发生的事,她劝大家不要为难个小妇人,说不定观音娘娘自己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这话说了不久,观音娘娘果然重新出现。 想必就是因为此,大家对她才会有如此态度。 井甘几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供奉观音像的正殿,观音像果然又重新立在了台子上,庄重、慈爱、悲悯苍生。 井甘在观音像前颔首上了三柱香,又让阿兰推着,绕着台子瞧了起来,手不时在台子或观音像摸来摸去。 殿里殿外不少人好奇地张望,却没有人表示质疑或制止。 现在的井甘自预测地动后,身上的神秘色彩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不管她做什么,众人看她的目光都不自觉变得盲目信服。 井甘在观音像下身摸索了一番,什么也没发现,直接让阿兰抱着她,站到了台子上,与观音像持平。 如此不敬、大胆的行为,围观者也没有发出异议,反而个个眼眸发亮地盯着蜷缩在阿兰怀里的小小身影,越发期待起来。 井甘在观音像身上摸索、轻敲,却并未找到机关暗器之类,正迷茫之时,视线微垂瞧见观音手持净瓶的瓶口内似有什么东西。 她心里一喜,不动神色地伸长脖子往里看,果然瞧见净瓶内部的瓶身上沾着什么。 她动作迅速地伸手将那东西撕下来,立马藏进了图书馆里。 此时阿兰是背对着正殿门口站着的,刚好挡住了殿门内外人的视线,所以井甘的动作并没有人看到。 想找的东西找到了,井甘与阿兰一起下了台子,重新坐回了轮椅里。 阿兰推着井甘缓缓来到门口,聚在那瞧热闹的人此时见她过来,有人迫不及待地询问。 “井小姐,您可是看出什么了?” 众人都既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她。 井甘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轻松而从容的笑容,道,“大家别担心,观音像以后都不会再消失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欣喜观音娘娘不会再跑走了,更多的却是惊叹井甘从何而知。 莫非她真是仙子下凡,能够通神。 井甘留下这句就走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想象去吧。 不过今天这趟又给她造了一波声势,得了个仙子的身份,日后在留仙县就能混得更开了。 东西到了手,井甘反而不那么着急,回家后和阿兰用盲文聊了会天,问了他出门这几天的事。 独处的时候才把图书馆里的东西拿出来看。 那是个创可贴大小的东西,整体呈透明状,也说不清是什么材质,摸起来软软的像橡胶一样。 一侧带有吸附性,不管什么东西一贴上就自动黏住了。 方才便是黏在了净瓶上。 井甘想要试试它的功能,将它随便黏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同时拿出了遥控器。 遥控器的液晶屏面上有一处选择项,分LV1、LV2、LV3三个细选项,另外还有一个SP特殊选项。 她挨着试验,先是按下了LV1,只见橡胶贴亮了一下,遥控器上也切换到了LV1的选项。 此外井甘并没有其他的感受,怀着忐忑而激动的情绪,她推着轮椅出了房间。 樟子婶正端了药碗从外公屋里出来,先把空碗放去了灶屋,又打了水拿了抹布去堂屋打扫。 她在井甘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却像是根本没瞧见井甘一眼,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井甘紧张地张了张口,终于喊了她一声,“樟子婶。” 可樟子婶根本没有理会她,径直忙自己的事去了。 井甘此刻的心鼓跳如雷,这个东西真的能隐身! 她又去了井和的屋里试验一番,果然井和也没瞧见她,更没听到她说话,一直摆弄着手里的木头。 LV1是隐身,那LV2、LV3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挨着试验,除了都能隐身并未发现其他的。 井和刻了好半天木头伸了个懒腰,哼着童谣起身去桌上拿点心吃,可站起来怎么都无法往前近一步。 面前明明空荡荡的,什么挡路的也没有,可他就是迈不开腿,像是有什么无形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井和吓坏了,当即大哭大叫起来,樟子婶听到声音立马跑了过来。 “大少爷怎么了……” 结果诡异的事就发生了,樟子婶刚到门口准备进来,也发生了和井和一样的情况。 她往前迈脚,可根本迈不动,就像面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 可面前明明什么也没有。 樟子婶的脸色也一下子惨白了下来,目光惊恐地梭巡了屋子一圈,嘴唇翕翕。 不会屋里有鬼吧。 井甘其实就在屋子里,她察觉到两人的情况,心下一紧,手指不小心就按到了LV1,隐身贴亮了一下。 樟子婶双手抓着门框,紧张地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 她试探地又伸了伸腿,这回却是迈出去了。 她愣了一下,又试探地走出一步,连着走了三步都没问题,瞬间加快速度冲到井和面前,拉着他就逃出了屋子,再也不敢进来了。 井甘盯着遥控器上的那几个选项,现在算是明白了。 LV1、LV2、LV3的区别在于隐身范围的大小,LV1大概只有直径一米的范围,LV2则有一间屋子那么大,LV3一时难以估量。 那SP选项呢? 她试验地点了一下,就见无形的屏障显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金色,将她周身包围。 她再点了一下SP选项,金色屏障范围变大,扩散整个房间。 她想试试最大范围有多大,便转着轮椅出了屋子。 受到惊吓的樟子婶和井和正抱团缩在院子角落不知如何是好,见她突然从屋里出来,惊诧地眼珠子都快脱眶而出。 而在瞧见她四周包围的那层金光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二,二小姐……” 樟子婶嘴唇不停地抖,不停往里吸气,只让人感觉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井甘也愣了一下,注意到她惊恐的视线,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遥控器。 SP是没有隐身功能的? 而且外面的人也能看到这层金光! 那它除了能让人看到屏障范围外,还有什么作用? 井甘转着轮椅走进两人,心里快速寻找着借口,可没靠近两步,樟子婶和井和像是突然被什么用力撞了一下,齐齐趔趄地朝后摔了出去,跌坐在地上。 而刚好金色屏障就停在了她们方方站立的位置。 这是……屏障把他们撞出去的? 莫非这是屏障的保护功能? SP Safety Protection 安全保护。 樟子婶终于在一声尖叫中晕了过去,井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不停叫着‘甘甘妹妹’。 阿兰这时也急切地从屋里出来,脚上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侧耳倾听着井和哭声的方向,光着脚朝他快步奔去。 他方才在屋里休息,听到井和哭闹时便醒了,但并没有在意。 井和经常容易闹脾气,哭哭闹闹很平常。 直到听到樟子婶的尖叫声他才察觉出了事。 井甘眼瞧着阿兰就要撞在金色屏障上,连忙按关了遥控器,收了屏障。 “阿兰,吵醒你了。樟子婶不小心摔了一跤,晕过去了,你把她送回屋里去躺会吧。” 阿兰听到她的声音,立马转了方向直奔她而来。 直到抓到她的轮椅,蹲在她面前,手在她肩膀手臂上摸索着,眉心紧紧皱着,无声询问她有没有事。 井甘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温热的掌心传达着她的安然无恙,让阿兰狂跳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我没事,就是大哥吓着了,我安慰他一会。你去铺子里叫径儿回来一趟,让她请大夫来给樟子婶瞧瞧。没什么大事。” 只要她没事,阿兰就放心了。 点了下头,摸索着将倒在地上樟子婶背到了径儿床上,然后出了门。 到雄风武馆和甜品铺子的路他都十分熟悉,无需人领路也能顺利找到。 径儿听说樟子婶摔晕了过去,以为情况严重的不得了,眼眶当场便红了,急急忙忙去请大夫。 大夫给樟子婶诊断了一番,捋了捋白须,声音苍老地道,“不必担心,只是受了惊吓,一时气血不畅,歇歇就会醒的。” 林木方才出门办事去了,这会也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刚巧听到老大夫的话,一颗心才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他瞧眼老妻还算红润的面色,抹了把额上匆忙赶回累出的汗水,客气地将老大夫送了出去。 井甘就在门口,又听老大夫详细说了遍情况,知道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掏了银子付诊费。 林木亲自把人送出门,折返回来后向井甘告罪。 “我家那口子平时也是个仔细小心的人,今儿没想到出这么大个意外,给小姐添麻烦了。” “不必说这些,人没事就好,你和径儿好好陪陪她吧,不必回铺子去了。” “谢小姐。” 林木又想起大少爷,关心道,“听说大少爷也受到了惊吓,不需要让大夫看看吗?” “大哥没事,睡一觉就又生龙活虎了。” 林木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大少爷脑子不好使也有好处,不容易记事,不开心的很快就忘了。 林木和径儿在屋里陪樟子婶,井甘转着轮椅也准备回屋去,转身就瞧见了缩在水井旁的小新。 他面前有小盆水,正往抽水管里抽水呢。 那抽水管是井和做的,一人一根,两人经常拿着抽水管互相渍水玩。 小新边抽水边偷偷地抬眼往井甘这瞧,对上井甘投来的视线,立马垂下了眼皮。 井甘停在那看了会,突然朝小新招招手。“小新,过来。” 小新站了起来,手里的抽水管和他差不多长,已经灌满了水。 他抱着抽水管,挪着小步子到井甘面前。 “二小姐。” 他声音细细地叫了一声。 井甘朝他温柔地笑笑,伸手拉过他,把他拉近了些。 “今儿说话声怎么这么小,被吓到了?你娘亲没事,就累了休息会,很快就会醒了,别怕。” 小新点了下头,“我听到大夫说的话了,娘没事,我不怕。” “真聪明。” 井甘摸了摸他的脑袋,瞧他依旧怯怯的样子,沉默了半晌,嘴角的笑容又扩大开来。 “方才跑去哪儿玩了?看你衣服都湿了。” 井甘明显看到他身子颤了一下,头垂地更低了,半晌才用那细细的声音回答。 “我和巷子里的小伙伴们玩下雨,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 “玩下雨啊,他们也有你和大少爷的抽水管吗?” 小新摇摇头,“他们用瓢泼的,下的大雨,我下的小雨。” 井甘咯咯地低笑起来,“怪不得你身上湿这么多,原来他们下的大雨。” 小新听着连忙解释,“才没有,他们比我湿得更多。他们的雨我大多都躲过去了,我的雨又快又远,他们根本躲不过。他们可羡慕我的抽水管了。” 井甘瞧他那黑黝黝水葡萄样的眼睛,沉默了半晌,终究将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揉了揉他的发顶。 “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吧,小心得了伤寒。今天就别出去玩了,在家陪陪爹娘和姐姐。” 小新乖巧的点头,规矩地拱手行了一礼,应了声,“是!” 便抱着心爱的抽水管跑开了。 井甘回到屋里,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和隐身贴,终于彻底搞清楚这东西的功能。 LV1到LV3是隐身,SP是安全保护。 她真是捡到宝了! 有了这个,以后再给书先生送书,就不怕他会查到自己身上。 这可是行(作)侠(奸)仗(犯)义(科)的绝佳神器。 井甘独自在屋里美了好久,直到夜色降临,孙小娟也从铺子里回来了。 之前主做零售时,铺子都要到亥时才舍得关门,现在则是天黑就关门,大家也能早早回家休息。 孙小娟洗了个手便去看樟子婶,樟子婶刚好醒过来,睁眼就看到了一屋子人,连夫人都站在床边瞧着她。 樟子婶瞬间清醒过来就要下床,被孙小娟按住了肩膀。 “别起来,好好躺着休息。你也是太累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作坊开起来,有了人手,你我都能松快些了。” 樟子婶就势又躺了下来,孙小娟问起她到底怎么摔的。 樟子婶有片刻的茫然,脑子一片空白。 她是怎么摔的? 她拧着眉认真的回想,脑子里渐渐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一字一句地回答。 “大少爷,突然哭起来,我带他,去灶屋,拿冷藏的蛋糕,被门槛、不小心绊了一下,脑袋撞在门上,之后就没了只觉。” 她按着脑中的信息一句句复述,讲出来的内容却透着一股陌生感。 径儿开口道,“大夫说了娘你没什么事,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休息就好。” “没事就好。径儿,等会你去炖只老母鸡给你娘补一补。” 径儿感激地起身朝孙小娟行了一礼,“谢谢夫人。” 林木和樟子婶也跟着道谢。 孙小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出了屋子又去看井和去了。 井和早就醒来了,又活蹦乱跳地拉着小新在屋里琢磨新玩具,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孙小娟瞧他没事,也没再提白天的事,免得又勾起他不愉快的回忆哭闹起来。 用了暮饭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聊天的时候,孙氏族长登门致谢来了。 两个曾孙也跟着他一道的,几人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容。 “这次多亏了小甘帮大家找到了活计,我今天已经去拜访了那位杨公子,说随时都能去做工,工钱也不少。这些都亏了小甘的福,让你费心了。” “力所能及的忙而已,老族长不必客气。” 老族长知道,井甘帮他们,主要是看在孙小娟和孙老太爷的面子上,也没太过自大,认认真真地道了谢,还把乡亲们托他带的一些小小心意送上。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些亲手绣的鞋垫子、帕子之类。地动把大家的家都埋了,什么也没留,想送个礼也没拿得出手的。” “您太客气了,谢谢大家的心意。” 孙小娟客气地接过,丝毫没有嫌弃之意,老族长心头不由越发感慨。 经历这么大的灾难,没想到从头到尾一直帮助乡亲们度过难关的,会是早已嫁出下坡村的小娟一家人。 真是世事无常啊。 人情冷暖一朝尝遍。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老族长撑着膝盖起身告辞,孙老太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相送,井甘却突然喊了他们。 “老族长,请稍等,我有些事想问问您?” 老族长收回脚步,转头看向井甘,慈爱地笑了笑,“你说。” 井甘朝椅子抬了抬手,示意他请坐,老族长这才又坐了回去,看着井甘,等待着她的话。 孙小娟也没想到井甘还有事要说,按按井文松的肩膀。 起身准备送客的几人全都又坐了回去。 “我曾听我娘提起过,您的孙子大朗,以前在省城的茶园里做过掌柜?” 老族长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顿时愣了一下,半晌,有些赧然地叹了口气,开口道,“是,做了十几年的掌柜,不过后来被辞退了。” 井甘既知道大朗曾在茶园做掌柜,自然也会知道他是被辞退的,老族长便也没有藏着掖着。 每次提起这事,他心里就跟锤了一拳一样,闷着疼。 “那不知大朗哥现在何处高就?” (本章完) 第101章 选掌柜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老族长怆然一笑,“大朗被辞退后,就没铺子愿意要他,只能回家来和他大哥一起地里刨食,勉强糊个口吧了。现在地动一来,糊口的土地也没了,只能跟着去庄园做工。” 井甘闻言叹了一声,“可惜了了。” 孙小娟不明所以地问井甘,“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井甘沉默片刻道,“我们铺子准备招个掌柜,听说他以前做过掌柜,就想问问他有没有这个意向。” 井甘这话一出,老族长顿时像被点了穴道般一动不动。 一股酥麻感从脚尖蔓延全身,激动地一颗心忽上忽下,表情都有些颤抖了。 “你,你是说……” 他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嘴唇翕翕,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翻涌。 自五年前大朗被辞退在家,就整日消沉颓丧,一下子像被抽走了魂般,整个人都失了精神。 开始时他还斗志满满地重新在铺子里找活计,不拘于掌柜还是伙计,但商铺东家一知道他被辞退的事,全都将他拒之门外。 挫败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地他也就放弃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这个做爷爷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三番五次找关系想重新给他找个活计,但都没能成功,失望也越积越多。 但没想到,此刻却有个天大的机会落在了他们面前。 “有,自然有。大朗十五岁学徒,二十岁就能独当一面,二十五岁时便被东家提拔为掌柜,这一当就是十四年,有人愿聘他当掌柜,他定然求之不得。只不过……” 老族长说到兴奋处,语气却突然沉了下来,满怀忐忑地看着井甘,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大朗被辞退的事道来。 “大朗之前在茶园做了二十多年,最后却被茶园东家以做假账、私吞银钱的罪名给辞退了。我一直都不相信,大朗那孩子最是重情义,茶园东家于他有知遇之恩,他一直对茶园东家十分敬重,做事也是负责认真,不知道怎么……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他就是不说,所以这都五年了,我们一家人都还不知道当时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族长耷拉着松弛的眼睑长叹了一声,“就因为这个,再没地方愿意要他。” 说着抬起眼,用一种带着期望又紧张的眼神看着小甘,双唇微微颤抖,慢吞吞说出后面的话。 “小甘三番五次帮助大家,于下坡村有过大恩,所以大朗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我也不敢隐瞒。小甘若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发挥他所长,做他喜欢做的事,我们全家定感恩不尽。” 而后他便伸手让两个曾孙搀扶起他,深深朝井甘作揖。 井甘转着轮椅侧到了一边,没有受他这礼。 沉吟着道,“您明天把他叫来,我与他聊聊。成与不成等我与他聊过再说。” 这话便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了。 老族长激动不已,双腿都有些战栗,若非两个曾孙扶着,怕是都要支撑不住。 “谢谢你,小甘。不管最后成与不成,你的这份心意我都铭记在心,绝不会忘。” 孙小娟把人送走回来,井甘已经回了屋里休息。 孙小娟便去了她的屋子,坐在床边与她聊起方才的事。 “我还以为掌柜你要在香巧和林木里选,怎么还另外找?” “香巧姐和林木不行。” “为何?” 井甘盯着孙小娟的眼睛看了半晌,让她帮忙在背后垫了个厚厚的迎枕,坐起来些,认真地回答。 “因为我们要培养更多的人手,以后离开了留仙县,铺子和作坊才能顺利交托。香巧姐和林木要一直跟着我们,不会一直留在这。” 孙小娟愣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离开留仙县?” 井甘勾唇笑了笑,“以后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留仙县太小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去往更广阔的地方。娘,您可要早点调准好心态,做好准备。” 这是井甘第一次认认真真和孙小娟说起自己远大的目标。 她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便不能一直困在留仙县这个小县城里。 这里的发展是有限的,最大机遇和挑战在更大更繁华的城市,比如省城、比如京城。 孙小娟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接受了井甘的意思,依旧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事情想得长远,没想到想得这么远,在县城落脚扎根曾是我活了半辈子想都不敢想过的事,如今刚实现,又有了更远大的目标。原来这才只是起点。” 井甘瞧她那惊魂不定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您也别着急,饭要一口口吃,还没那么快呢。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作坊开起来,让作坊和铺子的管理走上正轨,只有稳定了这里,我们才能放手往外拼搏。” 井甘放出的远大目标,也不由让孙小娟振奋、热血起来。 女儿这么有志向,她当娘的没有道理拖后腿。 想着目光不由坚定起来,抬了抬下巴,保证道,“你放心交给娘便是,娘绝不会拖你后腿。” 井甘笑了笑,“有您给我撑腰,我就什么困难都不怕。” 孙小娟闻言,腰背不由更直了些。 “对了,明天牛大来送牛奶的时候,让他来见我一趟。” 孙小娟照顾着井甘躺下,井甘突然想起来,说了一句。 孙小娟应了一声,“行,明儿让他来见你。好了,休息吧,你也别把自己累着了。” 她给女儿掖了掖被角,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便出去了。 阿兰跟着也洗漱完进了屋来,将中间的屏风拉开,换下衣服躺上了自己的单人塌。 熟悉的掌心又从屏风外伸了进来,握住自己的手腕。 井甘仰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心情不错。 想着图书馆里此时放着两样高科技神器,心情就像装了一对翅膀一样,开心地都要飞上天了。 她啦啦啦地哼起了小曲,手指轻轻敲打着阿兰的手背,突然有些手痒。 “要是有把吉他就好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弹过吉他了,以前不管遇到开心还是难过的事,都习惯边弹吉他边唱歌来表达当下的心情。 她此刻兴奋地难以入睡,可惜没有吉他。 井甘感觉到阿兰抓住她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无声与她交流。 井甘默契地品味出他的意思,笑着解释道,“吉他呀,是一种乐器,我只会这一种乐器。你肯定没听过。” 说着突然有了想法,欢欢喜喜地从图书馆里找了本关于吉他制作的书。 用火折子将床头的烛台点亮,就着灯光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等她看会了就教给大哥,让大哥给她做一把。 想着不久后就能有吉他弹,心情又上升了一个高度,灯火足足亮了一整夜。 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井甘起不来了。 家里人已经习惯了她爱睡懒觉的毛病,也没人叫她,这一觉直接睡到近中午。 樟子婶敲门叫她,说牛大来了,她这才挣扎着醒了过来。 牛大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井甘屋门口,头微垂着,身上飘来浓郁的酒气。 见他十回,有九回都是醉醺醺的。 牛大像是怕她误会,忐忑地主动开口解释,“我是送了牛奶、办完事才去喝的,没有耽误正事。” “怪不得这会才来,原来是喝了酒才来见我。” 牛大垂着脑袋没说话,无从辩解。 井甘也没再多说什么,便问起了正事,“那几头小牛犊可还好?可遇到什么问题?” 牛大偷偷打了个酒嗝,认真回答,“都好着呢,能吃能睡,一天得涨两斤肉。” 之前井甘让牛大给黑白花牛和本土黄牛杂交的事已经成了,已经接连生了三头小牛犊。 等到小牛犊长大一岁半到两岁就可以怀孕产奶,以后的奶源便会源源不断。 如今的奶源还是全靠那一只黑白花牛,所以井甘不敢一下子把步子迈地太大,否则原料根本跟不上。 如今谈成的四家合作已经是最大的极限。 日后把甜品铺子开到其他地方,必然要等到杂交出来的小牛犊都开始产奶才行。 牛奶是制作甜品的主要原料,缺之不可,养奶牛的事也就十分重要。 井甘又叮嘱了牛大几句,让他一定要谨慎仔细,好好照顾小牛犊,而后又说起茅草屋的事。 地动之事南山村也受到了不小影响,幸好关牛的牛棚没被砸到,几头牛都没事,但井甘家那座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却没能幸免。 虽然没有完全坍塌,但也被砸坏了不少地方,现在住着有不少安全隐患。 牛大这人浑浑噩噩的,除了养牛,其他事万事不上心,所以那房子有危险也不在意,照样住。 井甘反倒怕他一个不注意被压死在里头,到时那些牛就没人照顾了。 所以她道,“你在村里找几个人把那房子修一下,弄坚固点,别出什么事。弄完了来找我拿钱。” 牛大还是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井甘瞧他软塌塌的样,也不想再看他,便让他走了。 这才刚走,茬子又来了。 他办事速度一如既往的快,直接带了人牙子来,还有供她挑选的奴仆。 茬子也不确定井甘具体要买多少人,且为了让她有更多的选择,便多选了些人来,乌压压站了一院子。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不敢乱看一眼。 看来规矩学得都不错。 井甘瞧见那人牙子倒是愣了一下,斜勾了下嘴角,打趣地道,“又是你。” 人牙子恭恭敬敬地上前与她见礼,态度透着讨好和谦卑。 “听说井二小姐要买人,小的立马把牙行里最好的都带来了,任凭您挑选。” 这人牙子正是上次买径儿一家时,坑了她的那一个。 没想到还真是巧,茬子居然找了他来。 茬子瞧着井甘意味深长的神清,心里打起鼓,莫非这两人有怨? 他斟酌着说些什么,人牙子抢先开了口,“之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井二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这回小的给您带来的都是最好的,凡您看中的,一律打七折。” 还真有恩怨啊。 茬子只得道,“主子,您若不喜欢,小的重新再找人。” 人牙子一下就急了,“别呀别呀,满县城没有哪个人牙子手里的人比我多,井二小姐要不再考虑考虑。” 井甘其实并没想和这人多加计较,商人谋财,上次的事最多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目光在乌压压的那群人身上扫视着,随手点了几个问问。 人牙子见此立马喜笑颜开,将她看重询问的人的来历过往说的清清楚楚,没有一点含糊不清的地方,个个来路清白。 井甘挑来选去,最后要了八个男人五个女人,全都选地瞧着整洁干净的。 还专门让他们伸出手瞧了瞧他们的指甲,指甲又长又脏的就没有要。 做食品最要紧的就是干净卫生,个人卫生都不注意的人,如何能放心让他接触食物。 选好人,付了钱,人牙子欢欢喜喜地领着没被挑中的人走了,走前还不忘捞一波生意。 以后买人就找他,独家七折优惠喔。 等不相干的人走了,井甘瞧着院中这十几个刚买来的人,问茬子,“作坊那对老夫妻走了吗?” 茬子摇摇头,“还不曾,他们说还想和几个老朋友打个招呼,三天后再走。” 井甘有些发愁,三天后作坊才能空出来,这三天这么多人也没地方安排。 “你把人带过去,就和那对老夫妻说,我们没地方安排,就想让他们先住进去。老夫妻走之前,你们都老老实实呆着,别打扰他们,也别催。等人家走了,就可以开始把作坊收拾起来了。” 茬子认真应下。 井甘又道,“到时我让林木去教教他们规矩,林木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懂得比较多,先让他把规矩教了,以后作坊里的事都由我娘做主,你就给我娘做助手。” 茬子听了面色潮红,欣喜地朝井甘深深弯腰行礼。 “是,谢谢主子栽培。小的一定好好辅佐夫人,替夫人分担,打理好作坊。” 井甘抿嘴笑了笑,又瞧向后面那些老实本分,含胸垂目的人。 她沉吟一下,训话道,“今日起你们便是我井家的人,日后只需在作坊好好做工,每月都有月钱拿。只要你们安分守己,踏实做事,我也不是那等苛责之人。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相互的,你们的行为态度,也决定了我用怎样的行为态度对待你们。想要过得好,就看你们怎么做了,明白吗?” “是!” 十几人齐齐回应,声音小小的,都还带着面对未知未来的怯懦。 “二小姐,孙氏族长带着他的孙子来了。” 樟子婶听见敲门声,回来回禀道。 井甘扬了下头,“让他们进来吧。” 而后转向茬子,“把人带出去吧。” 茬子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行了礼便带着人走了。 到月亮门时,老族长正好撞见迎面准备离去的一行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这才带着孙子走进了正院。 跟在老族长身后的大朗在省城里当过十几年的掌柜,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那些应该是牙行里的人。 看来是被井小姐买下来了。 大朗已经从祖父那听说,井小姐准备开个作坊,要大量人手,还给了下坡村人这个机会。 不过因为要签身契,村民们并不愿卖身为奴,所以后来全部选了去庄园干活。 这些应该就是为作坊买的人手吧。 确实,在他们家做工的都是签了身契的。 井甘在院子里等着,见到跟在后面的大朗,想起第一眼见到他时的直观感受,两个字,傲气! 不是眼高于顶的倨傲,而是不服不屈服的狠劲。 那股狠劲在骨子里,不易看见,但充斥全身。 井甘第一次在下坡村时看见他便给她这种感觉,此时依旧如此。 昨儿与老族长相谈时,听他形容的消沉、颓丧、失了精神,井甘还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要大朗此时的模样算消沉、颓丧、失了精神,被茶园辞退前又是何等的风采! 井甘突然有些好奇、期待起来。 “小甘,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不必客气。” 老族长边说着边暗暗用警告的眼神瞪了大朗一眼,似是在告诫他好好说话,别把事情搞砸了。 大朗则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把今天的会见放在心上。 井甘想着要说些什么,还不等她开口,大朗倒是出乎意料地先开了口。 “听闻在甜品铺子做工的人必须签身契,我是不会卖身为奴的,所以其他的也不必多说了吧。” 那语气不像是来找活的,倒像是老板面试员工,确实够傲的! 老族长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沉着声音警告道,“忘了出门前我说的话,给我收起你的狗脾气,你当你是来干嘛的。” 大朗显然害怕爷爷,撇了撇嘴,却是老实下来。 井甘有些好笑,一个快四十的男人,但在长辈面前还是只有老老实实被训的份。 。 第102章 扎男!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咧了下嘴角,开口道,“等过些日子作坊开起来,以后甜品制作都在作坊完成。作坊和铺子的事会完全分开,各自管理。作坊里的人会直接接触到甜品制作秘方,必须签身契,铺子里的人便不必。” 老族长闻言一喜,这可太好了。 其实他之前心里也揣着这个问题,要是让孙子卖身为奴,即便能重新当上掌柜,此事也要三思而后行。 此事也是他回家后细想才反应过来的,不管怎么样先谈谈再说。 他本来想井甘若是瞧不上大朗便算了,若愿意留他,再提签身契的事不迟。 没想到这家伙上来便抛出这件事,还一副欠扁的口吻。 此时听井甘说不必签身契,便是什么问题也没了,恨不得直接跪下来求她把大朗留下来。 别说掌柜了,便是让他从伙计干起也成。 心中虽激动难耐,但到底不是冲动的小伙子,还是很能稳得住的。 眼角皱纹里的笑却都透露出了他的欢喜和期待。 大朗对井甘的回答显然也很满意,终于收敛了傲气,用柔缓些的语气再次开口。 “你若有什么问题,请问便是,我定据实以告。” 大朗一开口就扔了个雷,井甘自也不能落后,也跟着抛出一个雷。 “你在茶园干了二十多年,为何被辞退?” 老族长也微微蹙起眉,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孙子,眼中充满期待。 这个问题也纠缠了他们全家好些年,可一直得不到答案。 井甘作为主家,询问手下人过往的经历是很正常的,更何况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更是要问清楚了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留用他。 大朗来之前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脸上虽无惊讶,却也久久难以开口。 老族长急得额头直冒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难得井甘不偏听偏信愿给他解释的机会,若错过了这辈子怕是就要烂在地里了。 他都已经快四十了,年龄也不算小了,还有妻子孩子要养,再拖下去更没有出头机会了。 “你快说呀,到现在还藏着掖着。不管犯了什么错,大大方方说出来,以后改正,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这么不吭不响的,让别人怎么想。” 老族长见他始终耷拉着眼皮无动于衷,气得扬起拐杖就想给他几下,却被井甘拦住了。 “族长,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可否?” 老族长看看自己孙子,气得鼻腔里直发出哼哼声,拐杖用力往地上杵了杵,客气地朝井甘回了一声,“自然可以。” 井甘便出声招来樟子婶,“请族长到堂屋喝茶,大朗哥随我来。” 井甘由阿兰推着进了自己屋里,大朗跟在后面,在桌前落座,手指有些不安地轻轻摩挲着袖口。 “现在族长不在,你可以说了吧。有些对家人不好说的话,对不相熟的人反倒容易开口。” 大朗掀开眼帘瞧着不远处的少女。 这少女如今在留仙县太过闻名,便是不认识也听说过她的事迹,可用传奇来形容。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女与孙家有着亲戚关系,在地动时又帮了大家不少忙。 不仅下坡村,连周围好几个村子的人无不羡慕他们,有这样一门亲戚。 说起来也好笑,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居然就成了他们家的靠山。 “你也是有见识的人,不妨与你直说,日后我们一家是会搬出留仙县的,所以铺子需要找人来管。我选中你一是因为你是孙家人,大家都是亲戚,更放心一些。 二是看好你的能力,二十五岁就当上了掌柜,被辞退后前东家的生意紧跟着就一落千丈,一年后搬离了省城,这些都足见你的优秀。” 井甘悠悠地说着,嘴角始终抿着淡淡的笑意,眉眼不动。 大朗则是微愣了一下,她把自己都调查清楚了,连他前东家如今的情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井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虽然大家是亲戚,但既要用你,自要把你调查清楚,这是规矩。” 说着井甘从容的面容渐渐严肃起来,双眸也染上了一层厉色。 大朗只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气氛莫名透着一股沉重感。 “我不是个好脾气的烂好人,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你要想好,凡是第一次机会没抓住的,那就彻底没机会了。我虽看好你,但不是非你不可。我手里拿着钱,有的是大把掌柜任我挑。” 明明是个小丫头,气场全开的时候竟这般有压迫力,比他在省城见过的许多大老板还要有气势。 用甜美柔软的嗓音说着最霸气的话,却丝毫不感觉违和,反而让人心惊。 若不跟着她的话做,必然会后悔终身。 “我要说的只有这些,现在,到你选择的时候了。你未来的命运就掌握在此时此刻,你自己的手中。” 井甘倏地咧开嘴露出甜甜一笑,双手朝前摊了摊,一副纯真柔弱的表象。 大朗却看得胆战心惊,后脊生凉。 他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少女,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能掌控人心。 今日他若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将来无数个夜晚他都会在懊悔、自责中度过。 何等诛心啊! 大朗舔了舔干燥的双唇,闭了闭眼,记忆回转到五年前。 他之所以被前东家辞退,根本不是因为做假账私吞银钱,而是和前东家的小妾有了私情。 他常年居住在省城,而他妻子留在乡下伺候公婆和爷爷,夫妻俩两地分居,难免寂寞。 加上前东家对那小妾也十分冷淡,已然将她遗忘抛弃。 两人同病相怜,渐渐地便发展出了不为人所容的恋情。 他与妻子是亲戚介绍,没见过面就成亲的,相敬如冰却无甚感情,对那小妾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男女之情。 他本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是对被身份阻拦的苦命鸳鸯,才只能偷偷相见。 后来相处久了他才发现,那小妾对他不过利用而已,撺掇他从铺子里挪钱给她。 他察觉到小妾本意不善,发现她真面目后便忍痛与她断了关系,却不想她之后又勾搭了茶园里的二掌柜,直接被前东家抓了现行。 私通被抓,小妾自知死路一条,便丧心病狂地把他也拉下了水,抖出与他也曾有过私情。 小妾与外人私通,何其丢人的事,前东家为保颜面,便寻了其他借口将他辞退。 紧紧只是辞退,已经算是全了二十来年的主仆情分。 听完事件始末,井甘只问了一句,“这些事你可告诉了你妻子?” 大朗沉默了片刻,歉疚地点了下头,“家里只有她知道。她是个贤惠的好女人,是我对不住她,亏欠了她太多,所以我告诉了她,愿意接受她所有的指责和怨怪,只求和她重新开始。” “你夸她贤惠,所以她原谅你了。” 和一个小姑娘谈论自己的情感问题,大朗作为一个快四十的大男人,总感觉怪怪的,脸皮忍不住有些烫。 “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的福气,我会……” 井甘抬手打断他的话,不想听渣男被渣后的懊悔自白。 她道,“你是个渣男,但工作态度算端正,明天开始去铺子工作吧。” 其实井甘调查他的时候,就已经从他的前东家那知道了他被辞退的真正原因。 之所以一定要他亲自说出来,就是想看他会不会掩盖错误,推卸责任。 结果还不错,他还算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如此她也才能放心将铺子交到他手里。 事情说完了,井甘便端茶送客了。 大朗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什么是……扎男?” “负心汉、陈世美、薄情郎、破鞋、白眼狼、花心大萝卜、不是好东西……” “够了,了解了。” 井甘一口气说出数个近义词,大朗尴尬地让她打住,脸红脖子粗地逃也似离开了屋子。 任他在商场修炼多年,此时也控制不住地羞红了脸。 他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的尴尬。 井甘的房门关上了,老族长瞧孙子出来,迫不及待地赶忙从堂屋里迎出来,拉住他小声地问,“怎么样啊,可留下你了?” 大朗点了点头,这会都没心情体会重新当上掌柜的欢喜,只埋着头不想让爷爷看到他难堪的样子。 老族长也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欢快地一抚掌,满是褶子的脸笑开了花。 “太好了,苍天有眼。我得好好跟小甘倒个谢。” 说着便想去敲井甘的门,被大朗及时拦住了。 “人家休息了,别去打扰,先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 老族长想想也是,便笑呵呵地跟着孙子离开了井家。 * 井甘下巴搁在桌子上,盯着井和瞧了小半个时辰。 井和一旦认真做起事情来,外界发生什么都打扰不了他,专注地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刻刀。 在桌子左上方则放着一张画纸,上面详细画着制作吉他的每一个步骤,和各种尺寸。 井和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样不曾见过的新奇乐器中无法自拔,井甘喊了他好几次都没反应。 井甘嘴里不停吃着蛋糕,一口接一口,不一会碟子里的蛋糕又空了。 她转头将空碟子塞到阿兰手里,示意他再去拿一个,阿兰朝她竖起三根手指,无声表示拒绝。 都已经吃了三个了,不能再吃了,眼见着等会就要吃暮饭了。 井甘唇角往下拉了拉,正好听到孙小娟他们回来的声音,只好作罢。 “大哥,别弄了,休息会吧,明天接着弄。” 井和没理她,还在挥舞着刻刀埋头苦干。 井甘小心地戳了戳他的胳膊,半天井和才抽出神来,抬眼朝她看来。 “甘甘妹妹,这个真的能发出声音吗?” “当然了,这是乐器,可好听了,等做好了我弹给大哥听。” “那我可以和甘甘妹妹一起弹吗?” 井甘笑了起来,道,“大哥想学?” 井和点了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经常听到甘甘妹妹唱歌,我也想跟甘甘妹妹一起唱歌,一起弹吉他。甘甘妹妹喜欢的东西我都想学。” 井甘心头温暖地拉着大哥的手,能够摸到他手上许多使用刻刀留下的伤疤。 但他从未因为伤到手而哭闹过。 “那到时你和阿兰一起学好不好,我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弹一起唱,岂不是更热闹。” “好耶,我喜欢和阿兰一起学。” 井和欢快地拉起阿兰的手,半举在空中晃来晃去,阿兰也因他的话温柔地笑起来。 “那大哥可要有的忙了,不过也别着急,慢慢来才能做的精致。” 三人在这聊着天,孙小娟却叉着腰在院子里骂起人来。 井甘从窗户里望出去,这才发现孙小娟脸色不好,像是受了气,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踱步,嘴里更是喋喋不休。 听了几句井甘就知道了,那个说亲不成的张媒婆又找上门来了。 “她怎么还有脸来,今天又和你说什么了?” 香巧倒了杯凉茶给孙小娟,让她降降火。 孙晓娟刚喝了两口,见到井甘,将杯子还到香巧手里,立马气哄哄地讲起来。 “呵,你觉得她没脸来,可耐不住人家脸皮厚啊。你知道她今儿和我说什么?一口一个残疾……” 孙小娟在气头上,一时有些口不择言,猛然想起话中所指的就是小甘,瞬间住了口。 “你别管了,我明天就给她好看。” 孙小娟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听说她最近又在给人做媒,她那种人给人做媒岂不是要误人一生,我明儿就好好去提点提点她,教教她怎么做人。” 说着就撸起袖子进灶屋帮樟子婶做暮饭去了。 第二天井甘睡了个懒觉起来,就听小新说夫人一大早去找张媒婆算账了。 她没直接找去张媒婆家,而是跟着张媒婆去了她这两天新接的请她说亲的男方家里,在那男方家里把张媒婆做过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张媒婆当场便被人家赶出了门,请她说亲的事也就泡汤了。 张媒婆和孙小娟直接在大街上对骂起来。 孙小娟一点都不怵,气势昂扬地将张媒婆怼了个一文不值,羞愤至极,最后只能认栽跑了。 孙小娟大获全胜,好不开怀,这样以后她就再不敢上门找不痛快了吧。 其实说亲不成的情况很常见,有一方没看上,拒绝亲事,大家也好说好散。 主要是杨家给的媒婆钱太过丰厚,又是先给钱后办事,事没办成钱就要退回大半。 张媒婆既舍不得钱,又感觉丢了脸面,这才不依不饶,非要促成这门亲事,反倒适得其反,让孙小娟越闹越僵。 今天这一招釜底抽薪,算是彻底把张媒婆吓怕了。 她要再敢纠缠,以后她接次生意孙小娟就捣乱一次,让她臭名远扬,再没亲可说。 孙小娟如斗胜的公鸡般得意昂扬地回到铺子里,大朗已经来了。 他穿了一身墨绿素锦长衫,头发一丝不苟地高束,整整齐齐,体体面面。 但近看,还是能瞧出衣裳有些旧了,可能是以前做掌柜时留下的,放了些年头了。 他精神看着格外明朗有劲头,脊背也挺得笔直,走路时的步子都格外铿锵有力,给人十分爽利的感觉。 瞧孙小娟回来,他赶忙迎上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大朗见过夫人。” 孙小娟连忙虚抬了一下他的手,让他起来。 随和地道,“不用那么拘束,还像以前一样叫我娟姨就行了。” 大朗和孙小娟差不了两岁,但辈分却截然不同。 他和井甘是一辈,孙小娟是他长辈。 “您是东家的母亲,如今我在铺子干活,拿着东家的工钱,身份便不一样了,规矩不可废。” 孙晓娟想想也没再阻拦,确实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公是公、私是私,一开始便要做到公私分明,日后才能长久。 孙小娟走到柜台后,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摞账簿交给大朗。 “我们甜品铺子开张不过大半年,但进出账目可不少,以后这些就麻烦你了。你做过掌柜,生意上的事比我更懂,我也就不胡乱指点了,希望我们能配合愉快,将甜品铺子越开越好。” “是,我定竭尽全力,不负东家的厚望。” 大朗郑重地接过账本,抬手摸了摸,心中激荡振奋。 时隔五年,他终于又重新接触到了账本,做上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成为了一个店铺的掌柜。 这机会来之不易,他会比以前更懂珍惜。 大朗一整天都在梳理账本,计算着一天的流水大概多少,成本开销、原材料、工人工钱等等各有多少,一月净利润又是多少。 将这些数据全部整理出来,同时将厚厚一摞的账目用更加清晰明了的方式重新记录。 不仅账本变薄,也更加的一目了然。 孙小娟在一旁偷学,心中暗叹,果然是专业的。 小甘真有先见之明,将铺子交给这样一个专业的掌柜来管理,就大可不必担心了。 仰头瞧瞧慢慢沉下来的天色,孙小娟回身叫着香巧、径儿开始收拾卫生,准备打烊。 几人正忙着,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径儿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客人,下意识笑着说了声,“欢迎光临。” 一抬头瞧见进来的人,脸色立马便暗了下去。 扎男,扎心的男人!!! (本章完) 第103章 阉人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径儿从柜台后出来,走到孙小娟身边,小声与她道,“夫人,杨家的人。” 孙小娟放下手中的抹布转过头,眉头不由一扬。 呵,一家四口都来了,这是来找茬呀! “来买东西呀,可惜我们要打烊了,东西也卖完了。” 孙小娟甩着手里的抹布上前。 杨夫人嫌弃地后退了一步,往柜台下的橱窗里扫了一眼。 “不还有没卖出去的吗,这么着急赶客人,你们这待客之道可不怎么样啊。” “我们的待客之道因人而异,对于不要脸的人不稀得接待。识趣的自己滚,别让我抄扫帚赶你们出去。” 孙小娟伸手就去拿扫帚,大有他们不走立马就要将扫帚挥过来的架势。 杨夫人被她骂得脸色难堪,仰着头冷哼着往前了两步。 “瞧你那得意的样,靠着女儿养家糊口的窝囊废,你们也不嫌丢人啊?” 孙小娟夸张地哈哈大笑两声,双手抱胸,一张脸笑得花枝灿烂,与有荣焉。 “我女儿聪明又孝顺,我当然得意。别人想有这福气还求不来呢,毕竟也不是谁都能生出这么能干又懂事的女儿的。 我呀铁定是上辈子做了大好事,今生老天才赐了我这么个宝贝。 心性恶毒的人定然是不会有这样的福气的,你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不过可以修修来生。” 孙小娟这通暗骂气得杨夫人心肝疼,气焰嚣张的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她一把挣开想劝阻她的丈夫的手,直接凑到孙小娟面前。 两人面对面挨得极尽,几乎能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己。 两双眼睛都不肯退让的死死瞪着对方,空气中似乎有火花在喷溅。 铺子里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杨海着急地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服,一张脸紧紧皱成了一团。 他们是来请求亲事的,不是来骂架的,气氛搞得这么剑拔弩张,人家还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 他低低唤了好几声,“娘,娘……” 可杨夫人却甩开了他的手,还回头瞪了他一点。 “没出息,性子这么软,只会任凭欺负。” 说着又瞪回孙小娟,冷笑一声,用极尽恶毒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你女儿能干,可能干有个屁用,一个残废,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她加重了‘残废’二字,故意往孙小娟心上扎刀。 “这位夫人,请慎言。这里是甜品铺子,不是你家。在我们东家的店里恶语中伤她,你的行为也太过难看了。单单你表现出的教养,你家的儿子就配不上我们东家,劝你还是莫要再痴心妄想了。” “你是什么东西,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杨夫人仗着是女人,不客气地直接动手推了大朗一把,却没有把他推动。 大朗好歹是个正值壮年的大男人,又在地里干过几年苦力,若被个女人推到了,脸面往哪儿放。 他自然也不会还回去,否则定会被她赖上说他打女人。 他只是掸了掸被杨夫人碰过的地方,似乎上面有什么脏东西,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我是甜品铺子的掌柜,铺子里的事都由我管。你跑来我们店里无理取闹,影响我们做生意若再不走,我就只能报官处理。 你对我们东家恶语中伤,对家属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以及损坏了我们东家的名声。 还有你闹事这段时间铺子的损失、名誉的影响,这些我们都会一并提出赔偿。” 大朗一字一句说的义正言辞,头头是道,杨夫人懵了一下,有半晌的失神。 杨夫人的女儿杨姗出口道,“你休想讹诈我们。从刚才进来一个客人都没有,哪儿有什么生意。而且我们又没砸坏你们东西,给你们造成什么损失了?” 大朗又是浅浅一笑,笑容平和,却让人后背发凉,让人想到了‘笑面虎’。 “我们铺子的生意一直十分兴旺,否则也不会开张一年不到就闻名全县,还和诸多酒楼、铺子达成合作。你们看似没损坏店里的东西,但你们来闹事便有可能影响到想要来买东西的客人不敢进门,这些损失皆要你们来承担。” 杨夫人有些不安地看向自己女儿,听说井甘和衙门的关系很好,要真闹到衙门他们肯定吃亏。 杨姗镇定地嗤了一声,“他们吓唬我们的,他们这分明是讹诈,闹到哪儿都不占理。” 大朗见她不以为然,挑了下眉笑道,“你大可试试。说别人讹诈,你们自己才是来讹诈的吧,讹的还是最贵重的人。” 经过大朗这一番毫不示弱的镇定应对,孙小娟也从愤怒中慢慢平复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杨夫人,脸上张扬起毫不遮掩的鄙夷。 “真是有劳你对我女儿的婚事那么操心。别说我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多少男人排着队想求娶。就是她不嫁,大不了招个女婿上门,保证又贴心又懂事。不管怎么选,你儿子这种货色的也排不上号。” “你……” 杨夫人咬牙怒哼,指着孙小娟的鼻子就忍不住想动手。 大朗及时往孙小娟面前挡了挡,沉声警告,“杨夫人最好想清楚再动手,这一巴掌下去,井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要你付出代价。” 杨夫人被他眼中的冷意骇住了,手举在半空微微发颤,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冷淡的少女声。 “这么热闹,是来了什么大客人,把铺子都围得满满当当了?” 井甘被阿兰推着出现在门口,旁边还跟着径儿。 方才径儿瞧杨家今日来者不善,便悄悄回泉水巷通知了井甘,怕夫人吃亏。 铺子里动静闹得这么大,外头早就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在那交头接耳。 井甘一出现,大家看热闹的情绪更加高涨了。 主角亲自来了,可有好戏看了。 井甘来到孙小娟身边,与杨家人面面相对。 冷淡而睿智的目光在一家四口身上逡巡一圈,颔首轻笑了一声,“原来是杨家夫人啊,多谢来照顾我们家生意,买了些什么呀,满五两银子我给你们打个九折。” 杨家人当即有些尴尬,他们又不是来买东西的,一样都没买。 井甘似乎也瞧见他们手里空空,脸上浮起鄙夷之色。 “既不是买东西的,还在这堵着干什么,挡我家做生意啊?” 杨海见到井甘十分激动,一张脸红扑扑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怯怯羞羞地开口唤道,“小甘,其实我们是来求……” “住嘴!” 杨海话未完,一下子被井甘喝断。 她语气严厉,眼含薄怒,带着令人胆怯的威严感。 “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小名岂是你个外男可随便直呼的!众目睽睽之下,你是有意要坏我名声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说,我们来没有恶意,是想向你求亲。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对你一心一意。” 井甘皱起眉,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 “我记得我已明确拒绝了这门亲事,你们还来纠缠,莫非还想强娶不成?” 杨海着急地连连摆手,“我娘只是说话太冲了,和你母亲发生了一些口角而已,并不是故意惹你们生气的。我觉得这桩亲事还是很合适的,大家之前有些误会,可以坐下来慢慢谈谈,我姐姐嫁给你大哥,你们也就不必再担心大哥娶亲的事了。” 井甘听得好笑,看杨海的眼神像在看个傻白甜一样。 “全县城未嫁姑娘那么多,你们为什么就纠缠着我家不放,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是真心……” 杨海急切地想要解释,井甘抬了抬手,打断他后面的话。 “我和你统共不过见过两次,可莫要说你心悦于我,非我不娶这种鬼话,那你的喜欢也太轻浮了。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你们若到此为止,以后街上碰见还能当个陌生人,否则就只能当敌人了。” “小甘,懒得和他们废话那么多,直接报官。” 井甘握住孙小娟紧握成拳的手,安抚住她急躁的情绪。 杨夫人却也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依旧气势汹汹地强刚。 “你当我们怕你,一个残废翘什么翘,动不了还到处勾搭男人,狐狸精。” 又一个令人羞愤的罪名脱口就来。 孙小娟已经气得要原地升天了,再也忍不下去,挥起扫帚就要动手,井甘突然大笑起来。 她转着轮椅朝杨夫人近了几步,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与她道,“我大哥智力虽不全,却不是什么人都娶的,我虽是个摊子,却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嫁的。而且,他是男人吗?男人该有的东西他有吗?” 说最后两句话时,井甘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杨海的下身。 杨夫人瞬间绷直了身体,脸上血色陡然退去。 “所以,你是想乖乖滚,还是我把你儿子的秘密在这当众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看你要和我结亲,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杨夫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战栗,原本嚣张的瞳孔此时涣散地根本聚不了焦,眼睑低垂着也根本不敢和井甘对视。 原来她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要怎么做?” 此时井甘的声音犹如恶魔在她耳边咆哮。 杨夫人害怕地直缩脖子,嘴唇抖了许久,僵硬地转身就走。 杨家人瞧她突然要走,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井甘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可这回杨夫人迫不及待想走,井甘却不轻易放过她。 “站住,你多次对我娘亲口出狂言,还侮辱我的清白,没什么表示?” 杨夫人脑袋低垂着,闻言紧忙收住脚,深吸一口气一下子转过身,深深地弯下腰去。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无理取闹,放不下颜面纠缠不休。还请夫人、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保证再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给你们添麻烦。” 杨夫人像是生怕井甘不满意,一字一句说地很响亮。 铺子外面看热闹的人们全都听到了。 这么多人见证,以后看他们还敢来嚣张。 井甘得了她的保证,这才满意地放他们离去。 杨家人走时难堪地恨不得都把脸遮起来,全都埋着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孙小娟和大朗都好奇地看向井甘,不知道她刚才到底和杨夫人说了什么,让她瞬间转变了态度。 井甘调皮地冲孙小娟挑了下眉,“回去和你说。” 闹事的人散了,看热闹的人不一会也走完了。 大家收拾完铺子就关了门,回到泉水巷,孙小娟就迫不及待问起方才的事。 井甘慢悠悠喝了小碗酸梅汤,缓解了渴意,这才不慌不忙讲了起来。 “之前杨家来说亲,我就让方超帮忙查了一下他们家,结果发现了一些惊人消息。本来和杨家的亲事算了,这些事也就没必要在意,但他们不要脸的找上门来闹,那就只有给她们好看。” “什么消息,让杨夫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香巧边剥着毛豆边好奇地问,孙小娟顺手也抓了把毛豆到面前,帮着一起剥。 “那杨家祖籍徽州的,十年前才举家迁来了留仙县,原因是在老家得罪了人,被人追杀,不得已逃了出来。” “追杀?他们干了什么,还要被人追杀?” 香巧惊地张大了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井甘,听得津津有味。 “幸好没和他们家结亲,不然若是哪天追杀的人找到这,我们一家不是也跟着遭殃。” 香巧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心头最后一点失落也彻底没有了。 井甘将空碗捧在掌心转来转去,笑呵呵地道,“听说是杨夫人帮着做工的主家老爷纳美妾,主家夫人气恼之下断了他儿子的根,那时她儿子才五六岁。 杨夫人如何能忍下这口气,闹到了主家老爷面前,结果主家老爷根本没帮她,站在自家夫人那边。 她后来又把这事传扬开来,闹得人尽皆知,把主家夫人的名声给坏了,主家夫人自不会放过她,最后逼得待不下去才远走他乡。” 香巧和孙小娟此时都是同样的震惊表情,半晌忍不住惊呼一声,“杨海是……阉人!” 而后长长地倒吸了口气。 怪不得那杨海那么容易羞怯脸红,跟个小姑娘似的。 真没想到啊。 “而且他们说杨海在铺子里受重用也是吹牛的,他是杨夫人抓着掌柜把柄强塞进去的,掌柜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一直想着寻机会把人赶走。” 这倒不让人感觉意外,杨海那畏畏缩缩的样,怎么也不像有大出息的。 孙小娟却是想到了其他的,惊讶之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那她为什么非要和小甘结亲?莫非觉得小甘身体有疾,不能行房事,两人刚好相配?” 孙小娟越想越气,隐瞒如此重要的事,分明就是欺骗。 井甘转着空碗,冷冷一笑,“他们的算盘可不止这样。” 转眸看向愤怒的孙小娟,井甘继续道,“他们不止是想娶我,还想把女儿嫁到我们家,你们可想过若这俩桩亲事真成了,将来会演变成什么情形?” “我和杨海不能生育,杨家便断了后,大哥和杨珊日后有了孩子,是否会过继一个给杨家继承香火?如此,将来井家和杨家都将完全掌握在这对姐弟手里。” “而我……便将一辈子顶着罪人的身份,在杨家抬不起头来。” 井甘表情越来越冷,隐隐透出了一抹戾气。 “明明是他们家自己断了香火,最后却会把这个罪名扣在我头上,以此更好的掌控我。” 孙小娟还没井甘想的那么深,听她这么说却是越听越心惊。 如真到那个地步,两家的孩子都是杨家的血脉,不管井甘日后有多大的本事,能挣下多大的家业,最获利的都将是杨家姐弟。 一个无所出、断香火的罪名更是会让井甘一辈子受人指点,永远矮人一截。 孙小娟清楚明白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她姐姐孙大妮就因没生出儿子,常年受人耻笑,和婆婆、丈夫的嫌弃。 更何况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更是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杨家的居心不可畏不阴险狠毒,算盘拨地噼啪响。 可惜他们算得再多,也没逃过井甘的眼睛。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大哥的亲事自有其缘分,不必着急。” 孙小娟连连应和,“就算找那有缺陷的、长得丑的,也好过娶个这种居心叵测,不安好心的媳妇。你大哥我现在一点不急了,他只要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反正有你们几个弟弟妹妹爱护照顾着,就是不成亲我也不在意了。” 孙小娟之前也确实心动过,能给井和找到杨珊这样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孩实属难得,若非不愿将井甘嫁给杨海,说不定还真会考虑考虑。 此时想来,只觉后背一阵冷汗。 庆幸当时没有一时冲动答应下来,否则就要彻底被杨家坑上了。 经过这次的事,孙小娟看得更开了。 人心叵测,井和心地纯洁,只有被利用和伤害的份,与其担心娶个坏媳妇回来,不成亲说不定也没什么坏处。 因为杨家的事,孙小娟一晚上心情都不太好,早早便休息了。 井文松还在油灯下认真苦读,长青也在武馆里没回来,孙娇娇趴在井甘床边画画。 夜深人初定,万籁俱静时,泉水巷缓缓行来了一队人马。 哒哒的马蹄将沉睡的巷子吵醒,两束明亮的火把将井家门前的位置照亮。 一家子狗皮膏药,这回子终于彻底解决了。 小可爱们求订阅、月票喔,悄悄飘过,明日继续。 (本章完) 第104章 萧千翎父亲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范知县站在亮光中间,后面长长的队伍隐在夜色中,时明时暗。 泉水巷的街坊几乎都听到动静打开门往这边偷看。 瞧着那队人马齐整威严的气势,不像是普通百姓,都忌惮地不敢凑上去围观,只敢扒着门远远偷看。 为首站在亮光里的那人好像是范知县,他曾来过井家,所以不少街坊都认得。 范知县身旁还并肩站了一个武人,束腰束袖,神情肃冷,气势轩昂,目光炯炯地望着面前的门。 武人随意地抬了下手,立马有人上前敲门。 香巧拉开门,一瞧见门口的阵仗,吓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睛不自觉睁大。 她声音带着紧张地开口,“知县大人,这么晚,您这是……” 她不安地快速瞥了一眼那冷面武人,视线瞟见隐在暗影里的人马时,胸口顿时憋住了一口气。 “我们是来见井甘的,还请通传一声。” 香巧咽了下口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应了一声“稍等。” 便急匆匆关上门,跑进了主院里。 已经睡下的孙小娟从床上被吵了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衣便出了屋子。 一家人都被惊动了,齐齐整整地站在院子里。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孙小娟焦急地问,香巧只是摇头,她也说不清楚。 井长富从床上被吵醒脾气很臭,还不知道发什么事就率先质问起井甘来,“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惹什么事了,一天到晚没个消停日子。” 孙小娟瞪了他一眼,没人理会他的胡乱指责。 这时文松正好带着范知县一行人进来,井长富便又老实了下来。 井甘简单行了个礼,招呼了声,“知县大人。” 便将视线落到了范知县旁边那人身上。 井甘一瞧他那通身的气势便知道此人来头不俗,真正深夜造访找她的人想必是他吧。 果然简单打了招呼后,范知县便侧身介绍起身旁的人,“这是省城布政使萧大人的亲卫小达大人。” 而后又介绍井甘,“这位就是井家二小姐井甘。” 布政使! 这个背景一出来,在场的人全都惊住了,连向来遇事从容的井甘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布政使乃一省主政官,官从从二品,范知县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如此权贵来找她一平民百姓作何? 想想自己做过的可能引起这等大人物注意的地方,莫非是替衙门催眠破案的事传到承宣布政使司去了? 还是偷偷给书先生送的那两本奇书查到了她身上? 不过方才范知县说布政使大人姓萧,萧千翎也姓萧…… 不过眨眼功夫,井甘心头却已闪过无数思绪,客气地朝小达亲卫行了一礼,没想到对方也客客气气回了她一礼。 身上虽始终透着出自高门的倨傲,却也带着尊敬。 按理他是从二品大员的亲卫,身份尊贵,根本不必对她这个平头百姓行礼,他这态度倒十分给面子。 初步看来这人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在下应萧大人之命,请井甘小姐过府一见。” “布政使大人要见我?”井甘面露疑惑,“不知大人见我所为何事?” 小达亲卫一本正经地道,“去了就知道了。” 井家人此刻已经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了。 布政使大人,在他们心中无疑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颗颗闪闪发光,却只可远观,永远也触摸不到。 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家还能和布政使大人相识,还能面见这样的大人物。 井长富此刻除了紧张,更多的是兴奋,这可是光耀门楣,足以写进族谱里的光辉事迹。 他们家当真是要一飞冲天了。 井长富瞧那亲卫对井甘客气有礼,就断定绝对是好事,高兴地心都快飞起来。 孙小娟却没有他那般自私的乐观,说不清对方来找井甘究竟是福是祸,一颗心紧紧地揪着。 小达亲卫一点口风都不漏,井甘心里也有些没底。 真正的权贵她还未见识过。 在这个世界身份尊贵之人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能够轻易掌控他人命运,甚至生死。 布政使要见她,她就没有拒绝的选择。 “可否稍等片刻,让我与范大人单独说几句话?” 井甘问的是小达亲卫,亲卫始终那副冷漠的表情,吐出两个字,“可以。” 井甘便将范大人带到了自己屋里,关上了房门。 “范大人,还请指点一二。” 门一关上,井甘便深深朝范知县作揖。 范知县连忙抬住她的手,一脸为难地道,“不是我有意相瞒,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萧大人派了亲卫前来,我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是刚从床上被叫起来的。” 连范知县都一无所知,瞒地如此严实,那这事就怪了。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萧大人是千翎的父亲,有千翎护着,想必萧大人不会对你如何。” “果然。” 被她猜中了。 也是,至少也得是布政使之女这样的背景才能担得起女捕快的身份。 井甘对这个消息倒是并没有多惊讶。 现在也只有祈求,若此行真的有危险,萧千翎能看在这段时间两人一起破案的情分上,护着她了。 井甘跟着小达亲卫一行人离开,孙小娟担心不已,紧拉着井甘的手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很想让井甘别去了,但布政使的亲卫亲自来接,哪儿有他们拒绝的份。 她想叮嘱些什么,但又发现任何叮嘱都是徒劳的。 若布政使真要对井甘不利,又岂是轻易便能躲过的? 怕是连反抗、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眼眶不知不觉泛红,孙小娟亲自将井甘送上了马车,艰难地抽回了手。 布政使家的马车十分华贵,许是早就知道她是个瘫子,还特意安排了两个丫鬟照顾她。 阿兰抓住车辕想要坐上去,被一个护卫表情不善地拦了下来。 井甘掀开车帘道,“他是我的护卫,是我的腿,我要带着他一起。” 小达亲卫深深看了眼阿兰无神的双眸,而后又吐出那两个生硬的字。 “可以。” 井甘和井家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还有阿兰跟着。 井甘去过省城好几次,这是速度最快的一次。 本来两个时辰的路程,这次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速度虽快,但井甘躺在马车里一点不觉得颠簸,十分平稳,还让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果然车这东西不能将就,不仅提高舒适度,还能节约时间。 回去就要让大哥再把家里的车改良改良。 井甘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缓解紧张的情绪。 等马车停下,外面传来小达亲卫那熟悉的冷漠声音,她已经给自己完成了一套心理调节。 她深吐了口气,拉住阿兰的手,嘴角笑起来,“走吧。” 阿兰感受着她放松的语气,也勾唇朝她点了点头。 不管等会会遇到什么,至少他们在一起,一起面对便是。 承宣布政使司比起留仙县那小小县衙,可谓云泥之别,光是门口瞧着便已觉端肃威沉,宏伟大气,让人不自觉肃然起敬。 马车并未停在大门口,而是绕到了直接通往后宅的小门。 阿兰将井甘抱下来放进轮椅里,小达亲卫一言不发地在前面领路。 承宣布政使司也是前衙后宅的结构,硕大的后宅只住了萧大人一家人。 步步景致,别致清幽,但也有些空旷寂寥。 一路行来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许多院落也都空着,除了巡逻的卫兵少有人迹。 直到到了主院视线才明亮起来。 主院的各处廊檐下都点着宫灯,还偶尔有仆人在廊檐下穿梭。 小达亲卫直接将井甘带到了书房,便一句话没有地退了出去。 有丫鬟送了茶点进来,而后书房又陷入了寂静。 井甘拉着井甘坐在待客的椅子上,抓着他的手给他指引了一下点心、茶水的位置,两人便边吃着点心边忐忑地等待着。 也没有等多久,感应器内便传来清晰沉稳的脚步声,朝着书房的方向而来。 井甘放下手中未吃完的点心,擦擦指尖的油腻,下意识直起了脊背。 书房门大开着,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踩着烛光走了进来。 湘安省布政使萧大人年近五十,看着却只有不到四十的模样。 五官如刀削斧凿般立体深刻,仪表堂堂,气宇不凡,通体散发着久居高位的贵气和威严,让人不自觉在他面前有种卑微感。 井甘一瞧见他的脸,才终于有了种真实感。 这位萧大人确实是萧千翎的父亲,两人有着三四分相似。 两人面对面都在打量着对方,书房内有片刻的沉静。 而后萧大人率先开了口,第一句话是,“我是萧千翎的父亲萧铭。” 井甘平淡无波,只礼貌地见了礼,尊称一声,“萧大人。” 阿兰也起身朝萧铭的方向行了一礼。 萧铭许是知道他不会说话,淡淡点了下头便在上首主位上落了座。 “你已知晓千翎是我女儿?” “也是刚刚知道的。” 谁告诉她的,不言而喻。 “千翎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是个十分奇特的女子,也帮过她许多,与你很投缘。” “萧捕快快人快语,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 萧铭微垂着眼睑默默抿着茶,井甘便也端起茶盏。 安静下来的气氛有些局促。 井甘只是用茶碰了碰唇,便放下茶盏,主动挑破了尴尬的气氛。 “大人深夜相请,不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是萧捕快出什么事了吗?” 在身份地位巨大悬殊的情况下,任何的试探、猜忌都不如直言来的更有利,说不定还能给对方一个坦荡直爽的印象。 井甘话问出口,萧铭果然放下了茶盏,抬头看向她,却是不答反问。 “听千翎说你会医术?” 话题转得有些快,井甘愣了一下,心中的警铃却也响了起来。 萧千翎说她会医术? 可她明明不会医术,萧千翎为何这么说? 治病救人的岐黄之术她是一点不懂的,若是心理疾病…… 莫非是谁得了心理疾病,萧千翎想请她帮忙,但又不好将她会催眠那些奇事告诉家人,所以就说她会医术? 算她还算信守承诺,护着自己,替自己保密。 “略懂皮毛。”井甘回答道。 一般如此说都是自谦。 女儿不是那等没轻重的人,既然推荐了她,必然是有些本事的。 萧铭如是想着,便终于说起今日将人请来的主要目的。 “千翎的姑祖母前些日子突然病了,找了许多大夫都不知病因,便想请你帮忙看一看。若能治好,我萧家必有重谢。” 既是萧千翎的姑祖母,又是萧铭亲自相请,井甘自是要帮忙的。 井甘不曾犹豫地当即关心起病情,“不知病人是何症状?” 提起姑母病情,萧铭面上闪过担忧,认真道,“大概一月前,姑母突然右臂开始发麻,还说掌心很热,当时便请了大夫,但并未瞧出什么。之后没两天连脖子、左臂和双腿全都开始麻木、僵硬,站都站不起来。原本极好的眼力,也开始看不清东西。” 萧铭细致讲述着,边讲边观察着井甘的神情,希望她能有办法。 可惜井甘表情始终都淡淡地,微微点头回应,“我愿尽力一试。” 说着又突然转移话题,用十分坦荡的态度问道,“萧大人说我若治好令姑母的病,必有重谢?” 萧铭愣了一下才回应,“是。井姑娘是想好要求了?” 井甘也不客气,微笑颔首,“我若能治好令姑母,还请大人为我在省城的茶水街租一间铺子,为期两年。我若无能为力,将我平安送回留仙县。” 井甘的要求着实让萧铭意外了一把,若不能治好便将她平安送回家,这可以理解。 高门大户多的是请人办事不成反过来迁怒于人的事,她有这份警惕心也是正常。 不过给她租个铺子,这要求会不会太……本分了些? 萧家是何等人家,无论金银珠宝、甚至地位前途,都能替人办到。 若心思长远的便会以此为契机与萧家攀上关系,日后有的是平步青云的机会。 井甘却直接把要求摆出来,且是这般平易近人的要求,让萧大人不会有任何的疑虑或不满,且大有种银货两讫,一笔勾销的意思。 即便真治好了人,只要谈好的好处给到位了,绝不会赖着他们家。 这种态度不得不说十分讨喜。 短暂的惊讶后,萧铭心底升起赞赏,这个姑娘确实很聪明。 事先便讲好要求,她安心,他也放心。 他便不会担心她治好人后,会不会以恩携报,提出十分过分的要求,这对她自己来说也是埋下了隐患。 这姑娘知趣、不贪心,很好。 其实再细想想,帮忙租铺子这要求也并不简单。 茶水街是省城最繁华兴旺的街道,在那条街上做生意的都是些神通广大的人物。 她初来乍到若没有靠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啃地骨头都不剩。 以布政使大人的名义给她租铺子,人人都会认为她背靠萧大人,便能在茶水街站稳脚跟。 所以她让萧铭给她租铺子主要目的不是因为租金,而是他这座强大的靠山。 萧铭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沿,难得管闲事地多问了一句,“你准备来省城做生意?” 井甘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一直有这想法,不过暂时还没那个实力,单凭自己应该还要等个一年半载。今日也是正好撞到这个机会,有您帮忙租铺子,前期开支减少大半,便能勉强支棱起来了。” 萧铭点了下头,不再说话。 “行了,大晚上把你请来你也辛苦了,我安排人带你去休息,天一亮直接出发吧。” 这话便算是默认,交易达成。 从井甘提出要求开始,这场友情帮忙就已经变成了交易。 人情、恩情之类最难纠扯,双方互惠互利做交易,干脆利落。 “萧大人,不知病人所在地方有多远?” 萧铭没想到井甘会问这个,以为她是怕路途太远,没有安全感。 “快马加鞭一日半功夫,马车得四日。” “这么久啊……”井甘喃喃一声,又问,“是往哪个方向?南还是北?” 萧铭突然摸不清她的心思了,沉吟一下道,“往南。” 而后便听她又道,“如果是往南,此刻便出发吧。” 萧铭彻底惊讶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井甘解释道,“南面最迟明晚便有大暴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病人情况紧急等不到大雨后出发,倒不如赶紧赶路,也无需坐马车了,快马加鞭尽量在明日天黑前赶到,免得被困在路上。” 萧铭此时看井甘的眼神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如果说之前对她只是长辈看出色晚辈的欣赏,那么此时便是不可置信的惊诧。 “你如何知道明晚会下大暴雨?” 萧铭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怀疑。 井甘也回答地很随意,甚至敷衍,“略懂天象。” 这回答并未如之前一样让萧铭感到谦虚,反而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不过她愿意早出发,萧铭自是巴不得,当即便唤来贴身亲卫,“小达,即刻去安排,你亲自护送井姑娘出发。” 小达亲卫小达领命出去了。 井甘征求萧铭意见,“可否让我给家人写封信,让他们安心?” 萧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丫鬟送来笔墨,井甘当着萧铭的面写了‘平安勿念,归期未定’四个字。 而后便将信纸折起来交给了丫鬟。 萧铭心头又忍不住感叹一声这姑娘的机灵通透。 井甘此刻心里却直喊累,勾心斗角还真是耗精力。 每一句话都要细细揣摩,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让萧铭产生怀疑和不满,可谓步步谨慎。 她也不想这般,实在是双方地位悬殊太大,又没有情分,要真出错虽不至于杀了她,要稍微给她使点绊子也够她喝一壶的。 羽翼未丰之前,万事还是要谨慎为上。 我们女主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本章完) 第105章 皇帝的母亲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小达亲卫很快便安排好了人马,一行人加上井甘和阿兰共七人。 井甘被抱上一匹马,身体用绳子和前面的人绑在一起,整个人几乎贴在前面人的背上。 阿兰则是与小达亲卫共乘一匹。 上次被壮爷劫掳有过骑马的不愉快记忆,所以这一路井甘并不怎么舒服。 因为赶路速度很快,整个人颠地七荤八素。 所以她干脆趴在前面人身上睡觉,反正绳子拴着她也掉不下去,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就是夜深露重该睡觉的时辰,井甘放松身体摒弃杂念,没多会还真睡着了。 等她被人叫醒时,天际线上已经露出了霞光,天光大开。 与她共乘一骑的男子给了她一块馍馍,虽然冷了,但还算软乎,也很新鲜,就着水味道也还不错。 简单填饱肚子,休息了一会,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上路了。 一路上除了吃东西就没停下来过,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目的地。 而刚到目的地,天上便开始下起了雨。 幸好速度快,否则非得被淋了。 自山脚开始一行人的马速便缓了下来,不再急奔,队形整齐地一路往山上行。 山间景色被修整地充满趣味,生机勃勃,无论从哪个方向哪个角度望去都是美不胜收的绝境。 到了半山腰,行过一处悬崖边,放眼一望,一座气势恢宏的别院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整个别院被群山包围在中间,那一座座山头如同一个个忠诚魁梧的护卫,保护着别院中尊贵的主人。 饶是向来处变不惊的井甘此时的心脏也狂跳不止,萧千翎的姑祖母究竟是什么人? 想到自进入这片隐秘地界,耳中不时听到的隐藏在暗处的兵甲之声。 别院周围到处都守着士兵,虽然没看到,但耳朵听到的比看到的还要真切。 守卫的士兵绝不是几个十个,至少成千。 如此便足以说明住在这别院之人的身份何其尊贵! 方才是往山上走,这会则是从另一侧下山,朝着别院方向前进。 随着渐渐靠近,她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士兵,目光坚毅地守卫着别院。 同时盘查也更加严苛了,总是走不了多远就要核对一遍身份。 等真正走到别院前,已经经历了五次盘查。 临下马前,井甘还是忍不住问与她绑在一起的人,“不知这是何处?” 她想着两人好歹共乘一骑赶了一天半的路,也算有了一丁点交集。 结果却是那人理都没理她,停下马便解开绳子,将她顺利交还给小达亲卫后,便牵着马与同行其他人走了。 这会雨已经慢慢大起来,走之前他仰头瞧了眼雨蒙蒙的天,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没问到信息,井甘只能一无所知地跟着小达进了别院,周围别致的景色也没心情欣赏。 有下人给他们拿了油纸伞。 井甘举伞,阿兰推轮椅,没多久便在一处院子里停了下来。 院中等候着一个老嬷嬷,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丫鬟。 除了为首有身份的老嬷嬷,和身边一个看着就比较体面得脸的大丫鬟,其他丫鬟都是统一服饰。 即便是统一的丫鬟服,却比小富之家的小姐的衣服还要精美。 所有丫鬟都保持双手交叠贴腹,躬身颔首的动作。 连身体弯曲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像粘贴复制出来的一样。 这得经过怎样严苛的调教才能有这般效果,这气势,这排面,一般高门大户怕也调教不出…… 井甘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整个人懵了一瞬。 莫非……这些都是宫里人? 那萧千翎的姑祖母…… 听说如今的皇帝正值青年,与萧千翎的姑祖母年纪不符。 莫非是皇帝的长辈?那也就是说应该是先帝的妃嫔。 而先帝的嫔妃有孩子的都跟着孩子出了宫,没孩子的则统一送往皇陵守灵。 瞧这位的阵仗,显然两者都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当今皇帝的母亲。 井甘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萧家尊贵,没想到这般尊贵,居然是当今皇帝的外家。 那这里应该也不是寻常别院了,很可能是皇家行宫。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这是认识了一个富贵人,就跟着连蹦了好几个级别,直接接触到最顶端的人物了。 不过比起兴奋,她此刻更多的是忐忑,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别惹上麻烦才好。 “这位便是四小姐一直念叨的井姑娘吧,可把您盼来了。老身是皇太后身边的顾嬷嬷,特在此迎接姑娘。” 猜测得到确定,井甘平静了许多,只顿了一下,便客气地回应,“有劳顾嬷嬷了。” “不知病……皇太后此刻情况如何?” 顾嬷嬷见她知晓了皇太后身份还这般镇定,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笑道,“皇太后刚刚歇下,等明日醒了再见不迟。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就让青鸟带您去,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诉她即可。” 顾嬷嬷身旁那个有体面的宫女朝井甘行了一礼。 井甘颔首回应,“劳烦嬷嬷了。” 这里正说着话,一串熟悉的大嗓门突然飘了过来,人还没瞧见声音便已经到了。 “小甘来了,人在哪儿?” 阿兰推着井甘的轮椅转了个方向,刚好看到萧千翎一身火红从院门口大步进来。 她手里还执着一把白伞,墨发红衣白伞,自雨幕中行来,洒脱明媚,十分养眼。 萧千翎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轮椅里的女孩,嘴角瞬间漾开笑容,上来便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可算来了,这下我心里有底了。” 井甘拍拍她的胳膊,等她松了手才咳了咳被勒疼的脖子,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已经够累了,你还让我累上加伤,有没有良心。” 萧千翎没皮没脸地嘻嘻笑,“辛苦辛苦。” 说着转向顾嬷嬷道,“别准备什么住处了,她直接跟我住。你把阿兰安排一下就行了,派个人好好照顾他,他眼睛不方便,对这也不熟。” 安排完,推着井甘便乐癫癫地往自己的住处跑远。 井甘急急忙忙回头叫阿兰,“你晚上好好休息,明早我来接你。” 顾嬷嬷望着一眨眼跑不见的身影,站在那有些发愣。 四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朗热情了,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之前还以为四小姐是因为井姑娘的医术才把她请来的,怎么都没想到两人关系这么亲密。 连曾经与千小姐都不曾这般亲密,真是难得。 不过也好,四小姐封闭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了曾经的笑容。 顾嬷嬷指派了一个太监照顾阿兰,便领着宫女们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她忽又停下,回头。 太监已经把着阿兰的手走远了。 青鸟问道,“嬷嬷,怎么了?” 顾嬷嬷盯着那个欣长的背影喃喃低语,“感觉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想了一会想不起来,便又摇摇头转身走了。 井甘在萧千翎的院子里住了下来。 萧千翎作为皇太后嫡亲的侄孙女,住的自然是行宫里顶好的院子,离皇太后的住处很近,也是为了方便照顾。 一路上萧千翎给井甘讲了一些大致情况,比如行宫里现在住了上百名医者,有宫里来的太医,还有从民间寻来的名医、神医。 乌烟瘴气地,各有各的想法,真让他们出手治却又都往后缩。 “之前也给姑祖母尝试过几种治疗方案,都毫无成效,还引起了不良症状。我之前悄悄问过太医院院判,姑祖母到底是什么病,有没得治,逼问了好久院判才跟我说实话,他么根本没瞧出来姑祖母得的是什么病。当时把我给气得……” 萧千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做了一个深呼吸,愤愤地道,“敢情这都一个月了连病因都没找着,之前喝的那些药、扎的那些针只是为了做试验? 他们要没辙早说呀,就不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另外找人来。我就不信全天下那么多大夫找不到能治姑祖母病的人。” “那你为什么把我叫来?” 井甘舒舒服服地窝在软榻里,身上盖着软软的被子,窗外是哗啦啦的雨声。 带着湿意的凉风飘进来,疲累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放松。 萧千翎挪着圆凳坐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就非常奇怪啊,不管得了什么病,总是身体哪儿出了问题,有个病由啊。可姑祖母四肢、脖子既没有病变,也没有中毒,总之身体上毫无问题,却莫名其妙就动不了了。你不觉得诡异吗?” “你觉得诡异,所以就想到了我?我是给你抓鬼的吗?” 萧千翎呵呵直笑,“你不是见多识广,有各种各样稀奇本事么。我就想请你来试试,你就当游玩一趟。皇家行宫可不是随便想进就能进的,机会千载难得。” 萧千翎完全是冲着对井甘的盲目崇拜把她叫来,井甘心里却渐渐有了些想法。 如果身体当真没有病变,却发生了身体瘫痪、四肢僵硬等情况,确实很可能与心理疾病有关。 不过现在她也不能下定论,先等明天瞧了再说。 萧千翎给井甘准备的晚膳很丰富,不过井甘赶了一天的路,只想吃清淡的,大部分菜动都没动过。 吃了晚饭便早早上床休息了。 床很软,井甘睡得很香,但才熟睡没多久,突然就被人推醒了。 “井甘,井甘,快醒醒,我姑祖母出事了。” 井甘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直接被萧千翎从床上抱起来放进了轮椅里,推着她便迫不及待往外走。 边走边给她解释。 “姑祖母半夜醒过来,吃了点东西,然后就突然大喊大叫,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行宫的大夫全都赶过去了。” 突然发疯? “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萧千翎满脸焦急,步子越走越快,宫女在前小跑着给她照路。 “应该不会,自姑祖母病了,屋里的人全都谨慎再谨慎地伺候着,别说刺激她,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 刺激可不是看动静大小。 没见到病人,什么都不好说。 井甘便没再开口,绷紧神经思考着等会可能面临的状况,以及应对的方法。 不经意垂眼才发现自己衣服都没换,穿着中衣就跑出来了。 半夜雨势更大了,风吹在身上凉飕飕地。 她侧头吩咐跟在后面的宫女,“给我找件外衣来,快点。” 有宫女离开,很快找了件外衣来,井甘快速换上,勉强不会失礼。 等她穿好衣裳,皇太后的住处也到了,避雨的廊檐聚满了人,全都是大夫。 萧千翎推着一个坐轮椅的少女出现,非常扎眼。 顿时无数道视线集中到了井甘身上,很快便议论开来。 “那就是萧小姐新请来的大夫?是个小姑娘?” “唉,真是越发不靠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请来给皇太后看病。” “……” 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井甘假装没听到,跟着萧千翎进了屋。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大群宫女,全都保持相同动作垂手侍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而遮掩着的、高高的青色幔帐之后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喊叫声。 有时只是尖叫,有时带着哭腔的抽泣,有时气愤、疯狂的叫唤。 萧千翎听到姑祖母的叫喊声,竟一时惊得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她记忆里的姑祖母是何等高贵优雅的女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完美无瑕,乃天下女人的典范。 怎会发出这样刺耳的喊叫声,像疯子一样。 井甘见她停下来,回头催促她,“想什么呢,快进去啊。” 萧千翎这才回过神来,抛却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推着井甘进了幔帐内。 内室的大床上,狰狞狼狈的皇太后此时被四个宫女压着四肢,不停梗着脖子大喊大叫。 她虽四肢僵硬无法动弹,身体却挣扎扭动地厉害。 染了霜花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床上,有些遮在了脸上,衣服也歪歪扭扭,十分狼狈。 萧千翎步子僵硬地走上前,哭着唤姑祖母。 伸出手想要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却被她像看仇人一样盯着,露出牙齿,气势凶狠地大骂滚开。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 萧千翎忍住嚎啕的冲动,一把抓住井甘的手,无错地哀求。 “小甘,这可怎么办啊,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井甘不曾回应,就听对面一个留着山羊须的老大夫开口道,“太后娘娘一直这么发狂下去,于身体不利。现在让她冷静下来的最好办法便是在百会穴施针,但此时施针怕是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避免的损伤。” 萧千翎这会才注意到内室的其他人。 除了顾嬷嬷几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外,太医院院判和萧玉清也在。 萧千翎看到自家哥哥,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萧玉清抹去妹妹脸上的泪珠,温柔地安慰,“别哭了,姑祖母不会有事的。” 而后视线就转向了井甘。 井甘瞧见萧玉清也微愣了一下,这不是与他共乘一骑的那个人吗? 原来是萧千翎的哥哥。 萧千翎见哥哥在看井甘,这才想起他们还不认识,便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是我三哥萧玉清,这是井甘。”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井甘转着轮椅移到床边看了看皇太后的情形。 顾嬷嬷眼眶包着泪跪在床边给皇太后包扎伤口。 “方才太后娘娘砸了碗,抓起碎片往自己胸口捅,已经不认得人了。” 井甘一低头遍瞧见了床脚处还有没被清理干净的碎瓷片和两块甜瓜。 甜瓜沾了灰,脏兮兮的。 井甘观察了一会皇太后的症状,顺手就从萧千翎腰上扯下一枚圆环玉佩,举在皇太后脸上,左右晃动起来。 “你看它是什么?上面刻了很复杂的花纹,你看看是什么花纹。仔细看,盯着它看,是什么花纹………” 发狂的皇太后被头顶不停晃动的玉佩吸引了注意力,烦躁地咧着嘴叫,眼珠子却不自觉随着玉佩来回转动。 玉佩来来回回有节奏地晃动,眼珠子也灵活地转动着。 “好,现在慢慢放松身体,将身体的疲惫全部抽走,感觉浑身都很舒服,像被温暖的溪流包裹了一样……” 随着井甘的一句句暗示,皇太后尖锐的叫喊慢慢停止了,梗直的脖子也缓缓回落到枕头上。 皇太后双眼始终盯着玉佩,不一会眼神开始涣散起来,眼皮子一睁一合,一睁一合。 井甘看准时机继续道,“你现在很困,需要好好睡一觉。安心地睡吧,什么忧愁烦恼都没有,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明天醒来所有不愉快都会消失,你又能重新站起来,自由自在地行走……” 皇太后眼睛一睁一合,最后彻底闭上。 内室里的人都惊奇不已,特别是萧玉清和院判大人。 一大群大夫想了许多办法,除了损伤身体的扎针法能让皇太后冷静下来,再没别的好主意。 这人一个玉佩晃两晃,说那么几句话,就让人安静下来了? 而且看样子还真睡过去了,睡得还很安稳。 萧千翎也露出了放松的笑来,看向自家三哥时还不经意得意地挑了挑眉。 似是在说,看吧,我请来的人果然有用吧。 萧玉清此时没闲心理会妹妹的小情绪,目光幽深地盯着井甘,像是想把她看透一般。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萧玉清不由朝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一眼。 南方果然下大雨了,如她所言。 这一步跳得够高吧,不过很快就会跌下来。 预警预警,有重大转折剧情稳步靠近。 (本章完) 第106章 站起来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又被萧千翎从睡梦中叫起来,不耐烦地狠狠瞪着床边的人,咬牙切齿。 “你最好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然别怪我割袍断义!” 萧千翎对她气哄哄的威胁毫不在意,心情大好地直接将她被子掀了,开心地像个二百斤的胖子。 “姑祖母醒了,人也恢复清醒了,吃了两大碗饭呢。最最最重要的是,她真得能下地走路了。谢谢你小甘,真的谢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萧千翎大笑着扑上来抱井甘,井甘又没法动,只能认命地被她抱,眼白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你到底是想感谢我还是杀我,赶紧放开,我快勒死了!” 萧千翎闻言,这才把她松开。 井甘恶狠狠地警告她,“以后不许再抱我,每次都像要勒死我一样。” 萧千翎憨憨地又往上扯了扯嘴角,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我太激动了,没控制住。” 笑过后,井甘脸色却严肃了下来,并不像萧千翎那么乐观。 “治标不治本,别高兴太早。” 萧千翎完全沉浸在姑祖母已经病好的好消息里,突然听她这么说,愣了好半晌。 “你什么意思,我姑祖母病还没好?” 井甘努力想往上坐起来一些,但怎么都使不上劲。 萧千翎赶忙上前抱着她的双臂将她提起来,在她身后垫上高高的迎枕。 “你姑祖母确实有心理疾病,而且病情还不轻。昨天我只是暂时压制了她的发作,不代表病已经治好了。病根不除,总有一天还是会发作的。” “那,那怎么除病根啊,你肯定有办法对吧?” 萧千翎充满希冀地望着井甘,井甘却半天不吭声。 她没有办法完全担保能治好皇太后,这也不是可以随便夸下海口的事。 一旦有个差错,不光她自己,整个井家怕都要遭到牵连。 她必须谨慎。 “我祖母去世地早,自小姑祖母就像亲祖母一样爱护疼惜我,她对我特别特别好,她这一病我每晚每晚睡不着。 小甘,算我求你,你帮帮我,我想要姑祖母彻底好起来。 只要你答应帮姑祖母看病,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永远感念你这份恩情。 以后你想怎么骂我笑话我都随便你,我绝不还嘴。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有的给你,没有的就算去偷去抢也给你弄来。” 井甘被她那夸张的海口逗笑了,“你这到底求我呢还是损我呢?” “没有没有,你是最厉害最善良的,我就是表达一下对你的感激之情。你会帮我的对吧?” 萧千翎一眨不眨地盯着井甘,手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腕,生怕她会拒绝一样。 井甘叹了一口气,“来之前我已经和你爹达成了共识,就是来帮你姑祖母治病的。若能治好他便帮我在茶水街租两年的铺子,治不好就送我回去。不过你爹是你爹,你求我就要另外算条件。” 萧千翎见她应下,当即哈哈笑起来,豪爽地道,“没问题,条件随你开。现在就跟我去看看姑祖母。” 说着就迫不及待将她抱下床,井甘锤着她的后背让她把自己放下来。 “你总得让我洗漱一下,吃饱肚子再去吧。我要过得不舒坦,精神一差,什么病都不会瞧了,你可要想清楚。” 井甘故意吓唬她,萧千翎只是呵呵笑。 却也配合地装出一副谨慎讨好的模样,连连吩咐丫鬟进来伺候,小心服侍。 行宫里的早膳比井甘家办宴席还要丰富,看着满桌子超二十样菜色,心中感叹一声‘贵族腐败’。 井甘正一个个菜挨着品尝,阿兰被人带了过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织锦长袍,面料做工都十分华贵。 头发被白玉冠整齐地束在头顶,腰佩宽带,脚蹬云纹金线履,整个人瞬间笼罩上了一层贵族光环。 井甘嘴里含着豆腐脑看愣了,突然感觉……他本该就是这副模样,以前那些粗陋朴素的打扮简直是暴殄天物了。 “怎么样,打扮一下完全就是个贵公子吧。你信不信就这么把他放到街上,京城的贵女能把街堵死了。身边有这么个极品美男,你还不快点下手,小心以后被人抢了。” 最后一句萧千翎是悄悄和井甘说的。 井甘从愣神中抽回神来,一吸溜把嘴里的豆腐脑咽了下去。 “轻易就能被抢走,说明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 萧千翎双眼一下亮起来,八卦地又往她身边凑近了几分,“你终于承认对阿兰心怀不轨了。” 井甘才十三岁,萧千翎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按理不该和她说这种羞人的话题,还以这种直白暧昧的语气。 实在是井甘这小姑娘太早熟,哪里像是小妹妹,说话做事比她还成熟,不自觉也就忽略了她年纪的问题。 井甘没理会萧千翎语中的调侃,自然地舀了一勺豆腐脑到阿兰碗里,让他试试看,味道很不错。 阿兰乖顺地将豆腐脑吃了,井甘又给他夹了一个水晶小笼包。 两人就这么一个安静吃,一个安静夹,气氛自然温馨,还透着些甜蜜的亲昵,丝毫没有男女大防的顾忌。 萧千翎感觉自己有些有余,忍着尴尬终于等到吃完饭,立马便带着井甘去看皇太后。 这次是阿兰推着井甘一起去的。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已经转变成了暴雨,而且还有愈渐猛烈的趋势。 萧千翎三人被一大群宫女小心翼翼地护在中间,头上举着好几把伞,不让她们淋到分毫。 等到了皇太后住处的廊檐下,宫女们这才收了伞,擦了擦萧千翎鞋上的泥点,队伍浩浩荡荡往正门而去。 快要到门口时,萧千翎便听到了顾嬷嬷和宫女们的笑声。 其中隐约夹杂着皇太后细微的说话声,听着精神很不错。 萧千翎心中欢喜,但想到井甘之前的话,眼底又隐隐闪过一抹忧虑。 皇太后正在顾嬷嬷和青鸟的搀扶下在屋子里踱步,速度虽不快,但每一步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没有依靠旁人。 动作虽不如从前灵敏了,好歹能站起来,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最大的惊喜。 皇太后瞧着一群人从门口进来,眯着眼停下了步子,问道,“是谁来啦?” 萧千翎快走两步扶住皇太后的左胳膊,接替了青鸟的位置。 她将整张脸凑到皇太后面前,委屈地道,“姑祖母连我的脸都认不出了?也太让人难过了。” 皇太后瞧着面前凑近的大脸,温柔地哈哈笑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脸蛋。 “姑祖母怎么会不认识我的小千翎,好孩子,用早膳了吗?姑祖母这有你喜欢的山楂糕,要不要吃一点?” 萧千翎扶着皇太后往屋内的罗汉床走去,回答道,“千翎已经用过早膳了,山楂糕等会再吃,现在肚子还饱着呢。” 皇太后今天心情显然不错,瘦削的脸上有些许红晕,哈哈笑着,“难得难得,你小时候就算刚吃了饭,遇到喜欢的还会多塞几口,现在知道节制了?” 萧千翎羞赧地红了红脸,“我哪儿有,您别在我朋友面前提我的糗事,给我留点面子。” 皇太后包括屋内的嬷嬷、宫女闻言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轻快。 行宫里已经许久没有传出过笑声了。 皇太后将视线也转向了坐在轮椅上的井甘,眯着眼睛看她,显然视力还有些模糊。 “这就是你提过的策反绑匪的朋友啊?” 萧千翎自豪地介绍起来,“是的姑祖母,这就是小甘,昨晚也是她帮您睡了个好觉。” 皇太后慈爱地笑了笑,“昨晚那觉确实睡得舒服,我已经好久没有睡得那么熟了。” 经皇太后这么一夸,萧千翎更得意起来。 “小甘可能干了,她一定能治好您的病,您要相信她,听她的安排,好不好?” “姑祖母这么大把年纪了,有个病啊灾啊都数正常,你们别太担心。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阎王爷要收人,谁又能拦得住。” 皇太后看看侄孙女,又看看陪伴伺候她一辈子的顾嬷嬷。 她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活了几十年,享受了大多数人想都想不到的奢靡生活,已经非常知足了,并没有什么遗憾。 顾嬷嬷伤心地暗暗抹了下眼角,萧千翎也撒娇地将头靠在皇太后肩膀上。 “姑祖母,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还要陪千翎很久很久。” 皇太后怜惜地拍拍她的肩膀,哄孩子般地道,“好,我家小千翎最有孝心了,姑祖母就全听你的,你让姑祖母怎么做姑祖母就怎么做。” 萧千翎当即就心满意足了。 皇太后身体还很虚弱,没聊多久就回内室休息去了。 萧千翎照顾皇太后歇下,从内室出来,就见井甘坐在门口廊檐下发呆。 她故意从后面偷袭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 井甘根本就没被吓到,眼睛还怔怔地望着雾蒙蒙的雨幕,嗓音清冷地道,“皇太后的病。” 这五个字一出口,萧千翎立马收回了嬉皮笑脸,认真起来。 “你有什么想法了?” 井甘从雨幕中收回视线,“我想和顾嬷嬷聊聊。” 顾嬷嬷是皇太后身边的老人,自小跟随皇太后,最受皇太后信任,也是最了解皇太后的人。 顾嬷嬷听说井甘想询问些关于皇太后的事,便欣然答应了。 井甘昨夜轻松让发疯的皇太后睡过去,第二天还重新站了起来,本事如何已经得到了直观的验证,无可怀疑。 现在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宫女都对她感激不已,甚至充满信任。 各种各样的名医都没办法的事,她一下子就让皇太后好转了。 看来皇太后的病能不能好,就靠这个小姑娘了。 所以顾嬷嬷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态度也很积极,“井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知道,必知无不言。” 这句‘只要我知道’可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更深的意思应该是‘只要我能说的,只要可以告诉你的’。 皇族中人多少人多少事说不得,这个道理井甘懂。 “我就想问问皇太后第一次出现症状是什么时候,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对皇太后病情的事,顾嬷嬷了如指掌,没有思考便直接回答起来,“是九月初三那日,皇太后有午觉的习惯,那天午觉时她突然说手掌心发热,我以为是中午吃了山参炖鸡有些虚火,便用湿毛巾给她擦了擦手。 可之后没多久她又说左臂发麻,我不敢大意,立马便把行宫里的太医请了来,太医也没具体说出个什么,只开了副散风降火的药。 结果没过多久,皇太后就右臂也开始发麻、然后是双腿,最后脖子也动不了了,视力也模糊起来。 我们当时都以为是那个太医开得药有问题,院判大人从京城赶来看过后,说药没问题,可皇太后到底是个什么病症却也瞧不出来,身体还是僵硬动不了。” “九月初三那日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很小的事也可以。” 井甘如此问,顾嬷嬷倒是认真地回忆起来,“特别的事……喔,还真有一件。” 顾嬷嬷一下子想起什么,一脸正色地道,“那天有个宫女在皇太后面前绊了一跤,摔碎了一个盘子,手直接按在碎瓷上流了一地血。当时皇太后脸色都变了,我以为她嫌晦气,立马吩咐人来收拾,把皇太后扶回内室休息了。” “血?莫非姑祖母怕血?”萧千翎发现了一种可能性,有些激动地道,“之前那个茅坑案凶手不就是怕羽毛,姑祖母也可能是怕血,然后触发了某种不愉快的记忆。” 萧千翎跟着井甘耳濡目染了这么久,倒是懂了不少。 井甘朝她笑了下,无声表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问顾嬷嬷,“皇太后以前可有见到血就脸色大变、或者出现一些不寻常行为?” 顾嬷嬷坚定地摇头,“老奴自小跟着皇太后,从不知道她怕血。而且以前在宫里处罚犯错的宫女,屁股都打烂了,场面可比那天血腥多了,皇太后也不曾出现这次的情况。” “不是怕血,那是什么?” 希望被否定,萧千翎有些失落。 “既然猜不到,只能让她自己说。” 萧千翎与井甘默契地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顾嬷嬷茫然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这两人在密谋什么阴谋一般。 * 下雨天和火锅绝配。 大暴雨直接把气温带低了十来度,井甘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什么都要用萧千翎的。 可谁也没料想会突然下大暴雨,气温也一下子降这么多。 萧千翎也没合适的衣服穿,两人干脆没形象地直接把被子裹在身上,吹着冷风坐在廊檐下涮火锅。 “不加辣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你那清汤寡水地有什么吃头。” 井甘对萧千翎的菌菇清汤锅表示嫌弃,将切得薄薄的肉片一股脑倒进自己红滚滚的锅里,裹上调料送进嘴里。 一口接一口,双唇辣得发红,却痛快无比。 萧千翎瞧着她汤面上那厚厚一层辣椒,就感觉舌尖发烫。 “我都不知道你还喜欢吃辣。” 井甘微张着嘴哈气,等嘴里的肉片不那么烫了,这才嚼嚼吞下去。 “我嗜甜,辣还好,不过冷天就该吃辣的,驱寒。” 这一大口贪心了,井甘嘴巴烫得有些发麻,扭头问旁边侍候的宫女,“我要的凉茶呢?” 宫女道,“后厨已经在做了,还要等一会。” “行吧,那我先喝水。” 她伸手去拿水,阿兰已经把水杯递到了她手边。 顺手接过连灌了两大口,嘴里的灼热感这才慢慢缓解。 “听说你们在涮锅子,我特意带了菜来,你们这都吃上了。” 萧玉清披着蓑衣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里,身后只带了个小厮。 进到廊下便将蓑衣脱了,露出俊朗挺拔的真面目来。 “与井姑娘相见四次,每次都给人不一样的惊喜。今日这造型……很别致。” 井甘假装没听到他话里的打趣,却是在意起他说的‘相见四次’。 骑马一次,昨夜皇太后内室一次,现在一次,还有一次在哪儿? 萧千翎像个护崽的母鸡一样,凶狠地瞪着萧玉清警告,“不准欺负小甘,小心我揍你。” 萧玉清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没大没小,怎么和哥哥说话呢。” 说着直接在四方桌剩下的那一边坐了下来,立马有宫女摆上碗杯双著,连带着一碟调料。 萧千翎迫不及待地推荐,“快尝尝,这是小甘调的料,可好吃了,算你有口福。” 萧玉清也不客气,从萧千翎的菌菇锅里夹了块肉裹上调料,细细品尝了一下,确实惊喜。 “里面加了芝麻酱?” “舌头挺灵嘛。” 说着自己也吃了一大口肉,抬头瞧见井甘停了筷子在发呆,就问她,“怎么不吃了,想什么呢?” 井甘这才又拿起筷子给阿兰夹菜,“在想与三少爷的四次相见。” 萧千翎见她还没想起来,毫无淑女形象地仰头直乐。 “之前你不是撞见我和一个男子在街上逛街,忘了?” 井甘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当时自己还误会是萧千翎的情郎呢。 给皇太后治病这事也是个很大的之后,井甘将经历一场快速而疼痛的大起大落,具体是怎么回事……敬请期待后续。嘻嘻嘻。 大家多多支持追定哈~~~ (本章完) 第107章 操控人心的妖术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萧千翎看她这才想起来,笑得不由更大声了,看向自家三哥的眼神也充满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魅力大不如前了啊,小甘根本没记住你。” 萧玉清只是抿唇笑了笑,“井姑娘却是令人印象深刻。这大暴雨也不知还要下几天,若不是下雨,千翎也能带井姑娘在行宫里逛逛,现在全都被困在了屋里。” 井甘漫不经心地听着,假装没听懂他语中打探之意,不接他的茬,反倒转了个方向,目光悠远地遥望着行宫周围环绕的大山。 “暴雨时常会引起泥石流,这群山环绕的,一不小心说不定我们就得埋在这。” 井甘要的凉茶这时终于送了过来,每个人都有。 萧千翎大喝了一口,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毫不担忧地道,“小甘你就放心吧,姑祖母住这呢,御林军时时刻刻监察着周围状况,不会有事的。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吃好喝好,然后想想姑祖母的病就行了。” 萧玉清暗暗挑了下眉,抬眼看向井甘,语气透着喜意地问,“姑祖母的病井姑娘有办法治了?我方才看了姑祖母过来,瞧着姑祖母比之前好了许多,也能重新走路了,是否是快好了?” “小甘若没办法治,世上怕就没人能治了。” 萧千翎说的这般绝对,萧玉清倒有些意外,“是嘛。” 痛痛快快吃了顿火锅,井甘就休息去了。 萧玉清回了自己的住处,萧千翎也跟了去。 一进三哥的书房,果然见他正将一封信交给手下,让人送出去。 萧千翎一个跨步便将信抢了过来,三两下拆开看了,当即撕成碎片。 萧玉清沉下了脸,沉声训斥,“萧千翎,你做什么。平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越发不知礼数。” 手下见主子吵架,忐忑地不知如何是好,在萧千翎挥手赶人后,立马就溜了。 “先别把姑祖母好转的事告诉爹。那不过表象,病根根本未除,姑祖母随时可能再复发。” 萧玉清原本因为姑祖母情况好转微微放松的眉头,此刻又紧紧皱了起来。 他没再训斥妹妹的无礼,沉默半晌认真地问她,“你那个朋友,当真有把握治好姑祖母?” “至少小甘知道病因,并愿意一试。现在除了她,你还能找谁?” 此言萧玉清当真没得反驳。 他从书桌后走出来,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将她带到一旁太师椅坐下。 苦口婆心道,“你应该明白姑祖母对我们家的重要性,马上又到三年的官员考察,爹能不能回京城都还不好说,姑祖母要是又有个三长两短,以后怕就更不容易了。” 外人只见萧家风光,却不知道萧铭的艰难。 老太爷已退出朝堂在家荣养,不顶事。大老爷更是无所事事,只知享乐,全靠萧铭支撑着。 皇上注重礼孝,看在皇太后面子上还能厚待萧家几分,皇太后若没了,与皇上那点牵强的亲戚关系也就彻底断了。 萧千翎最不耐烦听这些,一下子站起来,没好气地道,“我为姑祖母的病忧心费力是因为她是我的姑祖母,自小疼爱我,不是因为她是皇太后。” 萧玉清知道自己这个四妹是最重情义的,也没怪她的坏语气。 “我也真心关心姑祖母,这并不冲突。我只是提醒你一切都要稳妥为上,谨慎冒险。” 萧千翎板着脸看了自家三哥一眼,“你放心,我不会拿姑祖母的身体开玩笑的。小甘的本事我有了解,也曾亲眼见识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小甘也没办法,但绝不会让情况比现在更糟。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吧。” 说完扭头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下雨天睡觉最是舒服,井甘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发现气氛不太对,感觉有些沉重。 她叫了个宫女问了一下,才知道皇太后午觉起来又走不了路了。 萧千翎去皇太后那伺候了,她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也没一惊一乍地吵井甘。 “厚些的衣裳做出来了吗?我要出门。” 伺候的宫女很快捧来一套新衣裳,“刚制出来,时间太赶略显粗糙,还请井姑娘别介意。” 井甘拿过来瞧了瞧,宫中人眼中的粗糙在她眼里已经很精细了。 只不过没时间绣图案罢了,只有布料本来的纯色。 “挺好的,帮我穿一下吧。” 井甘待人客气,派来照顾她的宫女待她也就比较尽心。 穿戴好出了屋,阿兰已经等在了门口,听到声音上前接过轮椅,一起去了皇太后的住处。 皇太后的住处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紧绷、压抑气氛,那随时待命的太医、名医们又都聚在了廊檐下。 瞧见井甘过来,不少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还以为她真把皇太后的病治好了呢,结果这才半天功夫又还原了。 纷纷对她有了跳梁小丑之感。 井甘不在意那些小声的议论和戏谑的眼神,自顾自进了屋。 萧千翎听到她来了,已经率先迎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果真被你说中了,姑祖母又动不了了。” 井甘安慰地回握住她,“别担心,我去看看。” 内室里依旧是昨夜那几人,萧玉清、院判大人、顾嬷嬷、和几个宫女。 不过此时的皇太后只是身体僵硬地躺着,并未发疯发狂,也没有宫女按住她的四肢。 萧千翎方才和井甘说的那句话,内室几人都听到了。 顾嬷嬷着急地询问,“井姑娘,您知道皇太后还会如此?” 井甘一脸凝重地没有回答,目光始终锁定着床上的人,观察着她的状况。 皇太后此时神志还算清醒,不过视线比好转之前更模糊了。 萧千翎把整张脸都凑到了她眼前,她也没认出来。 萧玉清见井甘半天没什么反应,放轻声音询问,“井姑娘,现在该怎么办?皇太后的病如何才能根治?” 井甘也没回应她,兀自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家也再不敢发问打扰她,生怕阻断了她的思绪。 院判大人只感觉这安静的气氛有些憋闷。 萧家两位后辈都把希望寄托在这小姑娘身上,实在让他和外面那些行医半生的大夫有些难堪。 不过他也亲眼见识过昨夜这小姑娘轻松便让皇太后冷静下来,今日还站起来了半日。 虽现在又动不了了,但终究有过成效。 所以即便心头滋味复杂,也没有多说什么,好奇她究竟能有何办法治疗皇太后的病。 井甘沉思半晌,终于醒过神来朝萧千翎看去。 她什么也没说,但相识以来培养的默契让萧千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萧千翎心中一喜,催着内室的人全都出去,还把萧玉清和院判大人往外赶。 “干什么你,推我干什么……” 萧玉清虽说着妹妹,视线却始终定在井甘身上。 他刚才瞧地分明,是井甘给萧千翎打了眼色,萧千翎才开始赶人清场。 宫人都被赶出去了。 院判大人虽想留下旁观,但也明白寻常大夫若有个独门绝技都不会轻易示人。 那小大夫不愿让人瞧,而萧四小姐又是那么副护犊子的架势,自己想旁观是没戏了,只能识趣地离开。 萧玉清却化开妹妹的推力,身体一闪,反倒离床更近了些。 他撇开萧千翎,转而笑看着井甘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吧?” 井甘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奴伺候了皇太后一辈子,生死都跟随着皇太后,请让老奴留下吧。” 顾嬷嬷也跪在床边不愿走,她无儿无女,皇太后若有闪失,她也会殉主而去,是对皇太后绝对忠心的人。 萧千翎为难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井甘始终没发表态度,半晌抬头看向萧千翎,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只说了一句,“我信你。” 便是让萧千翎来决定让他们留下还是出去。 日后若因此给她惹来麻烦,可要护着她。 萧千翎如何不懂井甘话中的意思,心中微微感动。 平日不管井甘如何地怼她不耐烦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实则已经积攒了不少情谊,也对她产生了信任。 萧千翎知道井甘是多不愿展露自己催眠的绝技,害怕麻烦,但因为她一次次破例。 “你放心,日后你若因给我姑祖母治病惹来麻烦,我必护你到底。谁敢动你,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萧千翎这句承诺不可谓不重。 许下这句承诺时,却未看着井甘,反而一眨不眨紧盯着萧玉清。 这句话不仅是对井甘的承诺,更是对萧玉清的警告。 井甘擅长的是催眠,总能触碰到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东西,对于皇太后这样的身份而言,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萧千翎出生权贵高门,再明白不过权贵高门的规矩。 若井甘给姑祖母治疗过程中知道了什么不能知道的秘密,很可能会被灭口。 她许下这个承诺既是警告萧玉清,也是经他之口警告自己的父亲乃至整个萧家。 别想打井甘的主意。 萧玉清此时也是微怔,自己这个妹妹他很清楚,虽仗义,却不是轻易便能许下如此重诺的人。 看来她与井甘的情谊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 井甘得到萧千翎的保证,满意地笑了笑,看向萧玉清,缓缓开口,“三公子?试,或不试?” 嗓音清甜却透着淡漠。 她将决定权最后交给萧玉清,到底要不要让她治疗。 井甘和萧千翎这般态度,萧玉清如何还能不明白,她们的治疗方法想必掺杂着某种危险,所以才会在还未开始前便又是许诺警告、又是谨慎询问。 若不愿冒险,那便不开始。 但若试了,后果由他们自负,别想牵连于井甘。 抉择权交给了萧玉清,萧玉清良久未语。 虽不知道她们所担忧的危险是怎样的危险,但现在除了相信这个小姑娘,别无他法。 艰难挣扎后,只能冒险一试。 萧玉清应了,井甘便收了神,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病人身上。 萧千翎则把萧玉清和顾嬷嬷拉远些站着,并千叮铃万嘱咐,“等会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打扰。小甘的治疗需要安静,切记。” 两人都是十分关心皇太后的人,自然认真应下。 “太后娘娘,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井甘,千翎请来帮您看病的朋友。能听到您就点一下头。” 井甘开始与皇太后交流,皇太后听到她的声音果然轻轻点了下头。 皇太后此时的视力已经非常不好,精神也很萎靡,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 井甘用轻柔的声音继续说道,“您别害怕,也别担心。千翎和三少爷、顾嬷嬷都在身边陪着您呢。您好好休息一会,等您醒过来,又能像之前一样站起来。您相信我。” 皇太后又点了下头,幅度很小,但大家都看得清楚。 “好,现在闭上眼睛,跟着我的指令放松身体。深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你感受一下自己的脖子,僵硬的肌肉变得松软,你感觉很舒服。保持呼吸平缓,感受一下空气吸进喉咙、穿过胸腔,汇集在丹田,然后转为浊气从喉咙慢慢吐出来……” 随着井甘的指引,皇太后僵硬的身体呈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然后很快出现了让萧玉清和顾嬷嬷惊愕的画面。 “你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向手臂,感受到了手臂的僵硬,这时有块温热的帕子覆了上来,湿润温暖,感觉整条手臂的毛孔都打开了,非常舒服、非常放松。 你动了动手指,灵活自如。又抬了抬小臂,还是很轻松。你再试着将整条胳膊抬起来,动作慢一点,慢慢举到上空,然后放下……” 随着井甘这一句句的指引,皇太后竟真的动了动手指,然后抬起小臂,又举起胳膊,最后缓缓放下。 两条胳膊动作顺畅,哪儿有丝毫阻塞。 顾嬷嬷眼眶已经激动出泪水,捂着嘴不让自已发出声音打扰井甘。 井甘还在继续。 “你的注意力继续往下,转移到双腿上,随着每一次呼气将双腿的僵硬、疲倦都带出了身体。试着动一动脚趾,再抬一抬腿,慢慢放回去……” 这次也一样,皇太后的双腿动作流畅正常。 做了全身放松和四肢灵活程度的试探,井甘终于回归到主题上。 “现在您感觉全身都非常放松,大脑越来越昏沉,周围除了我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皇太后已经彻底陷入了催眠状态,萧千翎在一旁紧握着双拳紧张看着,比以前每一次旁观都要紧张。 眼前的人可是姑祖母。 “现在我们回到了九月初三那一天,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顾嬷嬷和萧玉清都安静而惊奇地看着井甘的一举一动,在她那句话问出之后,更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已经陷入睡眠的皇太后竟然开了口,回答她的问题。 皇太后双眼紧闭着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俨然就是个睡着的人,却能回答他人的问话。 这如何不让人感觉惊奇。 萧玉清此时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控制不住地动了动身子,却也不敢发出声音打扰井甘,只能把满腔疑问按捺在心底。 “那天……有个宫女摔了一跤,划破了手,血流了一地,甜瓜也滚在了地上,血,红色的血,满地都是血,手按在血里,甜瓜,红色,一片红色,甜瓜也变红了,好红啊,好红啊……” 皇太后开始声音低低的,后来越来越激动,说出的话也语无伦次,身体随着情绪波动不安地扭动起来。 顾嬷嬷担忧地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太后娘娘……” 萧千翎当即回头警告地看她,顾嬷嬷赶忙用力捂住了嘴巴,手指紧绷地泛白。 井甘温声安抚着,“放松放松,深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随着皇太后渐渐平缓下来,井甘才继续道,“您当时是什么感受?不必担心,放心说出来,说出来就不会难受了。” 皇太后微仰着脖子用力呼吸了几下,半晌才又开口,“心好痛,我的心好痛,好难受,谁能救救我,我好难受,不要,好痛苦——” 皇太后又开始痛苦地挣扎起来,井甘一下子握住她紧攥成拳的手,带着安抚力量。 “心痛?因为什么心痛?你是害怕见血吗?” 皇太后沉默许久,微微摇了下头,带着一丝犹豫。 她的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水,任谁都能瞧得出她现在很痛苦。 不是怕见血? 那是因为什么? 井甘想到她说手按在血里,忍不住又问,“是宫女手按在血里触发了您心底的记忆吗?” 皇太后梗着脖子没有回应,喉头溢出痛苦的呻吟。 “甜瓜?您讨厌甜瓜?” “甜瓜沾……” 井甘还未说完,突然肩膀被人抓住,转头便对上萧玉清冷硬的目光。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够了,停下来。” 萧千翎也努力压低声音抓住了萧玉清捏住井甘肩膀的那只手腕。 “你干什么,别打扰小甘。” 萧玉清冷着声音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你看不出姑祖母很受折磨吗?这算哪门子治病。” 萧千翎也很心疼姑祖母,但想要治好心病,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 “小甘有分寸,你别捣乱。” 萧玉清不再看妹妹,只是强硬地对井甘道,“停下来,我说够了。”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井甘没有多犹豫,其实皇太后现在的抵制情绪很强烈,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她轻缓地一下下拍着皇太后的手背,指引道,“别紧张,放松下来,放松下来,慢慢清醒过来。等你醒来后方才经历的一切都不会记得。好,慢慢放松身体,清醒过来……” 又是想赖床偷懒的一天,看着越累越瘪的存稿,长叹一声—— 认命吧,起床吧,码字吧,不然就要断更啦! 放心放心,牢骚一下而已,小星的底线就是绝不断更!(≧≦)/ (本章完) 第108章 白猫图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阿兰推着井甘回了她和萧千翎住的院子,萧玉清一路跟在后面。 等到了屋里,萧玉清当即将伺候的下人全部呵退,关上了门。 屋里顿时就剩下他们四人,气氛也陷入紧绷状态。 萧千翎不满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我说了让你们保持安静别出声,要是干扰到小甘,出什么差错怎么办。你是不是故意捣乱地。” 萧玉清根本没理会自己妹妹的指责,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井甘,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井甘也毫不退怯,与他坦然对视,半晌,率先开了口,“三公子若是不想让我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萧千翎听这话当即一惊,瞬间跳脚“哥,你干什么,姑祖母的病必须要小甘治,你能不能别捣乱。” 说着转向井甘,“小甘,今天的事你别和我哥一般见识,他根本不懂所以被吓着了,你……” “你出去。” 萧玉清突然打断她的话,把萧千翎往屋门方向搡了一把。 萧千翎还想发作,猛然对上萧玉清冷沉的眸子,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但她不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萧玉清见她安静下来,也没再赶她,注意力重新放到井甘身上。 他沉吟片刻,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之前不知道井小姐是这般给姑祖母治病的。怪不得千翎会许下那样的承诺。” 萧玉清今天算是看清了井甘治病手法的门道,她问什么皇太后就答什么,这操控人心之法不得不让他心惊。 如此手段如何能让她给皇太后治病,若是皇太后被她控制,被她操控,或者问出一些不得外道的隐秘,后果对萧家都将是致命的。 聪明人之间对话,不必什么都说得那么清楚。 井甘笑了一下,“所以我说三公子现在还来得及,您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说完就示意了阿兰一下,两人便推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萧家兄妹俩。 萧千翎不悦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小甘不会做有害萧家的事。而且催眠你看着可怕,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摄人心神、操控他人的妖术,它其实……” “行了,此事我会告知父亲,等父亲定夺。这些天井小姐就先别去姑祖母的住处了,你也别偷偷搞小动作,此事非同儿戏,容不得差池。” 萧玉清此时也很烦躁,整个人还沉静在方才的震惊之中,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去了。 他需要立刻将今日之事告知父亲,井甘的治疗之法实在诡异、危险。 萧千翎急得原地转圈,从没如此刻般深刻发现自己三哥居然是个这个迂腐、胆小的人。 问问问,没有小甘,看他们找谁给姑祖母治病,最后还是得求小甘帮忙! 接下来的几天井甘都很闲,暴雨还未停歇,只能日日呆在屋里看书,顺便想想皇太后的病症。 那日催眠皇太后的话有几个点,血、手按在血里、甜瓜、红色、甜瓜变红,这些点里到底哪一个是触发皇太后发病的引爆点呢? 问她是否怕血,她否定了。 之后的问题她都没有回应,是默认还是难以回答? 井甘想找顾嬷嬷问些事,但萧玉清阻止了她和皇太后身边人的联系,身边伺候的宫女也成了监视她的眼线。 萧玉清对她防备起来了。 井甘撇了撇嘴,这样也好,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情形下,让他们意识到可能面临的情况,让他们自己做选择。 要不让她治就算了,要让她治,就要做好泄露秘密的准备。 皇太后的心病明显是曾经经历过的重大事件对她造成了阴影,想要根治必然要把那个阴影摆到阳光下,剖析开,去除脓包,这样才能好起来。 而能让拥有一切的皇太后产生阴影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光鲜、或者无足轻重的事。 这种事搬到阳光下,必然是丑陋而痛苦的,甚至是危险的。 她有勇气治,也要家属有勇气看才行。 瓢泼大雨持续了一整天,一整天天都是灰蒙蒙的。 直到近傍晚时雨势才渐渐缓下来,哗啦啦冲刷着阶檐。 井甘手支着下巴坐在窗边发呆,连续的暴雨让空气充满潮气,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她低声喃喃着,“好想出去转转啊。” 阿兰恰恰从屋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碟子奶油蛋糕,顺顺当当就走到她面前,没有磕绊一下。 “哎呀我的蛋糕,终于来了。” 出门几天没吃到自家的蛋糕,还真是想念得很。 她家甜品铺子的蛋糕可是独一无二,这都是萧玉清派人冒雨从甜品铺子快马加鞭送来的。 萧玉清虽监视防备着井甘,但面子上还是十分客气热情地。 只要与治病之事无关,即便苛刻的要求也会满足。 井甘抱着奶油蛋糕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喂阿兰两口,但大部分还是进了自己肚子。 “这么远的路送过来还没把奶油碰花,也是厉害。” 井甘放下手中小叉,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角,一脸满足。 “他们送了多少来?” 阿兰竖起两根手指。 “两块?也太少了,一次性多带点来嘛,也可以分给大家尝尝。” 接着就见阿兰摇了下头,比‘二’的手指在空气里点了一下。 井甘顿了一下,“二十块?” 阿兰这回把手放下了。 “那不错,每天都有得吃了。还可以给行宫的人尝尝,也算打打宣传。记得让厨房用冰块好好保存,还能多延长几天保质期。” 阿兰笑着起身半蹲在她面前来,手指在她桌子上写起字来。 【带你出去逛逛】 “现在?” 井甘侧脸往窗外看了眼,这会雨小多了,倒是可以出去走走。 她都在屋子里闷了好多天了,也是有些烦躁。 “行,我加件衣裳。” 阿兰推着井甘出了屋,比起之前的暴雨,雨势虽小了些,但还是有些沁人。 几个宫女跟在他们身侧为他们撑伞,倒是一点雨也淋不到。 后面还跟了一串宫女和太监,有的拿着披风,有的提着宫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准备随时伺候。 这些都是萧玉清安排的人,阵仗不小,既是体面,也是全方位的监视。 井甘也不在意,有人伺候她巴不得,便心安理得的享受。 井甘和阿兰还是一如寻常,井甘给阿兰指路,阿兰则给她推轮椅。 两人雨中闲逛,井甘自言自语地说话。 阿兰只偶尔碰碰她的肩膀,抓抓胳膊表示回应,但一点不觉得尴尬或冷清。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离住处越来越远,有些丧失了方向。 阿兰却还脚步不停地推着井甘往前走,似乎对这的路型很了解,有目的地带着她去某个地方。 井甘也没问,身边全是耳目也不好问,就坐着欣赏雨景,遇到坡坡坎坎或者障碍物的时候才提醒一句。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阿兰终于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 院子远远看着清新自然,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笼罩在一片翠绿中。 院子不如其他宫殿富丽堂皇,在这莲华行宫中算比较独树一帜的院落。 阿兰停了下来,井甘便明白他从一开始应该就是想带她来这。 这里面有何特别他要带她来这一趟? 井甘默契地回头看了阿兰一眼,两人的手握了一下,井甘便状似随意地问起来。 “欸,这院子挺清幽的,这是什么地方?” 她问的自然是随行伺候的宫女。 身边领头的大宫女解释道,“回井姑娘,这是皇太后的画院。” “画院……皇太后喜欢作画啊。那这里面是不是有许多皇太后的画作?” 大宫女垂首回答,“这个奴婢不知。皇太后平常不准人随便进画院。” 井甘点了点头,“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这个……” 大宫女为难了。 “三公子只让我近日不要去皇太后的寝宫,此外莲华行宫任何地方都随我参观,一个画院我有何进不得。我不会随意动皇太后的东西,看看就行。” 大宫女漂亮的秀眉整个皱了起来,“这个奴婢做不了主,还请等奴婢请示一下青鸟姑姑。” 井甘身边这些宫女都是听从青鸟指示的。 如今皇太后重病,青鸟自然是听从萧玉清的。 等他们派人去询问,一层问一层,等消息传过来怕天都黑透了。 井甘有些不耐地想要打道回府,大不了晚上她隐身来看。 轮椅刚转过头,萧千翎火红的身影便撞进了视线中。 萧千翎执伞大步而来,还没走近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我去找你吃饭,结果你没在屋里,怎么跑出来了?” “闷得慌,来了这么久都没出来逛过,走之前总得转一圈才不算白来。” 井甘这话有揶揄打趣之意。 昨儿行宫住着的那些大夫、太医里便传开了消息,说萧铭又请来了一位隐世神医,据说医术十分了得。 神医已经在赶来行宫的路上,据说不出明日便会到。 萧家这般举动井甘是料到了的,在另有神医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愿用井甘。 等明儿那神医到了,井甘差不多也要被赶走了。 萧千翎听了这话脸色却凝重了起来,她再清楚不过,不管医术多了不得的神医都是没用的。 姑祖母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病,根本原因是心结。 在这方面,她迄今为止只遇到过井甘懂得此道,除她外能治这种病的人她听都没听说过。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姑祖母的病你又有什么想法没?姑祖母今天情况又糟糕了,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呓语不断。明儿等那劳什子神医束手无策,我爹就知道你的厉害了,到时肯定会 来请你。你有什么治疗计划了吗?” 萧千翎目光灼灼地看着井甘,就想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有一点想法,终归要实验后才知道。” 萧千翎长吁了口气,“你有想法就好,我只能靠你了。” 说了正事,萧千翎转头才注意到她们此时站在皇太后的画院门口。 问井甘道,“你想进去看看?” 井甘点了下头,“说是不让随便进。” “没事,我带你进去。里面就是姑祖母画的一些画,也没什么重要东西,没关系的。” 萧千翎直接推门就要带井甘进去,大宫女欲言又止地唤了她一声,“四小姐……” 萧千翎摆了摆手安抚地道,“没事,三哥问起来就说我带小甘进来的。” 大跨步便往里引路。 画院面积不算大,也没有多余的亭台楼阁,九曲回廊,只有一座宽敞而空旷的水榭,建在池塘边。 井甘进了水榭,不自觉仰起头,惊讶地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画作。 那些画用绳子垂挂在头顶,成百上千,数不清。 门打开,带进风雨,吹动着画作随风舞摆起来,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哗的声响。 萧千翎赶忙命令宫女,“把门关上,别把画吹坏了。” 因为连日的暴雨,水榭四周都封闭了起来,谨防这些画作发潮损坏。 整个水榭中除了头顶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画作,就只有靠近池塘处摆着一张作画的桌子和椅子。 桌子上作画工具齐全,布列整齐。 井甘一进入水榭,一股压抑之感扑面而来。 那黑压压、暗沉沉的感觉是从画上而来。 井甘仰着头扫视着那些画作,画的全是一只白猫,不同情景下的各种姿态,有的娇憨可爱,有的生气炸毛,有的威风凛凛。 还有的是小奶猫、有的是稍大些,还有老了的样子。 姿态万千,富有趣味。 每一幅画似乎都注入了丰富的情感,入笔细腻深情,栩栩如生。 这些画虽千姿百态,但放在一起便形成了压迫感,所有画作非黑即白,不见一丝色彩。 除了主角白猫外,其余背景大多是浓墨的黑。 一眼望去,整片画顶,入目皆是黑压压大片,十分压抑。 无论单拎出来每幅画是怎样的感觉,如此成百上千的黑白画作出自一人之手,不见一丝色彩,已然可以窥见其沉抑的心理状态。 “姑祖母特别爱画猫,每一副都是猫,可也不见她养一只。” 萧千翎虽来过画院不少次,但还是兴味十足地挨着欣赏那些画,嘴里不停嘀咕着。 “画了这么多猫,也不嫌腻,我倒觉得狗狗更可爱。” “这些猫看着长得都一样,好像是同一只猫……” “你说什么?” 井甘突然插话,萧千翎回头看她,茫然地吸了下鼻子。 “什么什么?” “你方才说……这些是同一只猫……” 萧千翎仰头又瞧了几眼,嘀咕道,“是挺像啊,每一只都一样。怎么了?” 井甘视线失焦地陷入了沉默,不知想着什么,手指下意识摩挲着。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抬起头,问萧千翎,“皇太后生活中喜欢猫吗?” 萧千翎想了想,“也没听说她老人家喜欢猫啊,她要喜欢肯定早养了。” “那你知道皇太后有什么亲近的人喜欢猫?” “喜欢猫的,亲近的人……让我想想……” 萧千翎认真思索,可越想眉头皱的越紧。 皇太后亲近之人并不多,可喜欢猫的……还真想不起谁喜欢猫。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和姑祖母的病有关?” 后面一个问题萧千翎是凑在井甘面前小声问的。 井甘表情肃然地道,“你不觉这些画……很压抑吗?像是心里压着什么东西难以宣泄,感觉很沉重,很痛苦。” “有吗?” 萧千翎想着井甘的话再去看那些画,看着看着感觉便和以往不一样了。 满眼的黑,目之所至皆暗沉无光,不见一丝光彩。 渐渐的胸口像是压上什么沉重的东西,令人窒息、绝望。 她陡然收回视线,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和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井甘,“这是怎么回事?” 萧千翎并非敏锐细腻的性子,所以之前才没什么感觉。 现在却觉得若时常呆在这样的屋子里,还不得把人逼疯。 姑祖母发病前便是时常来此作画,一呆就是一整天,时常面对着这些黑沉沉的画,便是没病怕也要得病了吧。 “画作是最直接的内心世界的表达,从画里就可以看出作画人的心境和心理状态。你看这些画,绝望、黑暗、没有光彩,她心里的痛苦已经积蓄太久太深了。” 萧千翎仰起头朝那些画再次看去,眼眶渐渐湿润了。 她记忆里的姑祖母永远那般温柔、慈爱,对谁都是和蔼可亲,慈眉善目,谁都不曾发现她心理这般苦,压抑了这么多的痛。 她把所有痛苦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以至于如今积压成疾。 两人在这说着皇太后的病,萧玉清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脸色显然不会太好,但也没有直接指责。 “晚膳已经备好了,你们还不回去用膳,时间晚了休息不好。” “正要回去了。” 要看得也看了,井甘也不多留,指引着阿兰离开了画院。 萧玉清却拉住了跟着要走的萧千翎,低声问,“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萧千翎哪儿不明白萧玉清在担心什么。 现在萧玉清看井甘就像看妖怪一样,提防得紧,生怕她使了什么妖术。 萧千翎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们爱说什么说什么,管得真宽。” 说完还切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小跑着追井甘去了。 我们千翎对小甘绝对是真爱,呜呜—— (本章完) 第109章 歇斯底里症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回了住处用了晚膳,萧千翎回自己屋子休息去了,井甘才和阿兰说起方才画院的事。 “你怎么会突然带我去画院?” 阿兰用盲文写道,“听宫女议论,画院有许多皇太后的画。” “你为何特意带我去看画,好像知道画里能看出什么一样。” 阿兰笑了笑,只写了四个字,“耳濡目染。” 每日跟着井甘,时常听她说一些关于人心理的问题,知道通过绘画测试心理这回事,便想着带她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结果谁也没想到,画院里的画居然那么多,成百上千副,内容也那般的诡异。 “我看你对行宫挺熟的样子,像以前来过一样。” 井甘只是随口嘀咕,阿兰却不自觉微微僵硬了身体。 他顿了一会,写道,“早晨我来过一趟,知道方向。” 井甘瞥了牛皮纸上的凸字一眼,抿嘴笑起来,“原来还来打过前哨,真贴心啊。” 若是直接问宫女,或者让宫女带他们去,怕是会被拒绝。 阿兰带她偶然地路过画院,倒是顺理成章。 她笑盈盈地凑上去捏了捏阿兰的脸,只觉手中皮肤光滑白皙,白得都要反光了,不由心生艳羡。 这白皮肤,是个女的都眼馋啊。 “那日的催眠,加上今天这些画,这皇太后情况很严重啊,看来不是个轻易能攻克的难题。” 阿兰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腕,无声表达对她的信任。 井甘回握住他的手,长叹了口气,“怎么样呢,浑水已经踏进来了,跑不掉了,只能努力一试了。只要治好了皇太后,总是好处多于坏处。” * 第二日中午。 井甘正在屋里用午膳,便听外面宫女在交头接耳悄声议论,说萧铭新请的那位神医已经到了。 这回是萧铭亲自带着人来的,看来对这位神医十分重视。 人一到直接就去了皇太后的住处,十分迫切。 井甘随意听了几耳朵,吃完饭便由阿兰抱到贵妃椅上半躺着看书,累了直接闭眼午休。 正舒服地睡着,一连串的脚步声搅扰她的清净,朝她的屋子而来。 她对萧千翎的脚步声很熟悉,除了萧千翎,至少还有七八个人,都是男人的脚步声。 井甘睁开眼,微微调整了下姿势,静等着人来。 果然不一会,就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四小姐、三少爷来了。 井甘不惊不慌地抬了下手,“把人请进来吧。” 进来的人除了萧千翎、萧玉清,果然还有萧铭。 剩余的人都候在屋外。 萧铭见井甘见到自己并不惊讶,对上她嘴角清浅的笑容,心中不由有些尴尬。 她们对她千防万防,另请神医相看,结果最后还是束手无策,只能来找她。 萧铭总觉她那抹浅笑带着揶揄的意味。 “萧大人,恕小女子不能起身行礼,还请见谅。” 今日的井甘显然比上次相见要傲慢些,就那么坦然地躺在贵妃椅里,连坐起来端正见客的姿态都没有。 不过今日的她也该傲慢,谁让他们是来求人的。 “井姑娘身体不便,不必客气。” 宫女在贵妃椅不远处搬了三张绣锦圆凳。 萧铭三人兀自坐下,宫人们识趣地退出了,顺便关上了房门。 井甘明知故问地笑道,“萧大人亲自前来,不知可是皇太后有何不妥?” 萧铭此时也顾不得脸面,直接开口道,“听千翎说井姑娘愿意一试治好姑母,不知有多大把握?” “这个嘛……医者非神仙,万事没有绝对。我只能说尽全力。” 对她这样的回答,几人都不意外。 哪个大夫敢大言不惭地打包票一定能把病治好。 就是医术最精湛的大夫,最普通的病症,也有发生意外的可能。 “我有个条件,治疗过程我要全程旁观,不得对我有任何隐瞒。” 萧铭提出这个要求时语气十分坚定,听得出毫无商讨的余地。 井甘也没什么不满,之前催眠萧玉清和顾嬷嬷已经旁观了,再没什么秘密可言,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无差别。 “可以。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井甘话音落,萧铭轻笑了一下,虽没说什么,但井甘明白他笑中的含义。 “之前萧捕快立下承诺,若因给皇太后治病惹来麻烦,必护我到底。那是萧捕快给我的承诺,我现在要萧大人许我同样的承诺。” 井甘话说出来,屋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萧千翎侧头看自己的父亲,见他久久不开口,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却被萧玉清抓住手腕,摇头制止。 萧铭面色肃然地认真打量着眼前躺在贵妃椅上的少女,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井甘也不急,耐心地等他考虑了一会,又开口道,“我觉得和之前一样,条件、顾虑都还是事前讲清楚比较好。 你们现在也知道我治疗期间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如此还要我来治,那便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来之前我不知病人是当朝皇太后,若知晓,也不一定愿趟这趟浑水。但如今脚已经踏进来,我想抽身诸位怕也不会轻易放行。 我只是为了自保,求一个保证。相对应的,保守患者病情和隐私也是我的职责。” 井甘这般直白地把顾虑摆到明面上,萧铭眼眸不经意地眯了眯。 这姿态还真是熟悉。 她态度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 提出要求的同时也许下承诺保守秘密,如此萧家便也能安心。 “爹,你相信小甘,她向来说话算话,绝不会泄露出去的。” 萧千翎帮着劝萧铭,萧铭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半晌,安抚地拍了拍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好,我答应。只要你不泄露治病之事,我萧家自也不会动你分毫。” 如此便算再次达成协议。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姑祖母的病情了吧。姑祖母到底得的什么病?” 协议达成,萧玉清便问起了皇太后的病情。 之前井甘虽给皇太后诊断过,还搞过一次诡异的治疗,但具体什么病症、如何治疗,全然没有表明过。 井甘动了动身子,叫了声阿兰。 坐在贵妃椅旁边的阿兰将手边的茶小心递给她,等抿了口茶,井甘才说起正事。 “皇太后的病萧捕快清楚,是心病,据我之前观察和诊断,应该是歇斯底里症的一种。” “些,些……什么?” 井甘又讲些听不懂,有趣的知识了,萧千翎双眼冒光,搬着圆凳坐到了她身边来。 “那是什么病症?” 萧铭和萧玉清听到那奇奇怪怪的病症名称也是一脸惊奇,都安静地认真倾听着。 “歇斯底里症是变态心理的一种,分转化型和解离型。转化型是以运动系统、感觉系统障碍等身体器官功能的丧失为主的类型,解离型则是以思想、情感、记忆等精神功能的解离为主。皇太后四肢僵化、麻木,视力障碍,显然属于转化型歇斯底里症。” 井甘说完这一通,就见屋里的几人全都一副目瞪口呆、茫然震惊的表情。 连最为稳重、威严的萧铭脸上也明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萧千翎愣了半晌,舌头颤抖地发出声音,“变、变、变态?你说姑祖母她……” 井甘打断她的想象道,“别乱想。变态心理只是对一些不常见的异常心理、病态行为的医学统称,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猥琐变态。” 萧千翎听她这番解释,深深地吸了口气,紧张地拍了拍胸脯。 “你说的这歇斯底里症……到底是个怎样的病,是如何得的?又该怎么治?” 萧铭问在点子上,所有人紧张地看着井甘,似乎随时准备着听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转化型歇斯底里症的症状就是皇太后如今所表现出的症状。那日催眠萧捕快和三少爷应该也看到了,皇太后的手臂、双腿都可以自如活动,她的四肢并非因为身体病变才无法动弹,而是因为心理原因。 至于如何得的病,最可能的原因便是病人过去的创伤经历,因为太过痛苦,便把那些痛苦情绪潜抑在了心底,让自己不至于太过难受。这次发病则是不经意间触发了那段情绪。” 萧铭黑沉的眸子低垂着,喃喃自语,“创伤经历……” 萧玉清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一遍,“如何治?” 井甘看了双眼晶亮的萧千翎一眼,沉稳道,“催眠。想要根治皇太后的病,就要令她回忆起令她无法释怀的创伤经历,将它宣泄出来,拔除心理毒瘤,如此才能重换新生。” 几人又沉默了下来。 井甘的意思他们都明白了,就是要让皇太后直面自己的心结,把压抑的痛苦释放。 “会……痛苦吗?” 萧千翎皱着眉头,满面担忧。 井甘没有欺骗她,叹了一声,“会的。但只有如此,皇太后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萧铭迫不及待,一谈完就带着井甘去了皇太后的住处。 还未到门口,远远便瞧见殿门外有个一头白头的人正在闹腾,上蹿下跳地。 宫人们正在把他往外赶。 “就让我再瞧一眼,这么奇特的病症我还从未见过,就再让我瞧一瞧。” “你当里面的人是谁,随便让你研究!还不快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顾嬷嬷冷着脸指挥太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赶出去,别打扰了皇太后休息。 眼见一堆人围上来抓自己,那白头发人一蹦三尺高,一下子跳开老远。 “就让我瞧一眼,怎么这么小气,能不能治总要给我机会研究一下,这么难得的机会……” “赶走赶走,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顾嬷嬷听不下去了,发了火,太监们不再客气,直接扛起他便往外走。 井甘慢慢走近瞧清了那人的脸,惊讶了一下,“白眉神医。” 白眉神医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朝这望来。 一瞧见井甘,连忙四肢挣扎着落了地,大喊起来,“井甘,井甘,是我是我。” 说着推开那些太监,朝井甘跑过来。 顾嬷嬷瞧井甘认识这人,也不好再阻拦。 白眉神医几步跑到井甘面前,惊喜地道,“你怎么也来了,也是来给皇太后看病的?没想到你还会看病,不过也是,那些书都是……” 井甘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生怕他一个口无遮拦说漏了嘴。 “没想到你就是萧大人新请来的那个神医。” 白眉神医朝旁边的萧铭看了一眼,语带不满地道,“只让我瞧了一眼就要赶我走,这么奇特的病,怎么也得让我研究研究才能下结论不是。” 井甘暗暗啧了一声,感叹他的胆子。 自己都不敢这么阴阳怪气地和萧铭说话。 “你治不了正常。我忙着呢,改天聊。” 说着井甘就要走,白眉神医叫唤着连忙拉住她的轮椅。 “欸,你这话啥意思,你能治?” 说着眼睛瞬间亮成了星星,追问道,“让我跟着瞧瞧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奇书没给我看,让我瞻仰瞻仰呗。” 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放得很低,没让其他人听见。 井甘飞了他一个白眼,“关你啥事。不愿意。” 白眉神医当即急了,“别呀,我们好歹也是拥有共同秘密的忘年交,别这么小气。我就旁观一下,不偷学。” 狗屁的不偷学。 “你旁观了也没用,我跟你根本不是一个学科。行了行了,别耽误我时间,回去了找你拿药啊。好生炼药。” 眼见井甘真走了,想追却被一群太监拦着。 白眉神医急得跳脚,使出杀手锏,“你不让我看,解药你也别想要,你的小情人就永远当个说不了话的瞎子吧。” 轮椅陡然停住,井甘回头冷冷地瞪他一眼。 “你敢!” 白眉神医很是心虚,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看我敢不敢。” 井甘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你怕不是找死,活得不耐烦了。” 她给皇太后看病,萧家都已经是千防万防的态度,怎么可能再平白多让一个人知晓皇太后的秘密。 拍了拍阿兰的手示意他走,不再理会白眉神医。 不用她表态,萧玉清已经唤来了士兵,将还在大叫争取的人架了出去。 * 皇太后用了午膳正准备歇午觉了,她精力很不好,整个人都蔫蔫的,坐着轮椅瞧着井甘。 两个坐轮椅的人面面相对,场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萧千翎蹲到皇太后轮椅边,活动气氛地道,“小甘有阿兰这双腿,以后千翎就是姑祖母的腿。等天气放晴了我们就去院子里比比看,看我和阿兰这两双腿谁跑得快。” 皇太后慈爱地摸摸她的脸,“你呀,女孩子家家争强好胜地,还跑去当捕快。天下就找不到第二个你这么出格的女子了。” “哪儿啊,你面前不就有一个,小甘。她比我可出格多了。你不知道她多有本事……” 萧千翎下意识地又要进行一轮井甘夸,看见皇太后疲倦的面孔,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改天我再把她的故事讲给您听,井甘是来给您治病的,您要听她的,肯定能把病治好。” 皇太后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一旁的萧铭,朝他招招手,萧铭便蹲到他身前来。 “你们也不必勉强,命数自有天定,到了时候该走就得走。” 萧铭放轻声音道,“姑母放宽心,井姑娘说了您这不是什么要命的病,能好的。您安安心心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嬷嬷轻手轻脚将皇太后推进了内室。 井甘和萧铭几人跟着一起进去了,其余宫人全部被打发了出去。 皇太后平躺在床上,视线飘忽地看着床顶。 萧千翎一如上次,认真叮嘱内室的几人保持安静,掏出本子充当助手,绷紧神经准备着。 井甘坐在床边,拿出找顾嬷嬷要来的一串铃铛,在皇太后面前轻轻摇晃出叮铃铃的脆响。 “您闭上眼睛,放松身体,认真倾听铃铛声便可。” 安静的内室毫无杂声,只有铃铛清灵、有节奏的声响飘荡着。 皇太后睁着的眼睛慢慢闭合上,井甘看准时机收起铃铛。 “当您再次听见铃铛声时,便会从催眠中清醒过来。” 落下这句暗示,皇太后便彻底陷入了催眠状态。 “您现在走在一片迷雾中,周围什么也没有,走着走着,远处出现了一团白白软软的东西。你走近了看……是一个软乎乎的白猫。” 其他人全都屏息凝神地旁观着井甘的一举一动。 萧千翎笔下速度飞快,听见‘白猫’顿了一下。 小甘要从白猫寻找突破口。 就听井甘继续道,“你把白猫抱起来,它软软柔柔的,非常可爱。你知道这只白猫是谁的吗?” 井甘突然发问,皇太后刚刚还柔软的表情转瞬间苍白下来,全身的肌肉一瞬间绷紧。 她微扬起头张大了嘴,紧绷的身体躬了起来,拱成了一座桥。 “随儿,随儿,不要,啊……不要,随儿,随儿……” 皇太后瞬间失控,惊恐而悲怆地大叫了起来。 萧铭一瞬间脸色大变,萧玉清也急了,上前两步着急道,“这怎么回事。” 井甘沉声安抚着,“皇太后,别紧张,听从我的指令,放松,深呼吸……” 可皇太后已经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 井甘立马在她耳边摇起铃铛,“听见铃声立马醒过来,醒过来——” 那清灵的铃声像是穿透了汹涌的海啸山河,瞬间激入皇太后的大脑。 皇太后一下子睁开眼,僵硬的身体缓缓松软了下去。 (本章完) 第110章 病愈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知道今天不能再继续下去,便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好好睡一觉——” 伴随着清灵的铃声,惊惶扫去,皇太后呼吸慢慢平缓,重新闭上了眼。 这场催眠结束的猝不及防,包括萧千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内室出来,萧玉清就急不可耐地开口,“方才是什么情况,姑祖母为何会那般激动。” 大家都是一脸紧张,只有井甘十分平静,甚至勾起唇角笑了。 “还不够明显吗?症结已经找到了。” “这……什么意思?”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对今天的催眠结果很满意。 果然从白猫入手是正确的,一下子便切到了皇太后的敏感点。 “昨日我与萧捕快在画院看到了皇太后作的画,画的全是白猫,成百上千幅,足见白猫在皇太后心中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我以白猫为切入口试探,皇太后瞬间反应激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白猫……便是皇太后的心结。” “可姑祖母从未养过猫啊……” 萧千翎依旧一头雾水。 井甘却笑了,“这白猫不一定就是指特定的某只猫,也可能某些事物或情景的象征。” 萧千翎想了想,一下子明白了,“就像之前你催眠那个杀了嫂子的李家老二,他讲述犯案过程时便是用粉色长裙指代自己嫂子。” 井甘赞赏地点了下头,“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这个白猫也是指代了什么。那到底指代了什么呢?” 萧千翎十分苦恼,想不出答案。 井甘却将睿智的目光转向从出来便沉默不语的萧铭身上。 “这个你们或许可以问问萧大人。” 井甘这话一出,萧千翎和萧玉清都同时转向了萧铭。 萧铭抬眸看向井甘,与她对视着,神情肃然深邃,半天不说话。 井甘开口道,“现在该我问你们。随儿是谁?” 方才光想着白猫,萧千翎这会也才反应过来皇太后方才痛苦叫喊着一个叫‘随儿’的名字。 不过这随儿是谁? 萧千翎和萧玉清都不清楚。 但萧玉清沉思片刻,似乎有了猜测,神情更加紧绷了。 井甘见萧铭半天不回答,再次开口道,“皇太后心头的暗伤必须剖开,将脓引去,才能长出新肉来。随儿这个名字,至关重要,应该就是皇太后心病的症结,我必须知道这是谁。” 藏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捏着,萧铭冷沉着脸。 他脚步晃了一下,在身后的椅子上落座,半晌才开口。 “姑母口中的随儿……是先太子,李随,姑母的亲儿子。” 一语落地,如一记重锤。 萧千翎都愣了一下,而后便沉默了。 先太子死时她还未出生,后来再无人提起,所以她并不曾知道姑祖母儿子的名字叫李随。 萧玉清也是方方才想起来。 井甘保持专业态度认真倾听,“看来萧大人已经猜到皇太后的心病为何了,还请告知。” 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先太子这个禁忌还会被提起。 顾嬷嬷满心悲怆,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没把茶水倒在桌子上。 萧铭端起被斟满的茶盏大喝了两口,这才哑着声音继续道,“先太子乃先皇和姑母的独子,也是嫡子,先皇登基后便立为了太子,可惜平王逼宫时被杀害,就死在姑母眼前。” 井甘面上平静,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波浪。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有关皇家的事情。 原来当朝皇上不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皇太后的亲儿子已经死了。 丧子之痛,确实足够痛苦,以至于留下心病。 “先太子确实曾养过一只白猫,还十分喜爱。玉清那时还很小,千翎也还没出生,所以他们对先太子的事根本不怎么了解。我没想到你会知道。” 萧铭眼眶有些泛红,掀起眼皮看人的样子有些骇人。 “我也是昨日看过皇太后的画才有了如此猜测。既然症结已经找到,那便好办了。” “之后要怎么做?” 井甘朝萧铭笑了一下,那笑有些肆意、张扬,轻声吐出四个字。 割伤去脓! 井甘之后又向萧铭详细询问了先太子被杀的情景。 此事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过去了许多年,在民间的流传已经淡了,所以井甘不曾听闻过罢了。 既然是为了治病,萧铭也就讲得十分详细,毫无隐瞒。 知道了详细情况,过了两日井甘便再次进行催眠。 这次催眠势必会让皇太后想起埋藏最深的回忆,会十分痛苦。 井甘提前特意和萧铭几人打了招呼,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别打扰她。 经过上次催眠,萧铭也看出来井甘是有几分本事,相信了她的能力,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井甘透过窗户瞧了眼外面渐渐放晴的天空,这种暴雨连续下了十几天,终于算是停了。 “受灾情况可还好?” 顾嬷嬷在照顾皇太后躺下,萧铭几人也是一脸紧张。 井甘莫名其妙这么一问,萧铭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也忍不住转头望了眼窗外,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有了一丝阳光,似乎整个天地都活了过来。 他突然想起那日井甘预言会有大暴雨,且一时半会不会停,结果果真如此。 再看井甘时目光不由越发意味深长了。 说来可笑,当时他虽不信井甘的话,但自大雨落下后,他便鬼使神差地吩咐手下官员做好防灾准备。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但他管辖范围内却没有引起大面积的灾害,这多亏了她的提醒。 他刚想说些什么,井甘又突然朝他笑了下,半开玩笑地道,“天虽放晴了,但也不可放松警惕。” 那话很短,但似乎话中有话,在提醒他什么。 萧铭想问清楚,井甘却已经转着轮椅去往了皇太后床边。 催眠开始了。 “时间回到了永平四十八年盛夏六月二十一,你与太子李随在永康宫侍候病重的皇上,然后发生了什么?” 直面事发当日,皇太后果然情绪十分激动,不安地在床上挣扎着,额头上满是汗水。 “放轻松,别害怕,你现在很安全,慢慢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 过了半晌,皇太后才稍稍平静下来,微仰着头,艰难地开口,“陛下喝不进药,随儿端了药碗亲自喂父皇,但还是喂不进去。太医说……陛下已是油尽灯枯。” 说着说着,皇太后的声音哽咽起来,充满悲伤,眉心也拧着一抹痛意。 “之后呢,可来了什么人?” 这话一出,皇太后当即又挣扎起来,双手死死捏着身下的床单,整个身体紧绷成了一张弦。 顾嬷嬷看着皇太后痛苦的样子,悲痛地紧紧捂着嘴巴,无声哭泣着。 井甘温和而又冷漠地一字一句再问,“来了什么人?他们做了什么?” 就听皇太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着像是要穿透人心的呼噜声,嘶喊了一声,“平王,你这逆贼——” 这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撕心裂肺,字字泣血。 萧千翎心颤地差点握不住笔,手忍不住发抖,却倔强地将皇太后的话一个不差记录下来。 “他做了什么?” 井甘继续发问,这回皇太后沉默的时间更长。 她耐心地道,“别怕,大胆去看,去伤心,去痛恨。只有把情绪都宣泄出来,你才能重获新生。告诉我,他做了什么?” “随儿,我的随儿,他杀了我的随儿……” 皇太后痛哭起来,边哭边大喊着‘随儿’的名字。 她的双手高高举了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在空中划拉了几下却怎么也摸不到。 “随儿被当胸刺了一刀,好大的血窟窿,我看见,我看见血不停往外涌,那么多,那么多……我摔在地上,手心按在血里,好烫,那是随儿的血,他一定很疼……甜瓜也被沾上血了,那是随儿最爱吃的,这下还怎么吃。吃不到了,再也吃不到了……” 皇太后边痛哭边断断续续说着,眼泪流进斑白的发间,将身下的枕头都濡湿了。 她突然手臂朝上猛力抓了两下,像是看见了救生草。 “如华,救救随儿,快救救随儿,救救随儿……” 激动的嗓音又渐渐变成了哭腔,充满绝望和痛苦。 随儿再也救不过来了—— 如华,应该就是萧铭说的那位,及时赶到擒住了叛贼平王,没有让他篡位计谋得逞的阴姚大长公主的闺名吧。 “保重身体,别太难过,随儿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他痛苦的样子,他只是提前去了另一个世界等你,总一天你们还会相聚。他离开前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皇太后摇摇头,表情悲痛。 精疲力竭的皇太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眼泪并未停止,但似乎已经接受了丧子的事实。 萧千翎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以为最痛苦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却没料到冷静下来的皇太后又突然激动起来,比之前的反应还要剧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三声歇斯底里,似乎发自灵魂的质问将内室的人都惊住了。 “那本该是我随儿的位置,凭什么坐上去的是他!” 井甘清楚感觉到,屋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恐怖起来。 谁都能听懂皇太后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指的又是谁。 井甘后背猛然升起一阵冷汗。 许是被压抑的记忆被翻找了出来,之后无需井甘引导发问,皇太后自己便将心中隐藏的情绪通通发泄了出来。 “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亲手把我儿子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凭什么要我端庄大方,识大体,顾大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儿子死了,谁都别想好过,所有人都要给我儿子陪葬,陪葬!!!” 皇太后的心病不止在于丧子,还在于肩负皇太后这个尊贵身份的压抑和痛苦。 她悲痛丧子,却没有人能理解她的这份痛! 她不仅不能痛快地发泄,还要将这份蚀骨挠心的痛苦藏在心底,笑着将别人送上本该属于自己儿子的至尊之位。 将属于自己儿子的一切都拱手相让。 她肩负着身为皇太后的责任,便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和怯懦,再大的痛苦只能咬牙隐忍,拼命抗住。 如此才是天下人、朝臣、甚至家族满意的皇太后! 这些无法宣泄的痛苦被压抑,便在心底结成了暗伤。 通过皇太后的讲述,她手心发烫的症状,沾血的甜瓜、满手的血这些都可以解释了。 发病那日宫女流了血,手掌按在血里,甜瓜也滚在血里染红了,这几个点刚好与先太子被杀那日的情况全部契合,这才引得皇太后发病。 但将这几个点单独拎出来,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萧铭几人一直忐忑地等着皇太后醒过来,只有井甘一脸从容淡定,很有信心的模样。 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紧张,今天听到了皇太后那般大逆不道的话,也不知道萧铭会不会出尔反尔将她给作了。 若是把皇太后病治好了,至少还有点功劳,若没治好,说不定就真有可能出尔反尔。 在屋里干等着井甘有些心慌,便不以为然地摆了下手,借口屋里闷出去透透气,和阿兰一起出了屋子。 放晴的天空格外碧蓝,光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心情大好。 井甘想要让阿兰推着她到处走走,没走多远就听萧铭跟了上来。 “萧大人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萧铭双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蓝天和远山,“天真好,终于见着太阳了。” “是啊,阴了那么久,人都要发霉了。” 沉默了一会,萧铭又开口,“井姑娘想要何时回家?我让玉清送你。” 井甘侧头看了神情难得轻松的萧铭一眼,笑道,“多谢萧大人,就不必劳烦三少爷了,随便派辆马车送我就行。天也晴了,等皇太后情况好转,不出意外的话,后日便启程吧。出来这么多天,我娘肯定也着急了,早回去早让她安心。” 萧铭点了下头,没有反对。 “催眠之前你说的那句话是何意思?” 萧铭突然发问,井甘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指的是那句“天虽放晴了,但也不可放松警惕。”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字面上的意思。” 萧铭侧脸看她,眉心微蹙着,显然对她的这个回答不满意。 井甘失笑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把行宫东面的兵力撤了吧。” 而后就与阿兰走远了。 萧铭背手站在原地许久不出声。 萧玉清轻声走到了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着井甘远去的背景,眸带提防。 “爹,我总觉得这井甘有点邪性。” “确实是个奇女子。” 萧铭叹了一声,吩咐他,“把东边兵力暂时撤回来。” 萧玉清愣了一下,“爹,您相信她说的话?” “是真是假试过便知道了。” 他仰起头望着蔚蓝的天,沉默良久转身回去。 当天下午,皇太后病情大好的消息传遍了大夫、太医们住的院落,纷纷前往皇太后的住处请见。 皇太后不耐见客,都赶走了。 大家却是真真瞧见皇太后被萧家三小姐搀扶着在屋里慢慢走路,真的能行走了。 萧千翎此时心情格外畅快,小心地扶着皇太后在屋里一圈圈地走,看皇太后额上有了汗,这才停下来休息。 “您看我说的吧,您的病一定能好,相信我没错吧。” 皇太后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比之前足了许多,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机灵鬼,还学会揽功了。病是人家井姑娘给我治好的,和你有何干系。” 萧千翎俏皮地凑在皇太后面前撒娇,头在她胳膊上亲昵地蹭了蹭。 “我怎么没有功劳,小甘是我带来地,是我慧眼识英雄呀。” “贫嘴。” 皇太后拍了下她红艳艳的小嘴,却是欢喜地笑起来。 皇太后自病后就一直萎靡不振、精神不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地笑了。 顾嬷嬷在一边看着,感动地几乎落泪。 “井小姐是大功,我们三小姐功劳也不小。太后可要好好赏赐两个小姑娘才好。” “赏,都赏。那个小姑娘呢?” 萧千翎回答道,“她说您刚醒来要多休息,便不打扰您了,等您休息好了再来叨扰。” “是个体贴的孩子。你能交到这样能干又心思细腻的朋友,姑祖母很开心。” 萧千翎蹲在皇太后身边,仰着明媚的脸庞,笑得一脸阳光。 “我也很开心!” 皇太后病情大好,暴雨又停了,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晚上萧铭做东,请井甘吃饭。 这顿饭便很有分量了,行宫的厨房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珍馐美味摆了一大桌。 “此次多亏井姑娘出手相救,这杯酒我敬你。” 萧铭坐在主位上,举起酒盏。 他一个二品大员亲自敬酒,已经是十分给面子的了。 井甘端起茶杯道,“幸不辱命。以茶代酒,还请萧大人见谅。” 萧铭笑了一下没有介意,一杯酒一杯茶同时饮下。 萧千翎一整天都红光满面的,等萧铭敬了酒,立马也举起酒杯。 “我们之间就不必那么客套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以后你我就是我亲姐妹,喝!” 说着不等井甘回应,豪迈地一仰脖就将整杯酒干了。 井甘抿了口茶,慢悠悠地道,“与你做姐妹有些辛苦,既要帮你治病,也要帮你破案,还要听你唠叨,哎……” 评论区好安静呀,小可爱们有啥想法和问题记得留言哈。么么 (本章完) 第111章 正经学问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萧玉清闻言哈哈笑起来,萧千翎不快地拍了他一巴掌,不准他笑。 “那不是你本事大嘛,我知道你辛苦了。你有什么想要,我都送你。” 井甘一抬手,“治病的报酬我已经和萧大人谈好了。不过给你当助手帮你破案的工钱你还不曾给呢,记得准时付工钱便可。” “那点工钱我还会赖你的不成。不过你和我爹谈了多少报酬,说给我听听,我看你有没有吃亏。” 井甘笑了一声,旁若无人地白了她一眼,“我这般精明,你何时看我吃亏过。” 萧千翎噎了一下,转头瞧了瞧从容吃菜的自家老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当着我爹这么说,不太好吧。” 井甘坦然地看向萧铭道,“萧大人也没吃亏,我们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萧千翎撇了撇嘴,“我以为你是看在我的情分上,才愿意来给姑祖母治病的,怎么从你嘴里就变成了赤/裸/裸的交易。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 井甘好笑地捏了把她红润的脸颊,“便是交易也不是随便和谁都可以做的。” 这话算是取悦了萧千翎,瞬间又欢快起来。 吃到现在,萧铭和萧玉清父子俩算看出来了,井甘这是在明摆着炫耀啊。 炫耀萧千翎对她的看重,炫耀两人交情的深厚。 这也是间接警告他们,千万别有动她的歪脑经。 瞧着女儿那上杆子的样子,萧铭只觉得老脸有点红。 好歹她也是高门千金,在一个商户小姑娘面前这般低姿态讨好,简直是丢尽了萧家脸面。 也算这井甘知趣知分寸,否则这般聪慧能轻易拿捏萧千翎的人,可万万留不得。 “姑母行走还有些滞涩,不知何时能彻底恢复如常?” 萧铭看着萧千翎就是气,只能转移了话题。 井甘咽下一口红烧肉,回答道,“皇太后刚刚解开心结,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慢慢平复。等休息些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心理问题是急不得的,一切都看当事人的状态。” 萧玉清筷子握在手里许久不夹一口菜,像是有什么想法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这心理问题我以前从未听过,当真悬疑莫测。你的治疗方法也是闻所未闻。以前遇见一些精神……不太正常的人,都是请巫师、道士驱鬼做法,不知你与他们有何区别?” “三哥,你说什么,居然拿那些骗钱的假道士和小甘相比。那些胡编乱造的怪力乱神根本不可信,小甘的催眠术可是一门正经学问。” “正经学问?在下愿闻其详。” 萧玉清微微颔首,做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井甘看看他再看看萧铭,知道今天这顿饭他们是想套出自己的底,看看她那些治疗手段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井甘笑着放下筷子,也不心虚,他们想听那她就讲讲,让他们开开眼。 “之所以会有那些所谓撞邪撞鬼说法的存在,是因为有些怪事在大家所了解的知识和认知里,找不到正确的解释。人吃五谷杂粮身体难免疾病,而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等情绪,心理自然也会生病,而治疗心病的学科就叫心理学。” “心理学……” 萧千翎喃喃自语,早已没了吃饭的心情,津津有味地听井甘讲课。 井甘看他们都很茫然,笑了一下道,“举一个简单的病例吧。曾有一个病人,平日里看着非常正常,工作平顺,性子温柔和善,对人也好,但只要见到稍大些的火便会突然变身。 暴力凶残,见谁打谁,说话的口音、语气都与之前不同,包括喜好和生活习惯全变了,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但等过段时间,他又会突然变会之前的样子,而发病期间的种种行为全都不记得。 就这样,他时常在两种状态间变来变去,按巫师、道士看来定、应该会认为他是鬼附身了吧。” “可不就是鬼附身。” 萧玉清听得全神贯注,不自觉跟着互动。 井甘笑了一下,“实际上他是得了一种名叫双重人格的心理疾病。因为幼年时遭遇了一场大火,深陷其中,又亲眼见到亲戚、邻居、朋友致他于不顾。 恐惧、不安、恨意等等情绪组合在一起太过强烈又太过痛苦,他小小年纪承受不住,就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来承担这些痛苦。 所以他的第二个人格充满危险性、报复性,对一切人事都看不惯,凝聚了他心底所有负面情绪。” 井甘正讲得认真,身旁突然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打断了。 井甘循声看去就见是阿兰不小心摔了茶杯,瓷片碎了一地,茶水也把他的衣摆溅湿了。 阿兰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弯腰去捡碎片,被井甘一下拉住了手,掏出帕子给他擦手上的水渍。 担忧地问道,“没烫着吧,别碰,小心划破手。” 阿兰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井甘见他手上真的没有伤,这才放了心。 有宫女很快来把碎瓷处理了,之后阿兰都有些心不在焉。 萧玉清听得一会展眉一会皱眉,半懂不懂的样子。 萧千翎则是不管听没听懂都双眼发亮地看着井甘,只觉得她真是厉害,懂得太多了。 萧玉清忍不住继续问井甘,“什么是人格?” 这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 井甘退而求其次地道,“用通俗好懂的话来解释,他的身体里就像是住了两个灵魂,这两个灵魂都是他自己,一个是普通的正常人,另一个则是他用来逃避生活中的各种痛苦的。一旦遇到痛苦、难以接受的事,那个第二灵魂就会跑出来承担这些痛苦。这两个灵魂互不相识,也不记得对方做过什么。” 萧玉清突然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以前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突然就理解了。 “那能治好吗?” “双重人格是一种严重心理障碍,一般第二人格都充满危险性,所以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小心,能躲则躲。” 阿兰藏在桌下的双手已经捏地泛白,掌心被掐出了点点血痕。 “还有什么故事没有,再讲一个吧,太有意思了。” 萧千翎兴奋地直跺脚,井甘却颔首轻轻搅动起碗里的汤,痛快地喝了两口。 “没了,再听收费。” “可以可以,你随便开价,再讲一个。” 萧千翎拉住她袖子撒娇,井甘嫌弃地把手抽回来。 “大姐,你比我大好不好,别卖萌。” “这不是就在你面前嘛。” 萧玉清感觉自己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肉麻。 “既是正经学问,那便是人人都可学?” 井甘听出萧玉清的言外之意,挑了下眉,“怎么,三少爷想学?” 萧玉清轻笑了一声,“这般闻所未闻的学问,井姑娘想必是不会随便传授的吧。不知井姑娘师从何人?何处学来的如此神奇的本事?” 井甘直言回怼,“无可奉告。” 萧玉清也不觉得尴尬,自己这明摆着觊觎人家的独门本事,被拒绝也是正常。 今日的老鸭汤味道很好,井甘又给自己舀了一碗,也给阿兰舀了一碗。 搅动着勺子小口喝着,又开口道,“三少爷其实不必激我,无论什么学问什么本事,存在的意义皆是为了造福于人。我没有不能教的,但教谁却是谁也左右不了的。” 萧玉清见她竟然松口,不由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按捺着欢喜的心情,试探问道。 “井姑娘收学生有何条件?” “看心情,看顺眼。” 六个字摆出来,萧玉清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井甘这话说的很冷硬,摆明不愿受人摆布。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萧千翎当即高举起手,屁股上像是扎了针一样不停跳着,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小甘,我,我,教我吧,我想学。我可是你的第一个忠实追随者,一定要选我……” 她本以为这般神奇的独门绝技井甘是绝不会外传的,所以即便一直满心期望想学,但也不曾开口求过。 不想今日井甘却说愿意教给别人,可不就是天大的馅饼砸了下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和小甘相处数月,配合默契,又对她的本事崇拜有加。 她若愿收学生,肯定第一个收她。 萧千翎兴奋不已,生怕井甘拒绝她,在井甘回答前便死皮赖脸地抓着她的胳膊耍起赖来。 “你要收学生第一个必须收我,我已经觊觎你好久了,我的热情你应该感受到了的对吧。收我收我,我可以现在就拜你为师。” 萧千翎作势就要跪下行拜师礼,井甘抓着轮子方向一转躲开她。 “说了,看心情。” 那语气却与对萧玉清说话时截然不同,透着些傲娇和打趣,明显是对亲近之人的自在语气。 她先发制人擦了嘴,向萧铭告退,“我吃好了,先告辞了。” 不给萧千翎纠缠的机会便带着阿兰走了。 萧千翎也吃不下了,招呼也不打立马追了出去。 “收了我吧小甘,老师,老师……” 萧铭听着女儿渐渐远去的请求声音,无奈地扶额。 萧玉清却笑了起来,“千翎拜师倒也不错,如此这井姑娘便也算与我萧家结上关系了。” 如今听了井甘对心理疾病的解释,加上见识过她的真能耐,萧铭父子俩已经改变了之前提防的态度,转而想要招纳此人。 若能将她的本事学到手自是最好。 不过凭那姑娘聪慧机警的性子,怕是不会随便教习萧家人,不过幸好有萧千翎这个例外。 萧千翎虽任性、自主,终究是萧家人。 若她真拜成师,井甘与萧家便拆不开了。 井甘又如何猜不到萧家打的算盘,能与萧家攀上关系,她其实也是乐见其成的。 在湘安这个地界,萧家是绝对的权威,有萧家这个保护伞,她也能更快地扩展自己的事业,避免诸多麻烦。 萧千翎自知道井甘愿意收学生,便狗皮膏一样缠着她。 也是她耐力好,任凭萧千翎如何撒娇耍赖也能镇定自若,无动于衷。 “好歹我俩有那么多桩案子的交情了,你不能撇下我。而且我这人又聪明又好学,有钱又有权,你以后在湘安省就可以横着走,想干啥干啥,有我给你兜底。我保证你绝对找不出我这么优秀的学生,收我绝对不亏。” 井甘边换衣裳边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点了点头附和道,“这倒说的不错,萧家三小姐的老师,可不就能横着走嘛。” “对吧对吧,我还是很有用处的,收了我吧。” 井甘瞧着她那渴望献身的模样,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我要睡了,不想说话了。” 被宫女抱上床,拉着被子便把脑袋蒙了起来。 萧千翎不依不饶还想拉她的被子,就听里面传来细细的两声嗡嗡声。 “回去睡吧,明儿有的你忙呢。” “忙什么,姑祖母病都好了,我没什么可忙的。我就专心伺候你,直到你答应收我为徒为止。” 萧千翎厚脸皮地呵呵笑,井甘不理她,盖着脑袋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井甘就被萧千翎摇醒了,一睁眼就对上她那紧张而复杂的视线。 “别慌,别急,让我再睡会。” 井甘把被拉到腰上的被子扯上来盖在胸口,动了动脖子准备继续呼呼大睡。 萧千翎半举在空中的手却是僵了一下。 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果然你又预测到了。” “扰人清梦最缺德,就你这态度还想拜我为师?” 井甘闭着眼睛嘀咕,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萧千翎在床边呆站了一会,终究没再吵她,急匆匆地出去了。 井甘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让她别急别慌,看来不会有大事,心也稍安下来。 她出了井甘的屋子就直奔萧铭那儿去了,萧铭一看见她,脸色便肃然起来。 萧千翎喃喃道,“小甘还在睡,她说别慌,别急。” 萧玉清此时心态已经有些崩了,在原地踱了两圈步,控制不住嗓音地道,“她当真仙子下凡不成?幸好父亲昨日谨慎为上按她说的将东面的兵撤了,否则此刻全都埋在地下了。” 昨夜行宫东面的两座峰峦发生了山体滑坡,阵势极大,连边缘的两座宫殿都被牵连淹没了。 幸好那两座宫殿无人居住,少有人往,只死了两个看守的太监,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事情一发生,萧铭半边身子都麻了。 又是井甘的提醒,又是她的预测。 那一刻萧铭心底竟然对那个身体有疾的少女升起些许畏惧。 而后便是一阵庆幸,庆幸不曾怠慢伤害过她,不曾与她为敌。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之前地动,小甘也是准确预测了每一次余震,救了全村的人。” 萧千翎虽震惊,但也早对井甘的本事有过心理准备,所以很快便平复了下来。 心头甚至升起丝丝自豪和窃喜。 这般厉害的人就该是她的老师。 萧玉清迫切地问,“那事是真的?当初听闻我只以为是坊间夸大其实罢了。” 萧千翎瞥了自己哥哥,瞧他那不可置信的受惊模样,嫌弃他切了一声。 “没见识,那可是真真的,比真金还真。当时下坡村被围困了大半个月,余震十几次,全都被她预测中,无一次遗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能有假?你以为作为地动中心的小坡村为何伤亡那般小,全是井甘的功劳。” 萧玉清听着妹妹讲述地动之事,不由更急躁了,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喃喃自语,“那么神,还真是仙子……” “总之我们小甘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以后就是有大本事人的学生了。哈哈哈……” 萧千翎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让这紧绷的气氛放松了下来。 经过十几天的连续大暴雨,山体泥石都有松动迹象。 莲华行宫又被包围在群山之中,萧铭担心山体滑坡之事还会发生,所以事发后当即便下令行宫之人收拾行装,准备迁出。 皇太后出行不是那般简单的事情。 萧铭已经连夜将山体滑坡以及皇太后病好之事跨马加鞭送往了皇宫,并说了将皇太后接入萧家暂住,之后如何安排再做打算。 行宫这边同时开始收拾行装。 昨夜发生山体滑坡时其实井甘便醒了,她知晓灾害的程度,猜到了萧铭为保皇太后安危定会紧急迁离。 不过她没什么行装,所以一点不着急,等慢悠悠睡饱觉,那边收拾东西都还没收拾完呢。 “小甘你简直太神了,你知道吗我爹我哥现在把你当仙子一样,恨不得供起来。” 井甘瞧她那夸张的样,笑着往轮椅背上一靠,仰脸闭着眼享受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死人才会被供起来,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对对对,我说错话,老师铁定要长命百岁呀,才能把你那一身的本事传承下去。” 萧千翎狗腿子似得蹲在她身边给她捏肩捶腿,萧铭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女儿那一脸谄媚奸臣的模样。 不过这回他也不觉得丢脸了,只要井甘能把她女儿收为学生,手段不重要。 萧千翎:“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井甘:“学费交了吗?” 萧千翎:“请老师笑纳。” 井甘:“如今学问渐渐深入,学费也要涨涨价了。” 萧千翎:“涨多少?” 井甘:“涨了‘老师绝顶聪明,天下无双,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做您的学生实乃三生有幸’这一句。” 萧千翎:“咳咳,真是一次比一次不要脸。” (本章完) 第112章 二十八本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千翎,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萧千翎回头瞧见自家爹来了,规规矩矩地起身朝他见了礼。 “我没什么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姑祖母那边呢?” “也快了,大概酉时便能出发。” “晚间赶路会不会太辛苦了,姑祖母病刚好。” “早出发早安心。” 萧千翎也就没再说什么,确实呆在这群山环绕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个山体滑坡就被埋了。 “井姑娘跟我们一道走,已经为井姑娘单独安排了马车。” 萧铭神情依旧一如既往的威严板正,但语气明显亲切了许多,有主动示好之意。 井甘也没有自以为是地端着,恭敬地颔首致谢,“多谢萧大人。” 萧铭点了下头表示回应,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毕竟年纪、身份悬殊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太过主动不仅掉架子还徒增尴尬。 反正萧千翎与她交好,就由两个女孩子去交往,如此也才顺理成章。 萧铭也就是来交代一下出发时间,很快便走了。 井甘和萧千翎用了午膳、小睡了一会,到了酉时便跟着大队伍一起离开莲华行宫。 皇太后的车架是最豪华宽敞的,被保护在队伍最中间。 井甘坐的马车紧随萧铭之后,算是极其给面子了。 要知道宫里来的有官职的太医的马车都安排在了她的后边,可见萧铭对她的态度。 萧千翎在陪皇太后,所以井甘的马车里只有她和阿兰两人。 上车前,井甘遇到了那个留着山羊须的院判大人,他瞧见井甘后,竟朝她行了一礼。 “希望有缘还能再见。” 井甘赶忙回礼。 她能感受到院判大人那一礼中的敬服和欣赏,所以回礼地也十分恭敬。 若非知道这小姑娘无意透露自己的治疗方法,萧家也将皇太后治病之法瞒得很好,显然不愿让人知道。 否则他定是要上前讨教一二的。 萧家准备的马车自然又宽敞又舒服,垫着又厚又软的褥子,还准备了点心茶水,十分齐全周到。 井甘正吃着小几上的桂花糕等着队伍出发,听见马车外由远及近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哪辆是井甘的马车啊,吼哟这么大的马车,真舒服——” 那老不正经的声音简直不要太有辨识度。 很快白眉神医的脚步声就来到了她的马车边,紧接着车帘就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老顽童的脸。 白眉神医一瞧见她眼睛瞬间放亮,呵呵笑着就要往上爬,被马车旁的宫女拦住了。 “这是大人专为井小姐准备的马车,您不能上。” “我与井甘相识,我们是老朋友了。” 白眉神医掀着车帘努力把脑袋往里凑,腆着脸道,“井甘,让我跟你一起坐吧。我们那马车又小又挤,一辆车里坐了七个人,转个身都不行。从这回留仙县得四五天,我这般老骨头非得折腾得散架了不可。你发发善心,让我上来呗。” “你要上来了,那我的位置不就小了,我还想抻直了睡觉呢。” 白眉神医皱眉啧了一声,“你这这么大,多我一个不多,我一个干瘪瘪的小老头能占你多大位置。而且你可想好了啊,我可是……咳咳,关乎着某人的未来是光明多彩呢还是灰暗无光……” 边说眼睛边往阿兰身上瞟。 “行了,每次都用这一招,你不腻我都腻了。上来吧。” 目的得逞,白眉神医当即哈哈大笑,“管用就行。” 而后动作麻溜地爬了上来,一屁股占据了大片位置。 因为队伍里有金尊玉贵的皇太后,所以一路行得很慢,晃晃悠悠五日后才终于到达了湘安省的承宣布政使司。 虽然马车够舒服,耐不住坐了五天,井甘感觉全身酸软无力。 皇太后驾到,承宣布政使司一片忙碌,萧家女眷全部出来迎接,阵仗隆重,很快便传遍了省城。 没过多久全省城的人都知道皇太后驾临了湘安,住在布政使大人府中。 萧玉清邀请井甘入府歇息,盛情招待,却被井甘拒绝了。 “我想回家了,我娘肯定等急了。皇太后驾临,你们想必也忙,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等皇太后休整些时日,精神好了,我再来请安。” 井甘是突然被请去给皇太后看病的,一走就是十多天,家里人确实该挂念了。 萧玉清也不好多留,便安排下人将井甘好生送回去,亲自看着她的马车走远。 萧千翎陪着皇太后安置下来立马想起井甘,却发现人早就回留仙县了,当即心情便不美妙了。 “明天我就回县城去,小甘还没答应收我呢。” 萧玉清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姑祖母刚来,这些天你给我安心在家好生伺候。姑祖母要哪儿不习惯,不顺心,你多看着点。拜师这事紧不得。人家愿收你总有天会收你,不愿收你你狗皮膏药般纠缠,只会让人厌烦。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井姑娘也是身心俱疲,让人家好生歇歇。” 萧千翎抱臂斜视着自家哥哥,“你这态度很恭谨嘛,怎么,是不是也想拜小甘为师,可惜人家不可能要你。” 萧千翎得意地哈哈大笑,她最了解了,小甘就是嘴硬心软,自己软磨硬泡总会成功的。 自己老哥却只能幻想了。 萧千翎得意够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学有所成,我也可以教教你……哎呀,不对,师门秘学岂可传授外人,那可是大不敬。除非你拜我为师。”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没大没小。” 萧玉清挥手又去拍她脑袋,被萧千翎灵敏地躲开了。 欢欢喜喜地哼着小曲,跑去看姑祖母去了。 回去的路上马车路过了揽书阁,井甘想起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没做,连忙让车夫停下。 “你干啥呀?” 马车骤停,白眉神医摇晃了一下,翘着腿美滋滋地吃着葡萄问道。 “我去揽书阁找两本书,你们等我一会。” 阿兰抱着井甘下了马车,白眉神医皱着鼻子不太高兴。 他还想早点回去呢。 不过他是蹭的井甘的车,有啥意见都只能憋回去。 掀开车帘瞧见对面正好是家酒肆,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 “好多天没沾酒了,我去解解馋。” “行,你带车夫一起去吧。等我找到书来找你们。” 然后看着车夫把马车架到了街对面,这才指引着阿兰往揽书阁去。 但她没有直接进揽书阁,而是先绕到了一个偏僻的无人角落,将隐身贴贴在身上,按下遥控器LV1选项,这才直奔揽书阁大门。 此时的两人已经被隐身,走在揽书阁中根本无人察觉他们。 井甘没有在大厅停留,直接往后宅而去。 路上遇到不少忙碌的下人,但都看不见他们,所以畅通无阻,很顺利便来到了书先生的书房。 书房内无人,井甘将图书馆中早就准备好的一摞书搁在了书桌上。 高高一堆,里面有二十八本,依旧如之前一样用纸包着,上面盖了印章。 加上之前的两本共三十本,想要下个月站起来,这些书就要全部借阅出去。 这个月只剩下六天了,时间实在是赶,怕是书先生十二个时辰不歇息地看也看不完。 要想完成这二十八本的任务,必然是要借助更多人的。 本来她早就要把这些书送来的,却没料到中间突然出了给皇太后治病那挡子事,耽误了时间。 也不知道书先生发现没有,每次书本停留的时间只有七天,七天后就会消失。 若他察觉了这个时间,突然来了二十八本,必然会招人帮着抄录。 要是他没察觉这个时间规定,井甘站起来的愿望就只能再拖一个月。 不过她也不着急,那么久都等过来了,不在乎这一个月。 井甘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离开,没有任何人察觉。 而就在她离开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书先生自外面回书房,眼睛瞥见书桌上那熟悉的包书纸,整个人瞬间僵住。 大脑空白了几息,一下子回过神来,猛地关上门,屏住呼吸,两个跨步便冲了上去。 直到他看见包装纸上方熟悉的印章,憋住的呼吸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果然是它! 这次的书怎么这么高,难道不止一本? 他依旧是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里面高高一摞的书惊掉了他的下巴。 一,二,三,四……二十八! 一共有二十八本! 一下子怎么来这么多? 惊讶之后便是狂喜,控制不住地狂喜,嘴角疯狂上扬。 之前两次肯定是天书对他的考验,看他表现优秀所以一下子送来这么多奇书。 哈哈哈哈…… 他果真是天选之子没错。 书先生一本本摸着面前的书,想起什么,赶紧把掌柜找了来。 掌柜瞧见这高高的二十八本书也是惊住了,怎么突然来这么多? 第一本书消失后没过几天第二本就来了,这回却等了十多天都没来。 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了,东家也消沉了好几日,没想到现在还是来了。 “快,笔墨纸砚都准备好,我又要开始闭关了。” 书先生兴奋不已,摸着高高的一摞书摩拳擦掌。 掌柜却并不如他那般着急,喃喃道,“之前都是在大厅书架上发现的,这回怎么直接在书房?” 书先生不悦地皱眉,“不管在哪儿总归是在我揽书阁,天书想出现在哪儿出现在哪儿。” 掌柜瞧着自家书先生那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心中无言以对。 简直了! “东家,我有个发现不得不说。您想想之前两本书发现的时间和消失的时间,中间都是停留了七天。这会不会是天书降落在我们揽书阁特定的时间,只能停留七天,七天后就会消失?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么多本书,您一个人怕是抄录不完。” 书先生闻言也严肃了下来,果真认真去回忆,发现当真是如此。 两本书都只停留了七天,然后就消失了。 那这些书…… “那你的意思是?” 掌柜道,“如果您想将全部书的内容都留下来,只能找人帮忙一起抄录。” “若是泄露怎么办?” 书先生最担心的其实是若惹得天书不满怎么办? 他不确定天书降落在他揽书阁,是只想让他一个人看见,还是可以让更多人看见。 若将书给了外人看,天书发怒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掌柜跟着他多年,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便说道,“第一本书来的时候,看过的人可不止您,我也瞧过,后面不也没什么事。我猜天书特意降临在书阁,便是想要借您之手,将书中内容传播出去。光让您一人瞧见有何意义。” 书先生忍不住附和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他现在一心想着窥探书中内容,脑子根本转不了弯了,全凭掌柜拿主意。 “不过这些书来去无踪,有些诡异,难免引来非议和麻烦。所以我建议,只把抄录本传播出去,原本则要保持隐秘。” 书先生连连点头,掌柜考虑的很周到。 “你去把府中会写字的下人全部召集过来,只要会写字就行。府里的人也不怕他们说出去,用着安心。” 掌柜连声应着,立马下去了。 书先生又去找了一大摞未裁剪的普通纸张来,这些纸给那些下人抄录便够了。 等之后自己再用澄心堂纸认真誊抄一遍,如此才算郑重。 * 而另一边的井甘摇摇晃晃又坐了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回到了泉水巷。 井甘去给皇太后看病这段时间完全处于失联状态,虽然离开前给孙小娟送了一封信报平安,但终究没法真的让人放心。 井甘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的时候,孙小娟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井和无遮无拦的欢喜大笑声冲破耳膜,这才一下子醒过神来。 眼眶瞬间便红了。 “你可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没事吧?可受了为难?” 井和抱着井甘不停转圈圈。 孙小娟怕他把妹妹伤着,赶忙让他把人放下来,抓着井甘的手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 确定女儿没受伤,没憔悴,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被女儿平安无事的喜悦占据了。 “我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让你们担心了。” 孙小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你没事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井甘心中温暖,抱了抱孙小娟,“先进屋吧,我坐了五天马车,身体都快颠散架了。” 孙小娟吸了下鼻子,开心地连连应着,“对对对,先进屋,洗个热水澡歇一歇。娘去给你炒几个喜欢的菜。” 说着就率先进院子忙活去了。 “姐你可算回来了,不然我都以为你被布政使大人拐卖给人贩子了。” 井长青站在井甘面前倒退着往后走,井甘闻言给了他一个爆栗。 “能不能盼我点好。” “姐姐,我这些天画了好几副连环画,等会给你看好不好?” 孙娇娇跟在轮椅边乖巧地道。 井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听井文松严肃地问,“姐,你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萧大人把你请去干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呃……” 给皇太后治病这事是肯定不能说的,但也不能不给个解释。 井甘便简单道,“萧千翎的一个长辈出了点事,我去帮了帮忙,没什么事,你们别担心。” 她回答的这么敷衍笼统,井文松便机灵地明白想必是不能说。 他也没有再多问,只是道,“萧捕快?她和布政使大人……” 井甘见他一脸惊讶,朝他点了点头,“萧千翎是萧大人的女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们早知道萧捕快身份不一般,原来是布政使大人的女儿。 “你们以后见到她也别有什么负担,以前怎么相处以后还怎么相处。她还想当我的学生,以后还矮你们一辈呢。” “当你的学生?跟你学什么?做生意吗?” 井甘又忍不住给了井长青一个暴栗。 “姐姐本事多得很,以前都没怎么给你们展示过,以后有机会让你们开开眼。” “那她要是成了你的学生,岂不是还要给你行跪拜大礼。你可比她还小,她家的人会愿意?” “姐姐凭本事收服人心。本事大小与年龄无关,所以加油吧弟弟妹妹们。” 井甘最后那句话非但没有起到鼓励的作用,反倒让几个弟弟妹妹更加郁闷了。 有她这么个优秀到变态的姐姐珠玉在前,时时刻刻都会遭受打击。 井甘瞧着他们几个脸色颓然,笑盈盈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总有比你更优秀的人,同时你也总有令别人仰望却怎么努力都难以赶超的优点。不要永远盯着别人看,不管是比你优秀的还是比不上你的。人生最大对手永远是自己。所以盯着自己脚下的路,才不会迷失。” 井文松知道她是在开解、劝诫他们,认真地朝她行了一礼,“谢姐姐教诲。” 井甘拍了拍他的胳膊,抓着孙娇娇软乎乎的手。 “像我们娇娇画画的本事,姐姐就是骑一百匹马也追不上。以后娇娇定能成为大熠第一女画家,闻名遐迩。到时我就是孙娇娇女画家的姐姐。” 孙娇娇娇羞地微微红了脸,仰着头双眼发亮地道,“娇娇一定不负姐姐的期望。” 那闪亮的眸子在这一刻似乎坚定了某种信念,倔强而强烈,熊熊燃烧着。 书先生:“啊——每天都是抄书的一天,我都快抄吐了。” (本章完) 第113章 大姐和外甥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被一大家子人围着说了许久的话。 径儿已经把热水烧好了,井甘便由香巧和径儿照顾着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正好开饭。 热热闹闹地吃了饭,躺在自己的床上,感觉离家这些天所有的疲倦、紧绷、忐忑一下子都消解了。 在行宫时她虽看着自在从容,胸有成足的样子,但身处陌生的地方始终提着一颗心。 现在这颗心才彻底落了地。 果然家是最让人放松自在的地方。 井甘虽离家了十多天,孙小娟在家却也没闲着。 作坊已经彻底开起来,正式开始运转了。 每天甜品铺子的甜品,和给壹蝉居、及几个他县铺子供的货都在作坊制作的。 几家合作商家每日来接货的地点也该到了作坊。 家里的工作间和甜品铺子的后院都没再制作甜品。 大朗也将铺子后院整理了出来,换上了新家具,买了些字画、摆件做装饰,瞬间大变样,成了谈事的会客区。 孙小娟每日早晚按时去作坊忙碌,全部精力都只需集中在作坊运作上。 茬子也搬到了作坊里,他这个助手也很给力,总能发现一些孙小娟没能顾到的小细节,帮着孙小娟将作坊管理地井井有条。 孙小娟不在时,便由茬子监督工人们做工,工人们的生活琐事也是由他管理。 孙小娟知道井甘有意培养茬子,所以也自然地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交给他去做,对他委以重任。 有茬子这个机灵的助手,孙小娟确实十分轻松,每日天未黑便能回家了。 时间松闲了下来,便把心思花在了吃食了,每日换着花样给孩子们做饭,顺带照看孙老太爷。 铺子里孙小娟不去了,便少了一个人,樟子婶又重新日日去铺子帮忙了。 井甘推开窗户望向灶屋,用力吸了吸鼻子。 真香啊! 是粉蒸排骨,今晚又有口福了。 井甘在家里休息了两天,萧家便派了人来,送来了一份茶水街铺面的租赁文书,时长两年。 大门大户,办事果然利索。 井甘瞧那文书上的铺面地址,是茶水街最中心的黄金地段,做什么生意都能稳赚。 这么枪手的位置,萧家肯定花了心思才弄到手的吧。 不过这些不用她操心,这是她替皇太后治好病的报酬,收的理所当然。 送东西的下人顺便传了话,说萧家想设宴重谢她的治病之恩,问她何时有时间。 井甘想等等看书先生那边,看他能不能在这个月内把那二十八本书看完。 这决定着她下个月是能站起来直立行走,还是继续坐轮椅。 所以她也没回复准备时间,只说身体疲累想多休息休息,过些日子休息好了提前去信。 井甘一下午都摸着那份租赁文书呵呵笑,这可是多少做生意的商人眼馋都馋不来的好位置。 她要好好想想准备做个什么生意。 她自然是想把甜品生意做出留仙县,做到省城去。 但现在只有一头奶牛产奶,奶源跟不上,只能另找生意做。 具体做什么她要好好考察一下。 就算萧家人不请她去省城做客,她也要去省城转悠的。 就在井甘巴巴等着十一月的到来时,家中突然回来了两个人。 孙小娟当时正在巷子里和彩娘子磕着瓜子唠闲嗑,猛然瞧见那两人,手里的瓜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急急忙忙把人领回家,连整日在外逍遥自在的井长富都被匆忙喊了回来。 井长富从酒桌上被喊回了家,脾气很是不耐,一瞧见院子里坐着的人,也呆了一下。 “你怎么会来?” 说着指指女人身边的男孩,“还把孩子带回来了。” 井元菊紧张地搂着儿子,怯怯地垂着眼不敢看井长富,煞白着脸,半天说不出话。 这两人正是井长富与前妻生的长女井元菊,以及她的儿子。 井元菊自嫁出去后再没回过娘家,儿子刘佳自然也从没来过外祖家。 刘佳靠在娘亲身边小心观察着院子里的人。 虽然才六岁,但眼睛里带着一股聪明劲,即便看得出有些紧张,但有着这个年纪没有的沉稳,像个小大人。 “问你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井长富见长女久久不说话,坏脾气地一下子拔高了嗓子,把井元菊吓得一个激灵。 在家时井元菊就害怕自己的爹,出嫁后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卑微谨慎的日子,所以那性子比起曾经更加胆小怯懦了。 井长富一个嗓门就吓得她眼眶通红,几欲哭出声来。 “我,我被夫人,赶出来了。” “赶出来?怎么回事,你犯什么错了被赶出来?” 井长富看见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是一肚子气,嗯嗯啊啊半天崩不出一个屁,耐心更是被耗得干干净净。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只知道吼吼吼。” 孙小娟穿着围裙端着两碗肉丝面从灶屋里出来,将面条放在院中的桌子上。 边拉着母子俩坐下吃面,边骂井长富。 “元菊和佳佳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你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一回来就问这问那,等一会能急死你?” “他们这都被赶出来了,还不急……” “再大的事也得先吃饱了肚子再说。别管他,你们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孙小娟摸了摸刘佳的脑袋,又端了一碟子昨日剩下的凉拌生肉出来。 她看得出这母子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想着他们回来的时候身上都背了包袱,面色憔悴,衣服也脏兮兮的,像逃难的一样。 井元菊生母早逝,井长富又是个好吃懒做还不顾家的人,她自幼没少吃苦。 长大了又被井长富卖给了刘家老爷做妾,过得也是受委屈的日子。 每每想起她来,都觉得是个苦命的孩子,让人心疼。 母子俩一天没吃东西了,刘佳吃得狼吞虎咽,井元菊也是大口大口地吃,边吃边流眼泪。 井长富急躁地坐在一边抖腿,拳头不停在桌子上敲击着。 井元菊瞥眼瞧着他冷硬的拳头,吞咽艰难。 母子俩还没吃完面,井甘和阿兰回来了,井长青三兄妹也一道。 孙小娟听到声音迎出去,“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回来的?” 平日井长青放学后要去练武,都回来地比较晚。 阿兰也不会这么早回来,大多时候都是和井长青差不多时间回来的。 “师父说要劳逸结合,放我们休息一天。” 井长青胳膊一扬直接把书包甩在自己屋门口的小杌子上,头一抬才瞧见家里多了两个人,脚步一下顿住了。 “这是……” 他觉得有点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也不怪他,井元菊出嫁时弟弟妹妹们都还小,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不熟悉正常。 孙小娟热络地拉着孙娇娇几人走过去,朗笑道,“快见见你们的姐姐还有小外甥。你们都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吧,看你的弟弟妹妹们是不是又变样了。” 孙小娟后一句是对井元菊说的,怕她局促,热络地拉着她的胳膊。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早就出嫁的大姐,和大姐的儿子。 他们怎么突然来了? 井长青最是自来熟,更何况还是亲姐弟,率先冲上去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大姐,又捏了捏刘佳的脸蛋,让他叫自己三舅舅。 井甘几个跟着都叫了大姐。 井元菊看着一个个长大的弟弟妹妹,红着眼眶哑着声音一一应着。 刘佳没有当即叫井长青舅舅,而是将几个人都看了一遍,像是在挨着认人,然后才按着长幼顺序叫了舅舅和姨妈。 礼数很周全,看来教养地不错。 “大姐,你们是回来看我们的吗,刘家准你回来?” 井长青不经意间戳到了井元菊的心事,孙小娟拍了他一下。 “你们大姐和外甥刚到家,累得很,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聊。” 然后就把几人都赶走了。 孙小娟在书房里用木板搭了个简易床给香巧和孙娇娇,把她俩的房间让出来给井元菊母子俩睡。 暮饭时母子俩在屋里没有出来,井长富脸色很难看,孙小娟也一晚上都沉默不语。 谁都瞧得出来井元菊母子俩是出了什么事,吃了饭都老老实实各忙各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井元菊住的屋子里发生了剧烈争吵,全家人都听见了。 井长青几个瞧瞧趴在窗下偷听,屋里除了井元菊母子还有井长富和孙小娟。 主要都是井长富在粗着嗓子骂人,孙小娟不时回怼几句,然后宽慰井元菊。 井元菊则是不停地呜呜哭。 井甘躺在自己床上,戴着耳塞,把那房间里的情况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井元菊的夫君,那个刘家老爷病死了,当家主母便把她和刘佳赶出了家门。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当家主母不知哪儿找来个男人污蔑井元菊与人通奸,怀疑刘佳的血脉,连刘佳的名字都从族谱上抹去了。 他们母子俩就这么被一无所有地赶出了家门,还背负着一身污名。 井长富气得又是掀桌子又是摔杯子,指着井元菊鼻子骂她蠢。 刘老爷在的时候不知道多扒拉点好处,整个一个唯唯诺诺的受气包。 现在好了,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身无分文,还一身臭名,将来怎么活! 井长富那句“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别指望着靠娘家。老子养你一场半点富没占到,还带回来一个拖油瓶。” 井甘听着都觉得心寒,可想井元菊那个当事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有他这种父亲,真是儿女的悲哀。 “你明天就给老子滚回去,跪也好、求也好,那是你的夫家,你生死都是刘家的人。别指望着老子。” 混乱的最后是以井长富这句冷血到骨子里的话结尾的。 孙小娟叹了又叹,安慰了井元菊好一会,才轻手轻脚出了屋。 井长青几个早在井长富摔门出来时便已经溜回了自己房间。 孙小娟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转头去了井甘的屋子。 井甘听她把事情讲完,沉默了一会道,“你把大姐叫来吧,我与她说说。” 如今家里大小事都是井甘做主,孙小娟也依赖她,很快便把井元菊叫来了。 刘佳也跟着她一起来的。 从方才混乱的争吵里井甘就听出来了,这个小外甥是个很有主见的小大人。 井元菊只知道哭,刘佳却敢回嘴井长富,帮着自己娘亲说话。 进了屋,井元菊忐忐忑忑地在桌边坐下,刘佳则站在自己母亲身边,始终紧握着她的手。 井甘看了看这个小大人,温柔地朝他笑笑,而后把他招到身边。 “你外公那些话不必放在心上,他不帮你们二姨帮你们。” 说着她看向井元菊道,“此事我找人帮你们出面,大姐既是被污蔑的便不必怕,我会还你清白。但大姐可想过,洗刷污名之后,你们以后准备如何生活?” “我,我可以自己带佳佳。” 井元菊是个懦弱又没主见的人,回答这话时目光还时不时瞥向六岁大的儿子,眼眸里充满询问和依赖。 看来这母子俩之间,是刘佳在做主。 既如此,井甘便直接问刘佳,“你有什么想法?” 刘佳用那稚嫩的童音认真地回答,“若二姨当真能为我娘洗刷污名,到时便要让他们把我重新写回族谱。爹死前留了遗书,给我留了不少家财。主母就是不想我分得财产才污蔑我娘通奸,说我不是刘家血脉。” 井甘没料到有这样的神转折,方才与井长富争吵时都没交代这事。 看来这小家伙也看出来井长富靠不住。 “遗书呢?”井甘问。 “被我藏起来了。等我重新回到族谱上那份遗书才能有用。” 井甘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 井元菊在刘家过得虽不好,但这刘佳看来倒挺受刘老爷喜爱的。 有他爹留给他的一份家财,母子俩日后的生活想必也就不必愁了。 第二日井甘便把林木叫了来,将井元菊母子俩的事说了,让他带他们去省城找萧千翎。 萧千翎是捕快,最明白这些事该如何处理。 而且有她布政使之女的身份加持,想那刘家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就跟萧千翎说,她帮我处理这件事,便给了报酬了。” 林木认真记下,便带着井元菊母子俩出门了。 井甘办事孙小娟从不担心,也没多问,去作坊忙去了。 倒是井长富今天起得早,靠在井甘门口朝她扬了下下巴。 “你确定能让刘家把他们接回去?我可不想家里多养两个吃白饭的。” 井甘看都不想看他,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说得像是他在赚钱养家一扬,他自己就是个吃白饭的。 井长富讨了个没趣,也习惯了,哼了一声又哼着小曲悠哉游哉出门逍遥去了。 十月末的最后一天,井甘忐忑激动,难以入眠。 从一只羊数到了一千八百只羊,大脑还是非常清醒,没有一点睡意。 她放弃地睁开眼,侧头瞧了屏风外的单人塌一眼,不知道阿兰睡着没有。 她戳了戳阿兰攥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没有回应,看来是睡着了。 她盯着床顶发呆,回想自己自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种种,不知不觉已经快两年了。 她当了两年的瘫子。 说不痛苦那是假的,虽然后来慢慢就适应了,但还是时时刻刻憧憬着能重新站起来。 她已经快忘记走路、奔跑是什么感觉了。 前世她身体健全,却是个不爱动的懒人,没什么喜欢的运动,也讨厌跑步。 但她想若是自己重新站起来了,肯定会爱上运动。 她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当着懒人,她要尽情伸展自己健康自由的身体。 想着想着她不由笑出了声,喃喃低语,“阿兰,明天说不定我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 井甘做了一个无厘头的梦。 梦里有几十支笔飘在空中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在写什么,笔下也没有纸,只不停地晃动着。 画面一转又露出书先生硕大的脑袋,他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笔,表情狰狞地不停喊着,”快,快,快……” 那些笔晃动的速度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井甘正觉得眼花缭乱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嗓门把她从梦中叫醒了。 “小甘,快起床了,方东家等会就要来了。别客人都到了你还没起。” 井甘听着孙小娟充满穿透性的声音,抬臂抹了把额上的汗。 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好笑。 她感觉背上都有些汗湿了,衣裳不舒服地黏在背上。 侧起身扯了扯衣裳,下意识弯坐起来。 手背在身后正抖着汗津津的衣服,突然感觉哪儿不对,动作瞬间定住。 她眼睛发直地慢慢低头看自己,自己这是……坐起来了? 自己坐起来的。 明白了什么,惊喜瞬间将她包裹。 井甘激动地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稳稳地站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双脚看。 她左脚迈一步,右脚迈一步,左右左右,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她真的站起来了,真的能自如活动了。 图书馆还压在自己身上,但一下子从千斤巨石变成了棉花,感觉不到重量了。 她终于恢复自由了。 惊喜是有的,但这惊喜来得有所准备,所以井甘很快便平复了。 她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往院子里瞧。 阿兰正在水井边洗漱,孙小娟已经做好了朝饭,端到了堂屋里。 香巧在给孙娇娇梳头发,井文松井长青在收拾书包。 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她要是突然走出去,会不会把大家吓着。 她很想看看大家是什么表情。 怀着捉弄人的心思,井甘就这么毫无提醒地打开了门,然后迈着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了院子里。 站起来了,我们的女主终于站起来了! 朋友们,来点打赏鼓励一下,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114章 新店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长青是最先发现的,他下台阶的步子一下打滑,直接摔了屁股蹲,坐在地上满脸惊愕地大喊着,“娘,娘,娘……” 那嗓门像是活见鬼了一样。 孙小娟骂骂咧咧地从堂屋里出来,“大早上鬼叫什么……” 可看见直挺挺站在院子里的井甘时,她手里粥碗直接脱手摔了个稀烂。 白粥糊了满地,还有许多碎瓷片。 “娘别动,小心划伤脚。” 井甘立马拿扫帚去收拾碎瓷片。 孙晓娟眼睁睁看着瘫了两年的女儿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神智渐渐回笼之后,眼泪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小,小甘,你,你能走路了……” 孙小娟声音颤地厉害,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或者产生了幻觉。 井甘将满地的白粥和碎瓷片收拾了,站在孙小娟面前,用力点头。 “嗯,我可以站起来了,我好了。” 哇的一声,向来坚强的孙小娟直接嚎啕了出来,一把抱住井甘。 大家从未见过孙小娟这般失控嚎啕的模样,但对比井甘给他们的震惊,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一家人全都围上来,一个个盯着她的腿看,都笑得合不拢嘴。 “二姐真的能站起来了,以后都不用坐轮椅了吗?” 井长青边扶着井甘的一条胳膊不停让她再多走两步瞧瞧,边戳了下孙娇娇的额头。 “二姐能走路了,当然不用再坐轮椅了。姐步子走得这么溜,看来是真好了。” 井文松也十分开心,好奇地问道,“姐,你是怎么突然会走路的?” 又没特别看过什么大夫,一觉起来怎么就会走了,而且还走得这么顺畅。 一点没有瘫痪两年的人身体机能退化的现象。 “老天爷开眼呗,看我可怜就让我好了。” 这解释真是够敷衍的。 井文松忍不住叹气,二姐身上的秘密真是太多了。 井甘不想说她的身体是怎么好的,家里人也就不多问。 反正她身上发生的稀奇事多得很,都习惯了。 全家人的注意力便只放在她病好的喜悦上。 孙小娟觉得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必须要好好庆祝一下。 作坊也不想去了,和香巧合计买些什么菜,请些什么客人,一定要把这件好事情宣布出去。 井长青举双手赞同,心里打着算盘可以偷懒一天不去私塾。 井甘踹了他一脚,瞧着有些兴奋过头的孙小娟,按住她的手道,“不用那么刻意,等以后出去几次,自然而然大家就都知道了。而且今天我和方东家有约,还要去省城。” 井甘病刚好,孙小娟舍不得她出门,生怕她再回来会不会又恢复成原样。 井甘却是一点不担心,语气坚定地道,“您放心,以后我会一直活蹦乱跳,绝不会再变成瘫子。” 她这么肯定,孙小娟也不自觉坚信了几分。 大家都围在井甘身边,只有阿兰远远站在水井边眺望着这里。 井甘朝他小跑过去,阿兰听着那灵动的脚步声,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清晰。 他知道,她是真的能走了,再也不需要轮椅,不需要他了…… “阿兰,我能走路了。你摸摸我,是不是变高了。” 井甘拉住阿兰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 之前井甘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头顶很低,阿兰腰要弯得很低才能听到她说的悄悄话。 现在她的头顶到了他胸口的位置,他只要微微倾身,耳朵就能凑到她的嘴巴边。 井甘双手拉着他的手,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耳语。 清新的栀子香飘荡在鼻间,阿兰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只觉一颗心悠悠晃晃。 “等白眉神医制出解药,你能看见能说话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颗心,跳得更加剧烈了。 * 这已经是方超第五十八次偷偷看自己的腿,井甘视线一瞥过去,他立马收回了目光。 “井二小姐,再此恭喜你,大病痊愈。” 井甘掀着车帘津津有味地瞧着外面的街景。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次恭喜我了。” 方超尴尬地摸摸鼻子,“主要是有点太突然,太突然……不知是哪位神医妙手回春,日后我也好帮忙宣传宣传。” “我自己。” 方超顿了一下,哈哈笑了两声,“井二小姐真幽默。” 方超显然以为她是不愿透露神医身份才如此说,也就不再多问。 却不知那所谓名医,算起来还真是井甘自己。 “二小姐,到了,前面那家就是了。” 赶车的林木说着,井甘便顺着他所指朝前望了过去。 繁华如锦的茶水街人流不息,车水马龙,靠左一间双开铁环的大门,门楼高而精美,在一溜的铺子间显得格外扎眼。 此时门大开着,门口候着几个伙计样的人。 萧千翎则懒懒地靠在大门上,双臂抱胸,嘴角含笑。 牛车一停下,萧千翎的速度比谁都快,两三下窜到门口迎接井甘。 那笑容有些谄媚。 然而在看到井甘从容地自己走下牛车时,又渐变成了瞠目结舌。 井甘好笑地给她抬了抬下巴,“嘿,口水要流出来了。” 萧千翎立马吸了一下口水,发现自己被骗了。 但现在哪里顾得了这个,像看什么没见过的稀奇物种一样盯着井甘的双腿一个劲瞧,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你这……” 萧千翎暗骂自己丢脸,居然结巴了。 “我昨儿还看你坐着轮椅,今儿怎么就站起来了?你被神仙摸头了?” 井甘交替着将条腿往前伸了伸,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啊,被摸头了。” 萧千翎一下子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 主要是这事太诡异,一点过渡期都没有,所以对于被神仙摸头这种猜测有比较大的偏向。 “你这,你还真是会给人惊喜。之前突然送来一对母子,让我帮忙宅斗。今儿又来这么一出。我简直是……看来以后随时要对你保持警惕,说不定哪天就要被你的惊喜吓死。” “我看你这好得很嘛,承受能力不错。” 井甘和她开玩笑,回头见阿兰下来了,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小心别摔了。” 之前阿兰是井甘的腿,井甘是阿兰的眼。 现在井甘腿好了,出门依旧把阿兰带上,不然就感觉少了什么一样。 萧千翎暧昧地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井甘假装没看见,牵着阿兰往店里走。 “这些人是你爹附带送我的?” 萧千翎看了眼那些恭敬跟在后面的人,回答道,“那些人之前就在这店里干活,舍不得走,所以在这等你这个新主人,你要瞧不上不用就是了。” 井甘没说话,参观起铺子。 准确来说这不能叫铺子,而是一家店,面积十分宽敞,装潢十分精致的店。 共两层楼,一楼是大堂和诸多珠帘隔成的小空间,二楼是包厢。 往后走还有两进后院,景致讲究,屋子很多,由长长的游廊串联着。 游廊下每隔十米便挂着一串风铃,微风一吹,整个院子都回荡着轻快的铃声。 “你爹真大方,给我找这么好的店,本来我只想要个跟甜品铺子差不多大小的铺子。我赚了。” 萧千翎高举起胳膊碰了一下风铃,发出一串急促铃声。 她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一错不错地平视着身旁井甘,心情十分美丽。 之前和井甘说话眼睛总是要往下看,现在两人并肩而行,突然有种携手同进、共创未来的感觉。 莫名有点热血是咋回事。 “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大的忙,至少得是这程度的报酬才配得上我的爹身份,不然说出去多丢我老萧家的面子。” 井甘和萧家达成共识不提她给皇太后治病的事,对外只说帮了个忙。 “不知这家店之前做的可是茶楼之类的生意?” 方超跟在后头不停四处张望,眼中带着惊艳和艳羡。 这店可真是好,他何时才能开得起这么大的一家店。 萧千翎与方超也算是相熟的,回答道,“之前是歌舞坊,老板犯了事被关了,这才让小甘捡了个大便宜。” “怪不得——”方超叹了一声。 看这精致讲究的装横想来也是服务类的店铺。 “本还想井二小姐开新店应该有许多事忙,我来帮着出出力,现在看来完全用不着了。店里一切齐全,随时都能开张。” 萧千翎问井甘,“你准备继续做歌舞坊生意?” 之前这里是歌舞坊,累积了一定的名气和人流,再加上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找到舞姬、乐师就能随时开张。 这么精致又宽敞的一家店,谁也不会想着来开甜品铺子的。 “没想好,等我考察一下再说。” 几人参观完了店铺,离开时门口除了井甘的牛车,多了一辆漂亮的马车。 萧千翎朝漂亮马车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上车吧井老师,府中宴席都准备好了,就等主角了。” 井甘回头看了方超一眼,方超识趣地率先道,“我在城里转一转,提前考察一下,有朝一日也把我那粮食生意做到省城来。” 井甘朝他笑了笑,“有志者事竟成。” 方超垂手行了一礼,态度十分恭敬,“有井二小姐在前引路、督促,我自然也不能落后,当要快马加鞭迎头追上才行。” * 这是井甘第二次来承宣布政使司,依旧是从上次那个小门进入的。 显然萧千翎提前给府里通了消息,小门处早早便有下人等候着,而且还是萧家管家亲自迎接。 萧管家客气地见了礼便带着大家入府,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主院。 “大人正在书房待客,请井小姐在会客厅稍后,夫人马上便来。” 萧千翎有些不耐烦萧管家那一板一眼的客套规矩,拐了个弯把井甘拉去了自己的院子,给她看自己院里的竹海。 “人都还没到,着什么急。小甘还没见过我的院子,我先带她去瞧瞧。不过今儿来的不都是些女眷吗,爹在书房招待什么客人?” 萧管家垂着头解释道,“是从京城杨家来的客人,之前并未约好。” “喔。杨家,哪个杨家?莫非是大长公主的外家?” 萧管家应了一声,“正是。” “杨家的人怎么来湘安了。” “杨家的祖籍是湘安。” 萧管家这么一解释,井甘突然有了个猜测,随口问了一句,“可是那个朗朗读书会创建家族之一的萧家?” 萧铭在湘安为官数年,对湘安的事情了如指掌,萧管家自也是知道朗朗读书会的。 他微微抬头快速地看了井甘一眼,而后又垂下视线,回答道,“正是那个杨家。” 萧千翎对文人圈子的事不怎么清楚,好奇朗朗读书会,井甘便简单解释了一下。 萧千翎不屑地切了一声,“杨家因为大长公主如今乃是京城一等世家,哪儿还会在乎乡底下这小小读书会。” 萧千翎院子的竹海确实壮观,站在其中如同置身山林一般,清新自在。 井甘紧握着阿兰的手小心给他指路,谨防他绊着。 这林间的路充满野趣,不是很平,所以要十分小心。 “之前有位京城来的杨公子在留仙县买了块地,准备建个大庄园,我还帮下坡村村民寻他求了活计,不知可是那一位?” 萧管家见井甘对杨家还挺感兴趣的,有些疑惑地看她。 井甘解释了一句,“我是沧海书铺的小股东,沧海书铺的隋家和杨家都是朗朗读书会的创建家族,杨家离开湘安多年,如今有人回来难免好奇。” 原来如此。 没想到他们之间有这般渊源。 萧管家便也没再怀疑,答道,“杨公子是外出游学来的湘安,春节前就要回去了,今日是与其父一起来拜见皇太后的。” “是这样啊。” “皇太后近来不怎么愿见客,杨家父子只简单见了一面,请了安,便随大人去书房了。不过因为井小姐今日要来,皇太后却是欢喜地很,一早便唠叨上了。” 井甘闻言脚步顿住,“我是否该先去给皇太后请安?” 皇室礼节繁复规矩多,井甘却并不太了解这些,倒是没想到去别人家做客要率先问安长辈。 萧千翎见她紧张起来,安抚地笑了声,“没事,姑祖母最是宽和,不会随意苛责晚辈的。” 萧管家也笑了笑道,“井小姐不必着急,皇太后今日醒得早,方方打瞌睡又睡下了,等她醒了再去请安也不失礼。” 井甘在萧千翎的院子呆了半个多时辰便有人来通报,说皇太后醒了,请她过去。 路上行到一处月亮门时,恰巧见到两个男人从前方回廊穿出去,匆匆瞥见两人的脸。 那个青年男子是杨今安,旁边的应该就是他父亲吧。 皇太后住在主院旁边的一个十分清幽的院子,面积虽不如主院大,但胜在景致优美,又少有人打扰。 今日的宴席就摆在了皇太后的院子里。 萧千翎唤了个下人带阿兰去休息,领着井甘进了屋。 屋里坐了一大堆人,除了萧家的家眷还有几位湘安有名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 井甘本以为今天只是萧家人为了感谢她设的家宴,没想到还有其他客人。 萧千翎看出她的意外,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娘听说你擅长做生意,特意请了这些人,你以后在省城做生意多结交些贵人对你有好处。” 这倒是一番苦心。 井甘笑着朝萧夫人看去,萧夫人正好也在看她,两人视线在空中相会,互相微笑示意。 而后井甘才走进屋中,先给皇太后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而后又和萧夫人、诸位夫人见礼。 皇太后伸手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身边的软榻上坐下,一个劲笑看着她,脸上满是亲近之色。 “之前眼神不好也没看清,果然是个漂亮姑娘。之前都忘了给见面礼了,今儿补上。” 说着候在一旁的顾嬷嬷了然地走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捧了上来。 是一整套的珍珠首饰,耳坠、项链、发簪、以及手串。 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虽不是最顶级的,但也都是十分难得的品色。 送一个小姑娘如此重的见面礼,可见对其的喜爱和看重。 周围不知内情的夫人们皆被震了一下,看井甘的眼神瞬间不同了。 这姑娘与萧家三小姐关系亲厚,萧家对她态度也很客气,连皇太后都这般看重,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有这么一套皇太后的赏赐压箱底,可是天大的福分,便是京城贵女怕也不是谁都有这般荣耀。 井甘知道那见面礼里还包含了皇太后对她的感谢,便也不矫情,坦然地收下了。 “谢太后娘娘赏赐。” 萧夫人对她大方从容的姿态很是赞赏,笑盈盈地将她扶起来,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 “千翎时常在我耳边念叨你,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她说你聪明又能干,会很多本事,虽身体不好却是……诶,你不是……” 萧夫人正夸着,突然想到什么,奇怪地看向她的双腿。 千翎不是说她身体瘫痪,常年坐着轮椅吗? 因为是初见,一时也没想起来,皇太后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 井甘笑了一下,正想解释,萧千翎已经迫不及待地帮她开了口。 “小甘的病好了,能自如行动了。我今早看她自己从车上走下来时也惊了一跳。” 这几章剧情速度会比较快,因为巨大的转折已经要到了。 (本章完) 第115章 小老师,大学生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萧千翎对井甘病愈之事非常开心,眼角嘴角全是笑,声音也十分爽朗愉悦。 萧夫人也有些惊喜,“是嘛,那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可惜……如今算是十全十美了。” 井甘谦虚地低了低头,“萧夫人过誉了。” 做客的那些夫人们见萧夫人和皇太后对她这般亲近的态度,自然也纷纷向井甘示好,对她赞不绝口。 井甘得体而耐心地应对着,之后开席,萧铭带着萧玉清也来了。 两人只是与井甘简单见了礼,并未多说什么,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提感谢之类的话,免得暴露了井甘给皇太后治病的事。 宴席闭,井甘又跟着大队伍去凉亭里听曲子。 如今已是寒冬,皇太后身体未愈且精力不足,便没有同往。 没有尊贵的皇太后在,大家倒是更放松了些。 井甘坐在那些千金小姐堆里,听着她们说着哪家少爷最英俊潇洒,哪家少爷到了说亲年纪,觉得无聊得很。 远处戏台上的曲目正到高/潮剧情,她目不斜视地听着曲,只觉越听越有趣味。 前世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听过不少戏曲。 京剧、豫剧、昆曲等等,都有熟悉的曲目。 不过那时只觉得这些戏曲调子拖得老长,催人入眠,没什么意思。 现在来了这,没了快节奏的现代音乐,和各种五花八门的娱乐,突然品味出了戏曲的韵味。 她听得入迷,萧千翎却打瞌睡了,手肘支着脑袋差点跌到地上,打了个哈欠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 “都把我唱瞌睡了。小甘,别听了,我们去玩投壶。” 说着拉拢了几个千金小姐一起去投壶。 井甘本想把这一折子听完,结果被萧千翎强拉着,还是去了。 井甘本就是四肢不发达的那类人,而且从没玩过投壶,投了十几次一次都没中,引得那些千金小姐掩唇轻笑。 萧千翎倒是个中高手,次次得分,玩得不亦乐乎。 井甘兴致了了地又举起一支箭矢,视线不经意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定睛瞧了两眼,还真是熟人。 她把箭矢丢给萧千翎,“你帮我投。” 然后就朝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那人站在一座小桥下的池塘边,神情专注地望着远处的戏台,嘴唇翕翕像是在跟着台上的曲子无声唱着,两侧的手也不时变化着手势。 这时有个矮胖的男人面色不善地走过去,将怀里的戏服摔进他怀里。 “又在这偷懒,客人下一场点了《孙悟空大闹天宫》,还不快把戏服给角儿们送去,耽误了开场看我怎么收拾你。还妄想着登台呢?做梦去吧你。” 然后便气势汹汹地走了。 喜耳留恋地最后看了戏台一眼,抱着戏服就要走,井甘站在桥上喊住他。 喜耳回头看见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露惊讶,视线在她笔挺的身上扫了一眼。 井甘笑着走向他,道,“许久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你是随戏班子来的?” 喜耳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朝井甘恭恭敬敬行了礼。 他一笑,只让人觉得满园芳华都瞬间失色了,唯他是那天地间最艳的一抹色彩。 “井甘小姐可以站起来了?恭喜。” “多谢。” 她看了看他手臂里的戏服,问道,“你怎么没登台,在干这些杂活?” 凭他的样貌,天生就该站在台子上,成为万众瞩目的那种人。 之前他说要离开留仙县,以为他是寻了更好的去处,没想到却是连台都登不了。 一丝落寞从喜耳的眼底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井甘虽与他不熟,但短暂的相识也能看出他是个自尊心比较强的人,必然不愿向外人表露自己的困难。 井甘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 喜耳还有事要忙,两人也就没多聊,转身离去时却没料到身后正有人走过,一下子将人撞倒了。 喜耳愣了一下,开口致歉,“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我的裙子,我刚做的,脏成这样还怎么穿啊。夫人们还等着我呢,让她们瞧见我这副模样要丢死人了。” 那娇嫩嫩的千金小姐坐在地上瞧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裙子,直接抱怨了起来。 贴身丫鬟赶忙上前搀扶,井甘也跟着帮忙搀扶,替喜耳求情。 “他也是无意的,漂亮的小姐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千金小姐扯着自己脏兮兮的裙子一脸怒意,闻言抬头瞥了井甘一眼,“你什么人给他求情?” “我叫井甘,是今天的……” 客人两个字还未说完,就听那千金小姐夸张地拖长了声音,倨傲地微仰着下巴。 “你就是萧三小姐那个瘫子朋友,你现在是不瘫了?一个低贱的商女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这话一出,井甘表情便冷了。 她客气待人,不代表可以随意被人羞辱。 低贱? 她真是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般形容。 心情真他娘差! 井甘正准备开口怼回去,一个更愤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那张臭嘴骂谁呢!” 紧接着就是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萧千翎面色冷沉地跑过来,凶狠地瞪着那千金小姐,千金小姐脸色瞬间就白了。 凶悍女捕快的名声可不是随便传的,她一凶狠起来,男人都怕,更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我,我……” 那千金小姐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睛闪烁不定。 瞥眼瞧见喜耳头上代表乐户身份的绿头巾,当即转移了目标。 “是这个贱民先冲撞了我,你朋友还帮着他。” 萧千翎瞥眼她弄脏的裙子,哼了一声,“一件裙子而已,脏了就洗,洗不干净就扔,你一参政之女还缺条裙子吗?你要缺裙子,我赔你十件行了吧。” 千金小姐也不知是因为被教训还是被吓着了,眼圈红红的,垂着脑袋不停吸鼻子,看着像是下一瞬立马就要哭出来。 萧千翎最受不了这些娇小姐随随便便就要哭鼻子,板着脸指着她鼻子威胁,“不准哭,你做对什么了有脸哭。” 千金小姐这会是真被吓坏了,两串金豆子突然一下子齐齐滚落下来,而后直接放声嚎啕。 “你为什么骂我,帮着她骂我。我好歹和你认识了十来年,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就偏帮着她!她是谁呀值得你这么骂我……” 千金小姐哭得好不委屈,肩膀不停颤动,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萧千翎一下子也懵了,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办。 “别,别哭了,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你就欺负我了,我要告诉萧夫人……” 说着哭着就要去找萧夫人。 萧千翎着急地一个跨步拦在她面前,不知道怎么劝,只能板着脸威胁。 “你敢去!” 井甘好笑地瞧着这两人,一个一脸凶相,一个哭得快要抽过去了,活像恶霸强抢貌美小娘子。她上前一步道,“我是萧千翎的老师,她当然要站在我这边护着我。此事虽是这位伶人有错在先,你也有出言不逊侮辱了我,不如大家互退一步,握手言和怎么样。为了点小事就闹到长辈面前,谁脸上都不会好看。” 千金小姐哭声渐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过来,打着哭嗝抽泣道,“老师?” 萧千翎则是被惊喜砸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井甘挑了下眉,“是啊,你不信问问萧千翎。” 千金小姐果然看向了萧千翎,眼含询问,水汪汪地眼睛似乎能说话—— 你不会真认了这个比你还小的人当老师吧? 萧千翎这会眼睛里哪儿容得下她,反应过来后嘴角直咧到了耳后根。 “你同意了?答应收我当学生了?” “你要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井甘话音刚落,萧千翎连连摇头,觉得不对,又连连点头。 “愿意愿意,老师,井老师——” 她这声‘老师’喊得格外利落,毫无心理压力。 有了‘老师’身份的加持,娇蛮千金便老实认栽了。 离府时,萧千翎客气懂事地亲自将井甘送上牛车,一声声‘老师慢走’‘学生恭送’喊得贼顺口。 周围不少一道离府的夫人小姐们听得真真的,无不震惊地睁大眼睛。 堂堂萧家小姐居然认了那个小丫头当老师? 她们是在开玩笑吗? 可看萧千翎那从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真诚和尊敬不似作假,萧家居然容许她这般胡闹? 不管如何,大家进一步见识到了那井小姐的厉害,以后是万万不可随意得罪的。 井甘掀开车帘朝萧千翎勾了勾手指,萧千翎立马把脑袋凑近了些,“老师有何吩咐?” 外人瞧着萧千翎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称呼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为老师,怎么看都别扭。 但井甘却是十分自在,她前世便是大学教授,习惯了被称为老师,反而有种回到了大学的感觉。 “方才那个伶人你帮我查一下,看他现在在戏班子里是个怎么情况。” 萧千翎见她要查个伶人,脸上瞬间露出八卦表情。 “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小心阿兰吃醋喔。” 眼睛还不经意往井甘旁边的阿兰瞟了一眼。 井甘不理她这茬,萧千翎却自顾自道,“方才我还觉得那人有点面熟,才想起来之前他来县衙做过证人,就是你爹被牵连的那桩杀人案。那长相可真是天姿国色,令人见而忘忧。” 萧千翎又开始不正经了,井甘懒得理她,“你记得查。” 当了老师就是好,命令起学生来理直气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她就是萧千翎干爹了,想想有点美啊。 “老师你给我说说呗,你到底查那人干啥。我好奇。” 井甘要放下帘子,却被萧千翎抓住了腕子。 “不会是想请他唱戏吧。” 井甘看向她,顿了一下,“就是找他唱戏。” 见自己猜中了,萧千翎笑得有些得意。 “你想好准备把那家店开成戏园子?我方才瞧你听戏听得入迷,之前都不知道你还喜欢听戏。” “突然有的想法。先问问看。” 得到准信,萧千翎便放在了心上。 “老师的生意学生必会上心,你等着消息就行。” 井甘点了下头,又要放帘子,又被萧千翎拦住了。 井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还有啥事。” 萧千翎呵呵笑两声,“老师你啥时候开始给我上课呀?” “想上课直接来找我就成。” 边说边把被她抓着的腕子抽了回来,萧千翎眉头微皱,有些为难。 “姑祖母还在这,我暂时不能回县城。我俩一个在省城一个在县城,离得太远了……要不,老师你来我家里住吧,就姑祖母在这段时间。反正你也要准备新店开张,肯定有许多事要忙,两地来来回回太耽搁时间了。” “我再想想。” 萧千翎又要阻止她放帘子,井甘倔强地扯着车帘两角不让她掀开,喊着林木驾车。 牛车动起来,萧千翎还不甘心地在外喊,“老师你好好想想啊,好好想想!” 回到家时,孙小娟正和井元菊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地摘着青菜,刘佳在握着井和的手教他写字。见到井甘回来,井元菊立马擦着手起身,不太好意思地迎上前。 “二妹,这次的事多亏你,不然我和佳佳真不知道……” 没说两句井元菊自己就哭起来了。 井甘对她这性子有些无力,尴尬地笑着安慰了两句,“解决了就好。佳佳说的他爹留给他的财产拿到了吗?” 井元菊吸着鼻子点了点头,“我们当着刘家族人的面公开了遗书,分割了财产。以后我们各过各的,再也不用受夫人牵制了。真的谢谢你——” 井元菊激动地握着井甘的手,一个劲道谢。 井甘只是笑,等她情绪平复了,这才问道,“那你们以后准备住哪儿?在哪儿生活?” 提起未来的生活,井元菊怯懦的脸上绽放了一丝光彩。 “佳佳说我和她孤儿寡母,势单力薄,若继续在省城生活难免受到夫人报复,所以我们准备搬回县城来生活。我今天已经看好了一座小院子,与泉水巷就隔着两条街,明天我和佳佳就搬过去。离你们近些我心里更踏实,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大姐麻烦。” 井元菊知道现在这个家都是二妹在做主,所以二妹的态度非常重要。 她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寡妇过日子,若没有人照应帮衬,即便手里有点钱,日子也会非常难过。 这个妹妹能干又聪明,她想要寻求井甘做依靠。 井元菊的渴望都写在了脸上,井甘温和地笑道,“我们是你的娘家人,你遇到困难自然可以来找我们。以后住得近了,娘也不必再时常挂念你们了。” 井元菊抹了把鼻涕,眨下一串眼泪,用力点头。 * 开戏园子虽然是井甘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但之后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可行。 那店原本就是做娱乐生意的,装潢布置都很精致,格局、地理位置也合适,客流也有保障,只要找好唱戏的人,当真是说开张就能开张。 不过井甘不想那么敷衍开张。 新老板就要有新气象,店里装潢虽好,但已然没了新鲜感。 而且歌舞坊和戏园子终究有些区别,装潢布置也该相应地有所变化,才能更好的吸引客户。 井甘接下来几天都在构想着如何重新装横店面,很快就得到了萧千翎送来的消息。 乐户在大熠是为贱籍,地位低下,喜耳又是那么一副倾国容颜,可想会遇到多少恶心事。 但他性子刚直,不愿屈服,所以得罪过许多人,也是因此才从京城逃了出来,连留仙县也呆不下去,又跑来了省城。 他被整个戏曲界排挤,没有戏班子愿意要他,他已经许久不曾登台表演。 为了继续在这行混,靠近戏台,只能在现在的戏班子里打杂。 井甘想起第一次见到喜耳便是他被陷害偷东西,之后被赶出了戏院。 后来他去客人家中唱堂会又被赖工钱。 再后来直接离开了留仙县。 每次遇到他他的境遇都很糟糕,在这行确实混得很艰难。 但他即便打杂也不愿远离戏台,可见对唱戏的执着。 想起那天萧府里他望着台上伶人表演时那羡慕又渴望的眼神,他那般夺目的人,就该站在台子上。 井甘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准备在省城住段时间。 萧千翎说的没错,开新店要忙的事情非常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不过她也不会住到萧府去,她自己有店铺,后面两进院子几十个房间还不够住吗。 阿兰自然是要跟着井甘一起去的,井长青几个也想去省城见识见识,但他们要上课,只能等放假了。 孙小娟不放心井甘住到外面,又想看看新店长什么样,便亲自把她送去省城。 直到站在店门口,孙小娟仰着脖子望着那雕刻着祥云图案的门楼,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这,这真是你的店?我们家的店?” “真的,别在这发呆了,周围商家都瞧着呢,我们进去。” 孙小娟这才回过神,紧张地抹了抹嘴角,幸好没流口水,否则就丢人了。 将前店后院逛完,孙小娟还是久久无法从震惊和惊喜中回过神来。 “你到底是帮了萧大人多大的忙啊,人家给你租这么大的店。” “人家萧家是首屈一指的大世家,这点小事根本不放在眼里。之后我的精力主要都会放在新店上,作坊和甜品铺子那边暂时我就顾不上了,都交给你和大朗了。” “都已经做熟了的事,你忙你的。” 孙小娟又把院子逛了一遍,给井甘和阿兰收拾好房间,这才不依不舍地回去了。 井甘现在身体好了,孙小娟便叮嘱她不可再住一个房间了,所以给他们一人收拾了一个房间。 连家里阿兰的单人塌都被孙小娟从井甘屋里抬出去了,把空闲出来的工作间收拾出来当阿兰当了新房间。 井甘这回也没阻止,她和阿兰如今确实不适合再住一间屋子了。 会出事的。 这对师生有点萌,你们觉得呢? (本章完) 第116章 喜耳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又把院子逛了一遍,给井甘和阿兰收拾好房间,这才不依不舍地回去了。 井甘现在身体好了,孙小娟便叮嘱她不可再住一个房间了,所以给他们一人收拾了一个房间。 连家里阿兰的单人塌都被孙小娟从井甘屋里抬出去了,把空闲出来的工作间收拾出来当阿兰当了新房间。 井甘这回也没阻止,她和阿兰如今确实不适合再住一间屋子了。 会出事的。 住到店里的第二天,井甘就找去了喜耳现在所在的戏班子。 戏班子出去唱堂会了,只有一个老头守着门。 井甘就等在外面,直到天黑一班人才驮着唱戏用的行头回来,每个人皆是一脸疲倦之色。 板车停在了门口,其他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恹恹地直接回去休息了,只留下喜耳和另一个年轻男子卸东西。 出去唱一场要带的东西不少,足足两辆板车,装得满满的。 喜耳沉默地将一箱箱东西往院子里抬,额头全是汗,脸色看着也有些发白。 他身材瘦削单薄,天生便不是那干苦力的命。 所有东西卸完,整个人似乎都快累瘫了,站着都费劲。 那年轻男子将板车拖走了,随意地朝他挥了下手,“回吧。” 门口很快就只剩下喜耳自己。 潮湿逼仄的巷子有股隐约的臭水沟味,夹杂着墙根的苔藓气息。 他肩膀微耷地站在那,淡淡的月光扫下来,整个人像是被寂寥裹挟。 他拖沓着疲倦的步伐离开了巷子,井甘顿了一下,下意识跟上了他。 穿过几条街,越走越偏僻,最后走进了一片脏乱潦倒的贫户区。 喜耳现在的家是贫户区里的一间简陋窝棚。 世间最明艳的人,却住在最肮脏的角落。 喜耳端着一个缺口陶碗从窝棚里出来时,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的井甘。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垂下眼睑,下意识躲避开她的目光。 “方便与你谈谈吗?”井甘开口问道,语气平和,一如既往。 “宝儿,谁呀?” 窝棚里传出苍老病弱的声音,井甘知道他有个缠绵病榻的老母亲。 “登门便是客,可否讨杯水喝?” 这便是想进去坐坐的意思了。 喜耳其实并不太想请她进屋,屋里太简陋了,而且因为母亲常年卧床有些臭味,她一个娇小姐定然会受不了。 喜耳很小开始便独自在外摸爬滚打,看透人情冷暖,深谙人世险恶,早已养成冷漠自私的性子。 但对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姑娘,终究有一丝丝的不同。 井甘进了屋,并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礼貌地和喜母打了招呼,在屋中唯一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喜耳从未带朋友回家过,更何况是这般体面娇嫩的小姑娘。 喜母很欢喜也很茫然,却有些不敢乱问。 井甘看出喜母的局促,率先开口道,“喜耳之前帮过我爹洗清冤屈,前两天又在萧家宴席上偶然碰见,突然造访冒昧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他可愿意再登台?我想请他来我的戏园子唱戏。” 井甘话音落,屋里顿时安静地只能听见夜风吹动窝棚茅草的细细声响。 喜耳和喜母久久没回应。 井甘继续道,“我准备在省城开一家戏园子,现在店里正在装潢,但演出的人、乐师一个都还没找到。喜耳是我唯一认识的伶人,便先来找他了。” 喜母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显然有些激动,脸都微微泛起了红。 她声音带着些颤抖地问道,“你,你愿意让我家宝儿登台唱戏?” 井甘轻笑了一下,“唱戏本就是他自幼学习的本事,我来找他当然是请他登台唱戏,还能请他打算盘不成?” 井甘说了句俏皮话,喜母长长地吐了口气,惊喜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声音还带着颤音,“宝儿啊……” 那未尽之言里有着守得云开的激动。 喜耳嘴唇抿地很紧,眼睑半垂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掀起眼皮,认真地看着井甘。 “其他戏园子都不愿收我。” 就这一句,喜耳相信这个聪明的姑娘明白他的意思。 所有戏园子都不愿意要他,必然是他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做过什么事,犯了忌讳。 她不介意吗? 更深一层想,若是收了他,无疑也是对整个戏曲界的挑衅,很可能连带着整个戏园子一起被孤立。 这般她也不在意吗? 喜耳这句话是想提醒她,让她想清楚,即便有这些隐患,她是否还愿意收下他。 若她愿意,他也必将以自己的一切回报。 喜耳紧绷着神经等待着井甘的反应,心中暗暗许下这句誓言。 “那我算是你的伯乐了。以后可要用惊艳的舞台回报我。” 喜耳抿着唇只是直直盯着她看,表情有些僵硬,甚至是冷淡。 但只有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都快炸裂开了,像是经过长久的、痛苦的闷压,砰的一声,终于爆出了最甜美的米花。 井甘对戏曲行业完全是个小白,喜耳则是自小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懂得比她多得多。 井甘信任他,便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他抉择,特别是挑人这事。 开戏园子最重要的自然是登台表演的伶人,井甘在这行没有根基,招揽不到好的伶人。 只有些走街串巷的闲散小戏班来打探消息,但功底大多不足。 做戏曲这行想要长远发展就要自己培养后继之人,不过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井甘是要尽快开张立马赚钱,没时间慢慢等,所以只能找已经学有所成的。 而这却是最不好找的。 戏曲这行讲究辈分和师门,入了谁的门大多一辈子都在一个班底里,鲜少改投他处。 更何况还是专挑功底好的。 功底差的井甘看都不会多看,登了台也只有砸招牌等关门的份。 喜耳便和井甘推荐了他曾经一道唱戏的师姐师弟。 喜耳当年拜师的是个小戏班,总是天南地北的换地方,走到哪儿唱到哪儿。 后来去了京城,被京城的大戏院看中,在京城扎下。 但京城的水太浑,大戏院角儿太多,他们的小戏班很快就被淹没了,师兄弟们也纷纷散去了。 “我有几个师兄弟还在唱戏,不过境遇都不怎么样,我若叫他们定然会来。还有些虽不再唱了,但我也可一试。学了一辈子的技艺,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弃的。” 井甘边跳着健美操边朝他点点头,气息有些喘,“你决定就好。” 她微翘着唇一呼一吸地调整气息,额上汗水涔涔,却没空擦一把。 喜耳瞧着她那些怪异的动作,嘴角有些抽,“你不怕我找来的人不合你的要求?” 井甘咧嘴笑了一下,“你好不容易得来的登台机会,相信比我还要重视,不会滥竽充数的。” “你这般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信任谁,我只是听个热闹,专业上的又不懂。这既是我的生意,也是你的事业,我们是携手并进的互利关系,自然要互相信任,各尽所能。” 喜耳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 虽然今天天气很冷,自己又站着没动,但他觉得自己比满头大汗的井甘还要热。 * 再一个多月就是阿兰的生辰了,井甘想着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阿兰每天坚持练武,身体比以前健壮了许多。 冬天已经到来,他却还穿着单薄的单衣,看着都感觉冷。 井甘便想前世的现代女孩给男孩送礼物,总爱织些手套、帽子、毛衣之类的手工,既用心十足又显得心灵手巧。 她也想织一个什么,结果才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毛线这东西。 这里的纺织品都是以经线纬线的梭织技艺制成,棉花、羊毛等原料都是用作填充物的,并不懂编织,自然也没有毛线。 想织东西还要先研究如何把羊毛制成毛线,等她研究明白,再找人制作工具,把毛线做出来,怕是年都过完了,还送个屁的生辰礼物。 不过制作毛线这个想法可以提上日程,今年织不成,可以留待明年。 之前让大哥制作的吉他好像快要成型了,不如她练首歌,到时弹唱给他听,绝对惊喜。 井甘边做着平板支撑边想着生辰礼物的事。 才坚持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就开始腰部下塌、手臂颤抖,砰地一下支持不住趴在了软垫上。 自从摆脱‘重病’后,她爱上了运动,喜欢上运动后那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不是跳跳操,就是跑跑步,或者再在床上伸展一下四肢做个瑜伽。 这种可以随意支配身体的感觉不要太好。 萧千翎抱着书笔兴冲冲地跑过来,正好瞧见她掉下来,趴在窗边故意大叫了一声,吓了她一跳。 “美男在眼前不看,又在练什么怪动作呢?” 萧千翎暧昧地打趣,井甘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练剑的阿兰,摸了摸发热的脸在贵妃椅上坐下。 萧千翎已经抱着书笔进来了,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她面前,一脸正经地道,“老师,开始上课吧。” 井甘淡淡地‘嗯’了一声,挺了挺背板正表情,寻找着上一世为人师上课的状态,开始了第一堂课。 井甘搬到省城来,最开心的便是萧千翎。 她每日兴致勃勃地准时点卯,每天来都会带些萧府做的点心,美其名曰孝敬老师。 身为老师的井甘很满意。 井甘吃着学生孝敬的龙须糕,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图纸交给面前的工人。 “你们就按着这张图纸来就行,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问我。” 那工人接过图纸瞧了一眼,眼珠子瞬间就睁圆了。 这么详尽逼真的图纸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像是把整家店按比例复刻在了纸上一样。 “老板,您这图纸是谁画的呀,我还从没见过呢。” 那领头瞧着图纸的双眼闪闪发亮,他若学会画这图纸的技术,以后绝对就是装潢界的老大。 “我自己画的。” 领头瞧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炽热起来。 方超瞧见他那样直接上去就是一脚,“干好自己的活,别那么多话。我信得过你才把井小姐这么大生意介绍给你,你可别丢我的脸。” 领头呵呵笑两声,“方东家放心,我们都是老合作了,我的能耐你还不清楚?交给我你放心,保准让你们满意。” 说完闲话,领头便带着手下的人忙活了起来。 井甘和方超站在一边瞧了一会,井甘咬了一口龙须糕问道,“你这些天经常往省城跑,有想法了?” 方超笑了一下,“我把省城各个集市都转了个遍,铺子租金太贵了,光这一项就要压死我了。” “别着急,总能遇着合适的。” 她正说着,视线里不经意飘过一个光头。 她伸着头往大门外走了几步,瞧见街对面绸缎铺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揽客的伙计正热情地将他往店里迎。 那光溜溜的脑袋可再显眼不过了,不是韩凡又是谁。 “韩少爷。” 井甘喊了一声,韩凡立马回了头。 “哎哟,井小姐,我的梦中情人。这是不是就是老人常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正想着买点东西去你家找你呢,就在这碰见了,看来我俩缘分不浅,上一世说不定就是一对有情人,今生注定还要再续前缘。” 一开口又是那熟悉的浪荡调调。 井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韩公子知道我的名字了。” 韩凡晃晃悠悠一脸风/骚地走过来,“你不告诉我,我就只好找别人问了。井甘,这名儿真好听。” 挺正常一句话,但从他口里说出来,总有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你主动喊住我,是不是见到我也很开心?” 这么骚气的问题,井甘内心表示拒绝,都后悔喊住他了。 “如果你能收起你油腔滑调那一套,我想我会比较开心。” 韩凡哈哈地笑,弯下腰与她平视,脸和她挨得很近,又想说些什么浪荡话,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你,你能站起来了?” 他一下直起身,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面露惊讶。 井甘还没回应他这句话,他又瞬间变脸,不正经地一把揽住井甘的肩膀。 “既然你病也好了,想必我爹就不会再反对了。你要不跟了我吧,我最会疼人了……” 他话没说完,一记凌厉的重拳突然朝他俊俏的脸上挥了过去。 精准、迅猛、杀气十足。 阿兰还要出第二拳,被井甘拦住了。 韩凡那娇贵公子若不惊风的样,这一拳都够他受的了。 “你怎么永远都不长记性,你这又得养半个月吧……” 井甘那叹息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笑着拍了拍阿兰的肩膀,就差一句‘干得好!’ 韩凡直接被打得倒退了好几步,摸着胀疼的左脸,指着阿兰的手指不停颤抖。 “你,你,你……老子这回决不放过你。” “不放过你要咋的。” 井甘还飚了句方言,不怕死地瞪着他。 方超在一边瞧这突发变故,惊得一身冷汗。 他连忙冲到中间拦住两人,打着圆场,“都消消火,消消火,有话好说,别动手。” “你起开,你谁呀!” 韩凡此刻正憋着火,方超冒出来自然而然地被迁怒,直接被韩凡推了个趔趄。 “是男人别连累无辜啊,他是我朋友,你敢动他试试。” 韩凡有些心虚,“你还有这么老的朋友。” “年龄不是问题,忘年交没听过?” 井甘敢这么硬气,也是几次相处下来摸清了韩凡的脾性。 虽然是个娇贵公子,喜欢调戏人,却是个难得的好脾气,不记仇。 两人这么吵不会真的生气,反而显得熟络。 韩凡果然忘性大,方才还气呼呼的,这会一下就软乎了下来。 井甘也适时卖好,从店里叫了个人帮忙去药铺买点伤药,给韩凡擦一擦。 韩凡心头最后那点火气也彻底消了,装可怜地把自己受伤的左脸往她面前凑了凑。 “好疼啊,你不给我吹一吹?” 井甘拦住了又要动火的阿兰。 “要不我再让阿兰给你捶一锤?” 韩凡忌惮地看了冷脸的阿兰一眼,瑟瑟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他明显感觉这一次阿兰出手更凌厉了。 他是练过了吗。 难得偶遇了韩凡,井甘便趁机把方超借给他认识。 韩凡虽是个不干正事的纨绔,但首富之子的身份摆在那,方超以后想在省城做生意,结识他自有好处。 方超对井甘感激不已,对韩凡便十分上心。 韩凡知道井甘最近住在店里,便常常跑来找她玩,方超来得也就更勤快了。 方超在商场上混了几十年,自有独到的处世之道,热情友好却不会显得谄媚,很快便与韩凡混了个脸熟。 井甘坐在靠窗的贵妃椅上,手垫着下巴将脑袋趴在窗棂上。 韩凡和她保持着相同的动作,两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院里那个瘦削、婀娜的身影。 早晨清新的空气中飘荡着咿咿呀呀、饱含情意的曲声。 喜耳每天早上都要吊嗓子练戏,即便没有登台机会,也从没落下过一天。 他每天来店里来得很早,帮着监督工人们干活,给店里招新伙计和侍女,考验想来这唱戏的伶人。 比井甘忙多了。 所以每日不可缺的晨练就在店里,每次晨练井甘就趴在窗边听。 (本章完) 第117章 认出他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她之前并不太清楚喜耳的唱功如何,直接把他招来店里一则因为只认识他一个唱戏的,二则便是看中了他的好样貌。 她想即便功底一般,有那般无可匹敌的容貌加持,也是非常容易火的。 人都是视觉动物,漂亮的东西更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便如现代的明星,最火的绝不是那些专业能力最精湛的,绝世美颜有时比起专业能力更有利。 当然,没有专业能力光好看也是无法长久的,所以想要一直红就要不停提升自己。 而喜耳的功底显然大大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这是捡到宝了。 喜耳说他之所以离开京城是因为得罪了人,混不下去,猜来多半便是被人嫉妒了。 又有实力又有样貌,顶配啊。 井甘每次瞧着他练戏,似乎都能看到日后自家戏园子宾客如潮的情景,想想都觉得激动。 “你那如影随形的瞎眼仆人呢?” 井甘脸上的笑收敛了下来,警告地瞥了韩凡一眼,“给我放尊重点,如果不想再被打。” 韩凡瘪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就知道护着他,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 井甘不理他,又听了会喜耳练戏,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韩凡扭着身子问她去哪儿,井甘已经迈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去萧家吃饭。” 韩凡一下子窜起来,“我也去。” 迈开长腿就追了上去。 阿兰住在了省城就没法每天去武馆练武,萧千翎主动请了萧铭的亲卫小达帮忙指导。 按萧千翎的话说,“小达可是经历了地狱训练,从五千暗卫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我爹的亲卫。放眼天下,比他更厉害的人超不过两位数,可比那武馆馆主牛逼多了。” 牛逼这次还是从井甘那学来的,很符合她的语气和脾性,已然成了她如今的口头禅。 阿兰成才心切,而且能让小达那样的人物指导,机会难得,自不会拒绝。 所以阿兰就从之前每天往返武馆和家的日常,变成了每天往返萧家和戏园子。 不过小达是萧铭的亲卫,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萧铭的安全,所以并非时时都在萧府,能教导阿兰的时间也不多。 阿兰大多时候还是自己练习。 不过今日萧铭休沐在家,小达也就没啥事,靠在梅树下认真指点阿兰,不时对他的招式、动作做出纠正,态度很认真,当真像个师父。 皇太后由顾嬷嬷搀扶着到院子里散步,远远瞧见他们两人在桃树下练武,便走近瞧了瞧。 小达看见皇太后,连忙站直身体快步上前行礼,顺带回头提醒阿兰,“太后娘娘在此,快行礼。” 阿兰已经停了下来,木剑背在身后,闻言愣了一下。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低下了头颅。 “这位少年不知是何人啊?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皇太后视力已经慢慢恢复了,视线落在阿兰低垂的脸庞上。 小达回答道,“这是井小姐的护卫,不能说话也看不见。” 皇太后呆了一下,又瞎又哑? 看向阿兰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惋惜和怜悯。 顾嬷嬷在皇太后身边小声道,“太后,阿兰公子之前跟着井小姐一起去的莲华行宫,您也见过。” 不过当时皇太后视力模糊,什么都瞧不见,所以也认不得她。 皇太后淡淡地点了点头,“身体不便还努力习武,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孩子。” 皇太后夸了一句,却见阿兰态度淡淡的,并没有被夸奖的喜悦和受宠若惊。 皇太后心想着这少年心性真是稳重,也不再打扰他们练武,扶着顾嬷嬷的手臂准备继续去别处逛逛。 可就在她拐弯时,视线不经意瞥到阿兰抬起了头,整张脸清晰地露了出来。 皇太后一下子顿住脚步,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他是…… “兰,兰,你是……” 皇太后喃喃着,满脸的不可置信和猝不及防的惊喜。 她唇瓣有些颤抖,眼角已经泛起了红。 她的话不待说完,就见阿兰一个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握着皇太后胳膊的手慢慢攥紧,带着紧张和恳求的意味。 皇太后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小达额头却是冒出了细汗,连忙躬身请罪。 “阿兰不知尊卑礼数,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说完便叫阿兰快回来,见他无动于衷,直接上手要去拉他。 皇太后这时终于回过了神。 阿兰就站在她离她半步远的位置,能够更加清晰地看见整张脸。 精致纯白的五官,既陌生又熟悉。 五官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比起从前更挺阔、成熟了。 八年呐,不知不觉都已经八年了,她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孩子了。 老天爷终究还是眷顾他的。 阿兰双眼空洞无神,皇太后心头一疼,却也看出他脸上的紧张之色。 皇太后大喘了口气,开口道,“我觉得这少年挺面善的,正好闲着无聊,让他陪我散散心,你去忙你的吧。” 小达看了阿兰一眼,又偷眼看了看皇太后,只觉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不过看皇太后样子也没有气恼阿兰的失礼,便也放了心,应声退下了。 等小达走了,皇太后直接带着阿兰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有心思再逛了。 屋里只留下顾嬷嬷伺候,其余下人全被叫去了屋外。 皇太后拉着阿兰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他,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人老了就变得脆弱爱哭起来,要是如华此刻在这,肯定比她还要激动。 “好孩子,可终于把你找回来了,你可知道你娘寻了你多少年,日日夜夜抄经拜佛,只求有一日能将你寻回来。” 皇太后边抹了泪边拍着阿兰的手,顾嬷嬷递上手绢轻声劝慰着皇太后别太伤心,保重身体。 顾嬷嬷之前第一次见阿兰就觉得有些眼熟,但当时一颗心都记挂在皇太后的病情上,也没去细想。 却没想到这就是大长公主丢失了八年的孩子,原来早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你这些年去了哪儿?过得如何?既回来了,为何不找萧铭,回京城去?” 皇太后满心关切,一连几个问题,顾嬷嬷适时提醒,“太后,阿兰少爷不能说话。” 皇太后这才一下醒过神,她都忘了,小达说他又瞎又哑,当即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你娘要是看见你如今模样,不知会有多愧疚,心都要疼死了。” 皇太后手绢都哭湿了,顾嬷嬷又重新递上一块,轻声宽慰,“人找回来便好,不如说些高兴的事吧。” 皇太后点了点头,“对,这么大的喜事要快些传回京城去。” 她这话才出,阿兰又一次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阿兰认认真真地在身旁的炕几上一字一句地写,【保密】。 顾嬷嬷走近了看,认出那两个字,读给给皇太后听。 皇太后认真看着他那张与大长公主如出一辙的白皙面庞,惊讶地问,“为何?你娘盼了你那么多年……莫非还在为当年她没能及时去找你埋怨她?阿兰呐,你娘她也是迫不得已……” 阿兰又在炕几上写下三个字。 【没怪她】。 皇太后擦了擦泪,“那你为何不回家?” 【年前回,在此前保密】 皇太后闻眼这才放了心,愿意回家就好,她真怕这孩子心中有了结。 原本好好的孩子,如今又看不见又不能说话,可见这些年过得有多凄惨。 皇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日我就想杨群先怎么突然回湘安来了,你是不是已经与他见过了?” 阿兰点了点头。 原来杨家的人早就找到他了,有杨家人守着他,皇太后也安心了。 “好,既然你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便不说。到时我们一道回京如何?” 阿兰犹豫了一会,没有回答。 “姑祖母,听说你把阿兰带走了,阿兰是不是在你这?” 萧千翎明朗的声音打破了有些悲伤的气氛。 皇太后又擦了擦脸,以防萧千翎看出她哭过,声音才传进来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还真在这,你们在说什么呢?” 萧千翎大步走到皇太后身边,抱着她的头就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顾嬷嬷捂住轻笑了起来,皇太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神情尴尬地骂她,眼底却有掩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你这丫头,没个正经,不像话。” 萧千翎只是嘻嘻笑了两声,一把拽起阿兰,“小甘等我们吃饭呢,先走了。” 然后又带着阿兰风风火火地走了。 皇太后无奈地笑笑,又想放下了一桩心事般叹了口气,眼角的笑容更加柔和起来。 晚上萧千翎陪着皇太后用晚膳时,皇太后问了她许多关于阿兰的事。 萧千翎都一一回答,没想到姑祖母对阿兰这么感兴趣。 她直接问道,“您怎么对阿兰那么感兴趣?是不是看他好看?” 皇太后宠溺地啐了她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是觉得挺可惜的,好好的孩子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多问两句罢了。” 萧千翎给皇太后夹了一块鲫鱼肉,宽慰道,“小甘一直在找名医给他治疗,之前还听她好像有了进展,应该不久就能治好了。” “当真?”皇太后语带惊喜,有些激动。 萧千翎呵呵笑起来,“小甘喜欢阿兰,对阿兰的事最上心不过,这种事才不会乱说。据说小甘最开始把阿兰带回来的时候,阿兰连耳朵都听不见,那才是真惨,现在至少恢复了听觉,等眼睛和喉咙好了,就彻底完美了。” 皇太后心中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隐隐心疼,彻底没了胃口。 “连耳朵都听不见……” “是啊。也不知道他那时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他也是运气好,遇到了小甘。他们活该就是天生一对。” 等萧千翎走了,皇太后便早早上了床休息。 顾嬷嬷看出她心情不好,守在床边与她说话。 “三小姐也说了,阿兰少爷的病很快就能好,您也别太难过了。我看阿兰少爷并不急着回京城,想来就是想等病治好了再回去吧,那样大长公主也不至于太难过。” 顾嬷嬷轻轻给皇太后捏着腿,皇太后慢慢往后躺了下来。 “或许吧。阿兰要是回去了,也不知道井甘那小姑娘要怎么办。” 顾嬷嬷道,“听三小姐说的,是井小姐把阿兰少爷从硝石场救了回来,还给他治病,对阿兰少爷是有大恩。老奴瞧着阿兰少爷与井小姐十分亲密,应该是互相喜欢的吧,到时直接把井小姐也带回京城去便是。” 顿了顿,又道,“井小姐身份虽低了些,但也是清白姑娘,又有如此大恩,大长公主最是知恩图报的人,想来不会反对的。” 皇太后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大长公主反对,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顾嬷嬷没懂皇太后的意思,手上按摩的动作没有停。 “井甘那孩子现在整天忙着开新店的事情,不像是准备离开的样子。” 若是井甘跟着阿兰一起回京城,那么现在应该是准备着妥帖安排手里的生意,而不是继续扩张生意。 毕竟去了京城,这边就难以顾上了,生意也应该转到京城去做。 莫非是井家人不愿去,或者是井甘自己不愿去? 若那样井甘应该不会像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毕竟阿兰这一回去应该再不会回来了。 顾嬷嬷轻声笑了笑,“三小姐总说井小姐主意多,总有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许是他们自己有什么打算。” 皇太后悠悠地闭了闭眼睛,困意袭了上来。 “希望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吧……” 顾嬷嬷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放下了床帐。 * 自莲华行宫回来,井甘发现阿兰粘人了许多。 以前虽然两人也是形影不离地,但始终保持着男女之间合乎礼度的距离(除了同屋以外)。 即便两人也有肌肤之亲,会抓个手,抓个胳膊,还会时常抱她,但那也是因为她无法动弹,他又看不见,才会有这些不可避免的接触。 可莲华行宫回来之后,阿兰时常将井甘的手包握在掌心细细摩挲,还会温柔地触碰她的脸,用指尖描绘她的五官轮廓。 动作亲昵又暧昧,还带着些怜惜和莫名的不舍,越了普通男女间的距离。 晚上井甘休息前,阿兰还会无一次例外地亲吻她额头,给她晚安吻,早晨也有早安吻。 这就更加亲密了。 井甘不是傻子,她明白这些亲密举动代表了什么,心里甜蜜蜜的。 她本来准备阿兰生辰的时候给他告白,还担心阿兰对她有没有这个心思。 现在看来阿兰也是喜欢她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年纪实在有些小,不过可以先谈谈恋爱,等到了年纪再顺理成章成亲。 总比那些订了亲就立马谈婚论嫁来得好,甜蜜的恋爱还没谈过就开始了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生活。 井甘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也觉得很幸福。 有互相关爱疼惜的家人,蒸蒸日上的生意,还有一个英俊的男朋友。 简直完美。 虽然还没告白,还没正式确定身份,但井甘已经把阿兰划到了男朋友的位置上。 她相信阿兰肯定不会拒绝的。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就过半了。 店里的装潢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喜耳以前戏班子的是兄妹们也都已经到了。 除了有两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师妹没来,当年的小戏班子的人全都来了,可见喜耳在这群师兄妹里的号召力。 井甘对此很满意,以后伶人的事全都要交给喜耳负责,他有威信有号召力才能统领好这些人。 因为有些人自小戏班子散了后就再没登过台,不过基本功是从没丢下过去的。 所以喜耳便安排大家之后几天好好练戏,重新找一下登台表演的感觉。 这些事井甘都不操心,她觉得自己是最轻松、最懒惰的东家,万事都交给别人,自己则专心练着吉他。 第一把吉他井和刚做好就迫不及待送来了,红着脸等着井甘给他演示一遍,确认还有哪儿需要修改。 井甘也快两年没摸过吉他了,看着这熟悉的现代乐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简单地练习了一遍和弦,发现音色悠长浑厚,非常惊艳。 效果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大哥果然是个天生的手工人。 “大哥真是厉害,音色非常好。” 井和激动地脸颊粉红,笑弯了眼睛催着井甘弹一首。 井甘便弹唱了一首最简单的告白气球,中间好几次手指没跟上,还按错了位置。 不过井和听不出来,只觉得这音乐从没听过,很是特别。 “离阿兰生辰只有五六天了,我要好生练一下才行,都生疏了。” 井和却啪啪啪鼓起掌来,不停说着好听,甘甘妹妹真厉害。 吉他面板上刻着阿兰的名字,这是井甘要求的。 第一把吉他给阿兰,当作他的生辰礼物。 喜耳从大厅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院中独特的声音,像是琴音,这音色却又从未听过。 (本章完) 第118章 生辰告白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东家,这是……什么?” 井甘仰头朝门口的喜耳看去,咧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炫耀地回答,“吉他。好听吗?” “好听。” 喜耳走进来看她演奏了一遍,新奇地道,“这是什么地方的乐器,从未见过。” “恩……可能是天上的吧。” 喜耳一脸茫然,井甘只是笑笑,没再解释。 “这些天我要专心练琴,店里的事就麻烦你看着了。” 井甘也就是这么客气一句,店里的事现在本来就主要是喜耳在看着。 “其他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是还差弹奏月琴和二胡的乐师,我昨儿听说了两个,今儿准备去拜访一下,你……” “你去你去,你决定就好。” 喜耳有些语噎。 他在江湖混迹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东家,从没见过她这么心宽的,什么都交给他决定。 这也侧面表现了她对自己的信任和重视。 虽忙碌,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充实、心安。 “好,那我……” “去吧去吧,我要练歌了。” 然后又开始聚精会神地练习起来。 喜耳吸了下鼻子,默默退了出去。 井甘吉他虽然弹得不错,但毕竟两年没碰过了,而且这双手是新手,还不够灵活。 练了两天她左手的手指就已经疼得发麻,拨弦的右手也有些红。 这双手还没养出茧子,所以开始会很疼,但时间不等人啊,疼也得接着练。 就这么边疼边练,终于等来了阿兰生辰那天。 一早阿兰便被叫去萧府了,说是皇太后知道今天是阿兰的生辰,给他准备了礼物。 井甘则一大早便开始忙着布置告白现场,虽然阿兰看不见,但气氛和形式还是要的。 长长的廊檐挂满了五色彩灯,鲜花、美食、音乐一样都不能少。 井甘真真觉得自己女友力MAX,她瞬间想通了为什么前世的自己谈那么多恋爱都无疾而终。 根本原因就是没遇到那个啊! 她谈那些男朋友时从没有现在这么激动紧张过,该约会约会、节日了该送礼物送礼物,似乎都是些流程化的东西,并没有激荡起多少真正的情绪。 她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渣女。 阿兰却是不一样的,她从很早前便精心准备着今日的告白,费心准备生辰礼物,调动了身体里的所有热情和精力,只为了今晚。 告白这种事情大部分都是男生主动,不过她家阿兰那么温柔乖巧的性子,应该做不来这种事,那就由她主动好了。 在最亲近的人的见证下,重新确定两人的身份,成为彼此的羁绊。 井甘边挂着彩灯边咯咯偷笑,她以前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现在却主动准备起这些,不由觉得有趣。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为了阿兰而改变。 多浪漫! * 皇太后每次见到阿兰都会忍不住哭一场,从皇太后那里出来,便遇到了等候已久的杨今安。 阿兰用盲杖在地上写,【怎么来了】? 杨今安笑道,“跟我爹来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已经认出你了。” 阿兰沉默着接话,杨今安只能自己又道,“我爹让我提醒你一声,三个月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回京的人马都准备妥了,随时可以出发。” 阿兰眼睑微垂着没有反应,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想事情。 杨今安撇撇嘴,“又是这个态度,能不能给点反应啊大哥。” 阿兰沉默了一会,终于又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就走,杨今安急忙加补了一句,“这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我爹那人最是说话算话的,想好走的时间提前和我说。” 阿兰没回应他。 杨今安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生辰快乐。” 人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 杨今安叹了口气,一副很心累的模样。 也不知道跑那么快干什么—— 两人说话时都没注意到,在不远不近的一棵槐树下站了一个人,正是来接阿兰的井甘。 井甘并没有随时随地都带着耳塞的习惯,所以方才的两人说了什么并没有听见。 不过感觉两人看着挺熟的,最后杨今安还大喊着祝阿兰‘生辰快乐’。 据她所知这两人应该只见过一次吧,就是朗朗读书会在墨香茶楼那一天,而且两人也没交流。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两人有过来往? 原来阿兰也有属于自己的朋友,这样挺好。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阿兰性格孤僻,有社交障碍呢,现在看来可以放心了。 夜幕悄悄降临,激动人心的时刻越来越近。 今天是阿兰的生辰,又是井甘告白的日子,所以井甘把家人全都叫来了省城,见证这个幸福时刻。 这种热闹萧千翎自然也是不会错过的。 加上戏园子新招的那些伶人们,还有喜耳,人数倒是不少,把五彩斑斓的院子填满了,十分热闹。 阿兰被井和按在一张早早准备好的花椅上。 普通的太师椅被缠满了花枝,座位上还垫着金线绣海棠杭绸软垫。 他被包裹在花团锦簇中,像花中仙子般纯洁、俊朗、不染纤尘、自带芬芳。 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映衬着五颜六色的娇花似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表情有些羞怯紧张,整个人更显俊俏。 井甘抱着吉他坐到了游廊下,游廊上挂着的五色彩灯映照着她娇俏的容颜,整个人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朦胧滤镜,美得有些梦幻。 她轻轻拨动一下琴弦,而后随着琴声歌唱起来。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井甘弹唱了告白的经典曲目《情非得已》,她的声音清甜温柔,满满的都是情愫。 虽然不能说唱得有多好,但这种从未听过的歌曲,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心颤。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 那深情又直白的歌词把在场人都听得面红耳赤。 被告白的主人公对象更是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像是煮熟的虾。 在这讲究含蓄内敛的世界,她这歌大胆地可不是一星半点,完全可能被定义为淫词艳曲。 但谁都不可否认真心好听,非常让人心动。 井甘目光一直深情地望着被包围在花海里的少年身上,亲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然后羞得偏开头不敢看她。 即便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还是不敢望向井甘的方向。 井甘的歌声中忍不住带上了笑音,没想到阿兰脸红是这个样子,真可爱。 她感觉自己都要被自己苏到了,这样的告白场景任谁一辈子都忘不掉吧。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最后一句唱完,拨下最后一次琴弦。 空气有片刻安静,而后喜耳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就是一大片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鼓掌,只有井长青板着一张脸,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转开脸去。 井甘抱着吉他起身,朝听众们欠身一礼,直直朝阿兰走去。 阿兰听到了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让他呼吸有点紧绷。 他想要起身,肩膀却被按上了一只小手。 那只手的触感很熟悉,这一刻却有了以往所没有的灼热感。 似乎那手掌上燃着一团火苗般,烫了他一下,肩膀惹不住抖了抖。 井甘笑盈盈地将怀里的吉他放到他怀里,握着他一根手指,带着他抚摸面板上的刻字。 “阿兰——这是你的吉他。生辰快乐。” 小时候他的生辰热闹而盛大,后来流落在外再没过过生辰,直到来到了井甘身边。 这个生辰注定是最特别,也最难以忘怀的。 井甘什么都还未说,但他已经明白她今日的目的。 他又欢喜又激动,满心期待她会和自己说什么,但是他不能…… 井甘微微垂眼看着面前俊朗温柔的少年,看见他漂亮却无神的双眼里闪过一抹心痛。 她眨了下眼睛,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又捋了捋腹稿,井甘深吸口气正准备告白,一阵催魂样的砸门声搅坏了甜蜜浪漫的气氛。 井甘忍着爆粗口的冲动,闭了闭眼,朝喜耳示意,“去看一下。” 喜耳去了,很快一个白白的脑袋跑进了院子。 “哈哈哈,臭丫头,练成了,练成了,如此艰巨的难题被我攻克了,我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大夫。” 白眉神医冲进来抓着井甘的双肩就是一阵猛摇,激动地面色潮红,大笑着自吹,整个人处在半疯癫状态, 井甘还处在画风突转的懵圈之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身体一个激灵。 “你说什么,解药练出来了?” 井甘转过来抓住了白眉神医的肩膀,比白眉神医还激动。 又想哭又想笑,嘴角不停地抽搐。 白眉神医被她比了下去,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 “喏,解药,嘿嘿,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 井甘敷衍地应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白眉神医手里的瓷瓶,像狼看见肉一样,冒着绿光。 她伸手就想拿,白眉神医似乎早有准备,动作灵敏地一下子收了回去。 “急什么,这药要配合针灸、药浴一起服用,治疗过程很麻烦的。” 井甘欢喜极了,今天当真是个大好的日子,全是大喜事。 “行,能治了就行。” 她回头一下子抱住阿兰,有点点水润沾湿了他的衣襟。 “阿兰,你很快就能开口说话,能看见我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阿兰被她突然的拥抱惊得僵住了,半晌才缓缓地抬起双臂,回抱了她一下。 白眉神医说炼制出解药时阿兰都没那么激动,反倒被井甘的拥抱弄得十分紧张。 闻着她身上清幽的栀子香气,他眷恋地将手臂收拢了些,好想永远都不撒手。 “还要抱多久啊,别老是占我姐姐的便宜。” 井长青越看阿兰越不顺眼,跑上来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掰开。 姐姐还这么小就被这人骗到手了,肯定是受了他的迷惑,装得一副冰心玉壶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多得意吧。 他怒其不争地瞪了自己姐姐一眼,“你能不能矜持点。” 井甘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骂了一句小屁孩。 现在没空理会他,赶忙和白眉神医商量起何时开始治疗,治疗时长,要做些什么准备。 事无巨细。 井长青看自家姐姐那上心的样子,气呼呼地又是一声鼻哼,扭头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眼不见为净。 这场精心准备的告白算是中道崩殂,井甘却并不生气。 这和阿兰治眼睛的事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不了等阿兰毒解了,她再准备一次。 那时他就能看见自己给他唱情歌的样子,回应她的告白,岂不更好。 阿兰中毒已久,毒素在身体里囤积越久对身体损害越大,治疗自然越快越好。 所以当晚井甘便把阿兰送到了李子园。 白眉神医见她一副要留下来的样子,出声轰赶道,“你回去吧回去吧,等治好了我再通知你。” “我想在这陪他。” “有什么好陪的,上次治耳朵不也好生生地。我治病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准旁观、不准打扰。” 井甘拉着阿兰的手就是不愿松开,语气充满哀求,“我又不偷学,我安安静静地不会打扰你。” “我不管,这是我的规矩,你要违背我的规矩我就不治了。” 白眉神医现在有恃无恐,好容易有这么一次她求自己的机会,必须把以前受的窝囊气都弥补回来。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是他们要仰仗着老顽童,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行,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井甘安慰地捏了捏阿兰的手,轻声地和他说着,“别怕,我每天都来看你。” 上次送阿兰来看病,井甘走得很洒脱,今天却满满的都是不舍。 白眉神医看着两人腻腻歪歪的样,抖了抖肩膀先回试验室去了,让他们快点。 送他们过来的林木和井文松都在外面,院门口顿时就只剩井甘和阿兰。 两人的手从始至终交握着,没有松开过。 面对面站着,两人许久都没说话,却不显得尴尬。 终于试验室里传来白眉神医催促的大喊声,井甘松开了他的手。 “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痊愈了。到时我把今天没说的话补给你。” 阿兰一如从前的沉默,只是空荡荡的双手像是失落了什么,半垂在空中半天没有放下。 他紧紧抿起了唇,双唇褪去了血色,一片惨白。 他突然展臂抱住了井甘,在她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艰难地放手。 他转身大步往试验室走,井甘还在后面喊着叫他别怕。 他脚步越来越快,撞到了东西也不敢停,不敢停—— 井甘每天都会来李子园看阿兰,阿兰没见她,每次都只是站在屋外匆匆一瞥。 第四天一早井甘就收拾了点衣物准备给阿兰送去。 这两天气温又降了,她怕他冷,把最厚的冬衣都打包了起来。 喜耳踩着优雅的步子从大厅过来,在门口问了一声才推门而入。 “东家,您看一下这是开张那日要表演的曲目,您有什么要添减的吗?” 井甘随便扫了一眼,“你决定就行。” 喜耳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是,将单子收了起来。 “还有两天便入腊月了,要不要找绣楼的人给你做身衣裳?你是东家,开张当日肯定要穿得体面些,到时还要讲话呢。” 喜耳意有所指地瞧了眼井甘的着装,不是她邋遢,也不是她丑,只是她的穿着实在不怎么讲究。 按理说她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了,吃穿用度上不差钱,但她对着装全不在意,穿得很简单。 走在路上,实在瞧不出她是个有钱人,还以为家境十分普通呢。 这样的着装没出错,但出席大场面时难免有些寒酸,也显得不够得体。 井甘垂着眼睑发呆,却不是想的做新衣服的事。 对啊,马上就要腊月了,她这个月的借阅任务好像还差一本。 她这几天一心挂在阿兰身上,差点忘了这事。 这三十本的任务要是没完成,下个月又要成瘫子了。 那不得把娘给难过死。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说得对,开张那么重要的日子必须拿出气势来。行,你帮我找人做。” 喜耳想的不是这样的,怎么又推给自己了? 这事他怎么帮忙啊,做衣服可是要尺寸的,还要挑选布料款式,他一个外男…… 可不等他开口说,井甘已经提着大包裹麻溜地跑去找阿兰了。 只是今天到李子园时,却没有见到阿兰。 “阿兰公子昨日便结束了治疗,已经走了呀。”决明子摸了下发冷的耳朵,“他没回去吗?他明明说自己回去给你个惊喜的……” 井甘提着包裹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说出话来,却发现声音有些发颤。 “他什么时候走的?眼睛和喉咙都好了吗?” 决明子用那只仅剩的完好的左眼看着她点了点头,“已经能正常说话看东西了,本来治疗也只需要三天时间。他大概昨日下午未时走的,我看着他往泉水巷方向走的。” 未时?便是说她昨日走后不久,他就也离开了。 明明已经治好了,当时他为何不告诉自己? 虐点来了~~~ (本章完) 第119章 永不得离开祖籍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心脏跳动地有些快,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清是什么,但莫名心慌。 她掉头跳上自家的牛车,催促林木,“回泉水巷。” 井甘这几天天天在省城和李子园之间来往,都还没回过泉水巷的家里。 到家时家里只有井和和小新在院子里玩,孙老太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他们。 井甘突然回来,井和欢喜不已,抱着一块大木头跑过来,“甘甘妹妹回来了,快看这块木头漂不漂亮,我用它来给你做吉他好不好?” 井甘心里着急,敷衍地回了句好,立马问道,“阿兰回来了没有,他在哪儿?” 井和瞧她一脸紧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阿兰没在家呀,娘亲说她在李子园看病,很快就能开口说话,看见东西了。是不是真的?” 井甘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没回来?” 井和呆呆地摇头。 孙老太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哑声问着,“小甘呐,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井甘努力让自己平静,问孙老太爷,“外公,阿兰有没有回来过?” 孙老太爷看她像是一副遭遇大事的模样,神情也不由严肃起来。 “阿兰不是在李子园治病吗?他出什么事了?” 再次得到确定,井甘双腿不由有些发软。 明明暂时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心中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浓烈。 孙老太爷还想问到底出了何事,井甘已经跑出了门。 她直接奔向雄风武馆。 阿兰的生活圈子非常小,不在省城,不在泉水巷,这是就是唯一他可能去的地方。 可结果还是让井甘失望了,阿兰不在这里,武馆里的人也没有见过他。 井甘呆怔在武馆门口半天没有反应,发软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你到底在哪儿?” * 杨今安坐在高头大马上远远望着武馆门口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女,心头升起怜悯。 前两天还和喜欢的人浓情蜜意,现在人却突然失踪了,是个人都要疯掉。 他瞧眼身旁车帘微微掀起的那一丝细缝,犹豫片刻还想再说些什么,那细缝突然合上,阻断了他的心思。 “出发吧。” 车帘内传出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嗓音是少年人的清朗,却透着股压抑的紧绷情绪。 杨今安看不见那人的脸,却也能猜到他的表情,冰冷、暴躁、生人勿近。 他忍不住还是再问了一遍,“你当真要不告而别,连声招呼也不打,去了哪儿也不说?你不怕她急疯啊?” “你话太多了。” 等了半晌,杨今安只等来这么冷冰冰一句话,他真想给车里的人一棒槌。 这什么欠揍语气。 之前不能说话的时候觉得他又冷淡又无趣,现在才发现那会的他多可爱,比现在可爱多了。 “你这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人家肯定会恨死你的,等你再来找她说不定门都不让你进了。” “不会来了——” 杨今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车里的人不再说话,杨今安忍不住朝车帘翻了个白眼。 “干什么呢,阿兰都说走了,你还在那磨磨蹭蹭。” 杨群先骑着马朝这边望过来,训了杨今安一句。 杨今安最后看了远处少女落寞身影一眼,终究只叹了口气,命令车夫,“走吧。” 车轮滚滚,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放下的车帘不知什么时候又稍稍掀起了一条细缝,撩着车帘的那只手白得近乎透明,骨节分明,只是上面布满了细细小小的伤疤,破坏了美感。 那只手在微微战栗,像是承受不住车帘的重量,最后终于被压垮下来。 * 井甘在县城里满大街寻找阿兰,不停大喊着他的名字,引来无数人的议论围观。 井甘全然不在意,将所有阿兰曾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包括县衙、作坊、甜品铺子,但都没有他的身影。 留仙县找不到,她又回了省城。 或许阿兰已经回戏园子了,在戏园子等她,想给她惊喜,可惜和她错过了。 她抱着满怀的希望将整个戏园子里里外外搜寻一遍,喜耳看她精神不太好,担忧地跟着她,却还是没有找到人。 “到底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井甘彻底抓狂了,暴躁地顺手抄起阶沿边的花盆就砸了出去。 花盆碎片、泥土、花枝全部混在一起,整个院子噤若寒蝉。 “东家,阿兰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别着急,我们大家可以帮忙一起想办法。” 所有人都紧闭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喜耳放缓声调安抚她,轻轻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 “没事的,我们有这么多人,不管出什么事都能解决的。我会帮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井甘身体控制不住地轻晃,她有预感,阿兰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心头像是梗着一团火,将她喉咙灼烧地发不出声音来。 她身体一软靠在旁边的廊柱上,喜耳双手虚护在她身体两侧,谨防她摔倒。 “不好了,不好了,东家,大师兄,我们店被砸了,快去看看啊——” 一个伶人急匆匆地边大喊着边从外面跑进来,满脸惊惶不定。 他声音很大,满院子的人全都听到了,纷纷跑去大厅。 这个戏园子是喜耳能够重新登台,继续梦想的地方,于其他人而言何尝不是同样的重要。 他们抛弃一切跑来这里,眼看开业在即,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变故。 他们输不起,也赌不起。 井甘努力平复下情绪,瞬间抽去软弱,肃然冷声问,“出了何事,说清楚!” 边问边往大厅方向去,喜耳紧跟其后。 那伶人为难地看了喜耳一眼,才大喘气地回答,“是……京城畅音阁的人知道大师兄要登台唱戏,所以……” 他没说完,但井甘和喜耳都明白了。 畅音阁就是喜耳在京城时呆的大戏院,当年也是在大戏院一炮而红。 但很快又被打压到销声匿迹,甚至没法在这一行混下去,只能远逃。 没想到他都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了,畅音阁还盯着他,不愿放过他。 井甘心中大概明白为什么,喜耳的条件实在太过优秀,只要给他机会,相信很快就能红起来,成为行业翘楚。 那绝对是畅音阁死都不想看到的。 赶到大厅时,大厅里已经一片混乱。 来的这些人显然目的明确,根本不和他们费口舌,直接动手打砸。 才重新装横一新的戏园子转瞬间破碎凌乱,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断木残片,难以落脚。 井甘瞧着费心费钱装横出来的戏园子转瞬间被毁了个干净,当即气血上涌,眼眶发红,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扑向其中一人奋力撕咬起来。 她不顾对方的拉扯、拳打,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下了重口,很快口中便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 被撕咬的人痛呼着用力抓扯井甘的头发,感觉头皮都要给她扯下来了,疼得她生理性流泪。 但井甘没松口,牙齿还在不停用力,生生咬下一下块肉来,用力啐在了地上。 那男人怒极也痛极,挥手就是一个巴掌扇过来,胳膊带动着肩膀,可见这使了多大力气。 井甘血红着双眼怒瞪着他,身体紧绷僵硬,满嘴的血,像是刚生吃了猎物的野兽,有些吓人。 她想要躲闪男人的巴掌,可来得及了,最后巴掌却没有结结实实扇在脸上,只有指尖擦过了一下。 喜耳扑上去撞开了那个男人,两人齐齐跌在了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在奋力阻止、反抗这些闯入者的破坏,但戏园子里都是些文弱的伶人和侍女伙计,如何和这些身形魁梧的大汉相对抗。 戏园子被破坏的面目全非,戏园子的人伤的伤、哭的哭,凄凄惨惨。 门外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但没有人进来帮忙或者劝阻。 井甘看着面前的混乱场面胸膛剧烈起伏。 她仰头看见二楼上一个大汉,正要扯下墙头挂着的戏画。 井甘瞳孔微微放大,激动地冲向了楼梯。 “不可以了,那是娇娇的画。” 可她冲上二楼时已经晚了,那幅画着精致戏曲人物头像的亮眼夺目的画已经被砸成了几块,像破烂一样丢在地上。 “啊——” 井甘痛苦地大喊一声,像是心底积压了太多情绪,一瞬间暴怒。 “我杀了你——” 她抓起一根断裂的椅子腿就要朝大汉冲上去,那大汉似乎也被她疯狂狠厉的目光吓住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却不料,他身后滚落着一花瓶,脚踩在花瓶上,顿时身形不稳。 他就站在二楼走廊处,靠栏杆非常近,砰地一声巨响,直接栽了下去。 像是按了暂停键,所有混乱一瞬间静止,连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寂静蔓延,所有感官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被蒙蔽了。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整个人犹如被抽走了魂魄,置身在迷蒙雾气中。 空气里的氧气像是被抽取完了,肺部干瘪疼痛,压抑地人喘不过气。 “死人了——” 一声惊呼,看热闹的人群躁乱了起来。 感知一瞬间回归,凉意自头顶冒出,快速蔓延全身。 井甘被压入一个不算宽阔的怀抱,那怀抱很陌生,让她皱眉。 “没事的,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官府的人控制了现场,井甘和戏园子所有人都被带往了官府。 井甘没想到会看到阿兰,他骑着白马疾驰而来,在店门前停了下来。 阳光有些刺眼,井甘眯了眯眼睛才看清他,短暂的惊喜后却是讥诮一笑。 他今日非常英俊,鸦羽般的青丝一半用玉冠束在头顶一半披在身后,颊边还垂落着些许碎发。 身上穿得是做工精致的湖绿色蜀锦缠枝长袍,墨竹依依,如他笔挺的脊梁般傲然。 腰束大带,腰间垂挂着玉佩、香囊,整个人满满的少年感,和让人望而却步的贵气。 上次在莲华行宫,他被精心打扮时,她便觉得他本该是这副倨傲尊贵的模样。 看来自己果然眼光毒辣。 他那双无神的眼睛现在像是落入了光,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漂亮,却不再有曾经的温暖。 井甘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杨群先和杨今安。 还有什么猜不到。 他找到真正的家人了,所以抛弃她了。 “怎么又回来了?是良心难安,想确定我没事,才能安心抛弃我吗?” 井甘满嘴是血的狼狈模样刺痛了阿兰的眼睛,看见她的那一瞬,他浑身的气场便凌厉起来,攥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 他盯着井甘看了许久,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避开了她嘲弄的视线。 “京城杨家,呵,看你这样,身份应该挺尊贵吧。找到家人却不告诉我,怎么,怕我赖上你吗?” 井甘自嘲地呵呵直笑,她从不是自怜自艾的人,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当真可怜可笑地很。 前两天她还在满腹深情地给他告白,尽心竭力地为他治眼睛,转眼就被他抛弃。 在武馆门口她匆匆瞥见了一个骑马远去的背影,那衣服与杨今安此时穿的一模一样。 当时他应该也在那吧,看她为了找他失魂落魄,是觉得有趣还是可笑? “好歹相处了这么久,我的性子你应该了解。我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人。你要嫌弃我,不想再和我有牵连,一句话的事,我保证干干净净地离开你的生活,绝不纠缠。现在这算什么?那晚我给你唱的歌,又算什么!” 井甘从没和阿兰说过重话,都不曾对他大过声音,井长青嫉妒地很。 这是第一次,井甘这么愤怒、这么大声地和他说话。 眼眶发红,眼中有深深的怨怪和受伤。 笑话,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井甘被押去了官府,从始至终阿兰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井甘的身影离开很远,阿兰才一下子剧烈喘息起来。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身体一歪就跌下了马。 “阿兰——” 杨群先担忧地立马跳下马,杨今安也吓了一跳。 “当时一再劝你你不听,现在好了吧……” 看着他苍白的如同白纸一般的脸色,杨今安责怪不下去了,只是叹息了一声。 “我只是……不太会骑马。回承宣布政使司。” 现在还在逞强。 本来他们已经走了,却有人突然来回禀说戏园子出事了,阿兰当即掉头赶了回来。 何必这么自己折磨自己呢。 * 萧铭看着下座那个一身华贵的少年,久久没有平复下来。 井甘的瞎眼护卫怎么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大长公主丢失多年的儿子了? 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对,有征兆,杨家这对父子俩突然来了湘安,他本来还奇怪呢,原来是为此事。 “戏园子的命案,萧大人看该如何判?” 萧铭沉吟一下道,“案件细节我已经了解过了,也简单审讯过,那伙冲进戏园子打砸的人交代,他们是拿钱干活。他们先闹得事,死者也是不小心踩到花瓶自己从楼上摔下去摔死的,属于意外死亡。当时有许多看热闹的人可以作证,所以井姑娘和戏园子的人都无需负担任何责任。你不必担心。” 阿兰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抿了一口,幽幽地道,“案件发生在戏园子,井甘作为戏园子的老板,管理不善,自然也该有所处罚。” 萧铭愣住了,在场的杨群先父子俩都愣住了,奇怪地看着阿兰。 他这话什么意思? 管理不善,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罪名? 萧铭揣摩不透阿兰的心思,便问道,“你的意思是?” “人命关天,便罚她永不得离开祖籍,也好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花厅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静,所有人看阿兰的眼神都透着怪异和唏嘘。 萧铭以为阿兰着急过问案子,是担心井甘惹上麻烦,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 井甘的祖籍便是留仙县,他这是要将井甘永困在留仙县,不想井甘去找他? 他这是想与井家割断关系,再不想和她家有任何牵扯? 萧铭看阿兰的目光不由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他听萧千翎讲过阿兰的经历,他当初被囚困在硝石场日夜被驱使干活,过得生不如死,是井甘将他从硝石场救了出来。 若没有井甘把他救出来,他怕是也没这么容易重新回京城。 萧铭之前看井甘对他温柔体贴,两人关系十分亲近,以为两人感情很好,结果转头就要恩将仇报? 萧铭对井甘也算有些了解,那姑娘本事大,野心也大,这个惩罚于她而言不可谓不重。 见萧铭久久没有回应,阿兰抬眼催促,“萧大人,您觉得如何?” 萧铭犹豫了一下才道,“此案中井姑娘并无错处,没有依据就降罪于她,实在……” 他话还未说完,阿兰打断道,“今年是官员考核年,远在京城的侯爷想必很想念大人,若大人今年还无法回京,侯爷怕是还有得等了。” 萧铭身体一僵,阿兰这是在威胁他。 萧铭此刻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个少年,之前他又瞎又哑毫无存在感,此时全然露出锋芒,竟是锐利十足。 他太明白阿兰这句威胁的重量了,只要他愿意,轻松便能让他永远外放回不了京。 因为他是王澧兰,是阴姚大长公主的儿子。 阴姚大长公主一句话,便是内阁首辅都能顷刻拉入尘埃。 萧铭攥紧了拳,沉重地合上眼皮。 大家猜猜阿兰这傻子到底咋想的,这不准备追妻火葬场么。 (本章完) 第120章 乱像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大牢井甘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关在牢中的感觉。 潮湿、恶臭、黑暗、刺耳的尖叫、令人泛呕的鼠虫蛇蚁,一切都让人恶心。 她躺在湿漉漉的草堆里,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眼泪无声从眼角滚落下来。 戏园子的其他人都被放回去了,只有她被抓进了大牢。 因为她是老板,在她的店里出了命案。 这是TM什么让人爆粗口的狗屁借口。 人死在她店里她就要负责? 又不是她把人推下去的,而且是这拨人先来闹事的。 她和萧铭好歹也有些交情,不说让萧铭念交情偏帮她,便是公正地按律法来看她也不该被下大狱。 是有人故意整她。 能让萧铭都没办法的人会是谁? 这个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阿兰恩将仇报。 她以为他们是互生情愫的一对有情人,结果现在却成了想把她关入大牢的关系。 他是有多讨厌她? 井甘被下大牢,孙小娟心急火燎地赶来了承宣布政使司想要求见萧大人,但并未能见到人。 孙小娟转而找萧千翎,萧千翎却被萧铭关了起来,根本找不到人。 想到女儿在牢里不知道会受多少罪,孙小娟心痛不已。 她去求范进举帮忙,范进举二话没说便带着孙小娟去找萧大人,可萧大人并未卖范进举的面子。 见如何都见不到面,范进举干脆击鼓鸣冤,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他本就是公正之人,又对井甘欣赏有加,与井甘交情颇深。 即便会得罪上司,将来被穿小鞋,他也无所畏惧。 孙小娟望着范进举挺直的脊梁似是找到了支撑和依靠,但又心生愧疚。 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珍贵无比,他们一家永远都无法忘记。 击鼓鸣冤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范进举终于被带到了萧铭面前,井家人却没能跟去。 “大人,井甘的案子分明……” 范进举迫不及待地为井甘喊冤,萧铭抬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让他稍安勿躁。 “你可知阿兰是谁?” 这话题转得太快,范进举顿了一会才开口,“阿兰是井甘从硝石场救回来的,大人提起他是……” “阿兰找到亲人了,京城杨家的人已经把他接回去了。” 虽然没直说他身份,但京城杨家这个线索已经能够推测一二。 范进举知晓京城杨家,杨群先来留仙县时还去县衙登门造访过。 原来他是因阿兰来的留仙县。 杨群先亲自来接,想来阿兰的身份并不寻常,不过此事与井甘之事有何关系? 萧铭似是看出他的疑问,直接回答他,“阿兰让她永不得离开祖籍。” 范进举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脸色青白交加,越来越难看。 刚找到亲人就把井甘弄下狱,还将她永远困在留仙县那小小的地方,用心一目了然。 妄他曾经还觉得这少年和井甘十分相配,历经坎坷却始终温润如水。 真是错看了他。 “他让井甘永不得离开祖籍就必须听他的?他分明是以公报私。” 萧铭叹了口气,“我也很欣赏、敬佩井姑娘,我争取过,但他态度坚决,我也无能为力。” 范进举心里咯噔了一下。 萧铭出自京城一等世家,连他都说无能为力,可见阿兰的身份比想象的还要厉害。 这下可如何是好? “他只说让井甘永不得离开祖籍,此外倒再没其他要求。井甘现在只是在牢里暂呆两天,等案子了结了便会放出来,你们不必担心。” 范进举点了点头,现在暂时也顾不得离不离开祖籍这事了,先等人从牢里出来再说,人没事最重要。 第二天戏园子命案开堂审理,孙小娟终于见到了被押解上公堂的井甘。 除了衣服有点脏乱,她并未受伤用刑,孙小娟心稍稍放下了些 整个审理过程井甘都在游神,事不关己般冷淡地跪坐在堂上,低垂着视线抠手指。 直到最后萧铭宣判,井甘赔付死者家属十两纹银,并永不得离开祖籍。 井甘的表情终于龟裂,嘴角抽动两下,嗤笑出声来。 她缓缓抬起头,眼眶中有水雾,仰望着高坐在椅上的萧铭,嘴角高高咧起。 “民女服从判决。” 萧铭有一瞬的动容,那一瞬他有种直觉,那位公主之子终有一天会为今日的行为懊悔。 案件审结,井甘被当堂释放。 她一刻都呆不下去了,被孙小娟半搂着离开。 还未坐上牛车,视线突然瞥到街对面一个熟悉的侧脸。 她身体僵了一下,追着那个侧影冲了过去。 那侧影发现她跑来,立马转身进了巷子深处。 他显然对这里环境并不了解,不知道这是条死巷,没有出路。 他就躲在深处的拐角阴影里,井甘却没有再靠近。 她离得远远地,望着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咬紧唇,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口。 “阿兰,我会恨你的,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她哽咽着深吸了一口气,眼圈红肿,难得有这么狼狈软弱的时候。 无论前世这一世她都很少哭,却把大把眼泪流给他。 “即便将来有一天你为今天的事感到后悔,说你有苦衷,是迫不得已的,我也绝不会原谅你。因为此时此刻我的心痛,我遭遇的伤害都是真真切切的,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抹去。 你要想清楚,不管什么困难或者痛苦,我都愿意与你共同面对,但绝不是单方面以为我好的借口做决定。 你知道我的性格,爱憎分明,今天过后我对你是爱、还是憎,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抉择。” 井甘听到了一记闷声,像是捶打墙壁的声音。 她轻轻抹去了脆弱的眼泪,眼底只剩倔强和坚韧,认真望着那个怯懦的身影。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井甘决然地转身离去了。 到最后,那个身影都没有从里面走出来。 * 井甘大病了一场,发了两天高热,孙小娟没日没夜地守着她,给她擦身喂药。 家里的气氛因为井甘生病也陷入了低迷,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 井长青每天都要大骂阿兰七八十遍,他就说阿兰不是个好东西,现在应验了吧。 他有时嘴上骂着不够解气,还会把阿兰的东西拿出来扔在地上使劲踩,像是借此狠踩阿兰一样。 井甘躺了两天,终于感觉松快了些。 孙小娟想扶她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井甘抓住她的胳膊,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没法动了。” 孙小娟有片刻的愣怔,然后眼泪一瞬间像成串的珍珠般淌落下来。 孙小娟是被香巧抱回房间的,因为她的晕倒,家里一下子更乱了。 井文松兄妹几个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私塾了,天天守着井甘和孙小娟,生怕再出什么事。 井甘再三和孙晓娟保证,这只是暂时的,下个月又能重新站起来。 孙小娟看见井甘躺在床上没法动就会忍不住崩溃了,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没有希望倒也罢了,眼看人已经好了,突然又瘫了,这无疑是将孙小娟的心扔进油锅里炸。 井甘也不再劝她,只让香巧好好照顾她,反正等下个月她亲眼看到自己重新站起来,她就会相信了。 井甘不是软弱的人,不就失了一次恋,她谈过那么多男朋友,失恋算什么。 都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不过经此一事,让她真切感受到了权势的力量。 胡编乱造的罪名,莫名其妙的惩罚。 因为他身份够高,便轻易决定这一切,无人能反驳。 她以前还真是小打小闹了,靠着一点点做生意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攀登到他的位置。 他不想与她牵扯,她却偏要让他把救命之恩一点不落地还报回来。 恩将仇报? 她会让他知道不当人的下场! 她说过,要么爱要么恨。 他既选择了恨,她就恨得干脆深刻。 有仇必报是她的准则,希望到时候他别认输地太快! 就在井甘思虑着如何报仇时,吴青枣一家找上了门,还带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说他们是谁?” 井甘冷眼看着面前的貌美少妇,她怀里抱着个小婴儿,亲亲昵昵地依偎在井长富身边。 “这是菊香,这孩子是你的亲弟弟,我要把他们母子俩接来家里。你以后要好好照顾新弟弟,不能因为你们不是一个娘就欺负他。你们其他人也是。” 井长富把所有孩子都警告了一圈,孙小娟此时已经气得发抖了。 她并不觉得悲痛,她对井长富早没了期待,只剩面子情,但此刻他带给她的耻辱让她愤怒不已。 他居然在外面养外室,连孩子都有了,现在更是嚣张地把人领回了家里。 井长青几个孩子全都愤愤地瞪着井长富,连对他还存有期待的井文松都是满脸震惊和失望。 井甘看他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突然哧地一声笑了。 “井长富,你的脸皮当真是我见过最厚的。是我的错,我想着家和万事兴,大把大把的钱养着你吃喝玩乐,养出了祸根,养出了白眼狼。 看这孩子不过一两个月大,当初你被牵连进杀人案却死活不愿交代事发当晚的行踪,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和这个小三在一起吧。 你那么怂包却宁愿挨打也不愿牵扯出她,保护地这么紧,看来感情够深的。” 井长富被她嘲讽戏谑地拆穿,脸皮再厚也还是有些脸热。 但想着井甘现在的处境,和自己在家中令人耻笑的地位,挺了挺脊背,目光坚定了几分。 “直呼父亲名讳,你这不孝女,看我不打死你。” 井长富扬起胳膊就要动手,孙小娟和井文松几个全都护到了井甘身前。 井甘却把他们都推开,坐在轮椅上仰着脖子,冲他冷笑,“现在和我端父亲的架子,跟我要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气势。” 井长富难堪地脸通红,高举着的手迟迟落不下来。 井甘撇嘴,悠然地将身体嵌在椅背里。 “我说过的吧,谁敢在家里动手,我就碾碎他的手骨。看来你还没忘。” 她眼皮一掀,视线猛然射向他,像一把把刀子般森冷锐利。 井长富的手开始颤抖,刚刚鼓足的气势一下子就散了。 吴青枣看井长富这么怕井甘,三两句就败下阵来,漾起一个柔弱虚假的笑容。 “你这孩子怎么说这么吓人的话,还有小宝宝在呢。不管怎么着这孩子是你爹的亲骨肉,总不能流落在外,无名无份是吧。男人纳妾多正常的事,说明家中条件好,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不过是多两张嘴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井甘直接气笑了,“谁养?他养?家里的钱都是我赚的。” 吴青枣闻言板起脸教育她,“你当女儿的赚钱孝顺父亲不是应该的么,还分什么谁赚得。” 井甘嘴角笑容越勾越大,但谁都能感觉到她的气场越来越冷。 “婶娘觉得纳妾没什么,那不如你先给小叔纳一个吧。喔对了,婶娘将家中土地全都败了,没钱养人是吧。没关系,小叔忠厚,我这个侄女就当孝敬他,纳妾的钱我来出。保证给小叔找个善良的好女人。” 他们家也只有小叔还有些良知,今天根本没来。 吴青枣母子三人却像贪狼一样,抓住机会就要扑上来咬她们两口。 吴青枣脸颊抽搐地像是羊癫疯发作一样,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你敢!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插手小叔家里的事,你要不要脸。” “是啊,插手别人家里的事,要不要脸。” 井甘将这话反踢了回去,吴青枣羞得面红耳赤,恶狠狠地瞪着井甘,眼神像是啐了毒。 “子嗣血脉是关乎整个老井家的事……” 吴青枣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孙小娟突然上前狠狠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我说过让你和井长富保持距离,你把我的话当放屁?我是她妻子,他纳不纳妾关你这个弟媳屁事!” 孙小娟动作很快,所以她这一巴掌谁都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人阻拦。 吴青枣的左脸瞬间就肿了,五个清晰的巴掌印讽刺之极。 井牛、井仓两兄弟见娘被打了,脾气火爆的井仓当即便想还回来,孙小娟直指着他的鼻子,威严地扫视着两人。 “我们大房的事和你们两个小辈没关系,别管闲事,闭嘴站一边。” 孙小娟先发制人,神色肃厉,倒真真把那两兄弟震住了。 “井长富,你想把这母子俩带回家来羞辱我,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想给这孩子名分,除非休了我,否则他永远都只会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孙小娟用带着挑衅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井长富。 这是她和井长富夫妻俩之间的事,不该孩子来为她出头。 她这个当娘的已经够无能了,这个时候必须自己站出来。 她忍受了十几年,也应该有个了断了。 ‘私生子’三个字孙小娟咬地极重,果然将井长富激怒了,他怒地一甩手,“你当我不敢,我就休了你!” 井长富这话一出,吴青枣心里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想扯井长富的袖子阻拦他,想到井家人全在这,后知后觉地缩回了手,小声地唤他,“大伯哥,你干什么,别冲动。” 吴青枣现在真是恨不得把井长富脑子里的水敲出来,这和他们计划的完全偏离了方向。 他难道忘了他们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纳妾只是借口,主要是借此把生意抓到手上。 吴青枣了解孙小娟的脾性,眼里揉不得沙子,肯定不会让井长富把人接进门,故意以此事以退为进掌控家中生意。 井甘得罪了人又生了病,正是最好的时机。 但她没想到井长富这么蠢,这么轻易就被孙小娟掌控了主动权,不自觉跟着她的话走。 孙小娟明显松了口气,“好,那接下来就谈谈这妻怎么休。” 孙老太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女儿身边,“小娟,你别冲动。” 女人被休,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啊。 孙小娟安慰地拍拍孙老太爷的手,“爹您别担心,这是我认真思考过得。没了他,我只会过得更好。” 这话无疑又是在井长富脸上扇了一巴掌。 井长富眼神更厉了。 吴青枣眼看局面越来越偏,正想挽回一下,还没开口就突然被香巧捂住了嘴巴。 “我们一家人要谈私事了,闲杂人等都出去吧。” 吴青枣呜呜叫着,双眼愤愤地瞪着井甘,想掰香巧的手却发现她力气大得过分,根本掰不开。 井仓和井牛见状想上来帮忙,尚野适时赶到,一只手控制一个。 井甘朝尚野笑了一下,“你来了。我们家有私事要谈,就麻烦你把这些人赶出去,帮我守住门,别让老鼠乱跑乱窜。” “明白。” 尚野干脆地应了一声,提溜着两个大男人出了院子,健步如飞,像是提着两只小鸡崽。 吴青枣也被香巧扔了出去,那个叫菊香的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两人守着门,像两尊门神,无人能靠近。 “行了,只剩自家人了,谈吧。” 孙老太爷知道事情无法转换了,苍老地叹了一声,颤巍巍回屋去了。 径儿一家也识趣地避开了。 剧情即将大洗牌,明日尽请期待,欢迎逆转。 (本章完) 第121章 最狠的一刀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此时院子里只剩两夫妻和五个孩子,真正名义上的一家人。 但此时他们站在一起,空气却只充斥着冷漠的气息。 井长富不屑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谈的,收拾你的东西滚就行了。你们想跟着你们娘一起滚的,我也不拦着。” 井甘挑了下眉,“你胃口倒是挺大的,家产想全吞,把我们净身赶出户。” 井长富横眉一竖,谈及钱的事他可丝毫不怂,这要怂了苦得可就是自己。 “我是一家之主,家里的钱都姓井,难道还让她带回孙家去不成。” “家里的钱有一个铜板是你挣的吗?你好意思!” 孙小娟恨不得啐他一口。 井长富趾高气昂地扬起下巴,“井甘是我女儿,她姓井,她赚的钱自然也是我的钱。” 他话才出口,孙小娟有些焦急地立马接道,“孩子们我都要带走,一个都不能少。” 孙小娟冷下脸来,胸膛剧烈起伏。 她什么都可以退让,但孩子绝对不行。 井长富从没一天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孩子们留给他将来日子不知道会有多凄惨。 更何况井长富连下家都找好了,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他这个爹原本就不称职,以后另娶,孩子们只会苦上加苦。 带走孩子是她的底线,这一点绝没得商量。 孙小娟态度那般急迫,直接给井长富留下了破绽。 井长富知道她最在意孩子,这不就是现成的谈判筹码吗。 这几个臭小子都被井甘带坏了,一个个都是白眼狼,留着也只会浪费粮食。 而且他已经有了新儿子,可以重新养,长大了好生孝顺自己。 这几个拖油瓶是去是留他也就不在意了。 “我说了你们想一起滚我不拦着,但家里的东西一样都别想带走,全都给我净身出户。” 若放在现代,井长富大言不惭地提出这个要求只会被人笑话,但在这个世界,他完全有这个底气。 这是个注重家族、男权至上的世界。 井甘兄妹几人是井家孩子,在井家族谱上,便要受井家的制约。 井长富是他们的生身父亲,即便是把他们买了,在法律上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孙小娟被他不要脸的样子气红了眼,“你别太过分了。” 她不奢望把小甘辛辛苦苦打拼的家产全部带走,至少也该分一部分。 他们一大家子要生存,净身出户分明是把他们往绝路上推。 孙小娟越气越急,井长富越嚣张得意。 他踩中了她的软肋,便可以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实际上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眼见这些孩子也大了,就等着收割享福。 全都带走了,岂不白养了这么大。 等他新儿子长大养他,还要等些年头。 最重要的还是井甘那臭丫头,虽然得罪了人,但脑子却是真真好用。要是能把她困在家里当个幕后军师,那是再好不过。 不过他也清楚这群白眼狼一个个心里只有孙小娟那个娘,根本看不上他那个爹,强留下来也是无用,干脆拿钱更实在。 孙小娟想要带走孩子,家产就必须放手。 孙小娟还要据理力争,手突然被井甘握住了。 回头,就看井甘朝她安抚地笑了一下,对井长富道,“可以。但我也有条件,把这座院子留给我们,和离。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和你脱离关系。” 目的达成,井长富心头却闷着一口气,像是被人偷袭了一拳。 “这院子……行,反正也没两个月了。” 这院子本来就是租的,交了一年租金,还有两个月不到就到期了。 她要这院子无非是想有个落脚之处,不至于立马流落街头,井长富大发慈悲,一抬手同意了。 想着来钱如流水的甜品铺子,以后那些钱全都是自己的,可以任意挥霍,再也不用受井甘的嗟来之食。 井长富心情大好,也就将心里那一点点的异样掩盖了过去。 “不过和离……” 他话没说出口,就被井甘抢断了,“我们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这个小小的要求你最好答应,我不介意把事情闹大,让全城的人都来评评理。 你花着女儿赚的钱花天酒地养女人,现在为了给外室和私生子腾位置休妻,你看百姓们会如何评价你。 好聚好散对你和娘都有好处,你以后想接手甜品生意,没个好名声别想在商场上混得如鱼得水。” 井甘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井长富气恼,但也知道井甘的性子,说到做到。 她能这么轻易松口净身出户已经很难得,若再得寸进尺,她要真计较起来,怕是自己都不一定能斗过她。 “行,看你们可怜,和离便和离。” 和离或是休妻对女方来说十分重要,男方却是无甚区别。 只要不是钱的事,井长富也不甚在意。 孙小娟急得额头冒汗,“小甘,甜品铺子,作坊,那些可都是你的心血,怎么能全部给了他!” 井甘看看孙小娟,又看看忐忑地站在身边的弟弟妹妹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你们信我吗?” 她这些天都病着,脸色很不好,这个笑透着虚弱的惨白,看着有些可怜。 井长青眼神凶狠,充满怨恨地瞪了井长富一眼,朝井甘坚定地点头。 “当然相信,姐姐是最厉害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也能帮姐姐分担,让我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姐,还有我们呢,我们都信你。” 井甘眼睛弯弯,心底一片柔软。 当初她就是太心软,留着井长富这个祸害。 她早该明白这种毒瘤留着一天就危险一天,果不其然在她遭遇重创时捅上这最狠的一刀。 一无所有怕什么,她就是从一无所有走到的现在。 她有一图书馆的知识,她想东山再起,不要太容易。 断干净才好,挖去井长富这个暗藏的毒瘤,她才能无所担忧地重新开始。 她现在完全是拿钱买日后的心安和清净,连和井长富争一争都没那个心情。 钱、生意他要就拿去,但能维持多久可就说不好了。 井长富今日的落井下石,她也绝不会忘记,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文松,去南山村请村长来一趟,记得让他带着井家的族谱。长青,去把小叔找来。娘,您去一趟县衙,请范知县来给我们做见证。” 井甘利落安排,几个人都应了声,立马出了门,全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井长富看得冒火,但想着将要到手的家产,火气又满满消减了下来。 井家是外来人,只有井长富和井大贵两兄弟,所以他们的族谱一直放在老村长那帮忙保存。 知道了井长富和孙小娟要和离,范进举没有意外,他很早前便预感总会有这么一天,结果果不其然。 范进举只是个见证人,所以从始至终坐在一边安静旁观。 井甘将双方谈成的情况详细复述给在场的人,大家都有些惊讶。 鲜少有夫妻和离,女方把孩子全部带走的。 看来他们对井长富不是一丁点的厌恶,连家产都能全部不要。 范进举倒没有什么担心,他欣赏井甘的能力和不屈不饶的性格,不是轻易能够被打败的,肯定能东山再起。 双方谈妥了条件,所以事情进行地很顺利。 写了和离书,夫妻俩人签字按手印,范进举和村长也签了名按了手印,从此两人便是陌路人。 老村长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孙小娟、井和、井甘、井文松、井长青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看着一个个的名字被涂去,井长富心头竟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断了,彻底断了。 孙小娟再也不是他的媳妇,这些孩子……也不再是他的孩子。 井甘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划去,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送范进举出门时,范进举提醒了一句,“你们现在脱离了井家,准备将户籍落到何处?外祖家吗?” 井甘眉眼明朗地笑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范进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我要自立门户。从此以后自己做自己的主。” 范进举看到她眼中有一束光,那般坚韧而耀眼,似乎世间任何事都再无法束缚她。 井长富一夜暴富了,井甘一夜落魄了。 除了那座只有一个多月就要到期的院子,身上分文没有。 井长富狠绝,将家中大到桌子板凳,小到锅铲筷子全部搬走了,一根毛都没给他们留下。 孙小娟看着空空荡荡的家,满脸凝重。 看着吴青枣来帮忙搬东西时那讥讽、得意的模样,孙小娟只觉心梗。 吴青枣本以为井长富会犯蠢,会被狡猾的井甘欺负的什么也得不到,却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 把孙小娟和几个孩子全都赶出了井家,连带家产也没让她们捞着分毫。 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先把生意抓在手里,再慢慢架空井甘,重掌权力,最后再找借口休了孙小娟的计划完美多了。 到那时家中一切井长富做主,她再掌控井长富,生意落入她手里不过迟早问题。 现在直接跨过了最困难的难关,离她的终极目标越来越近了。 看井甘和孙小娟几人的目光也越发讽刺。 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还是些蠢货。 井甘对这些却全不在意,坐在院中望天,脸上都是笑。 柔美的侧脸被笼罩上一层浅浅的光晕,长长的眼睫眨了一下,像蝴蝶震动了一下翅膀,整个人平和的不像话。 她喜欢阳光,今天的阳光很灿烂,将来的每一天都会如此灿烂。 这是她的誓言。 内容没有少,在后面一章,保证会让大家惊喜。 (本章完) 第122章 井家主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元康二十年,春。 巷子两侧的梨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像美人翩跹,撒落下漫天的白花。 两个丫鬟侍立在梨树下,护着手中的气泡水不要落了花瓣进去,双眼兴奋地看着巷子中间正激烈对打的两个窈窕身影。 “49比45,我再赢一球你那对粉钻耳坠可就是我的了。” 井甘右手执拍左手拿球,冲对面累得腰都快撑不起来的女孩坏笑了一下。 倏地将球抛起,蚕丝网格制成的球拍往前一挥,那插着五彩羽毛的球在湛蓝天际下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啪地砸在对面女孩的额头上。 那女孩看着距离本想后退接球,奈何身体跟不上脑子,凄惨落败。 梨树下的丫鬟兴奋地欢呼起来,“家主赢了,家主好厉害!” 井甘微仰着下巴,在明媚天光下展开一个肆意、灿烂的笑容。 汗水自颧骨汇聚到下巴,最后滴落在地。 她颠了把手里的球拍,随手丢给小厮,迈步走到了梨树下。 “常规操作,赢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丫鬟红着脸颊将帕子和气泡水递上来,井甘擦了汗便咕噜噜将整杯气泡水灌了下去。 气泡水按她的要求稍稍冰过,不会太凉,但更爽快。 “得意个什么劲,下回我肯定能赢你。” 褚香儿叉着腰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树下的椅子上。 贴身丫鬟赶忙递上帕子和水杯,以手为扇在她脸边扇风。 “整天说我动作粗鲁,你这摊成一滩泥的样子就很优雅?” 褚香儿已经没力气回怼她的打趣,扒着椅子的扶手大喘气,脸颊因为剧烈运动红得像苹果一样。 “哎呀——” 耳朵突然一疼,伸手一摸,戴在耳垂上的粉钻耳坠已经没了。 井甘举着耳坠对着光线瞧了瞧,闪闪亮亮的,确实好看得紧。 “它们是我的了,多谢啊。” 粉钻可是极其珍贵的,今儿这局比赛她算是赚大发了。 褚香儿后悔不已,“你那么有钱还算计我这点首饰,你没良心。” “谁让你专门跑来我面前炫耀。愿赌服输,慢走不送。” 井甘带着丫鬟小厮转身就走,褚香儿拔高了些声音,“诶,你饭都不留我吃啊,我刚剧烈运动了一场,肚子饿得慌。” “饿去找我娘,我还有事。” 转眼人就已经跑进巷子正中那座院子里去了。 褚香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听到巷口有动静,回头瞧了眼。 就见一长队的马车转进了巷子里,很快停在了那间院门口。 大总管大朗带着人出来,指挥人将东西全部搬进去。 八辆马车上整齐码放着一个个的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光看箱子的木料便知晓定然是极其贵重的东西。 巷口不少百姓往里面张望。 “近来也没啥节庆,怎么东西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多?”有人奇怪地问道。 立马有人啧啧解释,“这你都不知道,井家主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上个月家里又一次考中了三位生员,有一部分是恭贺那三位生员的。” “三位?井家主不是只有两个兄弟吗,唯一的大哥脑子还有问题。” 那人哎呀一声,“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井家主有个姐姐,丈夫死了独自带着儿子过活,孤儿寡母全靠井家庇佑。她以前还资助过一个邻居小孩,那小孩也很能读书,后来还认作了义弟。加上二少爷不就三位。” “那邻居也真是好运,和井家主做了邻居,我怎么没遇着这么大方的邻居呢。” 有人酸溜溜地艳羡,立马引得一片笑声。 “这都是命,求不来的。” 又有人感叹道,“沧海书院今年又考中了五个生员,听说下半年的秋闱有不少人要下场。将来这些人金榜题名、入仕为官,可都是沧海书院的门生。沧海书院桃李遍天下,前途可了不得。” “那是人家井家主心善,开了这书院无偿教人读书,连笔墨纸砚都无需自己掏钱。人家又不是图着培养出大官以后跟着沾光,科举班只是少数,大多都是普通班,教学生们更多实用的生存本事。连女孩都可以去读书认字,这是真正的慈善,是大功德。” 井家主如今是留仙县名副其实的一号人物,更是女人们心中的偶像和榜样。 只要听到有人诋毁或嘲讽井家主,女人们都会自发地维护。 “可不就是,我闺女就在沧海书院读书,多识几个字,将来嫁人都能嫁得更好些。”一个妇人道。 有人艳羡地问,“沧海书院的名额很紧张,你是怎么把你闺女送进去的?” “那是我家够穷呗。” 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那妇人也不觉得丢脸,语气感恩地道,“井家主开书院是为了造福我们穷人家,给我们改变命运的机会。有生之年能遇到井家主这般的大善人,算是我这穷苦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她这话瞬间引起许多百姓们的附和,对井家主皆是敬仰、感恩之情。 “井家主也真是厉害,不过两年多时间就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县城首富,把整条泉水巷都买下来了,成了彻彻底底的井家巷。也不知道她那个无情爹现在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周围人发出鄙夷的笑声。 “把那么能干的女儿赶出家门,也是蠢。老天都看他不顺眼,半年都不到,以前红红火火的甜品铺子就关了门了。害得我们现在想吃甜品都吃不到。” “可不是,我想想嘴巴都馋得慌。也不知道井家主还会不会再做甜品生意。” “……” 巷口的百姓因那一个个大箱子引起了一阵热闹议论,褚香儿对这场面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与井甘相识两年多,每到逢年过节总有许多这样的大箱子搬进她的家中。 她曾亲眼见证过开箱过程,无一例外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灵芝人参等等。 总之非常贵重的东西。 那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多么的有钱。 最重要的事,这些钱都是她自己赚的。 这真是无与伦比的戳心啊! 两年后啦—— 速度快不快,利落不利落,就要这么痛快。 王者归来,跳梁小丑们都颤抖起来吧! (本章完) 第123章 眼盲手帕交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每次回想和井甘的初见,自己嘲讽她是低贱的商女,都忍不住感慨那时的自己眼太瞎。 这一箱箱的,她家一年怕都没井甘一月赚得多。 井甘有钱全县都知道,但她具体做什么生意赚钱,没一个人知道。 也没看她开铺子、谈生意,或者和商场上的人接触,甚至没离开县城半步。 但那些大箱子就像流水一样往井家巷里运,真真是个谜啊! 胡思乱想完,那些箱子都已经搬完了,大总管大朗走上前来询问她想要吃些什么,让厨房准备。 褚香儿娇哼了一声,算井甘还有良心。 她理了理有些湿乱的头发,起身往旁边的院门走去,“不多,十个菜就行。” 井甘洗了个澡,重新换了衣服便悠悠然出了门。 如今改名井家巷的前后巷口都立了大门,俨然成了井家的私家大门。 不过白日两扇大门都是打开的,可以正常供百姓们通行,晚间才会紧闭。 前后大门都有人专门看守,看见井甘出来,连忙从小屋里跑出来行礼恭送。 井甘走出井家巷不远就和正要来找她的萧千翎撞了个正着。 萧千翎笑嘻嘻地行了礼,唤了声,“老师。” 下一刻又姐俩好地挽住她胳膊,“这耳坠不错啊,以前没见过。” 她瞧着井甘耳朵上的钻石耳坠,亮闪闪的,很惹眼。 井甘摸了一下耳朵,嘴角一勾,“刚赢的。” 萧千翎一听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今晚怕是又要免不了一顿骂了。” 褚香儿的祖母是个非常严肃刻板的人,对褚香儿要求严格,本来根本不同意她和一个商女往来,后来还是看萧千翎和井甘走得近,这才没再阻拦。 褚香儿的爹是萧铭的亲信,萧铭调回京中后也跟着升任到了京城。 褚香儿因为有哮喘,身体很弱,便被留在了老家跟着祖母生活,也是为了养病。 “那我管不着,谁让她跑来我面前炫耀。” 萧千翎知道她是嘴硬心软,看似还一直记着初次相识那次褚香儿对她的侮辱,总是欺负褚香儿。 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让褚香儿多动动,别老坐着。 也亏得‘欺负’了这两年,褚香儿身体比从前结识多了,也没再三天两头就生病。 而且井甘也时常会送褚香儿东西,一点不比她输的东西便宜。 “人什么时候到的?” 听井甘问起了正事,萧千翎当即严肃了下来。 “昨晚。” 萧千翎绷紧下颚,犹豫了许久道,“我知道你不愿再帮人治病了,这次又是因为我们萧家……让你破了例,是我学艺不精,老师,多谢你。” 井甘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她。 “记住,我不是为萧家破了例,是因为你。你叫我老师,你要出了差池,我的名誉不就全毁了。” 萧千翎刚才还一脸抱歉,闻言立马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你绝对是世上最善解人意、心胸宽广、学富五车的老师。能做你的学生,我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大德了。” 井甘面不改色,嘴角却隐隐含着笑。 “你拍马屁的功力越发精进了,最近没少和茬子鬼混吧。” 萧千翎头皮绷紧,“你这用的啥词啊,让人听见该误会了。” 井甘偏头打趣她,“喔?怕被谁误会?尚野?” 凶悍强势的萧千翎竟是一下子红了脸,微垂了垂脑袋,嗔她一眼,“别瞎说。” 井甘心情好极,暧昧地吹了声口哨,喉咙隐着笑意,“好,是我瞎说。” 两人一路走来,街上人人见到了皆停下来颔首致礼。 以前大家怕凶名在外的萧捕快,见之皆退避三舍。 现在大家敬重慈心为民的井家主,连带着看这个井家主的学生也和善起来。 两人行动间步步生风,昂扬朝气,透着一股别样的自信风采,引无数女子效仿追捧。 两人来到县衙时,县衙显然比平日忙碌许多,且多了许多生面孔。 萧千翎带着井甘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了后宅,后宅内也比平常热闹拥挤。 两人先去了主院见范进举。 范进举在窗边看书,倒是范夫人忙得脚不沾地,给丫鬟们一个个吩咐事情。 小到红梅绣帕是要单朵的还是双朵的?大到午膳凉菜、热菜、汤品各做几样? 事无巨细,精益求精。 井甘安静等了一会,萧千翎偏着脑袋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世家女子一般都这么讲究。你现在知道我有多亲民了吧。” 没一会,范夫人终于瞧见井甘来了,立马笑盈盈地迎上来。 “哎呀,我这一大早开始忙得团团转,怠慢你了。大人就在里间呢,你进去吧。” 井甘应了一声,和萧千翎一起进了里间。 里间清清静静的,范进举看书看得认真,直到萧千翎出声唤他,这才瞧见有人进来了。 “小甘来了,坐。” 说着便唤了丫鬟进来,吩咐丫鬟去和客人回禀,要见的人来了。 “这京中大小姐一来,您这宅子都塞满了。” 范进举神色松快地笑了两声,“可不是,随行丫鬟婆子五十余人,护卫两百。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要照顾到,可是把夫人忙活坏了。我倒清闲。” 这两年井甘依旧时常帮着萧千翎一起给县衙破案,与范进举更加熟稔了。 大家随意唠了几句,传话的丫鬟便回来了,并带来了贵客身边的嬷嬷。 老嬷嬷朝着屋中几人行了礼,浅笑着开口,“老奴是千夫人身边的嬷嬷,夫家姓钱,大人、小姐不嫌弃,可唤老奴钱嬷嬷。” 这钱嬷嬷礼仪端方周到,语气不卑不亢,通身气度与寻常人家的下人截然不同。 井甘也没端架子,朝钱嬷嬷客气地回了一礼,唤了声‘钱嬷嬷’。 在留仙县她再出名再受人尊重,于京城那些大世家而言,也不过是个有些本事的商户女而已。 井甘从不自大,而且礼数这种东西也与自大无关,不过是礼貌和尊重问题。 别人对她尊重有礼,她自也客气以待。 钱嬷嬷显然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客套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这位就是为我家小姐看病的井家主吧,久仰大名,这次便有劳您了。” 钱嬷嬷这次更加郑重地给井甘行了一礼,这一礼表明了病人和病人家属对她的态度,井甘坦然领受。 “千小姐是千翎的手帕交,她亲自相求,我自会竭尽所能。” 井甘这话倒是把钱嬷嬷听愣了一下,暗暗打量了萧千翎两眼。 萧千翎与小姐是手帕交不假,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自小姐因那件事眼盲之后,两人再未有过往来。 算起来自家小姐瞎了这么多年,与萧千翎也脱不了关系。 “是,小姐的眼睛若能治好,井家主和萧家,千家都会重谢。” 井甘和萧千翎跟着钱嬷嬷去了贵客所住的院子,那是整个县衙后宅除主院外最好的院落。 之前是萧千翎在住。 这千小姐来了,萧千翎便把自己的院子让了出来,现在住到了偏院去了。 从一进这个院子,井甘就感觉到了萧千翎的紧绷。 她拉住萧千翎的手,暗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有我在呢,怕什么。” 萧千翎赧然地勾了勾唇,轻轻点了下头。 此行千纤是专程来治病的,她的母亲千夫人不放心,所以随行一道来了。 一进屋,井甘就瞧见了坐在桌边的两位贵人,打眼一瞧便能瞧出两人是母女,相貌有五分相像。 两人都是同样的端庄贵气,装扮精致而华贵,婷婷坐在那便自成一道风景。 千小姐比起雍容富态的千夫人来显得尤为纤弱,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感。 她轻轻靠在扶手上,刚饮了杏仁酪,用帕子按了按嘴角。 听见门外有人进来,循声便抬起了头。 井甘正好对视上她的眼睛,和曾经阿兰的那双眼睛有着相似之处——暗淡无光。 钱嬷嬷走在前面领路,先行了礼道,“夫人,萧三小姐和井家主到了。” 千夫人瞧见进来的女孩第一眼也是微微惊讶了一下。 在她想象中一个出身贫户的商女,即便有几分小聪明,也会显得卑怯、畏缩。 但这个姑娘第一眼就给人大气、骄傲的感觉,脊背挺得很直,神情间全然没有紧张和忐忑之色,只有一派从容。 千夫人淡淡应了一声,笑着和井甘打招呼,打量她的目光却透着一丝警觉和锐利。 当和萧千翎打招呼时,只是敷衍地一语带过,目光扫过她时也明显带着一抹厌恶。 萧千翎感受到了,暗暗地紧了下拳头。 “女子当家已是稀奇,更何况你这般的妙龄女子,更是闻所未闻。” 井甘浅笑了一下,面对别人对她小小年纪便自主当家的好奇和质疑,她早就习以为常。 “母亲年老,大哥智力如同孩童,弟弟妹妹们又小,我自要担当起责任,才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真是个能干的孩子。” 千夫人拉过井甘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亲昵。 “那你治病之能是与何人学的?听说当年皇太后的病也是你治好的?当时那么多太医都无能为力,谁都没想到会是你这个小小的漂亮姑娘妙手回春。” “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刚好皇太后的病情我曾遇到过,否则也不敢胡乱治疗。” 千夫人想打探的没打探出来,也只能讪讪地松了手。 “井家主谦虚了。萧大人和皇太后一齐在陛下面前为你作保,相信你是有真本事的,定能治好我家纤儿的眼睛。” 她这话一出,萧千翎下意识抬起头,紧张地看向井甘。 井甘面色如常,心中嗤了一声。 在这埋坑呢。 她要治不好,还要连着给萧铭和皇太后治一个欺君之罪不成? 其实自两年前给皇太后治病后,井甘就明确表示过不会再给人治病,这次萧家厚着脸皮再来求她,主要是因为萧家遇到了麻烦。 去年除夕夜宴千纤跟着父亲入宫赴宴,皇上对这个端庄美丽的盲眼姑娘起了兴趣,后来多次邀她入宫,两人情愫渐深。 皇上想将她纳入后宫,但宫有宫规,身有残缺、重疾者不得入宫为妃。 因而皇上就关心起千纤眼盲的原因,知晓与萧家幼女有关,龙心不悦,便处处为难萧家。 萧家为了挽回龙心,便求井甘给千纤治眼睛。 千纤的眼睛也与皇太后一样,医术再高明的大夫都瞧不出原因,所以很可能也是心理问题。 自从收萧千翎为学生,催眠、心理学这些就不再是不可言说的秘密,所以她也就答应了。 这也算萧千翎惹下的祸,她这个做老师的能帮自也要帮一帮。 她答应治病是一回事,不代表她也欠了千纤什么。 “在医学中从来没有‘绝对’这两个字,绝对的成功、绝对的万无一失,那只有神仙才能做到,而世间大夫都只是凡人。凡我答应下的事,都会尽全力去做到最好,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不留遗憾,便足以。” 千夫人先是愣住了,回过神来瞬间脸色阴沉下去。 这个姑娘比她第一眼印象还要锐利,像朵自带小刺的玫瑰。 “你……” 她想说什么,多年的仪态和教养最终还是迫使她将后面带有怒意的话咽了下去,看井甘的眼神却没了亲昵。 萧千翎还是第一次见千夫人吃瘪,暗暗偷笑,恨不得抱着井甘亲一口。 老师果然就是老师,这气势,足足的。 “娘,井家主是请来给女儿治病的,您别像在家里教育弟弟妹妹们一样那么严肃,都把人家吓着了。” 千纤温柔如水的声音适时响起,缓解了尴尬、紧绷的气氛。 她面朝着井甘的方向,露出一个春风拂柳般的笑容。 “井家主别见怪,娘亲是太过担心我的眼睛才会这般紧张。这些年我找了许多大夫,但都不见好,娘亲也是着急了。” 是不是着急谁知道,不过这千小姐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方才千夫人为难井甘时她不开口,见千夫人落了下乘才出来打圆场,顺带展现一下自己的大方温柔。 井甘态度却只是淡淡的,“无碍,千夫人关心女儿是人之常情。我只做好我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 千纤噎了一下,也不再说话。 初见面关系就弄得这么僵,很不利于之后的治疗。 毕竟心理治疗,病人对治疗师的信任很重要,井甘便主动缓解起气氛。 “千夫人和千小姐刚来,想必身体也疲乏,不如先休息一下,让千翎带你们在县城转转,尝一尝我们留仙县的特色小吃。” “我们是来治病的,你不急着帮我们治病,吃什么小吃。我们现在哪儿有心情闲逛。” 褪去了虚假的客套,千夫人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姿态也就展露出来。 井甘道,“我既答应为千小姐治病,便会为千小姐负责。我的治疗方式与寻常大夫不同,心情最重要。心情越好越放松,治疗效果也更好。” 千家母女都有些怀疑,不过她们显然也是大概了解过井甘给皇太后治病的事才来的,一时也没说什么。 当初萧家千防万防地想要隐藏皇太后所患之病,最后为了挽回龙心,却也不得不自己交代出来。 又随便客套了几句,井甘和萧千翎便被送出了院子。 萧千翎想与她道歉,让她扯进这件事里,还被千夫人那般不客气地对待。 井甘看出她的心思,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回去好好想想这个病例该如何治疗,记着自己治疗师的身份,面对病人要学会摒弃私人情绪,才能正确分析。” 萧千翎抿下唇,认真回答,“知道了,老师。” “晚上将当年那件事好好给我讲一下,今晚就在我家睡吧。” “行,我好久没吃娟姨做的菜了。” 萧千翎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井甘一示好,她立马就欢快起来。 “今儿又要去给学生们上课吗?” “和同学们约好了。” 两人出了县衙直接往李子园方向去。 因为距离远,两人坐了马车,终于在约定的上课时间前准时到达。 萧千翎盯着‘沧海书院’的门牌啧啧了半晌。 兜兜转转这座宅院最终还是落回了井甘手里。 之前井甘把这三进院落买下来当制作甜品的作坊,后来娟姨与那个白眼狼和离时被白眼狼抢走了。 结果没半年就维持不下去了,里面的工人也一个个买了,宅院也被贱卖出去。 买家就是井甘。 井甘把曾经的作坊改成了书院,如今是培养莘莘学子的知识宝地,受百姓们保护和尊敬。 井甘一出现,几个在院中绣花的女孩便发现了她,当即欢快地跑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井老师你来了,我们都在等着上你的课呢。” “是嘛。” 井甘笑着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然后将其中一个笑容腼腆,脸颊上有两个酒窝的女孩搂进怀里抱了抱。 “小苗,好几天没瞧见你了,晚上为什么不来主院和大家一起吃饭?” 尚小苗都还没开口,萧千翎已经抢着回答,“最近老师布置的课业多,小苗晚上很晚才能睡觉,不是故意的。” 她抱着尚小苗瘦瘦小小的肩膀,一副护小鸡仔的模样,像是生怕井甘训斥她。 有井甘这样的老师,真是安全感足足的。 萧千翎:enen,老师棒棒! (本章完) 第124章 沧海书铺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我问你了吗,你抢答那么快。” 萧千翎瘪着嘴,压着嗓子,一副被教训了的委屈表情。 “你干嘛那么凶,我好歹是大学姐,在这些小学妹面前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井甘知道她是故意的,好笑地嗤了一声,“幼稚。” 拉过尚小苗就进了书院。 “晚上记得来主院吃饭,别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想哥哥,憋久了会憋出病的。你哥哥才传了消息回来,平平安安地,让你别担心。还问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读书吃饭,记得多交些朋友,要过得开开心心地。” 尚小苗是尚野的妹妹,半年多前的一个雨夜,突然送到了井家来。 尚野请井甘暂时帮忙照顾尚小苗,他有极重要且危险的事要去做,求井甘给予尚小苗庇护。 若他回不来,将来能帮忙照看一二,让尚小苗平安健康地活下去。 井甘那时才知道尚野的真实身份,江湖帮派平鹿盟的少盟主。 其父过世后,盟中各路舵主想要夺权,便杀害了他们一家老小,只有他和最小的妹妹尚小苗逃了出来,却一直在被追杀。 为了躲避,之后才会投到当时的状爷手下,过得战战兢兢。 尚野暗中一直在集结各方势力和人手,想要夺回平鹿盟。 将尚小苗托付给她的那日,便是尚野的行踪暴露,不得不提前与敌人正面交锋。 如今已经过去半年,尚野已经回到了平鹿盟,但还有许多反对势力蠢蠢欲动,所以想要彻底掌控平鹿盟,再回来接尚小苗。 “真的吗,哥哥来信了?” 尚小苗羞涩的脸庞瞬间绽放了光彩,双眼晶亮地望着她。 井甘笑了一下,“晚上回家拿给你看。所以,要好好上课。” “嗯。”尚小苗认真回答。 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井甘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屋子的学生,心头顿觉满足。 这教室里的学生大约九到十一的年纪,男孩女孩都有。 沧海书院是按年龄分班的,从六岁开始,每三岁分一个年龄段,共五个年级。 各个年纪根据学生数量不同,又分一到三个班。 所以如今共有十个班。 这十个班都是普通班,另外专注科举的还有三个科举班。 科举班则是按如今已有的身份和学问程度分的班。 年纪尚轻学问尚浅的启蒙班,准备考取生员的童生,以及准备考取举人的生员。 科举班一心专注科举,读的书自也全是与科举有关的四书五经。 普通班则大不相同,除了识字明理,为人处世外,开设了更多不同寻常书院的学科。 有医课、农课、商课、建筑课、算数课、武课、冶炼课等等,还有女孩子独有的绣课。 沧海书院最令人惊奇的便是能请到各行各业许多有成就、有能力的人物做老师。 这些老师结合理论知识和切身实践,给学生们传授最真实、最实际的实用知识。 井甘每周会来上两节课,负责的内容是基础心理知识,让孩子们拥有更健康更积极向上的心理素质,及人生观、价值观。 她教的学科大人们都不懂,也瞧不出什么实用性。 不过胜在生动有意思,学生们都特喜欢,每周都盼着她来上课。 她的课堂也是最风趣轻松的。 井甘兴致饱满的给孩子们上课,萧千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靠门边跟学生们一起听。 她双手支着下巴,看着讲台上自信美丽的井甘,心中啧啧不已。 她一个女子看着都感觉太有魅力了,阿兰那蠢货当年也不知道咋想的,居然放弃了这个举世无双的井甘不要。 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 叮铃铃—— 一阵铃声响起,萧千翎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下课了。 “你现在有这么多学生,我不是你的唯一了。” 萧千翎瞧着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井甘,吃味地抱怨。 转而立马又咯咯自说自笑起来,“不过我是你的第一个学生,不管你有多少学生,我都是大学姐。” 她叉着腰,手指在空中轻点了两下,板着脸对小萝卜头们道,“叫大学姐,我可是老师的第一个学生。” 小萝卜头们都有些怕她,怯怯地老老实实叫着,“大学姐。” 萧千翎满意地点头,“嗯,听话,以后大学姐罩着你们。” “家主,您下课了。” 茬子抱着一本书跑了过来,朝井甘恭恭敬敬地行礼。 井甘点了下头,“最近课业如何?” 当初井长富将所有家产都带走了,包括那些卖身井家的人。 井甘将戏园子两年的租期转给了别人,拿到了钱立马让茬子和径儿一家子自赎自身,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虽说井家所有家产都归井长富,但那家戏园子是萧铭对井甘个人的谢礼,与井家无关。 井长富也不愿留那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在身边,也就痛快地把人给放了。 沧海书院开起来,井甘便让茬子到这来识字读书,至少不能当个文盲,将来给她办事也才能更妥帖周全。 “前些日子考试我是班上第一名,韩老师说商课我是学得最好的,他都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 茬子说的韩老师是韩凡家的管家,真正的大首富家的管事,商场老前辈,能得他肯定可见茬子是真的出色。 “是嘛,那好极,看来你很努力。” 井甘明白他的言外音,他已经可以出师,帮她料理生意上的正事了。 “都亏家主栽培,小人从未想过此生还能读书识字,如今依旧恍如梦中。” 井甘笑了一下,“那可不行,既想为我办事了,就要脚踏实地,回归现实,可不能活在梦里。” 茬子闻言顿了一下,心中大喜,脸颊都透上了一层激动的红晕。 “家主的意思是……” “明日便来井家巷,先在大朗手下熟悉一段时间。” “是,小人遵命。” 茬子欣喜若狂地深深一礼,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上课铃声又响起,围着井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不舍地回教室上课去了。 隋江便甩着手上的水边朝井甘走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口道,“老师都到了,可以去开会了。” 井甘应了一声,跟着隋江一起去了后院的议事厅。 议事厅里此时已经等着不少老师,他们在外的身份各不相同,在这书院统一称都是老师。 井甘一进来,所有人都起身相迎。 井甘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抿了口上好的云雾茶,这才徐徐开口。 “又到一月一次的教师会议,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各自发言,然后再来商议下个月的课时安排。” 这些老师并不是全职且固定的,他们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有各自的事业要忙,只是抽时间来给学生们上课而已。 不同的学科有许多位不同的老师,有的老师这个月有空,有的老师下个月抽时间来上课,都是不一定的。 但教习内容都是互相沟通,统一确定好了的,所以不会有影响。 想要保证课程有序进行,因此造成了老师的需求量巨大的问题。 有的私塾只有一个老师,有些规模稍大的私塾两三个老师教学也足够了。 沧海书院两年来前前后后有不下百位老师来讲过课。 且凡来上课的人定然在各自的行业有所作为。 能号召到如此多的人来教课,也是一大本事,所以凡来沧海书院教过书的老师,没一个对井甘不尊敬信服的。 张蛮子开口道,“三年级有两个学生根骨极佳,很适合习武,我觉得可以对他们进行单独训练。” 雄风武馆的馆主张蛮子现在已经不开武馆了,带着武馆所有的弟子们成了井家巷的护院。 顺便来书院当武课老师。 隋江跟着道,“那两个学生我也了解了一下,其他方面的天赋很一般,就身体素质比较突出。我也问过了他们父母,书院愿意培养他们在习武上的天赋,他们都很支持。” “既如此,那张老师就多花些心思。我们书院办院的宗旨就是让更多孩子识字认字,学到更多实用技能。同时在座的老师也要善于挖掘学生的天赋,让他们最大的发挥自己的天赋。” 老师们一一附和着。 见大家没其他事说了,井甘便看向了隋江,让他开始安排下个月的排课。 井甘除了自己的课时,与每月一次的教师会议,并不天天来书院。 书院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隋江在负责。 沧海书院虽取名‘沧海’,但与沧海书铺的‘沧海’,隋家的‘沧海’并无关系。 沧海书院是完全由井甘出钱建立,日常花销也是井甘在供养,与隋江并不相干。 沧海书院是彻彻底底的无盈利的慈善,若说唯一可图,也就是图个名声。 取‘沧海’这个名字也是让沧海书院和沧海书铺互相带带名气,一同闻名,一同进步。 沧海书院自建立以来便是隋江在管,隋江在沧海书院的身份就像是井甘雇佣的全职院长加老师。 隋江以前只知埋头读书,被井甘赶鸭子上架成了老师后,却越发喜爱给学生上课,传道授业解惑的感觉。 连书铺都无心经营了,即便那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家业。 不过如今的书铺倒也无需他费心经营,书院的名字早已响彻四洲八县,连带着书铺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不可同日而语。 确定好下月的课时,会议结束,井甘被一个算术老师困住了。 这位算术老师姓江,是县城里第一钱庄的大掌柜,井甘能把他挖来皆因‘钱’的关系。 井甘每年入账不计其数,自然不可能全堆在家里。 井甘是钱庄的头等大客户,大客户的要求大掌柜自然不会拒绝,课上得很积极。 他客气又神秘地道,“井家主,有件事想与您说,还请借一步说话。” 井甘跟他出了议事厅,到了后院的无人角落。 江掌柜这才道,“其实是有人请我代为传话。之前你……那个叫井长富的人,在赌场赌钱,欠了一千两银子。欠条写明两个月还清,但如今已经三个月了,半个铜子儿都没见着。他们上门讨要,结果井长富却跟他们耍赖,只说没钱,有本事找您要,还说您是他女儿,谅他们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按赌场规矩到期不还钱是要剁手的,赌场老板现在是左右为难,怕惹了您不快,但一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所以想在您这讨个准话。” ‘你父亲’三个字被他生生吞了回去,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嘴快。 还以为什么事,又是井长富。 虽说她与井长富早断了父女关系,但凡是井长富出了什么事,大家都还是会想起井甘。 外人眼里总觉得井甘不会真的置井长富不顾,毕竟两人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女。 可惜所有人都想错了,她就是这般绝情冷血。 “自我从井长富家的族谱去名,自立门户起,我与这个人再无任何关系。他是生是死,是好是歹都与我无关。以后别拿他的事来我眼前说,恶心。”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掌柜心惊胆战地朝她的背影躬了躬身,想道歉却没敢追上去。 心头忐忑不安,自己是不是惹井家主不快了。 早知道不出这个头了,要把井甘得罪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她方才那话也表明了根本不在意井长富死活,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她不会多管闲事。 如此也算问出了个结果。 书院正好下了学,萧千翎也已经走了,井甘顺道带尚小苗一道回了家。 孙小娟在主院看到尚小苗非常开心,乐呵呵地捏了把她白生生的脸蛋。 “今天小苗也在,晚膳我们多加两个小苗喜欢的菜,好不好?” 尚小苗羞怯地点头,“谢谢娟姨。” “还这么客气。只要有什么想吃的就来和娟姨说,娟姨都给你做。别不好意思知道吗?” “知道了。” 尚小苗跑去孙娇娇的院子玩去了,两人同龄,在家里与孙娇娇更熟悉亲近一些。 井甘把整条巷子的宅院都买了下来,大大小小共有二十来个,所以一家人的住房再不像以前那么紧张。 井家巷最中间最大的一座宅院做了会客的主院,后院改造了一个宽敞的厨房,平日一家人都在主院用饭。 井家以前住的那个宅院现在成了孙小娟一个人的院子,加上几个专门伺候她的丫鬟。 井甘也是单独住一座宅院,井和、井文松、井长青亦然。 只有孙娇娇还是和香巧一起住的,不过现在也是一人一个房间,不再和以前一样共睡一屋。 孙娇娇正坐在画室画连环画,尚小苗轻声走进来,她一时都没发现。 尚小苗坐在旁边的桌前等了等,见孙娇娇沉迷,便没有打扰她,兀自拿出课业本来写作业。 孙娇娇将一个剧情画完,放下笔活动脖子,这才发现尚小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你又想出什么新故事了吗?画地这么入迷。” 孙娇娇咧起嘴角,一张明艳的脸蛋笑靥如花。 她献宝似地把刚画好的几张图纸给尚小苗看,上面画了四个模样奇怪的人,尚小苗当即瞳孔一缩。 “这,这是人吗?” 孙娇娇唾沫横飞地讲解起来,“这个和尚是唐僧,这是孙悟空,这是猪八戒,这是沙僧,这是白龙马。讲的是横空出世的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被唐僧收为徒弟,又遇到了其他几人一起去西天取经,途中遇到各种妖魔鬼怪,惩奸除恶,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后终于取得真经的故事。怎么样,是不是听着就特别有意思?” 尚小苗瞧着图上那些人身猪头、人身猴头的怪异形象,沉默了一会,好奇道,“这故事是你想出来的?” 孙娇娇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姐姐给我的书上看的。我把它画了下来。” “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这几个主角的形象……我们大熠最是忌讳妖魔,会不会有问题?” “这有什么。这些都是虚构的故事,又不是真的,怕什么。” 孙娇娇捧着自己的连环画越看越满意。 “我有预感,这本《西游记连环画》绝对会风靡全县城。” 井甘躺在院中的摇椅里瞧着手中的礼单。 摇椅一前一后地悠悠摇晃,装满珍品宝物的大箱子摆满了一院子。 “今年比去年又多了不少啊,手笔越发大了。” 候在旁边的大朗笑道,“都亏家主指点,开发橡胶,几位老板今年都赚得盆满钵满,而且势头大好,相信明年还会更上一层楼。” “我之前说的网球他们做好了吗?” 大朗为难道,“我问过了,说是还需要些日子,可能遇到了瓶颈。” 井甘也不着急,“嗯,让他们自己多琢磨琢磨。橡胶的用处广得很,只用来做雨衣雨鞋,暴殄天物了。网球做出来了拿给我试试,网球拍和羽毛球拍是不一样的,也要让他们重做。” “知道了,我立马转告他们。” 被井长富夺走一切后,井甘再也不亲自投身生意场了。 她用戏园子转出去后得来的钱拿来投资,加上自己超越时代的知识储备,换取股份,做起幕后的隐形富豪。 她专门投资走投无路、眼看就要破产的生意,利用自己的储备知识帮助他们起死回生,然后占股。 他所有投资的生意都只占四成股,只坐着收钱,完全不插手经营,累死累活的事全部由占大头的老板去做。 两年多下来,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投资了多少生意,只知道逢年过节的礼物一次比一次多,每年的分红数字也在不停往上涨,是许多人几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的数额。 早不知道超出了当年做甜品生意赚的钱。 现在的她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钱了。 (本章完) 第125章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你都挨着对过了?” 井甘问大朗,大朗回答,“是,礼单上的东西全都在这,一样为少。” “嗯。” 啪—— 井甘一把将礼单合上,还到大朗手里。 “把给文松、佳佳和刚娃的东西给他们送过去,其余都存到库房吧。大哥的礼物也要记得单独记录。” “是。属下明白。” 大朗应了一声,小厮们将箱盖挨着合上,便将大箱子抬去了库房。 井甘和井和是双生子,每年给井甘送生辰礼物来,自也不会少了井和。 而且那些老板许是知道井甘十分疼爱这位大哥,逢年过节送礼时都会单独给井和送一份,所以井和算是家中唯一有小金库的人。 “洗手开饭了,叫娇娇他们来吃饭。” 孙小娟擦着手从后院大厨房过来,嘴角笑意浓郁。 身后的丫鬟们端着一盘盘刚出锅的菜,飘散着扑鼻的饭菜香,把大大的圆桌摆满了。 井和过来的时候脸色垮着,见着井甘就凑上去缩到她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 井甘拍拍怀里比她高一个头的哥哥,温声道,“大哥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呀?” 井和嘟嘟囔囔,“我本来想刻一尊塑像给你做生辰礼物的,但是不小心被我刻坏了。” “喔?哪里刻坏了?” “嘴角,不小心多了一条划痕。” 井甘笑笑,“没关系的,只要是大哥送我的礼物,我都喜欢。” “不行不行,太难看了,不可以。” 井和坚决地摇头,在手工上他比较追求完美,有些微的瑕疵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送给甘甘妹妹的礼物。 “那……不如增添一些设计,比如在划痕上画一朵花,把它遮盖住怎么样?” 井和双眼顿时亮了,一下子从井甘怀里跳出来。 “好耶好耶,甘甘妹妹真厉害,我现在就去改。” “诶,大哥,先吃饭。” 可井和根本等不及,“我不饿。” 哈哈笑着便又跑走了。 孙小娟从饭厅出来正好看见他欢快跑走的背影,嗔怪了一声,“这孩子,饭又不吃。” 却转头又吩咐丫鬟准备一份饭菜送到大少爷院子里去。 因为尚小苗久违地和大家一起吃饭,晚膳用得十分热闹。 井文松因为考上了生员,近来心情都非常好,随时随刻都红光满面的。 井甘问她,“今年八月秋闱,你要试一下吗?” 井文松放下筷子,没有犹豫就道,“当然了,这是我遇到的第一场秋闱,错过这次就要再等三年。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考中举人机率非常小。但我也想试一试,就当给三年后累积经验。” 井甘小口吃着饭,赞赏地点了下头,“你能正确认识自己的能力,不得意忘形,这很好。” “佳佳那孩子真是聪明,才八岁就考中了生员,听说是大熠史上年纪最小的生员。”孙小娟感叹了一声,“元菊有佳佳这么聪明的孩子,将来也有了盼头。” 刘佳确实智力超群,井甘却没孙小娟那么震惊,毕竟她也是自小被叫做天才长大的。 “书院另外还考中了五个,今天我都忘了去瞧瞧,明天你去书院把人带来。” 井文松明白姐姐这是要奖赏、激励那些学生,点头应下了。 第二日井文松亲自跑了一趟书院,把人带到井甘的院子便赶去上课去了。 井甘晨跑回来就看见五个年龄各异的学生,忐忑拘束地等在院子里,整齐排成一排。 几人大的有十八岁,小的十四,穿着书院统一的服饰。 虽都是贫家出身,但看着都整整齐齐的。 井甘擦着汗水在他们面前站定,看一个个紧绷的表情,笑着让丫鬟给他们一人端上来一份甜酪。 几人看着漂亮的琉璃碗里白白稠稠的甜酪,尝了一口,好吃极了。 紧绷的情绪就在这甜甜的味道中慢慢放松下来。 “你们在书院的情况我都听隋老师说过,你们都是认真上进的好学生。你们能够取得现在的小成就,是你们努力的结果。读书贵在持之以恒,希望你们能将这份积极进取的精神坚持下去。只要你们愿意进取,我会一直支持你们。” 年级最大的少年虽比井甘还年长些,但在井甘面前却是端端正正保持着晚辈姿态。 这个年纪小小的女老师,他可不敢有一丝轻怠。 “多些井老师。” 十八岁的打少年先郑重地行礼致谢,其他学生都跟着他放下手中的琉璃碗,乖巧地行礼。 “多谢井老师。” 井甘点点头,“考中生员以后就要换班了,学习压力也会加大,记得让自己保持平和、积极的心态,不必操之过急,拥有好心态才能事半功倍,创造好成绩。” “是。” 几人认真听着,对井甘的关爱和鼓励感动不已。 他们本出身贫寒,根本没有读书的希望,是井甘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他们如获至宝,倍感珍惜,也深念井甘和沧海书院的恩情。 “生活上若有什么困难就和隋老师说,书院会尽力为你们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当作你们考上生员的奖励。希望你们能戒骄戒躁,不负自己。” 井甘让丫鬟把她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 径儿接过丫鬟手中的托盘上前来,一一分给了五个生员。 每人一套笔墨纸砚,和一本心理健康基础书。 几人又是一番致谢,捧着井老师送的礼物欢喜至极。 拿回去,书院的同学们肯定要羡慕死了。 还没人得过井老师的奖赏礼物呢。 等把人送走了,井甘看向一边指挥着小丫鬟们烧水,准备衣裳伺候她沐浴的径儿。 井甘关心道,“风寒好些了?怎么不多多歇歇。” “已经好了,躺着反倒无聊。” 烟雾缭绕的内室,径儿动作轻柔地给井甘搓背。 身上抹了香胰子,整个屋子都飘散着一股清新的栀子香。 井甘正洗着澡,房门突然被瞧向,有丫鬟传话道,“家主,巷子里井长富一家子来闹事了,他弟妹也跟着一道,破口大骂说……” 丫鬟有些不敢继续说了。 径儿出了内室打开门,直视着那胆战心惊的小丫鬟,沉声道,“说什么?” “说……家主丧尽天良,残害亲父,有违伦道,要天打五雷轰。” 说到后面,小丫鬟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已经快埋到胸口了。 “下去吧。” 径儿发了话,小丫鬟立马跑了。 径儿转身回了内室,却发现井甘舒舒服服地躺在浴桶里闭目养神,似乎根本没听到小丫鬟传得话。 她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井甘不以为然、平淡无波的脸,还是闭上了嘴,继续给她擦身。 井甘将耳塞戴上了,此时正听着巷子里动静。 巷子里,菊香推着板车上的井长富堵在主院门口,抱着两岁的孩子大声痛哭。 板车上的井长富面色惨白虚弱,搁在身侧的右手裹着厚厚一圈白纱,上面全是血。 他的右手自手腕处没有了。 脚那头的位置还乱七八糟地堆着一大堆行李,看着像是被赶出门,无家可归的样子。 瞧着实在凄惨。 井家主和亲生父亲的事本就是县城最大的趣闻和谈资,井长富现在一家三口凄惨登门,多的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修建规整漂亮的巷子此时聚满了人,通行都有些困难了。 菊香只一个劲地哭,什么也不说,跟着一道的吴青枣指着主院大门破口大骂。 “井甘,你出来啊,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算怎么回事。你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你联合赌场诱骗你爹染上赌瘾,欠下赌债,现在又指示赌场把他的手剁了,抢了他的房子,你简直是蛇蝎心肠。他可是你爹,你却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的心是有多狠。你出来,别躲着,躲也躲不掉!” 吴青枣骂了许久,嘴巴都骂干了,看根本没人出来理她,直接上前砸门。 “井甘,你滚出来,你这个畜生,别藏着,滚……” 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却不是井甘,而是井家巷大总管以及一群护院。 张蛮子带着护院排成一堵人墙挡在院门前,让吴青枣没办法再靠近一步。 大朗则是像看都没看到门口的人,吩咐着手下人各自去忙,直接从吴青枣身边走过。 吴青枣顿了一下,一下窜到他前面拦住他,“你别走,井甘呢,把你家主子叫出来。她爹在这躺着呢,她还能坐得住?” “这位妇人不知是何人,找我家家主有何要事?若想见我家家主,须得提前三日递交拜帖。你可递交拜帖了?”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吴青枣脸臊得通红,却不愿落了气势,压着愤怒道,“我是井甘的婶娘,她爹被她害得砍断了一只手,赶紧把她交出来。” 大朗冷哧一声,“每日想来我井家乱认亲戚攀富贵的人多的是,我见多了,劝你还是走吧,没得丢脸。” “你,你个下人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信不信我让你从井家滚出去。” 人群的笑声更甚了,满是揶揄和讥嘲。 这人也太不知所谓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个井家,可不是他们那个井家。 吴青枣正扭着大朗不让他走,旁边的宅院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 井甘一身柳叶青的葵花织锦长裙站在门口,粉面桃腮,眉若远山,乌油油的长发披散在背后,仅用一根同色丝带随意束着。 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沐浴出来,身上还冒着热热的香气。 井甘一现身,围在主院门口的人全都跑了过来,散乱的人群竟默契而整齐地朝着那窈窕身影拱手行礼。 “井家主。” 井甘微微欠身还礼,眉目淡然而温和。 围着的人群突然散了,吴青枣愣了一下,菊香拉拉她袖子朝旁边院门一指,吴青枣这才发现井甘出来了。 却是从旁边的门。 吴青枣赶忙推搡着重新挤进人群里,菊香独自在后面推井长富,额头青筋暴起。 护院们也移了过来,堵在井甘的前面。 井甘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称作婶娘的女人,她本就年龄大了,加上这两年过得心力交瘁,越发显老态了。 算起来,这还是两年多来,井甘第一次见她。 以前吴青枣和井长富也不是没来闹过,无非见她有钱了,又想扑上来要钱要身份,拿着血缘说事。 井甘根本没理他们。 今天却是不一样。 她即将迎来一场人生转变,这些害虫不能再留,否则不定哪天又会窜出来惹麻烦。 她已经容忍地够久了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和井长富是什么关系?” 井甘只要看见这个女人就生理性厌恶,眉心微皱,浑身气场瞬间拔高。 吴青枣其实很怵井甘,但她永远不识趣,总是自恃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为所欲为。 她稳了稳情绪,想要非常有气势地顶回去,却被井甘一下子压制了。 “回答!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井甘陡然一声厉喝,不光吴青枣,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百姓眼中的井甘大多时候都是平易近人,待人客气的,很少见她这般疾言厉色的样子。 瞬间让人意识到,她可是凭一己之力撑起全家,成为全县首富的女子,怎么可能真的温和没脾气,任人欺负。 吴青枣脸色苍白地哆嗦着嘴唇,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有些结巴。 “他是你亲爹,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兄弟姐妹间还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是生养你的父亲。” 吴青枣明显想要撑起气势,但井甘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没了气势这个东西。 “你这般对你亲生父亲,你不怕遭雷劈吗?人是你害成这样的,你休想躲避责任。” 井甘冷视着她,安静了半晌,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井家的族谱上共有五个名字,家族创建者井甘,孙小娟、井和、井文松、井长青,此外再无他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井长富与我是何关系?” “你以为你们分了家就能斩断你们是亲父女的事实吗?井甘我告诉你,你是井长富生的,他的生死未来你就必须负责,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人人都看出来了,吴青枣是死活要把井长富赖到井家身上。 也是,井长富唯一值钱的房子已经被赌场抢走了,他又被砍断了右手,如今身无分文,已然是个废人,若不赖给井甘,就只会成为他们二房的拖累。 而且若是井长富能重新认回井甘,她这个当婶娘的当然又会有好处可捞。 所以她紧抓着血脉来说事,可惜她遇上的井甘已经不如曾经那般心软了。 “我只认国法和族谱,国法和族谱都表示我与他无半分关系,那他便什么都不是。你认不清关系,我找人帮你认一认。” 她这透着阴冷的话音才落,一阵铿锵的脚步声从巷口赶来。 穿着统一服饰的衙役们手握刀柄出现在巷子里,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退避三舍,自动让出条路来。 热闹中心的吴青枣一伙人就全然暴露在了衙役们的目标下。 “井家主。” 领头衙役客气地和井甘打了声招呼,井甘点了下头。 “是我报的案。此人胡乱污蔑我与板车上人的关系,对我的名誉和形象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影响。我要求县衙严肃处理,这种张嘴乱说话、泼脏水的风气,可万不能助长。最好再给她普及一下国法,让她认认清,我与井长富到底是何关系?有没有义务赡养、照顾他?” “我了解了,这便把人带去县衙好好审问。” 领头衙役一转头便威严命令手下,“把这个胡乱造谣的人抓起来。” “你们不能抓我,我没胡说,她本来就是井长富的女儿,你们不能抓我……” 吴青枣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人吵架居然还惊动了县衙,井甘分明是故意的。 躺在板车上的井长富也激动地啊啊叫起来,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指着井甘,咬牙骂着,“贱/人!” 瞪着井甘的眼睛都充血了,似乎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 菊香毫无主见地抱着孩子继续哭,除了哭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井甘看着这家子人,心中冷笑。 在这讲究家族关系的社会,被驱逐出族谱自立门户的后代,株连时都被排除在外。 他们还想道德绑架她,实在可笑。 她要忌惮人们的议论,早就活不下去了,哪儿还能有如今的成就。 吴青枣被衙役抓走了,没了她这个出头人,菊香自然也推着井长富走了。 看热闹的人还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低语议论着。 “大家都散了吧,想过路的人都没法通行了。” 井甘开了口,众人便纷纷散了,但今日井家巷的热闻,自是几日内都不会消的。 谁也没注意到巷口有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在那停了许久,从热闹开始起。 井大贵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时,吴青枣一行人已经被带走了,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 井甘站在台阶高处,看着这个憨厚又软弱的曾经的小叔,语气平和地道,“来说句话吧。” 我们小甘霸气回来了,要把这俩极品彻底消灭了。 (本章完) 第126章 打不死的蟑螂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大贵看着风采照人的井甘很不自在,抹了把额头的汗,谨小慎微地跟进了院里。 在南山村时,井甘过得什么日子他再清楚不过,后来井甘凭着自己得本事在县城定居,开了铺子,最后却全部被井长富夺了。 如今她与老井家彻底脱离了关系,反倒越过越好,实在是大大的讽刺。 井大贵和井长富以及吴青枣比起来不是坏人,但也绝算不上好人。 他是血缘最近的亲戚,在井甘一家遭遇贫困、危机的时候都选择了冷眼旁观,实可看出他本质是个冷漠的人。 但人本自私,谁也没权利要求别人必须对自己好,井甘自也不是那种喜欢道德绑架的人,但她对井大贵自也没有亲近或者好感可言。 “看在那么些年你不曾为难作践过我们一家人的份上,我尊敬你一声大贵叔。如今我们已没什么关系,按理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该多嘴,奈何你们自己惹到我跟前来,我就不得不反击了。” 井甘悠悠哉哉地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微侧斜支在扶手上。 染着蔻丹的手细长白嫩,轻搁在腿上,整个人透着一股优雅、尊贵的雍容气质。 井大贵虽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粗人,却只觉得京城的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吧。 “老人们说娶妻不贤祸三代,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你纵妻无度,不辨善恶黑白,你的两个儿子也终日算计他人,与地皮无赖无益。你们两代都已经废了,完全可以想象日后有了第三代会被养成什么模样。” 井甘语词犀利,毫不客气,根本不曾想给井大贵留颜面。 井大贵埋着脑袋,脸色惨白,却是一句话都回不上。 “吴青枣对我们一家做过些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我时常觉得自己太过心软,当年井长富和吴青枣联合着夺走了我的东西,我不过是让她们全部吐出来便放过了他们,以至于让他们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井大贵陡然抬头,望着井甘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些骇人的话,心跳得剧烈。 甜品生意是她在背后搞鬼,怪不得不过半年时间,以前红红火火的生意转眼就败了。 作坊仓库的那场火;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原料商;还有决然断了合作的几家合作商铺。 这些都是她干的? 以前并不是没有怀疑她,但没有一点证据,撒泼耍赖这些招数在她身上全然无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赚钱的营生没了,井长富手里还攥有不少现银,那些银子也是寻常农户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若他好生过日子,那些银子也够他安稳一生。 然而他已经习惯了纵情享乐的生活,还怎么可能回得到过去,加上又有吴青枣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时时骗他银子。 不过两年,就已经败得只剩下和离后安居买下的一座房子了。 昨天那房子也被赌场的人抢走了,井长富现在是彻底的一无所有,还成了个残疾。 井甘将这些就这么坦白地讲出来,井大贵却没有怀疑得到证实的愤怒,而是深深的不安。 像是行刑的铡刀落下前,监斩官宣读死者罪行。 宣读完毕之时,也是铡刀落下之时。 “没有雷霆手段你们这些蟑螂是打不死的。” 这话犹如一击重锤直接砸在井大贵的头顶,使得他双腿支撑不住,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小甘,小甘,看在曾经都是亲人的份上……” 他颤抖着声音,求饶的话还没说完,井甘手一抬,打断了他的声音。 “吴青枣我是一定要动的,我提前和你打过招呼了,若是到时伤及无辜,别怪我没提醒。” 说完不耐烦看他,朝屋外的小厮示意一下,人很快就被架出去了。 井大贵跌坐在人来人往的巷子里,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从头冷到脚。 他知道吴青枣终于是把井甘惹到了极点,莫说井甘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没斗过,如今的井甘更是招惹不起的。 他已经能够预料到吴青枣会有一个如何凄惨的下场。 回想井甘方才说的话,特意提前告知于他,那言外之意似乎是……让他尽早避险,小心被牵连。 他与吴青枣是夫妻,如何避得了嫌,除非…… 井大贵一下醒悟,井甘说那句‘娶妻不贤祸三代’的用意了。 井大贵一走,大朗便进来了。 井甘欣赏着自己刚染的寇丹,漫不经心地开口,“他们不是说我联合赌场害井长富吗?既给我安了这个罪名,我怎好拂了他们的面子,自要把那罪名坐实了。” 而后冷然一哼,掀起眼皮看向大朗,眸中一片森然。 “去转告赌场,井长富欠了多少钱一分不少都得讨回来,赌场上该什么规矩就什么规矩,可千万别留情。” 大朗颔首侍立,闻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应了声,“是” 而后便退下了。 井甘刚由径儿梳好发髻,丫鬟便来传话,说萧捕快来了,还带了两位夫人小姐。 一听便知道应该是千家母女。 井甘不慌不忙地收拾好自己,从闺房出来时,千家母女已经由下人照料着在主院的堂屋落座。 井家这房子即便重新设计装横过,也布置了不少景致,但落在出身高门的千夫人眼中还是不够看的。 唯有一座座宅院并排相连,中间隔着条巷子的结构,还算比较特别。 “井家主今日风采非凡,让我长见识了,没想到湘安的女子这般大胆肆意。” 千夫人一开口也不隐瞒方才所见,语中暗含戏谑和嘲弄。 井甘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我接触的同龄女子不多,所以不太清楚。不过我自己确是大胆肆意的性子,别人进我一尺我还对方一丈,但若想欺压我,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井甘喝着手中的奶茶,不经意瞥了千夫人一眼。 千夫人喉头一哽,脸色不自觉沉下来。 这人分明指桑骂槐,但还不好直接回过去。 她们是来求医的,总不能还没治好病就把大夫得罪了。 什么事都没有女儿眼睛重要,还是以大局为重好。 千夫人心里安抚自己一番,便也压下了这口闷气,语气有些僵硬地问,“我们千里迢迢自京城赶来,井家主何时开始给小女看诊治疗?” “千夫人不必着急,今日晴空万里,不如我与千翎陪夫人小姐去街上逛一逛。我们县城有家观音庙十分灵验,也可去拜一拜。” 井甘不是在跟她们商量,说完便吩咐下人准备两顶幂篱,千夫人和千纤一人一顶。 井甘和萧千翎常在街上游走惯了,没那么多规矩讲究。 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却是不能轻易在街上露面的。 出门前,井甘在萧千翎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好好观察。” 凭师生俩这么些年培养的默契,萧千翎瞬间明白她是让自己好好观察千纤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个实践病例的机会。 千夫人和千纤都有丫鬟贴身伺候,上了街井甘便替掉了丫鬟的活,搀扶千纤,给她引路。 千纤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发现井甘对照顾盲人很熟练,也就慢慢安心下来。 千纤作为大小姐长居深闺,鲜少出门,此时听着耳旁各种各样的声音,心情倒是极好。 “听千翎说,你的眼睛是后天遇到意外才失明的?” 井甘主动挑起了话题,千纤精神先是紧绷了一下,然后想着她许是在调查病情为了之后给她治疗,也就认真回答。 “是。大概六岁的时候,我和千翎偷跑出门看花灯游街,遇到了人贩子。后来家人及时找来把我们救了回去,但我也因此大病一场,醒来眼睛就看不见了。” “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还记得?” 千纤有些不确定地道,“有些模糊不清了,毕竟都过去近十年了。” “我问的可记得,是问被救回来后当时发生过什么可记得?” 千纤沉默了半晌,更加不确定地含糊道,“应该……记得些吧,当时我吓坏了,忘了也是正常。” 所以千纤已经不记得,自己对被拐事件的记忆模糊是因为时间过去太长,还是事发时受到惊吓刺激。 周围的吆喝声越发嘈杂了,显然已经走到了一条更加热闹的街道。 千纤发现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人给井家主请安问好,看来这个井家主在这个小县城十分出名,且受人尊敬。 怪不得在井家巷她那般绝情地对待自己的生父,围观百姓还大都站在她那边。 井甘带着千家母女去了观音庙上香,萧千翎还绘声绘色地讲解了观音庙的奇观。 千夫人比较信神佛,闻言满心虔诚地跪拜了观音,上香请求观音保佑女儿的眼睛这回一定要治好,走的时候还捐了香油钱。 从观音庙出来,井甘又带着她们去了壹蝉居,掌柜热情招待。 去楼上包厢时,正撞上一个急匆匆的少年从楼梯上冲下来。 大家下意识往边上侧让。 千纤仰起头,井甘靠她最近,连忙拉她,这才险险避开了那少年。 千夫人后怕地连连关心着女儿有没有伤着,斥骂那少年走路不看路,大庭广众乱跑,毫无教养。 可惜人早已经跑出店,根本没听到。 “不吃了不吃了,真是晦气。” 千夫人想打道回府,千纤却拉住她。 “娘,我没事。已经正午了,我肚子都饿了,别为点小事败坏心情。井家主说这是县城最有名的酒楼,不妨尝尝味道。” 千夫人见女儿心情好,难得她这般有兴致,也不愿扫她的兴,只得应了。 掌柜也是此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带着幂篱的少女看不见,便伺候地更加小心。 “井家主可有段日子没来了,可是我们壹蝉居的菜已经吃厌了?” 井甘笑答,“今儿不是带着客人来捧场了吗。把你们的招牌菜送来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尝尝,让师傅用点心,可别给我们留仙县丢脸。” 掌柜哈哈笑,“您放心,绝丢不了脸。前些日子大师傅才发明了个新菜式,也给诸位送来尝尝?” “可。再来一壶清酒,解解乏。” “好嘞,诸位稍后,饭菜马上就来。” 掌柜带着伙计退下去了,伙计很快又端着清酒去而复返。 千夫人和千纤的幂篱已经取了下来,井甘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你们尝尝,这酒味道淡而清雅,不醉人,最是适合女子喝。” 酒杯放在靠近桌沿的位置,千纤在桌上摸索了两下,握住酒杯尝了一口。 口齿生香,回味淡雅。 饭菜上来,几人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评价都很不错。 因为千家母女俩有午休的习惯,井甘和萧千翎先将她们送回了县衙,这才折返回井家巷。 井甘用香胰子洗了手,斜靠到美人塌上,边翻着账本边问,“今天都发现什么了?” 萧千翎此时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端正地坐在圆凳上,“千纤虽然说是眼睛失明了,但她的行动似乎并没有不方便。今天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不仅神态自若,而且步步稳妥,一点磕磕绊绊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你故意把酒杯放在桌沿边,她却准确且安全地摸到了,没有碰掉。路上你也特意带她走过几处不太平整的路,她也都跨了过去。 京城那么多医术高超的大夫都看不好,再加上今日她的种种行为,我确定她的眼盲应该就是心理问题造成的。” 萧千翎说完自己的见解,热切地看像井甘,期望能从她脸上看到赞赏和满意。 井甘笑了,“观察的还算入微。” 萧千翎当即开心地快要飞起来。 “在楼梯差点被撞时,看似是我拉了她一把,实则在我伸手拉她之前,她已经下意识侧身避让,做出了自我保护的反应。真正的盲人是用其他感官去观察环境,而她看似与寻常盲人一样,但面对危险时的条件反射截然不同。” “什么条件反射?” 井甘掀起眼皮,“她抬了下头,用正脸去望,而不是侧耳去听。” 意外发生的有些突然,萧千翎并没有注意到。 “总之确定千纤的眼盲是心理障碍引起,那我们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井甘考虑了一会,“就今晚吧,你提前去和她们说一声,无需准备什么,不过我给千纤治疗时,不得有人在场,这一点你要和千夫人沟通好。” 萧千翎点头,“学生明白。” 然后就等不及走了。 井甘虽不再隐瞒自己会催眠的事,但催眠时最忌讳有旁人打扰。 井甘下午也好好歇了歇,用过晚膳便悠哉哉去了县衙。 千夫人已经等得心急火燎了,自下午萧千翎来传了话,她便一直等着,没想到天擦黑井甘才来。 千夫人压抑着一腔不满没有发作,把井甘带去了千纤的房间。 就在千夫人要跟进去之前,井甘拦在了她面前。 “交给我便可以了,夫人去休息吧。” “可是……” “千翎下午没与你说清楚吗?” 千夫人闭了嘴,不安地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房门关上,香气袅袅的精致房间里只有三个妙龄少女。 千纤明显有些不安,眼睛眨动的频率变快,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暗暗紧捏了,胸口起伏不定。 耳边回响着细细簌簌的声音,可以听出是井甘搬了凳子坐在了她身边。 萧千翎则在一边旁观。 “不必紧张,你就当睡了一觉,听我指示便好。” 千纤点了下头,在井甘的指示下,闭上了眼睛。 井甘正要进行催眠,千纤还是忍不住,一下睁开眼,急切地问道,“井家主,当真不会有危险吗?” 井甘柔软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事,相信我。” * 千夫人心里紧张,盯着紧闭的房门,捏着帕子等在院子里头。 屋里安静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一刻钟、两刻钟,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里也越发紧张。 千纤眼盲了近十年,这十年里女儿吃尽了苦,遭受了不知道多少议论和嘲笑。 她这个做娘的也一直不好过,眼见着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更是忧心忡忡。 女儿眼睛看不见,京城哪个好人家愿意娶一个身体有疾的媳妇,眼见着将来只能随便找户普通人家,低嫁出去。 然而谁能想到皇上会对千纤一见倾心,想将她迎入皇宫? 这是天下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浩荡福气。 奈何眼疾不除,群臣反对,这份福气也就只能打水漂。 井甘是萧家请来挽回龙心的,又如何不是千家唯一的希望。 只要眼疾当真治好,不仅女儿婚事有了好着落,也将给千家带来天大的富贵。 这份富贵见者眼红,既已经降落在千家头上,她们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 千夫人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声尖叫穿破房门传出来。 千夫人身体一僵,听出那是女儿的声音,当即脸色一白就要冲进去。 门口两个丫鬟早有所察地拦住了她。 “千夫人,捕快大人有令,无论里面发生任何事,您都不能进去。” 世上没有打不死的蟑螂,只有不够猛地蟑螂药。 (本章完) 第217章 下战书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千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女儿若是出了事,你们负得了责吗。都给我让开。” 奈何两个丫鬟只听萧千翎的命令,并未退让。 千纤的尖叫声又传了出来,透着令人心碎的恐惧。 千夫人急红了眼,直接就要动手,旁边突然冒出四个力壮的衙役,如一堵墙般拦住了她。 “你,你们……” 千夫人指着他们气得手发抖,命令自己的丫鬟嬷嬷,“给我把人弄开。” 几个丫鬟嬷嬷就要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沉稳厚重的男声。 “千夫人稍安勿躁。” 千夫人回头,看范大人带着夫人来了,当即把矛头指向了他们。 “这些衙役是你们县衙的人,范大人是有意拦着我不让我看女儿?我女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千夫人别着急,不妨耐心等等,说不定很快井家主就出来了。” 范夫人温声上前安慰,千夫人一把甩开她想要搀扶自己的手,红着眼眶咬牙道,“我都听到纤儿在尖叫,什么治疗方法会让人叫的这般恐惧。谁知道萧千翎那贱/人联合她老师会如何折磨纤儿。” 千夫人此时已经有些缺乏理智,心里本就厌恶极了萧千翎,自然把罪都怪到她身上。 “千夫人若信不过井家主,何必带千小姐千里迢迢来此治病。” 范进举语气平淡到近乎冷硬。 莫说他对井甘十分了解,绝不是那等公报私仇之人,便是对陌生人也向来是处事公正,有一说一。 若千夫人对井甘和萧千翎存有怀疑,又为何要让她们帮忙医治,既同意了,就要赋予信任。 “我对井家主的治疗手法有所了解,千小姐不会有危险,千夫人放心。与其在这胡乱怀疑,不如安心等待片刻,若你此时冲进去打扰了井家主治疗,出了什么差池,想必你一生都会懊悔。” 千夫人死咬着嘴唇,虽觉得范进举与萧千翎是一伙的,定然帮着萧千翎说话,但终究也没再固执地往里闯。 又过了半个时辰,千夫人心中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一般,急得团团转,随时都可能忍不住冲向那扇门。 恐惧的尖叫声已经消失许久了,这时又突然想起了一阵哭泣声。 那哭声开始时隐隐绰绰,之后渐渐清晰起来,最后转变成嚎啕,像是在宣泄什么。 情绪那么浓烈,那么压抑,那么痛苦。 千夫人再也忍不住了,直冲了进去。 这回衙役们也没有拦她。 千夫人以为自己会看到女儿被欺负痛不欲生的凄惨画面,甚至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后当瞧见眼前的场景时,她整个人都愣了。 就见千纤此时正抱着井甘痛哭流涕,像是把一辈子的委屈和痛苦都发泄了出来,对面前的人充满信任。 井甘则是任由她抱着,在她哭得呼吸不畅时,轻轻给她顺顺背,再给她递递帕子。 千夫人的闯入打断了千纤的痛哭,她顿了一下,眼睛转向了千夫人,唤出一声千回百转的‘母亲’。 井甘自觉让到了一边,千夫人小心试探地走到床边,手摸上女儿的脸,已然是热泪盈眶。 她盯着女儿灵转、有神的眸子,心剧烈地跳动。 “纤儿,你能看见了?” 千纤一把扑进母亲怀里,哭声透着委屈。 “母亲,女儿能看见了。母亲老了,是纤儿让您操心了。” 千夫人得到准确回答,也再绷不住激动的心情,跟着嘤嘤哭泣来。 “我的纤儿好了,好了,老天保佑,我的纤儿终于能看见了。” 范进举夫妇跟进来瞧了一眼,见母女俩哭得正伤心,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井甘和萧千翎也跟着轻手轻脚地离开。 千纤却突然喊住她,语带焦急地道,“井家主,今日之事能否……” 她没说完,井甘却明白她的意思。 “对病人的病情保密是我的职责,放心。” 千纤这才感激地朝她笑笑,道了声‘多谢’。 时间已经很晚了,范进举想让用自己的马车送井甘回去,井甘拒绝了。 “千翎送我就行,我们正好说说事。” “那好。这次总算是顺顺当当地把千小姐的眼睛治好了,不然不仅萧家,你也怕是会惹上麻烦。” 井甘只是笑笑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萧千翎再一次郑重地向井甘道谢。 虽然她相信井甘厉害,肯定能把千纤治好,但万事都没有绝对,终究是她把井甘拉进了这趟浑水。 “你也别多想,我答应治千纤也有自己的目的。” 萧千翎愣了一下,“什么目的?” 她之前也没听井甘说过。 井甘不回答,转移了话题道,“千纤的心理障碍化解了,那你呢?” 萧千翎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地别开头,“关我什么事。” 井甘轻叹了一声,“那次拐卖,千纤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以至于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失去了光明。你又何尝没受伤,以至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捕快,害怕被人议论。” 井甘已经能猜到萧千翎的心结。 萧千翎和千纤跑出门看花灯游街是萧千翎再三诱哄千纤去的,结果出了事,萧千翎心中定然自责,面对别人的议论也愧疚地抬不起头。 这些对于当时也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以至于留下不敢听人议论的心理障碍。 这障碍算不得大毛病,人人都不喜欢听别人背后议论自己。 但若长久放任,无疑是给自己留下软肋和痛苦。 井甘见萧千翎久久不说话,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已经算半个治疗师,要学会自我调节,自我修复。我们总是鼓励别人勇敢面对伤痛,心理健康关乎着一生,你也要做好这个榜样不是?” 她作为治疗师若是都无法勇敢起来,面对自己的伤痕,又如何鼓励别人勇敢。 萧千翎眼眶湿润了些许,抿唇偏开了头。 * 井甘洗漱完坐在妆台前抹香粉时,大朗来求见。 大朗是井甘的大总管,外边的生意往来全是他在具体负责。 井甘被困县城两年多,除了每月隐身去揽书阁送书,没有离开过半步。 她有隐身贴,并非真的无法离开,但她不屑以这种偷摸的方式。 阿兰想困死她,她却一定会以正大光明的方式离开这个牢笼,便是他地位非凡也阻拦不了。 大朗是十分有分寸的人,不会大晚上打扰,除非是有重要的事。 井甘让人进来,大朗站在内室的珠帘外,拱手递上一封信,“家主,喜耳来消息了。” 井甘闻言一喜,立马放下手中香粉盒。 “快拿来。” 径儿连忙传递了过来。 井甘迫不及待打开看,一目十行,三张信纸很快就看完了。 井甘嘴角微扬着满意的弧度,大朗一看她这表情便知,喜耳此趟去京城事情办得很好。 她慢悠悠地将信纸重新叠好,“万事俱备,只等东风。喜耳隐藏这么多年,是时候一鸣惊人。” 自从当年戏园子出了命案,井长富又落井下石,开戏园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后来井甘赚了钱,却也没再重新把戏园子开起来,因为她有更大的计划。 井甘投资了一家规模小巧的戏园子,喜耳这两年便在小戏园子里担当教习师父。 他两年多一次都没有登台,只负责幕后,但他培养的徒弟红遍了湘安,无人不知四彩祥云。 喜耳这趟去京城,则是为井甘进京提前做准备。 没错,井甘要进京了,而且是以无人能拦的姿态进京。 这也是她答应为千纤治病的原因之一。 两年零三个月了,阿兰,我要来找你了,你可做好了准备? 第二日的井家巷又起了热闹,不过今日的热闹不是昨日那样的闹剧,透着满满的喜气。 千夫人和千小姐抬了两大箱的礼品,亲自登门致谢。 千纤的眼疾关乎着整个千家的命运和未来。 井甘虽是萧家自救打出的牌,但她这份恩情无疑也不小,自当好好感谢。 且这般有本事的人,谁也不会放着大好的机会不深交一下。 井甘看着院中大开的两个箱子里满满堆叠的笔墨纸砚,质量只算中等,但耐不住数量大,足有上百套。 井甘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这些东西虽比不上金银珠宝值钱,但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直接送金银倒显得俗气了,这份礼物十分贴合心意。 “听闻井家主建了座书院免费教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书,这份慈心令我敬佩,也令我汗颜。想我出自官宦世家,自幼锦衣玉食,却从未想过为百姓做些什么,井家主的境界令我豁然明亮。这些笔墨纸砚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能为学生们尽些绵薄之力。” “千小姐有心了,那我代学生们多谢千小姐的美意。” 小厮将那些笔墨纸砚搬去了书院。 井甘和千小姐对坐在院中的槐树下品茶,千夫人被孙小娟做的蛋糕吸引,一起去了灶房学做蛋糕。 井和抱着羽毛球拍突然跑进来,拉着井甘的袖子撒娇。 “甘甘妹妹,我们来打羽毛球吧。” 井甘仰起头笑望他,“我要陪客人,大哥和径儿打吧。” “我来陪你打。” 井甘视线绕过井和看向大门的方向,褚香儿穿着束身胡服,明眸善睐地大步而来。 今日的她神采张扬,浑身上下透着三个字——有备而来。 “我先和井和热热身,等会你要陪我打一场,还是老规矩,拿身上的一样东西当彩头。” 褚香儿说着就退下了一圈圈缠绕在手臂上的金臂钏,瞧那臂钏的成色一看就是足金的,且雕琢精致,看着就不便宜。 井甘挑了下眉,语带打趣,“这是给我下战书?今天是打定主意下血本讨回面子?” “你只说你敢不敢。” 褚香儿来势汹汹,井甘只是轻笑,“别激我,我不吃这套。我今儿有客,改日陪你打。” 褚香儿像是这才发现千纤,表情突然愣了一下。 “你,你怎么在这?” 千纤朝褚香儿起身和褚香儿互相见了礼,神情带着些熟稔地道,“井家主治好了我的眼疾,我今日来登门道谢。” “你眼睛……看得见啦?” 褚香儿有些惊诧,千纤瞎了快十年了,京城的富贵圈里谁不知道。 而后目光不可置信地转向井甘,“她治好的?” 千纤被她像被雷劈中一眼的表情逗笑了,帕子轻掩着嘴笑了笑,“正是井家主为我治好的,这种事怎么能有假。” 褚香儿在原地僵站了一会,来时笔挺的肩膀渐渐耷拉下来,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 她小声嘟囔,“你就没什么不会的吗。” 这么厉害,把她比得一无是处。 千纤也看出她心情不太好,心思灵巧地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你这两年在老家养病,却不知你家在留仙县,与井家主是同乡。” 褚香儿摇了摇头,“我家在省城里,只是来找她玩地。” “喔?”千纤对这两人产生了兴趣,“不知你俩怎么认识的?” 一个一家之主的商女,一个身居内宅的官家女,怎么都不像会有什么交集的。 除非…… 是了,两人都与萧千翎交好,她倒是一时忘了。 “我们在萧家的宴席上认识的。还没恭喜你重获光明,以后回了京城来找我玩。” 井甘放下手中的红枣芋泥奶茶,看向她,“你要回京城了?” 褚香儿精神更萎靡了,“我爹娘给我相中了一门亲事,我要回去成亲了。” 井甘手指摩梭着杯口,视线微垂,心中滋味百转。 她即将十六岁,并不不着急婚事,却忘了这个世界的女孩在这个岁数大都准备起婚事了。 实在是她身边还有个特立独行的萧千翎,今年都十八了还没定亲,也是十分稀奇的了。 “那也恭喜你了。不知你何时出发,说不定我们还能一道进京。” 褚香儿掀起眼皮看了千纤一眼,视线却很快转向了井甘。 看井甘知道她要走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心里气鼓鼓的。 “我都要走了,你也不陪我打一场,让我赢你一回?” “体育竞技在于公平公正,我让你,你就比我厉害了?” 褚香儿睁圆眼睛瞪着她,恨不得冲上去锤她一顿。 “是,你了不得,但你还不是萧千翎的手下败将。” 井甘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又没想一定要赢她。” 褚香儿一口气憋在胸口,再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抓起井甘的胳膊咬一口。 井和突然大喊起来,“不许欺负甘甘妹妹,你走开,走开——” 井和扑上来扯褚香儿,他智力虽不全,却也是个男人,一把就把褚香儿拉了个趔趄。 褚香儿鼻子一酸,差点绷不住哭出来。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井甘看她娇蛮不讲理的样子,好笑地弯了眼睛。 千纤向来自恃贵女风范,遇到女孩子闹不愉快,自然要出来周旋劝和。 “你们是要打什么呀,这拍子我见都没见过,挺新奇的。” 她拉着褚香儿的手臂,轻声安抚了两句,“香儿妹妹别难过,我陪你打,你教我可好?” 褚香儿吸了下鼻子,冲井甘哼了一声,从井和手里抢了一把拍子,给她讲解起来。 讲了规则和玩法,几人就去了巷子里,在巷子里打起羽毛球。 井甘她们经常在巷子里打羽毛球,巷子很长,也宽敞,很适合玩羽毛球。 千纤瞧着周围路人不时投过来的打量视线,心里有些别扭。 大家女子向来讲究,忌讳抛头露面,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没形象地跑跑跳跳,实在有失身份。 不过见褚香儿一副习以为常、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只有把心底那点异样压下了。 千纤刚开始打有些不太会,总是接不到球,但渐渐地也体会到了这个游戏的乐趣。 等她漏了十几个球,终于接到一回时,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 千纤打了一会,渐入佳境,能和褚香儿打上三四个来回了,可她常年不运动,四肢不勤,很快就玩不动了,换了井甘上场。 “你不是想和我再比一场吗?先下去休息会,免得等会输了赖我占了优势。” 井甘转着手里的羽毛球拍,冲对面的褚香儿扬了下下巴。 褚香儿哼了一声,“你小看我,刚才刚好热了身,现在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你尽管发球,今儿我绝对赢你。” 井甘点了下头,“行。这是我的彩头,你赢了就是你的了。” 说着从胸口取下翡翠蝴蝶胸针,递给旁边的丫鬟。 她双腿分开,身体微弯,左手拿球右手握着球拍,掀起眼睑肆意一笑。 “来了——” 这场比赛不可谓不激烈,应该算是和褚香儿打了两年的羽毛球,最振奋人心的一次。 褚香儿目不转睛,全神投入,脸颊通红,身体冒汗,却全然感觉不到累。 周围人的欢呼、鼓励声都听不到,眼睛里只有那颗羽毛球,和对手井甘。 打了两年多,她没赢过井甘一次,现在要走了,她只想赢她一次,这样才不算有遗憾。 换做心胸大度点的人,肯定心软的放放水,让她痛快一次。 偏偏井甘就是块臭石头,又硬又臭,讨厌死了。 不过也亏得井甘这个不讲人情的魔鬼狠虐她,她的球技也是节节攀升,身体都变结实了。 看在她也有些用处的份上,就不记恨她了。 大家周末快乐呀!!! (本章完) 第218章 破相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就这片刻分心的功夫,褚香儿漏掉了一球。 井甘站直身深喘了两口气,笑道,“怎么了,到赛点紧张了?四十七比四十七,还有三球你就能赢走我的胸针了,可要打起精神。” 井甘好好的话,挺在褚香儿耳朵里总有种揶揄的意味。 “你放心,赢定了。” 两人歇息了片刻,喝了水擦了汗,这才继续追逐最后三球。 她们的比赛规则简单粗暴,谁率先赢下五十个球就算赢。 说来也是神奇,每次决胜分都卡在在四十七八九,却偏偏跨不过最后那几分的槛。 今天不出所料,比分又来到四十九比四十九,最后一球的决胜球。 褚香儿沉沉呼吸,双眸紧盯着那颗球,像是盯着什么猎物一样。 旁观的千纤紧张地暗暗捏紧了手绢,她没想到这看着简单温柔的小运动竟这般刺激。 井和蹦跳着不停大喊,“甘甘妹妹加油,甘甘妹妹一定能赢!” 不少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围观,看这两小姑娘最后谁能赢。 最后一球,井甘发球。 白色的羽毛球轻轻抛到空中,羽毛拍一挥,直奔褚香儿而去。 褚香儿眼珠子随着球转动,在飞到自己跟前之前,拍子已经提前挥了出去,准确地将球打出。 而球在飞过上空来到井甘的领地时,她的步伐却慢了一步,球拍与球擦肩而过。 球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 褚香儿顿了片刻,在贴身丫鬟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中,猛然惊醒,整个人一蹦三尺高。 “我赢了,我赢了,我终于赢过你了。” 褚香儿开心疯了,冲上来抱着井甘原地直跳,井甘被她勒地快要喘不过气了。 “是,你真厉害。” “哈哈哈,让你得意,今儿终于输我手里吧。” 褚香儿眼睛都要笑得看不见了,太不容易了,两年呐,全是挫败,今儿终于一球翻盘。 千纤上前来道贺,连那些路人也纷纷发出恭喜的掌声和祝贺。 褚香儿赢了比赛心情大好,让贴身丫鬟抓了一把银锞子,打赏那些贺词说得好的。 见这么大赏赐,一时间各种溢美之词滔滔不绝,争相想得打赏,好不热闹。 井甘笑看了一会,擦着汗回院子里去了。 千纤跟在后面,悄声笑道,“井家主果真是个心思细腻体贴之人。” “何出此言?” 千纤侧过脸看她,“最后那一球应该是你故意让她的吧,特意顾及她的面子,装作自己失误。” 井甘将擦了汗水的帕子扔给径儿,停下脚看向千纤。 “她有这个实力,无需别人相让。” 千纤对上她眸中的认真,带着某种提醒的意味。 她了然地笑了一下,“井家主说的是,我第一次玩羽毛球,是我看错了。” 千纤和褚香儿先后回京城去了,而井甘十六岁的生辰也终于到来。 生辰当日正好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人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媚起来。 一大早孙小娟和径儿就开始打扮井甘,给她化了妆,梳了一个端庄大气的凌云髻,插上各式各样精美的发饰,再配上滚了金边、绣纹繁复的华服。 通身就两个字可以形容——贵气。 井甘不像以前那样不讲究,现在也是各种漂亮衣服首饰常常换常常买。 但她几乎不化妆。 如今她才十六,正是青春靓丽天然美的时候,化妆反倒容易遮掩少女的灵气,显得俗气。 等日后年纪大了,色衰之时,再用化妆来填补也不迟。 今日来的客人奇多,为显郑重,也为炫耀一下家有少女初长成的自豪,孙小娟逼着她画了个淡妆,打扮地跟要成亲似的。 不过走出去的效果确实非常惊艳。 平日的井甘看着平易近人,娇俏可爱,今天则漂亮地让人望而却步,多了分不敢亵渎的距离感。 井和也被隆重地打扮了一番,兄妹俩一人牵着孙小娟一只手,从一桌桌酒席前走过。 近了些看众人发现井甘更加明艳动人了,令人心猿意马。 不过大家也最多心里想想,谁也不敢真有龌龊心思,否则非得落得和井长富一个下场不可。 井甘的生辰宴,全留仙县,包括周边几个小县,以及省城一些有交集的人家都赶来庆贺了,所以排场极大。 范进举和萧千翎自然坐在主桌,真诚地一一和她与井和道贺。 井甘敬了酒,又讲了话,酒宴便正式开席。 其实酒宴之类地最是无趣,除了敬酒就是拍拍马屁拉拉关系。 井和今天开心极了,酒一杯杯的下肚,跟个无底洞一样。 井甘作为主人公陪了会客,便借口不胜酒力躲回自己院子里偷懒去了。 萧千翎摸到她屋里来,一屁股躺在美人塌上,舒服地长吁一口气。 “好快呀,转眼你都十六了,到说亲的年纪了。” 前几天刚听褚香儿说成亲的事,她现在又提,井甘不由朝她瞥去。 “怎么,你爹也在京城给你相中亲事了?” 萧千翎哧了一声,“我爹倒是想,不过他不敢,我不同意谁都别想把我嫁出去,没得最后还得罪人。” 这倒是真话。 “我看你不是不想成亲,是想嫁的人还没回来吧。” 萧千翎脸红了一下,倒是没反驳。 “我有那心也不够啊,也要人家愿意娶我才行。” 井甘嗤了一声,“都快成怨妇了。” 井甘当初也没想到萧千翎和尚野这两人能凑成一对,两个都是舞刀弄棒的人,表情同样的凶狠,不像有情人,倒像同出一门的师兄妹。 萧千翎对尚野的心思倒是直言不讳,不过尚野有些举棋不定。 萧千翎随心所欲,看上谁就是看上谁,尚野则多了些顾及。 他不过是平民庶人,萧千翎却是侯府千金,在这讲究尊卑的世界,两人明显是不同阶层的。 尊贵的侯府小姐与一个江湖平民,莫说萧家人肯定不会同意,外人的也会议论不休。 尚野比他年长,更加成熟,自然考虑的也越多。 这些尚野虽没直接说出来,但萧千翎聪慧,又如何会想不到。 所以她愁的不只是尚野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有两人在一起后的日子。 她怕别人的议论,但也舍不得尚野。 “哎呀烦人,真是羡慕你,随心所欲,不被任何礼教束缚。” 这一点萧千翎是真敬佩,若她换到井甘的位置,绝没那个勇气把井长富说甩开就甩开的。 唾沫都能淹死人这话可不是假的。 井甘把头上沉重的钗环取了下来,顿时感觉头都轻了两斤。 “能困住人心的从来都不是礼法或外力,而是自己。瞻前顾后,顾及这个又顾及那个,最后往往都不得自在。当发生矛盾时,静下来倾听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哪一个对你来说更重要?然后顺着心走便是。” 萧千翎抿着唇盯着头顶的风铃发呆。 哪一个对她更重要呢? “家主,我爹来了。” 径儿从门外进来回禀。 井甘嗯了一声,“什么事?让他进来吧。” 林木如今是井家巷的管家,家中的小厮和琐事都由他在管,樟子婶则是主管那些丫鬟。 夫妻俩配合默契,把井家巷打理地井井有条。 林木进来行了礼,见萧千翎也在,顿了一下,开口道,“家主,看着吴青枣那边的人传消息回来了。” “喔?说。” 林木微垂着头道,“吴青枣今早在娘家被人推下了井。” 萧千翎听到这么刺激的事,一下子弯身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林木看了井甘一眼,见她并没有避讳萧千翎的意思,便解释起来。 “那日吴青枣被带去县衙后,从县衙出来,便被井大贵以多言舌离其亲为由将她休弃了。” 萧千翎一下子更精神了。 “报应,真休了?” “井大贵将吴青枣败光祖产家财等事都翻了出来,吴家反驳不得,只得把人领回去。” 萧千翎听说吴青枣被休了,心情大好,这种坏女人就该是这个下场。 “不过吴青枣会老实被休?” 据她所知,井甘那前小叔就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被吴青枣抓得死死的,吴青枣做了多少烂事,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木回答道,“吴青枣自是不愿,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井大贵铁了心,非休不可,两个儿子也被他提前打发去省城打零工去了。吴青枣想找儿子帮忙,结果找不到人,最后在南山村村长的见证下,还是拿着休书回娘家去了。” “那她怎么被推下井的?谁推的?” 萧千翎有些迫不及待,捕快当了那么多年,对这些事格外有兴趣。 “是一对母女。据说吴青枣还在闺阁时,曾与同村的一个少年偷偷定情私会,结果后来她遇到了井大贵。 井大贵很喜欢她,又勤快忠厚,家中还没有长辈压着,又家境丰厚有几十亩良田,各方面都比那少年好。 她就把那少年抛弃了,转而嫁给了井大贵。那少年想不开,就投井了,手里就握着一方女孩的丝帕。 他家人只知他是为情自杀,却一直不知那女子是谁。直到前些天突然从熟人手里见到了绣图和手法都一模一样的丝帕,问起来才知道是吴青枣为挣钱卖的绣活。 这么一联系,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当初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最后却抛弃他,以至于他想不开投井自尽的女子,就是吴青枣。 那少年的母亲姐姐一齐找上门,把她狠打了一顿,还把她推进了井里,让她也尝尝落井的滋味。” 林木事情讲完,就听井甘问道,“现在人什么情况?” “当时吴青枣的兄嫂都在场,很快人就救上来,不过掉下去的时候脸撞在井壁上,肯定是破相了,现在还昏迷着没有醒。” 萧千翎瞧井甘悠然喝奶茶的样子,福至心灵,“这事是你做的?” 井甘没否认。 吴青枣干过的缺德事可不少,她不过随便揭露一件就有了现在的效果。 “井长富那边呢?”井甘云淡风轻地问。 大朗回答,“赌场近来一直追着井长富还钱,井长富那座房子根本值不了一千两。井长富被打得遍体鳞伤,彻底吓怕了,只得重新签署了五百两的欠条,承诺一个月内还清。她妻子已经在偷偷典当东西准备逃跑了。” 井甘勾了下唇角,什么也没说,明眼人却都看得出她对这结果很满意。 井长富是绝不可能筹到五百两银子的,一个月后他的下场便会是偏远黑矿里的一名黑工。 井甘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世界,也继承了这个世界对生命的残忍和冷血。 萧千翎啧啧叹了几声,“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啊,真是惨。” 井甘不予置评,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与现代的自己已经大不相同了。 两人在屋里躲闲,外头不一会传来韩凡那不正经的声调。 “我的小甘呢,跑哪儿去了,找半天找不着。” 他满院子地搜,很快搜到了过来,掀开门帘瞧见两人,当即露出一个倍感委屈的表情。 “你们躲在这说悄悄话也不叫上我,果然你是不爱我了。” 韩凡不知避嫌地直接坐在井甘身边,挨得她很近,还刻意用手臂轻轻撞她。 “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我想你都快想得得相思病了,你就不想我吗?” 他瘪了瘪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配上那张阴柔的脸,一般姑娘看了还真抵抗不住。 可惜井甘已经身经百战,对他百毒不侵。 “你这相思病得的真是红光满面,气血十足。” 萧千翎听得扑哧就笑了,韩凡也不觉尴尬,他脸皮向来厚。 “你说什么呢,人家是看见了你心跳加快,羞红了脸。” 井甘微蹙着眉,一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深怕被他阴阳怪气的气息传染。 她现在面对韩凡的调戏已经佛了,反正骂了打了他下次还厚脸皮不正经,干脆任他去。 好歹是首富之子,也不能真的打死。 敌人毅力坚,只能调整自己了。 “说呀,你想不想我?知道你生辰,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给你准备礼物了,保证你会喜……”“外面在吵什么?” 井甘根本没听他说,眼睛朝门外看去。 萧千翎磕着瓜子饶有兴致地看韩凡单口相声,闻言也朝门外望了一眼。 “没声音啊?” 过了一会,果然有小丫鬟进来,说隋老师和人在巷子里争论起来了。 井甘起身走了出去,韩凡跟屁虫一样跟了上去,萧千翎也忍不住去看热闹。 今天井甘生辰,井家巷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此时围了一大圈。 隋江和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男人被围在中间,他表情隐忍而苍白,那男人面上一副客气谦恭的模样,眼底却透着抹得色。 那中年男人不就是朗朗读书会的赵主簿吗。 “朗朗读书会本就是你我赵、隋的祖先创建,你要不去,那朗朗读书会开起来还有什么意思,祖先们花费的心血不都白费了。你如今开了书院当了老师,这等文化盛事如何能不参加,便是那位隋家天才地下有知,想来也会痛心。你我以前即便有些许误会,但也不能把祖先创建的读书会置之不顾呀。” 赵主簿言辞恳切,却句句都是道德绑架。 “我说了没空。而且书院不是我开的,是井家主创办的,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只是在里面当老师而已,你别说错了。” 他想绕开赵主簿,可惜赵主簿不让他走。 “书院和你一点关系没有,谁信呐。书院名字都和你书铺一样。” “只是名字而已,并不代表什么。朗朗读书会是当年的四位先祖创建的没错,但与我早已没了关系,我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你一个外人根本管不着,你也休想管我的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纠缠不休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主簿脸青一阵白一阵,像唱戏似得。 萧千翎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哟哟了两声。 “隋老师有进步啊,居然这么强势了。” “书院那么多事都由他负责,他要还和以前一样好欺负,我能放心交给他?” 井甘对隋江今天的表现挺满意的,软弱的人到什么时候都容易被欺负,他想成长就不能软弱。 “我好歹也是你长辈,你这般与长辈说话,没有教养。你这样能教好学生吗?” 赵主簿被隋江当众下脸,显然也有些怒了。 朗朗读书会这两年越发败落了,书先生不来了,好些有功名有身份的人都不来了,只剩些穷秀才和酸书生。 如今沧海书院名声响亮湘安,隋江这个名字也重新被传扬。 若能把他拉去,自会有一群读书人追随。 隋江以前还想着重现祖上荣耀,后来书院开起来,他就再也没了那个想法。 所谓的荣耀不是靠外在的书楼或者读书会支撑,真正的荣耀在心,在品德,在行动。 现在他每天认真教书、管理书院,让更多贫困孩子识字,拥有改变人生的机会。 他觉得充实而自豪,虽然他能做的微不足道,但他觉得自己在做让祖先自豪的事情。 他继承了祖先的文人风骨,没有给祖先蒙羞。 他很满足。 “我跟你可不熟,别乱攀关系。自我隋家那位天才祖先逝去,两家陌路多年,以后也继续见面不识为好。” 萧千翎和尚野这对CP怎么样,强强联手,将来的孩子得多抗打啊! (本章完) 第219章 迟来的忏悔比草贱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你……” 赵主簿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骂人的话还未出口,一个清清冷冷的嗓音突然从众人身后响起。 “赵主簿也来了,不过我怎么不记得给你发过请帖,莫非我忘了……” 茬子很会来事地接话道,“确实不曾给他发帖。赵主簿只是碰巧路过,撞见了隋老师。” “喔——”井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既是路过,那就继续路过吧。客人们都重新回席吧,饭后甜点就要上了。” 众人哄然一笑。 张蛮子带着护院出来维持秩序,客人们陆陆续续回席,看热闹的路人也各自走了,只留下赵主簿被一群凶悍护院堵在外头,独自在门前凌乱。 隋江进了院子就与井甘道歉,“我没想到他会找到这来,搅了你的兴致了,实在抱歉。” 井甘哼了一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坏我兴致。” 隋江噎了一下,这话够霸气。 “你女儿是明天满月还是后天?” 隋江顿了一下,有些难看的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你居然记得。” “就突然想起来。果然人不可貌相,你这两年抱俩的速度,简直是光速啊。” “额,光速……” 好吧,他没听懂。 “是后天满月,你若有空欢迎来喝满月酒,赵笛肯定很高兴。” “满月这么重要的日子,肯定来。” * 晚上等客人都送走了,井甘在屋里卸妆洗脸,孙小娟面色郁郁地坐在一边发呆。 手里的鞋面半天都没动一下。 “娘,有心事?” 井甘坐到她,孙小娟这才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 “今儿这么热闹,长青要是也在就好了。我还特意准备了好几道他喜欢吃的菜。” 原来是想长青了。 “当初一声招呼不打就找尚野去了,也不知道在外头吃苦没有。” 井甘安慰地捏了捏她的肩膀,“男孩子吃点苦没什么,之前尚野来信不还提到他,精得跟猴似地,在平鹿盟混得风生水起,还当了个分舵主。您就别担心他了,尚野回来的时候他肯定会跟着回来的。” 孙小娟拍了拍她的手,想着尚野应该快回来了,郁郁的情绪也就一扫而空。 “这几天我瞧见大朗在见各商家的管事,是准备要进京了?” 生意上的事井甘从没瞒着孙小娟,甚至会主动让她参与。 在刚开始扩展生意时,都是孙小娟和大朗代表她在外面跑,近一年孙小娟才慢慢闲下来,但生意上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应该快了,提前把事情打点好,该交代的都交代下去。” 孙小娟点了点头,“那到时家里怎么安排?文松下半年要下场,不宜奔波,井和、小苗和娇娇三个都还需要人照顾,去了怕是只会给你添麻烦,几个孩子留在家里我又不放心,但让你一个人进京我也不放心。” 左右都不放心,她也有些头疼。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等那边都熟了,安排好了,再接你们过去。” 孙小娟拧着眉想说什么,井甘撒娇地抱住她胳膊,将头轻轻放在她肩窝处。 “您别担心我,我什么场面应付不来。您好好顾着家里就行。” 孙小娟摸摸女儿白嫩的脸颊,叹了一声,“这些年辛苦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嘴里虽这么说,但她的辛苦有人能看见,能明白,心中也十分宽慰。 母女俩靠坐在窗边赏月聊天,井甘就说起了后天隋江女儿满月的事。 孙小娟脸上露出一抹艳羡,“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有自己的孩子呀。” 井甘语结,看来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的。 孙小娟虽不像其他母亲见孩子到了岁数,就急急忙忙想着娶媳妇嫁女儿。 不过遇到有人家娶妻生孩子,也会表现出羡慕和憧憬。 “隋江跟我可不是一个年龄段,他看着嫩,今年却都二十二了,我还小呢。” 孙小娟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井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不必操心我,不过倒是可以给大哥物色起来了。” 井甘转移方向,然后越想越觉得正确。 井和是大哥,长幼顺序也该他先成亲。 十六开始留心身边合适的女孩,再接触几年,看看脾性和人品。 其实井甘觉得隋江二十岁成亲,这个年纪非常合适,也不会太迟让人议论纷纷,对身体也有好处。 不过这也仅限男子,女孩等到二十,那就要被称为老姑娘了。 萧千翎就快成老姑娘了。 孙小娟被井甘这么一提醒,果真上了心。 男孩早熟,是该给井和物色起来了。 隋家的闺女满月的时候,井甘非常大方地送了一个金项圈。 小姑娘由母亲赵笛抱着,粉粉嫩嫩一只十分可爱,冲着井甘咯咯直笑,还吐着口水泡泡,萌地不得了。 井甘便亲手把项圈套在她脖子上,小宝贝像是很喜欢这个礼物,双手不停地去抓,露出软软的牙床。 隋江女儿的满月宴并未请多少客人,只是家里的亲戚和书院里的几位老师简单吃了个饭。 但井甘的到临无疑给这场满月酒增光不少。 井甘随意地和桌上的人搭着话,剥了一个红鸡蛋吃,刚吃完就见隋江的大儿子也被抱出来了。 隋江的大儿子现在也才一岁两个月,路还走不稳,被外婆牢牢地抱在怀里。 井甘拍了拍手上的蛋壳,朝小家伙伸出双臂。 “小团子,过来姨姨抱抱。” 小团子对井甘并不陌生,时常被赵笛抱着去书院给隋江送饭,井甘便也时常碰到。 小团子见着她就熟络地朝她伸手,口齿不清地唤着姨姨。 井甘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小孩,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真香。今天妹妹过满月,但我们小团子也要有礼物。喏,拿稳了。” 井甘掏了一枚小银镯放他手里,他立马就紧紧抓住了。 井甘被他逗得哈哈笑,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还给外婆。 隋江见井甘给小团子东西,连忙想把银镯还回去,不想小屁孩抓得还挺紧。 “井甘,这不合适。今天又不是这孩子过满月。” 井甘推拒他,“小团子满月我也没送礼物给他,今天就当补上了。哥哥妹妹要公平才行,可不能厚此薄彼。” 隋江笑了笑,看小团子把银镯抓得死紧,嗔笑地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小财迷。” 小团子像是明白爹爹不会把银镯抢走了,当即咯咯笑了起来。 满院子都是两个孩子的笑声、哭声,大人的轻哄声,以及客人们喜气的祝福声。 井甘一口气吃了三个红蛋,都有些噎着了,这才没去拿第四个。 有孩子的家确实热闹啊。 酒席上的客人热情随和,井甘就忍不住多饮了两杯,回家时走路都有点飘了。 到了家里,径儿让丫鬟去煮醒酒汤,湿了帕子给她擦脸。 井甘趴在床上动都不想动,蹬了蹬腿就把鞋子蹬掉了,搂着被子滚了两圈,整个人都被蜷成一团。 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径儿却残忍地将她拍醒。 井甘眼皮抖了抖,艰难地睁开一条细缝,“我不喝醒酒汤了,直接睡。” “大朗来了,好像有很重要的事。” 井甘将脸埋在被子里哀嚎一声,为什么每次重要的事都是晚上来说,难道是晚上有什么‘大事发生’的神秘气场吗。 “什么事呀,这大晚上的……” 井甘嘴里抱怨,却还是利落地爬起来了。 大朗许是也知道这么晚打扰井甘休息过意不去,也没有废话,一进来就直奔主题。 “家主,书先生被抓回京城了。” 井甘酒还没有醒,脑子反应有些迟,顿了一会道,“你说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大朗将声音放大了些,有重复一遍,“书先生被抓回了京城,好像是与揽书阁的书有关。” 书先生、书—— 井甘脑子瞬间惊醒,迷蒙的眼睛一下子明亮。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书先生显然也深觉事情严重,舔了下嘴唇,细细讲道,“下午突然有几个京城人去揽书阁找书先生,没多久书先生就被带上马车,直奔京城方向去了,听当时揽书阁里的人议论,说是跟什么禁书有关。看书先生被带走时凝重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是何人抓的他?” “我们的人还在跟着,怕是要过些日子才能传回消息。” 井甘粉红的指甲轻轻叩着桌面,沉默半晌道,“你给喜耳去封信,让他帮忙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他去京城有段时间了,又在那呆过好些年,比其他人更熟悉些。” “是。” 大朗领了吩咐就出去了。 井甘却一下子睡不着了。 她在屋子里踱了几圈步,想着书先生出事会不会跟她每月送去的那些书有关。 算起来她给揽书阁送书已经快两年半了,加起来一共有九百来本,这数量不可谓不大。 特别是后来书先生将所有抄录下来的书印刷成册,放在揽书阁售卖,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揽书阁有许许多多看不懂的、稀奇古怪的书。 甚至还有对那些奇怪知识感兴趣的学子,专门组成了一个研究这些奇书的异学会。 势头不小,但到如今主要流传的地区还是仅限于湘安。 平安了两年多,突然一下怎么就出事了? 从井甘把图书馆的书借出去开始,就已经有了因为这些书引起轰动、引来麻烦的心理准备。 她不奇怪那些书引起某些大人物,甚至是皇城里的那位至尊的注意。 她在乎的是以何种方式被广而传播。 是受人敬仰的天书、神书?还是受人唾弃的妖书、邪书? 若是第一种,那便是她的幸运。 若是后一种,她便要想办法让它变成前一种。 她想要一直拥有自如健康的身体,就必须往外借书,也就不能让那些变成妖书、邪书。 * 井长富又找上门来了,他的媳妇抱着儿子偷偷跑了,把他一个人扔下了。 井长富这次找到井家巷来和从前截然不同,他虚弱地坐在主院前的台阶上痛哭流涕,忏悔不叠,自言自语着自己的罪过。 到了如今才幡然醒悟,还是自己的原配和儿女是最好的。 他忏悔地情真意切,哭地伤怀不已。 被砍断的右手伤口到现在都还红森森的,显然没有好好治疗。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又脏又乱,像是好几天没换洗过,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张蛮子毫不留情地将他赶下台阶。 这是井家的台阶,想坐坐路上去。 井长富凄凄惨惨地微躬着腰,缓慢地挪了个地方,果然坐到了巷子对面的墙根下,配着他的哭诉哀求,凄惨度又增加了几分。 张蛮子将井长富来忏悔哭诉的事转告了井甘,井甘只是讥笑了一声,“天道好轮回。” 然后让他去通知井大贵。 井大贵才是他的亲人,他们早与他没了任何关系。 井大贵识时务,也看得清现实,很快便赶来把井长富抗走了。 井甘根本不想和井长富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井长富若还想有平静日子过,就别到井家巷去现眼,那才是他唯一的活路。 过了不到半个月,井甘就得到了井长富重伤不治,病死的消息。 井长富的右手被砍断后一直没有好好治疗,井大贵将他接回家照顾,请了大夫看,但他接连遭受打击,精神早就垮了,终究也没熬过去。 井大贵说井长富死前一直喃喃着孙小娟的名字。 井甘听了只觉恶心。 迟来了的忏悔比草贱,不过是自己不甘心,安慰自己罢了。 孙小娟还是偷偷掉了回眼泪,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抹干了泪水。 她和她的孩子们还有大好的未来,为了个畜牲伤怀不值当。 这几滴泪便算是给她与井长富十几年的情分最后的了结。 井甘还是让大朗包了一份丧仪,人死如灯灭,从此两户井家,就真正地了无干系了。 她吩咐这些的时候正在县衙里,刚刚接到从京城皇宫传来的旨意,皇上宣她入宫面圣。 井甘是第一次见到被去势的太监是何模样,脸很白,阴阴柔柔的,声音也比寻常男人尖锐。 井甘虽好奇,但她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惊奇和打量的神情。 她非常明白,这种算不得男人的人对外人的眼光往往更加在意,随便一个打量的眼神都可能将人得罪。 而太监作为常年在皇上身边伺候,与皇上相处时间最多的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井甘姑娘这便与咱家走吧。” 薛公公掐着尖尖的嗓门,眼睛微微下瞥地看着井甘,用命令的口吻道。 井甘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遵循意见地问道,“事发突然,不知能否容小女子回家与母亲说一声,免得母亲担忧。” 她这边问,那边径儿已经将一个重量十足的荷包塞到了薛公公手里。 “给公公们买茶喝,还请别嫌弃。” 薛公公见他们这么会来事,有些惨白的脸上浅浅露出一个笑,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 “咱家还急着回宫复命呢,只能给你两个时辰。” “足够了,多些公公。” 薛公公被县衙的人恭送去休息,范进举也是第一次见到宫里的人,难得地有些紧张。 井甘与他来到无人处,郑重其事地突然深深一礼。 范进举惊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扶起她。 “你这是作何?” 井甘直起腰,真诚道,“这些年多谢大人的疼惜和信任,若非有您支持,我也没办法有如今的成就。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即便相隔千里,我也会遥祝大人初心不改,顺遂如意,心愿得偿。” 范进举颇为感慨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认识她三年,被她的才华横溢所惊艳。 能结识她这般的后起之秀,何尝不是他的幸运。 这场宣旨在井甘的意料之中,她也曾多次暗示她即将去往京城,所以范进举并不惊讶。 这个小小的县城关不住她这般的人物,她自有更广阔的天地要去闯荡。 “只愿你也能心愿得偿,平安顺遂。” 最朴实的祝福,却带着最真的心意。 “我进京这段时间,家中母亲和弟妹还请大人帮忙照拂一二,小甘多谢了。” 范进举受了她这一礼,颔首应声,“你放心,保护好自己,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宽慰。” 井甘赶回了井家巷,家中人都知道宫里来了宣她入宫的圣旨,所以在她回来前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为了表现他们是突然接到圣旨,猝不及防,所以并未准备多少行囊,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裳。 真正要带去京城的东西早在之前就已经陆陆续续送过去了。 她与孙小娟说了一会话,又叮嘱了弟弟妹妹一些事,就背着包袱走到了院中。 院中已经等着三个人,大朗、茬子、和径儿。 三人肩上也各自背了个简单的包袱。 他们三个是井甘早就决定好,这次一道跟去京城的人。 径儿接过了井甘背上的包袱,一大家子人将他们送到门口,依依惜别。 孙小娟握着井甘的手什么也没说,这两年她时常在外行走,性子比起曾经的泼辣,更多了一份沉稳和见识。 遇到事情不再像从前一样慌乱不安,即便井甘要去的地方是皇宫。 这世间最尊贵、也最生死难料的地方。 女儿独身闯皇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井家巷,守好她们的家。 不管任何事发生,她都要成为女儿身后最坚实、最稳妥的依靠。 “家主,时间快到了。” 大朗轻声催促。 井和看出甘甘妹妹是要远行,弟弟妹妹和娘亲都隐忍难过的模样,突然也一下大哭起来,抱着井甘不让走。 井甘耐心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哄着,“大哥在家乖乖听娘亲的话,我很快就会来接你们的。你要好好吃饭,别让我担心,好吗?” 井和用力抹了把眼睛,装着坚强的样子用力点头,“我最听话了,甘甘妹妹一定要快点回来接我们。” “当然,我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我肯定会尽早回来。” 解决一个,OK (本章完) 第220章 阎王玺候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坐在宽敞气派的马车上,井甘掀开车帘望着近在眼前的县城城门。 她已经两年不曾正大光明地出过城门。 今天她坐在宫里的马车上,大摇大摆、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出了那道门。 没有人能阻拦,没有人能说她违反了罪罚。 因为是全天下掌握最高权利的人宣召她,她走得昂首挺胸,无所畏惧。 这座城再也不是她的囚笼,只会是她心心念念的故乡。 而远在京城的那个人,她也终于要去找他算账了。 从留仙县到京城,坐马车紧赶慢赶至少也要六天功夫,这六天井甘和薛公公共坐一辆马车,闲来无聊,自然免不了攀谈。 井甘自离开留仙县便打起精神,与薛公公说话总是恰到好处的让人感觉舒适。 不会给人谄媚巴结的感觉,也不会让人觉得她目的不纯,有意打探什么。 她不时提起些轻松话题,薛公公感兴趣的事她也总能接上话,不时还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让薛公公大大惊讶于她的见识广博。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戏曲也如数家珍。你说你不曾去过京城,如何知晓畅音阁的水仙唱得不如省城里的一个小戏班子?” 井甘含笑道,“我虽不曾亲耳所听,但我认识一些走南闯北的商客,其中有一个是老戏迷了,曾去畅音阁听过水仙。他说水仙这个角色是个十四岁被父亲卖给老员外做二十八房小妾的可怜少女,畅音阁的角儿虽技巧老练,台风沉稳,但与四彩祥云比起来终究缺了一丝少女的清灵纯然。少女演少女才更加有代入感。而且四彩祥云的台风、基本功也都十分扎实,所以相比起来倒是四彩祥云更胜一筹。” 井甘夸起自家人来毫无心理负担。 “竟这般出彩?我倒是错过了。” 薛公公是个戏痴,闻言十分惋惜。 此趟出来是宣圣旨接人的,片刻耽误不得,不然他也可以去听一听。 “说起戏曲,倒让我想起两年前在一次读书会上见过的梅艺先生《忆香山》的亲笔手稿。梅艺先生当之无愧的戏曲界泰斗,他的手稿何其珍贵,此生能有机会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听说梅艺先生《忆香山》的手稿,薛公公果然兴奋不已,被勾起兴趣。 “你见过《忆香山》的手稿?在何处见过?” 井甘稍稍停顿了一下,“在朗朗读书会上,是揽书阁的书先生拿出来展示的藏品。” 说着又解释起来,“公公常年在宫中,想必不认识我们湘安的书先生。他虽只是一家书阁的东家,但在我们湘安却是个名人。他爱书如痴,十分喜爱收集孤本珍本,他的揽书阁也是个神奇的宝库,总有些意想不到的奇奇怪怪的书。” 井甘说得尽兴,抬眼才发现薛公公表情有些怪异。 “湘安、揽书阁、书先生,莫非徐家那个第三子……” 井甘看他在那喃喃自语,轻声问,“公公认识书先生?” 薛公公警觉过来,沉默了半晌,却想着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隐秘之事,便忍不住与她多说了两句。 “如果记得没错,你说的书先生应该就是京城徐家的第三子徐如琢,曾任翰林院正六品侍读,不过后来辞了官,不知去了何处。” 井甘好奇的问,“他为何要辞官?” 薛公公微微放松身体躺进软厚的垫子里,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他自言不喜官场,只想终日以书为伴。” “当真是任性。” 井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没有错过薛公公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 在这个为官者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世界,一个人主动辞去自己的官位,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愚不可及的。 井甘并不奇怪薛公公的眼神,只是趁势继续打探。 “我已许久不曾去揽书阁,不久前听人说书先生回家去了,都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听公公说才知道原来是皇城根里的富贵人。也不知这次入京,会否有缘遇见。” 薛公公哼笑了一声,“别想了,他现在不定被关在哪座寺庙清心静气呢。” 井甘面露茫然,“书先生为何会去寺庙?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薛公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当即面色一凝,狠瞪向她。 “看在你也是个机灵的份上,好心提点一句。想在京城里生存,记住一句话: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京城里随便扔一块石头就能砸到十个官家子弟,小心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井甘装着一脸惶恐的模样,仪态规整地吵薛公公行了一礼,“多些公公指点。” 薛公公见她识趣知好歹,心情终于慢慢缓和过来。 之后的路上却不再怎么与她说话,似乎生怕又说漏什么似的。 而井甘此时的情绪也十分复杂,她故意与薛公公攀谈打探书先生的消息,结果还真有了些收获。 现在可以确定,书先生应该是被关起来,或者严密监守起来了。 她让喜耳在京城打听书先生的情况,但却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可见她在京城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若只是被关在家中,井甘大可以隐身去查探一番,就担心被关在了外面,那找起来就麻烦许多。 书先生的事要是了解不清楚,这个月的书她也没地方可送。 揽书阁自书先生被抓后就关了,若再找不到书先生,一个月三十本的任务完不成,下个月她就又要久违地体验一下瘫痪的感觉。 所以她必须找到书先生。 在第七日的早晨,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京城高大威严的城门。 井甘掀着车帘看入了迷,并非如薛公公以为的她为京城的恢宏壮阔而震慑,而是控制不住地兴奋。 这里将是她的下一个战场,她要在这里立足、扬名,建功。 将有一日她要成为这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想到这里,她只觉热血沸腾,望着雄伟城门的目光也不由灼热起来。 马车进了城,入目皆是湘安省不曾见过的繁华,入目皆是锦衣华裳,高楼轩宇。 街道上车马如龙,人声鼎沸,真正的富贵中心,怪不得人人趋之若鹜。 井甘对这些繁华街景倒没有那么大的兴致,放下车帘闭目养神,为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各种情况养精蓄锐。 薛公公怪异地看着她,入城前还激动万分的模样,怎么入了城反倒没了兴致一般。 莫非这京城景象还令她失望了不成。 前方就要到皇宫了,薛公公免不了又要提醒一遍入宫后的规矩,若出了差池,他也免不了受牵连。 可他还不待开口,马车猝然停下,两人都猝不及防地朝前扑了一下。 井甘睁开了眼,薛公公则是一脸怒气。 “会不会赶车,想摔死咱家不成!” 薛公公冷声训斥赶车人,车帘外却传进一个略带胆战的声音。 “师父,前方是玺候。” 井甘眼看着薛公公红润的脸庞瞬间血色褪尽,连嘴唇都在微微战栗。 “你这狗东西,撞到玺候了?” 外面小太监的颤声很快传了进来,“没有。是玺候正在前面的酒楼门前教训人,把路堵了,我们过不去。” 薛公公闻言大松了一口气,整个后背都被吓得湿了一大片。 “没有就好,可千万不能得罪那阎王。” 他喃喃一声,连连吩咐外面的小太监,“改道回宫,千万别惹到那尊爷,否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太监显然也明白严重性,连连应声,很快就调转了车头。 井甘听着他们一来二去的对话,倒是对他们口里那里阎王一样的玺候很感兴趣。 但看薛公公这全无血色的后怕神情,显然不方便问,只能压下好奇。 她稍稍掀开车帘往前望了一眼,远处确实堵了许多人,中间发生了什么根本看不见。 但在重重人群中一个骑着大马的身影十分打眼。 那人一身张扬红衣,头发高束成马尾模样,黑亮的长发随风飘扬,仅仅一个背影便能感觉到此人无处安放的张狂气息。 井甘却感觉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下,猛地怔住。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未看见脸,但直觉告诉她,是那个人。 她没想到到京城的第一天就会遇到他。 但井甘很快就重新调整回情绪,嘴角隐隐一笑。 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马车已经调转车头离开很远,混乱中心坐在大马上的红衣男子身体还保持着紧绷状态。 他面色冷白如透明,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了,本来打人打得正起劲,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定住了,脸上也褪去了血色。 表情微微抽动,似欢愉似痛苦似惊慌,诡异而复杂。 被打的男人见他发怔,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逃,可跑出没几步那如血的鞭子又追随了上来,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攀上了他的脊背。 男人痛喊一声直接朝前扑在了地上,身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入骨三分。 红衣男人驱马靠近,居高临下地不停挥动着手臂,狠狠抽打着地上的男人,比起之前的戏弄,带上了满满的恨意。 “她肯定看到了,都是你,都是你,让她更加嫌恶我。打死你这杂碎……” 红衣男人双眼充血,像一只发狂的野兽,露出了凶残的真面目。 他不管不顾地死命加力,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 周围人瞧见他那模样,吓得纷纷退避三舍,满是惊恐、怪异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够了,阿兰,够了——” 被紧急找来救场的杨今安,一来便看到他发狂的模样,心头警铃一下子就被敲响了。 他几乎是从马上跳了下来,直奔向红衣男人,一把抓住了他血红的鞭子。 “够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殿下已经够费心劳神了,你就别再给她添麻烦了吧。” 王澧兰根本没有给他面子,手上一用力,直接将鞭子重新抽了回来。 他如今武艺精进奇快,禁军统领都曾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不过两年多时间,杨今安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抓鞭子时手掌被划破一道伤口,鞭子抽走时,伤口又深了几寸。 鲜血直流,染红了他整个手掌。 但杨今安根本顾不得掌心的伤,他奋力去抓王澧兰的腿,同时大声命令着公主府的护卫上来帮忙把人控制住。 一群人抓马的抓马,抓腿的抓腿,扑倒的扑倒,但谁都不敢真的太过力,避免伤到他。 等王澧兰从马上被抓下来控制住,杨今安才发现他今日状况奇怪,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嘴唇不停动着,像是在喃喃什么。 抹了把额上折腾出的汗,杨今安凑近了听,只反反复复一句话。 “她肯定厌恶我了,她肯定厌恶我了……” 杨今安只觉虎躯一震,瞳孔不自觉扩大。 能让王澧兰这般失控,轻易牵动他每一根神经的人,除了那个少女,再无旁人。 井甘来京城了? 这个信息无疑比老家伙对他笑了还要来得惊悚。 这两个冤家要是聚了头,会炸出什么事来他想都不敢想。 井甘那丫头这些年他没少偷偷关注,聪明到令人发指,如今已是身价不计其数,对背叛她的人也是狠到了极点。 连生养她的亲爹都能那般绝情,更何况王澧兰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怕是早把他恨透了,恨不得报仇雪恨。 偏偏王澧兰这家伙装得狠,在关乎井甘的事情上却是最脆弱的。 这两人可真是…… 杨今安现在仅仅想想都感觉未来的日子暗无天日。 不过井甘那丫头怎么突然来京了,阿兰不是罚她永不得离开祖籍地吗? 谁那么大胆子敢违抗玺候的命令? 他得好好打听一下。 转瞬间他心中已想了许多,一回头,瞧见王澧兰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肩膀猛地一垮。 现在他还是先想想怎么度过大长公主那一关吧。 * 而此时另一边的井甘已经顺利进入了天下至尊之地的皇宫。 皇宫如想象的宏伟、宽广、气派,但并未如想象般到处都是金碧辉煌般的奢华,反而处处透着一股内敛的浑厚质感。 给人底蕴深厚,稳重庄严的感觉,身处其中不自觉就变得肃穆谨慎起来。 井甘老老实实跟在薛公公身后,不乱问乱看,却用眼睛悄悄记着路线,侧耳倾听着耳塞里传来的声音。 皇宫中的人很多,宫女太监不尽其数,但说话的声音很少,即便有交流也大多是言简意赅地交代正事,并无闲谈。 她停了许久也没听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很快也被带到了一处偏殿中静静等候。 偏殿内空无一人,只有门口垂首侍立着两个宫女。 皇宫规矩森严,井甘也不是冲动冒进的人,便老老实实坐着等,用耳塞听听周围的情况,同时在心头描画皇宫的大概格局。 正在她描绘地兴起的时候,殿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井甘起身以待,看见来人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丝亲切却不显谄媚的笑容。 “顾嬷嬷。” 她弯膝见礼,皇太后的贴身嬷嬷顾嬷嬷上前两步,走到一个相对熟稔的距离。 她笑着道,“井姑娘可来了,太后娘娘盼了好些天了。两年没见,姑娘越发漂亮了,路上可辛苦?” “倒也不累,就是在马车上坐了六七天,有些憋闷。” 顾嬷嬷轻笑了两声,笑声透着轻松和熟稔的感觉。 “到了就好了。太后娘娘之前还说,等您来了京城定要好好出去玩几天,把京城的小吃吃个遍。再去半月泉赏赏花灯,说不定还能觅个如意郎君。” 井甘治好了皇太后,又帮萧家治好了千纤,如今两家关系算是越来越紧了。 而且经过之前的相处,顾嬷嬷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聪明能干还知分寸,难得的明白人。 井甘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跟着顾嬷嬷便往皇太后所在的寿宁宫去了。 路上,顾嬷嬷提醒她,皇上和纤美人也在寿宁宫,让她等会切莫错了规矩。 井甘点头应着,顾嬷嬷又关心地再给她讲了一遍礼仪规矩,讲完刚好到了寿宁宫。 皇太后虽不是皇上的生母,但听闻皇上对她十分敬重,因此皇上在朝臣和百姓间是个有口皆碑的孝心皇上。 而井甘也是在这两年特意留心皇家情况才知道,皇宫中除了一位皇太后,还有一位帝太后。 一个宫里有两个太后的情况并不罕见,便如清朝的慈禧太后、慈安太后也是两宫并立。 皇太后占了尊,帝太后占了亲。 那个帝太后出身非常低微,曾只是一个宫婢,偶然得到先帝宠幸才有了如今的皇上,先皇在世时也并不受宠。 若非当年平王发起政变杀了先太子,先皇唯剩下两个儿子,而最小的儿子又是个残疾,皇位自然而然被现在的皇上幸运地捡了去。 帝太后也因此成为了尊贵的太后,摆脱了曾经低微的身份。 一个嫡母一个生母,皇上孝心的天秤当真能保持平衡? 或许千纤一事已然暴露出了些什么。 我们阿兰又回来了—— (本章完) 第221章 求情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进入殿中,井甘离得尚远便瞧见了前方坐着的三个贵气逼人的人。 上首左侧斜依在迎枕上,身材蜷萎些的身影是皇太后,即便离得远,井甘已然能感受到她带着笑意的慈爱气息。 旁边并排而坐的那个健硕挺拔的身影,不用想也知道是皇上。 一身明晃晃的龙袍,通身气势威严。 皇上下首还坐了个明艳妇人,从头到脚都装扮地十分精致。 与一个多月前相比,此时的千纤更虚幻了,完美得不像真人,如同一个静心雕琢的玩具。 惊艳,却全无生命力。 井甘一丝不苟地朝三人行了礼,没有听到让起的声音,只能跪伏在地上等待,一动不能动。 过了好半晌,背上那两道打量的视线才退了下去,井甘这才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 “起来吧,抬起头让朕瞧瞧。” 井甘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除了下跪。 在留仙县还没人能让她跪,但在皇宫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命令她软下膝盖。 这让她感觉屈辱,也越发激励她变强的决心。 井甘站起身,微微抬起头,露出娇俏的面容。 她也这才看清皇上的模样。 皇上还很年轻,听说今年刚好而立之年,模样却还要显年轻些,看着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 他五官深刻,浓眉大眼,是标准的帅哥长相。 通身除了帝王威严,还透着股张扬爽朗的气质,若放在平常人家,就像个阳光大男孩,不像井甘想象那种不苟言笑的皇帝模样。 皇上看井甘的眼神算是友好,嘴角还带着浅浅地弧度。 “你就是母后说得那个小小年纪就支撑起门户的姑娘?倒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后一句话说出来,井甘明显感觉到旁边看着自己的目光陡然变得警觉起来。 井甘不以为然地心中嗤笑一下,千纤现在是恩宠正盛,但后宫女子谁能保证一辈子荣宠不衰。 即便能一辈子受宠,皇上也不可能只喜欢她一个。 看来这千纤还没有完全适应后宫众女争一男的模式,对皇上的占有欲还很强。 “你治好了母后和纤美人的病症,朕该好好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皇太后、纤美人龙恩庇佑,福泽深厚,民女愧领。” 这些场面话宫里的人自然都是听惯了的,但井甘还是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教养。 “听闻你给母后和纤美人治疗的方法十分独特,朕很是好奇,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你却能妙手回春。不如你给朕讲一讲,你究竟是如何治好的?” 井甘微垂着头,半天没有回应。 皇上不经意轻挑了下眉,声音一如之前的平和,却隐隐透着不悦。 “你觉得为难?不便告诉朕?” 井甘赶忙跪身行礼,一字一句道,“整个治疗过程皇太后和纤美人都全程参与,她们知道的并不比民女少。治疗的效果和感受也只有病人自身最清楚,民女即便是治疗师,也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井甘这话很明确,你想知道怎么治的去问你身边两人就行了,别来问我呀。 我要说错什么或者说漏什么,还不得被灭了口啊。 皇上没料到她居然拒绝了,愣了一下,英挺的眉梢扬起一抹兴味的笑。 “还没人能拒绝朕的命令,你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朕可以立刻砍了你。” 皇上的声音冷沉了下来,明显带着被违拗的怒意。 井甘暗暗憋紧了一口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皇上掌握着绝对的生杀大权,更何况是她一个如蝼蚁般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井甘陷入了险境,但现在没人能救她。 她与千纤本就不熟,皇上方才夸她标致的话还让千纤产生危机感,更不可能出言相帮。 而皇太后则是不能出言相帮。 井甘是皇太后做保请来给千纤看病的,在皇上眼里她们本就是一伙的,皇太后此时帮忙说情不是救井甘,而是害井甘。 即便皇上此刻看在皇太后的面上放过她,之后还不一定会怎么对付这个‘大不敬’的女子。 想要挽回皇上态度,必须靠她自己。 “皇上明鉴,民女不敢隐瞒皇上,只是此事事关皇太后和纤美人的病情隐私,民女作为治疗师,有责任对病人的病情保密,这是民女替人治病的基本原则。 人无信不立,开一次先河,以后便再难制止,民女也再没有信誉可言。 民女虽是小女子,但为了支撑门庭以做生意为生,生意人最讲求的就是一个信字。 若隐瞒皇上是大不敬要被砍,泄露病人病情又会失信于人,令人不耻,两者需得择其一,民女选择后者。 女子立世本就不易,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没了信誉将来也再不会有人愿与我做生意,不如干脆了当博个名声。幸得做生意这两年家里已置地些许薄产,够母亲弟妹安度此生,民女也就无甚牵挂了。” 井甘这一长篇话说出来,殿内寂静了片刻,突地冒出一声轻笑。 皇太后有些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帕子掩了掩上翘的嘴角,嗔怪道,“你这孩子,皇上面前也敢这般口无遮拦,真该好好教两天再放进宫里来。” 但语气里全都是宠溺和慈爱之意。 皇上也是回过味来,脸上的怒意却是消散了,看井甘的眼神兴味愈浓。 还真是伶牙俐齿。 说下来反倒是他这个皇帝的错了,逼迫她以死保全信誉了。 “好一张利嘴,母后说得果真一点没错,胆子大地很。你就当真一点不怕朕发怒?” 皇上的语气明显松软了,井甘知道自己侥幸渡过了一劫,暗暗吐了口气,老老实实回答。 “自是怕的,但总有些东西是宁死也不可违背的。” 井甘不是傻子,她今天要是敢把有关皇太后和千纤病情的事说出一个字,怕是前脚出宫后脚就要被杀黑巷。 皇上若真想知道,大可以亲自问皇太后和千纤,甚至私下问她亦可。 他偏偏当着两位当事人的面问她,摆明了试探、捉弄她。 皇上此时也算看出,井甘是个聪明人,眼中渐渐酝酿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井甘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口的那口气又慢慢提了起来。 “听母后说,你与萧家幼女是朋友,还收了她当学生?” 井甘心头升起猜测被证实的感觉,恭敬回答,“正是。萧千翎对我的治疗之法很感兴趣,她又是个充满侠义心肠的人,我便收了她当学生,传授她治疗之法。” “你俩倒是关系深厚。” 井甘一时听不出皇上这话是不是反话。 千纤的眼疾是因为萧千翎而得,皇上因此还为难萧家,如此看来皇上对萧千翎应该是厌恶的。 “萧千翎与寻常女子不同,整日舞刀弄枪,少了寻常女子的温婉端庄,多了分大丈夫的正义凛然。萧大人曾说她没个女孩子样,我却觉得天底下温婉乖巧的女子无数,萧千翎却仅此一个。她是侯府贵女,却能不计出身与门第与我这商女为友,不在意外人眼光认我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子为老师,这份胸襟便是大丈夫也少有比得上的。能成为她的朋友,做她的老师,是我此生之幸。” 井甘这番话说完,殿内几人的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的表露出了惊讶。 井甘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皇上对萧千翎是有些意见的,寻常人这种时候早早想办法与萧千翎撇清关系了。 即便不撇清关系,这种时候也不该上杆子夸赞萧千翎,这不摆明站在皇上的对立面? 皇太后感觉非常欣慰,千翎交了一个非常值得的朋友,没有看错人。 但心里也不免为井甘捏把汗。 毕竟萧千翎身份摆在那,皇上即便对她不喜,也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但井甘只是一个平民女,若惹了皇上不快,谁都救不了她。 而千纤此时自然是怒的,她与萧千翎可谓有不可化解之结怨,井甘如此郑重其事地帮萧千翎说话,无形中也是在打她的脸。 枉她之前还有意想与井甘深交,如今看来她们注定是两个阵营的人 皇上则是一副局外人看热闹的模样,就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越发体会到皇太后对她‘大胆’的评价。 “你这是在帮萧千翎求情?” 井甘微微掀起眼睑,正好与皇上目光对上,从容而坚定地道,“不,民女只是陈述自己的想法和观点。” “可朕听着句句都是在说萧千翎有多好,难道不是想仗着自己治好了纤美人的眼睛,将萧千翎害纤美人眼盲多年的罪一笔勾过?” 皇上语气带了丝厉色,却并没有动怒,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她会如何应对,能不能支撑下去不改变立场,一直偏帮萧千翎? 千纤瞧着两人一问一答,心中危机感愈烈。 当初皇上便是先对她眼盲之事产生兴趣,之后才喜欢上她,将她收入后宫。 皇上此时对井甘明显也很有兴趣,这可万万不行。 “陛下,事情都过去近十年了,我早已不在意了。况且现在眼睛也治好了,此事便过去了吧。” 千纤深明大义地一通温声细语,将大度品质发挥地淋漓尽致。 皇上握住她柔嫩的手,温柔笑笑,“你受了那么多年眼盲之苦,岂能随便揭过。” 皇太后听到这话心头就是一咯噔,果然千纤的眼睛即便治好,萧千翎也还是免不了要因此事受罚。 皇上的处罚虽不会要了萧千翎的命,但于她名声却会是大大的不利,被皇上厌恶的女子将来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世家最在意的就是名声,特别是女子,名声坏了,便算是彻底没了价值,在家族里都会受到怠慢和轻视。 井甘自然也知道这些,她沉吟了片刻,出声道,“时间是不可逆转的,人只要犯下过错,不管如何弥补、挽救,发生过的事都不会消失。弥补、挽救也不过是为了将来不再继续因这过错而痛上加痛,错上加错罢了。怨恨、不原谅都是被伤害者的权利,谁也没资格代替他们做决定。” 皇上哼了一声,她这是转变阵营了?比他想的还要快。 “不过……”井甘突然一个转折,“我方才所言无半句虚假,萧千翎在我心中就是个值得深交的女子。我与萧千翎,至少我们二人之间,她不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甚至帮助我许多,所以我信任她、赞美她、保护她,这是理所当然。我对萧千翎那些评价也仅代表我自己的观点,别人可以认同也可以不认同。” 井甘再清楚不过,若她像个墙头草,一被恐吓就和萧千翎撇清关系,反倒会被皇上轻看。 果不其然,皇上听到她的回答微微抬了抬下巴,嘴角隐隐上勾。 “所以,你觉得朕到底应不应处罚萧千翎呢?” 皇上话语中满满的戏谑、捉弄之意,听得千纤心乱如麻。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地让她恍然以为回到了除夕那晚,他凑近她戏谑地问,“你到底猜没猜出我是谁?” “皇上是九五至尊,也是纤美人的如意郎君,为心爱之人出头顺理成章。但萧千翎的过错能否能得到原谅,只有被她伤害的纤美人一个能决定。” 皇太后紧张地等待着皇上的反应,纤美人亦是暗暗绞紧了绣帕。 纤美人心中懊悔,萧家在皇上面前一个劲夸赞井甘的时候就应该尽力阻拦,这个女子太过巧舌如簧、多智如妖,轻易便掳获了圣心。 她直觉这将是自己一生犯过最大的错。 “你倒是机灵。” 皇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身体微微后仰,张扬的眉眼明艳如光。 能否原谅萧千翎只有千纤能决定,而千纤已经说过不再与萧千翎计较,若此时再说不原谅她,岂不是自打嘴巴。 而且千纤一直以大度端庄示人,若抓着十年前的事耿耿于怀不愿放过,自然也会让人觉得她虚伪。 不管是从短时看还是长远看,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千纤都要‘大方’地原谅萧千翎。 当事人都原谅了萧千翎,皇上若还非要责罚,岂不让人觉得多管闲事?昏庸好色? 井甘这一番解释可谓一箭双雕。 “陛下对妾身的疼爱妾身都明白,不过千翎与我也是自幼的情分,何况当年谁也没料到会遇到拍花子,真正要怪也该怪那些丧尽天良拐卖妇女孩童的拍花子。千翎也是无心的,您就别处罚她了。” 千纤这番话说得好不冠冕堂皇,真真表现出了一个大度贤良的世家女子。 皇太后偏开头,掩饰眼中的讥讽和不喜。 皇上没有多少犹豫,拍了拍爱妃的手,便道,“你既再三求情,那此事便算了吧。” 千纤反倒噎了一下,这顺坡下驴下得也太快了,让人感觉他之前说要给她做主不过是说说而已。 千纤开始怀疑,皇上对自己到底有多少喜欢? 都是这个井甘,坏了她的事,还勾搭了皇上,她才不会让她这么潇洒地脱身。 “陛下,您可一定要好好赏赐井姑娘,她不仅治好了妾身的眼睛,还治好了太后娘娘的身体,大功两件呢。您不知道,她给妾身治疗的时候,妾身就像被人控制了一样,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跟从她的指令行事,特别神奇。” “喔?” 简单一个单音符,井甘却品出了杀意。 就知道这个千纤不简单,果然一出手不同凡响。 被控制,多么可怕的词。 她这是要将井甘推入地狱啊! 不过对这一点井甘早有了计策,所以心底并无慌乱。 皇太后却是着急了,井甘的能力若被认定为什么可以操控人心的邪术,那她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萧千翎作为她的学生,也免不了凄惨下场。 怀疑的种子从一开始就不能埋下,皇太后刚准备出口解释什么,皇上已经率先开了口。 “是吗,当真有那么神奇,改日也让朕试上一试?” 皇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井甘,眼底燃烧着危险的火光。 “危言耸听,哪儿有纤美人说得那么夸张,不过是些安抚人心的语言技巧罢了,若她真能操控人心,还能让你说这些置她于险境的话吗?” 皇太后这般直白地把纤美人的心思揭露出来,纤美人尴尬地红了脸。 有些事大家心头明白便好,却不会说到明面上,那就太难看了。 偏偏皇太后不给她这个面子,纤美人只能红着眼睛,委屈辩解自己没有想置井甘于险境。 但那辩解无疑是苍白的,皇上现在也没心思安慰她,注意力全在井甘身上。 帝王都有一个通病,忌惮所有无法掌控的事情。 操控人心之能,若天底下当真有这样的能力,被居心不良之人利用,岂不是有可能危及江山? “井姑娘的治疗之法不知师承何人?除了你与萧千翎,天下还有谁会?” 井甘心中警铃一阵剧烈摇晃,在场之人都感觉出了皇帝话中的杀意。 我们小甘是天下第一好闺蜜。嘻嘻。 (本章完) 第222章 挖个游泳池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垂着头努力平稳心神,调整好情绪,这才缓缓开口,“回皇上,家师已然仙逝。” 她这话并非撒谎,她前世的心理学教授确实车祸去世了。 她抬眼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眼底闪过得意的千纤,再次跪了下来。 “方才皇上和纤美人都说要赏赐民女,民女斗胆,想提一个请求,还请皇上恩准?” “喔?说说看。” 皇上此时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感兴趣或者兴味盎然,而是带着忌惮。 井甘一字一句,嗓音清脆而郑重地道,“民女恳请皇上相信民女所能并非歪门邪道。民女可以自证我所学所会的心理学是一门正经学问,人人可学,非异类妖术,更非伤天害理之能。” 皇上表情顿了一下,“你愿将你的本事传授他人?” 井甘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皇上,“民女不是早已经传授出去了吗。民女收萧千翎时曾说过,无论什么学问什么本事,存在的意义便是造福于民,民女没有什么不能教的。 民女能收萧千翎第一个学生,自能收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任何新学问出现时世人的第一态度必然是恐惧,然后质疑、打压,我自认没有对抗天下人的能力,也胆小不想死,想活着将自己的本事教给更多的人,造福更多大熠百姓。 所以……请皇上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一次,我会证明给您看!一门与神婆、道士截然不同的真正学问即将面世。” 井甘眼中的亮光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人烤得身体发热,让人切实感受到她的凌云壮志。 皇上鬼使神差地对她产生信任,千纤则是着了慌。 “皇上,此人诡异狡猾,您要三思……” “纤美人方才不还感叹井甘治疗之法神奇,治好你的眼疾,要重赏于她,这会怎么又说她诡异狡猾,你这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皇太后虽不是皇上生母,但身份摆在那,是后宫最尊贵的长辈,连帝太后在她面前都要执妾礼。 千纤一时太着急口不择言,此时想后悔也晚了。 皇上也没理她,始终在看井甘,许久宣告井甘命运的声音才响起。 “井姑娘既有如此信心,朕改日便推荐你几个学生,也让更多人学习你的本事,为我大熠效力。” 皇太后高提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皇上推荐的学生必然是品行端正,最聪慧不过的。民女必尽心竭力,倾囊相授,不负皇上信任。” 井甘直到走出寿宁宫才终于有了重回人间的感觉,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冰冷的身体终于回温。 其实她心里也是虚的,常言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不经意就可能说错话,然后丢掉脑袋。 这也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被人掌控命运的感觉。 皇上让她生便是生,想她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她入了京城,卷入了权贵阶层,她的命运就再也不是自己能随意掌控的了。 要想占有更多的主动权,只能往上爬,站在他人不可及的位置,才能尽在掌握。 出宫的这条路井甘有些腿无力,走了许久才走到宫门,一出宫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大朗三人。 萧千翎也来了。 萧千翎比井甘早几天得到皇上会宣井甘入宫的消息,提前回了京城。 一听说井甘已经入了城、进了宫,连忙赶了过来。 “你没事吧?” 萧千翎担忧地问,井甘笑了一下,表示平安。 “家主。” “家主,您没事吧?” “可还顺利?” 径儿、茬子和大朗都小跑着迎上来,见井甘没有缺胳膊少腿,精神也自在放松,这才松了口气。 “先回去吧。” “是。” 径儿上前扶了井甘一把,井甘还真有些走不动了。 一部分是因为在寿宁宫太过紧张,腿有些软,还因为皇宫实在太大了。 由几名护院看守的马车上,车帘掀开,喜耳走到哪儿都闪闪发光的脸若隐若现。 井甘撑着径儿的胳膊坐进马车,喜耳连忙将一块迎枕放到她身侧,让她侧枕着休息。 “在京城过得如何?可被畅音阁的人发现?” 喜耳嘴角始终上扬着,心情分外好,本就倾国倾城的脸庞此刻漂亮的让人脸红。 不过井甘已经看惯了,也免疫了,倒是无甚感觉。 “我出入都不曾露过脸,无人认出我。你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都是按你的喜好,若有不喜欢的地方我立马让人重新改。” “这些先不管,你先和我说说书先生的事。”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喜耳便将这些日子他调查到的关于书先生的事悉数讲来。 “书先生到了京城直接就被送进了宫,徐家几位在朝为官者也一并被皇上召见,之后徐家人出宫,面色都很不好,书先生却没有出来。我想方设法深入徐家打听,但此事瞒地很紧,一点口风也探不到。” “所以,书先生很可能现在在宫里?” 喜耳只道,“反正自那之后我一直派人盯着宫门进出之人,并未见到书先生出来过。” 井甘靠在迎枕上陷入沉思,若书先生被关在宫里,薛公公又为何说他在寺庙里? 薛公公不可能无的放矢,而且那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可信度很高。 宫中没有寺庙,若被关入寺庙,表示人已经出宫了。 所以最大可能是书先生被秘密送出了宫。 喜耳终日派人守着却没瞧见人,那就不可能是徐家人来接他出的宫,最大的可能便是皇上直接命人将他送去了何处。 “寺庙,寺庙……京城周围共有多少寺庙?” 喜耳沉吟一下道,“皇室信佛,京城周围大大小小的寺庙不下二十座。家主怎么突然问起寺庙?” 井甘吐了一口气,瞧见小几上摆了几样点心,还未伸手,喜耳便已经将点心递到了她面前。 “来京路上从宫中太监嘴里打探出来的,书先生很可能被关在了寺庙里。” 喜耳边给井甘倒茶,边道,“二十座寺庙说多也不多,既有了明确线索,我们大不了挨着查探。” “不可。” 井甘抿了口茶,缓解了点心的干噎。 “挨着搜寻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到时惊动的可是当今皇上。” 喜耳咬了下唇想说什么,井甘已经抢先一步开口,“此事以后你都别管了,我有主意。戏楼马上就要开张了,你把心放在排练上便好,此番定要一鸣惊人。” 喜耳知晓戏楼这盘局井甘已经策划了两年多,他也因此卧薪尝胆了许久,就待此番,一雪前耻。 这于喜耳意义非凡,于井甘亦是一场重要的宣告。 “四彩祥云可到京城了?” “半月前便已到了,正在加紧排练,必不会让家主失望。” 井甘点了下头,对四彩祥云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给他们够大的舞台,他们就能放出更大的光芒。 “四彩祥云只在湘安有些名气,在京城无人知晓,一切都要从头来。让他们沉住气,别因为湘安那点小名气就骄傲自满,目中无人,要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招败,可没有退路。” 喜耳脸色也不由严肃起来,认真地回答她,“家主放心,我们都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定会让戏楼扬名天下。” 车帘从外被掀开,萧千翎的脸露了出来。 “老师,我爹想要见你,此次给千纤治病的事,他想亲自向你道谢。” 井甘闭眼养神,轻声回她,“改日吧,今日我累了。” 萧千翎看着她眼底的浅浅青色,声音放柔了一些,“好,那你先回去休息。我还没见过你在京城置办的宅子长什么样呢,我也一道去瞧瞧。” “我都没见过。” 井甘笑了一下,浑身放松地吐出一口倦气。 马车摇摇晃晃半个时辰在平乡坊停了下来,喜耳率先下了马车,回头搀扶井甘。 井甘仰望着刷了新漆,崭新的大门和院墙。 大门上高挂着‘井府’二字的匾额。 井甘由径儿扶着,跟着喜耳一路进了家门。 门房的下人早已得到消息在门口迎候,家中下人全都整齐排在了院中,准备拜见主人。 这处宅院是大朗当初来京城办事偶然遇到的,前主人急缺钱出手,井甘又正好准备在京城置宅,大朗看着各方面都合适就问了她意见,帮她买了下来。 买了已经一年多,却还从没来看过,今天是第一次。 这些下人有小部分是刚买时大朗置办的,留在这专门看护宅院,其余大部分是近来喜耳新添置的。 井甘要入京了,日后也会长期在这住,自然少不得下人。 井甘今天没什么心情逛新家,只简单看了看自己住的栀云院,清新的院落里景致怡人,绿植充盈,一条浅浅的活水沟横穿东西,清澈的水流中种着连连荷叶,随风摇曳。 井甘盯着那水沟看了两眼,问道,“这水沟通往何处?” 喜耳道,“城外襄阳河。” 井甘点了下头,往花圃旁的一片空地一指,道,“在这挖个游泳池。” “游泳……池?” 喜耳茫茫然,是他猜的那个意思吗? 询问的目光瞧向一旁的体态微丰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却也是一脸惊诧。 在家里挖个池子专门游水,简直见所未见。 井甘也跟着瞧了那中年男人一眼,方才喜耳介绍过,那人叫方福,之前宅院空着的时候都是他管理、安排下人,算是半个管家。 “总之按我说的做。” 而后就回屋休息去了。 连着赶了七天的路,没睡过一个踏实的觉,又紧绷着精神面圣,身体早就发出来了抗议。 径儿打了水来给她擦脸时,她早已趴在床上沉睡了过去。 径儿心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放下帐幔,轻手轻脚出去了。 许是担忧的事情平安度过,精神一下放松下来,井甘这一觉直接睡到深夜。 她是被饿醒的。 刚掀开帐幔下床,候在外间的径儿便已经听到声响,进来伺候。 替她更衣,又吩咐丫鬟把温在灶上的肉糜粥送来。 井甘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盎然,虽然外面天还黑着,但已经睡饱了。 她洗了把脸,站在院子里吹了吹微凉的夜风,整个人精神抖擞。 径儿给她披了一件薄衫,“家主,夜风谅,小心伤了风。” 井甘双腿微分,伸伸胳膊伸伸腿,扭扭腰转转脖子。 送吃食来的丫鬟看见她那些奇怪的动作,愕然地步子都顿了一下,猛然对上井甘看过来的视线,惊慌地一下子跪了下来。 “家主恕罪,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井甘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别动不动就跪,起来吧。看就看了怕什么,我站在院子便是不怕人看。把粥给我吧。” 丫鬟没想到家主这般亲和大度,暗喜逃过一劫的同时又十分欢喜。 做下人的自是期望能遇到宽和的主人家,之前府中下人知晓家主要进京了,都十分忐忑。 万一家主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于下人来说就如同女子嫁错郎那般凄惨。 如今见家主并不苛责,心中长长出了口气,既为自己,也为全府的下人。 丫鬟欢欢喜喜将肉糜粥端上来,并几个清淡小菜,看着就开胃爽口。 井甘吃了个干净,满意地擦擦嘴,笑看着那藏不住好心情的小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屈膝回答,“奴婢芽芽,是喜耳公子派来栀云院伺候姑娘的。” 一看她那圆润喜气的脸蛋就能瞧出是个单纯没心眼的小姑娘,不像是久在深宅后院摸爬滚打的。 井甘便问,“你是何时入府的?以前在哪儿生活?” 芽芽一五一十地回答,“奴婢入府不到半年,因为家中爹爹生了重病没钱医治,我就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然后就被喜耳公子选中来到了这里。” 井甘了然地应了一声,端起径儿亲手煮的奶茶喝了两口,随口交代了两声。 “那你以后就留在栀云院,跟着径儿吧。” 家主发了话留下她,她便算是真正在栀云院立住了脚。 芽芽欢喜地立马跪下磕头谢恩,井甘将她叫起来,让她以后别动不动就跪,她最见不得人下跪。 睡饱了觉,精神抖擞,井甘望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天。 夜黑风高,正是干见不得人的事的时候。 井甘借口要看书,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不让人打扰。 却是贴了隐身贴,瞧瞧溜出府去了。 她不敢大摇大摆的出门,皇上对她的忌惮和怀疑并没有完全消除,很可能会派人盯着她。 果然她一出门,就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夜色里窥视着井府。 井甘现在处在隐身状态,她昂首挺胸地从两人面前走过,却根本没人瞧见她,顺顺利利就躲过了监视的眼睛。 夜晚的京城依旧灯火通明,热闹繁华。 井甘不声不响跳上一辆运货出城的商队的马车,大剌剌地盘腿坐在箱笼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地出了城门。 商队是要往东边去,正好井甘的目标也在东边。 听着商队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走了半个多时辰,路过一座巍峨山峰时,井甘终于跳下了马车。 她站在山脚望着高耸入云的山顶,闭上眼侧耳倾听。 山林飞鸟已经歇息了,只有几只夜猫子在夜色中搜寻着食物。 风刮过林间,簌簌作响,此外便只有山顶寺庙中做晚课的诵读声、以及留宿香客的酣睡声。 而在山峰后还有一片连绵山峦,山峦间也有一座寺庙。 比起山峰上那座宏伟的皇家佛寺,连绵山峦间小寺庙更加清幽,相比之下香客虽少些,却也是京城附近数一数二的寺庙。 求姻缘最是灵验。 这两座寺庙都极有名气,离城也最近,更重要的是听闻皇上每年都会来皇家寺庙参拜,可见对皇家寺庙的信任和熟悉。 井甘便从这两家寺庙查起。 她先站在皇家寺庙的山底下听了一会,没听出什么,也没急着爬山,又到小寺庙的山顶下听了会。 小寺庙不留宿香客,师父们也都结束了晚课,各自歇息去了。 整个寺庙一片寂静。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终究离得有些远了,那脚步声又比较轻,井甘全神贯注也只听出那脚步声似乎有些急躁不安,来来回回地像是在踱步。 预感促使井甘先去小寺庙看看,用力吐了口气,撸了撸袖子就开始吭哧爬山。 她早有先见之明,换了一身方便走路的胡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间,跟随着声音所在的方向闷头朝上爬。 幸得这两年她热衷运动,体魄强健,花了近一个时辰便爬到了小寺庙。 站在寺门前叉着腰大口呼吸,整个后背都湿透了,满头汗水。 她休息好了才悄悄溜进了寺庙里,在寺庙中畅通无阻,直奔向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中的急切、焦虑似乎牵引着井甘,使她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站在了一扇门外。 见着看守在门外的两个健硕武人,井甘便已经能够确定屋里的人就是书先生。 她运气不错,一找就找到了。 (本章完) 第223章 天书来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除了明面上的两个看守,暗中还有两个,虽然呼吸极轻,但井甘还是听出来了。 仅从对方轻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便能判断这些人的武功高强。 相比之下,屋内人的呼吸声便透着躁乱、焦灼的气息,还不时伴随着叹气声。 书先生已经在屋子里踱了快半个小时的步,夜已深,但他根本睡不着。 “东家,歇了吧,您都好几天没睡好了。” 同屋小床上的男人被吵地睡不着,没办法只能弯坐起来,出声相劝。 此人正是揽书阁的掌柜,他也被关押了起来。 “林昌,你说揽书阁关了,天书还会来吗?这个月都已过半了,要来了却没人瞧见,七天后就要消失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昌见他还心心念念记挂着天书,捶了捶胸口,感觉胸口憋得慌。 “我说东家啊,您就别想天书了,还是想想您自己吧。大老爷以老太爷战死的功绩相求,才好容易保住您一条性命,您就别再想那劳什子天书了,它害您还害得不够吗?明日我们就要被押去普陀寺了,一辈子都不得踏出普陀寺一步。这不是逼着我们出家嘛,我还有俗情未了呢。” 林昌说着说着也消沉起来,他媳妇、儿子、女儿,可都等着他回家呢。 结果自己被关进了寺庙,以后说不定还要剃度出家,老婆孩子见了他只能叫他‘师父’。 他真是比牛郎织女还要惨。 “休得口出狂言,侮辱天书。你与我维护天书的秘密两年多,难道还不相信天书乃天外神迹?你这般出言不逊,若惹得天书不满,再不出现,将会是我大熠最大的损失,更是天下人的损失!” 林昌无力地叹了口气,暗骂自己说那么多干嘛,明明知道自家东家早已魔怔了,多说无益。 “要不是那本奇奇怪怪的书,天书的秘密也不至于这么快被发现,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早知道那本书就不该往外传,谁能想到那些是魔文?” 林昌后悔不迭,反问书先生一句,“您以前在翰林院做侍读,不曾见过魔文?” 书先生摇了摇头,扶着桌沿慢慢坐下来。 “有关魔文的书籍史册皆是绝密,一般官员根本看不到。原来那本书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圈圈圆圆就是魔文,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书先生想着那本书上的内容,渐渐来了兴趣。 林昌却只一个劲地翻白眼,什么都不想说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就准备继续去睡。 井甘在屋外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事情根源竟是因为英文版的《飞鸟集》。 井甘很喜欢泰戈尔的《飞鸟集》,书单中刚好有英文版的,她又回味了一遍,直接就加到了每月三十本的借阅任务中。 她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喜欢,就随手放进去了,却没料到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四魔时代的四魔是其他人种的穿越者,他们的语言于大熠而言是罪恶的魔文,于井甘只是义务教育中的一门普通课程。 书先生将魔文书传播了出去,被人察觉告发,最后连皇上都知晓了。 四魔于大熠而言是彻彻底底的禁忌,关于四魔的一切不可谈论、不可牵连、更不可传播。 书先生犯了大忌,本该是要被处死的,因着家中人求情才艰难地保住了一条命。 偏偏书先生又口口声声说那本书来自天上,包括这些年传播出去的那些让人看不懂的奇书都是天书,是神迹。 皇上和徐家人的反应自然是觉得他疯了,脑子不正常,所以才会有被关入寺庙的惩罚。 让他在寺庙聆听佛音,宁心净神,回归理智。 祸根既然是天书,那就让天书自己来解决。 书先生坐在桌前神游天外,还在想着魔文的事。 林昌放下水杯就要回床上去,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水壶一个水杯的桌子上凭空突然出现高高的一堆东西,像一座小山样耸立在桌子上。 林昌愣了一瞬,猛然大叫起声,没来得及吞咽的水全都顺着嘴角流了满身。 他指着那堆东西连连后退了两步,双目圆睁,呼吸都屏住了。 书先生自然也看到了,熟悉的纸张、熟悉的高度、熟悉的印章。 这些熟悉的信息在脑中瞬间集合,给出他一个汇总信息——天书跟着他来了。 不是固定只出现在揽书阁,而是跟着他,他在哪儿天书就在哪儿。 书先生没有林昌的失态和震惊,只有满腔狂喜。 这是不是代表他于天书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他一下子站起来,突然扬起嗓子大喊,“来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林昌还处在惊愣状态,被天书突然出现吓地不轻。 从前天书都是悄悄出现,突然消失,这是第一次直接出现在他们眼前。 比起突然消失给人更震撼的直观感受。 林昌回过神来,也跟着大喊要见皇上,还用力敲打起房门,声音里全是见到希望的惊喜。 他们本以为天书只会出现在揽书阁,现在揽书阁强制被关,他们的余生只能被当成疯子关进寺庙聆听佛音。 但现在天书跟着出现了,他们就可以证明并未说谎,当真有天书的存在。 而那本所谓的魔文书其实也是天书,并非他们有意传播魔文。 只要解释清楚这些,说不定他们不仅不用受罚,还能因祸得福。 毕竟天降神迹这种事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林昌越想心头的希望越发旺盛。 媳妇、儿子、女儿,我可以回家看你们了。 守在门外的看守打开门,书先生珍惜地轻抚着纸上的印章,嗓音不自觉带了颤音。 “天书来了,快通知皇上。” 书先生和林昌被送入了皇宫,两人一路上都兴奋异常。 连曾经对天书态度淡淡的林昌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书先生怀里高高的一堆书,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生怕这些书突然不见一般。 虽然两年多的经验告诉他,每本天书存在的时间都是整整七天,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从未有过差错。 但万一呢,这堆书可是关乎着他们的命运呢,一定要盯牢了。 进了宫,两人直接被带到皇上处理朝政的朝天殿。 皇上正坐在高高的龙案后批阅奏折,听总管太监江广德提醒,徐如琢来了,这才抬起了头。 书先生徐如琢怀里抱着高高的一堆东西,外面用纸整齐包着,看不清是什么。 随行一道的人双手小心的虚托在那堆东西下面,似乎生怕那东西掉了或摔了,动作谨慎至极。 两人跪下行礼,山呼皇上万岁,得了皇上准许才重新抱着那堆东西站起来。 “听说你想见朕,还说天书来了。” 皇上目光在徐如琢怀里那堆东西上扫过,扬了扬下巴,“那就是天书?” 徐如琢恭敬回答,“正是。天书一出现罪民便送来了,不曾动过一下。” 皇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神就像看一个执着到疯魔的可怜人一样。 沉默了片刻,身体往后稍微靠了靠,“那你打开给朕开开眼吧。” 徐如琢小心抬头打量了皇上一眼,见他神情散漫,显然丝毫不相信自己的话。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看笑话的恶趣味来,看皇上等会会如何变脸。 徐如琢将那堆东西交给林昌捧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包纸,将纸完整地打开后,当即露出了整齐罗列的一叠书籍。 最上面那本的封面赫然便是熟悉的,被称为魔文书的英文版《飞鸟集》。 徐如琢激动地双唇颤抖,小心捧起那本魔文书,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堂堂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他却当真忍不住。 两年多时间,九百来本书,天书从未重复过。 这是第一次,同一本书出现了两次,肯定是天书知晓他因这本书遭遇了危机,所以来为他证明清白。 徐如琢一生爱书如痴,这一刻深切感受到来自书的厚爱,如江海汹涌,滔滔不绝。 自豪感、欣慰感自心底油然而生,眼泪也带着甜。 别人嘲笑他放弃大好前程,蹉跎了一生,他却觉得自己这一生值了! 从未见过的鲜艳、光洁的封面一出现,皇上放松的脊背瞬间绷直了起来。 他微眯起眼往前倾了倾身,定睛去瞧那些书,眸光越发惊愕起来。 “拿近给朕看看。” 皇上激动地朝江广德挥挥手,江广德立刻上前接过林昌双臂上的东西,小心地捧到皇上面前。 皇上脸上此刻全然不见方才的散漫,眼睛都看直了。 “这些书……是纸做的?” 他拿起最上面的《飞鸟集》,光滑的封面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质感,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纸? 他翻开书中内容,一页页翻,越翻脸上的表情越发惊愕。 “快,将封存的魔文模本拿来。” 他嗓音急切,江广德也预感到了事情的重大,连忙吩咐下去。 宫中存着四魔书写过的一些信纸、手札之类,当作魔文模本保留着,极少人看过。 模本很快被紧急送来,皇上对照着模本上那些经过岁月侵蚀的浅淡的字迹,与手中崭新鲜艳的书本做对比。 那些奇奇怪怪的字当真是一模一样。 皇上又让人将徐如琢之前传播的魔文本送来,上面的内容与手中新书也是一模一样。 所以可以确定,徐如琢并未说谎,他传播出去的那些书正是抄录的这本天书。 “皇上,您还可以看看其他的书。抄录天书的两年多时间来,除了这本书,其余书籍皆是我们认识的汉字。内容虽千奇百怪,但我保证绝不是危害人世的妖书?” 徐如琢朝着地上就是重重的一个响头,他得到了天书的信任和厚爱,他此生都了无缺憾,即便皇上即刻要了他的命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他唯一担忧的便是这些天书千万别被当作妖书,他只希望这些天书能顺利地传播下去,引天下人共同研究、探讨。 他相信如此有灵性的天书,绝对是造福百姓的好书,不可被掩埋。 徐如琢跪在地上,林昌也赶忙跪下。 皇上久久没回应他们,注意力全都放在那高高的书堆上。 每本书都是不同的,内容五花八门,基本上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不一定。有的讲故事的画本子能懂七八分意思,有些涉及专业知识的书只能懂一二分。 而且这些书纸质也大有不同,有的粗糙些,有的很光滑,还有的根本不像纸,硬硬的,撕都撕不裂,惊奇不已。 不过无论哪种纸张,比大熠最上等的澄心纸都要顺滑。 徐如琢悄悄瞄了一眼,正看见皇上撕纸,心里那叫一个疼。 皇上把每本书都翻完,最后一本书封面赫然是一把兵器长矛,上书《兵器发展史》六个字。 皇上眼睛顿时一亮,迫不及待地翻阅,越翻眼中的亮光越甚,看着书中那一幅幅逼真的兵器图,仿佛实物就摆在自己眼前。 “江广德,你快看这些图!” 皇上兴奋地不自觉拔高了嗓门,江广德凑了上来,瞧见那些图,也是一阵惊愕,捂着胸口连连惊呼‘阿弥陀佛’。 “奴才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图,就像活了一样,也不知是出自哪位画师之手。” 皇上欢喜地哈哈直笑,对这个《兵器发展史》爱不释手。 他擅武,自幼喜爱研究兵器,小时候还时常自己用木头做兵器。 当了皇上后,他就常常与兵部的人探讨兵器的制作和改良,算是他终所皆知的爱好。 这本《兵器发展史》于他如获至宝,上面不仅有许多他不曾见过的新奇兵器,那些兵器图也鲜活真实,让他大受激励。 皇上已经沉迷进这本见所未见的兵器书了,若非江广德小声提醒,都快忘了徐如琢的存在。 他合上书,重新看向龙案下的人,心情有些复杂。 徐老将军这个爱书如痴的第三子他自然有所了解,为了专心收集古籍珍本,辞了官行走天下,被京城人耻笑。 自徐老将军战死后,徐家就渐渐式微,大儿子二儿子都不温不火,无太大成就,唯有这个第三子于学业上天赋出众。 大家都以为徐家后继有人,以后要从武将之家改为文官之家了,然而谁也没料到他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 皇上之前也不理解徐如琢的选择,但此时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或许也只有如他这般真挚的人,才会被天书选中吧。 “这些书是从何而来?” 皇上发问,徐如琢直起上半身回答道,“回禀皇上,是昨夜突然出现在我们屋的桌子上的。” 林昌跟着连连应和,“正是,是我们俩亲眼所见,凭空一下就出现了。” “你们早知道这些书会来?” 徐如琢诚实回答,“并不知道。罪民之前以为天书只会出现在揽书阁,没想到会跟着我。” 说这话时语气里不经意竟带上了一丝骄傲。 皇上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宣布结果般地道,“如今既证明那些魔文书确实并非你故意传播,只是抄录了这本书上的内容,罪责便免了吧。这些书先由朕保管,日后若再有天书出现,即刻送入宫来。” 皇上下完这番命令,稀罕地抱着他的兵器书就要回寝殿去看,徐如琢突然扬声叫住了他。 “皇上,天书存在时间只有七天,七天后便会自动消失,您可莫忘了把内容抄录下来。” 皇上倒还真忘了这茬,之前徐如琢确实提过一嘴,不过他没放心上。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皇上的积极求教让徐如琢如释重负,看皇上这态度,至少没有把那些书认为是妖书。 “此外没什么特别的,还请皇上用上等的纸张抄录,莫要辱没了天书。” 他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皇上暗叹,“真是个书痴。” “草民还有一个请求,可否把最上面第一本给草民?所有天书都只来过一次,唯有那本书来了第二次。” 皇上知道他话中深意,这本书是专程为他而来,为了还他清白,救他于危难。 皇上转头看向江广德怀里抱着的一堆书,最上面的那本一个字也瞧不懂。 曾经最忌惮的魔文,此刻似乎也并不怎么可怕、气恨了。 皇上把《飞鸟集》留给了徐如琢,抱着兵器书回了寝宫,将宫里伺候的宫人都挥退了下去。 皇上掀开盖在那堆书上的红布,沉默片刻,吩咐江广德。 “即刻去翰林院找人来,将这些书都抄录下来,七天内必须抄录完。只能在这抄录,不准把书带走。朕倒要看看,这些书要如何消失。” 江广德连声应下,立马吩咐了下去。 这里足足有三十本书,七天内抄录完,任务可不小。 “那这本《兵器发展史》……” 皇上摸着手里的书,嘴角又不自觉上扬。 “这本书朕亲自来。不过内容可抄录,图要怎么办?” 皇上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眉头当即皱起来,几乎能夹死苍蝇。 他对这些兵器图也稀罕地很,即便找技艺最精湛的画师来临摹,怕是也难留精髓。 江广德最是明白皇上对兵器的喜爱程度,宽慰道,“皇上,徐如琢所经之事若都是真的,按他所言每个月都会有新的天书出现,日后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兵器书。皇上不必着急。” 皇上沉吟着似在思索什么,目光游移在那厚厚一摞书上,半晌才打趣地看向江广德。 “你也觉得这些是天书?” 江广德呵呵笑了两声,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一团。 “奴才分辨不来,但奴才相信皇上。皇上英明神武,这些书若有问题,您早就把徐如琢打入死牢了,岂会抱着书舍不得撒手。可见书上内容并无不妥之处。” “老狐狸。” 皇上爽朗地哈哈大笑,声音满是欢愉。 他翻着《兵器发展史》,喃喃问江广德,“这书写的是个叫做中国的国家兵器发展史,从夏朝到清朝,再到……现代,经历了那么多朝代,五千多年,如此历史悠久的国家你可听过?” “奴才从不曾耳闻。” “也不知这中国……是哪个国家?” “历史如此悠久,底蕴深厚,想必是个强盛大国。此国与我大熠文字相通,也算机缘,想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上此刻也不得不感叹天意神奇,翻书的动作越发慎重起来。 彩虹屁走一波。 (本章完) 第224章 煤炭烧肉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是跟着押送徐如琢的马车回的城,进了城就悄悄跳下马车回了井府。 回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屋里的烛火还燃着。 径儿已经察觉到了怪异,在敲门询问。 幸得井甘跑得快,径儿刚一开门就率先冲进了屋,抢在她进内室之前撕下隐身贴,从内室走出来。 径儿见她好好地从内室出来,担忧一扫而空。 打量了她身上的胡服两眼,问道,“家主今日怎么穿着胡服,可是想打羽毛球?” “啊,嗯,对,打羽毛球活动活动。” 径儿吹熄了蜡烛,转身就准备出去,“奴婢去给您拿羽毛球,喜耳公子不在,径儿陪您打吧。” 井甘喊住她,“诶,不用,我去萧家找萧千翎打。” “是,那奴婢让人把马车备着。” 井甘冲她笑着点了下头,“去吧。” 萧千翎昨天本来想参观井甘的新宅院的,可惜井甘这个主人家一回去就睡了,她一个人参观也没劲,就早早回了。 她本以为井甘要休息几天才愿意出门,没想到她突然就来了,听了丫鬟传话,欢欢喜喜就去大门迎接了。 井甘没通知一声就来了,萧家人并没怪罪她不知礼数,反而十分热情欢迎。 萧铭今日刚好不当值,一家人都齐齐乎乎的,井甘也一次性把萧家人都认完了。 萧家是侯府大家族,家中辈分最高的就是老侯爷昌平候,和侯夫人黄氏。 昌平候共两子三女,长子是黄氏所生的侯府世子萧阳,次子便是萧铭,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只有最小的幼女还待字闺中。 萧千翎一辈共五个孩子,她是唯一的女孩,排行第四,此外井甘见过的就只有她三哥萧玉清。 “早就从父亲和三弟四妹口中听到井姑娘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是千翎的大哥萧永彬,井姑娘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萧大哥。” 井甘端正有礼地朝萧永彬行了一礼,唤了一声,“萧大哥。” 只有他们三人是一个爹娘的亲兄妹,二公子萧跃荣和五公子萧寒敏是候世子的儿子,而且一个为嫡一个为庶。 大家族关系复杂,人情也复杂。 萧铭那一房对井甘自然是千好万好,再三感谢她的出手相助,才让萧家免于这场祸事。 “昨日你在宫中的事,姑母她老人家也传了消息回来,多亏你替千翎求情,才免于她被怪罪。你对我们家的恩情真是说都说不完了。” 萧铭的夫人常氏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自从千纤被皇上看上,他们一家就过得战战兢兢。 若非有井甘这个能人治好了千纤的眼睛,这事还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个结果。 候夫人黄氏阴阳怪气地道,“你们是得好好感谢井姑娘,不然千翎这祸可得把整个萧家都连累了。”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还说那些做什么。” 老侯爷发了话,侯夫人立马闭了嘴。 老侯爷长得有些威严,浑浊的眼睛看向井甘时却带着些许慈爱和欣赏,声音苍老地道,“以后多来家里玩,也帮我们多带带千翎那丫头,她能有你十分之一的周到我们都不至于那么担心。” 井甘从始至终安静坐在那微笑,别人问她话时简短回上一两句。 老侯爷如此说,井甘便道,“这本就是我应该的。” 老侯爷顿了一下,倒是才想起来她们不仅是朋友,还是师生。 当即哈哈笑了两声。 “姑母还送了支玉簪给你当赏赐,她说你刚进京须得低调,所以没有直接送去井府,让我转交给你。” 皇太后的赏赐何其珍贵,萧家人也不是经常有这荣耀的。 黄氏看着常氏递给井甘的盒子,眼红地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酸溜溜地道,“太后娘娘对井姑娘可真好。” 对于昨日自己优秀的表现,井甘坦然地接受了这份赏赐。 萧家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主题虽都围绕着井甘,更多的时候却是互相打机锋。 井甘忍不住感叹,家里人多了也是麻烦,勾心斗角地,精力全被浪费了。 她不想看她们自家人在那阴阳怪气,便问起萧千翎,“千翎方才还接我进门呢,这会去哪儿了?” 常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在厨房呢,非说要亲自下厨做道菜感谢你的仗义求情。她那皮猴子何曾学过做菜,不知道得做出什么怪味道来。” “我去看看她。” 常氏也知道她在这坐着无趣,便点了点头,让贴身丫鬟送她过去。 井甘出了前厅,没走多远,萧永彬就跟了上来。 “萧大哥有什么事吗?” 萧永彬道,“井姑娘准备收学生了?” 井甘顿了一下,“萧大哥怎么知道的?” “今早去大理寺见朋友,听他说起皇上想找几个世家子弟与你学治病之能。” 井甘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催眠术引人忌惮,只有把它更多地传授出去,才能帮助更多的人,我也能更安全。” 萧永彬自然明了这个道理,开了句玩笑道,“千翎要成大师姐了。” “她早就是大学姐了,我的学生多着呢。” 萧永彬没明白,井甘笑了一下,“我在留仙县开了间书院,时常给书院学生上课。” 萧永彬恍然,温柔地咧起嘴角。 “我那朋友有些犹豫,不知你那所谓治病之能到底是什么,要不要来学。毕竟若要学你本事就要认你当老师,还是少有人能轻易接受。” 井甘明白他意思,认女子为师已是少有,更何况是她这般稚嫩的少女,岂不令人耻笑。 若非有皇上替她找学生,靠她自己开门收学生,怕也根本没人愿拜入她师门。 “你方才说去大理寺找你那位朋友,不知他是做什么的?” 萧永彬回答道,“他是大理寺寺正,其祖父是大理寺卿,祖孙俩一心扑在断案之上,平日两耳不闻朝堂事,也是听说你治病之法奇特,心生好奇才有所犹豫。” 井甘抿嘴笑起来,“既是从事断案之职,我的本事于他大有益处。此事你可亲自问千翎,她当了那些年的捕快,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既如此说,我自相信。我这朋友沉默寡言,不擅交际,又是个死心眼,但绝对是个认真负责、公正真诚的正派之人。若有幸能入你师门,还请多多照拂。” 萧永彬客气地朝她拱手一礼,当真是在认真拜托。 井甘侧身避开了这礼,“若他入了我师门便是我学生,我作为老师自会照拂他。萧大哥这般郑重拜托,可见你们情谊深厚。” 萧永彬倒也不隐瞒,直言道,“我与他自幼相识,他性子有些孤僻,就我一个朋友,我自要多帮衬他一些。” 两人说了这许久话,井甘到厨房的时候,萧千翎的糖醋排骨已经做好了。 井甘盯着面前那盘黑乎乎的东西,辨识了半天,终于开口,“你这……煤炭烧肉做的不错。” 萧千翎一脸锅灰,耷拉的肩膀又往下垮了几分。 “我这是红烧排骨。” 井甘辩解,“我没说错啊,用煤炭炉子做的排骨肉。” “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失误也属正常。我再重新给你做一份。” 她抓起一节新鲜排骨就要再次下手,井甘拉住了她的胳膊。 井甘拿起筷子夹了小块黑排骨吃了,然后放下筷子。 “我吃过了,你的心意我也尝到了,谢谢。” “老师,你真是太好了……” 萧千翎感动不已,张开手就要扑上来抱她,井甘灵活地身体一缩躲开了,嫌弃地看着她满是油腻的手。 “我今儿是来做客的,你要把我衣裳弄脏了,下次考试难度增加。” 萧千翎表情瞬间僵住,老老实实缩回手,端正站直,不敢胡乱动一下。 井甘出的考试题简直是变态级别,全是各种奇葩案例分析,每次考完都会被训个狗血淋头。 “听我哥说你要给我收几个师弟?” 井甘不讲究地直接在厨房门口的小杌子上坐下,叹了一声,“不得不收啊。” 萧千翎倒是很开心,“皇上给你选的都是些世家子弟,让那些贵公子给你当学生,多有派头,说出去人人都要高看你一眼。” 井甘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用你那脑袋瓜想想,皇上为什么要选世家子弟给我当学生?那些世家子弟不要面子的?皇上给我找学生,多少人找不到,偏要选世家子弟?” 萧千翎这么一听,还真绝出不对味来。 给一个黄毛丫头当学生,便是平常百姓家的男子都不会愿意,更何况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 不是让那些世家子弟丢脸吗? “那……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管皇上是什么意思,总之这些学生不是那么好收的,想来要有翻波折了。” 井甘与萧千翎打了一天羽毛球,吸引地萧家女眷和几位公子都兴致勃勃,都要试试。 人多玩起来就越发热闹有趣,时间也就过的很快。 井甘在侯府吃了晚饭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去,没有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暗处一直关注着侯府,见她走了立马悄悄跟上。 昌平候府到井府不算近,一路上那辆马车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不会引人怀疑,也不会跟丢。 井甘在马车里悠闲地哼曲,倒是一直没发现。 等到了井府,回了家,后面的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精致的马车被黑夜掩盖了气势,只能隐隐瞧着大致轮廓,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车帘被高高揭开,王澧兰的脸显露出来,目光一眨不眨,近乎呆滞地望着井府大门,平淡无波的眼底却翻涌着剧烈的渴望。 杨今安头微斜地靠在车框上,瞧着他那落寞的脸,落井下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当初可不是没劝,一而再地提醒他,小心井甘以后恨他,偏偏他一意孤行,非要把女孩的心伤透。 蠢货,活该! 杨今安翻了个白眼,陪着他在侯府外面窥探了一整天,跟变态一样,身累心也累,心里憋屈地很。 “人都回家了,我们能不能走了啊,殿下还在等你回去用晚膳呢。” 王澧兰根本没听他说话,脊背笔挺,一动不动,像是入了定一样。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长袍,精致儒雅,神情柔和,如陌上君子,皎皎如月。 和那日街上挥鞭打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杨今安已经习惯了他剧烈的反差,有时候像地狱来的阎王,张口就能吃人一般,有时候又翩然地像谪仙,不染纤尘,儒雅端庄。 他都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反差,气质气场完全不同,而且随意切换,毫无预兆。 这两年多,光是帮着给他收拾烂摊子,杨今安就已经精疲力竭,感觉就算老祖宗诈尸活过来也没他难伺候。 “让你查的事查了吗?小甘她……为什么会来京城?” 杨今安懒洋洋地,语气透着些不耐烦,“查了,你吩咐的怎么敢怠慢。” 他时常会想自己好歹是个世家子弟,读书习武都还不错,也算有些前途,怎么就活成了一个奴才? 有时他被王澧兰气得狠了,就想甩手不干,他爱闯祸闯他的,跟自己屁关系。 结果一转头,就被自己老爹胖揍一顿,重新拎到王澧兰面前。 他觉得自己悲惨的少爷身奴才命都是拜自家老爹所赐,拿老爹没办法,只能找罪魁祸首出气。 可他拳头还没挥出去,就被王澧兰一个过肩摔甩了出去,自此再没了那个熊心豹子胆。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杨今安感觉自己这辈子算是彻底栽王澧兰手里了。 不过井甘那姑娘来了,杨今安直觉翻身的机会来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他坐等王澧兰的凄惨下场。 杨今安越想越兴奋,不由精神起来。 “井甘是被皇上宣诏入宫的,她治好了纤美人的眼疾,皇上听说她治病之术独特,所以召见了她。” 王澧兰闻言,身体不由僵硬了一下,声音也带上了急迫。 “然后呢?” 井甘给皇太后治病他全程参与,知道她的治病之术有多神奇诡异。 皇上召见,怕是不止是褒奖,还可能有危机。 杨今安瞧他关心的样子,心里啧啧不已,“然后井甘就说愿收学生,将自己的治病之术传授出去,造福大熠。皇上便找了世家子弟去跟她学习。” “找了谁?” 杨今安诶了半天,吐出一个名字,“宋海泉。宋海泉又叫上了你弟弟王传琉,好像大理寺的孙桥听说她治病之能奇特,也想去瞧瞧。” 说着他啧啧两声,评价道,“除了孙桥,其他两个哪儿是去学本事,我看分明是去找茬的。井姑娘这回怕是有的麻烦,那俩纨绔少爷可都不是善茬。” 宽敞的车厢里响起一声淡淡的哼笑,那声音极轻,语气平淡,并不像讥讽或不屑,可听着就是让人感觉有些悚然。 “想找茬,也要挑挑人。” 杨今安偷笑,这么护短,看来有热闹瞧了。 * 方福行动力很高,井甘昨晚说挖游泳池,今天就找了人开始动工。 挖游泳池不是小工程,人多又吵闹,井甘便暂时搬去了旁边的翠名轩住。 “甜品师傅都训练好了吗,现在能做哪些甜点了?” 晚上大朗和喜耳来翠名轩,和井甘汇报戏楼开张的进展。 戏楼的事一直都是大朗在全权跟进负责,之前喜耳来了京城,便帮着处理了些琐事。 如今大朗来了,喜耳便全身心投入到练戏中去。 大朗回答道,“之前在井家巷接受了夫人半年的教导和练习,如今已经十分娴熟,做出的味道与夫人的手艺也一般无二。以前甜品铺子有的种类,开张之日也一样不会少。” 井甘饮了口甜酪,感受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半晌淡淡嗯了一声。 “我进京的事还未与方超提,明日正好我去见见他。” 方超原本一直想要扩大自己的粮食生意,在省城开店,可一直不得时机,也缺乏魄力。 后来他有了一次奇遇,在又一次去省城调研的路上恰巧救了一个被追杀躲藏的男人,那人睡了别人的媳妇,后来才知道她男人是个专干杀人买卖的穷凶极恶之徒。 男人吓破了胆,他是个土地主,家中有两百多亩良田,便想卖给方超,重新换一个地方生活。 方超对那人一无所知,萍水相逢,也不知道是不是骗子。 但他就那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也不知是被灌了迷魂汤还是脑子一下子抽经。 他谨慎了一辈子,却突然赌了把大的,几乎拼上了全部身价。 最后的结果倒是皆大欢喜,他并没有被骗,确实到手了两百亩良田。 那之后他胆子一下就大了起来,像是打了激素一样,膨胀地厉害,撇去了小小的省城,直接进军京城,南粮北运。 他也是运气好,加上本就很会做生意,经验丰富会来事,总体上都是顺风顺水地,如今他的运来粮行在京城也算有了小小的名气。 方超提前得到井甘要来拜访的消息,激动不已,早早便等着了,可过了相约时间人都还没来。 井甘并非故意迟到,她是被绊住了。 她早上准备出门时,突然有人造访。 皇上给她找的学生来了。 (本章完) 第225章 找茬二人组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皇上亲表弟宋海泉、驸马府二公子王传琉、大理寺寺正孙桥。 三人身份不可谓不重,皇上这诚意可是足足的。 不过一瞧那宋海泉和王传琉那一副二世祖、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就知道今天这学生不是那么好收的。 宋海泉长得高高大大的,却不是健硕,一看便是虚胖。 他一进屋直接在主位上落座,王传琉跟着也在下首坐下。 宋海泉见井甘站着,还虚假地邀请,“别客气,坐吧。” 井甘只是笑了一下,站在屋中没动。 她是主人,他们又是主动登门想要拜她为师的,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该是她坐主位。 这人毫无礼貌地占了她的位置,还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样子,一看便是平常骄横惯了的主。 “三位便是皇上为我挑选的学生吗?我就说皇上挑选的人必然是品行端正、最聪慧不过的,果然如此。” 是个人都能听出井甘这是句反话,故意讥讽他们,偏偏宋海泉和王传琉两个不学无术,居然没听出来,还自得意满地翘尾巴。 “我们还用得着你夸?” 孙桥安静坐在最边上,忍不住差点笑出声。 宋海泉坐没坐相地大张着腿,身体懒洋洋地歪着,吊儿郎当地调戏。 “没想到你长得还挺不错,虽然是个低贱的商女,不过给我做个妾也不是不行。你这模样勉强还能入我的眼吧。” 换做寻常女子,被如此轻薄,不羞愤欲死怕也已经气红了眼。 井甘却只是静静在那站着,表情丝毫变化没有,坦然从容。 这些轻薄之言她听得多了,韩凡可比他们还要厚脸皮,她早已免疫。 而且这些不学无术、自以为是的二世祖在她眼里还真算不了什么,和他们动气简直是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你们今天不是来拜我为师,跟我学习治疗之法的吗?宋公子觉得我漂亮,给你当老师可惜了了?” 宋海泉被她这说得愣了一下,他接触的女子哪个不是大家闺秀,个个矜持娇羞,何曾见过这般暧昧大胆的女子? “宋公子,还请慎言。” 孙桥也皱起了眉,对宋海泉的态度感到不悦。 他们是来拜师的,如何也不该对女孩子说出如此直白羞辱的话。 就算宋海泉和王传琉不是真心想学习治疗之法,也不至于如此欺负一个女孩子。 他还想和井甘多交流一下呢。 可惜宋海泉根本没搭理他的提醒,他们俩本就不熟,而且宋海泉是嚣张惯了的性子,哪儿会看孙桥的面子。 “怎么,我给她荣华富贵的路选,她不该高兴吗?想当我老师,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 “就是说,全京城多少高门贵女上杆子想给宋哥做妾,宋哥看上她,已经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 王传琉一副狗仗人势的小人样,附和着羞辱井甘。 井甘依旧保持着平静表情,倏地扑哧笑了出来。 “我有没有资格当你们老师,皇上心里有数。你们如此折辱皇上为你们挑选的老师,莫不是质疑皇上的决策?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井甘一字一句平心静气,说出的话却危机四伏。 “两位若觉得我不配做你们老师,没关系,我这就向宫里递牌子,回禀皇上。非是我不愿收学生传授本事,实在是两位贵公子看不上我,觉得我只配给宋公子做妾,请皇上为我另择学生。我相信,皇上的话在大熠是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皇上一声令下,无人能不从。” 井甘把皇上这尊大佛抬出来,堵得宋海泉和王传琉两个作精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今天算是明白,什么叫用最柔的声音说最狠的话。 井甘话中的危险和警告之意,两人再迟钝,此时也听出来了。 他们是皇上派来跟着井甘学本事的,他们若不愿拜井甘为师,要真逼着她给宋海泉做了妾,扇的可是皇上的脸。 皇上虽是宋海泉的亲表哥,对他却一直冷漠严格,绝不会偏帮他。 宋海泉承认自己被这个小丫头切中了要害,但就这么随随便便让她得了逞,却也是不能够的。 “你说你有资格,那就亮亮你的真本事吧。你到底会个什么?我们也好看看你哪儿来的自傲劲。” 井甘双手轻轻交叠在腹部,仪态无可挑剔,微笑着看了三人一眼,视线落在孙桥身上略长些,而后徐徐然开口。 “宋公子既如此好学,我便与三位讲讲,我究竟能教给诸位什么。我的课叫心理学,是门探索人类心理现象、行为活动的学科。解人心结,治人心病,改变人的精神面貌,让人拥有更健康的心理状态,人生观念。” “治心病……” 孙桥直了直脊背,不解地问。 井甘解释,“人吃五谷杂粮会生病,心理也是一样。人生漫长必然会经历许多喜怒哀乐,若遭遇不好的事情时没能及时调整好心理,便可能落下心病。 比如最近热议的纤美人眼疾痊愈的例子,她便是当年差点被拍花子拐走时经历了太大的刺激才导致的眼盲。之所以这么多年找了无数名医都不曾治好,便是因为没有找到根本的病因。纤美人的眼盲是心病造成,不是眼睛出了什么病变。” “那您是怎么给她治好的?” 孙桥越听越觉得有趣,不由追问。 井甘隐秘一笑,“这个关乎病人隐私,我就不能说了。” 孙桥一下醒过神,很是惋惜。 “不过,受刺激还会让眼睛看不见吗?这两者间还能产生影响?” 井甘对于求问若渴的人都十分友好耐心,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我问你,当你遇到恐惧的事情,是否会有身体发冷、头冒汗、双腿发软这些表现?” 井甘讲解的时候总能给人很深的代入感,这是她为师多年的经验。 即便宋海泉和王传琉两个找茬的二世祖,也不自觉跟着她的话认真思索、代入。 “有,一般人不都这样吗?” 井甘抿嘴一笑,“这不就对了,当人情绪、心理产生变化时,身体也会做出相应的反应或者变化。人的心、脑、身体都是相通的。心因性眼盲虽少见,但并非不可能,完全取决病人当下的心理状态。” 井甘看几人都有些茫然,她又举了一个例子。 “曾有个少女被绑架,绑匪一直用黑布罩住她的头,还恐吓她不准乱动乱看,老实听话。要是她看见了他的脸,就要把她灭口。少女非常害怕,紧紧闭着眼睛不停喃喃自语‘我看不见,我看不见’,等两天后她被警……官府救回来,取下了眼罩,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从此成了瞎子。” 孙桥三人都被这个故事吸引,惊讶不已。 王传琉还动了动身子,迫不及待地追问,“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被吓地?” 井甘解释,“她不停告诉自己‘我看不见’,对自己形成心理暗示,以至于最后真的看不见了。” “心理暗示?这又是个啥?” 宋海泉越听越迷糊,却又神奇地越听越好奇。 井甘停顿了一会,倏地笑出声,一拍巴掌。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三人一下子回过神,都有片刻地愣怔。 特别是宋海泉和王传琉两人,他们是来找茬的,怎么莫名其妙也被勾进去了。 为了强撑面子,宋海泉咳嗽了一声,然后冷笑,“故弄玄虚。” 王传琉紧跟着仰起脖子,粗声粗气地道,“是啊,说几句稀奇古怪的话,编两个不辨真假的故事就想蒙骗我们?我们是那么好蒙骗的吗?” 有了王传琉的帮腔,宋海泉气势更足了,吊儿郎当地摇着脖子,戏谑地看着井甘。 “怎么也地露点实际的,别光靠嘴。” 井甘眼睑垂了垂,“你不信我方才讲的那些?” 她边说边朝宋海泉走近,宋海泉坐在椅子上,轻浮地朝她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以为井甘是终于被他激恼要露出真面目了,正兴致盎然等着,却不料井甘突然冲他‘呵’了一声。 毫无防备。 然后宋海泉大脑一瞬空白,接着就似被人操控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桥和王传琉在旁边瞧得清清楚楚,井甘就那么一声铿锵有力地大‘呵’,宋海泉便瞬间陷入呆滞状态。 双眼虚空地看着前面,没有焦距。 王传琉突然感觉腿软,一把抓住旁边的桌沿。 井甘开始说话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宋海泉竟乖乖地回答。 “我喜欢胸大腰细,眼睛能勾人,床/上技术好,像狐狸精一样的风/**人。” 他这回答一出口,孙桥和王传琉两个大老爷们都臊得表情尴尬。 井甘却还沉稳自若,表情毫无波澜。 她又问,“你睡/过多少女人?” 她怎么都问这种问题? 孙桥又是尴尬又是惊奇地看她,这井姑娘还真是独树一帜。 宋海泉语气带着些炫耀般地道,“绕月牙湖一圈,夜夜笙歌。” 井甘撇嘴,最后说道,“你坐地腿麻了,醒过来会走不了路。” 而后两根指节弯曲在桌子上快速重叩了两下,处在呆滞状态的宋海泉一下清醒过来。 一瞧见面前站着的女子,激动地下意识起身躲开。 结果才起身一点就感觉双腿像有无数针扎一样,又麻又疼,直接跌坐回了椅子上,根本站不起来。 井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惊悚颤抖的样子,唇角一勾,“你的喜好与你的气质十分相符。” 宋海泉听见这话,脸上血色顷刻褪去,惨白着脸指着井甘喊,“妖女,妖女……” 不停朝王传琉招手,让王传琉架着他逃也似地离开了井家,活像身后有狼在追一样。 井甘嗤笑地望着他们离去的狼狈身影,“是你们要我露一手。” 孙桥已经彻底被方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她对宋海泉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他都看在眼里,最后怎么会有那样的效果? 她问什么宋海泉就答什么,她说宋海泉腿麻走不了路,就真的腿麻走不了路。 难道和传闻的一样,她当真有操纵人心的妖术不成? 井甘侧头看向他,把他的惊愕和猜疑都看在了眼里,戏谑道,“你也觉得我是妖女?” 孙桥紧绷着唇沉默了许久,有些沙哑地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井甘狡黠一笑,“拜我为师,你就能知道了。” 对于收学生之事,井甘其实也很急迫。 她若不收学生不教学生,皇上就会一直死盯着她,怀疑她,甚至忌惮她。 这无疑是十分冒险的。 这个孙桥不错,职业是断案的,性子也实在,还很有探究精神,收做学生很合适。 井甘宽和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这个动作有些僭越,像长辈鼓励晚辈一样。 “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我欢迎上进的人。” 井甘应付了那三个学生已经到正午了,这才想起与方超的约,赶忙出了门。 而另一边受到她深深惊吓的宋海泉和王传琉则是马不停蹄往皇宫赶。 宋海泉害怕极了,自己不会中了她的招,以后都再也站不起来了吧。 可他们出了井府不远,宋海泉麻疼的双腿就渐渐缓了过去,最后发麻的感觉彻底消失,完好无无事地又能走走跑跑。 宋海泉惊喜之后,知道自己是被耍了,气得直骂人,恨不得返回去找井甘算账。 但犹豫一下,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才被操控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实在有些吓着了。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段数不低,自己轻敌了,这会返回去也占不了好。 他要找表哥给他做主,让表哥把这个妖女杀了,以免留着祸害。 宋海泉是皇上的亲表弟,帝太后的亲侄子,经常进宫。 他没有直接去找皇上,而是直奔帝太后的福康宫,在帝太后面前一阵哭诉,告状。 “那妖女也不知道给我使了什么妖术,我的腿当真就如她所言发麻站不起来了,侄儿差点就不能走着来见您。” 宋海泉哪儿还有点二十几岁大男人的仪态,跟个撒泼耍赖的孩子一样抱着帝太后的腿哭。 帝太后拍拍他的肩,眉目冷凝,“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京城兴风作浪,还动了我宋家的人。” 说着就要命令人去把井甘传入宫来,皇上正好到了。 皇上是帝太后派人去传的,宋海泉见着他心里有些发怵,但为了表现地真实,也哭着像皇上重复了一遍方才和帝太后告的状。 皇上在帝太后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淡淡然地等着他说完,这才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从头说。” 宋海泉用帕子擦了把鼻涕,这才栽赃抹黑地道,“那井甘当真是好生嚣张,仗着表哥您看重,对我们几个全无好脸色,而且还想攀龙附凤给我做妾。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记着表哥吩咐我的任务,就问她到底会个什么,让她亮亮真本事,她就给我们乱七八糟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听都听不懂的话。 我说她是胡弄玄虚,她还威胁说是表哥您挑了我们去给她当学生,要是我们不拜她为师,就要告我们个大不敬之罪,让您给她另择学生。 然后她又对我使了妖术,让我站不起来。我和王传琉这才吓得急急忙忙赶回宫来。” 宋海泉这通讲述完,王传琉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厉害,他还有的学习。 宋海泉讲完,发现皇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不悦,表情还如之前一样淡淡地。 他垂眼看了宋海泉地双腿一眼,“你腿不是好好的?” 宋海泉立马回答,“我们一出井府不远,这腿就又好了,所以才诡异啊。” 王传琉跟着连连保证,“确实如此,当时孙桥也在,他也看见了。” 话还没说完就暗暗被宋海泉掐了一把。 宋海泉狠狠瞪他一眼,提孙桥干什么,皇上要真去问孙桥,他方才那些话不就被拆穿了。 皇上哪儿会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对宋海泉话的可信度也有了判断。 这个表弟他了解,油腔滑调,嘴里没个实话,他出口的话只能信一半。 当方才那些话,怕是一半都不能信。 “这样的妖女皇上可绝不能姑息,必须斩草除根,不然将来若是将坏心打到皇上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帝太后义愤填膺地说着,本就有些刻薄的面相更显狠辣。 皇上没接帝太后的茬,只认真看着宋海泉,嗓音冷沉,透着严厉。 “你这些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若敢撒谎,可是欺君之罪,你最好想好再说。” 宋海泉被他虎着脸一吓,当即就有些害怕起来。 “井甘如今处境危险,收学生便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自保之法,怎可能对你们态度恶劣。你什么毛病朕会不知道?” 帝太后见侄儿被训斥,帮忙说话道,“海泉这孩子最是实诚,怎么会撒谎,定是那妖女……” 她话还没说完,猛然对上皇上威厉的眸子,喉头的话便哽住了。 极品二人组,教训马上就来了。 (本章完) 第226章 玺候发狂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们虽是亲母子,实际上关系并不亲厚。 当年帝太后还是先皇后宫一个普通的后妃时,因为不受宠,对他时有嫌弃和打骂,觉得都是他不讨先皇喜欢,才连累她也不得先皇宠爱。 后来阴差阳错他当上了皇上,帝太后也母凭子贵成了尊贵的帝太后,但母子俩关系却依旧冷漠。 帝太后如今倒是想讨好皇上,但现在的皇上已经长大成人,不是伪装着说些好听的话就能哄骗的。 谁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看得十分清楚。 “纤美人的眼睛和皇太后的病都不是作假,名医太医都没办法的事偏偏井甘治好了,这般人才自然要想办法留住,才能昌旺我大熠。人才乃是一个国家的大事,岂容你在这给朕耍心机。你最好给朕老实交代,朕会派人去求证,若知道有所欺瞒,朕便治你个欺君之罪!” 皇上发了狠,宋海泉吓得一下子瘫跪下来,王传琉也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海泉再不敢耍花样,一五一十将今日的事讲了,有遗漏的地方王传琉便帮忙补全了。 连井甘问他的那两个‘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睡过多少个女人’的羞耻问题,以及他的回答,都一字不差地交代了。 皇上越听表情越冷,最后终于没忍住,朝跪在地上的宋海泉就是一记窝心脚。 “朕让你去探探井甘的底,你就是这么给朕探底的?逼人家给你做妾,你还要不要脸。” 皇上咬牙切齿,只觉得丢脸至极。 这人是他亲表弟,与她血脉相连,偏偏一点不争气,这点小事交给他都办不好,想扶持都扶持不起来。 帝太后也少见儿子这般动怒,压了压情绪,劝和道,“海泉还小,他是你的亲表弟,你多教教他,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就因为是亲表弟才给他这个机会,烂泥扶不上墙!” 宋海泉也是真怕了,皇上表哥本就看不上他,对他也不亲近,这要彻底嫌弃、厌恶上他了,以后哪儿还有出头之日。 他跪直身体重重磕了一个头,哀求道,“皇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会再让您失望,一定把井甘的本事都学到手。” 皇上沉着脸许久没说话,看都不愿看他,视线幽幽地望着窗外。 屋内气氛低沉、压抑,帝太后都感觉憋闷。 每次在这个亲儿子面前她都觉得不自在,因此也才会对娘家的侄儿更亲昵一些。 帝太后瞧着战战兢兢的宋海泉,有些心疼,但张张嘴却不敢说出求情的话。 现在越劝反而越糟糕。 安静了许久,皇上心中的怒气渐渐消了,这才重新开了口。 “再出一点差错,以后这皇宫就别再进了。” 丢下这句话,人便大步离开了福康宫。 等皇上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宋海泉像是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这才发觉自己整个后背都浸湿了,贴着皮肤一阵发凉。 帝太后安慰了他一会,叮嘱他此事一定要多上心,多动脑,办得漂亮,以后皇上才会继续委他以重任。 切不可让皇上失望。 宋海泉自是明白,连连应下,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皇宫。 他是真的有些身体不适,接连在井甘和皇上那都受到了惊吓和恐吓,精神极度疲倦。 他精神有些萎靡地出了宫门,胳膊肘突然被王传琉撞了撞。 “宋、宋哥,你看……” 宋海泉不悦地蹙眉,他现在只想回去大睡一觉,缓缓神。 顺着王传琉紧张的目光望去,就见宫门口停着一辆华丽至极的车架。 车架四面大开,鲛云纱的纱幔随风轻摆着,隐隐绰绰露出王澧兰那张如阎罗王般的可怕面容。 宋海泉全身血液瞬间汇聚大脑,疲靡的身体紧绷起来,双眼也陡然精神起来。 那个阎王怎么在这? 王澧兰仰坐在马车里,姿势狂妄不羁,右臂手肘撑在身后,左手耍弄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匕首手柄上嵌着各色宝石,尖锐的刀锋在五指间自如地来回穿梭,却不曾伤到分毫。 他穿着一件标志性的红衣,张扬邪肆,正往宋海泉两人那边看。 宋海泉一瞧见他衣服的颜色,冷汗便下意识冒了出来。 京城盛传一句话,“千万别招惹玺候,特别是他穿红衣的时候。” 玺候性情多变,时常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可能突然发疯。 许多人总结了玺候发疯时的特点,基本上都穿着红衣,所以便有了这句传言。 宋海泉双腿有些软,想要假装没看见,偏偏玺候自己朝他走了过来。 玺候一个纵身跳下车架,姿态悠然地朝他靠进了几步,匕首还在指尖转动着,看得宋海泉心跳加剧,呼吸凌乱。 宋海泉想走也走不掉了,可千万不能惹到这位爷,只能僵笑着上前见礼。 “参见玺候,没想到在这遇到您,是要进宫吗?” 王传琉也怂兮兮地见礼,唤了声大哥。 王传琉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两兄弟几乎没有什么往来罢了。 玺候的母亲是大熠尊贵的阴姚大长公主,王传琉却只是驸马和妾室的孩子,两人即便同姓,有血缘关系,身份却是截然不同的。 玺候没理他,王传琉也见怪不怪。 这个大哥对驸马府的人向来不搭理,连对他爹也是爱答不理。 玺候也没回答宋海泉的话,只是神情不明地盯着他看,匕首在指尖转得更快了。 “宋海泉——听说你去跟那个治好皇太后和纤美人的女子拜师了?拜地怎么样?” 宋海泉顿了一下,怎么又是那个井甘,今儿他就绕不过这人了是吧。 “玺候怎么突然问起那女人?” 玺候散漫地勾了下唇,“好奇罢了,听说她会些奇怪的本事。” 原来是这样。 宋海泉放松了一些,嗨了一声,“说起来就晦气,就因为她,我今儿还被皇兄骂了呢。根本不想提她。” “拜师还拜出了仇怨?怎么,人家嫌弃你?” 宋海泉当即脑子里冒出井甘那张傲慢的脸,拔高声音冷哼,“一个低贱的商女也敢嫌弃本少爷,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给本少爷提鞋都不配。” “是嘛——” 玺候这声意味不明,低垂的眼眸冷了下来,可惜宋海泉沉浸在自己丢了脸面的恼怒里没有发现。 “要不是皇上让我把她本事学到手,我会拜她为师?一个商女还敢跟本少爷端架子,老子收她做妾是她上辈子修得福气,还敢拒绝,真把自己当根葱。瞧着吧,等完成了皇上的吩咐,把她本事学到手,老子立马上了她,再丢到窑子里……” 宋海泉越想今天一连串的遭遇越是气,不自觉说得多了,直接在玺候面前抱怨咒骂起来。 他骂地正痛快,胸口一记窝心脚来得猝不及防,和皇上刚才那一脚踹在同样位置。 宋海泉根本没反应过来,人就直接被踹出两米远,摔地跪趴在地上。 四肢着地,都听到了双膝骨头碎裂的声音。 宋海泉先是大脑一片空白,而后便是胸口和膝盖的剧痛渐渐蔓延开来,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王传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下意识自我保护地往后躲,根本不敢插手,连看都不敢看发狂的大哥一眼。 王澧兰此时犹如被激怒的凶兽,露出最凶残的真面目,两个大步跨到宋海泉面前,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 “你要上了谁,还要丢到窑子里,呵呵……” 王澧兰咬牙切齿地冷笑,森森的语气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阎王,通身都带着刺骨的寒。 他抓着宋海泉直接往旁边牌楼的柱子上撞,一下一下,血流满面,像是在摔打没有生命的布偶一样。 宋海泉被砸得头晕目眩,刺目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了满脸,遮挡了他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王澧兰暴怒的脸。 王澧兰笼罩在一片血色中,阴森可怕,露出锋利的牙齿,像是要将他啃食了一般。 宋海泉心肝乱颤,从未如此近地体会过死亡降临的感觉。 王澧兰就是那个带走他的阎王,踏着满地血红而来。 “低贱,低贱,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侮辱她!” 王澧兰砸够了,将人死死按在柱子上,柱身上血糊了一片。 “你这嘴巴真他娘地恶心,我来帮你削了它。” 他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直接朝着宋海泉的嘴巴削去。 远远发现这边情况的宫门禁卫已经跑了过来,虽然他们也很害怕这位恶名在外、喜怒无常的玺候,却也不能放任事情发展下去。 两位都是尊贵之人,若出了事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事发在宫门口,他们若不能及时阻止,也免不了失职之罪。 一群宫门禁卫冲上来阻拦王澧兰,解救宋海泉。 王澧兰的手臂被人突然抓住,锋利的匕首只堪堪划过了宋海泉的唇角,没能把他的嘴真的削下来。 王澧兰很不悦,恶狠狠地怒视向阻碍他的人,那小兵吓得一个激灵,抓住他手臂的力气下意识松了些。 王澧兰武艺高强,但奈何对方人多,且还是禁军,在宫门口与禁军动手无疑挑战皇威。 而且他的气已经消了不少,便也没有如何反抗,顺势便把宋海泉放了。 抓着宋海泉的铁臂一松,宋海泉像瘫肉泥一般顺着柱子滑下来,幸好被两个禁军稳稳架住才没有摔在地上。 宋海泉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脸上、衣服上全是血,嘴角一条长长的划痕腥长可怖。 罪魁祸首冷淡地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便转身走了,路过王传琉身边时停住脚步。 王传琉已经被吓得恍恍惚惚,注意到王澧兰在自己身边停下,当即受惊地捂住脑袋大叫,“别打我别打我……” 王澧兰冷笑一声,懒得看他那怂货样,低哑的嗓音突然叫他,“过来——” 王传琉不敢,身体不停颤抖,被王澧兰冷然一瞥,当即走上前来。 “大、大哥,我们可是亲兄弟——” 王澧兰不理会他的哀求,将那柄镶满宝石的匕首伸到他面前。 王传琉吓得脖子又是一缩,见他并不是要用匕首也划自己一刀,这才渐渐抬起眼,轻声问,“大哥是要……给我?” “拿着,好生送到井府家主的手里。” 井府家主,不就是那个井甘吗? 看眼面前已经被细致擦干净血迹的锋利匕首,王传琉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王澧兰是在给井甘出头? 这两人莫非认识不成? 不过那井甘不是才入京没两天吗,两人怎么…… 王传琉猜到了什么,脸上的惊愕藏都藏不住。 看王澧兰方才发狂的疯癫样子,两人看来情份不浅…… “让你拿着!” 发呆的王传琉陡然被王澧兰不耐烦的声音吓回神,连忙双手接过匕首,动作小心翼翼。 王传琉目送着王澧兰嚣张离去,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感。 禁军也都任他离去,没一个人敢拦。 * 井甘手指轻轻碰了下刀锋,白嫩的指腹上瞬间就是一条细小的口子。 还真是锋利啊! “你说这匕首是谁送来的?” 井甘抬眼问站在面前的方福,方福忐忑不安地回答,“是今早来拜师的驸马府二公子,说是玺候给您的。” 方福念出‘玺候’这个称呼时,舌根都是僵硬的。 这个身份在京城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大长公主独子,身份尊贵,阴晴不定,堪比阎王般的存在。 在京城中无人敢惹他,就连皇上都奈他无何。 玺候怎么突然会给家主送东西,还是一把匕首? 这意味着什么,莫非是恐吓或者警告? 家主莫非得罪了他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性,方福圆乎乎的脸庞血色全无,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是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般。 井甘却是悠悠然地把玩着匕首,手柄上的宝石很漂亮。 有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紫水晶,和田玉、翡翠,每一颗宝石个头不见得大,但种类多,像是宝石开会,整个匕首看起来花里胡哨。 不像利器,倒像个精美的玩具,但闪着寒光的刀锋又表露着它的危险性。 “家主,玺候为何会给您送来把匕首,不知有何含义?” 方福忐忑地问道,井甘不在意地朝他摆了下手,“没事,不用太紧张。你去打听一下王传琉从哪儿来,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福连忙应下,“小人这就去。” 方福回来地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回来了,井甘有些意外。 “打听到了?” 方福紧张地连咽了两下口水,便将自己听到的,今日宫门口发生的事告诉了井甘。 “现在这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宋公子被打成了重伤,宋家人正抬着他进宫请皇上做主呢。” 方福抹了把额上的汗,光是听大家议论就已经是心惊胆战了。 那玺候真是太可怕了,果然不负阎王的名号。 他又想到送给家主的那柄匕首,不会就是玺候划伤宋公子的那把吧? 方福后背突然一凉,整个身体如同陷入冰窟一般。 井家惹上了玺候,这可如何是好啊!!! 井甘却全然不像方福那般担惊受怕,只是细细摩挲着匕首上的宝石,问道,“可知玺候为何会对宋海泉大打出手?” “这个倒还没听说。” “那你多留意一下,听到什么消息再来告诉我。” 方福对这事非常上心,万一真无意间得罪了玺候,整个井家都可能危险,必须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井甘却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就丢到一边,开始埋头备课。 虽然学生还没招到,但这件事板上钉钉的,提前把讲课内容安排一下,等招到学生便能尽快进入教学状态。 她甚至命令下人单独辟出一个授课的院落,多准备些上课用的桌椅板凳,笔墨纸砚等。 还特别让人在一块大木板上涂上黑色墨汁做一张黑板,以及石灰加水做粉笔。 她这里忙碌而充实着,皇宫那边却是一片乌烟瘴气。 甫安伯一家子人抬着宋海泉去皇宫找皇上和帝太后讨公道,帝太后见到抬在木架上包地只剩眼睛鼻孔出气的人时,惊得失声叫出声。 “你们怎么把人抬进宫了,伤成这样怎么不留在家里好好修养。” 帝太后怒其不争地看了自家哥哥甫安伯一眼。 大哥出身乡野,人到中年才陡然富贵起来,如何也改不了那身子粗蛮,时常在人前失礼。 凡是磕着伤见着血都是不准入宫的,免得冲撞了贵人,带来晦气。 他们倒好直接把重伤至此的人抬进来,被朝堂上那些古板大臣知晓免不了又是一番参奏。 甫安伯现在哪儿顾得了那么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妹妹,你可一定要给哥哥做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海泉又是我们老宋家的长子长孙,现在被玺候无缘无故打成这样,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是啊太后,海泉可是您亲侄儿,平日最是孝顺您了,您可不能不管他啊!” 宋夫人倒没有抹泪,反倒比甫安伯更稳得住些。 她知道打人的是玺候,玺候又是大长公主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儿子,金贵地很。 想讨公道怕是难。 (本章完) 第227章 宝石匕首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帝太后什么也没说,安排了一个偏殿,让人把宋海泉抬过去休息,又请了院判大人亲自来看。 院判大人撸了撸山羊须,细细诊断一番后,拱手回答道,“回帝太后,宋公子身上有多处瘀伤,胸腔两根肋骨断裂,双膝骨裂,额头和头颅右侧有严重撞击伤。” “这么多伤——” 帝太后都忍不住心颤,这得是多大的仇啊才能下这么重的手。 “那要不要紧啊?可有生命危险?” 院判大人道,“帝太后、甫安伯放心,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并未伤及大脑,不会有生命危险。肋骨和膝盖骨的伤则需要慢慢养。” 没有生命危险,甫安伯稍稍松了一口气,却紧接着又听院判大人说,“不过宋公子膝盖骨的伤实在太重,即便好好休养,日后怕是也……” “我儿子不会不能走路了吧?” 甫安伯紧提起一口气,紧张地抢断院判大人的话。 院判大人不悦地微微皱了眉,但也理解家人的担忧心情,重新道,“不至于彻底站不起来,不过可能会有些滞涩,路走久了也可能腿疼。” 这是……会变成瘸子的意思? 一颗闷雷在头顶炸响,宋夫人嗷一嗓子当即嚎哭起来,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我的儿子真是命苦啊,这是招谁惹谁了,莫明奇妙就成了瘸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成了瘸子,让我怎么活啊!” 帝太后头疼地捏了捏额角,此事也是愤怒难抑,便也没有在意宋夫人的失态。 宋海泉好歹是她娘家侄,皇上的亲表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玺候实在嚣张过头了。 “此事绝不能轻易算了!” 帝太后做出这句承诺,宋夫人当即收了哭声,一下子站起来凑近帝太后,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玺候是大长公主的儿子,皇上又对他有愧,太后可想到好法子了?” 帝太后冷着脸,瞧了眼床上裹成一团的侄儿,哼了一声道,“玺候这些年行事狂妄嚣张,京城里早已是臭名昭著。朝臣不愿得罪大长公主,皇上对玺候有愧,他们可以不为我们做主,百姓的怨言总不能不听吧。” 宋夫人闻言,眼睛一亮,“太后英明,我知道怎么做了,此事我来……” “不可,以防万一大长公主日后秋后算账,不能让人发现是我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太后思虑周全,我醒得了。” 晚上皇上也听说了宋海泉在宫门口被玺候重伤的事,去福德宫看了看宋海泉。 帝太后抹着眼泪求皇上做主,皇上沉默着,只是说,“先给表弟好好看伤,朕自有决断。” 那偏心玺候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帝太后咬牙,这个儿子对她这个亲娘都冷冷淡淡,对宋家人又会有多少情分。 同样是表弟,大长公主的儿子就要天生比她宋家人高人一等,凭什么! 这次绝不能善了! * 偌大的大长公主府只有两位主子,一位是阴姚大长公主,另一位就是玺候。 大长公主信佛,一日大多时间都在佛堂呆着,玺候又是个不爱热闹、性情阴晴不定的主,所以整个公主府富丽堂皇,却极其冷清。 外面人提起玺候都是凶残、暴躁、可怕等等词语,公主府中伺候他的人却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么可怜,日日胆战心惊。 只要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事,不挑事不乱说话,即便玺候心情恶劣,也不会迁怒下人。 所以公主府的下人并不怎么畏惧玺候,反而有些同情他。 玺候看着强硬凶悍,却总是给人一种悲伤、凄凉的感觉,特别是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最是有此感觉。 玺候安静下来,独自一人的时候,显得尤其落寞可怜。 杨今安小跑着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坐在老槐树下,形单影只的身影。 满腔的惊惶、怒意,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就转变成了无奈。 他叹了一声走上前,从背后拍了一下王澧兰的肩膀,王澧兰眼睫都没动一下,继续闭着眼睛一个点一个点地戳着凸字。 “我的个祖宗耶,我眼睛才离开你多久你就惹这么大的事。你知道宋海泉现在啥样吗?断了两根肋骨,双膝盖骨裂,头上破了大洞,到现在都还没醒。宋海泉好歹是帝太后的侄儿,皇上的亲表弟,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意思意思警告一下就得了,何必下那么重的手。何况井甘也没吃什么亏,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王澧兰眼睛慢慢睁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稍稍遮掩了眼中的戾气,杨今安却还是被吓到了。 “若他占到了便宜,现在他就已经在狗肚子里。” 杨今安肯定,他这句话不是骂人的话,是真的会把宋海泉剁成肉馅去喂狗。 杨今安感觉汗毛直竖,与他相处了两年多,他什么发狠发狂的模样都见过,却从未有现在这么惊悚的感觉。 井甘当真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碰一下都得死。 这么喜欢人家,那当初还…… 哎,杨今安真想懒得管他了,整天惹是生非,不惹点事感觉日子没滋没味一样,只是却连累自己帮他擦屁股。 “你最近就呆在府里别出门了,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我要去趟井府。” 杨今安刚拿起来的杯子一下子重重放在桌上,没好气地道,“这个节骨眼上你去干嘛呀,你敢见她不成?” 王澧兰不理会他的暴躁,安然自若地重新闭上眼写字。 杨今安拳头打在棉花上,这会又这么老实,好脾气的样子,之前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冷静自持。 “还写,写了那么多封,送出去一封没有?我说你就是有病,喜欢自虐。” “你可以走了。” 杨今安一屁股站起来,很想往他脑袋上狠狠来一拳,拳头禁了松,松了又紧。 “要不是被我爹逼得,谁稀得管你。” 他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走了没多远又转了回来。 “你让王传琉把你伤宋海泉那把匕首送给井甘是什么意思?” 王澧兰戳字地手明显顿了一下,半晌才有继续在牛皮纸上戳起来。 “没什么意思,那把匕首挺好看的。” “呵呵,我信你个鬼。” 杨今安抱臂俯视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一副大哥早就猜透你内心小弯弯的表情。 “我还不知道你,宋海泉就在井甘面前放肆了一回,说了些浪荡话,你就把人打地半死不活,还把伤他的匕首给了井甘,摆明是要告诉所有人,井甘是你保护的人,谁都别想动她一下。” 王澧兰握盲文笔的手指有些抖,强撑道,“我没想那么多。” “是嘛。” 杨今安打趣地笑了一下,表情却渐渐严肃起来。 “你没想那么多,别人可不会不多想。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便是堂而皇之地把她划到了你的势力范围,她是会得到一定的庇护和便利,但也被拉到了万众瞩目的位置,会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指向她。” 王澧兰沉默,眼睫低垂着,安安静静,像个京城之中寻常的儒雅贵公子,而非人人惧怕的阎王玺候。 也只有这种时候杨今安才能与他有正常沟通,他暴躁的时候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的。 “你觉得小甘是那种害怕被瞩目的人吗?从她踏进京城这个浑水潭里,她就再也无法独善其身,过平凡的生活。她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她充满智慧和魄力,她生来便是站在众人焦点下的。” 王澧兰微微抬起眼睫,眼中尽是坚定和浅浅的温柔。 杨今安沉默了一会,似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浅浅吐出一句话,“你可知,胡清闵的死因有异?” “什么?” 王澧兰像是没听清,侧头看向杨今安,见到的是杨今安深沉凝重的表情。 “都察院佥都御史胡清闵,回乡丁忧时与儿子一同死于山体滑坡,出嫁不过一年的女儿挺着大肚子悲痛地赶回家奔丧,半路羊水破了就地生产,却是一尸两命。 胡清闵妻子接连丧夫、丧子、丧女,大受打击,悬梁自尽,其母亲眼见到儿媳吊死梁上的那一幕,刺激之下瘫痪在床,没过两个月也终于没挨过,故去了。 胡清闵之弟给母亲送灵下葬时,遇到两伙江湖人厮杀,被牵连,死伤二十余人,胡清闵弟弟与弟媳都在其中。 其弟膝下唯有一幼子,失了父母亲,便由外祖家带回去照料,可也在一日玩耍时无意间跌入池塘里淹死了。” 杨今安越说心情越沉重,王澧兰也感觉像在听戏一般,内容却压抑地能憋死人。 “胡清闵才去世……半年多。” 杨今安呼吸沉重地捏紧拳头,“是啊,不过半年,胡清闵一家接连惨死,如今竟是一个也没剩下。” 气氛变得沉重,王澧兰嘴抿成一条直线,眉心紧锁。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地?” “自胡清闵去世后,胡家已无人在朝为官,一家人便决定留在祖籍老家不回京了,连胡家在京城的宅子也卖了。我本也没有关注胡家人的情况,是不久前父亲在街上偶遇胡家的旧仆,这才知道胡家的惨剧。半个月,九条人命,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一下子全都赶上了。” “你可是有何线索?” 王澧兰目光清明且带着些压迫地看向杨今安,杨今安做事向来稳妥,若只是猜测,无实证,不会轻易说出来。 杨今安在王澧兰对面坐下,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开口道,“那老仆回忆说,胡清闵那日之所以会带着两个儿子冒雨出门,是因为听道姑说家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若不将它去除,或累及子孙后代。 老太爷故去不久,功德正盛,破除之法便是借由他的功德赶走纠缠胡家的鬼怪,还能护佑胡家平安顺遂。 胡家老夫人与那道姑交往颇深,很信服她的话,胡清闵便顺应母亲赶去安放父亲牌位的道观,路上就出了事。” 如此说来,那个道姑确实嫌疑很大。 “你可派人去找过?” 杨今安点了下头,“已经派人去找了,还没消息传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郑重其事地道,“胡清闵虽刚正不阿,却从不是个死板易得罪人的人,相反人缘非常好,而且大多真诚相交,这样一个人能结下什么仇怨,不仅杀他还杀他全家。阿兰,若胡家的惨剧当真是人为,你可明白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王澧兰眼眸闪了闪,“黎家……” 杨今安紧盯着他的眼睛,默认。 王澧兰半晌不说话,许久才低低地问了一句,“此事可告知母亲了?” “还不曾。我爹的意思是,等到有确切消息再与大长公主说。毕竟此事一旦确定,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王澧兰自也知道事情严重性,若此事为真,黎家必然是为复仇而来。 大长公主和他都将是敌人的眼中钉,小甘是他心尖的人,说不定也会成为敌人的目标。 王澧兰暗暗捏紧了拳,任何人,不管是谁,都别想动小甘一根汗毛! “我有件事想请井甘帮忙,要不你……” “不行。” 杨今安顿了一下,“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拒绝,你是不是还不敢见她,怕她把你赶出来呀?如今你们同在京城,总有机会会碰到,这么畏畏缩缩哪儿像那个嚣张狂傲的玺候?要我说你就死缠烂打,下跪认错。俗话说列女怕缠郎,井甘再生气,你只要哄着缠着,总能把她的心给哄软了。” 王澧兰瞪了他一眼,“不是这事。” 杨今安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就想请她帮忙破破案,她本来就擅长这个,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留仙县的时候经常帮萧千翎破案,能着呢。” “我不想她卷入胡清闵的事情里。” 杨今安连连保证,“此事只有我和我爹知道,再无别人。我们私下调查,不会给井甘带去麻烦的,我也会保护她不被人察觉。” “不行!” 王澧兰一口拒绝,斩钉截铁,毫无迟疑。 杨今安白了他一眼,“你高调替井甘出头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不把她卷入危险?你惹过多少麻烦,得罪过多少人,跟你扯上关系可比帮我私下查个案子安全多了。况且你在这做个什么主,你连人井甘的面都不敢见。” “不必激我。” 杨今安切了一声,“谁要激你,井甘如今那般讨厌你,肯定见都不愿意见你,让你去说还不如我自己去请,说不定机会还大些。” 杨今安很会戳王澧兰的心,一戳一个准。 杨今安见他一脸凄苦的样,心情别提有多爽。 让你傲娇,让你得瑟! “行了,你自己在家闭门思过吧,我要去找井甘去了。” 杨今安迈着欢快的步伐,甩着腰上的玉佩走了,王澧兰在后面急急大喊。 “不准和她胡说八道。” “我可管不住自己的嘴……” 人已经走出院子不见了身影。 而此时大公主府另一边的佛堂内,阴姚大长公主正跪在佛前潜心诵经,听到贴身丫鬟红卉进来传话,说驸马府二公子来了。 大长公主缓缓睁开眼,左手捏着佛串,右臂轻抬,红卉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将他带来吧。” 大长公主在佛堂旁边的小歇厅见王传琉,嬷嬷容线给她端了一盏参茶,刚刚放下,王传琉就进来了。 大长公主与驸马一直分府别居,这是大熠的规矩。 公主出嫁后与驸马不住一起,只有想要见面时才会通过身边人通传,在一处短住一两日。 驸马作为皇家姑爷,按礼制是不可纳妾的,但大长公主自生下王澧兰后便不再与驸马亲近,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算是对驸马的弥补,大长公主主动请旨给他纳了一房妾室,又有了三个孩子,不至于身边太过冷清。 大长公主府与驸马府自此便像两个独立的家族,大家各过各的,越发生疏了。 驸马府的妾室生了三个孩子,只有大女儿王琼华时常来陪她说说话,偶尔还会把妹妹王思华带上,王传琉则没见过两次。 王传琉双手绞在身前,垂着眼睛不敢抬头,怯怯地,像个受惊的小姑娘。 大长公主和蔼可亲地唤了一声,“抬起头给本宫瞧瞧。” 王传琉肩膀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 王传琉自小听说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何其何其厉害,对大熠有如何如何的功劳。 大长公主还是她的嫡母,虽不曾见过几次,但他知道自己一家的富贵荣华皆来自这位大长公主。 所以自小他便对大长公主心怀畏惧,此时快速看了她一眼,又不自觉垂下了头。 “不必紧张,本宫就是想问问,今日宫门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想起王澧兰那阴狠可怕的模样,王传琉当即肩膀又是一阵瑟缩,瓮声瓮气地回答。 “大哥他、他……” 他嗫喏半天都说不出口,可见对王澧兰的畏惧。 大长公主语气虽柔和,却通神充斥着皇家公主的威严气势,一开口,王传琉还是忍不住害怕。 “你实话实说便是。” 王传琉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声音小小、结结巴巴地把宫门口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本章完) 第228章 登门求破案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回忆着王澧兰发狂时不停把宋海泉往柱子上撞的狰狞表情,心肝颤了又颤,眼睛心理性害怕地泛红。 驸马来时见到的就是他畏畏缩缩、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驸马不悦地微皱了皱眉,上前见了礼,“公主。” 大长公主抿了口参茶,朝旁边的椅子示意了一下,“驸马来了,请坐。” 两人客气又疏离,不像是夫妻,反倒像是上下级。 王传琉充满依赖地偷偷看了驸马一眼,驸马严厉地回瞪了他一眼,眼底却也晕染着疼爱和怜惜。 他虽然有两个儿子,但王澧兰自出生便跟着大长公主住在公主府,极少见到,父子俩感情淡薄。 王澧兰虽也姓王,却更像皇家的孩子。 再加上后来王澧兰丢失多年,寻回来后大公主更是看护地如同眼珠子一样。 王澧兰与王家的来往也少得可怜。 王传琉则是他亲眼看着出生,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大的儿子,亲近程度、感情自然都不一样。 “公主叫传琉来是问今日宫门口发生的事吧。阿兰确实太跋扈了些,公主也不可再纵着他,今日是把宋家公子差点打死,日后还不知会惹出怎样的祸事。你也不能一直给他收拾烂摊子。” 大长公主只是垂着眼睫喝茶,没有说话。 驸马见她讪讪然的态度也就识趣地闭了嘴。 他与大长公主本就比较疏离,王澧兰又是一直由她教养长大,他也不好插手太多,说这么几句也够了,再说多就要被嫌恶了。 “此事我有分寸,我还要诵经。” 大长公主终于放下茶盏,抬起眼,却是下了逐客令。 驸马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施施然起身拱手一礼,便带着王传琉走了。 驸马一走,大长公主就问容线,“今安可是来了,把他叫来。” 容线应了一声是,立马去吩咐府中下人。 杨今安从王澧兰的院子出来本准备离去,正好被大长公主的人堵住,领去来佛堂。 大长公主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站在廊檐下,等他见了礼,直接便问,“那井甘可就是留仙县的那一位?” 杨今安顿了一下,自然明白她口中的‘那一位’指的是谁。 微颔着下巴,应了一声,“是。” 就一个字的肯定回答。 大长公主没再问,折身便回佛堂去了。 * “你说何人拜访?” “上直卫指挥使杨大人。” 井甘在心里捋了一下京中各官员身份,这才想起来,“杨今安?” 方福颔首应答,“正是。” 井甘身体微侧靠向身旁的软枕,舒舒服服地倚着,手中随意把玩着生辰时投资的商户送来的一串金花生。 对这杨今安她再知晓不过了,大长公主外祖杨家的旁支。 其父杨群先因得大长公主支持才在枝系庞大的杨家崭露头角,有了一席之地。 杨群先对大长公主一直感恩戴德,可谓大长公主的马前卒,所以连带着杨今安也成了王澧兰跟班一样的存在。 当年也是这对父子找到留仙县,带走了王澧兰。 “把人请进来吧。” 井甘发了话,嘴角隐隐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森森的,有点骇人。 杨今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井甘斜依在靠窗的炕上悠哉哉吃着葡萄的慵懒样子。 脸圆圆的小丫鬟在旁边一粒粒地给葡萄剥皮,掏去中间的籽,让后放在小蝶里。 井甘便捏着小叉一个一个插着吃,好不悠闲自在。 这般精心伺候的场景杨今安本来是见惯了的,京城世家小姐夫人哪个不是这么娇生惯养,但这画面落在井甘身上总有一种别样的危险。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在她身体四周酝酿,他就像那一粒粒被剥地干干净净的葡萄,无所遁形。 “井家主好悠闲,别来无恙啊。” 井甘就没想过迎接他,听他进来,眼皮都没掀一下,直到将小蝶里的葡萄都吃完了,这才慢悠悠放下小叉,擦了擦嘴,朝他看了过去。 “恙不恙的都看心情,见到不想见的人,心情不好,自然有恙。” 杨今安已然料到她会是这般不待见的态度,不客气地直接在炕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等井甘请他坐,他怕是腿都要站麻。 “两年多没见,井家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不过也越发漂亮了,怪不得阿兰瞧一眼就要死不活地,跟丢了魂一样。” 杨今安故意提起王澧兰,却见井甘眼皮都没动一下,像是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名字。 杨今安心头忍不住为王澧兰默哀,让你作,报应来了吧。 “杨大人今儿来什么事啊?” 井甘吃够了葡萄,芽芽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手,又把玩起那串金花生。 “叫杨大人多生疏,我们也算认识两三年的老朋友了,你叫我名字便可。若能叫我声杨大哥或今安哥,那是最好不过的。” 杨今安笑盈盈地玩笑,井甘残忍地扬起一脸天真表情地问,“我和杨大人熟吗?你这般轻浮你爹知道吗?” 杨今安噎了一下,咽了下口水,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好占。 “我们好歹也共同帮助过遭遇地动的灾民,怎么能说不熟呢。你要这么绝情,我都不好意思提来求你的事了。” 他来求她事? 井甘有了些些兴趣,什么事?那白眼狼的事? 她轻咳了一声,莫不在意地淡声道,“有什么话快说吧,马上就到运动时间了,我还要去打球。” “打球?打什么球?马球?” 井甘眼眸一眯,杨今安反应过来自己问地太多了,重新把话题掰回正事上。 “是这么回事,我父亲的一位好友半年前意外过世了,紧接着他的家人也纷纷离世,不过半年时间一个人都不剩。父亲觉察他们一家人的死因有异,想要调查,正好我听闻你进了京,又擅长破案,便想请你帮忙。” 井甘倒是有些意外,杨今安来找她竟不是因为那个白眼狼。 “既有异常,报官便是,自有人调查,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官。” 杨今安见她没有一口拒绝,感觉还是有希望的,便继续道,“死者乃当朝正四品官员,若当真是被他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事关重大,没有证据,父亲不便报官大肆调查,所以才想请你私下调查。” 井甘何等聪明,正四品官员全家被杀,如何猜不到这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杨今安说得不可过托词而已。 井甘白嫩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金花生,她直觉这件事若插进去,怕是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杨大人知晓我擅长破案,可知我擅长破什么案?” 杨今安沉吟了一下,试探地回答,“井家主聪慧过人,必然是对旁人破不了的案子最感兴趣。” 井甘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说恭维话就能减轻她对白眼狼的恨意。 “我擅长的不是破案,是以特别的手段挖掘线索。我会诡异治病之法的事想必如今已经传遍京城,让我帮忙治病或帮忙破案,你们都要做好被发现秘密的准备。换言之,让我参与其中,别妄想能藏住什么秘密。” 杨今安愕然一下,眼睑垂下去,似是当真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如今京城都在传言,治好皇太后和纤美人的那位女子有操控人心之能。 井甘面圣时主动提出收学生传授治病之法,也是为了减轻皇上对她的忌惮和怀疑,以图自保。 这操控之能真假难料,但井甘此时如此说,倒是有些佐证传言。 井甘瞧他犹豫不决的表情,轻嗤一声,“杨大人若无其他事就请吧,我要打球去了。” 她放下双腿,芽芽即刻蹲下身子给她穿鞋。 她站起身准备离去,杨今安一下站起来,“不知可否容我回家与父亲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井甘瞥了他一眼,下巴微扬,好笑地道,“即便你们同意,我也未必愿帮你们破案。我的时间宝贵着呢,没空自惹麻烦。” 井甘已经往屋外走了,杨今安见她这般绝情,大步追上去拦住去路。 “井家主别这么绝情啊,好歹你和阿兰也有那么深的情分,此事与他也有些关系,便当是帮他可好?我们当真是需要你这位高手。” 井甘冷淡的目光渐渐凌冽起来,直视着杨今安的眼睛,倏地一撇嘴,满是嘲弄之色。 “我与他有何情分?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却以恩将仇报还我的情分?你不提他也罢了,提了他,此事我绝无帮忙可能。芽芽,送客!”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今安还想追的,可惜被被圆乎乎的小丫头伸开双臂拦住了。 “杨大人,我家家主说送客,请吧!” 杨今安望着井甘远去的背影,摇着头叹了一声。 不过随便试探一下,果不其然,怨气如此之深啊! “井家主不念往日情分,那昨日宫门口的事你也要假装不知道吗?阿兰为替你出头将帝太后的侄儿打成重伤,此事还不知要如何处理呢,定然免不了一番重责。他虽任性妄为,不管不顾,却从未对人下过如此重手。” 杨今安突然拔高声音大喊,芽芽怕他惊扰家主,想要拦,却又不知怎么拦。 她下意识伸出双手想去捂他的嘴,可惜身高悬殊,手只能举到他的下巴高度。 井甘听到他的话果然停住了脚步,纤纤背影挺得笔直,透着自信和坚韧。 许久她才转过头,将一柄匕首丢在递上。 “转还给他,我井家不要他的东西。” 杨今安不以为意,反而眼神暧昧地打趣,“阿兰送的东西随身带着呢?” 井甘耳朵不经意红了,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 “他给你的东西,我可不敢碰,否则非得把我的手剁了。如今这把匕首,威慑力就快媲美尚方宝剑了,带出去绝对够面。” 王澧兰狠揍宋海泉,在他嘴角划了一道,又将匕首送给井家家主的事,现在是京城最热门的闲余谈资。 王澧兰阎王名声更上一层楼的同时,大家也都在猜测他与那井家主到底是何关系? 宋海泉言语轻薄了井家主,他就这般兴师动众地为井家主出头,两人关系不简单啊! 而且他有意将划伤宋海泉的匕首送给井家主,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这个人是他罩着的,得罪井家主就是得罪他王澧兰。 “这样的面子我可不稀罕。” 整个下午井甘都有些心神不宁,跑得气喘吁吁,总是漏球,似乎反应都变得迟钝了。 羽毛球上本来就比萧千翎弱,今天的比分更是惨不忍睹。 “你怎么了,有心事?” 萧千翎转着羽毛球拍玩,额头干燥,顺手拿了帕子给井甘擦汗。 井甘坐在椅子里,满头大汗,喝了口水,平缓下呼吸才缓缓开口,“今天杨今安来找我。” 萧千翎迟疑了一下,很快想起杨今安是谁,兴奋地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 “他来干什么,替阿兰传话?阿兰知道你进京是不是惊掉了下巴,他是怎么个态度?仗着玺候身份压你,还是向你求和?我猜应该是求和,不然你不会这么一副难以决断的样。” 井甘呵呵耸了耸肩,“他要用身份压我,让我滚回留仙县,再也不准出来,我应该是个什么反应?” 萧千翎眉毛一挑,“你肯定是一脸平静地计划着怎么给他使绊子,夺了他的爵位,让他滚下云端,再狠狠鞭笞他、折磨他,让他知道做人不能恩将仇报,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 萧千翎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井甘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人家是玺候,我一商女,哪儿那么大本事让人家丢掉爵位。” “诶,你这就谦虚了,我相信,只要恨得深,一切皆有可能。” 井甘被她逗笑了,扯开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又端起酸梅汤喝了两口。 “杨今安是来请我查案的,特别强调,私下调查。” “嗯?”萧千翎脊背挺了挺,一听到有案子她就十分兴奋。 自从留仙县回来,除了来找井甘上课,其余时间都闲在家里,感觉无聊至极。 京城不比留仙县,她没法肆无忌惮地跟着衙门的人到处查案,她觉得人生都无趣了,从井甘那儿学得知识也没了用武之地。 “什么案子,给我讲讲呗。” 井甘也正好想了解些事情,问萧千翎最好。 “他没说太多,只知是一个正四品朝廷官员半年前意外死了,而后半年内全家人都接着死了,他们觉得此事有异,让我帮忙查。你想想看,朝廷半年前死过哪个正四品朝廷官员?” 萧千翎当捕快多年,一听就直觉这里面有问题。 “朝堂上的事我知道不多,不过应该很好查,正四品朝廷官员,又才去世半年,我可以回家问问我大哥。” 萧千翎近几年都呆在留仙县,离权利中央的朝堂很远,京城里的事萧永彬更清楚。 “你这是答应给他查案了?那你带上我吧,我整天闲在家无聊地很。” “我没答应。” “那你……”萧千翎说一半又突然不说了,她悄咪咪打量井甘的表情,心里暗笑。 她猜井甘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要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师生多年的默契告诉她的。 * 近来的京城热闹事情一件接一件,先是千家大小姐瞎了十年的眼睛突然治好,被皇上册封为纤美人,深得圣宠。 而后那位妙手回春的大夫被宣入皇宫面圣,据说她有操控人心之能,朝堂之上议论官员无数,皆言此等妖女必须清除,以防危急大熠根基。 女大夫提出收学生传授治病之能以自保。 再有便是宫门口玺候再次发狂大打出手,之后更是将划伤宋海泉的匕首送到井家家主手中,以示对她的庇护。 最后便是今早京兆府门口上百余群众一齐击鼓喊冤,状告玺候嚣张跋扈,无故伤人至死,以求严惩。 事关玺候,京兆府尹根本管不了,即刻上报朝廷,朝会当即变成了玺候杀人的争辩会。 不少人为玺候辩护,此事必有蹊跷,需得严查。 但更多朝臣却是早已看不惯玺候的张狂作风,齐齐要求重惩,以安民心。 宋海泉的事还没解决,又来一桩杀人案,皇上眉心紧皱,想要宣布散朝,容后再议。 却陡然听到传令太监尖锐的嗓音层层叠叠地传入,“大长公主驾到!” 满朝文武全部震惊,齐齐回身看向大开的殿门。 一个雍容华贵、身着公主礼服的妇人稳步而来,高贵典雅。 头上凤冠珠翠轻摆,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浑身气势逼人,目不斜视,一步步朝高高在上的皇位走去。 侍立两侧的朝臣们全部躬身行礼,态度极尽尊敬,连皇位上的皇上也站起来往下迎了两步,有些意外地道,“姑母怎么来了?” 朝会大殿三层御阶,皇上龙椅高坐于最高处的第三层,最下方站着满朝文武。 大长公主提着裙摆直上第二层御阶,在第二层御阶站定,弯膝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连连扶住她下拜的手,“姑母这是折煞侄儿了,您是长辈,又是父皇亲赐的监国公主,侄儿如何能受您的礼。” 。 第229章 污名册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皇上早已亲政,我如今不过终日身居佛堂的普通公主罢了。先国后家,礼不可废!” 大长公主还是把那一礼行完,起身时,皇上主动搀扶,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姑母于整个大熠,于他和先皇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平王逼宫叛乱,先皇病逝,是这位大长公主雷霆手段击杀了叛贼平王,稳住了朝堂,以监国公主身份扶持皇上坐上皇位,让风雨飘摇的大熠重新安稳下来。 监国期间,大长公主尽心教导、辅佐皇上,待皇上及冠便助皇上亲政,全然不曾有过留恋权势之心。 王澧兰也是在那时被反对皇上亲政的权臣掳走,自此母子失散八年之久。 即便遭遇丢失独子之痛,她依旧强撑着尽职尽责,助皇上坐稳皇位,三年后卸去监国之权柄,静入佛堂,再不问朝事。 可以说大熠能有如今的国泰民安,皇上能有如今的精明强干,都是大长公主殚精竭虑的成果。 而她不贪恋权柄,急流勇退的这份勇气和真诚更是令人敬畏。 皇上因此对这位亦师亦母的姑母十分尊敬。 说过再也不入朝堂的人此时站在朝会大殿上,所有人都在好奇她所为何事。 而今日朝会又都在辩论玺候之事,大家便也猜到了大长公主的来意。 “我卸去监国之职时说过再不入朝堂,今日前来并非以大长公主的身份,而是一个寻常母亲的身份,请皇上给我一个为儿辩解的机会。” “姑母此话严重了,您有什么话与侄儿直说便是,何用得着请字。而且阿兰也是朕的表弟,朕自也是相信他的。” 皇上这番话便算是表明了态度,大长公主微微颔首,“多谢皇上。” 而后她面朝满朝大臣,“本宫知晓,我儿阿兰性格乖张不受拘束,闹出过许多事端,百姓们对他视之如虎,本宫也不否认他干出过许多出格事,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他做过的事从无不认得,大长公主府也不包庇他做过之事。” 说着她自袖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皇上看。 皇上顿了一下,问道,“姑母,此为何物?” 大长公主之言,“这是阿兰自两年前归家后所做过的所有混账事的记录,大大小小,无一遗漏。” 皇上惊了一下,姑母竟然把这些事都记下了,要知道这些可都算是阿兰的污点。 满朝文武也是惊呆了,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有些搞不懂大长公主此举的意义。 “这册子上每件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相关之人有谁、事情起因、经过、结果,谁受了伤,伤情如何,全部都有记录。最重要的是,事后所有受害者本宫都进行了调解,做出补偿,得到了受害者的原谅。今日京兆府外上百百姓皆言曾遭受过阿兰的欺辱,涉及人数之重,影响巨大,如此大案需得肃然以待,慎重审理。既不可遗漏了一个冤情,也不可让任何人浑水摸鱼。” 大长公主说完最后一句,便安安静静站在了一边,不再开口。 皇上和满朝大臣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要敲山震虎啊! 其实能稳稳站在这朝堂上的个个都是精明人,谁都看得出来今日这事背后必然有人组织,否则那么多受害者怎么一下子都聚集在一起。 玺候的恶名在外,胆敢状告他,背后无人鼓动、撺掇,鬼才信。 大长公主都亲自出面,皇上不可能不重查此案,当即让京兆尹将今日状告之人全部带入宫来,他要亲自审问。 大长公主道,“本宫来时便已听说,其中有人声称弟弟被阿兰打死,死者为大,便先将他带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清始末,也好还他真相。” 那领头到京兆尹状告王澧兰的男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皇宫大殿上,殿中全是大熠权势滔天之人。 男人吓得瑟瑟发抖,双腿发软走不动路,完全是由禁军架着进来的。 他跪趴在地上,喉咙半天发不出声音,却听头顶率先有个声音响起。 却是个女人。 “本宫怎地瞧着你有些眼熟?” 男人瑟瑟地稍稍抬起头往声音方向望去,高高的御阶之上并肩而立着两个人。 男子威严年轻,一身金色龙袍贵气逼人,一眼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男人几乎是瞠目结舌,想喊‘皇上万岁’,喉咙却像被痰堵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而旁边年长的妇人通身华贵,眸色浅浅,却隐藏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男人一见到她瞬间脸色惨白,埋下脑袋去,肩膀抖动地更加剧烈了。 大公主恍然想起道,“你是向家豆油坊的大郎吧,前两天才见过你,你有何冤情要诉?” 向大郎只不停颤抖,根本说不出话来,但他的心虚谁都看出来了。 大长公主沉了脸,眉目也冷了下来,“朝堂之上,本宫问话,答!” 一个‘答’字似是带着千斤重量,一下子压在男人肩上,整个人已然僵硬到失去了知觉。 见他久久没反应,大长公主耐心耗尽,轻笑了一声。 “你答不出,本宫来说,才不过几日,本宫还记得清楚。” 大长公主翻开册子最新的那一页,一字一句道,“十日前,醉芳酒楼门口,令弟向二郎当众轻薄良家女子,王澧兰驾马路过,鞭笞令弟二十余下。后,本宫派大夫为令弟治伤,并招你入公主府给予补偿。令弟伤势虽重,但用过上好伤药后,渐渐好转,且无大碍,更无性命之忧,你也收到五十两银子作为揭过此事的补偿。既达成和解协议,不知你此番状告阿兰为何?” 男人已经不抖了,他直接僵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像是傻了一样。 “你说不出,便让京兆府尹来说。” 京兆府尹被点到名字,连忙从队列中站出来,感受着大长公主和皇上那两道充满压力的视线,如芒在背。 “向大郎今早状告时言,其弟在酒楼外被玺候重伤至死,要求官府还他弟弟公道,严惩为非作歹的玺候。” 大长公主缓慢地仰了仰头,“和解过的事又来重翻旧账,且伤势明明好转,为何最后却死了。请之前为向二郎治伤的院判大人来。” 她目光微微下瞥,神情淡淡地下着命令,但那俯视众生般的气势让人在场的文武大臣仿佛再次看见了那个执掌朝政、沙发果决的监国公主。 无人不敬服她的聪明才智,不屈服于她的雷霆手段。 这些高高在上的文武大臣都甘愿臣服,那跳梁小丑又如何承受得住她如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院判大人还没来,那男人已经承受不住,终于崩溃地大哭求饶起来。 “求大长公主饶恕,草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听从他人撺掇,草民知罪,草民再也不敢了……” 原本那些人说不过是让他们造造声势,玺候干过的嚣张事数都数不清,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冒充,根本不会详查。 他们要的只是引起舆论和百姓议论,并非真的要讨公道,偏偏大长公主不走寻常路。 更重要的是谁能想到大长公主还记了这么一本册子,让他们想诬陷都无从诬陷。 男人此刻后悔不迭,早知道不该壮着胆子冒着这个险,搏这份意外之财。 他早该想到,曾经执掌朝政,将风雨飘摇的大熠带向繁荣的大长公主,岂是个糊涂好蒙混的人。 大长公主隐退多年,他便有些忘了大长公主曾经的风采。 可事到如今,他想反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今早所有状告玺候的人都抓进了宫中,大公主显然是要挨着挨着一个个查,不会允许任何污蔑栽赃的存在。 男人已经吓破了胆,将自己被人挑唆,陷害玺候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至于挑唆者是谁也交代了清楚,但等禁军带兵前去捉拿时,人早已死在了家中。 灭口! 意料之中。 虽断了线索,但幕后之人用脚都能猜到是谁。 有这个胆子构陷玺候,与大长公主作对,又刚刚结下梁子,除了宋家还有谁。 大家族都讲究一个面子,即便心里清楚谁是凶手,只要明面上没有证据,都不会撕破脸皮。 大长公主也没有想要抓着这事不放。 “这册子上的事只剩最后一件还未解决,今日既有这个契机,那便把宋家公子的事也一并了结了吧。” 满朝文武都暗暗吸了口气,这是终于到今日最重要的正题了。 皇上应了一声,“听姑母的。” 便让人去福德宫将宋海泉和甫安柏请来。 而后视线一瞥,瞧见还跪在大殿上的瑟瑟发抖的男人,眉目一冷,沉声唤了一声,“京兆尹。” 京兆尹再次出列,“臣在。” “将今日京兆府所有状告之人挨个审问,凡是信口污蔑之人皆以攀污皇室的罪名重处。” 满朝文武又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次见识了皇上对玺候的态度。 等待的过程有些长,皇上命人给大长公主端了座椅。 大长公主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等到传令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甫安伯、宋海泉到——” 宋海泉是被甫安伯推着进来的,头上裹着一圈厚厚的白纱,面色苍白虚弱,但也能看出精神良好。 嘴角那道划伤暴露在空气里,十分显眼。 因为双膝受伤严重,他坐着轮椅。 院判说他的双膝需要长时间修养才能站起来,但即便能站起很大可能性会走路不正常。 他胸口也断了两根肋骨,左手肘支在扶手上微撑着身体,右手捂着胸口受伤的位置,全然没有以前的骄横之态。 甫安伯朝着高高在上的皇上跪下行礼了礼,便在大殿之上哭了起来,“皇上,您可一定要给海泉做主啊,院判大人说他那双腿算是废了,将来即便站起来怕是也是个瘸子。” 甫安伯老泪纵横,有故意卖惨的嫌疑,但也是真的伤心。 大长公主端坐在高处,出声道,“此事是犬子所为,本宫自不会包庇,会给甫安伯一个说法。不过事情来龙去脉还是要从头理清的。” “有什么来龙去脉,海泉从未得罪过玺候,与玺候无冤无仇,他却上来就是一顿殴打,将我儿打成这番模样。如此蛮横嚣张,你们还有什么好辩解?” 甫安伯拔高声音直接顶了回去。 平常他面对大长公主是绝不敢如此不敬的,但今日是他的儿子被打,打人的是玺候,他自然也就硬气了起来。 大长公主娴静从容地看着甫安伯发怒,等他说完,准备再次开口,一个清朗的声音却突然打断她。 “我的事,我来解释。” 王澧兰突然跨入大殿,传令太监根本来不及传令他便已经进来了。 所有人都寻声望向他,一身月牙白秀竹长袍俊逸出尘,眉目舒朗俊俏,整个人如朗月清风般扑面而来,让在场之人都看得一阵愣神。 玺候今儿怎么感觉这么不一样,和传闻里的感觉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不都说他凶残狠辣,可瞧着那清朗柔和的面庞,如何也与那四个字连不上关系。 高坐于二层御阶上的大长公主却一脸从容,见怪不怪。 外人只知玺候阴晴不定,时常突然性情大变,冲动易怒。 他们却不知道,冲动时的他虽总是惹下祸事,冷静后的他实际却是个聪慧温润的谦谦君子。 他虽惹祸,却也从不曾推卸责任,都是自己处理。 这样矛盾的他外人瞧着可怕,她却只觉得心疼。 失踪的那八年经历了怎样的磋磨才会造成如今这般喜怒无常的性情,每每想起来她都自责到难以呼吸,所以她才难以下狠心对他加以管束,渐渐放任。 王澧兰一步一步踏入大殿,站在了甫安伯和宋海泉的前面。 路过宋海泉身边时,宋海泉下意识瑟瑟地缩脖,嘴角的伤口抽搐两下,视线也闪躲地不敢去看王澧兰的眼睛。 那是对畏惧之人的下意识身体反射,宫门那日的记忆已然在他心中埋下了对玺候畏惧的种子。 “那日宫门口,我问起宋海泉拜师之事,宋海泉对井甘口出不逊,轻薄侮辱,我这才狠狠教训了他。动手伤人是我的过错,我愿自罚以赎教训,但我并未后悔。” 如今京城都已经传遍了,玺候殴打宋海泉是为那个据说有操控人心之能的井甘出头,之后还把伤了宋海泉的匕首送给了井甘。 现在听王澧兰亲口说来,两人还真有不一般的关系。 甫安伯仰着脖子哼了一声,“即便海泉有些言语无状,也不是你重伤他至此的借口。而且那井姑娘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替她打抱不平?” 众人都十分期待王澧兰对后一个问题的回答,王澧兰也果然不负众望。 他微仰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大长公主始终保持着端庄仪态,朝他微微笑了笑。 他看出了那笑容中的支持和鼓励,也回以一个笑容,一个一句地回答。 “井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失踪那些年一直被囚于硝石矿场,因中毒口不能言、眼不能视、耳不能闻,深陷地狱无处逃脱……” 这是王澧兰第一次公然讲述自己失踪那些年经历过的事,这些事他对大长公主也未曾详说,怕她难受心疼。 他没说,不代表大长公主不知道。 此时听着儿子亲口讲来,她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翻涌,眼眶酸涩,交叠于膝上的双手已经止不住战栗。 王澧兰讲述这些时表情云淡风轻,暗藏于眼眸深处的却是难以抹灭的痛苦和折磨。 即便他已离开那地狱般的硝石场多年,即便他早已治好了眼睛、耳朵、喉咙,即便那硝石场早已不复存在。 但经历过的痛苦却从不曾消失,只是深深地掩埋在了记忆里,午夜梦回时疯狂折磨着他。 “是井姑娘将我从硝石场解救了出来,给我解了毒治了病,这才能找到杨家人,重新回到母亲身边。她是我的恩人,若没有她,此刻的我还不知是否能忍受住折磨苟活于世。谁敢辱她,便是我王澧兰的敌人,我必加倍还之。” 王澧兰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将隐藏在心底的伤口剖开,血淋淋地展示给在场的人看。 大长公主心疼到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蹙起的眉宇间酝酿起怒意,寒气四溢。 “阿兰,既有这样的事你以前为何不告诉朕。井姑娘于你有救命之恩,便是于朕有恩。” 王澧兰咬紧后槽牙,将胸膛那股翻涌的情绪压制下去,拱手回答。 “那些痛苦过往我不愿再提,故谁也不曾说。此次也是意外知晓井姑娘被召来了京城,十分惊喜,却不想又偶然听闻了宋海泉折辱井姑娘之事,一时冲动才造成如今局面,给皇上惹麻烦了,请皇上赎罪。” 王澧兰恭顺认错,皇上抬了下手,将他唤起来。 “你重情重恩,情有可原,朕能理解。不过此事确实失了分寸,罚是必然要罚的,你可认?” 皇上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语气,听得甫安伯眼皮一阵跳。 皇上这也太偏心了,同样是表弟,凭什么玺候打了人还情有可原,他们就该活该被打吗? 。 第230章 自削爵位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甫安伯当即想要争辩,王澧兰已然回答道,“臣请求自罚!” 甫安伯当即拔高嗓门喊出声,“皇上此事绝不可轻纵啊,玺候劣迹累累,闹得京城中人怨声载道,臣亦可怜玺候的遭遇,但这也不是他伤害他人的理由。这不是恃弱凌强嘛。” 甫安伯的急切大家如何不懂,皇上对玺候那般袒护,玺候象征性地罚罚自己,皇上必然也不会反对。 更何况玺候方才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痛苦道来,更是激起了皇上的愧疚之心。 要知道,当年玺候之所以被人掳走便是为了打击、威胁大长公主,阻止皇上亲政。 根本原因算起来都是因为皇上,他才会遭此磨难,与大长公主分别多年。 皇上一心想要弥补他,所以他刚找回便直接册封了侯爵,赏赐无数。 这些年闹出不少事,闯出不少祸,皇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甫安伯生怕此事皇上也轻轻松松揭过,那自己儿子的打便算白挨了,这口气如何咽地下。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甫安伯稍安勿躁。 而后看向王澧兰道,“你说,你想如何自罚?” 王澧兰一掀衣袍跪了下来,郑重其事道,“臣无功无德,上不曾为皇上分忧,下不曾为百姓尽心,全仗着皇上和母亲的疼宠才有了玺候之尊,这些年也干尽了荒唐事,让皇上和母亲跟着蒙羞。臣顾影惭形,德不配位,自罚削去侯爵之位,以安民心,以正己身。” 王澧兰话音落,大殿内瞬间一片嘈乱。 平日波澜不惊,见惯风浪的文武百官们此时却都保持不住冷静,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无不对方才王澧兰所言感到震惊非常。 大殿之中谁也也没想到王澧兰竟会自罚削去爵位。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甚至比打了宋海泉还要让人惊愕意外。 侯爵之位多么的尊荣高贵,他竟能这般轻松地舍弃? 果然是个疯子,在这方面也如此疯。 皇上从惊楞中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重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你要如何自罚?” “臣德不配位,自罚削去爵位,臣有负皇上期待,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喉咙滚了一下,如同劝诫自家闹脾气的弟弟一般,口吻无奈地道,“阿兰,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那袒护之意已经快要将整个大殿都淹没了。 甫安伯只觉呼吸困难,方方听闻王澧兰自罚削去爵位洋洋得意的情绪,一瞬间像被拉入了冰窟。 “臣心意已决,还请皇上成全。” 这自己削去自己的爵位,有什么成全不成全,自己将来莫后悔才是真的。 “这……姑母您劝劝……” 皇上为难地看向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算是整个大殿最平静的人,从始至终并未露出惊讶或着急的情绪。 她柔和而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半晌,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口吻问道,“你想好了吗?” 王澧兰也认真回答,“儿子已然深思熟虑,绝不后悔。” “好!” 一个铿锵有力的好字,便算是给此事落下了一个肯定的结果。 “你自己既想好了,那便如你所愿吧。” 大长公主说完看向皇上,颔首请求道,“皇上,阿兰既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无能力和品德承担这侯爵之尊,不如便成全他吧,也算给他长了教训。 爵位是皇上当初的恩赏,将来便再没了这样的便宜。若有朝一日他后悔了,或想要重新拥有这侯爵之尊,便要靠他自己去挣。 人生不需要付出努力和代价就拥有的东西都是固定的,此外想要拥有更多,便只能靠自己。作为母亲我也不曾想到他竟有这般的气魄,我感到自豪。” 皇上沉默了,他看着自己惊才绝艳的这位姑母,由衷地笑起来。 大长公主从不曾让他、让大熠失望过。 “既然姑母都如此说,朕便准了。阿兰啊,削爵的圣旨一下,可再没了回旋的余地。” 皇上这话,又让甫安伯暗吐一口老血。 不过听王澧兰叩头谢恩,“臣叩谢皇上。” 这削爵之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心里终究好过了些,总算是让王澧兰落到了应有的下场。 正当他神清气爽地暗暗得意时,倏地感受到了大长公主充满压迫的视线,让他身体一紧。 心底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事情要一桩桩论,阿兰重伤宋海泉的罪已经罚了,宋海泉侮辱井姑娘之罪也该来算算了。” 果然,王澧兰失了爵位,大长公主怎可能轻易放过宋海泉。 满朝文武都有种等着看宋家如何收场的好戏,看大长公主如何大显神威。 “井姑娘乃皇上看重之人才,有心提拔令郎拜师学习,令郎既不尊师,反出言相辱,此乃不敬之罪,甫安伯说说看大不敬之罪按律当如何罚?” “这,小儿不过是口无遮拦说了几句混账话而已,并未对井姑娘造成什么实质伤害,更遑论大不敬了。王公子刚刚被削去爵位,大长公主也不能把气撒我儿头上。” 甫安伯嘴巴倒是快,削爵的圣旨都还没下,就已经改称呼为王公子了。 大长公主轻哼了一声,“甫安伯不必转移重点,满朝文武皆在面前,我们就事论事。令郎对井姑娘的侮辱是真,受罚自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几句话,又没伤着她什么……” “女子最重名节,令郎所为非身体之伤,却伤在心、在名声。井姑娘性情豁达,若换做柔弱些的女子便是被逼得自尽也非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大长公主说着突然又扔出一本册子,众人眼皮皆是一颤,这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甫安伯此时满头虚汗,也顾不得难堪,捡起册子翻看,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这还仅仅是五年内发生的事,本宫不过简单派人调查便查到了这么多,你宋家根本连隐藏都懒得隐藏,不知是令郎做下的恶事太多藏不过来,还是仗着皇亲国戚之尊有恃无恐。” 甫安伯此时是真的被吓怕了,宋海泉接过那册子看了两眼,也是被震得身体微颤。 甫安伯一下子跪下来,连声哭求,“求皇上看在海泉年幼无知,宋家就他这一根独苗苗的份上,饶恕他这一回吧。” 大长公主不急不缓地笑了一声,“独苗?你的弟弟不也有个儿子,哪儿算什么独苗。” 甫安伯一噎,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是有个弟弟,但那弟弟是后母之子,与他和帝太后非一母所生,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太监总管江广德已经将那册子呈给了皇上,皇上越看脸色越沉,猛地将册子往甫安伯身上一砸,怒不可遏。 “看看你好儿子都做了些什么!说别人嚣张跋扈,你们才是那吃人的凶兽!” 那册子上琳琅满目的全是宋海泉曾调戏、甚至强占过的良家妇女,有不下五位受不住屈辱自戕,还有的被夫家厌恶赶出家门。 下场无一不凄惨。 宋海泉好色皇上知道,但也不过以为他喜欢眠花宿柳罢了,却不想好人家的女子也不放过。 确如大长公主所说,这些事都不算隐秘,毕竟这等风流韵事也算不得什么稀奇,在权贵子弟中很常见。 即便被人知晓也无伤大雅,反而会被戏笑一句‘风流公子’。 偏偏在今天这个场合被公之于众地揭露开,大长公主和皇上都憋着气,这事一摊开,本来没多大的事也会被无限扩大。 “不查不知道,宋公子原是个惯犯,怪不得对皇上钦点的老师也这般不知廉耻。” 大长公主再次强调了宋海泉的不敬之罪,今日宋海泉如何都别想逃脱这大不敬的罪名。 “宋家乃皇亲国戚,是皇上的外家,你们的脸面不仅仅属于你们,你们作的恶也会成为皇上的污点。享了这尊贵荣耀,也要有相配的尊贵德行。” 玺候背上的罪名立马又还到了甫安伯身上,满朝文武心中无一不感觉此戏看地痛快。 大长公主依旧是原来那个智谋双全的大长公主。 宋海泉此时也吓怕了,坐在轮椅上连连求着皇上恕罪,此外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上本就觉得对王澧兰有亏欠,又对玺候方才自罚削去爵位的举动深有感触。 此时看着御阶下跪着的与自己有血缘的舅舅和表弟,怒其不争的怒意越发汹涌。 他怒哼一声,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上,下令道,“宋海泉品行恶劣,即刻起送回云南祖籍,关入寺庙忏悔几过,为受辱自戕女子诵经超度,没有朕的旨意永不得离寺,也不准任何人探望。” “皇上!” 甫安伯嗷一嗓子,直接激动地晕了过去。 宋海泉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体颤颤颤,最后直接僵化了。 今日的朝堂争辩算是谁也没讨到好,但王澧兰的处罚是他自己提的,而且大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豁达之感。 宋海泉则是遭到了重创,被皇上安排人直接从皇宫送往了祖籍,连家都不曾回一趟,家人也没能见着一面。 所以相比下来,最后还是王澧兰胜。 王澧兰在朝会上直接表露井甘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坚决维护,连大长公主都为井甘出头重惩了宋海泉。 这消息自退朝后,如翻涌的海浪很快便席卷了京城。 井甘的名气也在这一天攀升到了顶点。 不过此时的井甘还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松树下,看着一群工人在烈阳下挥舞着锄头挖游泳池。 她吩咐芽芽让后厨做一些散热的绿豆汤给他们,干一会休息一会,别中暑。 芽芽笑盈盈地跑去了后厨,方福又一脸凝重地快步而来,嘴唇都有点发白。 井甘侧脸时刚好瞧见他过来,眉毛一挑,又是出什么事了? 接触了些日子,她发现方福这人有点一惊一乍地,不够沉稳,胆子也不算大,遇到点事忧心忡忡,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看来这井府的管家以后还得让林木来当。 井甘抢先他一步,往嘴里扔了颗小枣,笑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方福粗喘了口气,急声道,“家主,玺候又来了,就等在府外,说想见您。” 井甘眉心皱了一下,“早上不刚来过吗,又来干嘛。跟他说我在休息,不见。” 方福抹了把额头的汗,想要劝一劝。 那可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令人闻风丧胆的玺候啊,要是得罪了他,以后在京城可没法立足。 但话在嘴边溜了一圈,瞧着自家家主不以为然的模样,又只得老老实实去传话。 对于井甘的闭门不见,王澧兰并不意外,和气地朝方福咧了咧嘴角,将一个木盒交给他。 “麻烦帮我转交给小甘。” 方福恭敬接过,弓着腰应声,“是,玺候。” “以后别叫我玺候了。” 方福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王澧兰却已经转身走了。 方福将木盒给了井甘,井甘顿了好一会才缓缓伸出手接过。 她垂眼看着木盒上的栀子雕花不知想着什么,眉心微蹙着,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打开。 犹豫间,她回想起早上王澧兰来找她的情景。 王澧兰主动登门求见,井甘本以为他会躲一辈子,最后他终究还是来了,井甘也早已做好了见他的准备,便让他进来了。 井甘自自在在地在院子里绕圈跑步,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每日晨跑的习惯。 王澧兰远远站在回廊下看她,目光深沉焦灼,像是有什么在熊熊燃烧,又像是在压抑。 井甘自如地打开开场白,挥手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语气轻快像是与老朋友打招呼,听不出丝毫的介怀和龃龉。 王澧兰却看清楚了她隐藏在从容神情下的怨恨和紧张。 王澧兰温柔地回了一声,“好久不见。” 井甘料想过时隔两年再次相见时,他会是怎样一副态度。 倨傲愤怒,亦或一如从前的温柔乖巧? 现在亲身经历,他还是那副温柔乖巧的模样,似乎分离的两年并不存在,当年那件事也从不曾发生。 他脸庞干净俊朗的如同谪仙,让人无法对他心生怨恨。 即便有,也会让人觉得那是自己的错。 井甘恍惚了片刻便从美色诱惑中抽离了出来,掩藏的屈辱记忆重新清晰起来。 她咬着牙压抑满腔怨怒,假装从容地跑步,眼睫却低垂了下来,只盯着脚下的路。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有种令人窒息的憋闷。 许久,王澧兰终于再次开了口,却是问她,“你可是为我来得京城?” 这么直白的问题听得井甘愣了一下,她哧了一声,“玺候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是被皇上宣召入京的,否则谁敢违抗玺候下达的命令。” 最后还是忍不住戳了他一句。 王澧兰不接话,凭借井甘的聪明才智,如果不想入京自有办法不来。如果想入京,他当年给她的禁令自也阻止不了她。 她大张旗鼓地救治好纤美人,让萧家人在皇上面前多次夸耀她的功劳,无非是想进京。 或许从一开始,治疗纤美人便只是她进京的手段而已。 “那你恨我吗?” 井甘皱了眉,今儿王澧兰是吃错药了吗,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觉得呢,我不该恨你吗?” 井甘又刺他,王澧兰欣然接受她的冷嘲暗讽,拳头微微握住,嘴颤了颤,再次开口。 “你走吧,天大地大,只要不是京城,去哪儿都好。你这般能干,无论去哪儿想来都能挣得一片天地。” 井甘终于停了下来,双手叉腰,静静地与他对视,眸中全是冷意。 两人一个站在回廊中,一个站在回廊外,隔着一排栏杆目光相撞,可以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我堂堂正正来京城做生意,你有什么理由让我走?就因为你看不惯我?京城是你家的不成,我要不要呆在这还需要你的批准?王澧兰,你别欺人太甚!是你、有负于我!” 井甘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当年便是如此,为了甩掉她,将她永困于留仙县不得离开。 如今他又要把她赶出京城,就这般不愿与她住在同一座城? 就这么怕她攀附他,纠缠他? 王澧兰因她那席话而脸色惨白,藏在袖中的手指止不住战栗。 眼盲时他曾想象过无数次,她看着自己、与自己轻声细语时是怎样爱慕柔情的眼神,他做梦都想看。 可等他真正能看见了,率先看见的却是她失魂落魄、狼狈伤情的眼神。 而今,那眼神中更多的是怨恨和讥嘲。 他受不了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可这又是他自己种下的果不是吗? 他颤抖着嗓音,像是在寻求她的意见,透着一丝卑微地问,“你当真、不愿、离开京城?” 问完呼吸便一瞬间屏住,似在等待人生命运的宣判。 井甘也感觉到他诡异的气场,却还是忍不住刺他,句句以反问做回答,带着挑衅意味。 “你问的是什么白痴问题,两年多没见脑子变傻了不成,还是一直都如此傻。你觉得我走得了吗?” 皇上忌惮她,根本不可能放她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王澧兰有种尘埃落地的轻松感,暗暗吐了口气,攥紧的手也缓缓松开。 “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井甘莫名其妙,这个晨跑因王澧兰的突然造访就这么稀里糊涂结束了。 。 第231章 六十一封信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家主,绿豆汤做好了,您要不要来点?” 芽芽甜滋滋的声音将井甘从出神中唤醒,看着用大盆盛着的水汪汪的绿豆汤,起身往翠名轩去。 “我回屋躺躺,你们不必伺候。” 准备跟上去的芽芽和径儿,都停下了脚步。 井甘回到卧室关上门,坐在炕上,这才将那栀子雕花木盒打开。 里面赫然是厚厚一叠书信,全部用火漆沾上羽毛封碱。 每封信的封面都写着日期,从她受罚永不得离开祖籍、从牢中出来那一天,到最近进京那日的一天前。 两年零七个月,六十一封,平均每月两封。 全是写给她的。 盲文。 第一封,通篇十张纸,全是对不起。 第二封,“我回公主府了,一直不曾告诉你,我是阴姚大长公主的儿子,最开始是没法说,后来是不想说,如今是不敢说。离开你不过十天,我疯了般想你……” 第三封,“皇上册封我为玺候,逢人便恭贺我,我成了新权贵,可我一点不开心……” 第四封,“近来总有人明里暗里将家中女儿、姐妹介绍给我,都很丑,没一个比得上你漂亮,我更想你了……” …… 一封皆一封,全在诉说对她的思念和情意,那般深情,那般动人。 第十二封,“我忍不下去了,我回留仙县看你了,不敢让你发现。你更加光彩夺目了,有许多男子瞧瞧偷看议论你,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我觉得自己很变态……” …… 第二十封,“你站在教室讲课的样子真迷人,当你的学生好幸福,我有点嫉妒萧千翎,她可以时时刻刻腻在你身边,而我却根本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 第三十一封,“你去祭拜外公,我悄悄跟着你,差点被你发现,没想到你耳朵那么灵敏,我不敢靠你太近。我很想很想拥抱你,像从前一样……” …… 第三十四封,“十五岁及笄礼,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却没能在你身边。你长大了,可以许嫁了,我很欢喜但更痛苦。小甘,别嫁给别人,我怕我会疯……” …… 第五十九封,“小甘,生辰快乐,对不起今年又没能去给你过生辰,实际上我是害怕,怕你长大,怕你有了喜欢的男人,怕你忘了我了,我怕的好多……” …… 第六十一封,“过两日我又要去留仙县看你了,听说你如今是留仙县首富,人人都称你是大善人。果然我喜欢的女孩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姑娘,可惜我却不是配得上你的少年……” 井甘将一封封信读完,捏着信纸的指尖有些颤抖,手臂沉重地一下子垂下来,信纸散乱地摊在炕上。 阿兰还喜欢着她,一直都喜欢着她。 那他当年看着她入大牢,还让她永不得离开祖籍是什么意思? 如今时隔两年,又拿这些深情满满的信拿给她看,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后悔了不成,发现他没能忘掉她,始终喜欢着她,想要重新来过不成? 可笑! 她当年就曾说过,不管他是否有什么苦衷,或者将来反悔,她都绝不会原谅他。 他选择了让她恨,就再没了让她爱的机会! 如今再做这些,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他把那些信一股脑都塞回了木盒,唤来径儿。 “将这木盒送还给玺候,告诉他,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从不回头。” 径儿不知道木盒里是什么,但她伺候了井甘多年,轻易便感受到井甘此时情绪不对,隐隐压着怒意,不由打起精神,恭恭顺顺应声退下。 当夜的王澧兰便收到了井家送还回来的木盒,里面的六十一封信全部被打开过。 想着送信之人传达的那句话,王澧兰黝黑的眸子不由渐渐灰暗。 她从不回头,多么绝情,不给他留一丝的希望。 王澧兰挨着挨着翻看那些信,每次他写下一封便好好封存起来,从没打开看过。 即便有的信已经写了两年多,他还是能一字不差地回忆里面的内容。 那些话语是他深入骨髓的感情的表露,他记忆深刻。 没关系,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和挽救。 这一次他不会愚蠢地退缩,他会勇往直前,即便她知道真相后会嫌弃他、畏惧他。 远离她的凄苦和思念他已经再难忍受,他愿做扑火的飞蛾,不留遗憾。 大长公主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他的院子,正看见他爱恋的抚摸着木盒,眼底晕染开层层柔情的涟漪。 “阿兰——” 大长公主轻唤了一声,声音柔柔浅浅,像是怕惊吓到他一般。 “母亲——” 王澧兰回神抬起头,起身相迎,将她扶到炕上坐下。 大长公主疼惜地握着儿子布满疤痕的手,指腹下可以清晰感触到疤痕的褶皱和凸起,让她心间微微颤动。 她总是这样轻轻摩挲着儿子的手,却从不敢低头看上一眼。 她怕自己忍不住泪流满脸,怕自己控制不住压抑的痛苦和自责,只能掩耳盗铃地假意不曾发现。 她问起今日朝堂上的事,轻轻叹了一声,“你当真要削去侯爵之位,不后悔?” 王澧兰一掀衣袍,在大长公主身旁坐下,扫了一眼那木盒,幽幽道,“侯爵之位于我可有可无,无甚重要,我想要的另有其他。” 母子俩其实很少聊些掏心窝子的话,两人都是沉默含蓄的人,不会太过直白地表达情绪。 即便如此,大长公主却能轻易明白他的心,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在朝堂上,她也并未表达出反对之意。 她知晓儿子是真的不在意侯爵之位,真的心甘情愿舍去那个尊贵的身份。 或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天性。 “侯爵之位与你想要的那个人并不冲突,其实你大可不必给自己这么重的惩罚。” 大长公主一生公正无私,她承认在阿兰的事情上她偏心了,即便阿兰做了许多错事,她也愿无条件地包容。 她不得不偏心,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的命。 她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王澧兰伸出细长的手指细腻地摩梭着木盒上的栀子花雕,像是透过花雕,抚摸心间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 “娘,我后悔了。我想回到原点,重新选择一次。” 那一次他选择了逃避,这一次他将选择截然不同的路。 卸去侯爵之位,他只是那个刚刚找到家人的少年,他要亲口告诉她,他是谁,来自哪儿,经历过什么。 他要邀请她,走进他真实的世界。 大长公主看着他眼中绚烂跳动的火花,现在的他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像个真正的少年,充满活力、斗志、和希望。 她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温柔地支持。 “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母亲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谢谢母亲。” * 井甘心心念念的游泳池经过几天日夜赶工终于挖出来了,长十五、宽二十一、深近两米的标准尺寸。 还在泳池下埋了水管,直接通往院中的活水沟,换水时直接拔掉塞子便能轻松放水。 接下来只要贴上瓷砖便能注水使用了。 井甘蹲在泳池边盯着工人们一块块认真地贴着瓷砖,萧千翎惊抓抓地跑进来,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地前后摇摆。 脸颊泛红,半天说不出话。 井甘站起身把她的手拉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干什么,有事说。” 萧千翎这才缓过气,语速极快地道,“王澧兰昨日朝堂上自罚削去了爵位,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以后再也没有玺候了。” 井甘顿了一下,“自罚……宋海泉那事?” “嗯嗯。” 萧千翎连着点了两下头。 “这可都是为了替你出头才……” 她一激动就口不择言,话没说完就接受到井甘冷冷淡淡一记眼刀,当即捂住了嘴。 井甘缓步踱到荫凉的树底下,喃喃道,“大长公主难道没帮他周旋吗?不是说皇上很看重大长公主和他的吗?” 萧千翎一屁股在旁边石凳上坐下,口齿麻溜地道,“外面现在都在传,昨天大长公主和王澧兰齐临朝会,大长公主直接甩出一本记录了王澧兰这两年干过的荒唐事的册子,将那些诬陷状告的百姓全打回了原形。 削爵位是王澧兰自己提的,皇上还劝他别冲动,把甫安伯气得差点吐血。不过王澧兰态度坚决,非要自削爵位,大长公主没反对,皇上也只有应了他。” 井甘静静听着,难得地露出惊愕之色。 公侯伯子男,候位何其尊贵,居然说不要就不要,那人脑子傻了吧。 “外面还传……” 萧千翎声音小了下来,还瞧瞧看了井甘一眼。 井甘掀眼朝她望去,扬了扬下巴,“还传什么?” 萧千翎抿了下唇,才悠悠道,“还传……昨日朝堂上,王澧兰当众宣称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承认重伤宋海泉也是为你出头,还说谁人敢辱你,便是他的敌人。大长公主还公然替你讨还公道,皇上便将宋海泉送回祖籍关入寺庙,任何人不得探望。” 井甘眼眸眯了一下,这皇上怎么动不动就爱把人关入寺庙,聆听佛音。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信佛。 萧千翎小心观察着井甘的表情,见她神情淡淡,大胆地哈哈笑两声,“我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大长公主在大熠的地位谁人不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些夸张,但也差不离。有她给你撑腰,以后你在京城完全可以横着走……” 她话没说完,井甘冷冷瞥她一眼,“好个屁!” 萧千翎一下就安静了。 她可不想和那人再有什么牵扯!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更何况这不是棵普普通通的草,是带毒的曼陀罗。 “嘿嘿嘿,老师不必这么……” “家主,家主——” 方福激动不稳的声音突然打断萧千翎的话,他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急切地划破空气而来。 方福摇着微胖的身体站到井甘面前时,整个人像是癫痫发作一样,抖得厉害。 却不是怕得,而是兴奋地颤抖,胖乎乎的脸上挤满了笑容,五官都缩成了一团。 “宫、宫里来了传旨公公,皇上有赏赐,家主快去前院接旨吧。” 萧千翎一下站起来,也很开心,“肯定是昨儿朝堂上皇上知道你对王澧兰的救命之恩,所以送了赏赐。” 井甘比她稳得住,不急不缓地起身理了理衣裙,确定仪容无误,这才去了前院。 等几人到达前院时,井甘发现除了宫里传旨的人,似乎还有一拨人。 她询问地看向方福,方福也是看着那拨人有些愣神。 这些人是谁?什么时候来得? 见井甘疑惑地看过来,领头女子识趣地上前一步行礼,自我介绍道,“奴婢大长公主府女官红卉,遵大长公主令给井家主送来谢礼,感谢两年前井家主对我家公子的救命大恩。大长公主说井家主的恩情深重,公主殿下铭记于心,日后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这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井家主收下。” 萧千翎盯着红卉女官身后数十大箱的金银珍宝,眼珠子都看直了。 这还小小礼物,那要是大大礼物还不得把这井府给塞满了。 不愧是大长公主,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红卉话音落,传旨的蔡公公友好地笑着上前,“大长公主和皇上还真是想到一块了,东西都送到一块了。” 之前到留仙县传旨的就是蔡公公,这么快又见着了。 相比几天前蔡公公还显矜骄的态度,此时可谓如沐春风,一脸的殷勤。 如今全京城谁人不知,井家家主是大长公主和王澧兰护着的人。 若光一个王澧兰还不算什么,那加上大长公主绝对足足地够分量。 连大长公主都承认了井甘对王澧兰的救命之恩,并为她出头,可显对她庇佑的态度。 再加上如今皇上都亲自下了赏赐,她的地位更是一夜间哄抬至顶峰。 确如萧千翎所说,以后她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 然而井甘对此并不怎么开心。 她来京城的一部分原因是要报复王澧兰的忘恩负义,现在却靠着他平步青云,这算怎么回事? 她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报复他。 这家伙两年多没见,越发狡诈了! 井甘深深怀疑那家伙是故意地,把她们之间的关系搞得人尽皆知,让她以后都束手束脚,不好意思再计较被他背叛的事。 “井家主,接一下旨吧,杂家还要回去复命呢。” 蔡公公尖细的声音拉回井甘的神思,跪下身伏地接旨。 蔡公公朗声唱道,“井氏家主井甘,慈心仁善,蕙质兰心,当显女子典范。特赏赐金瓶一对,深海珠一斛、羊脂玉手镯一对……” 之后便是一长溜的礼品名单。 井甘恍恍惚惚听着,深觉皇室的富贵,随便一次赏赐就当得上她一年的收入。 果然如今她那点身家在湘安显眼,在富贵遍地的京城还是不怎么够看的,她还是要继续努力啊! 不过等她戏楼开了张,若不出所料,日后的进账将直翻一倍不止,再加上如今她的名气,将来生意也会开拓地更加宽阔、顺利。 成为京城第一富商也不是不可能的梦! 如此想来,那家伙还是有些用处的。 等井甘胡思乱想结束,礼单也刚好唱完。 她恭恭敬敬磕了头谢了恩,双手高举郑重地接过圣旨,这才由径儿搀扶着站了起来。 “公公进屋里喝口茶吧,说了这许久话,想必也渴了。” 井甘客气地邀请,蔡公公回绝,“多谢井家主好意,喝茶便不必了,皇上还等着回信呢。皇上还有一事让杂家代传,宋海泉之事让井家主受委屈了,皇上重新为您找了一位学生,这次保证是位积极上进、真诚可靠、对您绝不会有任何不敬之处的学生。” 井甘礼貌地颔了颔首,“不知是何人?” 蔡公公一张脸笑成了菊花,“正是大长公主的独子王澧兰。” 王澧兰和井甘之间的关系如今全城皆知,蔡公公以为井甘听到王澧兰给她当学生会很高兴,却没想到她先是愣了愣,而是神情复杂地垂下了眼睫。 蔡公公有心想问问,却又怕多嘴招惹了井甘不高兴,反而得罪人,便将好奇心压了下去。 “事儿既办完了,杂家就回宫复命了。” 井甘重新掀起眼睑,眼神示意了径儿一下。 径儿心领神会地给蔡公公塞了一个精致的荷包,摸着里面圆滚滚的像个手镯。 蔡公公瞧瞧打开一角瞧了眼,赫然是枚成色上佳的翡翠镯。 蔡公公眼睛一亮,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 “公公慢走!” 径儿按了按他的手,退了一步躬身相送。 蔡公公满意地欢喜离去。 “话已传到,那奴婢也先行告退了。” 蔡公公走了,红卉也跟着告辞。 井甘客气地回了一礼,“还请姐姐代民女向大长公主传达谢意,民女改日必登门致谢。” 红卉颔首表示应下,而后便带着大长公主府的人浩浩荡荡离去。 人都走了,只留下满院子一箱箱一件件的赏赐。 井甘站在那出神,萧千翎早已控制不住凑上去这摸摸那瞧瞧,眼睛里闪着惊艳的光芒。 。 第232章 天书潮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皇上的赏赐其实比较中规中矩,共十来样,数量并未太过引人注目。 大长公主则是明目张胆地表达对她的看重,礼物是用箱子装得,一箱箱塞满了,共十箱。 寻常官宦人家的库房怕是也就这么多宝贝,全搬她这来了。 不会把大长公主府给搬空吧? “井甘,你发了,还做什么生意啊,干脆嫁到大长公主府得了,这么多宝贝,几辈子都花不完。” 井甘白了她一眼,“没出息。” 而后看都没看那些宝贝一眼,转身就进屋去了。 她刚准备吩咐方福去把昨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好好打听一下,门房有人来传话,说王澧兰来了。 井甘顿了一下,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抬手,“让他进来吧。” 王澧兰今日显然心情很好,眉宇眼梢都带着柔成一汪春水的暖意,看向井甘的眼神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井甘只瞥了他一眼就自顾自悠哉地抿茶,王澧兰看她故作镇定、不屑的样子,心中一笑,在堂中站定后,直接恭恭敬敬一记深礼。 “学生王澧兰见过老师。” 井甘端茶的手抖了一下,两滴茶水溅在食指上,当即烫出了两个小红点。 “小甘——” 王澧兰低呼了一声就想看看她被烫地怎么样,还没靠近就听井甘冷冷淡淡回了一句,“你想干什么,轻薄老师吗?” 王澧兰伸在空中想要抓她的手一下顿住,然后缓缓握紧,收了回来。 “我还没答应收你做学生,王公子这声老师叫早了。” 王澧兰对她冷淡甚至冷漠的态度不以为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他不在意。 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重新温柔地对他笑,柔声唤他阿兰。 径儿已经快速拿了烫伤膏来,芽芽也端了凉水来,先用凉水给她冲了冲伤口,而后涂上烫伤膏。 其实不过是被溅了两滴而已,又不是烫了一大片,根本没必要大惊小怪。 平日的她也没这么娇贵。 只不过今日想要娇贵一下,她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家主,该有这个体面。 等伤口处理好了,茶也被换了下去,重新端来上甜滋滋的芋泥奶茶。 井甘抱着高杯喝了一口,整个口腔都被甜蜜的味道包裹,心情这才稍稍平和一些。 她冷淡地道,“我不愿见你,我们没有这师生情分。这认我做老师的事是你搞出来的,你自己去与皇上解释,让皇上为我另择学生。” “为何?” 王澧兰这话一问出来,井甘的眼刀立刻飞了过去,凶狠非常。 “你说为何?你脸皮怎么变得这般厚了,还是一直都这般厚,以前不能言不能看,所以才没瞧出来。” 他还有脸问为何! 他是故意来气她的吧! 奸诈! 王澧兰看她炸毛的样子,只觉得很可爱。 “这是表哥自己的主意,不是我让他这么干的。你若不愿收我为学生,自己去与表哥说。” 他眼眸低垂,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井甘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泉水巷的家中。 那时的他便是这般柔软的模样,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边,除了她被人欺负时会露出暴戾的一面,平日整个人柔软到了骨子里。 她本以为那是他的真模样,如今才知自己的单纯。 王澧兰见她久久没回应,一抬眼才发现她盯着自己出了神,心底最柔软的那块肉不经意被戳了一下。 他收敛情绪,建议道,“你不是说恨我吗,这不就是个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给我当老师,以后我就得小心翼翼地捧着你,敬着你,见着你要给你请安,逢年过节要给你送礼,拜师时更是要给你磕头。 作为学生还要听从你的指令,你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指东我不敢往西,让我唱歌我不敢弹琴,不能违背老师的命令,更不能反抗、甚至做伤害老师的行为,不然就是欺师灭祖,百姓的口水都能把我淹死。这么好的事哪儿去找?” 井甘哧了一声,他名声早就臭了,在京城横行那么多年,还怕人说? “收你当学生那么多好处……那你你图什么?” 王澧兰下意识就想回一句‘图你’,但怕气到她,这两字最后在舌尖转了一圈,换成了另外两个字。 “报恩。” 井甘挑了下眉,直剌剌地翻了个白眼,垂下眼玩起自己的指甲,已然一副不耐烦、不愿再继续交流的表现。 王澧兰心空了一下,却还是笑着解释,“如今全京城人都知道你对我有救命大恩,我自然要报恩。” “行了,我今天累了,回吧。” 井甘撑着炕起身要走,王澧兰着急地往前追了两步,却没敢太靠近。 “好,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明日别来,以后也别来。井家永远不欢迎你。” 王澧兰望着井甘离去的背影,失落地叹了一声,萧千翎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起。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王澧兰凄苦地笑笑,萧千翎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可怜他。 王澧兰当年虽害得井甘永远不能离开留仙县,但他并未对井甘做过什么实质上的恶劣事情。 萧千翎作为旁观者,也并不怎么怪他,或觉得他有多坏。 她也能感觉到井甘对王澧兰的恨意,主要来源于他的不辞而别。 井甘喜欢他,他的不辞而别不仅是对她爱情的拒绝,也是对她们相处一年多的情谊的漠视。 寒了她的心。 “老师这人最是恩怨分明,她越恨你实际上越在意你,多磨磨,说不定有戏。” 王澧兰笑着朝萧千翎拱手一礼,“多谢相帮。” 萧千翎吓得一蹦三尺高,“你可别乱说,我可没帮你,要让老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给我出多少卷子呢。不过我倒是不反感你给老师当学生,那样你就成我学弟了,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在京城横着走?” 萧千翎哈哈大笑,越想越开心。 大长公主和皇上都那么宠他,不知道让他帮忙求情,皇上会不会同意让她去大理寺当个评事。 即便没有官职也行,只要让她能参与案件侦察,她都快要憋出病了。 最近的京城怎么这么太平,一点打抱不平的机会都没有。 * 另一边蔡公公回宫后便将今日在井府遇到大长公主给井甘送礼之事说了。 皇上笑了一下,“姑母如今潜心礼佛,也就挂心着阿兰,井姑娘对阿兰恩情深厚,姑母自是千恩万谢。” 蔡公公犹豫一下,接着道,“听说皇上让王公子给井姑娘做学生后,井姑娘看着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奴才瞧着有些怪怪的……” 皇上批阅奏章的手停了一下,掀眼看了蔡公公一眼,嘴角又勾起笑。 “这两人闹别扭呢。” 皇上说着兀自笑出了声。 昨日朝会后大长公主特意留下,与他详说了王澧兰和井甘之间的事。 王澧兰回京前不仅没和井甘说一声,还把人家困在留仙县不能离开,生怕人家来找他。 结果自己又要死不活地天天想人家,一听说她被人欺负就发了疯。 少男少女啊! 好青春! 皇上批阅完奏折,伸了个懒腰,让江广德把画师画的兵器图拿来给他看看,对比着《兵器发展史》上的原图,差了不是一点点。 皇上皱着眉盯着两幅对比图,手指一下下敲着御案,气场冷沉。 殿内侍候的宫人们都屏住呼吸、打起精神,江广德却顶着皇上不悦的情绪,小心提醒,“皇上,已经七天了。” “什么七天?” 皇上语气有些冷硬,没反应过来。 江广德将声音压地更低,补充了一句,“天书停留的期限。” 皇上一下惊醒,“都七天了?” “是,今日刚好第七日。” 皇上合上《兵器发展史》,手指细细摩挲着封面上那把栩栩如生的长矛。 若徐如琢所言非虚,今晚那些天书就要消失了。 三十本天书的内容昨日便已经抄录完毕,就等着今天。 他拿起《兵器发展史》便往寝宫去,还不忘吩咐江广德,“告诉纤美人,今晚朕就不过去了。朕倒要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迹。” 夜已深,皇上寝宫内却灯火通明,且鸦雀无声。 宫人们都被赶了出去,偌大的寝殿里此时只有皇上和亲信江广德两个人。 皇上盘坐在卧榻上,紧盯着面前炕几上厚厚一摞的书。 江广德站在卧榻边,也是盯着那摞书眼睛一眨不眨。 徐如琢说天书停留的时间是整整七日,一分半刻都不会少。 这摞书出现的时间是七日前的夜半,现在已经到了夜半时分。 两人的呼吸都禁不住放缓了下来,胸腔似乎憋着一口气,憋得有些呼吸不畅,却就是无法轻松地呼出来。 皇上都感觉肺有些发疼了,他放松些攥紧的拳头,想要调整一下紧张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眨眼的时间,刚刚还稳稳搁在炕几上的一摞书,一下子便没有了。 凭空消失! 毫无痕迹。 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亲眼目睹的视觉冲击却是不可想象的。 江广德在皇宫中稳扎稳打地服侍了半辈子,心思细腻稳重,最是处变不惊的人,此时却失了态,大叫着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腿弯撞在桌腿上差点摔在地上。 皇上也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点,倒比江广德要镇定,只是愕然僵在那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是真的,徐如琢所言皆是真的! 这当真是天书,是神迹! 渐渐缓过神来后,便是无边无际的狂喜和兴奋。 神迹降临在大熠,乃是祥瑞之兆,他大熠定会荣盛永昌。 “快,宣徐如琢入宫。” 皇上激动地大喊,江广德双腿发软地趔趄着跑出去。 徐如琢来得很快,派去传旨的人根本没到徐家,刚出宫门就见到了等在那的徐如琢。 他早料到皇上会宣召他,所以提前等在这。 果不其然。 徐如琢一进来,皇上脸色泛红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掩饰不下去。 “天书当真消失了,就在朕眼前,突然消失的。” 徐如琢冷静地点了点头,“皇上留给草民的那本书方才也消失了。” 皇上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来回在寝殿里踱步,手指不停在空中虚点着,说话语速很快。 “即日起你官复原职,专司天书之事,直接与朕沟通。曾经抄录过的天书全部集合整理,然后印刻分发到国子监、地方官学,召集天下学者共同破解内容。此乃大熠重中之重。” 皇上认真强调,神态郑重,徐如琢也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肩膀都不由感觉沉了。 但这份重担他接受的心甘情愿,并且热血沸腾。 天书没有被当成妖书,并且得到皇上的大力支持,这让他激动不已。 他愿为天书的传播奉献此生。 第二日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天书降世,佑泽大熠。 皇上表明了传播、拥护天书的态度,一夜之间,‘天书’一词在京城中迅速沸腾,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波及全国。 国子监、地方官学接连收到‘天书’的抄录内容,学子们纷纷针对自己擅长的专业进行钻研和破解。 京城中下达皇令,凡是能破解天书内容者,无论身份,皆可破格提升,赏金万两。 一时间全国上下掀起了‘天书潮’,只要识字的人都挖空心思钻研起天书,想要搏一搏那滔天富贵。 便连专心科举的学子和朝堂官员都潜心研究起天书,以至各行各业皆出现不务正业的荒废之态。 萧千翎听说此事后,暗暗嘀咕如此下去怕是会引起乱子。 因为那奇奇怪怪的天书弄得全国百姓不事正事,终日想着一飞冲天,心都散了。 井甘却安然地坐在摇椅里翻看着绣楼送来的新花样,挑选着做件新衣裳,等戏楼开张时穿。 萧千翎看她根本没听自己说话,直接把她手里的图纸抽走了,“我说的对不对?” 井甘把图纸重新抢回来,悠哉哉地道,“你跟着操什么心,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我这是关心国家大事。” 井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手臂,“把心放肚子里吧,出不了大事。这又不是买鹿制楚,还能亡国不成。” 萧千翎懵了一下,“什么买鹿制楚?” 井甘见她一脸求知地看着自己,便放下图纸给她解释。 “这是一个故事,齐国君主想要攻占楚国,却又畏惧楚国强大,便向下臣求教,下臣出了个主意,让他高价购买楚国的活鹿,以至于楚国百姓全都跑去捕捉活鹿,并以此为生,使得楚国田地无人耕种。而后等楚国无粮可食时,齐国关闭国界,终止活鹿交易,结果楚人降者十分之四。” 萧千翎最喜欢听井甘讲故事,她总是有一种魔性,听她说话、讲课都会十分有意趣,让人深陷其中。 “齐国、楚国,这是哪儿的国家,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王澧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井甘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兴趣讲下去了。 萧千翎却被完全勾起了兴趣,追问井甘,“然后呢,然后呢?” 王澧兰已经走到了井甘面前来,不客气地在她对面的一张小杌子上坐下。 自那日拜师后,他就每日雷打不动地往井府跑,一天大半的时候都赖在了井府。 井甘想赶他,奈何他脸皮够厚,就是不走,像块牛皮糖一样。 “然后?没然后了。” 井甘起身就走,王澧兰也厚脸皮地跟着站起来。 萧千翎诶诶叫她,“你还没解释为什么不用担心天书引出乱子,让我把心放肚子里?” 井甘往自己的游泳池走,王澧兰和萧千翎一左一右跟她后边,跟左右护法一样。 萧千翎嘴巴还喋喋不休地要她解释,井甘被她缠得没办法,嫌弃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这都想不明白。鹿人人皆可养,天书却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一飞冲天的诱惑太诱人,现在大家正在兴头上,等过段时间就会发现天书的难度,自然而然也就放弃了。你就别在那瞎操心了,赶紧回去做题去,明天我要检查,若是低于及格线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个时候井甘便露出了为人师的严厉和刻板,萧千翎当即蔫了,脑袋耷拉着乖乖应是,当真像个受训的学生。 萧千翎走了,王澧兰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这个时辰怎得没有打球,要不我陪你打吧,我瞧着那羽毛球挺有意思的,也想玩玩。” “我的东西,你不许碰。” 井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王澧兰无限包容地笑了笑,“好,不碰你东西,那你能不能告诉是哪儿买的?或者怎么做的?我也做一副。” “就不告诉你。” 说着还冲他挑了下眉,像是叛逆期故意和家长作对的青春期少女一样。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幼稚。 王澧兰看着她俏丽、明媚的脸庞,嘴角的弧度更柔软了。 两人已经来到了泳池边,瓷砖已经贴好了,只待敞上半个多月就可以放水游泳了。 她期待不已。 。 第233章 争风吃醋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小甘,你什么时候收我当学生啊?” 王澧兰的每日一问又来了,井甘一如既往的回答,“想都别想。” 王澧兰叹了一声,“昨日进宫和皇上吃饭,皇上还问起我拜师的事,我都不知道还能蒙混多久。小甘,不遵圣旨可是抗旨之罪,诛九族的。” 井甘一副早就看穿他目的的眼神,哧了一声,往旁边的扶梯走过去,顺着扶梯爬了上去。 “皇上还说下次要问问我都与你学了些什么,到时我讲不出来,皇上必然会怀疑,万一没兜住可如何是好?皇上自是不会打杀我们的,但见我们不愿做师生,以为我们是想做夫妻,给我们赐个婚什么的……” “你敢!” 井甘陡然一声暴喝。 王澧兰顿了一下,连连解释,“我是说皇上可能会擅作主张,又不是我要逼你嫁与我。” 他倒是想,但她不愿,他便绝不会强迫她。 井甘瞧他那一脸无辜样,只觉胸口堵了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你原本就是这样么?狡诈!阴险!我与你相处那么久都没瞧出来。” 王澧兰温柔一笑,“小甘,我觉得皇上若是给我们赐婚也挺好的,毕竟我们互相了解,互相喜欢,也算不得盲婚哑嫁……” “你给我住嘴吧!” 井甘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缝起来,脸却不经意红了。 “王公子又来了,当真是悠闲。” 喜耳冷淡且带着嘲弄的声音打破了暧昧的气氛,那张倾城绝艳的脸庞一出现,仿佛满园芬芳都因之褪色。 王澧兰眉心微蹙,作为男人,他能敏锐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以及无处可藏的危机感。 “喜耳公子是在暗示我无所事事?” 喜耳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我这不正在寻求正道,拜小甘为师,学本事嘛。求学之路自古艰难,必要坚持不懈,上下求索,方能得真本领。” 井甘撇嘴瞧了他一眼,这厚脸皮程度快要和韩凡有得一拼了。 果然人都是会变得。 喜耳懒得再理会他,看向井甘道,“家主,关于排戏的事我有些话想与您说。” “嗯,屋里去吧。” 井甘说着便带他回翠名轩去,王澧兰也想跟上,被喜耳拦住了。 “我们有正事要谈,外人不方便听。” 王澧兰咬了咬牙,忍住心头的吃味和不满,一转头,“今儿天气不错,我在院子里逛逛。” 喜耳瞧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跟井甘进了屋,关切地道,“家主,王澧兰每日这般来打搅你,要不要想个办法把他打发走?” 能打发走才怪,他如今脸皮厚,难奈他何。 “随他吧,反正也没碍着我什么事。” 井甘边说着边将挑选出的一张图纸递给径儿,让绣楼按着这个花样做。 “行了,你别操心他的事了,有什么事说……” * 王澧兰双手背后,像根木头一样立在井甘的门口。 紧闭的房门隔绝成了两个世界,里面有井甘和喜耳,而他被关在外面。 他盯着房门的眸子像是一团火,似乎能够把周围的一切都燃烧殆尽,焚尽两人间的阻隔。 他厌恶这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感觉。 这让他惊慌、不安,特别是还有一个绝美无双的男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门还没有传来动静,他忍耐也渐渐到达了极限。 双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他眼睛闭着,呼吸越发紧促。 猛然睁开眼时,只见眼底一片血红,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凶兽,温润不再,只剩一片戾气。 王澧兰已经冲了上去,结实的长腿紧跟着踹了出去,可以料想到这一脚会有怎样的杀伤力。 那孱弱的房门定然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就在脚即将触碰到门板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井甘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脚直直踹向了她的脸颊。 王澧兰心中一惊,猛然收腿,险险避开了她的脸,没有伤到她分毫。 井甘还处在千钧一发的惊愕之中,猛然间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背上像攀上来两条蛇一般,将她紧紧缠住,挣扎不脱。 “对不起,没有吓着吧,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的。别生我气好不好?” 井甘有些懵,旁边的喜耳已然惊醒过来,恼怒地上前掰扯王澧兰的双臂。 “你干什么,松开她!” 王澧兰面对井甘时还温柔似水的眸子一瞬间戾气丛生,倏地瞪过去,喜耳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攀升至头顶。 “你是什么东西,滚开!” 王澧兰一挥臂就轻松甩开了喜耳的拉扯。 他如今的武力连禁军统领都甘拜下风,喜耳一个文弱伶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他阴恻恻地盯着喜耳,靠在井甘耳边的唇却发出温柔的声音,带着争宠般的醋意。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关着门,悄咪咪地?” 他的唇离井甘耳朵很近,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薄嫩的皮肤上,晕开一片红晕。 “你这是在占我便宜吗?你为宋海泉辱我出头,但你现在的行为比他更令人不齿。” 井甘用力去掰王澧兰的胳膊,可他胳膊跟铁块一样坚硬有力,根本动不了分毫。 无奈只得改掰为掐,身上的肉太硬,就掐他的脖子、脸,甚至手背上的肉。 王澧兰全然一副不觉得疼的模样,任由着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笑得花枝招展,开心不已。 为了方便她掐他的脸,还主动弯腰将脸凑上去,血红的眼睛已然柔成了一片汪洋。 井甘把他的脸都掐肿了,他还是只盯着她笑,如海深邃的眸子满是眷恋,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井甘已经懒得挣扎了,甚至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眼睑偏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大喊着径儿。 “去把护院找来,把这人给我赶出去!” 径儿白着脸,应了一声立马跑了,喜耳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嘴巴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没有想占你便宜,我只是太想你了,别生气了,生气容易老得快。” 王澧兰收回一只手想要抚平她眉心的褶皱,井甘趁机用手肘在他胸口重重一击,然后逃离出他的怀抱。 王澧兰不想真惹怒她,顺势便松开了她,摸着被撞的地方,笑得格外宠溺。 径儿带一群护院急匆匆赶来,井甘远离王澧兰,指着他道,“赶紧把这个登徒子给我赶走,他要不走直接用棍子打,别客气!” “是!” 一群护院手持棍棒就围了上来,王澧兰不慌不忙,却是径直走向了喜耳。 他长得比喜耳高半个头,眼睑微垂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气场强大,不客气地直接一把揪住喜耳的衣领。 “警告你,离小甘远点,要是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喜耳出身卑微,偏偏是个头铁的,最是厌恶别人用强权威胁他。 他微仰着头傲然迎视王澧兰的目光,没有拯救自己被抓的衣领。 武力上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反抗不了这个人的。 但他的气势一样不弱,然而往前近了一步,两人的脚尖几乎抵在一起。 “我对她是否有非分之想与你何干,你是她什么人,轮得到你管?” 句句都戳中王澧兰的死穴。 王澧兰双眼瞬间染上血色,掌心收紧,身上的戾气都快将周围的空气淹没了。 “怎么,戳到你心窝子了?你当你是谁,大长公主之子就了不起?还不是不被家主待见。在井家,你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也配来管我们的事。” “我们?” 这刺耳的词几乎是从王澧兰牙缝中挤出来的,透着森森的寒气。 “好一个‘我们’,一个伶人也妄想与她称‘我们’?小甘对你看重些,莫非你就以为自己有机会与她并肩?她是站在云端的人,你一个挣扎在烂泥里的臭虫,也妄想玷污她,谁给你的胆子!” 喜耳咬紧牙,怒火丛生,却死命压制着,挑衅地冷笑一声,“我是臭虫,你是什么?白眼狼?” 王澧兰终于忍不住想要动手,抱胸站在一旁的井甘突然出声。 “你们俩干什么呢,当我听不见怎么着?” 她冷眼瞧着两人,表情不善。 “要打架滚出去打,这里是我井府,敢在我家动手,信不信敲碎你们的骨头!” 她以前这般冷下脸气场全开地威胁人时,效果十分显著,就比如井长富。 然而这两人心性不比常人,自然不会被她几句虚张声势的威吓吓住。 但他们也知道井甘是真的生气了,不想让她生气,便都识趣地罢休。 寻常女子面对两个优秀男子为她争风吃醋,想来应该是欣喜而得意的,井甘却只感觉可笑、荒唐! 他们当自己是谁? 一个是她手下,一个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有什么立场对她的事指手画脚。 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她现在看都不想看见他们,嫌恶地摆手,“滚,都给我滚,看见你们就烦。” 井甘还是第一次这么对喜耳说话,喜耳有些受伤地垂了垂眼睫,知道今日自己有些失态了,拱手行了礼便离开了。 王澧兰还赖着不想走,眼睛始终胶着在井甘身上,舍不得移开。 “滚啊!” 井甘烦躁地骂他一句,砰地直接关上了门。 * 平日冷清的大长公主府今日格外的热闹,王澧兰提出四条问题,向全府女人征求答案。 十六岁少女最喜欢什么? 怎么让女孩消气? 什么样的男人最受女孩喜欢? 博得女孩好感的方法? 所以一整天,府里的女人们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上到正值少艾的丫鬟,下到孙子满地走的嬷嬷。 各有想法,一起给王澧兰出主意。 满府的人都看出来了,他家公子对井府那位家主有意思,否则谁会一天不落地往人姑娘家里跑。 被拒绝拜师也一点不生气,还上杆子地求。 这分明是想尽办法地见姑娘,与她拉近距离。 自家主子追姑娘,作为下人自然要较劲脑筋帮忙想招,以至于正事都忘干了。 大长公主念完早经准备用点心时,才发现每日准时预备好的点心今儿却忘做了,听红卉回禀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奴婢这就让厨房赶紧做。” 红卉说着就要去厨房训人,却被大长公主叫住了。 “没事,少吃一顿也不打紧。难得府里这么热闹,就让大家放松一下吧。阿兰终于恢复到正常生活,他对井姑娘有心,别因为这点小事扰了他的兴致。你之后提醒管家一声便行了。” “是,奴婢记下了。” 王澧兰收到全府女人们的回答后,挨着翻看了一遍,却是一点都不满意。 这些回答千篇一律,总结下来无非就是送礼物,多送,越贵越好,既能让女孩消气,也能博得女孩好感。 女孩也喜欢出手阔绰的男人。 真是一点心意都没有,而且肤浅至极。 小甘是那种随便送些东西就能收买的人吗? 不对,就不该问府里的人,府里都是些丫鬟嬷嬷,井甘却是见过大世面、有想法又独立的女子,能以一己之身支应门庭,发家致富。 她的偏好必然不是这些下人能比的。 王澧兰觉得自己问错了人,想了想派管家去驸马府请大小姐过府一趟。 王琼华是大家闺秀,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应该更贴合小甘的想法。 而与王琼华一道来的还有王思华和杨今安。 二小姐王思华是王琼华带来的,杨今安则是在门口刚巧遇到的。 “我有急事与你说。” 杨今安一进来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 王琼华体贴地行了礼,便说要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带着王思华暂避。 王澧兰却道,“我也有急事问琼华。” “你能有什么急事,有胡清闵的案子急?” 他还不知道王澧兰?近来无所事事,整日往井府跑。 胡清闵这名字一出口,王澧兰便消停了。 等王琼华带着王思华走了,杨今安一屁股在王澧兰旁边坐下,压低声音道,“胡家灭门案怕是还真是人为,以前在胡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下人接二连三也死了,而且……” “等一下。” 王澧兰突然打断他的话,开始穿鞋起身,朝他勾了勾手指。 “去井府和小甘说。” 杨今安跟着站起来,却是一脸愁容,“现在还真需要那大神帮忙,不过这井姑娘架子大得很,可不好请!” 转脸他又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不过我有办法。” * 自那日与喜耳争风吃醋后,王澧兰已经连着好几日不曾见过井甘。 井府的门倒是还朝他开着,即便不开他也会踹开。 不过井甘的房门他却是不敢踹的,井甘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他,他也没法子。 所以杨今安的到来可谓及时雨,终于让躲着他的井甘露了面。 王澧兰笑盈盈地盯着井甘看,跟个痴汉一样,对她的情意毫不掩饰。 井甘看都不想看他,从没想到过他居然是个恋爱脑,开始追求谁就这么没节操、没形象,跟个二百五一样。 她不耐烦地催促杨今安,“有什么话快说,我忙着呢。” 她其实一点也不忙,主要是王澧兰的眼神太让人难受了,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他看穿了。 杨今安也发现了井甘的不自在,拉了拉王澧兰的胳膊,小声提醒他收敛一下表情,都把人吓着了。 而且这样只会让人对他越来越厌烦。 王澧兰惊醒了一下,理了理袖子,收回灼灼视线,正襟危坐。 井甘这也才暗暗松了口气。 “是这样,之前请您帮忙查的胡清闵的案子,有了些新发现。自胡清闵弟弟、弟媳去世后,胡家就散了,仆人们也被打发了。 我们找到了几位旧仆想问问关于那个道姑的事,据说那道姑十分神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她术法超群,在周围一带十分有名,常有人请她做法。 胡老太太与她往来一直是在道观内,说胡家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那次是道姑第一次登胡家门,因为与胡老太太相交甚欢,故特意赶来告知。 所以胡老太太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连忙派儿子胡清闵去道观做法,这才死在路上。” “如此听来,那道姑嫌疑确实挺大。” 王澧兰已经恢复了正常模式,眉心微蹙,眉宇间透着一丝凝重。 “这不过是猜测,可有什么有效证据?” 井甘发了问,表示对这案子也挺感兴趣。 杨今安连忙回答,“更离奇的在后边,我们寻找胡家旧仆时发现,跟在胡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个受信任的下人都死了,死亡时间就在最近,大概在我们察觉到胡家死因有异开始调查开始。这难道不是怕被我们发现什么,抢先灭口?” 井甘呵呵两声,“你们更应该担心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你们在调查胡家之死的,你们不是私下进行的吗?” 井甘一语惊凉杨今安的后背。 是啊,他们的调查都是私下里瞧瞧进行的,不敢惊动任何人,背后真凶是如何知道的? 杨今安只觉有股寒气自脚底升腾而起,蔓延全身。 。 第234章 新线索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感觉似乎有只庞然大物藏在他身后,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什么时候那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就会张开大嘴一口把他给吞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留意,总会被发现的。如今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唯一应对之法便是抢先他们解开此案真相。” 杨今安也冷静下来,认真思索起来,“胡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最后死的那个大丫鬟小雅,据查是跟踪什么人到的留仙县,然后在留仙县被杀。那人很可能就是那道姑或者与此案有关之人,我们或许可以从此入手。” 井甘眉毛倏地抖了一下,“你说那大丫鬟死在哪儿?留仙县?” 杨今安嗯了一声,“壹蝉居包厢。” 连壹蝉居都被牵连进来了。 杨今安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井甘。 井甘顿了一下,接过来一看,封面赫然是范进举的字迹。 井甘眉毛一抬,瞟了杨今安一眼,这人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范进举在信上详述了那大丫鬟小雅被杀一案的细节,嫌疑人便是那道姑,但她行踪不明,找无可找,故请井甘相帮,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线索,还死者真相。 杨今安把范进举抬出来当说客,井甘自不会拒绝。 范进举于她有知遇之恩,她敬重他,且事关一连串的冤屈人命,她也做不到全然冷漠不管。 而且她对帮助破案也确实有兴趣,萧千翎也整天嚷着无聊空虚,不如给她找点事做。 “井家主,你看看这如今都死了多少人了,那幕后凶手还一点影也没有。我知道你最是心善仁慈,不然也不会又出钱又出力地建书院让穷人读书,遇到这种含冤大案想来更是不会坐视不管。你就大发慈悲出出手,将那些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捉拿出来,以安亡灵。” 杨今安夸夸赞扬,井甘宠辱不惊地将信纸重新叠好,整齐放回信封。 “不用拍我马屁,我虽有独特断案之法,但我也不是神仙,遇到案子就一定能破。我说过我的法子只是帮忙找找线索,能否破案还是需要靠专业人员。” “我明白,我明白,无论最后什么结果,我们只要尽了力便无愧良心。” 井甘答应帮忙破案,杨今安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已预感到此案怕是非同凡响,光凭他和父亲二人撑着实在吃力,有井甘助力终于能减轻些担子。 “不知井家主对此案可有什么想法?” 井甘缓缓摩挲着金花生上栩栩如生的脉络。 近来她很喜欢这串金花生,总是带身上,时不时拿在手上玩,像信佛之人随身携带的佛珠一样。 她还未开口,王澧兰抢先出声道,“那道姑所在道观可调查过?” 他问出了井甘想问的话。 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 杨今安拧着眉道,“自是查了,说来也是神奇,那道姑在道观呆了整整七年,除了自己人,道观内竟无一人见过她的真容,只能大致推算出她如今二十五六的年纪,此外唯一知晓她过往的只有观主。” “那观主何在,也被灭口了?” 杨今安摇摇头,“尚未可知。观主半年前云游去了,观中人皆不知其行踪,所以是死是活没人知道,我还派人在找。” “所以现在的情况,见过道姑的胡老太太和常陪胡老太太去道观的贴身下人都死了,唯一知晓她身份的观主不知所踪,线索全断。” “所以我才着急啊。” 被王澧兰这么一总结,还真是绝望。 “查不到道姑,可以查她身边的人,总不会她身边的人也整天藏头藏尾。” 井甘也跟着道,“她时常给人做法,也可以从这个方向查查,说不定就有人偶然见过她,或者知晓些什么。” 几个人一起分析一起思考,杨今安终于重新获得了力量和方向的感觉,一一应下,立马派人去查。 “那个小雅被杀的目击证人明日就要到京城了,井家主可否去看看?那目击证人是范知县建议送来京城的,说若是井家主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些线索。” 说了这许久话,井甘嘴巴都有些干了,端起醪糟喝了一口,口腔瞬间舒爽了。 杨今安和王澧兰眼巴巴瞧着,只觉口干舌燥,想喝却没得喝。 来这么久,他们连杯水都没有。 两人心里苦,两人却不敢说。 “我既答应助你们破案,自要去看看。” 第二日井甘还在睡眠中,杨今安便派了家中的管事登门相请。 井甘翻了个身继续睡,睡到自然醒才舒舒服服地起床。 而杨家的管事已经在厅里坐了一个时辰,茶都喝掉了五盏,正感觉尿急想问问茅房在哪儿,偏偏井甘出来了。 “我收拾好了,走吧。” 管事夹了夹腿,将尿意憋了回去。 还是回府再解决吧。 这一路管事的脸黑如锅底,井甘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莫非自己让他空等一个时辰,怠慢了他,所以情绪不佳,给她脸色? 算了,说来也确实是她失礼,给脸色就给脸色吧,她不看就是,反正她也没想要和杨家打好关系。 马车晃晃荡荡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杨府,管事先下了车。 井甘在后面瞧着,只觉得这管家动作很是优雅,双腿并着,身姿扭捏,跟个女人似得。 她跟着也钻出车厢,这才瞧见王澧兰候在马车边,正伸臂搀扶她。 井甘避开他的手,直接跳下来。 “老师——” 萧千翎兴奋地跑到她面前,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终于有案子了。” 井甘掐了她一把,“这话可不对。” 萧千翎嘻嘻笑,“我的意思是我终于能参与破案了,不用再天天面对你的魔鬼考试。” “你骂我是魔鬼?” “不敢不敢,您要是魔鬼,仙人都得为您堕入魔道。” 井甘被她逗得哈哈笑,“算你反应快。” 两人挽着手大摇大摆地进了杨府,王澧兰跟在后头眼巴巴看着,很是嫉妒。 杨今安亲自领着他们往前厅而去,其父杨群先已经等在那了,除外列座的还有两个人,其中有一张是熟脸。 “孙桥。”井甘低念了一声。 孙桥循声看过来,端正有礼地起身见了礼,“王公子、井家主、萧四小姐。” 井甘回了礼,而后看了眼他身边的老者,好奇道,“孙公子怎么也在这?也是为案子而来?” “正是,我乃大理寺寺正,侦破疑难案件本就是我大理寺之责。” 这井甘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杨家父子已经将此案的异样告知了大理寺。 既是如此,那老者身份也就不难猜了,应该就是大理寺卿,孙桥的祖父孙昭。 正四品朝廷官员灭门大案,自然是要大理寺卿亲自负责。 井甘规规矩矩向孙昭见了礼,老者泰山之态安坐在椅子里,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半晌才应了一声。 “你就是传言拥有操控人心之能的井家家主?” 井甘顿了一下,这人这么直接的吗? 图书馆第244章 萧千翎闻言当即为自己老师辩驳起来,“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可当不得真,我老师那是正经学问。” 井甘按住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而后才不慌不忙地回答孙昭的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所擅之能在有的人看来或许是邪术,有的人看来却是治病良方,单看如何用!谁用!” 孙昭也愣了一下,而后抚掌哈哈笑起来,“果然是个大胆的丫头。之前听萧家老大说你的治病之法对断案也有用处,可是当真?” 孙昭说的萧家老大指的便是萧永彬。 井甘颔首道,“是的。” “那不知今日可有那个荣幸见识一下?” “视情况而定,希望能有我发挥的机会。” 孙昭看着厅中那亭亭而立的少女,出身商贾,却浑身充斥着自信、独立的光芒,比之京城贵女也毫不逊色,甚至更有魅力。 越瞧,孙昭越发欣赏起来。 若她并非自夸自耀,当真有真本事,且于破案有益,让孙桥拜她为师也非不可。 世俗看法他倒不甚在意,只要能掌握更多技能,对日后破案有裨益,拜女子为师他也无偏见。 杨今安去带目击证人过来的功夫,孙桥已经将目击证人所见所闻的情况给井甘复述了一遍。 “据目击证人称,他好好走在路上,一个女子突然从旁边巷子里窜出来,浑身是血,胸口有明显的剑伤,突突冒血。他吓得后退,而那女子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连连吐血,很快就死了。当时路上人不少,许多人都瞧见了她跑出巷子,而后倒地而亡的经过。” “那范知县特意把此人送来的意义在何处?” “就是,他与其他目击证人有何不同?” 萧千翎也听得十分认真,遇到案子就会有用不完的干劲。 既然是与众多目击证人一样,只是看到了死者最后死去的模样,与案件并无关联,范知县把他送来干什么? 孙桥回答道,“死者临死前用手在地上写了什么,只有离得最近的这个目击证人瞧见了,可他根本没记住。范知县觉得这可能是重要线索,说井家主或许能让他想起来。” 原来如此。 正好这时目击证人也被带来了,是个身材比较矮小的黝黑男子,一看就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干农活的贫苦人。 目击证人一见厅里坐着的大群人,个个仪容不凡,气质脱俗,一看就都是富贵人,当即有些发怵的缩起肩膀。 他迫不及待地连声为自己解释,“我只是碰巧路过那,和那女人根本不认识,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找我啊!” 杨今安看他有些激动,让人给他搬了张凳子坐,还给他倒了水,安抚地道,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询问一些情况,你只要把你见到的一五一十告诉我们就可以了,并非认为你与凶案有关。” 男人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屁股只沾到了一点点,身体紧绷着,水一口没喝。 “我看到的都给你们讲过了,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 杨今安问,“你之前说死者死之前在地上写了什么?” 男人僵硬地点了下头,“我不认识字,她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而且当时我吓地呆住了,根本记不得她怎么写的。这些我都和你们说过的。” 男人非常紧张不安,井甘起身走到他面前,笑了笑道,“情况我们都了解了,麻烦你路途迢迢跑这一趟。我们给你准备了些京城的特产,回去后可以给亲朋好友分分,也算到过皇城开了眼界,留点纪念。我带你去看看?” 井甘贴近生活的一番话让男人稍稍放下戒备,游移地看了满厅大老爷们一眼,慢悠悠起身跟着井甘走了。 “这还没问出什么呢,怎么就把人带走了,莫非是不想当众展现她的能力?” 杨群先急切的问。 萧千翎不紧不慢地起身道,“目击证人情绪紧张、防备心强烈,不利于交流。诸位请随我来,大家可以暗中看。” 井甘离开前特意和萧千翎打了眼色,两人多年默契,早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井甘带着男人去了一处安静的回廊,在回廊的美人靠上坐下,吹着小风赏赏周围的景色。 井甘吩咐了一个丫鬟去拿准备好的特产,丫鬟茫茫然,但也知道这位井家主是今日的贵客,没敢多问便含糊应和着退下了。 四周除了他们两人,再无旁人。 “方才人多,肯定很不自在吧。” 男人从未与井甘这般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交谈过,拘束地并着双腿,夹着肩膀,脸颊微微泛红,透着尴尬。 井甘在让他舒适、安全的距离坐下,随意地靠在栏杆上。 神态自如、悠然,像是与老朋友相处一般,让对方的情绪也不自觉跟着放松下来。 “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要绷着端着,注意形象,小心说话,真是累。” 男人腼腆地笑了下,“我其实……话挺多,就是来到这……有些不自在。” 一个贫寒出身的人咋然来到这富丽堂皇的高门大户,自然是不自在的,人人都是如此。 “我告诉你,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你,想要从你那知道更多案件线索,又不是你做了亏心的事,用不着虚,硬气一点。” 井甘示意地挺了挺背,男人被她亲切、不拘小节的态度打动,终于没了之前的紧绷感。 “我知道的当真都告诉他们了,没有故意瞒着什么。” “我知道。你就是一倒霉路过的,除了你周围还有不少其他目击证人,都瞧见她是怎么死的。” 男人见她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边,动了动身子,欢喜地道,“就是啊,瞧见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把我抓来了,跟我又没关系。” 井甘悠哉哉地甩着自己的手帕,“主要是死者死前写的东西只有你看见了,这不把你请了来。” “但我当真不记得。” 男人很憋屈,解释了无数遍,似乎都没人相信他。 井甘怜悯地朝他点点头,“我倒有办法能让你想起来,你可愿一试?那样你既可以马上回家,他们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岂不是两全其美?” 男人闻言眸子一亮,“当真能让我想起来?” “试试总无妨,反正等丫鬟回来还有些时候。” 经过短暂的相处,男人对这个大方潇洒的少女有了些许信任,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诶,等一下。” 男人突然举手,眨了下眼睛,“听说京城的烤鸭特别好吃,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带几只回去给家里媳妇孩子尝一尝?” 井甘并未嘲笑他简陋的要求,和煦地笑道,“等你想起来,立了功,想要多少特产他们敢不答应?他们要不给你买,我给你买。” 男人这下心满意足了,露出憨态的笑来。 井甘起身朝他走近,笑道,“方法很简单,你按我说的做便行了,不必紧张,就当打了个盹。” 男人茫茫然地点了下头,就见井甘在自己面前站定,然后取下了一串金花生。 井甘把金花生举在男人面前,道,“眼睛盯着它看。” 男人依言,眼珠子随着轻轻晃悠的金花生来回转动着,转着转着就感觉脑子有点发晕,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身体有些困倦,没关系,慢慢闭上眼休息一会……” 井甘话音落,男人一眨一眨的眼皮就彻底合上了,身体也渐渐放软瘫在了美人靠里。 井甘趁机出声,“现在你回到了偶遇死者的那一天,你走在路上,旁边巷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受重伤、满身是血的女人……” 随着井甘的描述,男人放松的身体渐渐紧绷起来,脸上也带上了惊吓。 “女人突然在你面前倒了下来,连连吐血,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此时藏在暗处观察的孙昭一行人已然在萧千翎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放轻脚步靠近。 离得近了,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井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及‘昏睡’男人的反应。 。 第235章 叛贼黎家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男人抖了抖双唇,用受到惊吓的嘶哑嗓音道,“她,她眼睛死盯着我看,手臂伸地老长,像是想求我救她,可,可,我又不是大夫,她那副样子太吓人了,我被吓住了。” 孙昭祖孙及杨群先父子都有些惊愕地看着闭着眼回答井甘问题的男人,他这是睡着了吗?睡着了还能回答问题?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便让他们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只听井甘道,“再然后呢,她在地上写了什么?” 男人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字。” 井甘放轻声音,带着鼓励意味地道,“别害怕,认真去看,这是她最后想说的话,请你帮帮她,把她的遗言留下来。她是怎么写的,你一笔一划地学下来。” 男人呼吸变得急促,搁在身旁的手微微战栗。 而后大家便看见他的手指开始动了,一横一竖,当真像是在写字。 旁观的一群人都愣住了,萧千翎已然见怪不怪,从容不迫地掏出随身小册子,将男人的笔画丝毫不露地记下来。 写写画画了好一会,战栗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量,一下瘫在膝盖上。 “你现在可以慢慢醒过来了,醒过来后方才回忆起来的场景都会记得。你先动动手指、然后是腿,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耳边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大脑越来越清晰,最后彻底清醒过来。” 男人苏醒后有片刻的恍神,而后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抱着一根廊柱瑟瑟发抖。 看向井甘的眼神像是看鬼一样可怕。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让你回忆起那日的场景而已。现在任务完成了,多谢你的配合,烤鸭会给你准备的。” 正好说去拿特产的丫鬟回来了,手里提了一大堆东西,都是方才匆匆忙忙去街上现买的。 男人还有些惶恐不安,方才那种被操控、不自觉跟随对方指令行事的感觉太过瘆人了。 井甘也没有给他震惊质问的机会,目的达成,便让人把他带走了。 孙昭几人都还怔怔地盯着她看,目光十分复杂。 操控人心之术,确实厉害! 孙桥则是激动坏了,双眼放光,一副恨不得立马拜他为师的模样。 她方才问询的本事也太神奇了,忘记的事情都能让人想起来,而且问什么答什么,老实得很。 若是日后审案的时候当事人也能这般老实交代,不耍花样,那破起案来不就顺利多了。 孙桥完全是幻想太过,催眠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瞧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井甘咳了一声,“大家不先看看死者写了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当即便围到萧千翎身边,对井甘的好奇暂时压了下去。 “撇、竖、撇、点……这笔画有点多,是一个字还是几个字?” “不清楚,只能全部试一遍。” 孙桥和孙昭动作化一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开始拼凑是什么字。 破案之人都有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遇到怀疑点或者有什么想法好随时记录下来。 两人正拼凑呢,一个冷硬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黎!” 王澧兰眼底一片冷然,似乎正酝酿着翻涌波涛。 众人被这个字惊得齐齐变了脸色,再去看那一大堆的笔画,按顺序拼凑,当真是个‘黎’字! 在场之人心里都明白这个黎字代表的意思,除了井甘。 井甘小声问萧千翎,“此字代表何意?” 萧千翎脸色也有些紧绷,有些凝重地道,“叛国黎家,大熠禁忌。” “叛国?” 那此事确实大发了,怪不得大家闻之变色。 “黎家七年前便被灭族,怎么又会突然冒出来?” 萧千翎语气透着担忧。 黎家叛国时她已经不小,对此事也知道一些,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一代大族顷刻覆灭,无一幸免。 若黎家当真还有人活着,卷土重来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复仇。 当年蛮夷作乱,黎家当家人安怀公带兵平乱,便是当时任监军的胡清闵上书朝廷安怀公抗敌懈怠,勾结蛮夷。 安怀公被定叛国罪,直接绞杀,而后全族被灭。 胡清闵全家被灭,与当年黎家下场如出一辙。 “此事不可再瞒了,必须上报皇上。” 事情重大,孙昭开了口,当即便带着孙子入宫,众人沉默认同。 “今安,与为父去见一趟大长公主。” 杨群先肃着脸也要出门,又想起还有井甘这个客人在,便折身回来。 井甘率先道,“杨大人不必管我,您去忙。” “那就失礼了。” 说着又询问地看向王澧兰,“你可要一道回府?” “你们去与母亲讲便可,我与小甘说些事。” 杨群先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澧兰和井甘两眼,点了下头,就带着杨今安走了。 萧千翎极有眼力价跟着离开了回廊,给井甘和王澧兰留出空间。 回廊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有徐徐的风轻抚着柳枝,飘进回廊里,拂过井甘的衣袖。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事情牵扯出了黎家,事态非同小可,你若不想淌入这趟浑水,趁现在抽手,我会帮你与杨今安解释。” 井甘悠悠拂去搔在袖间的柳叶,“你觉得我还能抽手吗?你们调查了那么久,敌人总是抢先你们一步,可见隐藏势力不容小觑。今日我问出了黎家线索,怕是他们已经把我盯上了,还会任我甩手抽离?” 她侧过脸,柔煦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带上一层迷人的光晕。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担忧和关切,井甘心突然软了一下,不自觉吐出一句,“多谢关心。” 话出口自己就愣住了,然后欲盖弥彰地转回头去,不再看他。 王澧兰凝重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而后嘴角上翘,眼尾弯曲,整个人欣喜若狂。 时隔两年,这是井甘第一次对他放柔态度,似乎一束光照进干涸的心河,瞬间感受到了希望。 井甘被她看得有些脸发烫,咳了一声转身就往杨府大门方向走。 “我回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派人传我便是。” 井甘逃也似地不停加快速度,王澧兰紧追上来,“我送你。” * 皇宫,朝天殿内。 偌大的宫殿此时气氛如紧绷的弦,包括江广德在内的所有宫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高坐在御案后的皇上脸黑的像锅碳,头顶压着一片黑沉沉的云,带着整座宫殿都充斥着压抑的气场。 “你可确定?” 皇上目光冷然地盯着下方跪着的孙昭、孙桥祖孙,嗓音低沉,似压抑着什么情绪。 孙昭垂着头道,“井家主刚刚从目击证人那问出答案,臣深感事情严重性,立马入宫回禀。胡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被杀前写得就是一个‘黎’字。” 砰的一声巨响,御案上的奏折被皇上一扫在地,拍案而起。 “黎家居然还有人活着,当年查抄黎家时是怎么办地差!来人,把禁军统领给朕叫来!” 有守在殿门口的禁军立马应声而去,殿中的空气更加稀薄了。 “孙昭,朕命你今日起全力彻查此案,一定要把黎家的漏网之鱼给朕抓到。” 孙昭叩头,“臣领旨。” 激动地情绪渐渐平缓下来,皇上重新坐回御案后,喝了两口参茶,这才重新冷静下来。 “你方才说黎家的线索是井甘问出来的?” 孙昭认真回答,“正是。当时除了那个云游的观主,线索全断,留仙县的知县便提议将丫鬟被杀的目击证人送入京让井家主帮忙询问,或许能找到些线索,结果果然有了惊天发现。” 那丫鬟应该是对胡家接连的惨剧产生了怀疑,然后跟踪了那道姑到了留仙县,在壹蝉居偷听到他们与黎家有关,这才在临死前留下那个‘黎’字的线索。 “井甘那治病之法除了治病,竟还能破案——” 皇上兴味盎然,孙昭抬头看了他一眼,大胆道,“皇上,方才井姑娘询问目击证人过程我们祖孙与杨家父子等一众人皆亲眼所见,当真神奇。臣觉得井姑娘之能对破案应该会有帮助,还请皇上准许,让井姑娘参与此案,助臣一臂之力。” 皇上正考虑着,有宫人踩着细碎的步子快步而来,传禀大长公主入宫了。 “姑母来了。” 皇上起身走下御案去了偏殿,大长公主也被请入了偏殿。 跟她一道来的还有杨家父子。 见了礼后,大长公主便在皇上身旁落了座。 皇上直奔主题,“姑母也知道了黎家尚有余孽活着?” 大长公主脸色平静,依旧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缓缓道,“皇上不必太过着急,如今大熠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即便黎家当年有人侥幸逃过一劫,黎家势力已除,想他也掀不起大风浪。” 这个皇上倒是没有太担心,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势单力薄的小皇上,忌惮黎家的兵权,受黎家掣肘。 如今的他是名副其实的皇上,权柄在握,文武听令。 只不过气恼手下人的办事不力,留下祸根,若此次不是偶然察觉胡家之事有异,如此惊天大案不就被掩埋了。 胡清闵一家也死不瞑目。 “阿兰拜师学艺也不知学得如何,此次能找到黎家线索都亏井甘,孙大人方才还请朕准许让井甘参与此案。” 皇上提起这茬,有意询问大长公主的意见。 大长公主自然知道王澧兰哪儿有拜师,人家根本还没同意收他当学生。 不过这也是促进两人亲近的好机会。 “我也是刚听今安讲井姑娘询问线索的经过才知,井甘所擅之能不仅能治病,还能破案。孙大人既都认可井甘的能力有利于破案,准了也无妨,让阿兰和另一个学生萧千翎一道,边破案边教学,实案教学想来比坐在教室里听课更有成效。” 皇上附和地点头,“姑母所言极是,那就让他们一道帮孙大人破案。” 说着转向孙昭,“此案朕全权交由你负责,朕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后朕要看到黎家余孽的人头。” 孙昭跪下磕头,“臣领旨。” 离开偏殿,皇上便即刻沉着脸低声吩咐江广德,“即日起派人严密监视红襄殿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朕汇报。” 江广德心抖了一下,谨小慎微地恭敬垂着头,连忙应下,“是,奴才即刻就办。” * 从皇宫出来,坐上自家马车,孙桥就迫不及待吩咐车夫,“去井府。” 孙昭瞧孙子双眼放光的样子就猜到他想干什么,提醒道,“拜师乃大事,不要一时冲动做决定。先与井姑娘好生交流,再下决定。” 孙桥拱手,认真应下,“是,祖父,孙儿明白。” 孙昭轻叹了一声,“你这性子跟老夫一样,沉迷破案,其他什么都不在意。这性子好也不好,你若真拜了井姑娘为师,日后免不了会有些风言风语,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一个出身官宦世家的朝廷官员拜一个小姑娘为师,引来嘲讽是必然的。 不过大长公主都不介意儿子拜个小姑娘为师,他哪儿有那么矫情。 孙桥安之若素,不以为然,“只要能学到有利于破案的真本事,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而且我瞧着那井姑娘很是不简单,不仅能力出色,而且有胆量有心胸,杨家、萧家、大长公主府都与她关系不一般,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孙昭虽是个不闻窗外事的老顽固,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有些眼力的,自然也看得出这井家主非池中物。 若能拜她为师,还不一定是谁更占便宜。 孙桥祖孙的到访井甘并不意外,让门房将人请了进来,在正厅接见了他们。 孙昭说了他请旨让井甘参与破案之事,皇上也应准了。 井甘点了下头,“有什么需要孙大人尽管差遣。” “那就先在这多谢井家主了。” 孙桥已经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他本就不是个长袖善舞,爱拐弯抹角的人,等孙昭与井甘说完话,便说起了自己想要拜师的来意。 今日井甘小小露了一手,已然把在场的人给镇住了,孙桥本就有拜师之意,如今亲眼见识到了她的厉害,自不会再犹豫。 “你可了解我擅长的到底是什么,你又能学到些什么?” 孙桥想问的话被井甘反问出来。 孙桥理了一遍思绪,回答道,“之前井家主大致讲解了您所说的心理学,回去后我也细细揣摩过,别有一番触动。情绪是影响事件发展的最大因素之一。 我经历过大大小小许多案子,一大半都是情绪作乱下的冲动之举,但冲动的表面下蕴藏着平日一点点的小情绪的累积,不起眼的小矛盾没有化解,渐渐积少成多,怨恨不满的情绪也跟着累积扩大,终于在某一时刻爆发。 我曾经也不曾察觉其中的关联,自上次听了你对心理学的解释才知道,记忆是不会消失的,情绪也是能够被压抑的。心里的伤口如果不处理,永远都会在那,某一天就可能爆发。” 孙桥对心理学的领悟很高,井甘笑盈盈地听着他讲,对这个学生越来越满意。 “但我有个问题,你到底是如何运用心理学帮助破案的?” 井甘勾了下唇角,认真地道,“就如你方才说得,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只不过因为时间久远、或者不被重视等原因被遗忘在大脑深处,我所做的就是帮助对方把藏的太深的记忆挖出来。” “你是怎么办到的,方才在杨府你就对那目击证人说了几句话,吊着串金花生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就能把深藏的记忆想起来?” “你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实际上他已经被我催眠了。在催眠状态时能够沟通自己的潜意识,也就能挖掘出潜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 “催眠?潜意识?” 听到了新鲜的词汇,孙桥正襟危坐,听得格外认真。 连孙昭都是一副十分新奇的样子。 “催眠是一种心理治疗手段,也是我最擅长的。至于潜意识……那就更复杂了。总之催眠时被催眠者会脱离意识,完全根据催眠师的引导来回忆、想象,从而治疗隐藏在心底的伤痛。” 孙昭闻言惊愕了一瞬,迫不及待地好奇道,“那被催眠的人是不是就跟那个目击证人一样,被你操控,问什么就答什么?” 井甘帕子压了压唇角,打破了这对祖孙俩的幻想。 “催眠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或者如外界传言的那样能操控人心。之所以我问什么那人便答什么,是因为那人内心深处愿意回答这些问题,这些问题对他不会造成伤害。人是有自我保护机制的,如果我们让他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或者让他说一些他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无论我们怎么引导都是得不到回应的,反而会加强他的警惕心,更加难以问询。” “自我保护机制?” 井甘说的有些口干,呷了口茶,这才道,“譬如面临危险时人的下意识反应便是躲避,这就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保护自己不被伤害。 催眠是要顺应被催眠者的意愿才能顺利进行的,所以在破案中,催眠对犯案者作用不大。” “因为犯案者为了逃避律法降罪会隐瞒自己的罪行,因为那对他不利,所以即便对他催眠也不会乖乖交代自己干过什么。” 孙桥头脑很灵敏,而且能举一反三。 。 第236章 谁当学长谁当学弟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赞扬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没错,很聪明。所以外面传言的操控人心之术不过是危言耸听,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心理学是门正经学问,人人可学。” 孙桥听得心潮澎湃,突然起身就朝着井甘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道,“求井家主收我为学生,我必潜心学习,将心理学发扬光大,造福更多百姓。” 孙桥这个学生井甘是很满意的,踏实、务实、真诚、好学,家世还好,简直算得上完美。 孙桥跪下求拜师,井甘乐不可支,当即就要应下,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我不同意!” 王澧兰大步进来厅堂,瞥了跪在地上的孙桥一眼,直看向井甘,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我收学生要你同意?” 井甘白了他一眼,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他,阴魂不散了。 王澧兰单手背在身后,垂眼看着坐在椅子上比他低了两个头的井甘,认真道,“你收谁当学生我没意见,但必须先让我拜师。萧千翎是你的第一个学生,我认她当大学姐我没意见,但其他人只能在我后面。” 井甘呵呵了,刚想顶他一句,坐在一旁的孙昭突然开了口。 “王公子还未拜师吗?方才面圣时还听皇上说起,不知你跟着井家主学得如何了。我以为你们已然是师生。” 王澧兰嘴角抿起一抹明媚的弧度,仰了下脖子,朗声道,“是啊,我们已经是师生了,只不过还未行正式的拜师礼罢了。礼数不可废,孙桥若抢在我前面行了拜师礼,岂不成了我学长?那可不成!” 孙昭哈哈笑,也不拘于这谁是学长谁是学弟,出主意道,“这事简单,不如挑个日子,王公子和孙桥一道拜师,凑个双也更热闹。王公子先献六礼束修,日后自然便是学长。” 王澧兰连忙向孙昭行了一礼,“孙大人主意甚好,明日便是良辰吉日,宜拜师,不知我们就定在明日如何?” 孙昭顿了一下,瞧王澧兰双眼放光的表情,日子都选好了,感觉自己像是被下了个套,但他没有证据。 “这个……还要听听井家主的意见,毕竟是井家主收学生。” 井甘本已经被王澧兰一句接一句气得血压飙升,幸好这孙大人还有些分寸,没有自作主张地就给她定了。 但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这会反对也迟了。 她总不能和孙昭说她和王澧兰根本不是师生,是他故意下套,胡说八道的。 那皇上那儿就没法交代了。 而且她若死活都不收王澧兰为学生,凭他如今厚脸皮的劲,孙桥那个学生定然也是收不成了。 她还是很想要孙桥这个学生的,将来定然能成为她的得意门生。 王澧兰肯定是故意的,逼着她左右为难。 “老师若觉得明日太急,可另寻个好日子,学生也可好生准备拜师礼,提前三日沐浴更衣。” 井甘摆了下手,认命道,“就明日吧。” 反正都逃不掉这个白眼狼,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是皇上下令给她找的学生,总是要收了他的。 晾了他这么些日子,也差不多了。 不过第二日的拜师礼,却不如王澧兰要求的那样。 井甘的收徒礼来了不少人来,身份最尊的便是大长公主,此外萧家的萧永彬、萧玉清、及他们的母亲常氏,还有杨群先、杨今安父子俩,阵容可谓十分强大了。 大长公主之子拜师,想要来观礼的自然很多,但井甘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应酬,所以除了这些熟悉的亲朋好友,并没有外人。 萧千翎作为井甘的第一个学生,未来学生的大学姐,自然要到场,而且坐在井甘的下手。 王澧兰和孙桥穿着整齐,端着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肉条六礼,并肩立在大厅中央。 接下来就该一个个献礼拜师。 王澧兰腿都要迈出去了,井甘突然喊道,“孙桥,上前来。” 孙桥愣了一下,还是端着六礼走上前,在井甘面前站定。 井甘眼睛往地上看了一下,示意他,“开始吧。” 这,不是先让王澧兰拜师吗?王澧兰想要当学长。 老师现在这意思是让自己先拜师,以后岂不是自己成了学长,王澧兰是学弟? 井甘就是要让王澧兰不痛快,他逼着她收他为学生,还能逼着她决定谁是学长谁是学弟? 就是皇上也管不了她收学生的顺序吧。 井甘见孙桥不动,还犹豫地往身后的王澧兰看,眉心不由蹙起来。 “孙桥无论从年龄、心性、品性,他都当得起为师第二个学生的身份。王澧兰,你有意见?” 既然要拜她为师,日后她便是长辈,可以直呼学生姓名。 即便她比她的三个学生年纪都小。 这一点还挺痛快的。 不过这一问可有些打脸,任谁都瞧得出来井甘这是有意捧一踩一,偏偏被踩的那个还乐呵呵毫不在意。 王澧兰满面春风,表示全无所谓。 他昨日说必须当学长不过是为了逼井甘收他为学生,现在目的达成,学长还是学弟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而且孙桥这人的品性,让他叫他学长,他也情愿。 “学生都听老师安排。” 井甘对他的乖觉还算满意,这场拜师礼总算是顺顺当当地完成了。 孙桥以后便是井甘的二弟子,王澧兰也得偿所愿地成了三弟子。 孙桥和王澧兰作为学弟,恭恭敬敬地向大学姐萧千翎见礼,萧千翎还送了文房四宝的见面礼。 井甘收学生,最兴奋的就数萧千翎,有这两个大有来头的学弟撑腰,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未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好日子了! 嘴角都快要笑烂了。 井甘瞧着面前三个气质不凡的学生,也是满心自得和欣喜,腰杆子都感觉挺得更直了。 王澧兰那家伙虽然烦,但给她仗势的作用还是挺出色的,当个门面很有派头。 成了名正言顺的师生,王澧兰的殷勤变得更加正大光明、肆无忌惮了,直接抢占了大学姐的黄金位置,紧贴在井甘身边。 端茶送水,忙前忙后,跟个小媳妇似得。 大长公主就在面前坐着,井甘都有些心虚,想打发他去好生坐着,偏他就是厚脸皮不肯,跟狗皮膏药一样。 大长公主垂着眼睑抿茶,氤氲在茶气间的眉眼渐渐漾起笑意来。 “早就听闻井家主的大名,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果如阿兰所言,惊艳才绝艳,令人印象深刻。” 大长公主主动挑起话题,井甘恭谨地颔首道,“是晚辈失礼了,进京这许久都未曾登门拜见。之前殿下送来礼物,也还没来得及登门致谢。井甘,多谢殿下的厚爱!” 井甘起身,郑重地朝大长公主行了一礼,大长公主慈爱地笑看着她,轻轻扶了扶她下拜的手。 “这是应当得。你救了阿兰,多少礼物都不为过。我们有缘,你救过阿兰,如今又是他的老师,便不必与我这般客气。我便直接唤你一声小甘可否?” 大长公主这亲近的态度在场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心头也忍不住再次颠了颠井甘的分量。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京城多少贵女贵妇想要得她青眼,与她亲近。 但她性情冷淡,而且常年居于佛堂很少出门,所以少有亲近的人,今日对井甘的态度可谓十分特别了。 若被京城那些努力想要攀附巴结的贵女们知道,不知道得多羡慕嫉妒呢。 井甘宠辱不惊地笑道,“这是民女的荣幸。” 大长公主拉了井甘的手在身边,温柔地近距离打量她一番,想起昨日的事,便问道,“原以为你会独特的治病之法已然十分厉害,竟没想到还会破案。其它还会什么奇特本事?” 井甘羞赧地垂了垂头,“殿下谬赞了。我的治病之法与破案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稍稍能帮上些忙罢了,查案断案还是需要靠专业的人。” “你谦虚了。皇上已经下旨同意你参与此案,之后还需要你多尽心。阿兰这孩子自回京后,除了在练武上拼命又努力,其他时候都游手好闲的,还到处惹事。这次跟着你一道破案,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让他成熟一点,多学学本事,有些事做。” 井甘戏谑地抬头看了王澧兰,不怀好意地道,“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王澧兰紧跟着说了一句,“我会好好听从老师管教的。” 周围响起低笑声,萧千翎捂着嘴感觉随时都会绷不住大笑出声。 井甘瞪了他一眼,大长公主还在这,等会再和他算账。 “井家主,现在道观观主还没找着,我们也不能干等着,计划明天就赶往胡清闵的祖籍云南,就地查找一下线索。不知你可方便?” 孙昭问道。 “明日啊?”井甘为难了,“明日我有很重要的事,不知后日可否?或者你们明日先去,之后我自己赶去。” 明日戏楼就要开张了,她还不能出京。 孙昭还未回答,王澧兰便发表了意见,“你们先去,我陪着老师后面骑马追来。你们坐马车速度要慢些,说不定到达的时间差不多。” 孙昭看向井甘,见她沉默认同,便点了点头,“行,让孙桥陪你们一道,他认识路。” 王澧兰想拒绝,他可不想多一个碍眼的,耽误他和老师独处。 可井甘已经抢先他答应了,“好,正好我也能和孙桥熟悉熟悉。” * “今儿半月泉怎地这般热闹,人这么多,把我鞋子都挤掉了。” “云胡公子的新戏今晚第一次开唱,大家都去畅音阁看热闹呢,半个京城的王孙贵胄都到场了,排面可大了。” “畅音阁哪儿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既进不去,有什么好看的。” 对方啧啧两声,“谁去看戏了,大家是去瞧王孙贵胄的,难得这么多大人物云集,多瞧两眼饱饱眼福嘛。听说许多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会到场,要能瞧上两眼死也值了。” “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想想怎么了,不想绝对吃不到。” 街上摩肩接踵的人流欢欢笑笑地往畅音阁而去,畅音阁外一里全被拦了起来,一辆辆精致马车穿行而过。 畅音阁坐落在半月泉的弯弧中央,占领最中心的黄金地段。 看热闹的百姓只能隔着半月泉,围在对岸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 然而两岸的距离太远,加上马车停留的时间很短,车上的贵人下了车立马进了畅音阁,根本不会停留。 所以围观百姓看了许久,其实一个贵人的脸都没看清。 但大家还是围在那舍不得走,看不见贵人,瞧瞧那些精致的马车、成群结队的随从队伍也是好的。 奢华、气派的东西总是能吸引眼球,令人忍不住幻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这些。 畅音阁外渐渐冷清下来,客人应该差不多都到了,幕前曲也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没了热闹看,百姓们扫兴地准备散去,这时一声惊呼在人群中快速蔓延开来。 “快看,那是在干什么?” 登时,围观百姓全都循着声音回头望去,就见他们所在的那一边街道上,突然亮起一座炫目璀璨的戏楼。 雕梁画栋的戏楼笼罩在一片灯海中,如绚烂的星海坠入人间,闪闪发光,将四周映衬地漆黑一片。 众人还未从强烈的视觉冲击中缓过神来,就又听人大喊,“那里有字,快看快看。” 众人这才发现戏楼后竟还挺立着一座如城楼般高的瞭望台,瞭望台此刻也是一片灯火辉煌,瞭望台上滚落下一张长长的布帛,上书——凌栀戏班初来乍到,恭请京城百姓贵安。 有识字的人将布帛上的字念出来,这张布帛刚念完,又是一张新布帛重叠着滚落下来。 “班主携弟子献新戏《西厢记》,敬请欣赏。” 而后便有噔噔噔鼓板的开场调响起,紧接着一群身着华丽戏服的伶人出现在瞭望台上,演出正式开始。 百姓们开始还有些发愣,不知道究竟怎么个情况,直到伶人出场,如雨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许多人将巴掌拍得发红,激动地面红耳赤,双目炯炯。 看见站在舞台中央的一身清丽温婉打扮的主角绝丽倾城的面庞,更是将欢呼声快速引到第一个高潮。 叫好声此起彼伏,未曾断歇。 喜耳在瞭望台上投入表演,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站上舞台,内心是激动而汹涌的,数不清的情绪压抑在胸膛,激发出他强烈的求胜欲。 两年前站上舞台的机会错失了,这一次他们再不会错失。 他要堂堂正正、耀眼夺目地出现在听客面前,出现在仇人面前。 一点点夺走他们所拥有的,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今天只是开场,未来的日子他会让畅音阁一点点被取代,被埋葬,如同曾经被取代被埋葬的自己一样。 信念促使他越发镇定、投入,将排演了上百遍的新戏再一次超强发挥出最完美的效果。 每一句唱腔、每一步走位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如自带摄人心魄的魔法,牢牢勾引着听众,让闻者痴迷,绕梁三日而不绝。 瞭望台四周做了扩音设计,可以将台上的演唱传播地很远。 整个半月泉此时都弥漫着暧昧缱绻的情意,空气都带上了甜味。 连畅音阁内的人都能听到外面如潮般的叫好呐喊声,以及那勾人魂魄的婉转唱腔。 生生把客人们的注意力都勾了去。 有客人让下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甚至有迫不及待的戏迷直接被那唱腔吸引,亲自跑出去看。 畅音阁内一时间人心浮动,台上的表演都没了吸引力,全在议论外头哪家的伶人在唱曲,嗓音如此得天独厚。 畅音阁的老板急疯了,亲自出去打听,一出门就望见了半月泉对面绚烂多彩的戏楼,以及瞭望台上璀璨夺目的伶人。 老板当即一口气差点厥过去,对面什么时候开了家戏楼,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而且还专挑今天这个大日子,是故意和他打擂台吗! 虽还不认识对面的戏班,梁子却已然结下了。 富丽堂皇、贵人云集的畅音阁已无人再去关注。 半月泉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这次却都是慕凌栀戏班之名而来。 连畅音阁里的许多客人都围到半月泉的栏杆边,花了钱的戏不听,听对面瞭望台上的戏。 畅音阁老板卑躬屈膝地请客人们回去,却都被无视了。 半月泉两岸的围观群众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微仰着头,痴迷欣赏着瞭望台上的戏曲与美色。 辉煌灯光下的伶人们美得如梦如幻,似天降仙子,一颦一笑、一声一调都牵引着听客们的心。 等到表演终了,大家还沉浸在缠绵婉转的曲调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台上的伶人们依次退场,最后只余下表演女主角崔莺莺的伶人,朝着戏楼外的听客们盈盈一拜。 “在下喜耳,凌栀戏楼的班主,初到京城,为大家献戏一场,献丑了。 往后凌栀戏楼每月初都会在这瞭望台为京城百姓免费进行一场表演,欢迎诸位赏光。” 。 第237章 大抢风头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喜耳此言一出,引来无数兴奋欢喜的掌声和欢呼。 免费表演,好大的福利,代表即便花不起钱进戏楼听戏,每月也能在这免费听一场。 这对家境普通的寻常百姓家而言,可是再贴心不过了。 而且方才的表演已经完全展露了凌栀戏班的表演功底,绝对的艳压群芳,惊喜太大了。 这消息保管明日之前便能传遍整个京城。 “方才表演的乃是我们凌栀戏楼自排的新戏《西厢记》的第一折。《西厢记》乃大戏,共二十折,听客们若感兴趣,还喜欢,可以进来戏楼继续听。稍后戏楼内将开始演出第二折,之后每日演一折,直到将二十折连续唱完,还请大家多多捧场。” 底下有人喊好,迫不及待就往戏楼里进,生怕等会抢不到位置。 也有人犹豫不决,这进戏楼听戏必然是要付钱的,这二十折戏要想听完就得来二十次,谁家有那多闲钱。 这戏楼一看就如同畅音阁那等级别,收费定然不菲。 在这种地方听戏终究是富贵人家的享受,平常人家只能去那些小戏班子饱饱耳福,可来不起这里。 凌栀戏楼每月免费表演时来听听便已足够了,所以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 这时,喜耳往瞭望台边的栏杆走近了些,将拴在栏杆上的绳子解开,又一张长布帛滚落下来。 有人朗声念起来,“凌栀戏楼每日三场,早场大堂后排150文一人,中排350文一人,前排550文一人。 午场大堂后排100文一人,中排300文一人,前排500文一人。 晚场大堂后排500文一人,中排纹银一两一人,前排纹银二两一人。 人字号包厢早、中场纹银10两,晚场50两。 地字号包厢早、中场纹银30两,晚场100两。 天字号包厢早、中场纹银80两,晚场200两……” 其后还有各种点心、茶水的价钱,价格详细,明码标价。 百姓们瞧着那价目表,下巴都有些惊掉了,议论声此起彼伏。 便宜的便宜到底,贵的又贵上天。 这是有钱没钱的客人都想包揽啊,难道不怕最后两头落空吗? 不过有人发现了一些新奇的东西。 “那蛋糕、面包……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奶茶、冰沙……这都是些啥?” “我也好奇呢,听都没听说。”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那些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上。 喜耳等大家将价目表都看完了,这才不慌不忙地道,“这些是我们凌栀戏楼的特色甜点和饮品,保证除我们凌栀戏楼外,诸位在别处绝对吃不到。《西厢记》第二折就要开始了,有兴趣的客人们,里面请!包厢有限,先到先得!” 不管包厢坐不坐得起,大堂后排大多人都还是花得起的。 不管是对新戏楼的好奇,还是对瞭望台上惊艳表演的念念不忘,今晚的凌栀戏楼宾客如云。 对面畅音阁的客人也纷纷往这边转移,畅音阁老板拦都拦不住,整张脸青了紫,紫了黑,难看到极点。 客人们本以为凌栀戏楼是想有钱没钱的一起抓,那句‘包厢有限、先到先得’不过是促进大家花钱的手段。 但进了戏楼众人才发现,包厢是真的少,而大堂是真的大! 凌栀戏楼没有如畅音阁般大肆布置环境,并没有富丽堂皇、一看就十分高端昂贵的感觉,但也不会让人感觉像小戏班一样廉价、简陋。 进来后的第一感觉,是独特和温馨。 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布景,空空旷旷的大堂就显得尤其大。 一排排座椅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设计十分独特,像一个个独立的小天地。 这些座椅井甘是按现代电影院座椅设计的,没人坐时自动翻折起来,不过在扶手上加了一张可以放东西的折叠小桌。 客人点了饮料吃食便不会没地方放。 整个大堂的座位自中轴线处一分为二,中间隔着一条宽宽的过道,分隔成男客区女客区。 这个世界注重男女大防,男女混坐在一起十分有碍名声,怕是女子会被吓得根本不敢进来。 男女区分开便能最大程度避免麻烦,也不会吓退女客。 除了中轴线的过道,每四列还会分出一条小过道,方便人进出。 这些座椅都是固定在地上,无法挪动的。 初次光临的客人们瞧着这新奇的布置,全都表现出了对新鲜事物的新奇感,分别在相应价位的位置落座。 不一会,五百多个座位竟是全部坐满了,连昂贵的包厢也全部卖出,无一空位。 还有许多客人想要进来,却只能被无情地拒之门外,其中不乏对面畅音阁过来的贵客。 贵客哄抬高价,茬子微笑着坚定拒绝。 “我凌栀戏楼明码标价,不讲价亦不抬价,还请客人见谅。” 茬子站在门口将还想往里进的客人们挡在了面前,诚恳致歉。 而后他拿出凌栀戏楼的特制位牌,半举在空中道,“今日虽已客满,但诸位可提前买明日的座位,卖出去的座位我们会为您保留,到时候只要拿着位牌前来即刻。” 还可以提前买座,众人当即躁动起来,纷纷举着钱要定位置,你一句我一句吵闹不已。 贵人不缺钱,直接甩出银票,把包厢定了下来,本就量少的包厢很快就没了。 大堂的位置便宜实惠,也很好卖,不一会也卖得差不多了,大家便想买后日、大后日的。 茬子耐心地高声解释,“只能提前购买后两日的座位,即明日和后日的位置,没有买到的客人还请下次赶早。” 没买到位置的人发出一阵阵惋惜声,听着戏楼内爆发出的热烈叫好声,一个个心痒难耐。 井甘站在空荡的瞭望台上望着戏台上的演出,安然在椅子里坐下,随着喜耳那清灵婉转的腔调轻轻叩着手指。 这里才是整个戏楼最佳的观赏位置,可以将整个戏台尽收眼底,不要太爽。 这个瞭望台最初便是井甘为了免费演出特意修建的,比戏楼高出不少,离得很远也能看得清楚。 后来她发现这儿很适合看戏台,便成了她的专属座位。 反正免费演出一个月才一次,平常都是空着的。 王澧兰半倚在栏杆上望着戏台上惊艳众人的喜耳,回头看了一眼井甘。 瞧得真是入迷,魂都要被勾走的样子。 “这戏楼竟是老师您开的?” 孙桥惊讶地道,瞧向舞台上艳光四射的喜耳的目光也充满了惊艳。 光凭今日的声势以及那班主的容貌,日后必然会红火,今日就连畅音阁都被完全抢了风头。 “我本就是商人,开了间戏楼而已,有什么惊讶的?” 孙桥咧嘴笑道,“之前只听说您以做生意养家,今天亲眼瞧见,有些震撼。您这戏楼与其他戏楼大有不同,那些座位设置地十分巧妙。” 井甘不接这话,这也是她仿照现代设施复刻的,占了两世为人的便宜。 三人在瞭望台上整整听完了一折戏,整晚客人们都叫好不断,反响热烈,开张第一天的效果十分之好。 那些独特的甜点和饮品也加分不少,特别是女孩子,只要尝过没有不喜欢的,相信很快就能在京城流行起来。 井甘今日就是来瞧一瞧,避免有什么意外发生,结果十分顺利。 她虽是戏楼老板,但她并不准备高调露面,以后戏楼的事都由大朗和喜耳负责,茬子跟着帮忙,有他们三个足已、。 等戏毕,井甘便带着王澧兰和孙桥准备回去,结果喜耳追了上来。 喜耳显然是刚下台就追了过来,妆容都还未卸,全然一个娇滴滴的柔弱小娘子,婷婷站在那,莫名让人感觉怜惜。 “家主,听说您明日要出远门?” 喜耳不经意地看了旁边的王澧兰一眼,真是时时刻刻都赖在家主身边。 如今成了家主的学生,更是赖地理直气壮了。 “有重要的事要去办。如果畅音阁的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若畅音阁的人找茬,直接报京兆府,别和他们浪费精力纠葛,真正的对抗是在戏曲上,看谁能抓住客人的心。还有,把我们凌栀戏楼的规矩在瞭望台上挂一个月,开张初期是规则成型的最重要的时期,每个人都要严格执行,一旦有了开口,日后想再立规矩就难了,明白吗?” 喜耳微微颔首,“是,我等会就转告大掌柜。” 顿了一会,喜耳还是没有忍住,看了王澧兰一眼道,“您是和他一起出门吗?” 井甘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眉心微蹙,略带严肃地道,“做好自己的事。戏楼就交给你和大朗了,别让我失望。” 而后便在喜耳有些尴尬的目光中转头离去。 喜耳对她的心思她能看出来,但她对喜耳没有一丁点那个意思。 她欣赏喜耳,也感叹这个世界艺术家的艰难和卑微。 她愿意涉足这一行,让好的艺术不再只是贵人的专属娱乐,大众也能够欣赏、并且参与进来。 她赚了钱,又帮了这些伶人一把,一箭双雕。 但事业是事业,私事是私事,她分得很清。 她与喜耳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除此外再无其他。 她没有那个意思,就不会给他那个希望。 明日要赶路,所以井甘回了府便准备早早歇下,第二日一早大朗、喜耳、茬子在府门口送她出门。 大朗走近两步与井甘道,“家主,昨夜井家巷来信了,尚野公子和三公子回来了,问您可有何安排?” “他们回来啦?”井甘嘴角勾了起来,“你与娘亲说一声,我们已经在京城安稳下来,让她不必担心,等文松秋闱后便一道进京来。” “是。” 即便井甘昨夜睡了个好觉,但今日赶路过程还是让她痛不欲生。 刚离京不过十里,井甘就欲哭无泪地受不了了,勒停马儿跳下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 她想要揉揉被磨得发麻的大腿根,却碍于两个大男人直剌剌站在面前,只能暗暗隐忍不动。 “老师,您是不习惯骑马吗?要不我们改坐马车?” 孙桥瞧她脸色都有些白了,以为是她身体孱弱受不了骑马颠簸之苦。 反正现在还没走太远,他返回去架辆马车来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井甘现在非常想念自家的马车,当即就要点头,王澧兰却抢先一步道,“她怕骑马,没事,我带着她骑便好。” 井甘自从绑架那次后,对骑马就有了些阴影,这些他都知道。 说完没等井甘反应过来,他就一把将井甘抱上了他的马背,跟着自己也坐了上来。 井甘就这么被他圈在怀里,纤弱的脊背紧贴着他健硕的胸膛,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井甘的耳朵腾一下就热起来,没好气地大喊,“王澧兰,你反了天了,谁要和你共乘一骑,放我下来。” 王澧兰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得逞笑意,像只狡猾的狐狸,给出的解释却再义正言辞不过。 “老师说什么呢,谁不知道我最是尊师重道,唯老师命是从。学生也是担心你,我们已经耽误了一天时间,再回去找马车,来来回回天怕是都要黑了。 马车速度又慢,等我们慢悠悠赶到,怕是什么线索都被凶手抹干净了。 您放心,我技术极佳,绝对会让您舒舒服服地,您可以完全信任我,把自己放心交给我。” 井甘尴尬地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五官控制不住地抽搐。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他当自己是霸道总裁吗,还搞强制宠爱这一套? 以前那个清新少年去哪儿了,现在怎么这么油腻? 井甘有些受不了,她记忆里的少年温柔又乖巧,像个小天使,京城流传的大长公主之子暴戾又乖张,和现在的他都不一样。 这人是几张面孔。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骑,我忍得住。” “我忍不住,看你难受我也难受,还是跟我一起骑吧,这样我才能安心。” 王澧兰说完,拉着缰绳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直接就冲了出去。 孙桥愣了好一会才跨上马背追上,手里还牵着井甘那匹空马。 作为一个已经娶了媳妇且生了三个孩子的男人,他再迟钝也感觉到了王澧兰与井甘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瞧都不是单纯的师生间的关心,这两人……呵呵,有奸情。 马儿跑了一整天,入夜时三人路过一个小村庄,便停下来喂马、歇息。 小村庄内只有一间简陋客栈,客栈里就三张破破烂烂的桌子,有两个客人粗蛮地翘着腿喝酒,只有一叠花生当下酒菜。 三人在靠窗的空桌上坐下,老板有些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询问他们想吃些什么。 井甘看了他一眼,说,“擅长什么菜就上什么菜吧,再来壶水,渴得厉害。” “好,诸位稍等。” 而后老板就回后厨去了,井甘看见他过门槛时差点绊了一下。 “时辰不早了,今晚就在这歇息吧,明早再出发。” 王澧兰同意孙桥的意见,转头又看向井甘,温柔道,“我等会去看看有没有药铺,给你买点药擦一擦,还有四天才到呢。” 本来挺正常的话,但用他的语气讲出来,加上柔情似水的眼神,总感觉有些暧昧。 孙桥尴尬地咳了一声别开脸,井甘则瞪了他一眼,用嘴型无声地警告他。 “闭嘴!” 王澧兰失笑,渐渐体会到逗她的乐趣,就再也收不住了。 饭菜很快就做好送出来了,三菜一汤,外加一壶水。 “诸位慢吃。” 送了菜,老板就急匆匆退回后厨去了。 井甘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耳朵里突然听到了奇怪的话。 “我已经加在菜里了,你可以放了我的妻儿了吧。” 说话之人是客栈老板。 井甘知道此趟出门的凶险,所以一直把耳塞戴着,甚至连隐身贴都随时贴在身上,以防有意外情况发生。 果不其然,这才出门第一天就被下药了,那背后之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别吃,有问题!” 孙桥夹了一根青菜正要送进嘴里,就被井甘一下打掉了筷子,目光冷冷地瞥向后厨。 王澧兰和孙桥瞬间感受到了她身上透露出的危险气息,齐齐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 打开武器的动作引起了邻桌两个客人的注意,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问题,也不再隐藏,丢掉筷子直接抽出藏在桌子底下的刀,一脸凶狠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两人一行动,潜藏在客栈外和后厨内的同伙也一瞬间涌了出来,足足有数十人。 孙桥有些身手,但也仅仅能自保的程度,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杀手连自保都有些力不从心。 王澧兰俨然成了对抗杀手的主力,将井甘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朝前的剑却充满杀气。 井甘还是第一次看他施展武功,脑中却是闪现出他曾经倔强地想要拜师习武,结果一次次从木桩上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他真的成为了一个高手,没有违背他曾许下的目标。 。 第238章 叫我奶糖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即便对方人手众多,王澧兰却并未落于下风,若非要护着井甘,还要时不时帮帮孙桥,怕是早就将这些人都打趴下了。 井甘此时也发现了,这些人主要都是冲着她来的,也不知是柿子专挑软的捏,还是目标本就是她。 锐利的刀锋一次次险险擦过井甘的身体,王澧兰身上的气场越来越阴沉,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般,彻底失了控。 他愤怒地大喊了一声,手中长剑炫目地快速旋转一圈,猛地冲向杀手中间。 若说之前的王澧兰还只是尽力反抗,此刻的他则完全变成了杀人机器。 双眼猩红,出手狠辣利落,直击杀手要害。 如同地狱爬出来的阎王,井甘切实体会到了京城百姓对他的形容,并未夸大其词。 王澧兰失了控,下了死手,那些杀手再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未留。 锋利的剑刃划破最后一个杀手的大动脉时,孙桥着急地想要叫他留条活口。 但已经来不及了。 血喷溅出来,染脏了王澧兰白净的长袍,猩红的眼睛似乎又加深了一些。 他衣服上沾满了血,浑身充斥了骇人的戾气。 孙桥懊恼道,“人都死完了,也没留条活口。” 而后便去搜寻杀手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够代表身份的东西,可惜什么也没有,而且还在后槽牙处发现了藏着的毒药。 他松开手,将掌心在死者的衣领上擦了擦。 “都是死士,活捉了也会服毒自尽,问不到什么。” 桌椅碰撞出声响,老板带着妻儿战战兢兢从后厨探出脑袋来,看见满屋的尸体,吓得跌坐在地上。 “不关我们的事,是他们威胁我的,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客栈老板死死抱着妻儿,孩子将脸埋在父亲怀里吓得哇哇大哭,妻子也惨白着脸不停发抖。 王澧兰握着剑朝他们走近,剑上还滴着血,粘稠的血液答答滴了一路。 他刚杀了人,身上的戾气深重,一家三口直接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井甘生怕他杀红了眼,追了一步握住他执剑的手。 “他们也是无辜受牵连,别杀他们。” 王澧兰僵在那,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脑袋机械化地一顿一顿地低头,看向她包住自己手背的那只手,嘴角渐渐扬了起来。 戾气散去,柔软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庞,衬着满身的血,整个人透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摸着井甘的脸颊如此保证,手臂却是突然一扬,剑尖朝后突然从老板眼前划过。 一缕凌乱的发丝悠悠飘荡,落在了血滴里。 “滚!”阴沉沉的一个字。 一家三口如蒙大赦,激动地不停说着,“谢谢,谢谢!” 互相搀扶着逃出了客栈,头也不回。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刺杀,井甘也再顾不及骑马的痛苦。 一行人快马加鞭,日以继夜,最后终于在与孙昭约定的城镇回合,还是比他们晚到小半日。 跟随孙昭而来的大理寺护卫瞧见从马上纵身跃下的红色身影,眼皮忍不住齐齐抖了一下。 “千万别招惹王澧兰,特别是他穿红衣的时候。” 这个传言显然他们都知道,现在看王澧兰一身红衣,一个个都绷紧了皮。 孙昭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些不甚了解,而且从短暂的相处看来,也并不曾觉得王澧兰这个少年有多可怕。 他站在官驿门口的槐树下朝王澧兰几人招了招手,王澧兰回身将马上的井甘抱下来。 本想直接将她抱到廊檐下的荫凉处,却被她挣扎着落了地,上前与孙昭礼貌地见礼。 王澧兰跟在后头,抱臂端站着,没有动作。 孙昭看了他两眼,井甘暗暗掐他胳膊,小声提醒他,“见礼啊!” 孙昭乃正三品朝廷命官,王澧兰虽身份尊贵,却没有一官半职傍身,不管从长幼还是身份来看都该向孙昭行礼。 这个世界是很看重礼数的,即便是再尊贵的人,缺乏礼数也会被人诟病无礼、没有家教。 王澧兰名声早就臭了,才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井甘既让他行礼,他便听话地乖乖行礼。 孙昭满意地摸了摸下巴,这少年也不是传言地那么乖戾跋扈嘛。 孙昭领着一行人进了官驿,蒲音县知县白术一直守在这,见到又有三个气质非凡的人进来,赶紧起身相应。 “孙大人,不知这几位是……” 孙昭一行人来了蒲音县并未隐藏身份,直接便找到了县衙,表明了来意,请知县配合。 凶手一直暗中监视着他们,甚至总比他们快一步。 他们的行踪尽在对手掌握,根本没有暗中调查的必要,倒不如大张旗鼓,集合所有能利用的力量。 孙昭是奉圣旨查案,小小知县自是跟前跟后,听凭差遣。 “这是我孙子,大理寺寺正,这位是大长公主之子王澧兰,最后这位是他们二人的老师。” 孙昭一一介绍,白术越听越心惊,这两位公子比想象的还要尊贵,特别是那王公子,居然是大长公主之子。 今次到底是个怎样的案子,不仅劳动了大理寺卿亲自前来调查,还带着这么两位身份尊贵的贵公子。 不过最后那位姑娘孙大人是怎么介绍的? 他们二人的老师? 孙寺正和王公子的老师? 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两位身份如此尊贵的贵公子会拜一个小姑娘为老师? 他觉得自己就是听错了,但也不好再问,揭过此事,带着几人去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诸位若有什么需要或要求,可直接告诉下官,或吩咐这里的差役、下人皆可。” 井甘简单看了下自己的房间,比王澧兰几人的屋子小一些,但干干净净的,挺好。 王澧兰却不满地皱眉,冷声斥问白知县,“就只有这么小的屋子了?这么逼仄让小甘怎么住?” 白知县见他动怒,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连忙道,“下官这就让人重新收拾一间,姑娘可以自己挑选一间满意的。” “没必要了,耽误时间,就只是睡个觉,哪儿那么多讲究。” 井甘给白知县解了围,白知县偷偷擦了擦额上吓出的汗,朝井甘感激地笑了笑。 王澧兰见她不换,便道,“你住我那间,我住这。” “不用折腾了,这挺好。” 说着就问起萧千翎和杨今安,“怎么没看见他们?” 孙昭道,“他们等不及,先去道观打探了。赶了几天的路也都累了,今天先休息,明日再一起去道观看看。” 井甘心里也挺急的,但孙昭是总负责人,想必他有安排,便也没多说。 井甘与孙昭说了来的路上被刺杀的事,孙昭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没想到黎家余孽已经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当路刺杀,这是全然不再掩饰,准备正面迎战了? “这是熊三,此行跟随保护我们安全的护卫长。” 孙昭介绍了一下站在护卫队伍最前方的一个身材魁梧、长相憨厚的男人。 熊三朝井甘和王澧兰见了礼,又指派了两个手下,道,“这两人曾都是武科前三甲,之后负责井姑娘的安全,会寸步不离地保护您,井姑娘不必担心。” 那两人还未来得及给井甘见礼,王澧兰毅然反对他,“不必!小甘的安全有我负责。还是你们觉得你们的武功比我厉害?” 王澧兰冷飕飕的眼神一瞟过去,那两人加上熊三都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无法应答。 王澧兰可是战胜过禁军统领的人,他们如何比得过。 “我会寸步不离保护小甘,你们不必担心。” 如此好的亲近机会,王澧兰傻了才会让其他男人随身跟着井甘。 井甘此时急着给泉水巷那边写信,懒得与王澧兰纠扯,回屋里去了 女孩子的房间外人自不好随便进,孙桥便识趣地回自己屋去了,厚脸皮的王澧兰却钻了进来,况且他现在还有了一个冠冕堂皇保护她安全的借口。 王澧兰勤快地给她铺被叠衣,整理包袱,井甘则坐在桌边写信。 她改变主意了,让娘亲她们立马动身进京。 她本来是想等文松八月秋闱后再让他们来,但如今叛贼余孽对她生了杀意,万一牵连家人后果不堪设想。 京城乃皇城根,叛贼余孽势力再大,想必在京城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京城有大长公主府、萧家帮护着,她也更能放心。 写好信,她立马叫了信差来快马加鞭送去留仙县,回头就见王澧兰那一副小媳妇勤快做家务的样子,好笑地抱臂站他身后,没好脸地道,“方才你叫我什么?没规矩!” 王澧兰将她的衣服都翻出来重新叠好放进衣箱,动作有些笨拙,但做的又仔细又认真,好像这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王澧兰想了想,她指的应该是‘小甘’。 “我以前也这般叫你,有何不对。” 井甘见他死性不改,板起了脸来,“你拜了我为师,就当叫我老师!” 王澧兰像是听到了莫名其妙的事情,愣了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道,“老师?” 井甘挑了下眉,“怎么,才拜师几天你就忘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一下子改不过来口。” 王澧兰连连晃头否认,表情瞧着还有些紧张。 “你之前一口一个老师不是叫得挺好,现在真拜了师又叫不出口了,你这是什么毛病?” 王澧兰只是呵呵笑了两下,弯腰将脸凑到她面前来,挨她很近,两人的呼吸都叫缠在了一起,透着暧昧。 他认真直视着她的眼睛,里面全是他,心口有种安心的满足感。 “我会慢慢适应的,那你能不能叫我奶糖?” 井甘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舌头有些打结,“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专属于我们的名字,我想听你这么叫。” 井甘刚把他接回家时,他又瞎又聋又哑,完全无法交流,她随便给他取了这个称呼。 之后治好了耳朵,知道了他叫阿兰,奶糖这个名儿就再没叫过。 她自己都要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突然被他这个一提,井甘都有些不相信这么幼稚的名儿是自己取的。 面对一个十九岁、比她高一个头、一身戾气的男人叫奶糖,她还真开不了口。 “阿兰比奶糖好听多了。” 王澧兰不干,“我就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你叫叫我,叫叫我——” 他腻腻歪歪地拉着井甘的胳膊撒娇,井甘用钢铁直女般的嫌弃眼神瞥他,抖抖胳膊抽回了手。 “我想睡一觉,你出去。” 她解开腰带作势就要脱衣服,换作任何一个有教养的正人君子都该识趣地离开,可惜面前的人不是。 他就站那,盯着井甘解开的腰带看,眼神越发危险。 井甘手指灵敏地一下把腰带重新系上,气恼地去推他,可惜没推动了。 她无奈地叹气,想起了一句方言——仙人板板,真是遇得到你! 这句方言完美诠释了她此刻的心中所想。 “我叫一次,你就老实滚出去?” “以后都要这么叫。” “你还得寸进尺了!”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井甘冲上去,越过他,抱起被叠地整整齐齐的衣服,转身出门。 “你不走我走,我遇得到你喔!” 王澧兰的反复无常弄得井甘焦头烂额,一会霸道无赖、一会疯狂暴戾、一会偏执粘人。 虽然说人是多变的,但他这变得也忒快了,一会一个样,让人应接不暇。 井甘躺在白知县给王澧兰准备的那个大屋里,想着想着就累得睡着了。 连着几天赶路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却突然被人从梦中叫醒。 王澧兰坐在她床边,递给她一杯水润喉。 井甘坐起些喝了两口,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她问,“叫我干什么,我不怎么饿。” 王澧兰动作自然地替她理了一下睡乱的鬓发,面不改色地道,“萧千翎和杨今安还没回来,孙大人有些着急。” 井甘一下子惊退了瞌睡虫,“还没回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边问边找鞋。 王澧兰单膝跪在地上抓住她的脚踝,替她穿上鞋子,然后又帮她穿衣。 “子时了。” 井甘脸色沉了一下,萧千翎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况且还有杨今安一道。 明知他们会担心,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井甘急急忙忙去了前厅,孙昭和孙桥都在那等着了,白知县也在,几人脸色都不太好。 “现在什么情况?” 井甘脚还没跨进门槛,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 孙桥迎上前一步行了礼,回答道,“已经派人前去查探了,还没消息。” “不能等了,孙大人,我建议即刻点兵包围道观,搜寻两人下落。” 孙昭抿着唇,认真思索,眉心轻拧,有些犹豫。 井甘又道,“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他们若真对千翎和杨公子下手,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力量大,动作必须快!” 孙昭掀起眼睑看了井甘一眼,没有再犹豫,吩咐白术,“即刻点兵出发。” “是!” 白知县应声而去,井甘几人也准备了一下,然后跟着大队伍快马加鞭奔向了青云道观。 青云道观坐落在城郊东面的一座山顶上,才出城门,远远便望见了黑夜中隐隐的火光,方向正是道观所在方向。 “那边是……道观!” 白知县惊呼一声,井甘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加快速度!” 孙大人一声令下,队伍极速前进,越近火光越明显,到山下时已经能感觉到四散的热气。 众人脸色已经深沉下来,孙昭当即命令白知县救火,以防火势蔓延。 白知县迅速安排了一部分官兵在道观外挖出一条防火隔离带,剩于官兵加入救火队伍。 道观此时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冲天火海中,一群群道士狼狈惊慌地忙着扑火,前仆后继地从山下提水,费时费力。 孙昭看着直冲天际的火势忧心忡忡,抓住一个小道士问道,“你们可看见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岁上下,穿了一身墨绿长袍,女子一身胡服?” 小道士脸上都是黑灰,连连摇头,“不知道。” 他着急去提水,孙昭又拉住他,“里面可还有人被困?” 小道士一下就哭了出来,“好多人都没能逃出来,我大师哥也在里面……” 小道士哭着跑下山提水,孙昭几人心急如焚,也不知萧千翎和杨今安在不在里面。 可火势实在太大了,有心想进去找一找也没办法。 这可如何是好? “小甘,小甘呢?” 王澧兰突然急声喊起来,转着身四处找井甘,可周围一片混乱,没瞧见井甘半片衣角。 “你不一直跟着老师的吗,难道走丢了?” 孙桥也焦急地找起来,不会萧千翎两人还没找到,又要丢一个吧。 王澧兰和孙桥在外面找疯了,而井甘此刻却贴着隐身贴穿梭在火海中。 隐身贴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汹涌的火势和灼热自动被隔离在外。 她沉下心认真倾听周围动静,可没有听到一丁点萧千翎和杨今安的声音。 。 第239章 中蛊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她只能靠自己寻找,所行之处到处可见被困在火势中没能逃生的道士和留宿居士。 有的被裹挟在烈火中痛苦哀嚎、挣扎,有的已经没了动静,渐渐被烧成焦炭。 井甘瞧着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胃部翻涌,痛苦难耐。 她不敢去看那些焦尸,小心避开尸体加快脚下的速度,闯进一间间屋子,躲开一根根断裂的横梁,还是没有找到。 难道他们并不在道观里? 亦或者他们已经被烧成了某一具焦尸,即便从旁边走过也认不出来。 井甘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抿紧唇继续寻找,终于还是在后院的一间茅厕内找到了想找的人。 幸好两人面目清晰,还未成为焦炭,只是瘫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井甘按下LV2键,扩大隐身范围,将两人都保护在保护罩中。 她用衣摆打熄杨今安腿上的火苗,探了探两人的鼻息。 都还有气。 井甘暗暗松了口气,可要怎么把他们运出去? 她最多只能背起一个人。 仰头瞧了一圈摇摇欲坠的茅厕,外面也被火势淹没了。 除了他的保护罩,根本没有可以暂躲的地方。 她没法一个个背出去,必须两个一起带走。 井甘去掰茅厕的门板,门板早就已经不堪重负,轻轻两晃就脱离了门框。 她把萧千翎和杨今安一个个放上去,并排躺着,又将角落挑水担上用来捆水桶的麻绳接了下来。 一头拴在木板上,一头扛在背上,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缓缓拉动起来。 井甘从没干过苦力,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 她能赚钱,用得起下人,所以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 即便最开始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时,她瘫在床上,也用不着她做苦力。 所以她是从没感受过这种憋足一口气,将全身力气集中在一起,把脸都憋红的感觉。 她紧绷着呼吸一点点把两人拉出茅厕,短短十来米的距离,肩膀被麻绳勒着的位置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疼。 保护罩外的火势越发汹涌,几乎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弓着身,右脚后蹬,憋口气又往前拉了几米,双腿艰难地交叠着往前移动,尽量不停下来。 一停下来,这口气也就松了,再鼓劲就更难了。 她闷着脑袋往前挪,转移注意力地想着这么大的救命之恩,要让这俩家伙怎么报答。 萧千翎是她学生,救自己学生也懒得计较什么报答,但杨今安可不能轻易放过。 怎么着也得坑他个至少万两银子,谁让他总跟王澧兰狼狈为奸。 井甘胡乱想着这些,倒是真的减轻了些身体上的痛苦,哼哧哼哧,终于渐渐走出了火势中央。 周围的视线也开阔、清楚起来。 直到把两人彻底拉出了道观,停在一处安全空地上。 她这才一下子脱力躺倒了下来,浑身都被汗浸湿了,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胸口剧烈起伏。 耳边有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林间飞鸟的鸣叫声,徐徐的风声,救火的杂乱声,以及王澧兰隐隐颤抖的喊叫声。 井甘关闭隐身功能,保护罩消失。 王澧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人影,疯了般扑过来。 “小甘,小甘!” 他跪在地上俯身摸她的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心拧着一抹压抑的燥意。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他温柔地替她擦着脸上的汗,眼里心里只有她,根本没瞧见旁边躺在门板的两个人。 井甘呼吸急促,嗓子眼像是冒了烟,根本没法回答他的话。 孙昭和孙桥这时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瞧见萧千翎和杨今安都是一脸惊喜,围到他们身边又是探脉又是看伤,忙成一团乱。 “井姑娘,是你把他们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吗?” 孙昭看向累瘫的井甘,满脸的不敢置信。 那么大的火势,人根本进不去,她是怎么把人带出来的? 而且毫发未伤。 井甘现在完全成脱力状态,腿、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话也说不出。 王澧兰心疼不已,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脸色阴郁地道,“先下山找大夫。” 然后就抱着井甘往山下走。 孙桥也赶紧叫了几个官兵过来,把杨今安和萧千翎抬下山。 他却要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 这场大火来得蹊跷,他们准备来调查,结果道观就走水。 偏偏萧千翎和杨今安还被困在了火里。 要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他还真不信。 “把道观的人都看管起来,之后审问。我先去看看杨今安和萧千翎的伤势如何。” 孙桥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萧千翎和杨今安被送往了县城最好的医馆,坐诊大夫都已经睡了,突然从床上被抓起来,战战兢兢地给伤者看诊。 越瞧,他的眉心皱地越紧,半晌一脸凝重地走到桌边坐下。 “这位男伤者吸入了不少烟雾,但好在没有大碍,吃几副药调理一下便好。不过他喉咙受损,暂时说不了话,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孙昭听到‘说不了话’,着急地问,“不会有后遗症吧?” “只要好好吃着药养一养,没什么事。不过他左腿上有烧伤,面积不小,所幸烧得不严重,我已经给他包扎好了,记得按时换药。” 孙昭找点点头,“那女伤者如何,没有大碍吧?” 大夫沉默了,写好一张药方站起来交给他,摇摇道,“恕在下医术不精,女伤者脸色紫绀,呼吸细若游丝,但脉象却平滑如涓流,看不出异样。在下给她验毒也没有问题,实在是……” “这……到底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啊?” 大夫还是一阵摇头,“说不清,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诊不出萧千翎的病因,孙昭心沉了沉,立马让人将全城的大夫都找了来,但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井甘休息一晚渐渐恢复体力,挣扎着起床想去看看萧千翎和杨今安,却看见孙昭愁眉紧锁地将又一波大夫送出门去。 眼底一片青黑,看来昨夜根本没休息过。 “孙大人,千翎和杨今安怎么样?” 孙昭看见她,脸色勉强缓和了些,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身体怎么样?” “休息一夜,好多了。千翎和杨今安如何?” 孙昭眉头又皱了起来,“杨今安没什么大事,但萧姑娘……大夫找了一波又一波,都说她病情奇怪,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病情奇怪?” 孙昭叹了一口气,“萧姑娘脉象平顺,诊不出问题,身上也没有外伤,脸色却呈紫绀,呼吸微弱,身体发凉。也不知是伤着哪儿还是中了毒。” 井甘越听表情越沉,“我去看看她。” 说着去了萧千翎的房间,房间里一个丫鬟正给她擦脸擦手,动作轻柔,像是在擦易碎的玻璃。 井甘走过来,丫鬟便自觉退下去了。 井甘站在窗边打量萧千翎的脸色,确实呈紫绀,脸、唇都紫得发黑,像中毒了一样。 可大夫验毒却根本验不出来。 孙昭跟着进来,担忧地道,“我已经让人把周边城镇有名的大夫都请来看看,但若寻常大夫都诊不出来,怕是只能送回京城找太医了。” 萧千翎是萧家独孙女,皇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女,要有个三长两短,还真不知道如何交代。 井甘紧皱着眉,沉吟半晌突然转身出去,一脸急冲冲的样子。 她找到王澧兰,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拽到屋里去,语速有些快。 “你去把白眉神医请来,千翎情况不妙。现在就出发,昼夜兼程最快三日便能回,速度一定要快。” 王澧兰只垂着眼,盯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发呆。 井甘瞧他居然还在出神,一把甩开他的手,拉回他的注意力。 “听到没有,你回一趟留仙县,把白眉神医带来救命。” “听到了。再抓我一下。” 他把被甩开的手伸回去,让井甘抓他的手腕。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拍了他手背一下,“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 “你让我办事总要奖励一下,就抓一下。” 井甘被他的无赖打败了,重新抓住他的手腕,立马就要放手,不想他手臂突然用力,直接将她整个人扯进了怀里。 另一条胳膊紧跟着缠了上来,搂在她背上。 “是你先抓我的。我很快回来。” 他将脸埋在她肩窝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松开她,转身离去。 步伐匆匆,似乎怕自己忍不住回头。 * 白眉神医的医术是井甘距今见过的最好的,加上自己这些年不停给他输出奇特医书,促使他的医术突飞猛进。 萧千翎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差,脸色呈肉眼可见地从紫变黑,呼吸也越来越轻。 井甘焦急等待白眉神医的到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如果阿兰速度够快,今晚之前便能把人带到。 杨今安被差役搀扶着在回廊里慢慢走,瞧见井甘一脸愁容靠在栏杆边发呆,便敲了敲旁边的柱子。 井甘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他,冲他扬了扬下巴。 等他慢慢挪动伤腿靠近,扶着廊柱缓缓坐下,这才问道,“今儿感觉怎么样?” 杨今安喉咙受伤,近来都没法说话,只是咧着嘴角点了下头,表示好多了。 “关于那晚的事,你可又想起些什么?” 杨今安昏迷了一晚上就苏醒了,手写交代了那晚发生的事。 他和萧千翎想去道观探探情况,结果才到山下就发现了一伙行踪诡异的人。 他们察觉有异,悄悄跟上,便发现他们在道观周围撒火油,想要火烧道观。 对方人多势众,两人本想先回来共同商量,多带些人前去,结果不小心被对方发现了。 行踪被发现,他们当即点燃了火油,两人也和对方交起手来。 双方实力悬殊,萧千翎便机灵地大声喊人,将道观的人都惊动了,对方这才抽身逃走。 但逃走之前,其中一人不知朝萧千翎撒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她就倒了下去。 杨今安也被人一脚踹晕了。 他们与对方交手是在道观外的树林里,井甘最后发现他们却是在道观后院的茅厕。 显然是被扔进的道观,想将他们一道烧死。 杨今安一脸抱歉地摇了下头,表示并没有想起什么。 对方全部黑衣蒙面,根本瞧不见脸,用的招式也是死士的杀招,并无独特之处。 孙昭已经对道观里的所有幸存者进行过审问。 因为当时天已黑,大家都已休息,是被萧千翎的大喊声惊动的,之后瞧见道观四周都着了火,一下便乱了起来。 逃跑的逃跑,救火的救火。 那时凶手早已打晕杨今安两人扬长而去,并未被人撞见。 只有杨今安和萧千翎与那伙人正面交锋过,所以更有希望从他们这寻到线索。 萧千翎害还睡不醒,井甘的目标便落在杨今安身上。 “你可愿意让我催眠一次?” 井甘给人催眠找线索的事杨今安已经见识过了,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却十分期待的。 他点了下头,却又指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他现在说不了话。 井甘语噎,顿了一下,“那就等你喉咙好了再说。”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王公子、王公子,回来了。” 井甘一下站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计算着最快也得今天晚上才能到啊。 她边担心着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人已经快步往萧千翎的屋子去了。 杨今安也急不可待,揽着差役的脖子,直接被扛着追了上去。 萧千翎的屋门被紧紧关着,孙昭祖孙焦急地等在外面。 王澧兰曲着一条腿坐在旁边的假山石上,还穿着三天前的那身红衣裳,满脸倦色,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井甘一出现,瞬间像是找到主人的小狗,摇着看不见的尾巴扑上去,一头扎进她怀里。 “好累啊,我三天没吃没睡了。” 井甘本想推开他的,听见这话,伸到一半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你傻了吗,吃口东西能耽误什么时间。”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很感动的,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辛苦了,阿兰。去睡会吧,这里有我们呢。” 王澧兰赖在她怀里不抬头,高挑的身体弓成了一只虾,嘴唇微张对着她的脖子吹了一口气,稍稍往右移动寸许就能亲到她白嫩的肌肤。 “叫我奶糖。” 井甘推他肩膀,“别闹了,松开。” 王澧兰腻腻歪歪地发出一声不满的嘤咛,像小孩一样撒娇。 “你就当哄哄我。我真的好累。” 孙昭祖孙在旁瞧地目瞪口呆,半晌才咳嗽一声,尴尬地别开脸。 传言的乖戾嚣张呢,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是他们眼瞎了,还是人被掉包了? 井甘不好意思地脸颊都有些烫,用力去推王澧兰,可三天没吃没睡的人力气还是那么大。 “你真是……” 井甘羞得想扶额,可瞧着他脸上的疲色,骂也骂不出口,最后只能妥协,忍着脚趾抠地般的尴尬,低声而快速地叫了一声。 “奶糖——” 那声音很小,只有倒在她怀里的王澧兰能听到。 但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欣喜若狂地突然抬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然后立马抽身,脚底抹油跑了。 动作之快,行动之灵敏,像只兔子样两下就跑不见了影。 井甘愣了好半晌才猛然惊醒,瞪着他跑走的方向,怒不可遏地大骂一声,“我操NM!” 她是不说脏话的人,这回是真被他逼急了。 还是二十一世纪新欣语言。 孙桥虚心求教地问她,“老师,您刚才说的什么?” 井甘咳了一声,“好学生别乱学。” 白眉神医不知在屋里捣鼓什么,不时传出叮叮当啷的声响,足有一个时辰过去后,里面才终于传来一句喊声。 “都进来吧。” 几人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白眉神医正坐到桌边写方子,抬头瞧了一眼,对上井甘的视线,老不正经地冲她呵呵笑了两声。 “这回你可欠我大人情了。” 井甘呵呵两声,在桌边坐下,“你好意思跟我提人情?” 这两年她给他看过多少医书,欠人情也是他欠她的,今儿最多算是还了一次人情。 白眉神医眉飞色舞地笑,“帐可不能这么算。今儿要不是老头我,她的命就交代在这了。是她的命重要还是那些书重要?” 井甘才不入他的圈套。 “对我而言千翎的命重要,对你而言却是那些书重要。” 白眉神医见她没上当,撇撇嘴,“你这丫头真没意思。行了行了,不收你诊费行了吧。” 井甘懒得和这老不正经继续打嘴仗,问道,“说正经的,千翎到底怎么了?是中毒了?” 白眉神医抿着唇摇摇手指,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孙昭忍不住问,“不是中毒?那是怎么了?” “是毒也不是毒,此毒非彼毒。她是中了蛊。” “中蛊?” 孙桥惊得声音陡然拔高,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 “大熠禁蛊,这些歪门邪道早被铲除,没想到还会出现。” 井甘听着孙昭的解释,问道,“此话怎讲?” 。 第240章 乱葬岗之行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昭给她解释“四魔时期,兵乱纵横,民不聊生,蛊术也借由乱世发展壮大,干过的伤天害理之事数不胜数。太祖皇上建国后下达禁令,擅蛊、用蛊者杀无赦,诛九族。此后的百年,蛊术便在中原大地上销声匿迹,再不曾出现过。” “那伙贼人中竟有擅蛊者,怕是来势汹汹,不可小觑。” 井甘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看向白眉神医问,“这中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白眉神医写好一张方子吹干,抑扬顿挫地道,“她中的是蚕蛊,这蚕不是我们养的吐丝的蚕,而是蚕食之意。中蚕蛊者内脏会被一点点蚕食干净,光从脉象上是看不出来的,试毒自然也试不出来,因为它算不得毒,却比毒更狠。” “那千翎现在已经没事了吧?” 井甘掀开床边的帐幔往里看了一眼,萧千翎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紫绀未退,却比之前浅了一些。 井甘难得看到白眉神医露出挫败的表情,他向来是傲慢自大、沾沾自喜的,此时却叹了一声气,老顽童的不正经也收敛了下去。 “我只是暂时压制蚕蛊进入休眠状态,不再蚕食她的内脏。但想要根治,我也没有办法。” “连你都没办法?” 井甘是真惊讶,这人就是个医痴,整天窝在自己的试验室研究医书、做试验。 这世上的医书就没他没看过的,即便如此他都说不知该如何解蛊,那他们还能寄希望于谁? 瞧着萧千翎发紫的脸,井甘心脏发紧,心头升起一股怒意。 这是第一次对那伙所谓的‘黎家余孽’生出私人情绪。 若千翎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己都不会放过‘黎家余孽’。 “你不是自称天下医书都看完了吗,蛊术的书没看过?” 井甘语气不善,白眉神医摸了摸鼻子,“这不能怪我呀。当年太祖皇上下令禁止蛊术,有关蛊术的书籍全被焚烧殆尽,我知道的那些还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瞧见的,只简单地一笔带过,并无详解。” 他顿了一下,瞧着井甘满脸的忧色,继续道,“那古籍上写蚕蛊是由数十种草药汤加养蛊者的指尖血养成,那些草药倒是常见,但每只蛊虫培养时的草药配比却是不同的。想要解蛊便需要将配比毫无误差的草药汤配以针灸,在身上各处大穴行针,将散布全身的蛊虫集合在一起,而后随着血液引出体外。” “若草药配比不对的话……会怎么样?” 井甘抓住重点问道。 白眉神医语调轻慢地呵了一声,“当然是死得更快咯。” 井甘脸色黑如锅底,所以要想给萧千翎解蛊,必须要找到下蛊之人。 可这人要到哪里去找? 井甘和孙昭又把道观的幸存者们都审问了一遍,遇到谁有可疑,还会进行一番催眠,耗费一大番精力下来,却是一点有用线索都没查到。 “调查出道姑身边的人的情况了吗?还有那些曾请他们做过法事的人家,可查到什么有用线索?” 萧千翎蛊毒一日不解,井甘一日不得安心。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蛊虫在体内苏醒的速度就会加快,一旦苏醒便再无法将它们催眠,而且蚕食的速度也会加快。 他们现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 孙昭这几日心情也不太好,和孙桥没一日空闲地在外跑。 他年纪大,忙碌了几日有些吃不消,昨日还发了高热,请了大夫开方抓药。 今儿高热一退又下床和白知县、王澧兰几人讨论起案情。 “昨日倒是有个人说感觉道姑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我让熊三去把人带来,等会你们可以问问。” 孙昭说着偏头咳嗽了起来,开始咳嗽声还压抑着,之后越来越急促,拳头捂住唇,脸都咳红了。 “孙大人病还未好,先去休息会吧,你要是累垮了我们就没了主心骨了。” 孙桥担忧地给祖父递上茶水。 孙昭喝了两口,继续的咳嗽声终于止住了,缓了缓才道,“无碍,案子更重要。” “祖父,你千万别逞强,这里还有我们呢。” 孙桥让丫鬟把炖了好几个时辰的冰糖雪梨送来,让孙昭喝了几口,感觉喉咙都舒服了许多。 “祖父命还硬着呢,阎王爷还不肯要我,有得活呢。” 孙昭说了句玩笑话,安慰地看看自己的孙子,又喝了两口雪梨汤。 王澧兰闻着那甜蜜蜜的味道,觉得井甘肯定会喜欢,让丫鬟给井甘也送了一碗来。 井甘有些尴尬地瞧着递到面前的雪梨汤,半天不接。 这是孙桥大半夜亲自到厨房炖上,给孙昭治病润肺用的,自己端着喝像什么样子。 她恶狠狠地瞪了多管闲事的王澧兰一眼,王澧兰像是接收不到她的眼刀,见她不动,亲自舀了一勺喂到她唇边。 “尝尝看,味道应该不错。” 井甘忍受着周围一束束尴尬的视线,僵硬地抿起一抹笑,“我不想喝。” “你最喜欢甜的,怎么会不喜欢,炖了几个时辰,肯定入味。” 井甘恨不得照他脑袋狠狠砸上一拳。 她咬着牙一把夺过汤盅,压着嗓子警告他,“你给我安分点。” 王澧兰学着她也压着嗓子,凑近和她咬耳朵,“我哪里不安分?” “大人,人带到了。” 一个差役这时进来传话,解救了尴尬的气氛。 熊三带进一个身材微丰的女人,穿着朴素却行动有礼,一看便知是被调教过的大户人家的奴仆。 她跨进大厅快速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立马垂下头,规规矩矩地行礼。 “奴婢柳张氏见过诸位大老爷。” “起来回话。” 孙昭将人叫起来,柳张氏抬起头,大家这才瞧清她的长相,大约三四十的模样,表情有些紧张,但还显镇定。 “听闻你认识清净道姑身边的人?” 清净是那道姑的道号。 女人回答道,“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像是见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没关系,你再好好想一下,你是何时见过他?他五官有什么特点?” 女人微垂着眼睑,认真回忆,“大约半年前清净道姑来我们主人家做法事,浑身上下蒙地严严实实,身边就跟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中年女人。那男人……五官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长得……下唇比较厚,鼻翼较小。” “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孙桥出口询问,女人抬了下眼睑,“大概还记得。” 孙桥点了下头,“那就找个画师来,根据描述大致把人脸画下来。” 几人赞同他的想法,井甘又道,“不如我来帮她回忆一下,为何看那人脸熟。” 井甘能让人忆起遗忘的回忆,大家知道她的本事,自也是赞同。 井甘将人带到自己屋子里,安安静静对她进行催眠,过程很顺利,等半个时辰不到两人就重新回到了大厅。 女人一副恍恍惚惚、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模样,不时悄悄抬眼瞧井甘,满眼透着敬畏。 “可想起那人是谁了?” 孙昭的声音打断女人的出神,啊了一声,连忙道,“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人和我娘家爹家隔壁的邻居虎子长得很像,不过虎子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尸体应该都只剩一具白骨了。” 终于有了一点线索,厅里的人都全神贯注来了精神。 孙昭出声问,“死了?那虎子可有什么亲人?如今住在哪儿?” 女人摇头,“我很小的时候他家里人就死光了,我十八岁卖身主人家后就再没见过他,后来还是偶然听人提起他常常喝了酒就打媳妇,把孩子都打掉了,媳妇再也受不了就跑了,他借酒消愁把自己喝死了,过了三四天才被人发现。算来该有七八年了。” 厅中人陷入了沉静,一个死了七八年的人突然冒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女人当年听来的消息有误,虎子根本就没死,改头换面成了道姑的人? 还是这两人只是长得相似,再狗血一些就是自幼失散的双胞胎兄弟? 女人坚定地道,“我现在越回想越觉得他们两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我有十来年没见过虎子,但人的五官是不会变化的,而且虽然过去了十来年,半年前那张脸与十年前没有一点变化,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一点没变老。” 时间停止! 十年时间不可能不在一个人脸上留下痕迹,即便养尊处优、细心呵护的富贵人也不可能做到十年都全无变化。 王澧兰翘着腿靠在椅背里,精致的红色长袍瞩目、张扬,随意地瞟了一眼厅中的人道,“先把脸画下来,再拿着画像去找虎子以前的熟人认,自然就能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七八年前就死掉的鬼。” 孙昭沉吟着吩咐下去,“白知县带人去找画师画人像,我和孙桥去那人生前住的地方查一查。” 井甘关心道,“大人还生着病,不如我与孙桥一道去吧。” 孙昭又掩着唇咳嗽了两声,“没事,多动动好得快。” 他们都有事情要去做,井甘暂时无事,便去看萧千翎,却被王澧兰一把抓住手腕往前跑。 王澧兰还叫上了白眉神医,带着井甘直奔出官驿。 把两人弄上马车,自己跳到车辕上,马鞭一抽,马儿吃痛飞奔了出去。 白眉神医还没坐稳马车就动了,身体猛地前扑撞在车壁上,撞地头晕眼花 “你个杀千刀的,想撞死我!” 井甘也紧紧抓着两边车壁,气恼地冲着外面的人大喊,“王澧兰,你发什么疯,要带我们去哪儿?” 车帘被掀开,王澧兰俊俏邪肆的笑脸露出来,钻进一条胳膊摸了摸井甘的脸颊。 “等会你就知道了。” 还保密! 井甘气吐血,“你慢点,我胃都要被你颠出来了。” 王澧兰眉心一皱,“喔,对不起,我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马车慢慢趋于平缓,白眉神医扶着车壁坐起来,靠在车壁上闭眼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冲着车帘龇牙咧嘴地骂。 “死小子,臭鳖孙,知不知道大爷我是谁,我堂堂白眉神医走哪儿别人不是客客气气地以礼相待,被你三番两次抓牲畜一样扔来扔去,你当你是谁!” “他是大长公主的独子。” 反正坐着也无趣,井甘就听他嘀咕,帮忙回答了一句。 白眉神医噎了一下,“大长公主儿子了不起,皇亲国戚了不起?凭你是谁也不能这么对待长辈,我这把老骨头要被你扔出个三长两短,你替我养老送终吗?” “你可以试试,大长公主府老有钱了,那你下半辈子就安逸了。” 井甘看他火冒三丈却又不敢掀开车帘对着脸骂的样子很是有趣,打发时间地逗他一句。 王澧兰突然掀开车帘看进来,翘起一边嘴角邪笑了一下,“可以啊,我给你养老送终,正好我们府里缺个看门的老大爷。” “我去……” 你大爷。 白眉神医挽救面子地轻咳了一声,端起一副长辈的端重模样,转开脸不看他。 骂人的话自然也再骂不出口。 这可是大长公主的儿子,惹不起惹不起。 井甘才发现白眉神医竟然是个怂人,噗嗤笑了一声。 马车出了城门又跑了一刻钟,终于停在了一处荒郊野岭。 井甘掀开车脸往外一看,当即倒吸了一口气。 就见荒凉的山野间到处都是坟墓,有的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土包,有的简单插了个木牌,写着死者身份,一个稍正式些的石碑都没有。 而在不远处乱石堆积的地方隐隐可见有个大坑,里面横七竖八像是堆着些什么东西。 井甘眼皮子一跳,下意识收回了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乱看。 这里不会就是乱葬岗吧? 那大坑里应该就是还没来得及埋的尸体。 虽然没看清楚,但只是想想井甘就有点犯恶心了,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尸体的腐臭味。 “我觉得你这辈子注孤身。” 井甘顺了顺胸口,调整情绪,终于渐渐压下了那股恶心不适感,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声。 王澧兰见她脸色惨白,一副难受极了的模样,心里很不好受。 想要拍拍她的背让她舒服些,被井甘气恼地瞪了回去。 他带着些讨好意味地虚心求教,“什么是注孤身?” “注定孤苦终身,找不到媳妇!”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声音不小,一接触到空气就被吹散了,一股空旷森冷的感觉袭上脊背。 把女孩子不打一声招呼带到乱葬岗这种地方来,是想吓死她还是吓死她,还是吓死她? 井甘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给嚼巴嚼巴吃下去,王澧兰却乐呵地很,“怎么会,我不是有你吗?” 井甘呵呵。 别说他俩早没那层关系了,即便有,就今天他这番操作,立马就要把他给踹了。 “好了,你别气,你不是好奇那人到底是不是虎子,我带你来这就是为了验证一下。” 井甘眉毛挑了一下,“虎子的坟墓在这?” 顿了一下,眼睛越睁越大,“你不会要挖人家坟吧?” 她作为一个接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新青年,虽不迷信鬼神之类,但也接受不了刨人家坟头的事。 这人倒是毫无心理压力。 “这本就是乱葬岗,埋在这的都是无人祭拜、收殓的孤魂野鬼,怕什么?” 井甘嘴唇翕了翕,“不是怕,是没礼貌。” “我们是为调查案子,为了还被害者安宁,是正义之事。” 王澧兰用着一副乖张不羁的表情说着‘正义之事’,还真是一点信服度都没有。 不过他这话确实没毛病,为了让被害者九泉之下安宁,只能惊扰亡人了。 王澧兰此时已经在乱葬岗里溜达了一圈,找到了虎子的墓。 “幸好还插块木牌,不然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座坟头。” “是柳张氏告诉你的?”井甘问。 王澧兰从马车里拿了两把铁锹出来,直接甩了一把给白眉神医,示意他动手。 转头回答井甘,“她说虎子以前有个亲如手足的兄弟,虽然后来分道扬镳了,但虎子死的时候还是赶了过来,还自己出钱买了口薄棺将他埋在了乱葬岗。” “既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必然对虎子很了解了,可以找他来问问。” 王澧兰边与井甘说话边挥锹,见白眉神医抄着手站在一边不动,直起腰朝他飞了一脚土。 那些土都是埋死人的坟土,白眉神医嫌弃地抖了抖衣服,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声,侧过身就是不想动手。 他瞧眼井甘坐着的大石头,平平整整,上面还贴心地垫了一块布。 白眉神医挪过去想要和她一起坐,王澧兰长腿一伸绊住他的去路,努努下巴,让他拿起铁锹一起挖。 白眉神医怒不可遏,“尊老爱幼懂不懂,你别以为我当真怕你,我告诉你别太过分,小心我一不小心失手在你身上撒点什么。刚好用你做试验。” 王澧兰不以为意,警告地朝他走近两步,“快点。” 那充满压迫感的身高,一下就把白眉神医的气势碾压了。 “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你的毒还是我给你解的呢,你现在能看能说能听,可都是我的功劳。” 王澧兰整个人僵了一下,那句‘忘恩负义’尤为刺耳。 。 第241章 接连刺杀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听到那四个字却是沉默了,眼眸垂了垂,嘴角不经意弯起一抹轻嘲。 王澧兰被她那抹笑刺地眼皮颤抖,嘴角抽搐,眼睛瞬间红成一片血海,情绪变得激烈而疯狂。 “别给自己揽功,若非小甘用医书交换你岂会救我,要说恩人也应该是她。” 他一字一句都带着戾气,用猩红的眼睛瞪着白眉神医,像是在警告他不准再胡言乱语。 白眉神医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怂,偏偏又管不住造祸的嘴。 “你本来就忘恩负义。” 井甘已经能够感受到王澧兰濒临极限的忍耐,在他冲上去痛扁白眉神医一顿之前,立马从大石上站起来跑向他,将他和白眉神医分开些。 “他可说错了?” 井甘微扬着头直视王澧兰受伤的眼神,压下心头的烦乱。 “在乱坟岗有什么好聊的,你们不觉得这慎得慌吗?动作都麻溜点,早干完早回去。” 白眉神医已经被吓得蔫巴了,抓起铁锹老老实实跟着挖坟。 乱葬岗的尸体能有黄土埋身都已经是幸运了,所以这里的坟并没有埋地很深,两个人挖了一会就露出了被虫蛀的破败棺材。 井甘伸着脖子往这边望了望,却不太敢过来,她并不习惯看尸体,白骨自然也是一样。 等棺材整个露出来,王澧兰铁锹插进钉合的缝隙间,往上用力,撬开了棺盖。 “怎么样,里面是不是空的?” 白眉神医是大夫,见惯死人,白骨而已,自是不怕的。 他站在棺材边望着里面,一脸高深莫测地嗯嗯啊啊,转头捉弄她,“你自己来看呀!” 井甘白了他一眼,看向王澧兰。 王澧兰抬眼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视线,眼神不自觉暗了暗,却老实回答,“有一具白骨。” 井甘给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这才大着胆子一步步挪过去,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点眼缝慢慢去看。 比想象的好,井甘慢慢接受了眼前的场景。 一具干瘪的白骨平摆在棺材里,身上套着一套被腐蚀破烂的衣服,没有什么恶臭。 “去验尸。” 王澧兰不客气地吩咐,这个时候带白眉神医一同前来的目的就彰显出来了。 “我是大夫,又不是仵作,你也太侮辱我了。” 白眉神医现在有些怵他,心里老大不情愿,但语气还算客气。 要换作平常谁让他干不愿意干的事,能把对方闹崩溃。 “都是跟尸体打交道,有什么区别。” 白眉神医感觉有口气憋在胸口,难受得紧。 仵作能和他相提并论吗? 他可是神医,神医!神这个字懂不懂,已经厉害地不算人了! 现在却让他来验尸,杀鸡用牛刀,简直是…… “公主府有本古籍医书,据说是失传已久的《危患实录》……” “我可以,我来,以后有什么尸体需要验尽管来找我,医学、仵作不分家,这也是我的专行。” 果然是医痴,一本医书就把他搞定了。 白眉神医打开自己的医箱,然后对着棺材里的白骨就是一番熟练操作,看来对这仵作行当也是驾轻就熟。 等半个时辰后,白眉神医终于直起老腰,扶着腰左右转动疏解了一会,这才一一收拾起工具,边收拾边讲解。 “这是具男性白骨,死时年龄大约四十一二,身高七尺二寸,死因非外伤非中毒,应该是器脏疾病致死。” 年龄、身高、死因倒都跟柳张氏说所的虎子情况对得上。 不过这还不能确定这具白骨就一定是虎子。 “你可有什么方法能够确定他是否就是虎子?” 白眉神医抬眼看向问话的井甘,顿了一下道,“什么好处?” 井甘眼一横,这人胃口真是被养大了。 她悠哉道,“你不帮我们也没事,大不了以后不给你医书看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天下仵作那么多,我另去找个厉害的就行了。” 她话音刚落,白眉神医立马谄笑地凑上来打哈哈,“唉,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这点小事还能不帮忙?” 一大把年纪的人就爱作,非得用威胁的才能乖乖老实。 像是生怕她真的去另外找个仵作来,白眉神医连忙交代。 “这具白骨后背有道陈年旧伤,至少得有十五年以上,看伤口应当是砍伤,再深一寸必死无疑,能活下也是命大。” 十五年的旧伤,那确实足以用来证明身份。 “走,现在就去找孙大人。” 井甘折身爬上马车,王澧兰想扶她一把,被她避开了。 王澧兰脸色肉眼可见地落寞下来,正巧被白眉神医看了个正着,幸灾乐祸地呵了一声。 活该。 不过出去了几个时辰,井甘几人回去的时候官驿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官兵手持兵器不时进进出出,几队官兵来回在官驿内巡逻。 一副严肃戒备的架势。 井甘下了车大步往官驿里走,刚跨进大门正好遇到准备出门的孙桥。 孙桥脸色凝重,冲井甘拱手行礼,而后声音带着气恼地道,“柳张氏被杀了。” 顿了一下井甘才出声问道,“如何被杀的?在官驿里?” 孙桥点了下头,“柳张氏上茅厕的时候被杀的,一刀捅进脖子,当场毙命。” “捅脖子?” 井甘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这种血腥直接的杀人方法带着挑衅、警告的潜台词,未免太嚣张了。 证人直接死在官驿里,怪不得大家这般如惊弓之鸟。 “虎子的好友,快,快去把人平安接来。” 井甘突然想起什么,着急地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 柳张氏介绍虎子时曾特别提过他的一位好友孙贵,这人也是将虎子好好下葬的那个人。 两人后来虽闹掰了,但人人皆知他们俩是如同家人般,对对方最了解的兄弟。 柳张氏不过是一个认识虎子的普通邻居,能给他们提供的线索也有限,最后都落得这个下场,凶手若真的是为了隐藏什么,孙贵的危险性更大。 那凶手特别冒险在官驿对柳张氏下杀手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会仅仅是警告或者挑衅,因为那样代价未免有些大。 因为这场刺杀,已经暴露了一些隐秘的东西,这官驿内、甚至官府内都有凶手的内线。 想不通杀害柳张氏的意义,那就反过来思考,想想柳张氏的死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一,人心动乱,因为这场刺杀,现在官府及官驿的人都是人心惶惶。 二,警告、挑衅、恐吓。 三,虎子的脸。 一二都与柳张氏没有直接关系,与她有直接关系的只有第三条。 而第三条线索也可以从孙贵身上得到,甚至可能比柳张氏知道的更多更详细。 所以现在孙贵的安全非常重要,他不紧代表了线索,还可以有指向性地指出内线身份。 孙桥被这么提醒,也猜到了凶手可能的目的,赶忙带领一队官兵赶去孙贵家。 井甘等地心急,便去柳张氏的死亡现场看了看。 柳张氏被盖在一片白布下,面上全无血色,眼睛被人为合上,但许是死不瞑目,并不能完全闭合,虚睁着一条细缝。 脖子上一个狰狞的血洞,便是由此带走了她的生命力。 井甘看得有些难过,几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就成了一具尸体。 若是知道会有这个下场,她可能不会那般热情地给官府提供线索吧。 终究有多了一条被连累的无辜性命。 井甘将白布盖回去,站起身时腿有些软,差点摔倒。 王澧兰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紧紧握住她瘦削的肩膀。 “我没事。”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 她必须没事,她还要还这些无辜性命公道,让他们能合上眼。 茅厕正对的一面墙上有大片血迹,柳张氏应该是背对茅厕门时被人突然从后面挟持住,然后从背后被刀插进脖子,血迹是拔刀时喷溅而出的。 “从行凶过程及血迹喷溅程度来看,凶手当时很可能手臂等部位也沾到了血迹……” “可找到凶器和可疑人员?” 井甘问孙桥留下来负责给他们答疑解惑的差役,差役回答,“凶器就在命案现场,是厨房里的一把剪刀。孙大人和白知县已经把官驿里的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尚未发现可疑之人。” “那柳张氏被害时间段内,有哪些人出现在被害现场周围过?特别是换过衣裳,或者洗过手的人。” “这个……我要去查一查。” 井甘点了下头,“快去,一定要好好排查,再好好搜寻一下官驿内有没有带血的衣服之类。” 柳张氏被杀不一会就被发现了,官驿即刻便被封锁排查,所以凶手很可能就在官驿中,并未能脱身。 而他犯案罪证自然也在官驿中。 差役立马就要把井甘的要求吩咐下去,王澧兰突然喊住他,问道,“是何人发现的柳张氏被害?” 井甘也刚想起这个问题,被王澧兰抢先了一步。 差役道,“是熊领队,他发现柳张氏被杀立马召集护卫将官驿团团包围起来,所有进出者一律抓起来审问。” 王澧兰沉默了一下,挥了下手,“去吧。” * 白知县带着孙桥、熊三及一众官兵急匆匆赶到孙贵家时,突地听到院里传来一声惊喊。 熊三反应迅速地冲身撞门,正见到一个蒙面人擒着一个昏迷的男人行凶,手中闪着寒芒的匕首已经往男人脖子上抹去。 这一幕紧跟在后面的孙桥和白知县看得一清二楚,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孙桥怒然大喊,“救人!” 熊三拔出腰间大刀冲着蒙面人扔了出去,可还是没能阻止对方将男人脖颈划破。 一道血流滋了出来,在空中飞溅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蒙面人得了手便立马折身逃跑,熊三带着一众官兵追赶,孙桥则奔向了被害者。 “快,快带回去找白眉神医。” 男人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着,脖子上鲜血喷涌。 孙桥脱下外衣死死捂住他的伤口,大喊着与人抬起男人,直奔回官驿。 男人被带回官驿时已经停止了抽动,像是已经成了尸体,瘫软下来。 孙桥边大喊着白眉神医边把人抬进了正厅。 他纯白的里衣被染地一块块全是血,像是受了重伤一样,急匆匆想要亲自去找白眉神医。 一转头,白眉神医已经背着医箱气喘吁吁跑来了。 “快,白眉神医快看看他,一定要把他救活。” 已经有太多无辜人惨死,若是他们能去的再快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会让又一个无辜人被牵连。 孙桥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灼灼盯着地上面色如纸的男人,呼吸都屏住了。 “还有呼吸,可以一试。” 白眉神医简单诊断,打开医箱有条不紊地开始救治伤者。 厅内聚集的人都被赶了出去。 孙桥焦急地在门外等着,不时询问熊三有没有回来,但等到白眉神医救治结束打开门,追捕蒙面人都还未有消息传来。 “怎么样?” 孙桥快步迎上去,白眉神医抹了把额上的汗,还有心情不正经地开玩笑,“你猜?” 孙桥急得不得了,“您老就别捉弄我了,那人到底如何,可还活着?” “我说可以一试就从没失手过。” 这话虽傲慢,但代表结果是好的。 人还活着。 孙桥告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伤者虽活下来了,但伤情严重,最后到底能不能顺利挺过这一关并不敢确定。 白眉神医从一个病人增加到了两个病人需要照顾。 孙桥更是派了大批人手看护病房,除了特定的几个人,其余人一律不准进。 井甘从孙桥那听说了去孙贵家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情况,以及孙贵重伤未醒的结果,整个人陷入一阵冷漠到极致的沉默中。 孙贵被人抢先灭口,这结果已经给井甘心中的推测给出了答案。 孙贵此人是从柳张氏嘴里听说的,他与虎子交情很深,也是最了解虎子的人,想调查虎子的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当时柳张氏提供这个线索时,在场的只有此案最核心的办案人员。 也就是说……内奸在这些人之中。 之前柳张氏之死还能把嫌疑人范围扩大在官驿及官府之中,但孙贵被灭口便足以将范围大大缩小。 此案最核心的办案人员,包括孙昭、孙桥祖孙,杨今安,王澧兰、熊三等一众大理寺跟随而来的护卫、知县白术、及县衙主簿等几个小官,最后当然还包括她自己。 人数虽不多,但若有意隐藏,却也是不好找的。 这虽是个内患,但同时又何尝不是个机会。 众人都期盼着追寻蒙面人的情况,结果熊三却是重伤归来。 身上布满了伤痕,鲜血淋漓,白眉神医又是一番忙乱才终于给他包扎好伤口。 “对方身手实在太厉害,我根本不是对手。” 熊三带着好几个手下一道追,与那蒙面人边追变打。 几个手下渐渐就跟丢了,最后只有熊三勉力死死纠缠着,但最终还是落败,让对方逃跑。 “你先好好养伤,总会有机会再抓住他。” 期待的线索再一次断裂。 杨今安喉咙稍好些便来找井甘帮忙催眠,他想更快些看看能不能通过催眠找到点线索。 本来好容易有了柳张氏这个证人,可能查清道姑身边手下的来历,偏偏接连发生了两次刺杀,嚣张程度令人发指。 他们现在已然被暗中的敌人逼入了死胡同,若再没能找到更多线索,怕是案件只会越来越艰难。 随着案件的推进,已经不再紧紧是胡清闵一家的命案,还牵连了许多无辜性命,他们势必要进行一番反击了。 “喉咙能说话了?” 杨今安点了下头,用细微的声音回答,“勉强可以。” 说话时其实喉咙会有撕疼感,但他都忍下去了。 “辛苦你了。” 井甘难得地对杨今安和颜悦色,和他对视一眼,便让杨今安躺在床榻上,准备催眠。 因为他嗓子未好,声音细弱,所以等他进入催眠状态后,井甘便凑近他嘴边注意倾听他的话,以防有什么遗漏。 “时间回到了刚来蒲音县的那一天,你和萧千翎迫不及待先去道观打探情况,然后你们发现了什么?” 闭眼陷入催眠的杨今安沉默了半晌,用微弱的嗓音回答,“我们看到了一群行踪可疑的人,他们分散在山林间,手里提着一大桶火油,悄悄将火油浇在道观四周。” “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杨今安回答地很顺畅,接着道,“对方有数十人,看步伐和身形武功都不在我和萧千翎之下。我们俩商量之后决定我先回去通知孙大人,带兵支援,萧千翎暗中盯着他们,可是……” 杨今安突然停顿了,眉心也皱了起来,脸上拧着一抹自责。 “可是什么?” 井甘耐心地等待着,半晌才听他再次开了口,声音嘶哑低沉。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走太快,身影太高被对方看见了,立马便朝我们所在的方向袭来。” “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和萧千翎成功逃脱了吗?” “没有。” 杨今安眉心的疙瘩越来越紧,脸上现出着急、心慌之色。 。 第242章 两个姑娘都失踪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那些人武功高强,我和萧千翎双拳难敌四手,幸好萧千翎机灵大叫起来,把道观的人吸引过来了。他们不想被发现,有了忌惮,便准备撤退。但他们扔了火把进火油里,大火一下就窜了起来,速度非常快。” “那些人可有什么特点?你仔细去看一看,想一想,观察一下。” 杨今安有些不安地晃了晃脑袋,脖子突然仰起来,表情痛苦。 “领头的人要把我们扔进火场,活活烧死我们。他眼神很可怕,冰凉残忍,眼尾的痣都带着杀气。我被打得重伤反抗不了了,萧千翎还在挣扎,被他不知道撒了把什么,很快就倒下去了。” 井甘提取杨今安回忆中的一些小细节,再次询问,“领头眼尾的痣有多大?是哪只眼睛?具体位置?” 杨今安像是在努力去看,过了一会才回答,“右眼眼角偏上一点,有绿豆大小。” 那这特点还算比较明显。 “然后呢,还有什么细节你觉得比较有辨识度,比较特别的?” 杨今安这回沉默了更久,久到井甘以为他没有发现,不准备回答时。 杨今安突然拔高了音量,喊出一声,“口音,他的口音很奇怪,不像是中原人。” 重大线索! 井甘心中一喜,总算有些收获。 杨今安从催眠中清醒过后,一脸惊奇和恍惚。 他虽见过几次井甘给人催眠,却是第一次亲身体验。 当真不体会不知道,一体会感觉神奇至极。 催眠过程中的情况他记得清清楚楚,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那般清晰深刻。 但被催眠时大脑却是恍惚的,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完全不清楚。 这种感觉确如传言的那样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我现在回想那人说话的口音,有点像是蛮夷人。” 杨今安此时又是激动又是恼恨。 当年安怀公便是勾结蛮夷背叛大熠,如今黎家余孽依旧与蛮夷人有牵扯。 “大熠禁止蛊术后,许多擅蛊者都逃亡了蛮夷,虽然后来蛊术在蛮夷也渐渐败落,但不似我们大熠般已经失传,还是有懂蛊擅蛊之人存在,甚至有些家族便是以蛊术传承。” 井甘对杨今安这话并不完全认同。 虽大熠禁蛊,但没有什么事情是当真能完全禁住的,最多只是藏得更深了。 比如现代社会大力禁止黄、赌、毒,而且有严苛法规摆在那,但当真彻彻底底消失了吗? 不是禁止的力度不够,是总有人为了巨额利益愿意去冒那样的风险。 蛊术也一样,大熠虽严令禁止,一旦被发现后果严重,但相对应所带来的力量和利益也十分巨大,定然也有不怕死的甘愿冒险。 “杨今安,我们遇到了查案至今最大的危机。” 井甘突然来这么一句,杨今安顿了一下,瞬间绷紧神经肃然起来。 “什么危机?出什么事了?” 这两天杨今安都在养伤,大多时候被强迫着呆在屋里休息,案子的消息比较滞后,所以他也是井甘认为内奸可能性最低的。 井甘没有回答,只是反问,“我能相信你吗?” 杨今安肃然的表情有些龟裂,半晌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井甘直言不讳道,“我们之间有内奸,我能相信你吗?” 杨今安瞬间绷不住了,有些激动地道,“此案是我爹率先发现的异常,又是我去请的你帮忙查案,你现在居然怀疑我?我若不是真心为了胡家的冤情,与那黎家余孽是一伙,我用得着把此事闹大,让皇上都知晓黎家尚有余孽存在吗?我……” “行了。” 井甘瞧他那一副蒙受冤屈、恨不得拔剑自刎自证清白的样子,轻声打断他的话。 “我只是想寻得你的一个答案。若真不是你最好,若是你便是我信错了人,将来若出现纰漏惹出麻烦,也是我自己有眼无珠,无怨受罚。” 杨今安怀疑地看着她,瞧她并非当真怀疑自己,不由回味过来她话中深意。 “你想做什么?” 井甘抬眼看了他一眼,半晌才用格外认真的口吻一字一句回答。 “此案拖了太久了,我们处处都在敌人的辖制之下,每进一步都会有无辜之人的性命被牵连。我们要寻出一击即中的办法,速战速决。” 杨今安眼睛一亮,“你有法子了?” 井甘道,“我需要帮手,你是我唯一准备相信一次的人,成或败都在我们手中。这既是为了瞒过暗中窥伺着我们的敌人,也是为了揪出我们中间的内奸。” 井甘如此郑重,又独独选了他一个,不由感觉重担在肩,整个人似乎一下子都有些劲头。 井甘和杨今安偷偷嘀咕了许久,杨今安眼睛发亮,大多时候都是认真倾听、附和。 “放心,交给我,保证积极配合。” 井甘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最后增添了一句,“有个人,你要特别注意。” * 杨今安正激动地和孙大人讲述着被井甘催眠的过程,以及催眠出的线索。 “火烧道观的领头口音是个蛮荒人,而且右眼尾靠上有颗小痣,我们大可从这方面入手调查。” 蛮荒人长相与大熠人有些许不同,在大熠人中十分明显。 孙大人十分惊喜,“太好了,那我即刻安排下去,凡是非我大熠人都认真筛查一遍。外族人身处他国总会抱团,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两人正在这开心地商量着,突然一声惊呼搅乱了难得放松些的气氛。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白术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全然没了一方父母官的端重,满脸惊慌失措。 孙昭不满地蹙了下眉,这般不稳重,哪儿有一点官老爷的仪态。 “什么事这般大呼小叫,好生说。” 白术跑进来瞧见孙大人不满的神色,当即收敛些许,喘了两口气认真道,“萧姑娘不见了,还有井姑娘,两个姑娘都不见了。” “什么!” 孙昭一下子站起来,脑袋一晕,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到底怎么回事?萧千翎不是昏迷着吗,怎么会不见?” 白术也是一脸惶恐忧心,看守病房的是县衙的官差,人就这么平白不见了,他也难辞其咎。 “这,白眉神医不过是去上了个茅房,回来的时候床上就不见人了,看守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间明明一个人都没进出过,像……撞了鬼一样。” “胡言乱语!” 孙昭一声厉喝,文质彬彬的老人此刻身上也带上了一丝戾气。 “那井家主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不见?” 杨今安紧张地问道,双眸微瞠,满是担忧之色。 白术道,“发现萧千翎不见后,我立马让人去找,撞见王公子也心急火燎的在找井姑娘,一问才知道井姑娘也不见了。” 他正说着,杀气冲天的王澧兰已经出现在了屋子里,身后还跟着面色极其难看的孙桥和熊三等一众大理寺随行而来的护卫。 他们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有伤,特别是几个护卫,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可谓伤痕累累。 有两个连路都走不了了,是被人架着进来的。 “这,这又是怎么了?” 刚发生了巨大变故,这些人又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回来,孙昭有些疲倦地撑着桌子慢慢坐下,呼吸都有些急促。 孙桥用怪异、隐怒的眼神看向王澧兰,意思再明显不过。 都是王澧兰打得。 孙昭又是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敌人还在暗处虎视眈眈,现在两个姑娘又失踪了,这个时候内部自己人不团结,反倒打了起来。 这案子还怎么破! 杨今安愣了一瞬,沉着脸怒拽了王澧兰一把。 “你干什么,发疯也要看时候看地点。大家正忧心井家主和萧四小姐,你就别添乱了。” 王澧兰此时就像笼罩在一团黑气中的煞神,连杨今安这个平日时常陪伴左右的好友都不顾了,用怀疑、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甩开。 那力道太大,杨今安经历火灾的后遗症又还没好,身体虚弱,直接被这一下甩地趔趄着后退三四步,后腰一下撞在椅背上,带着椅子狼狈地摔在地上。 杨今安疼得龇牙咧嘴,王澧兰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凶狠的视线一一扫过屋中的人。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里,就有黎家余孽的内奸。” 王澧兰一语落下,如同砸下一颗巨雷,将所有人炸地外焦里嫩。 其实柳张氏、孙贵的接连遇害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件事,不过尚未讨论,井甘和萧千翎又出了这事。 王澧兰这么堂而皇之地讲出来,气势汹汹的样子,直接将气氛拉到了冰点。 怀疑、猜忌、忌惮、警觉一瞬间蔓延开来,看别人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诡异起来。 孙昭气得手指直发抖,之前他还觉得这个大长公主之子并不如传闻般的那般恶劣,此刻才发现自己是一叶障目了。 那些传言丝毫不假,这就是个阎王。 内奸之事他本想着徐徐图之,既然已经知道有内奸,总有机会让对方露出马脚。 可王澧兰这般大闹,大家的心态全崩了,看谁都像内奸,谁还能把心思放在破案上,又如何能团结一致揪出内奸。 这人就是个祸害,他真是太有眼无珠了。 孙桥看自己祖父被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加上之前被打得那一拳,怒气也接连攀升起来。 克制着脾气,上前两步想要劝一劝,让他别这么闹。 老师失踪大家都很着急,内奸也确实可恨,但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尽心竭力地在破案,不能因为一个内奸就打翻一船人。 大家若不能团结一心,岂不是正好中了敌人的下怀。 可这些大道理还没说完,迎面便被王澧兰一记窝心脚踹地胸腔振动,堪堪稳住身形,便弓着身捂着胸口一阵咳嗽。 孙子当众被伤,孙昭倏地拍案而起,“你,你太放肆!孙桥可是你学长!” 王澧兰放肆惯了,他一怒起来可不管对方是谁,学长什么的他愿认便是学长,不愿认便狗屁不是。 现在井甘失踪,生死不明,他已经疯了,哪儿还管得了其他。 “即刻起封锁整个蒲音县,所有外族人、非大熠口音的人、哑巴,全都给我抓起来,我亲自挨着审问,总会把人给揪出来。” 王澧兰反客为主发号施令,孙昭怒不可遏,“本官才是皇上指派的此案负责人,没有本官的命令县衙里一个差役你都休想指使。” “县衙的差役?” 王澧兰冷嗤,“那些酒囊饭袋你就留着自己用吧,我自去调都司兵力。” 他说着又将满屋的人指了一遍,“狐狸尾巴最好藏好,别被我揪到,否则我让你后悔来这世上一遭。或者识趣地想活,就把人给我平平安安送回来,不然就等着我搅了你们的老巢。” 大家都知道他话中所指之人便是隐藏在其中的内奸。 他话中之意便是认为井甘和萧千翎的失踪乃黎家余孽所为。 “都司兵力没有御旨何人敢调遣,王澧兰,即便你是大长公主之子,皇上偏宠于你,这等违背国法、挑战皇权之事,皇上也必不会轻放。” 孙昭这也算好心提醒,王澧兰却全然一副不以为然,不听劝的模样,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其他人注意力则在另一个重点上。 “你如何知道井家主和萧千翎是被黎家余孽掳走的?”杨今安急切地问道,“按之前逆贼行事风格来看,不是直接杀了了事,掳走她们有何用出?” 孙桥沉默着半晌接了他的话,“或许……老师的操控人心之术。” 他这猜测一说出来,瞬间获得了一片赞同。 井甘的操控人心之术诡谲,虎子的线索、蛮夷人的线索,都是她给人催眠得来的。 黎家余孽忌惮她是真,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必没有想要习得她本事的想法。 而且她们连萧千翎一起掳走了。 萧千翎如今不过是一个没有找到解蛊办法就只能昏迷等死的、毫无威胁力的人。 逆贼大费周章掳她做甚?若嫌她碍眼一刀解决不是更方便?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用来与井甘谈条件。 谁人都知井甘很是在意萧千翎这个如朋友般的学生,两人亦师亦友数年交情,形影不离,好得如同亲姐妹。 用给萧千翎解蛊来与井甘谈条件,学习她的本事,成功率很大。 众人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 他们在这猜测那两姑娘失踪的去向和原因,王澧兰早已不耐烦与他们在那浪费时间,独自赶往了蒲音县所属的云南都指挥使司。 离开之前还落了一句得罪人的狠话,“要是找不出内奸,小甘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介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当时众人竟反应高度统一地噤若寒蝉,果然是阎王。 他们相信,发了狂的王澧兰是当真做的出来的。 孙昭本以为王澧兰是不可能成功的,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想没有御旨、没有印信地直接调遣兵力? 他张狂,不顾后果,都指挥使却不是蠢人,敢纵着他胡作非为。 这可是要被御史弹劾,轻易便能丢掉官帽甚至性命的事。 往严重了说被定一个造反罪也不是不可能。 自古拥兵者行事都要慎之又慎,一不小心便是人头不保。 所以当王澧兰带着整装待发的军队赶到时,孙昭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甚至已经预感到满朝御史激烈弹劾,王澧兰人头落地的画面。 他作为此次行动的总负责人,也免不了一个管束不严的罪责。 怕是不到明日,云南兵力无旨调动的情况便会震惊朝野,势必会引起动荡和骚乱。 大长公主即便功劳再大,此番怕也难保他。 “将所有进出云南的外族人、拥有外族口音、以及哑巴都给我抓起来。” 王澧兰得心应手地给身后跟随的将领们下达命令,孙昭听到他的话差点晕过去。 之前还只是封锁蒲音县,现在直接扩展到整个云南。 这是要把事情闹到多大,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王澧兰已经疯了,拦是拦不住了,孙昭只期望召集了这么多兵力相助,真的能有所收获。 早日破案,早日抓到黎家余孽,等御史弹劾时也能争取一些宽恕。 蒲音县闹得兵荒马乱,引起骚乱的井甘此时却坐在自家门前的街道土台阶上,手里抓着两个包子边打瞌睡边吃。 她累得已经能随时随地睡着了,嘴里包着一口包子半天不嚼。 眼皮耷拉着睁不开来,像流浪汉一样坐在街边吃东西,形容狼狈。 不过身上打开了隐身贴,外面的人也瞧不见。 直到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拉开的声音传来,几乎快要睡过去的人,脖子一挺立马醒了过来。 正对着的井府大门被打开一条缝,尚野带着尚小苗出了门来,兄妹皆是一脸欢喜的样子,感染地随行的丫鬟、护院脸上都带着放松的笑容。 尚小苗拉着哥哥的手,不时侧仰着头看他,像是生怕他突然跑了一样。 对上妹妹欢喜又谨慎的视线,尚野总是宠溺地轻刮一下她的鼻尖,挑选着小摊贩上的小玩意问她喜不喜欢。 喜欢就买。 兄妹俩欢欢喜喜地逛街,井甘跟了一路,直到进了一条比较窄的小巷,尚小苗被糖画吸引,转了轮盘等着老板画糖画。 习武之人惯常敏锐,尚野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在跟踪,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再往后看,这回直直瞧见井甘站在路中间,正笑看着他。 。 第243章 衔环门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 井家主三字尚未叫出,井甘突然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往一旁的茶楼指了指。 尚野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与尚小苗致歉,让她今日先回去,改日再陪她一起逛。 尚小苗有些失落,但哥哥已经陪了她好一会了,知道哥哥定然有事情要去办,懂事地没有拦着他。 拉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拿着糖画不舍地跟着丫鬟、护院回去了。 井甘在茶楼定了一个包间,尚野关上门,立马好奇地问道,“你怎地会在这?听大朗他们说,你不是跟着大理寺卿去破什么案子了吗?”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千翎中了蛊毒,情况很不乐观。” 井甘直述来意,尚野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急躁地在包厢里踱了好几圈步,一屁股坐到井甘对面。 坐下时动作太剧烈把椅子撞地嘎吱往后挪了好远。 “蛊毒?怎么会中蛊毒?” 蛊术在大熠已禁止了上百年,年纪轻些的人大多听都没听说过。 井甘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出身江湖,消息广泛,我特来问你可认得擅长蛊术之人?千翎的蛊毒现在虽暂时压制住了,但白眉神医说最多压制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没能解蛊,蛊毒便会加速反噬,届时只有死路一条。” “蛊术,我也从未接触过,根本不认得懂得此道之人。” 尚野对萧千翎的关心不似作假,井甘却还是为了让他安心,多说了两句。 “蛊术在大熠乃禁术,懂此道者必然是藏头露尾,不会宣之于众。我避开孙大人和其他人偷偷来,只是为了给千翎解蛊,绝不会往外泄露半句,不管多少银两、提什么要求我都愿意。” 尚野本就不怒自威的脸上此时闪过难堪。 “我与千翎……好友多年,她如今生命垂危,我岂会坐视不管。” 他终究把‘情投意合’这四个字憋了回去。 “擅蛊之人我确不知,不过我听过一件事,衔环门门主曾中过蛊术,后来不知怎么治好的。此事掩盖地很严密,后来门主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厮醉酒时无意间说漏了嘴,很快那小厮就被灭了口。此事我也是从酒席上听来的,别人当乐子提了这么一嘴,具体真假我也不得而知。” “不管真假,总要问过才知道。” “你要去找衔环门门主?” 尚野脸上染上忧色,颇为郑重地道,“那人老奸巨猾,可不好打交道。” “只要有一线生机,总要试试。” 尚野双手搁在膝上,挺直脊背,郑重地道,“我随你一道去。” 井甘点头,“这是自然,我还需要你帮忙引荐。你们都是江湖人,江湖上的规矩我不太懂,若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需要你提点。” 尚野认真地应下,想了想道,“衔环门门主蔡康这人,好色好赌又好面子,不过对手下人很仗义,所以即便对外名声很差,手底下的人对他却忠心耿耿。” 这种人倒是好讨好,也好拿捏。 井甘心里有了些底,便和尚野商量好今晚出发,前往衔环门。 衔环门总舵坐落在蜀地,距离京城路途迢迢,所以越快出发越好。 “千翎在哪儿,走之前我想见见她。” “她被我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不必担心。” 尚野也不好强求,离开茶楼立马召集跟随自己入京的平鹿盟属下,留下部分保护尚小苗,其余全部一道前往衔环门。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一路且长且颠簸,井甘这次却全然顾不得骑马的痛苦,一心挂念着还躺在床上的萧千翎。 经过数十日的奔袭,终于在入夜时分进入了聚城。 “今日太晚了,我们先在客栈安顿一下吧,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再去见蔡康。” 尚野勒停马儿询问井甘的意见,井甘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客栈的招牌,点了下头。 “好。” 客栈伙计早就瞧见了这行人,人数众人,看着又都是不差钱的主,早已热情地迎上来。 见井甘答应住下,伙计立马热情地上来扶她下马,又吩咐人将客人的马儿牵去后院马棚好生照顾着。 井甘抓着伙计的手臂跳下马背,双脚着地顿时有了种重回陆地、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她踩着有些漂浮的步子进了客栈,要了间上房便上楼休息去了。 她现在整个身体都感觉是被敲碎后重新拼接而成的,僵硬、麻木、疲倦,多动一下都不行。 身体想睡,大脑却格外的清醒。 明日就要去见蔡康,若不能从他那得到给千翎解蛊的法子,千翎此次怕就当真是凶多吉少。 想起与萧千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嘴上虽时常嫌弃,但不得不承认她是自己两世为人付出过最多真心、最亲近的朋友。 萧千翎虽拜了她为老师,但比起师生,内心深处更多的却是把她当做朋友。 她不希望萧千翎有事,也是为此而拼尽全力。 井甘半梦半醒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精神还不错,好好穿戴一番,吃了点东西,便随着尚野一道去了衔环门。 衔环门的总舵是城郊一个面积广阔的庄园,周围数十里都是衔环门的地盘,可见衔环门势力之大。 “蜀地大大小小门派上百,衔环门是绝对的老大哥,被称为地头蛇。虽然门下人数、涉及的生意放眼整个江湖不是最大的,但他们占领着蜀地的绝对地理优势,偏安此处,便是老虎到了这也得老实卧着。” 尚野低声给井甘讲着衔环门在蜀地的地位,也是提醒她要尽量谨慎、客气一些。 此行他虽带了不少人手,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便是再带一倍的人怕也不够看。 以蜀地复杂多变的地形,便是想逃也要困难地多。 “我知晓轻重。” 井甘此次来完全是为求得解蛊之法,想要达成某种目的必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有心理准备。 等到了衔环门,尚野报上身份,守门的人将他们来回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轻嘲之色。 “你们就是江湖第一帮平鹿盟?瞧着也不怎么样嘛,传地那么厉害。” 井甘心中轻笑一声,他们虽然连着赶了数十天的路有些疲倦狼狈,但气势却都是足足的,如何也当不起‘不怎么样’四个字。 让一个看门的给他们下马威,这门主果然是个情绪外露型的。 “我们平鹿盟如何怎么也得你们门主那个级别的人来评价,轮得到你一个看门的在这大言不惭?衔环门虽是蜀地的地头蛇,但拿一个看门狗折辱我平鹿盟,莫不是想让整个江湖笑话衔环门不懂管束属下,任由一个低阶小啰啰胡乱叫嚣,给门派到处得罪人?” 看门人一句话引来尚野这长篇大论,目光冷冽凶狠,自带令人胆寒的压迫气场。 井甘清楚感觉到尚野一进入盟主角色,整个人气场瞬间不一样了,有种统帅无数手下的霸气和说一不二。 以前在井家人眼中,他最多是不怒自威的脸自带的冷硬,此刻的他更给人力量感、气势感、压迫感。 跟在他身后,不自觉感到放心。 看门人被尚野这么一瞪,吓得肩膀都瑟缩了一下,正好这时衔环门的管家赶了来,礼貌微笑地请他们去见门主。 尚野大步往里走,经过看门人时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看门狗也要好好挑选,要是乱咬了惹不起的人,只会给主人惹祸。” 管家明白他话中含义,笑了一下,“让盟主见笑了。” 那看门人却已经在两人的对话中感受到了死神降临的危机,双腿发软,直接瘫软了下去。 衔环门延绵了数十里,许多山脉、河流都被圈在了其间,可见面积之大。 在衔环门内都是骑马通行,等到达会见蔡康的院落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比从客栈赶到城郊还要远。 “门主已经在等了,两位请进。” 只有尚野和井甘被放进了院子,尚野随行来的手下都被留在了外面。 这是衔环门的规矩,他们作为外来客自是要客随主便。 井甘耳朵戴着耳塞,还未进屋便听到了屋内传出来的赌钱的声音,骰子在骰盅里剧烈撞击,然后突然砸在桌子上,瞬间静止。 接着便有不下数十人激动地快要喊破嗓子的声音,‘开、开、开’。 骰盅被打开…… “三、三、五。” “你说什么?” 尚野询问地看向井甘,井甘微弯着嘴角摇摇头。 叫好声、大骂声交杂在一起,尖涩刺耳。 骰子重新在骰盅里滚动起来,兴奋的叫喊声再次弥漫开来。 新一局又一次开始。 管家先进去回禀,过了很久才出来,朝尚野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屋内如井甘想象的那般乌烟瘴气,像是坠入了什么仙境,到处弥漫着呛人的雾气。 井甘仅仅吸了一口便感觉呼吸发紧,当即放缓了呼吸,让自己尽量减少吸入。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尚野也明显地皱了下眉头,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两颗药丸,自己一颗,给井甘一颗。 “这是云烟,有瘾。这个药丸可以避免上瘾。” 井甘接过药丸毫不迟疑地便吃了,有瘾的东西决计不能随便沾,前世的毒品教育可谓深入骨髓。 在乌烟瘴气中,井甘终于见到了她千里迢迢赶来求见的目标人物,衔环门门主蔡康。 蔡康很符合他好色好赌好面子的传统形象,长得膘肥肉厚,一双眯眯眼怎么看怎么猥琐,特别是打量井甘的时候,总有种被蛇缠上身的感觉。 “哟,平鹿盟盟主,稀客稀客,有失远迎。我这人一上赌桌就轻易下不来,还请尚老弟见谅。” 围在赌桌边的一群赌鬼们迫不及待地叫嚷起来,要继续来,别停。 蔡康诡异地往尚野这边看了一眼,叫了一声好,又甩起骰盅摇了起来。 哐哐哐的撞击声清脆激烈,调动着赌鬼们的神经,如贪狼般死死盯着那骰盅,眼珠随着骰盅转动。 “二、一、一,小!” 盅盖打开,露出里面的三个数字,蔡康朗声大笑。 赢的人欢呼喝彩,一搂搂地往自己面前划拉银子,输的人骂天骂地,红着脸大喊再来。 接连又是三局,尚野主动开口说有事想与门主私下商谈,都被门主忽视了,完全投入在赌钱中。 也不知是当真堵红了眼收不住手,还是有意怠慢,另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骰盅再次摇起来,重重搁在桌上后,满桌赌鬼纷纷开始猜大小,这时井甘清丽的嗓音响了起来。 “二、五、六,大!” 蔡康终于看了过来,饶有兴味地冲她吹了声口哨。 “怎么,小娘子也想玩?” 井甘忽视他语气中地挑逗,浅浅一笑。 蔡康又是一声口哨,痛快地打开盅盖。 二、五、六,一个未错。 蔡康愣了一下,眼中的兴味更加浓厚,肥胖的身体依进椅子里,像是要把椅子挤满。 他用调戏的语气道,“小娘子有两把刷子,怎么样,和我赌两把?” “乐意奉陪。” “好。” 蔡康一下来了趣味,坐起身,抓起骰盅认真的摇晃起来。 这次摇晃的时间比之前都要久,还故意炫技地耍了几个把式,最后把骰盅搁在桌上后,冲井甘扬了扬下巴。 “小娘子先猜。” 井甘没有犹豫地开口,“六、六、六,豹子。门主好手法。” 盅盖打开,当真是三个六。 满屋人都惊愕地看向井甘,蔡康也面露兴奋和狂热。 他再摇,井甘再猜,无一次猜错。 猜到后面蔡康故意捉弄她,在摇定骰子,井甘猜出‘一、五、五’数字后,打开盅盖前用力往下施了施劲,改变了点数。 井甘在盅盖打开前,抢先重喊出点数,“三、三、三”。 盅盖打开,三、三、三,依旧没错。 她突然改变结果,谁都看出来了是蔡康小小捉弄她。 蔡康乐得哈哈大笑,从赌桌后绕过来,站在距离井甘有些过于亲近的距离。 仔细地、审度地再次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井甘被他猥琐又充满侵犯性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但她始终记着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这点程度的难受还足以忍受。 “小娘子,你的赌技哪儿学的?” 赌桌边那群赌鬼们此时也对她充满了兴趣,纷纷附和着问她来历,怎么有这么厉害的赌技。 光从声音便能听出点数的赌技高手他们不是没见过,但那都是常年侵染在赌场那等环境磨练出来的,而且个个年纪都不小。 这小娘子怕是才及笄的年纪吧,柔柔嫩嫩的,看仪态气度还是个有钱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 这种深闺小姐怎么会有这等程度的赌技? 别说蔡康和那帮赌鬼好奇,连与她一道的尚野都好奇。 多年相识他早已知道井甘的多才多艺,无所不能,但每一次都免不了还是要受到巨大冲击。 她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井甘只是恬淡地微笑,神情从容温雅,像每一个大户人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言行举止无懈可击,令人赏心悦目。 “我不会赌技,靠算的。” “算?” 蔡康愣了一下,这回笑得更大声了,身后那群赌鬼也跟着大笑起来。 显然都不相信她的话。 然而尚野听了她这个回答却是相信的,他曾亲身见识过她掐指一算的威厉。 “原来是个神算。那你算算,我接下来想做什么?拿命当赌注,算对了有奖励,算错了……今儿就别想走了。”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尚野已经绷紧肌肉,做好随时斗争的准备。 井甘却不屑他的恐吓,不被他牵着鼻子往下跳,从容不迫地道,“你不相信?不如我免费给门主算一算?” 蔡康还未遇到过她这么大胆又有趣的女子,对她升起强烈的兴趣,兴致盎然地一仰头,“好啊,你想算什么?” 井甘粉红的脸颊透着少女自然的娇媚,嫣红的唇饱满润泽,微抿着,嘴角弧度优美,像是在引人一亲芳泽。 蔡康看得有些饥渴,感觉身体有些燥热,不适地扯了扯领头。 井甘装模做样地掐指细算,一脸深沉地道,“西北方向五里,绿意盎然,正上演一出好戏。门主若不信,可以去看看。” 蔡康把她的话只看作女人惯常用的故弄玄虚的小把戏,不以为然。 “什么好戏,你倒是说说。” “这个……”井甘一脸为难,“门主还是亲自去看为好。” 井甘那一副正经不过的模样引得看热闹的赌鬼们跟着起哄,喊着蔡康去看看,要是她编瞎话,当场把她给办了。 而后一群男人便肆无忌惮地淫笑起来。 尚野气得脸色发青,想要警告那些人嘴巴放干净点,却都被井甘拦住了。 来之前他提醒井甘老虎来了这也得盘着,现在反倒是他自己奈不住性子。 嘴上的便宜她无所谓,又掉不了两块肉,而且她大可以日后再找他们算账。 现在萧千翎的事更重要。 “行,小娘子这般信誓旦旦,那我就去瞧瞧热闹。你若蒙我,可要做好受罚的准备喔。” 那恶心的语气要多油腻有多油腻。 ‘受罚’两字还格外加重语音,引人遐想。 。 第244章 从今以后,听我调遣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蔡康见自己对尚野带来的人这般轻薄无礼,他还是全无反应,心头当即越发得意。 什么天下第一帮,在自己面前还不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井甘见那群赌鬼全都要跟着一起去,便好心道,“门主,友情提示,最好您独自前往。” 而后眼神意有所指地瞧了眼那群赌鬼。 那群赌鬼以为她瞧不起他们,当即就要怒,蔡康一挥手,“诶,这些都是我兄弟,没什么不能让他们瞧地。既是热闹,自要人多才有趣。” 井甘闭了嘴,他自己上杆子丢人,她还能拦着怎么着。 一行人出了屋,骑上准备好的马,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西北方是片原始树林,树荫茂密、鸟语花香,树林中心有隐隐水流声传来。 走在最前方的蔡康勒停马儿,出声调侃道,“小娘子,你说的好戏在哪儿呢?这可一个人都没有。” 井甘轻笑,“那可不一定。我听前方有水流声,说不定好戏就在那。” 她驾马超过了蔡康,往水流声的方向而去,很快暗淡的视线豁然明朗,就见树林中心有一片温泉池,池中突突翻涌着泉水。 一对赤条条的男女正相拥在池中缠绵,带着潮气和热意,扑面而来。 井甘微侧开头让到了边上,将戏台留给了那对交欢的男女和头顶绿成一片草原的蔡康。 那些跟随而来的赌鬼们则是盯着池中女子光洁白皙的后背直咽口水,盈盈一握的腰肢在水面上浮浮沉沉、若隐若现。 光是一个背影便已是勾人魂魄,令人垂涎。 蔡康怎么也没想到那小娘子说的好戏是自己的女人正在跟人偷情,气愤程度已经无法用怒不可遏来形容。 向来只有他玩弄女人,还从没女人敢给他戴绿帽,而且还被这么多人看了个现行。 简直是奇耻大辱! 怒到极点的人脸上反倒没有太过夸张或者狰狞的表情,他像是十分镇定般直接跨进了池子中。 忘情交缠的男女此刻才发现有人来了,还来不及发出惊呼或者求饶,已经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鲜红的血眨眼间便染红了偌大的温泉池,两具尸体慢慢倒下去,漂浮在水面上,眼睛瞪得老大。 一丝不挂。 满池的血红让沉浸美色的赌鬼们瞬间醒过神来,脸上通通带上了畏惧。 蔡康像是只是下去泡了下脚,悠然从容地爬上岸,走向众人。 手中割断那两个偷情男女脖子的匕首还滴着血,泛着寒光。 “门主,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绝不会……” 赌鬼里的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如今的处境,立马坚决保证,然而话没说完,也同那对偷情男女一样被抹了脖子。 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有的人想逃,却很快从后面被抓住,匕首直插入脖颈,血溅五步。 一个接一个被放倒,变成一具接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蔡康看着肥膘肉厚、四肢不勤的样子,却没想到竟然还是有功底的练家子。 出手利落干净,稳准狠,一看便是干惯了这种事情的。 井甘原本还镇定自如的情绪,亲眼看着十多桩性命在眼前被了结,也免不了受到震撼。 尚野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这种事情在江湖上、或者帮派中习以为常。 井甘又一次认识到了这个动辄要人性命的世界的残酷。 赌鬼杀完了,蔡康冷淡如冰的目光转向了井甘和尚野。 井甘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面上终究还是稳住了。 她从容地笑了一下,她知道这时候越是害怕求饶越适得其反。 蔡康是丢了脸面,那她就给他脸面。 “我提醒过门主,最好您独自前来,可惜您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以至于劳师动众。” 井甘示意性地看了满地的尸体一眼,继续道,“门主方才的飒爽英姿当真让我开了眼界,原本我以为尚盟主已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高手,原来门主也毫不逊色,怪不得衔环门能屹立蜀地不倒,而且越来越强劲。” 井甘用着再正经真诚不过的语气拍着彩虹屁,这可比谄媚地夸夸其谈来得更得人心。 蔡康连杀了十几人,心头的怨气怒气已然消弭了不少,此时再听他这么一通夸,灭口的心思倒是当真消减了些。 虽然即使他想把他们灭口,有尚野在,也绝不可能让他得逞。 但这免不了会爆发一场厮杀、混乱。 这里是衔环门的地盘,他们带的人手也有限,无论如何都不占优势。 况且和蔡康闹掰,就再没机会问解蛊的事。 所以即便很恶心,很虚伪,她还是强撑着一脸真诚地将蔡康夸舒服、夸贴心,用兵不血刃地方式缓解这场危机。 “你果然机灵。” 蔡康能掌控偌大一个衔环门,也不是蠢地,井甘那点美人计他怎会看不出来,但也愿意顺着她放过他们一码。 因为他实在对这小娘子感觉有兴趣,说算出一场好戏,当真就是一场好戏。 井甘也没有装傻充愣,坦然道,“是门主心善,多谢不杀之恩。我对八卦风流韵事没兴趣,而且我有求门主,又怎会做得罪你的事?门主大可放心!” 井甘说这些奉承之言时心中其实有些对不起尚野。 尚野乃一帮之主,此次与她同来,便算是认可她是自己人,那她的态度便也代表了他、甚至平鹿盟的态度。 她今日在蔡康面前这般放低姿态,日后平鹿盟势必也会被连累地在衔环门面前难以抬头。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萧千翎的事最重要,大不了日后再弥补。 “不过你让我折损了一个美人,是不是要给我些补偿?” 蔡康色迷迷地眯着小眼看她,手已经不老实地朝井甘的胳膊摸来。 嘴上轻薄便算了,身体接触是绝迹不可能的。 井甘不动声色地避开,表情捉摸不定,“天下美女何其多,我又没那天姿国色,可撑不起这福气。门主若想要美人,我可找来送给,十个二十个都没问题。” “美人是多,可没谁有你那能掐会算的本事,有了你日后在赌场上岂不是无往不利。” 蔡康见她避开也不恼,却是厚颜无耻地又朝她腰上摸去。 隐忍不发、安静当个木头人的尚野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当着他的面动他带来的人,也是在踩他的脸! 井甘感谢平日自己运动的勤奋,所以身形灵活、动作敏捷,一个侧身就避开了他的咸猪手。 “赌钱赌地就是一个惊心动魄,有输有赢,若提前算准了把把都会赢,那还有什么意思。衔环门规模庞大,财富无数,想来门主也不是贪图赌桌上那点小钱,不过是喜欢揭晓答案前那种刺激的感觉。” “哈哈哈……” 蔡康朗声大笑,眼睛都发起亮光来,“没错,我就是喜欢刺激,要不我带你去做些更刺激的事!” 这已经不只是调戏,而是明目张胆地猥亵。 这次在他的咸猪手就要摸上井甘屁股时,尚野终于一把将他拽住,一个反手后擒便让他无法挣脱。 尚野发狠地道,“你想摸哪儿?” 这回井甘也没再阻止他,抱着手站在了一边。 蔡康气焰嚣张,“哼,你带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来,不就是给我玩的吗?尚野,这是我蔡康的地盘,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和我动手,你们来了就别想走。” 尚野不是那等多话的人,能不逼逼就不逼逼,直接动手。 手腕往上一提,蔡康的胳膊就这么咔嚓一声被卸了下来。 蔡康杀猪般地大叫一声,趁两人没注意,食指弯曲凑在唇边,吹出一声长长的哨子。 那口哨声音长而远,还带特别的音色。 很快井甘就听到了有大片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包围过来。 这里是衔环门,而且还跟来了一大群赌鬼,所以进树林时蔡康并没有另外再带手下。 结果之后他亲手杀了那些赌鬼,便只留下他自己和尚野、井甘三人。 所以才被尚野捡了个便宜,将他胳膊卸了。 但他已经求救,很快就会有人来,他们俩一个都别想跑。 蔡康很得意也很安心,本以为那两人会慌乱、着急,却发现两人都镇定地很。 井甘是真镇定,尚野是看她镇定,猜她有应对之法,所以也镇定。 但蔡康此时顾不得思考两人的怪异,只等着自己的手下赶紧赶来,直到听到渐近的脚步声,而后看见了人影。 他满意地大喊一声,“快把他们抓住!” 然后他就发现,并没人听见他说的话。 他以为距离太远,自己声音不够大,等人又近了些,又怒声命令,“这两人图谋不轨,想要谋杀本门主,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依旧没人听到。 蔡康心头渐渐被一股诡异的感觉笼罩,他发现不是声音大小的问题,而是那些赶来救他的人……像是根本看不见他。 他与尚野、井甘三人就站在离温泉池不远的岸边,周围开阔无阻挡,他的手下们却一个都瞧不见他。 视线从他所在外置扫过时,像是只看见了一团空气,根本不曾有片刻的停留。 蔡康感觉心慌,他拖着断臂激烈地大喊,“你们瞎了吗,看不见老子!” 他气冲冲就走向离得最近的一个人,抬腿就想照他腿弯上来上一脚,可才上前两步额头陡然像是撞在什么东西上,一个后仰直接后退了两步。 他愣怔地捂着被撞得发疼的额头,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空气,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喂,喂,我在这!” 蔡康冲着对面的人大喊,那人距他不过十来步距离,却根本不曾回应。 他着急地想要主动上前,脚才抬起就忌惮地停在了半空。 撞鬼了,撞鬼了! 蔡康几乎要恐惧地大叫起来,尚野也被眼前的情景看得一愣一愣地。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就站在面前,那些人怎么像是根本瞧不见他们? 他将诡异又充满好奇的目光看向井甘,想要寻求答案。 但蔡康就在面前。 想来这定是井甘又施展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技能,有意恐吓蔡康,尚野便识趣地把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故作高深莫测地盯着蔡康笑。 蔡康只觉得他那笑阴森可怕,这一刻是当真被吓破了胆,再没了之前的张狂。 井甘慢慢走近蔡康,在一个相对亲近的距离停下来,微仰着头,浅笑问他,“你刚才说想要和我做什么刺激的事?” 蔡康此刻只觉她那端庄柔静的笑容诡异莫测,一张脸煞白地连连摇头。 “是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子,求仙子别和我一般见识,绕我一命。” 蔡康直接给井甘跪下了,井甘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蹲下,凑在他耳边轻吹了一股气。 换做之前他必然会觉得这是对方有意撩拨,此刻却只觉毛骨悚然。 井甘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幽冷之感,在他耳边喃喃,“我这人、有点邪乎,总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凡是得罪过我的人都没一个好下场,看来你迫不及待想成为下一个……” “我错了,我错了,你就饶我这条贱命吧,我该死,我自罚,求你饶了我……” 蔡康实际上并非什么有骨气的人,他当年也是从最低等的小罗罗靠着巴结一步步爬上来的,最后又靠着仗义的人设获得许多人拥戴,坐上了门主之位。 他跪在井甘脚边,边扇着自己巴掌边苦苦哀求。 隔着空气到处都是着急寻找他的手下们,即使他们都看不见,但内心依旧感觉屈辱无比。 “我本是真心诚意地来求你办事,摆低姿态,好话说尽,却不料你得寸进尺。既然好好说你不愿听,那我只能来硬的,不知道你可还喜欢?” 蔡康哭得鼻涕都出来了,随意抹了一把,仰着头急切地道,“你想让我办什么事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推辞,只求你宽恕我这一回。” 世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地。 他目光渴望地不时偷瞥着周围寻找他的人,虽然他们相隔很近,却像是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他像是悬浮在了世界之外,这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随你调笑我不反抗,尚野也沉默地当了半天孙子,你不知足,我现在却又不想轻易放过你。” 井甘说着话说慢慢站起了身,穿着金丝珍珠绣鞋的脚往前伸出,踩在他撑在地面的手背上。 “我这么对你,你恨吗?” 蔡康忍着手背上传来的碾压,咬牙隐忍,“不敢!” “没错,是不敢。现在我比你强,你不敢。之前我看着好欺负,自也只能被欺负。”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沉冷冽起来,“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的鞋底踩在你的手上,我都觉得脏。” “是,别让我玷污了您的鞋底。” 井甘对他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很满意,脚掌又左右碾了碾,这才心满意足般收了回去。 “从今以后,听我调遣,否则……” 她威胁的话都未说出口,蔡康已然迫不及待地用力磕头表忠心。 “属下此生唯主人命是从,主人让我生便生,让我死便死。” 他这顺竿爬、趋炎附势的本事倒是强,怪不得能从一个小罗罗坐上门主之位。 井甘满意地嗯了一声,那冷冷淡淡的一个字,却让蔡康有种从鬼门关重回阳间的感觉。 “你既有如此觉悟,我便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听闻你曾中过蛊毒,是如何解的?” 蔡康一下抬起头,他没料到这两人今日前来所为的竟然是这个。 就因为一个解蛊之法,结果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被迫得罪一尊大神,将来还要永远受她控制。 蔡康后悔不已,早知道他就痛痛快快把事情交代了,还能结个朋友。 现在倒好,朋友做不成,直接成了人家脚下的一条狗。 “是一个老花匠给我解的,他曾修习过蛊术。” 蔡康因受老花匠救命之恩,曾答应过不会将此事外传。 当年身边一个小厮无意间说漏嘴,他还直接灭了口。 但现在他自身都难保了,自然也无法再履行那个承诺,只能失信了。 果然能从他这寻到有用线索,这一趟来得不亏。 收服了一个帮派头目,还找到了懂得蛊术的蛊师。 * 蔡康看着一个个丫鬟、小厮、手下从身边走过,却没人看他一眼,心头最后那点侥幸、怀疑的火苗也被浇地彻彻底底。 井甘仪态优雅地走在前面,尚野跟在最后,蔡康被夹在中间,亦趋亦步。 此刻他已然彻底相信井甘是通了仙术的仙子,既诡异又可怕,再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 走到一处无人处时,井甘不动声色地在袖中按下了LV1健,缩小了隐身范围,让尚野脱离出去。 “你去把手下带来,我在入口等你。” 而后独自带着蔡康一道往衔环门入口方向而去。 这一路很长,井甘疲于走路,路上顺手牵了一匹马,坐在马上慢慢走,蔡康在下面给她牵马。 等走到入口处时,远远瞧见尚野动作迅速,已经带着手下先一步等在了那。 。 第245章 一刻钟未到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旁边还有衔环门的管家带着一众手下警惕地盯着他们,呈半包围阵型地将他们围在中间。 一旦他们轻举妄动,当即拿下。 井甘稍稍俯下身,捉弄般地轻笑道,“想他们看见你吗?” 蔡康心一跳,当然想,但他不敢表现出来,选择沉默地好好牵马。 井甘收回了保护罩,两人突然一下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更令人惊愕地便是衔环门门主正卑微至极地给井甘牵着马。 任由她不时往他背上踹一脚,也全然不敢法抗,还要报以微笑。 “门主。” 管家急急迎了上去,愤怒地瞪着马上的少女,像是恨不得把她啃噬了一般。 井甘对他的敌意不以为然,从始至终从容坦然,理所应当。 一道跟随而来的平鹿盟的人也看愣了,井姑娘这是怎么收服的蔡门主,居然能让他卑躬屈膝地给她牵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行了,走吧。” 尚野应了一声,与一众手下一齐跨上马。 井甘这才准许蔡康松开缰绳,蔡康朝着她郑重地拱手行礼,腰弯成了九十度。 在场的衔环门人到现在还恍如在梦中,不知道这短短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门主怎么会对一个毛丫头恭敬至此? 便是蜀地的指挥使大人面前也从不曾卑微到这等地步,门主这是被下了降头不成? 蔡康此时才顾不得手下人如何揣测,如何看他。 他只想活命,活在所有人的眼中,活在世人看得见的世界。 “长揖在此一刻钟不准起身。” “是!” 井甘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他一眼,这才与尚野一道,快马加鞭而去。 整个队伍都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蔡康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管家想扶他起来,被他严厉拒绝。 “一刻钟还未到,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今日平鹿盟盟主拜访,本想给他一个狠狠的下马威,结果却是被平鹿盟彻底收服,彻底臣服。 这个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遍蜀地,而后整个江湖。 平鹿盟声望从此将更上一层楼,而衔环门也将受尽嘲笑。 四周的手下们想着今日后衔环门将面临的流言蜚语,看蔡康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 井甘根据蔡康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老花匠,看见他的第一眼,下意识喃喃出声。 “你是白魔后代——” 幸得当时尚野和平鹿盟的人跟得远,她声音也低,并没有听到。 然而老花匠似是对‘白魔’二字很敏感,虽没听见声音,但看她嘴型便读出了她的意思,惊愕地愣在了当地,手中的水壶也下意识掉在了地上。 白魔,多少年没有人把他与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了。 他已然年迈,即便如今一头白发也不再让人觉得奇怪,他也终于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不想如今竟被一个小姑娘一眼看出来了。 “你如何知道我身份?” 井甘一看见那满头白发就想起了白眉神医,也不自觉对他产生几分亲近之意来。 她友好地咧嘴一笑,“我认识与你相同的人,也是一头白发。” 老花匠闻此言当即激动起来,趔趄地从花圃中快步上前来,连不小心踩到了心爱的兰花都顾不得,双眼灼灼似有水光在泛滥。 “你说什么,你认识与我一样……的人?当真?” 老花匠声音都哽咽了,唇微微颤动,泪水已经将视线蒙花。 靠得近了,井甘能更清晰地观察老花匠的五官,与白眉神医似乎还有些相似。 “你们……莫不是兄弟?五官竟还有些相似。” 老花匠嘴角的笑越发浓烈了,不受控制地抓住了井甘的胳膊,手指收得有些紧。 尚野以为他精神失常,想要将他拉开,被井甘眼神制止了。 “他、他现在可好?” 井甘被他眼中的孤寂和思念所动容,不自觉放柔了语调。 “他现在很好,整日埋在试验室里研究医书,精神头好得很。” 老花匠低低笑起来,与白眉神医有几分相似的苍老眉宇尽是温柔、悲痛之色,映着身后满园的兰花,透着一股幽幽哀怨。 “是了,他自小就是个医痴,对上了。” 其实从这姑娘说出那人也是一头天生白发时便知道不会错,如今世上白魔的后代,只剩他们二人。 “那他如今在哪儿?可成亲生子?我们已有几十年没见过了,很是想念。” 这个…… 井甘不好自作主张地告诉他白眉神医的消息。 这两兄弟几十年没见,也不知是否有什么恩怨,否则同是世间仅存的白魔后代,为何会不知对方下落。 “他居无定所的,时常到处跑着找医书。等日后我见着他,必会代为传话。” 老花匠也不知是否看出她有意隐瞒,也没有多问,只连着说了几句好,让她一定要帮忙传达。 “也不知他是否还记恨着我,会否愿意来见我。” 老花匠悲怆地抹了把泪,似乎忆起伤心往事。 许是因为井甘与白眉神医相熟,而且看起来关系亲近,他对井甘也没什么防备和隐瞒,竟将心事缓缓说与这个头次见面的少女听。 这少女知晓他是白魔后代,单单这一点就足以置他于死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俩是亲兄弟,也是白魔唯二的后代,但我心大,一直想重现白魔曾经的传说和地位,几十年来没过过一天安分日子,连带着也连累他终日提心吊胆。 如今老了老了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一辈子过得有多可笑。 四魔时代民不聊生,兵荒马乱,天下百姓无人不痛恨,更无人期待四魔再现,我只想着自己家族的繁盛兴旺,却置天下人的想法于不顾,终究是白忙活一场。” 老花匠像是在讲很久远的故事,目光幽幽地看着满园的兰花,一会咧嘴笑笑,一会愁云惨淡。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弟弟,我没让他过上一天安生日子,还把他置于水生火热之中,也怪不得他会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这一分别,便是三十余年。我想告诉他我早已经想通了,可再没了这个机会。” 老花匠话语中满是懊悔和自责,井甘宽慰了两句。 “白眉神医性情豁达,肯定没有怪你。等日后相见,解开心结便好了。” 老花匠擦了擦眼角的泪,慈爱地朝她笑笑,“多谢你,小丫头。在我余生之年,带给我这样的惊喜。” 老花匠收住了激动的情绪,这才想起来问井甘的名字。 井甘礼貌而客气地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小女子井甘,是从蔡门主那处知晓您地址,想求您帮忙。” 说出蔡门主,老花匠自然一下便猜到他们的来意,脸上的喜意也稍稍收敛。 若换作往常,他必然直接便把人赶走了。 但这个姑娘与他弟弟相识,他终究没有狠下那个心肠。 “我知你们的目的,但我已发誓此生不再接触有关蛊术的一切人、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井甘真诚地恳求,“我最好的朋友中了蚕蛊,危在旦夕,我实在没办法才几经周折找到您这来。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大发慈悲,出手相助。 我认为世上万事都有正反两面,即便是蛊术也非全部用来害人的,我相信总有人是为了救人。您既解了蔡门主的蛊毒,也算蛊术中的医者,怎可任由好人遭恶人毒害而见死不救? 我保证我朋友绝非是坏人,甚至是个侠肝义胆、锄强扶弱的大好人,救她必定是大功德一件。” 井甘观察到老花匠手腕上戴着佛串,打开的房门内也可看见供奉的佛像,显然是个信佛者。 所以想从佛法入手,打动他。 然而老花匠似是打定了主意便不再更改,即便井甘是关系着他弟弟消息的人,却依旧浅浅颔首,表示拒绝。 “命由天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不可强求。” “那也要尽人事之后才能言强求不强求的问题。若人力不可更改,自是不可强求,但您明明懂得解蛊之法却任由她生死造化,这便是罔顾性命。” 井甘将话说重,果然见老花匠身体僵硬了一下。 罔顾性命—— 想起曾因他而死的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老花匠脸色煞白,取下腕上佛珠一颗颗捻动着,默念了一段经文。 井甘耐心地等他念完,缓缓睁开眼,这才再次真诚和急切地深深一礼,“求先生救命。” 井甘确实打动了他,但结果并不如意料中的那么完美。 “蚕蛊除了获知草药汤配比这一条解蛊之道,我也再无办法。” 井甘身体颓软地往后垮了垮。 就是因为那蛮荒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也不确定一定能从他嘴里获得真实的草药汤配比,这才想着另寻高人,或许会有别的解蛊之法。 然而结果让她失望了。 “不过……” 老花匠突然一声转折,把井甘的心高高提起来。 “不过什么?”她眼睛微亮,迫不及待地追问。 “不过我曾听教我蛊术的师父偶然说起过,红魔曾救活过一个身中蚕蛊的人,并不是用的草药汤的法子,但具体怎么做到的不得而知,真实性也无从考据。” “红魔……” 所谓的四魔不过是拥有高科技的穿越者,也是普通人。 红魔既有特别的解蚕蛊的法子,很大可能性是利用了高科技的优势。 井甘现在拥有耳塞和隐身贴两样高科技,但与解蛊半点沾不上边,那另外的高科技…… 井甘如今知道的,只有韩凡家的那个如同隐形眼镜般的传家宝。 莫非她要想法子把那隐形眼镜搞到手看看? “多谢先生指点。” 井甘郑重地行了一礼,老花匠叹了一声,“没能帮到你什么,抱歉。” 井甘笑笑,“期待您能和您弟弟早日团聚。” * 如今的蒲音县官驿终日笼罩在阴云密布的压迫气氛中。 都指挥使司调遣来的官兵将整个蒲音县包围地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休想身份来历不明地随便进出,连带着整个县城的百姓人心惶惶。 孙贵养伤的病房更是被保护的坚如铁龙,除了王澧兰自己,和需要不时给孙贵看诊换药的白眉神医,其余人一律休想进入。 孙昭等人全被王澧兰列为需要警觉提防的嫌疑人,更是不准靠近孙贵一步。 如此被严密保护着,好好生生修养了好几天,孙贵终于在众人千盼万盼中醒了过来。 得知他苏醒,所有人都欣喜地想要去看,结果被坚守在病房的官兵不留情面地挡在了外面。 “王公子有令,除他和白眉神医外,任何人不得进。” 孙昭沉着脸,“里面是案件证人,本官是负责此案的总负责人,本官要审问证人,你们有何资格阻拦。” “我们收到的命令如此,还请不要为难。” 官兵一点面子不给,孙昭怒不可遏,瞪着这些毫不留情的官兵却又无计可施。 正在这是,王澧兰也得到消息快步赶来,直接越过孙昭一行人就要往病房去,被孙昭赫然叫住。 “王公子,孙贵既醒了,是否该我们一道审问?本官是皇上指定的总负责人。” 王澧兰不以为然,“放你们进去做什么,给机会灭口吗?” 孙桥也沉着脸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把孙贵囚禁起来只有你一人可见,如此根本不利于调查。你将他严密监守,虽保护了证人,却也堵塞了内奸露出狐狸尾巴的机会。大家共同商讨、共同行动,互相监督,如此才能寻出蛛丝马迹,揪出内奸。” “就是。” 跟在最后头的杨今安冒出头来,也是一脸不满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中间有内奸,你不也包括在这个‘我们’中间,凭什么你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还怀疑你……” 是内奸呢。 后面几个字在王澧兰凌冽的警告视线中,终究没有说出口。 王澧兰不和他们废话,眼神示意地朝坚守在门口的官兵们努了下下巴。 “有本事,闯进来。” 而后就推门而入,将门砰地砸上。 “嘿,真是越发嚣张了。以前就瞧着够气人了,现在变本加厉,要不是他是大长公主儿子,我真想揍死他。” 门一关上,杨今安就气得跳脚,一副被压迫久了的凄惨奴隶样。 孙昭不放弃地在那磨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把那些冷硬的官兵磨通融。 他便一直等,等王澧兰出来。 而此时的屋内,孙贵虚弱地半躺在病床上,旁边一张空床叠着一床被褥。 那里本来睡着萧千翎,如今失踪了。 偌大的房间只有孙贵和王澧兰两人,王澧兰急切地单刀直入。 “你与虎子相熟,算是最了解他的人?” 孙贵愣了好半晌像是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面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虎子?我被刺杀之事……难道与虎子有关?” 孙贵在床上昏睡了几日,还发了几次高热,此时喉咙沙哑的厉害,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管硬挤出来的,疼得厉害! “我现在是以官府名义在审问你,你回答我的问题便可。” 王澧兰一脸肃然威严,单单那通身华贵气度便足以震慑孙贵。 孙贵一个小老百姓还从未遇到过这般俊朗雍容之人,天生便对这种气派的贵人有种卑微感,当即不敢再多问,老实地点了下头。 “我与虎子自幼一起长大,他性子孤僻怪异,没什么朋友,与我相熟相交时间最长,应该算最了解他的人。” 王澧兰当即又问,“那你可知虎子可经历过什么重大意外,受过什么重伤?” 孙贵稍想了一下便回答,“有的。虎子年少轻狂时曾被人引诱迷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赌债,最后还不上,被赌场的人追杀,后背狠狠挨了一刀,九死一生才保下了一条命。” 后背挨了一刀,和乱葬岗那具白骨对上了。 看来那具白骨就是虎子本人。 虎子既然真的已死,那与虎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又是谁? “虎子当年是你收殓下葬的?” 孙贵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恍惚之感,身体微微靠在身后的墙上,叹了一声。 “虎子这辈子过得可怜,没受过什么关爱,日子也过得乱七八糟。当年迷上赌博时我曾三番五次劝诫他,但他着了魔,根本不愿回头,后来被赌场追债还偷了我给媳妇请接生婆的银子。那一次我媳妇差点死在生孩子上。 那之后我就与他闹掰了,之后数十年都没再来往。他死的突然,我听说后赶过去,人已经发臭长虫了。毕竟一起长大的交情,我还是给他买了副薄棺安葬了。” 人是虎子亲自收殓下葬,那就更没错了。 “虎子可有其他亲兄弟?” 孙贵肯定地摇头,“没有。他爹娘死得早,只他一个孩子。” “那虎子下葬后,你就再不曾见过他?” 孙贵五官抖了抖,用一副惊恐怪异的表情看向王澧兰,“人都死了哪儿去见,那不是见鬼……等一下,我好像想起来了……” 孙贵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一下子挺直脊背,肌肉紧绷起来连脖子上的伤口都微微渗出些许血渍。 。 第246章 庇林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那天挟持杀我的那个蒙面人,他突然从天而降抓住我,我当时看见他的眼睛和眼角那颗熟悉的泪痣,第一反应还以为见到了虎子。” 他边说边回忆,脸上的惊恐越发明朗清晰起来。 王澧兰心中一喜,“你确定没看错?” “当时那黑衣人蒙着面,我只打眼瞧了一眼,而后就背对着被他挟持在手里。” 这话意思就是不能确定,但王澧兰已经足够惊喜。 “你描述一下虎子的相貌,让画师画下来。一定要尽可能的像。” 孙贵麻木地点了下头,犹豫半晌还是问道,“公子,不知您为何……突然调查虎子?他都死了七八年了,即便曾经做过什么错事,也没了追究的必要了吧……” 孙贵小心翼翼地求情,王澧兰却没有搭理他,兀自想着自己的事,很快想要的画师就被叫来了。 王澧兰小心至极,作画过程全程旁观,看着一张粗矿的男人脸跃然纸上。 男人方形脸,肿泡眼,右眼眼尾靠上一颗小痣,嘴唇偏厚,面容粗糙。 画师做好画,将画纸从架子上取下来递给王澧兰。 王澧兰拿在手中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问孙贵,“有几分相似?” 孙贵毫不犹豫回答,“九分,几乎无甚差别。” 王澧兰满意地点头,让官兵继续守着病房,带着画像离开了。 杨今安在屋里嘀嘀咕咕地骂着王澧兰的坏话,骂着骂着没想到口中的人就出现了,双唇陡然僵硬下来,尴尬地抽动了两下。 “嘿嘿嘿,你怎么来了?” 杨今安讨好地笑了一下,将他请入座。 王澧兰懒得与他啰嗦,直接将画纸拿给他看,问,“像不像道观时与你们交手的人。” 杨今安一下打起精神,用手捂住画像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上半张脸。 眼睛、眼尾的痣,与记忆里那个火烧道观的凶手一模一样。 杨今安激动地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就是他,就是这个人。” 得到了确认,王澧兰白净俊朗的脸庞上露出诡谲的笑,阴冷至极。 那个火烧道观、暗杀证人、会蛊术、蛮荒口音的蛮荒人,便是常年跟随在清净道姑身边那个与虎子长相一般无二的冒牌虎子。 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不是双胞胎兄弟,却又长得一般无二,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人皮面具。 孙贵说,他去给虎子收殓时,虎子的尸体已经发臭长虫了,若当时虎子的脸皮已经被剥了下来,他没察觉到也是正常。 “诶王澧兰,你到底审问出什么了,这张画像是孙贵画的?” 王澧兰没搭理他,兀自走了。 之后的官驿可谓阴气森森、毛骨悚然,因为官驿来了三个大宝贝。 第二天王澧兰便运来了三条大蛇,送到孙贵暂住的病房里。 大家都知道孙贵是个耍蛇的杂技人,但谁也没料到王澧兰会把那么可怕的动物直接运到官驿里来。 运来时三条大蛇被拴在一个大布袋子里,并没人看见那里面装得什么东西。 直到白眉神医花容失色的尖叫着从病房里冲出来,王澧兰带来了三条大蛇的消息才传了开来。 那三条蛇还不是一般的蛇,据白眉神医亲口描述。 两条粗蟒足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团成一团都估不清有多长,一条花的一条白的。 而最可怕的还是第三条,蛇中之王——眼镜蛇。 剧毒! 白眉神医作为医痴,什么动物没解剖研究不过,但偏偏最怕蛇,瞧一眼都要浑身打摆子的程度。 便是最无害最常见的菜花蛇都怕得要死。 所以可想而知,他一下子看见三条巨蛇会是什么反应,整张脸一瞬间褪色。 看守病房的官兵都好奇的要命,但既有王澧兰的命令在前,任何人不得进入。 二来对那蟒蛇、眼镜蛇也充满畏惧,所以终究按耐住好奇,没有去找死。 孙昭听闻这个消息却在想这事否与案件线索有关。 井甘失踪,王澧兰像是疯了一样,这个时候肯定没什么心情关心其他的事,一颗心全记挂在调查线索,捉拿凶手,寻找井甘上。 那三条蛇与捉拿凶手有什么关系? 孙昭也想帮着一道调查,他去找王澧兰,毫不意外地连王澧兰人都看不到。 王澧兰现在是当真把所有人都当成内奸,完全独立地自己查找井甘踪迹。 孙昭气恼不已,这人比他想象地还要偏执、愚蠢。 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不过王澧兰调动都司兵力这事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云南布政使司,以及京城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澧兰闹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被知晓,难道布政使司也被他收拢了? * 官驿这些日子可谓一团乱麻,几位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破案的大人物现在已然分崩离析,各查各的。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毫无进展。 其中动静最大、闹得最厉害的自然是王澧兰,而且他的行为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你说他们要这肉、菜、调料做什么,在病房里做饭吗?” “哎,你小声点,要被王公子听到你乱议论,小心把你当内奸抓起来。” 矮个子的差役飞了一个白眼,“现在管什么内奸,说是千里迢迢来查案的,结果屁都没查出来什么,自己人倒伤得伤、丢得丢,现在更是乱成一团乱麻。我看京城的大官能力也不过如此。” 高个子的差役却道,“我现在更好奇的是王公子把那证人的蛇搬来官驿做什么,我想起身边有人养蛇就汗毛直竖。” 矮个子差役嘿嘿笑,“有胆子你去问问呀。” 高个子差役偷偷打量了周围一眼,瞧周围空荡无人,这才凑过去小声道,“我还真听守病房的大哥说起,好像是要用那些蛇寻找凶手。” “用蛇找凶手?怎么找?” 高个子压低声音,“那我哪儿知道,我大哥也只是偶然听到了那么一句。” “用蛇找凶手,咦,想想就吓人……” 两个差役端着两大盘肉菜已经走远,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微微晃动了一下。 王澧兰用蛇寻找凶手的事渐渐在官驿传开,王澧兰怒不可遏,当即命令人寻找流言源头,最后揪出两个差役和一个守病房的官兵。 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重打军棍,杀鸡儆猴。 孙昭听到了这事又赶来找王澧兰,这次王澧兰避无可避。 “此事无需你管,我自有分寸。” 孙昭着急道,“你有找到凶手的法子为何不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 “我说过,没找到内奸,我是不会透露任何信息给你们任何一个人。” 王澧兰毫无教养地打断孙昭的话。 他现在早已不在意什么教养、礼教,他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井甘。 他朝孙昭走近两步,用阴沉而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小甘于你们只是一道破案的同伴,却是我的命,我不会拿她的事冒一丁点险。我劝大人有这功夫在我这磨蹭,不如想办法尽快揪出内奸,否则两个月后我们直接到皇上面前请罪算了。” * 淅淅沥沥的雨水自房檐滚落而下,连成线,结成一片水幕。 井甘站在廊下望着眼前的雨帘。 灰蒙蒙的天空带着丝丝凉意,热闹的街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瞬间冷清下来,纷纷四散躲雨。 时有撑着油纸伞、穿着雨衣的人走过,溅起匆忙的雨渍。 此地的人身穿的雨衣很特别,并非寻常的草编而成的蓑衣,而是如斗篷般的衣服,面料则是特别的橡胶材质。 通透、漂亮、防水性能极佳。 身穿雨衣者大多都配了一双雨鞋,踩在地上全然不会弄湿脚,走得轻松自如。 即便雨势汹汹,身上却未打湿分毫。 这是今年蜀地流行开来的特色雨具,十分畅销,凡是家境尚且宽裕的都必备一套。 蜀地潮湿多雨,好用的雨具必不可少。 井甘瞧着那些行人雨衣胸口处都有一个相同的图标,草书‘庇林’二字。 她发呆的盯着看了好一会,缓缓抬步走进了雨幕里。 尚野在后面关切地喊她,“井家主。” 将一把油纸伞举到她头顶,免得她被雨淋到,自己却被淋成了落汤鸡。 “去哪儿啊?这么大雨。” 井甘不说话,兀自往前走。 因为对此地不熟,她连着问了好几个路人,终于停在了一家店铺面前。 雨天街上行人少,其余商家生意都是冷冷清清,唯独这家‘庇林’生意兴隆,全都是来买雨具的。 井甘站在门口就瞧见了店铺里高挂着的一件件各式各样的雨衣,有大有小,有斗篷式、有连体式、有分体式等等。 柜子上也整齐摆放着各种雨鞋。 低帮的,高帮的,大的小的,透明的,深色的,种类丰富。 客人们也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在认真挑选着自己想要的款式。 井甘一进店来,眼尖的伙计瞧她一身低调却精致的打扮,以及身后跟着的大群人高马壮的护卫样的人,立马瞧出她非富即贵,当即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姐想要些什么,雨衣还是雨鞋?我们店里今日新出了几样款式,您可以瞧一瞧。” 井甘没有接他的话,随意地扫视了店面一眼,开口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伙计心咯噔一下,当即笑容带上了讨好的意味。 “不知小姐找我们掌柜何事?掌柜这会正忙,不太方便。若是小店有什么做的不周到、或是让您不满意的地方,您尽管提,小的一定替您好好解决。” 说着就要把井甘往后院请,别挡着其他客人买东西,更怕的是闹出来难免给店里的名声抹黑。 这伙计倒是挺机灵,井甘笑了一下,面容温和了些,却还是那句话。 “把你们掌柜叫出来。我话不说三遍。” 这便表示今天非要见到掌柜不可了。 不过看这小姐态度平和,无怒无怨,不像是要闹事的。 说不定是找掌柜有什么正事也说不定。 而且看这小姐的派头就不是随便能得罪的,不管好事坏事,这样的贵客让掌柜来招待才合理。 伙计斟酌了一下,便应承着去请掌柜了。 掌柜正在后院盘账,听说有位身份不俗的小姐要见他,狐疑地眯了下眼,放下了账簿。 他到了店里,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待客的太师椅上的少女,身旁还坐着一个高壮的、不怒自威的男人。 店里的客人大多都在打量他们,实在是他们太过引人瞩目。 掌柜客气地上前行了一礼,开口问道,“不知小姐找在下何事?可是店里的人招待不周?” 井甘没有废话,拿出一块腰牌半举在手中,片刻又悠然地收了回去。 店里的人明里暗里瞧着热闹,但她腰牌收回地太快,并没有人瞧清。 但跟在掌柜身旁的那个伙计却瞧得清清楚楚,那雕刻着栀子花的特质腰牌上只有一个字——井。 他也清楚感知到掌柜瞧见腰牌上的字后,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笔挺的脊背一瞬间弯了下来。 在掌柜行下深礼即将开口见礼之前,井甘已经下令,“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掌柜明白她是不想让人知晓她的身份,所以堵住了他的话。 掌柜识趣地连连应着,“小姐随小的这边请。” 一脸的郑重其事,小心谨慎,将井甘一行人带出了店铺,往主家府邸而去。 方才还‘在下’,如今已经变成‘小的’了。 伙计大受震惊。 这小姐到底是何人,居然会让掌柜有如此大的反应,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 要知庇林虽只是开了不过一年的小店,但一开张便宾客云集,短短一年时间已然是蜀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庇林的雨具甚至已经远销他省。 掌柜与人谈生意向来都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一个,无论对方有多大来头,都是底气十足。 而且掌柜在主子面前也很有脸面,本就是亲戚关系,又是主家落难时也不离不弃的老人,一路看着主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功劳不小。 掌柜面对主子时也只是客气地揖揖手便足以,方才却是对那小姐恭敬至极。 莫非那是某位官家小姐? 可蜀地没听说哪位大官姓井呀! 伙计在那边胡猜乱想,这边掌柜和井甘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林家的府门前。 掌柜在林家是很有脸面的,平日根本无需通报便可直接入内,今日更是带了一大行人。 门房瞧见掌柜还是那般恭敬、小心的态度,不由跟着慎重起来,猜测这是来了哪位贵客。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跟主子通报,有贵客前来,请老爷亲自相迎。” “老爷……” 门房还憨憨地,猛然对上掌柜肃然严厉的视线,一下福至心灵,忙不迭跑进府通报。 掌柜兀自带着井甘直入正房大厅,迭声吩咐着下人上茶上点心。 林府的下人还从未见掌柜这般严阵以待的样子,全都绷紧了神经,小心行事。 井甘不客气地直接在正厅主位上落座,送茶的小丫鬟惊了一下,手中的茶盏歪了一下,差点把滚烫的茶水洒在井甘身上,吓得掌柜一个激灵。 “干什么呢,毛手毛脚,下去!”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告罪退下,掌柜亲自送上一盏新茶,将点心一一摆上。 厅内侍候的丫鬟们虽都安安分分地垂头侍立,却又好奇地很,无不悄悄往主位上的女子看。 那小姐直接坐在老爷平日坐的主位上,掌柜竟都没有出言阻拦,甚至亲自伺候,格外殷勤小心。 这小姐到底是何人? 自井甘出现在庇林后,许多双眼睛都在好奇这件事,她到底是何人? 而很快,能够解惑的人便来。 林老爷带着长子出现在正厅,一眼瞧见坐在主位上的少女时,身体下意识僵硬了一下。 他还未跨进正厅,掌柜已经快步迎上前,在他耳边快速低语了两句,就见林老爷当即脸色大变。 从开始的猜测、惊讶到之后的震惊、狂喜,以及隐隐的难以置信。 他急切地走向井甘,平日跨惯了的门槛今日却因太过激动差点被绊一跤,幸得被长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身材瘦长的林老爷微躬下腰,目光定定地盯着井甘,带着不确定地轻声问,“不知姑娘芳名?”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嗓子紧张到隐隐颤抖。 井甘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直视着他紧张、期待的眼神,吐出两个字。 “井甘!” 砰地一下。 林老爷双膝一弯猛地倒了下去,跟在身旁的长子猝不及防,以为父亲身体有恙突然晕厥了,吓得大惊失色,忙伸手扶。 这才发现父亲不是受惊晕厥,而是给那不知礼数的年轻姑娘……跪下了。 “恩人,我可终于见着您了。” 林老爷突地哭嚎起来,却是喜极而泣,若非面前是个女子,怕是已经扑到对方身上去了。 井甘瞧着面前这张糊了满脸鼻涕眼泪的老脸,真是一点不好看,有些嫌弃地别开眼睛。 “林老爷不必如此,快些起来吧,莫被人看了笑话。” 正厅里现在人可不少,丫鬟小厮一堆,还有刚刚听到老爷传话急急忙忙赶来的林家女眷,被林老爷方才那一跪惊得呆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 第247章 大恩人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林老爷却倔强地跪在地上不愿起来,挥开长子和掌柜想要搀扶的手,膝行着朝井甘凑近了些许。 “当年我们一家走投无路,都想着干脆一起跳河死了算了,若非得您指点,还出钱相帮,我也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们一家也没能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您是我们的恩人呐,这两年我一直想要见您,当面向您致谢,可都不得机会。” 林老爷边说边抹泪,情真意切,也让在场的人都切切实实明白了这个霸占了主位的小姑娘到底是谁。 林老爷家以前是做瓷器生意的,后来生意出了问题,家财全部折了进去,还欠下了巨债,眼看就要被逼死了。 井甘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给林老爷介绍了一种叫橡胶的植物,且此种植物的汁液所能产生的妙用。 之后林老爷就靠着橡胶制出了雨衣、雨鞋,开了庇林,短短一年多便有了如今的风光。 这都全托了恩人的福。 “我给了你机会,全力把握住则是靠你自己的能力,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且我是占了股分了钱的,也算是公平合作。” 林老爷微仰着头,眼睛发亮地一眨不眨看着这个漂亮的小恩人,像跟看菩萨仙子一样虔诚。 “若没有恩人提供的技术,我哪儿有现在的日子。别说四成股,便是您要六成、七成也是理所应当。这本该就是您的生意,被我捡了便宜。” 井甘伸手轻抬了下他的胳膊,朝旁边的椅子指了指,示意他起身落座。 林老爷跪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受不住了,他本就长得瘦,一身骨头,跪这一会膝盖就疼得厉害。 林老爷感念恩人的体贴,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连连致了谢,由长子和掌柜一道搀扶了起来。 但他却没有坐,就那么站在井甘面前,像是个随时等待吩咐的小厮。 连看都未去看旁边舒舒服服的椅子一眼。 “生意场上各种弯弯绕绕、人情世故、零七碎八。我不愿操心,拿份分红偷闲,足以。庇林的账目一次比一次漂亮,你费心了。” 得恩人这般夸奖,林老爷欣喜非常,脸颊都透上了红晕。 “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恩人信任我才选择了我,我自不能让恩人失望。” 两人说了这许久话,掌柜突兀地在一旁轻咳了一声。 林老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家子妻小还没给恩人介绍,连忙把妻小叫到身边来。 “恩人……” “叫我井甘便可,一口一个恩人的怪别扭的。” “这怎么能行。”林老爷一脸肃然,“您若觉得恩人听着怪异,那便称呼您井家主可否?” 之前林老爷关于生意上的事都是与大朗沟通地,大朗便是如此称呼的井甘。 井甘抿了口茶,应了一声,“可。” 林老爷当即笑呵呵地唤了声‘井家主’,一把拉过了自己的老妻。 “这是我夫人,和我的长子文康、长女秀禾、次女秀烟、和幼子文健。” 说着命令自己的妻小,“快见过井家主。” 林夫人有些文静怯懦,看井甘的眼神都小心翼翼的,带着孩子们给井甘行礼。 井甘从容地受了。 她虽年纪小,但与林老爷是合作伙伴,便算这些孩子的长辈。 她摸了一圈身上,因为是突发奇想来的林家,没有准备见面礼,便顺手摘下了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珰和腕上的一条水晶手链,分别赏给了两个女孩。 两个男孩却是没有东西可送。 “来得匆忙,没有备礼,日后补给你们。” 井甘朝林老爷长子文康看了一眼,又抬手摸了摸文健的脑袋。 文健今年才五岁,长得虎头虎脑地,很可爱。 “井家主客气了,您是我家的恩人,更是贵客,你能来便是我们家的荣光。” 文康和林老爷长得很像,不仅身材一样都是瘦瘦高高的,脸型、五官都很相似,就像一个中年版一个少年版。 他看着怎么也有十六七岁,和井甘差不多年纪,说不定还要大一点,待人待客也已有了章法。 井甘友好地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摸了摸文健暖呼呼的脑袋。 文健被她老是摸脑袋有些不开心,皱着鼻子哼了哼,“要不是姐姐长得像仙女,我肯定是要生气的。” 井甘被他萌萌的样子逗笑了,捏了下他圆乎乎软嫩嫩的脸蛋。 “嘴巴可真甜。” 井甘一笑,文健愣了一下,脸颊一下子红了,主动凑到井甘身边,仰头想亲她。 可他太矮,井甘坐着都比他高,亲不到。 嘴巴瘪了瘪,眼睛亮闪闪道,“姐姐长得好漂亮,给我做媳妇吧——” 他话一出口,脑袋上猛地被自家老爹呼了一巴掌,疼得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花。 林夫人低呼一声立马把儿子搂到怀里小声哄着,长女也关切地瞧着弟弟被打的地方。 没有红,也没有肿,幸好。 “胡说八道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林老爷骂了一句,不好意思地朝井甘笑笑,“小孩还小,井家主别和他一般见识。” “童言无忌,小公子很可爱。林老爷很幸福,两儿两女,一家人相亲相爱。” 林老爷感慨地叹了一声,“这都是托了了井家主的洪福。” 想到两年前自己一家人流落街头被讨债的人追债,他带着一家老小已经站在了河边上,就等着一闭眼一起跳下去。 是大朗喊住了他们,并将他介绍给了这个少女。 当时他怀着最后赌一把的心思跟着大朗去了留仙县,去了泉水街。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恩人的容貌,只听见她从马车里传出来的清灵稚嫩的声音。 但这声音救了他们一家六口的命,也改变了他们一家的人生。 正厅里重新上了茶点,林家众人也纷纷落了座。 林老爷没有坐井甘旁边的位置,而是极为尊敬地坐在了她的下手,看了对面与他坐在同等位置的高大男人一眼。 好奇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我的朋友,平鹿盟盟主。” 井甘随口介绍,林老爷和长子文康身体却是不由一直。 平鹿盟……盟主? 做生意的人对江湖上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平鹿盟名声那么响,便是不特别关注也是常听人议论的。 如今的江湖第一帮! 平鹿盟盟主竟是井家主朋友? 而且这盟主看着还有点以井家主为尊的意思。 这井家主到底有多大背景,多大能耐? 江湖第一大帮的盟主都如同护卫一般随意带在身边? 想到如此高深莫测的井家主竟与自己一起做生意,林老爷不由感觉热血沸腾。 看井甘的眼神也变得越发郑重、狂热起来。 他们家恩人还真不是一般人! “井家主来蜀地是游玩还是有什么正事么?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家在蜀地生活了几十年,对这再熟悉不过。” 井甘低垂的眼睫被茶烟熏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感觉眼睛被灼地有些疼,放下茶盏,看向林夫人。 “有什么甜口饮品吗,我嗜甜。” 没料到井甘会突然和自己说话,林夫人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长女秀禾机灵,帮自己娘解围道。 “有的,昨日娘亲刚熬了蜂蜜红豆汤,井家主若喜欢,我这便给你盛些来。” “喜欢。多谢。” 秀禾便起身去了厨房。 林老爷满意女儿反应灵敏、举止大气,不满地朝林夫人看了一眼,这才又收回视线到井甘身上。 “井家主若不忙,便在蜀地多留些日子,也好让我多招待招待您。我们蜀地好山好水,玩的吃的更是数不胜数,到时让秀禾带着您到处逛逛。” “我有事,不便久留。” 林老爷有些遗憾,“这样啊,那有些可惜了。” 还想着趁着机会多增进增进感情,若能让自己女儿儿子跟着多学学看看,那也是极好的。 井家主这般小的年纪,和长子长女差不多的年岁,却已然能够支撑家门,创造一番家业,这般能耐便是他自己都是望尘莫及。 自家孩子要是能被带动、指点一二,那便是他们的造化。 “过些日子就是湘安韩家的商宴,林家可是也受邀了?” 井甘突然提起这个,林老爷顿了一下。 原来井家主是为受邀商宴之事而来。 韩家是大熠首富,商宴则是韩家每年举办的最重大的宴会,连通各行各业的情况,是最好的畅谈生意、攀附结交的机会。 大熠的生意人没有不趋之若鹜的。 但能受到邀请的只有各行翘楚,这也间接代表了一种荣耀。 庇林才开张一年时间,就能受到韩家关注,已然算得上今年商宴上的黑马。 “正是,这两日我正准备着出发呢。井家主可是要一道前往?” 林老爷正说着,秀禾已经端了蜂蜜红豆汤来。 井甘小抿了一口,甜度适中,不淡不腻,味道尚可。 井甘连喝了两口,没接话,林老爷便继续道,“其实关于此次商宴……我有些疑虑想向井家主请教。” 井甘喝够了,放下小碗掀了掀眼帘,“可。” 林老爷要和井甘谈正事,便将她引去了自己的书房,同时让林夫人好好准备晚膳,今晚宴请贵客。 林老爷把长子文康也一道带进了书房,并未避开他,显然已经开始让长子接触家中生意。 井甘并不在意,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坐下,等着林老爷开口。 “之前韩家就曾派人来过林家,有意无意透露过对我们橡胶雨具的兴趣,此次特意给我下了帖子,十有八九是盯上了我们庇林。” 林老爷说的含蓄,井甘如何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庇林的雨具独特新颖,一经面世就火爆不已,过不了多久这种火爆必然会蔓延整个大熠。 这可不是一个小生意。 这是一门新技术。 庇林如今规模还小,主要流行于蜀地,关注到庇林的人还不多。 韩家能稳坐首富之位,眼光自然比寻常人都要毒辣的多,所以才会给名不见经传的林家发帖子。 必然是看上了庇林制作雨具的新技术了。 林老爷如今担忧的便是若是韩老爷当真提出想要庇林制作雨具的技术,或者是以入股等方式插一足,到时该如何抉择? 韩家可不是一般的家族,在商场上无往不利,人脉宽广,还有个在宫里当妃嫔的女儿。 林家不过一个刚翻身的小家族,别说和韩家硬抗,便是挣扎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林家日后是衰落、兴旺,甚至是生是死,都不过韩家一句话的事。 这件事近来一直折磨地林老爷吃睡不好,很想找井家主求助,寻个意见,但他从不准踏足留仙县。 却没想到井家主自己出现在了林家。 还真是瞌睡送个枕头——正是时候。 文康坐在父亲身边安安静静听着,他现在正是多看多听多学的阶段,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却也满心好奇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家主会有什么好主意? 相比起林老爷的不知所措,井甘十分淡定,微仰着头眼睛闭着,像是在休息。 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却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击出清脆的声响。 “你觉得你的独家技术能保留多久?” 井甘眼睛闭着,轻声问出这话。 林老爷眉心皱着一个疙瘩,轻叹一声,“林家初来乍到,没有背景没有根基,势单力薄,我从未想过能把这技术永久保留。” 如今庇林还不算引人注目,即便没有韩家,等日后名声渐远,必然有无数好利商人蜂拥而至。 林家太弱了,根本留不住这等赚钱的独家技术。 “我可以少赚钱,不在乎这技术是否独家。但这橡胶实用技术是井家主传授的,它的决定权全在您,我没有资格擅自做主。” 井甘最满意林老爷的一点就是知分寸,懂感恩。 她笑了一下,睁开眼,手背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我也不在乎有更多人知晓这项技术,不过给谁、以什么代价交换,就得我们说了算。” 林老爷脊背挺了挺,认真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井甘不在意非要把橡胶技术掌握在手里不传给其他人,这种垄断别说在现代讲究专利权的社会是难以实现的,这个封建社会更不可能。 而且这带给林家的不是巨大的财富,反而是巨大的灾难。 市场这么大,光是林家一家也占不完,倒不如让出去一部分。 但这个让法……很讲究。 “匹夫无罪,怀璧无罪,我们要把这宝玉分享给更多人,分担危险。但又要给这块璧烙上印记,让人一见到它就会想起它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井甘说着说着笑起来,像是因为自己想到的好办法而开心,一旁的文康却只看得打战。 林老爷有些迷糊,没太听懂,试探地问,“这要……如何做?” 他怕井甘觉得他太笨了,问得有些小心谨慎,生怕遭到井甘的嫌弃。 井甘只是动了动身子,身体微斜靠在椅背里,似是在整理思路,沉吟半晌才细致解释起来。 “韩家若看上制作雨具的技术,你大可答应,不过是有先决条件的。一,时间要在一年之后。二,这一年,韩家要做庇林雨具的经销商,韩家要利用所有销售渠道大肆推广庇林的雨具,并且要定下销售额,利润均分。” “这是要……利用韩家的路子打响庇林雨具的名声。” 林老爷脸上渐渐染上红光,眼睛也冒着光,激动地微微扭动了下身子。 而且只要和韩家签定协定,便能挡掉所有觊觎庇林制作雨具技术的商人,毕竟没哪个头铁的敢和韩家争。 “但韩家不是傻子,他们会同意吗?” 文康此时也有些心潮澎湃,忍不住开口。 “打响了庇林的名声,岂不是给他们日后自家的雨具创造竞争对手?” 如今的庇林便是稍有些家底的商人都不怎么看得上眼,但若让韩家帮着推广,一年时间绝对可以让庇林快速成长。 亲手壮大对手,再和对手竞争,韩家这不是自打自脸的做法么。 是个有脑子的也不会这么做。 井甘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韩家的生意涉足各行各业,雨具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一部分而已,他们根本不会放太多的心思在这上面。 我们提这些条件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商家为了给自己谋求更多利益的小手段罢了,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这是他们的底气也是缺点,够自信却也难免自大。 即便庇林暂时占据大部分市场,他们相信等他们掌握了技术,再加上自己拥有的资源和渠道,很快就能重新让整个雨具市场洗牌。” 井甘这番话说完,林老爷和林文康都陷入了沉默。 林文康气呼呼地道,“说到底,他们就是觉得我们庇林根本不够当他们的对手。” 井甘轻笑了一声,“人家有这个实力,你也不必心浮气躁。而且我们也正是利用他们这一点,为我们庇林谋求利益。” 井甘这番教导让林文康有些脸热。 明明相同的年纪,她沉稳聪慧,执棋布局,自己却这般幼稚冲动。 。 第248章 内奸找到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那一年以后呢,我们又该靠什么与韩家竞争?” 井甘分析地很到位,韩家根本不怕庇林强大,因为只要他们自己掌握了技术,随时能让局面翻覆。 井甘轻笑了一声,“韩家想要挤下庇林占据大头,那要在双方拥有的技术保持相同进度的基础上。等到一年后,韩家掌握了制作雨具的基本技术,而我们紧跟着推出新设计,你说结果会如何?” 林老爷当即激动地身体微微战栗起来,井家主这话的意思是……还要传授他们什么新技术? 林老爷感觉腿有些软,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只要永远快他一步,仅仅一小步,这龙头老大的位置便谁也夺不走。” 噗通一声,林老爷又给井甘跪下了。 “多谢井家主对我林家的厚爱和信任,我们定不会让您失望。” 林文康见父亲给井甘磕头致谢,连忙也跟着跪下行礼。 “这既是你的生意也是我的生意,我自也希望它发展地越来越好。” 井甘虚抬了一下手,把林老爷和林文康唤了起来。 经过这次交流,林老爷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位恩人的实力。 不仅是掌握着令人垂涎的技术,还十分有商业头脑,如此人才能选中他们家,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林老爷十分郑重地宴请井甘,准备了一大桌子的佳肴,一家人作陪。 井甘年纪小,礼数却周到,也没有少年英才的恃才傲物,待人接物都很亲和客气,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这时门房有下人犹犹豫豫跑进来回禀,“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有贵客的信件。” 闻言林老爷询问地看向井甘。 井甘慢条斯理地夹了一条酱肉丝进嘴里,朝那下人点了下头,“让人进来吧。” 来人很眼熟,是王澧兰身边的人。 那人将一封信亲手递给了井甘,井甘当众打开,里面是一张画像,以及一封盲文信。 私人信件自不好随意打量,但林老爷就坐在井甘旁边,不可避免地瞟到了些许。 却是发现那牛皮纸的信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凸点。 这是什么字? 井甘看了那画像几样,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尚野,意思无需直言,让他平鹿盟帮忙留意一下。 而后细细看起信,看着看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内奸找到了,是意料之中的人——熊三。 离开蒲音县时,井甘最怀疑的就是熊三,还特地让杨今安多加留意,结果果不其然。 熊三看着只是个护卫,但他随时跟随在孙昭等人身边,知道的一点都不少。 而且柳张氏死时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可疑人,但凶手手臂肯定是染了血的,不可能处理的那么快。 而手臂上有血却又不会被怀疑的人,便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熊三。 而且孙贵被刺杀也是熊三追到最后却无功而返。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 每件事情里都有熊三的影子,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结果也不出所料。 王澧兰用孙贵平常杂耍豢养的三条蛇来试探内奸,一面对孙贵的事严加防守,一面又暗中让人不经意露出消息去。 孙贵给驯养蛇喂的吃食是用特殊方法加上特别材料制作的,不仅能让蛇更听话,还拥有十分独特的气味。 蛇的嗅觉非常敏锐,闻到那独特气味无论跑多远都会被吸引回来。 那日蒙面人刺杀孙贵时孙贵正在做蛇食,惊慌间将蛇食洒在了蒙面人身上。 蛇食的味道很难消,加上蛇对蛇食十分敏锐,便想用它们循着味道追寻蒙面人的踪迹。 虽然距离事发都过去了十来天,但把那三条蛇放到跟丢蒙面人的地方后,三条蛇当真极迅速地追寻起来,像是当真闻到什么一样。 熊三就是那时露了马脚,趁人不注意想要将蛇砸死,被暗中观察的王澧兰瞧了个正着。 确定了内奸身份,王澧兰没有打草惊蛇,私下和孙昭交代了所有事情,与孙昭合谋着计划利用熊三引出幕后大鱼。 孙昭也是这时才知道王澧兰这段时间的发疯和出格行为都是在做戏,杨今安、井甘都是搭档。 虽然有些生气,但也能理解,感叹他们几个胆大心细,终究是得到了好结果。 最重要的是井甘和萧千翎都不是被黎家余孽劫走的,这可太万幸了。 信最后王澧兰一改前面严肃讲正事的态度,又开始撒娇着说想她,求夸奖。 透着信纸都能想象到他写下这几个字时那腻腻歪歪的样子。 原本井甘是和杨今安两人谋划的这场大戏,可惜被王澧兰听着了,非要掺和进来。 而且王澧兰的身份、脾性发起疯来更有信服度,毕竟谁都知道他是个阎王,对井甘也是上心非常。 因为井甘被掳而发疯,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会比较顺理成章。 更重要的是他有皇上御赐的必要情况可以调遣云南都司兵力的秘旨,这可起了大作用。 如今找出了内奸,案件又有了进展,若是顺利,抓到黎家余孽不是难事。 井甘便可以放下心,只要把萧千翎的蛊毒解了便能万事大吉。 饭桌上的人明显看出井甘心情不错。 林老爷笑道,“井家主看来是遇到好事了。” 井甘笑而不答,只道,“过几日韩家商宴,我与你们一道去。” 林老爷一副早就料到了表情,当即应承下。 有她同往,他的心就更踏实了。 离开林家那天,在府门前上车,井甘远远瞥见人群里有个人似乎有些面熟,像是王澧兰送来的那副画像上的人。 不过这应该不可能。 如今云南被守得死死的,那人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许是昨日盯着那副画像看太久了,瞧见一个眼角长了痣的就感觉像是。 井甘轻笑了一声坐进了马车,没有再想。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湘安省城,正正好赶上商宴那一天。 井甘坐在马车里望着韩府熟悉的大门,却没有下车。 “您当真不进去吗?” 林文康率先跳下了车,从车窗问井甘。 井甘笑道,“我在客栈等你们。” 而后就把车帘放了下来。 林老爷本以为井甘来商宴是想在商宴上见见韩老爷,或者结识一些商场上的人,没想到她不过是顺道搭了个马车来湘安,从一开始就没去韩府的意思。 林老爷只能独自带着长子去了韩府。 今日的韩府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林老爷父子俩算是最不起眼的两个,在众多大人物中实在是没啥名气,也没相熟之人。 但做生意的人向来都是巧舌如莲,林老爷自也一样,打起精神主动与人攀谈,很快倒也结识了不少人。 正与人聊得欢快,韩府管家突然来请他,说韩老爷在偏厅等候。 周边攀谈的人们都朝林老爷投去艳羡、打量的目光。 这名不见经传的人也不知是谁,能得韩老爷单独召见。 回去可要好好打听打听。 林老爷此时跟着韩管家一路往偏厅去,掌心紧张地有些冒汗,做了几次深呼吸,想起不过十六岁妙龄年纪的井家主都能有处变不惊的沉稳气度,当即也慢慢平静下来。 林老爷是第一次见首富韩家的当家人。 韩老爷有着商人的精明,脾气也倒还算亲和。 他召见林老爷的目的果不其然是为了雨具制作的技术,林老爷也从容不迫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说法讲了出来,果然轻松便获得了韩老爷的同意。 韩老爷提出要求,雨具制作技术只能传授给他,从今以后不得传授于第三方。 这一点自是当然。 两人聊得很顺利,说完正事韩老爷便想要端茶送客了。 林老爷看出他的心思,突然抢先道,“听闻韩老爷家有个十分奇特的传家宝,不知今日是否有机会瞧上一瞧?” 韩老爷准备端茶的手当即愣住了,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甚至带上一丝戾气。 “林老爷此话何意?” 林老爷像是被他突变的气场吓到了,结巴了一下道,“就近日偶然听说的,韩家有个传家宝,两个圆圆的形状,一层套一层,材质奇特……” 林老爷看见韩老爷越发冷沉的表情,下意识闭上了嘴,半晌才解释了一句。 “我也只是偶然听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以为韩老爷是要拿出来给众人展示,这才顺嘴问了一句。若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请韩老爷莫见怪。” “你在何处听说的?” 韩老爷嗓音都变了,冰冷刺骨,透着杀意。 林老爷是当真被震着了,瞳孔颤抖,缓缓道,“在京城,听酒楼里的人在议论。” 京城酒楼,那不是许多人都知晓! 韩老爷感觉眼前一阵发晕,怎么会这样? 是谁传出去的? 除了家里人,知晓他们传家宝的只有……井甘、隋江。 韩老爷想起当年韩凡带着井甘几人误闯墨香茶楼阁楼的事,不过事情都过去了三年,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传开了。 若是被有心人察觉什么,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是我多嘴了,说了不该说的。” 韩老爷兀自陷入急恼之中,根本没听到林老爷的致歉,半天才回过神,重新整理情绪。 他浅笑了一下道,“此事还请林老爷莫要往外传了。” 林老爷连连应道,“明白,明白。” 把林老爷送走,韩老爷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脚步不停地直奔书房而去。 他的书房是府中禁地,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 韩老爷关上房门,爬上高高的书架边的梯子,在高墙上按了一下,屋顶当即传来咔咔机关转动的声音。 屋顶缓缓落下一架收缩梯,和墨香茶楼通往阁楼的收缩梯一样。 等收缩梯停稳,他爬上收缩梯,屋顶上方果然是一个阁楼。 不过这个阁楼小得多,只堪堪人高,一个转身的空间大小。 阁楼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墙上挖出的墙洞里搁着一个大木盒。 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韩家的传家宝,曾经藏在墨香茶楼的那副隐形眼镜。 韩老爷检查了一下东西还在,提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不是东西被人偷走外传,那外面的传言铁定就是从井甘那几人那传出去的。 都怪当初一时心软留下这个隐患,如今果然出事了。 韩老爷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打韩凡一顿。 都是他这个罪魁祸首,把人往茶楼阁楼上带。 心里怎么想的他就怎么付诸于行动,离开书房就直奔韩凡的院子,一巴掌抡在正呼呼大睡的韩凡脑袋上。 韩凡睡得正熟,被这一巴掌扇地光溜溜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脖子都扭到了。 他扶着脖子痛苦地坐起来,对上自家老爹怒不可遏的脸,迷茫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干嘛呀,不就没帮你应酬客人吗,值得你这么打我!我可是老韩家的独苗,打坏了你赔得起吗!” 眼睛还不正经地往自家老爹下半身瞄了一下,气得韩老爷差点一个后仰厥过去。 “你这不孝子,我干脆打死你算了,整天除了惹祸还能干些什么,留着你也是祸害,还不如除了干净,也能让我们一家人过过安心轻松的日子。” 韩老爷作势又要伸手打他,韩凡扶着脖子跳下床,满屋子跑躲他的殴打,委屈地直叫唤。 “我做什么了突然朝我发这个大的火,你总得告诉我理由让我死个明白吧!” 韩老爷气喘吁吁地追着他打,偏偏腿短气弱,韩凡却是一双长腿,人又年轻有力,根本追不上。 他扶着腰大喘气,指着韩凡的鼻子,手指不停抖。 “现在京城酒楼到处都在议论我韩家有个奇特的传家宝,连传家宝是什么样都描述地清清楚楚,你还说你没错!” 韩凡这下也愣住了,吊儿郎当的脸上有了些正经。 “怎么会这样,我也没往外说啊!” “你没说,你忘了三年前墨香茶楼的事了!都是你这个不孝子惹来的祸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韩老爷打不动了,也骂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 “不可能,不会是小甘说的。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她怕早都忘了。她要是那管不住嘴的人,要说早就说了,还等地到现在?” 韩凡替井甘辩解,韩老爷指着他又是一阵抖。 “事儿是在京城传开的,现在京城住着谁,你不想想?” 韩凡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井甘就在京城。 “绝不可能是她!” 韩府笃定而倔强地相信井甘,她绝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更不会背叛朋友。 韩老爷瞧他那被井甘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连骂都懒得骂了。 “诶,不对!” 韩凡突然想到什么,一下来了精神,直接坐到韩老爷身边,也不怕被打。 “当年知道这事的可不止小甘和隋江,还有一个人……阿兰!” 韩老爷自然记得那个阿兰,初次见到轮椅少女和眼盲少年的组合的画面,到现在还清晰可见。 “他如今可是……玺候……” 韩家有女儿在皇宫里当娘娘,所以他们即便远离京城,对京城的情况也算了如指掌。 三年前大长公主找到儿子这么大的事他们自然知晓,加上王澧兰这个名字,以及当时井甘发生的一系列的事,阿兰背叛她的事等等,等等。 这一连串的事总结起来,很快韩家的人就都知道井甘那个眼瞎的护卫就是后来找回的大长公主之子。 “你怀疑是玺候?” 韩凡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玺候,上个月姐姐写来的信你没瞧见吗,已经被剥夺爵位了。” “那他也是大长公主的独子,身上有皇室一半的血脉,不可不敬。” 韩老爷很谨慎,韩凡却一直记恨着阿兰背叛井甘的事。 别说只是口头不敬,若哪天遇见,非得把他痛扁一顿,给小甘出出气。 “那大长公主之子为何要散播我们传家宝的传言?” “可能只是一时想起说漏嘴了,哪儿非要有什么原因。当年小甘和隋江答应过不会泄露传家宝之事,他可没答应过。” 当时的阿兰又瞎又哑,又是井甘的人,韩老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哪儿想到会有如今的境况。 “不行,我立即派人去京城打探一下,再写信给你姐姐,问问她的意见。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大意。” 韩府因为这事引起了不小的惊乱,罪魁祸首井甘此时则在奔袭京城的路上。 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小盒子,愧疚地叹了一声抱歉。 其实之前林老爷入府后她就打开隐身功能跟着一起进了韩府。 等林老爷提起传家宝的事,韩老爷急匆匆去查看传家宝可还安全时,井甘就暗中跟随着。 等韩老爷查看传家宝无误,离去,她就悄咪咪把东西给偷……了出来。 她也实在是没办法,萧千翎急等着救命,显然是没时间让她正大光明地从韩老爷手中讨传家宝一用。 传家宝于韩家而言重于泰山,根本不可能大方地往外借。 虽然偷东西是很不光彩,但与性命相比起来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 第249章 透视眼镜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等她借用完了,再还回去便是。 井甘如此想着,喝马的声音不由高昂了起来。 井甘快马加鞭花了六日时间赶回了京城。 当时正巧入夜,她一进城门直奔大长公主府。 尚野高坐在马上望了大长公主府先皇御笔亲书的匾额一眼,没想到井甘把萧千翎藏在这。 这确实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 井甘敲了门,门房瞧见她,立马进去通禀,很快就把她放了进去。 大长公主还在佛堂里挑灯诵读,听说井甘回来了,由红卉搀扶着站起身来,走出佛堂,正瞧见井甘披星戴月而来的身影。 小小的姑娘风尘仆仆,满脸倦色,却一刻不歇地赶了来,清明瞳孔中带着期待紧张之色。 井甘给大长公主行了礼,尚野跟在后面一道行礼。 大长公主这才问道,“可寻到法子了?” 井甘顿了一下,“算是,还需一试。这些日子多谢殿下看护。” 井甘拱手深礼,大长公主咧唇笑了一下,喃喃了一句,“萧家姑娘倒是好运气——” 井甘没懂她话里的意思,大长公主却也不再解释,让红卉带着他们去见萧千翎。 井甘记挂着萧千翎的情况,也没多想,行了礼便跟着红卉走了。 等人走远了,容线才走上前两步,闲聊般地道,“殿下方才那话的意思,是觉得萧四小姐认了个好老师。” 大长公主看了容线一眼。 懂她心者容线也。 “走吧,给那孩子也诵段经,希望她能不负老师深情,挺过这一劫。” 容线笑了一下,搀扶着大长公主重新进了佛堂。 殿下就是心善。 那边井甘被红卉带到了萧千翎住的屋子,屋里有两个丫鬟伺候着。 萧千翎如之前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上紫绀愈发深了,头发身上都打理地妥妥贴贴地。 尚野瞧见床上脸色发紫,没有生气的萧千翎,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战栗,似是想抚摸她的脸,手臂抬起些许却又慢慢放了回去。 “怎么成这样了,之前分开时还生龙活虎的。” 尚野低声喃喃,高壮的汉子此时浑身透着悲伤。 “井家主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奴婢便是,奴婢就候在门外。” 红卉识趣地告退,不打扰他们。 井甘向红卉欠了欠身,“多谢红卉姐姐。” 红卉带着伺候的丫鬟出去了,尚野这才坐到床边,摸了摸萧千翎发凉的脸。 男子汉大丈夫,此刻却不经湿了眼眶。 “井家主,你当真找到法子救她?” 尚野充满希冀地看向井甘,她向来聪慧有主意,从不让人失望。 井甘没能给他肯定的回答,只是看着床上的人深吐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我愿一试。” 井甘去左次间准备东西时悄悄戴上了隐形眼镜,顿时感觉眼中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这是……透视功能? 井甘震惊地腿有些软,坐在凳子上半天站不起来。 她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都变了样,桌子板凳都不再是寻常的桌子板凳,可以清楚看穿木头的内部纹理结构,木头内密密麻麻的空隙。 帐幔也视若无物,可以看穿内部遮掩的床榻和床榻上的一切。 门、墙都变得不复存在般,再阻隔不了视线,可以透过它们直接望见院中等候的红卉等人。 井甘从惊愕中慢慢振作精神,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在尚野身上。 尚野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此刻却更像一堆行走的器官。 五脏六腑、骨骼、血管,甚至血液的流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井甘被吓了一大跳,脸色苍白地发出痛苦的嘤咛,看着那一堆器官组成的物体朝她越来越靠近。 “井家主,井家主,井甘!” 尚野连喊了井甘好几声她都没反应,还以为她中邪了。 井甘被他最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叫醒,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站起来,快步冲到床边。 此时她眼中的萧千翎也变成了一堆器官,心脏微弱地跳动着。 而在各个脏器中都可清晰看到不属于身体内部的东西,像虫子一样的小黑条,粘在脏器上一动不动。 这应该就是蛊虫了,现在正处于休眠状态。 井甘欣喜非常,看来被她赌对了,红魔曾治好的蚕蛊病人正是通过隐形眼镜独特的透视功能。 书上所说的解蚕蛊的方法之所以需要无差错配比的药草汤,是为了把散布在身体四处的蚕蛊都集中到一起,这样才能全部清除。 有了透视功能,便用不到草药汤了,现在她也能清楚看见萧千翎身体里的每一条蛊虫位置,她可以一条一条地解决。 井甘根据白眉神医给她讲的,将银针在火上烧红,准确地刺入蚕蛊体内。 蚕蛊怕灼烫,若在体外一杯开水便可烫死。 烧红的银针足以杀死蚕蛊。 只要将蚕蛊杀死,之后完全可以以喝药的方式排出体内的蚕蛊尸体。 这对井甘这个新手来说倒不难,只要手准,准确扎在蚕蛊身上便行。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井甘便在一只只地扎蚕蛊,看在尚野眼里便是毫无章法、全无目的地在萧千翎身上乱刺。 她扎下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穴位,扎下后立马就把针拔出来,也不留针,就像小孩子初学女工时在锈布上乱刺一样。 尚野看得又心疼又胆战心惊,生怕把本就病重的人扎地更严重了。 可看井甘一脸严肃的样子,额头上浸出了汗,根本不像是漫无目的地乱来。 更何况眼前这人是她最疼爱的学生,井甘是极其知轻重的人,这种时候更不可能乱来。 他只能信任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千翎的身上留下了越来越多的针孔。 很快,井甘拔出最后一针,终于收了手。 井甘靠在床边休息了许久才慢吞吞站起来,收拾针包。 尚野着急道,“怎么样?” 井甘点了下头,“应该没事了。” 她推门出去,红卉还等在外头,见状迎上前来,屈膝浅浅一礼。 井甘回礼道,“劳烦姐姐按这张方子帮我抓副药来,给千翎煎服。” 红卉双手接过井甘递过来的药方子,立马吩咐手下丫鬟去办。 “我怕是要在此叨扰一晚,等千翎醒过来,烦请代我向大长公主告声谢。” 红卉和气地笑道,“殿下说过了,井家主就当回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客气,有什么需要地直接吩咐下人。” 当回家一样…… 井甘不由有些脸红,又屈了屈膝,“多谢。” 煎好药给萧千翎灌下去时,井甘清楚看到药水顺着萧千翎的喉管进入身体的全过程。 大约半个时辰后,身体里上百的蚕蛊尸体慢慢开始消解。 * 暖烘烘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井甘睡得正香,肩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稍稍抬起头,立马对上了一双笑眼。 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井甘直起身,惊喜地反抓住萧千翎的手。 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萧千翎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声音低哑,“我这是在哪儿?” “大长公主府。你中蛊了,还记得吗?” 萧千翎转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昏迷前最后的情景,瞳孔不由放大。 “青云道观被烧了。” 井甘点了下头,“是啊,那伙人给你下了蛊,你昏迷了一个月,可算是醒了。” “下蛊?”萧千翎不可置信地想要坐起来,被井甘按在床上,让她好好躺着修养。 “我记得我和那些人打了起来,领头的那个不知道朝我撒了什么东西,接着我就昏过去了。那是蛊?” 井甘闭了下眼睛,给她肯定的回答。 萧千翎坚持要坐起来,双手扒着床沿往上挣。 井甘无法,只得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坐起来。 萧千翎靠着床头喘歇了片刻,十分好奇、迫切地问,“蛊术不是早就消失了吗,那黎家余孽到底想干什么,居然还有人擅蛊。” 井甘哼笑了一声,“世上没什么事是绝对的,所谓的消失不过是藏得更深罢了。案子的事你不必操心,已经有了进展,你现在好好将养身体便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井家主,到喝药时间……” 尚野看到病床上坐起来的萧千翎,端着药碗在门口愣了一下,而后惊喜地快步冲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萧千翎虚弱的笑了笑,“怎么你问地和井甘一样。我没什么事,就是没什么力气,此外没什么不舒服。” “没力气是正常地,毕竟遭了这么大的罪,身体正虚。好好养养就没事了。” 尚野高兴极了,这些日子高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的蛊是怎么解地?” 蛊术在大熠早已失传,根本不易找到能解蛊之人。 尚野道,“是井家主千里迢迢跑去蜀地打听,找到的解蛊之法。你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都是井家主费心费力的结果。” 萧千翎闻言果然感动过不已,抱着井甘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撒娇。 “果然你是最喜欢我的。” 看在她还病着的份上,井甘也没怼她,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命硬着呢,轻易死不了。既醒了,便跟我回井府修养吧。我去找解蛊之法时便把你托付给了大长公主,你已经打扰她好些日子了。” 萧千翎闻言很是惶恐,大长公主向来深居简出,不怎么与人亲近,更不管闲事。 她清楚大长公主收留她,都是看在井甘的面子上。 “我去给大长公主道个谢。” 萧千翎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井甘拦住了她。 “你现在这身体就别折腾了,等彻底养好了再郑重地来道谢也不迟。” 萧千翎觉得此话有理,便也没再坚持。 尚野喂她喝了药,井甘和红卉说了他们准备回井府的打算,让红卉代为向大长公主致谢。 红卉给他们准备了一些上好的药材。 井甘不接,“打扰这么长时间已经很过意不去,给大长公主添了不小的麻烦,怎么还好意思拿东西呢。” 红卉笑道,“这是殿下的意思。井家主是公子的老师,萧四小姐又是公子的学姐,帮助老师、学姐本就是应当,两位无需记挂在心上。这只是些寻常药材,是殿下的一点心意,两位不需要有负担,收下便是。” 大长公主如此说,井甘也不好再拒绝,只好厚着脸皮收了,大不了之后再寻机会还了这份人情。 井甘的突然归来让整个井府的人都措手不及,孙小娟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身边还带着尚小苗。 尚小苗瞧见自己哥哥,立马欢喜地喊了一声,扑进他怀里。 “哥哥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怎么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尚野疼惜地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让你久等了。” “哥哥平安回来就好。” 孙小娟看到久别数月的女儿也分外思念,有好多话想与她说,但看着眼前的情况就先打住了。 看着萧千翎苍白虚弱地脸色,关心道,“千翎这是怎么了,病了?” “是病了一场,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我把她带来家里调养一段时间,免得让萧家的人知道了担心。” 孙小娟边听边吩咐着丫鬟把人送去客院休息。 井甘道,“不必了,她住我院子就行了,照顾起来也方便。” 孙小娟想了想,“那行。” 而后叮嘱着丫鬟小心照顾。 萧千翎身体本就还虚弱,从大长公主府到井府,折腾这半天也累了,简单和孙小娟打了个招呼就被带下去休息了。 井甘吩咐方福请个大夫来给萧千翎诊脉。 之前白眉神医给她的那个清除蛊尸的方子喝两顿就够了,之后只需要慢慢温补静养,寻常大夫便可。 等大夫来的空荡,孙晓娟拉着井甘的手问起她怎么在京城?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去破什么案子了吗,要回来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千翎是怎么病的,严不严重? “娘,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井甘失笑地拉着孙小娟的手,在栀云院的主屋里落座。 芽芽忙前忙后地送上茶点和净手的帕子。 井甘擦了擦手,又洗了洗脸,感觉身体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这才一个个回答。 “千翎的病已经治好了,只不过这趟遭了罪,之后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把元气补回来。至于我……也是昨日才回的京城,在大长公主府忙千翎的事,所以没立马回来。案子有王澧兰和孙大人他们在查,已经有了进展,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孙小娟了然地点了点头,拉着她又是上上下下一阵打量。 “你都累瘦了,回头娘给你炖个老母鸡,好好补补。” 井甘笑盈盈地点头,乖巧地偏头靠在她肩膀上。 “有娘亲在身边真好。” 井甘难得露出这么小女儿的娇态,孙小娟很是心软,搂着女儿的肩膀怎么心疼都不够。 “你辛苦了。” 井甘初来京城那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事,这些日子她都已经打听地清清楚楚。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与阿兰再次牵扯上,还有了更深的纠葛,成了井甘的学生。 当真是造化弄人。 井甘被娘亲温柔疼惜着,心里暖暖的。 辛苦不怕,就怕你的辛苦没人看见。 “诶,大哥他们呢,怎么只瞧见了小苗?” 孙小娟正要说什么,井和大大咧咧的声音已经远远飘了进来。 “甘甘妹妹,甘甘妹妹在哪儿,我要见甘甘妹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孙小娟失笑,“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井甘站起来往外迎了两步,很快就瞧见井和蹦跶的声音,挥着双臂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过来抱住了她。 “甘甘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你去哪儿了,我们来了京城都没瞧见你。” “我出去破案了,大哥等了我很久?” 井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仰着脑袋摸了摸他的脸。 井和大睁着纯净的双眸,用力点头,“嗯,我一直在等甘甘妹妹,我还从家里给你带了麦芽糖来,但是都化了。” 井甘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安慰道,“没事,京城也有麦芽糖,大哥再给我买就是了。” 低落的井和一下子开心起来,仰着脑袋用力点头。 “嗯,大哥再给甘甘妹妹买,大哥有钱,甘甘妹妹想吃多少都可以。” “谢谢大哥,还是大哥最疼我了。” 井甘依赖地将头在他不算宽厚的肩膀上蹭了蹭,井和男子汉般将脊背挺得更直了。 没一会孙娇娇、井文松、刘佳母子都闻讯赶来了,一家子围坐一堂,热络欢快,诉说着分别的思念。 孙娇娇像另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井甘身上,和井和一人一边抱着井甘的胳膊,腻着她不松手。 “姐姐,这回来了京城我们就不会再回去了吧?” 井甘宠溺妹妹,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不喜欢京城?” “没有没有,就是还有些陌生,不太习惯。这里和留仙县完全不同。” “自然不同。京城乃皇城脚下,大熠第一繁华地,留仙县只是个小城。这里贵人遍地,万事都要谨慎,可没得你在留仙县时那样潇洒任性。” 。 第250章 自己负责嚼用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文松坐在椅子里接话,他坐姿笔挺,如一颗苍松般坚韧挺拔。 他如今已然十四岁,是个知事懂事,有自我见解,蓄势待发的年纪。 被教训了,孙娇娇瘪了瘪嘴,将脸埋在井甘怀里撒娇。 “这是出什么事了?” 井甘这一问,孙娇娇更是没脸见人了。 井文松好笑地解释,“前两天出门时见有人被打,冲上去就要和对方理论,仗着自己带了护院天不怕地不怕,还扬言要教训他们,结果人家那是教训自家犯错的奴仆。 之后我找人问了问,那些人都是甫安伯府上的。姐姐与甫安伯有过节,幸好当时没真打起来,对方也不知道我们身份,否则说不定会给姐姐引来麻烦。” “原来这么回事。” 井甘轻笑了一声,将埋在怀里的脑袋拉出来,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今后可要长记性了。这里是京城,可不是留仙县,可以任由你撒欢。这皇城脚下是最富贵也最凶险的地方,生死有时都不过转瞬间的事。多的是一飞冲天、一朝败落的例子。不过我也不希望你们因此丢失掉做人最基本的善良、侠义之心。只不过要控制情绪,行事时也要懂得三思而后行,想好可能面临的结果是否能接受,而后再行动。冲动是最要不得的。” 井甘看着屋里的几个弟妹、外甥,遵遵教导。 井文松和孙娇娇起身走到堂中站好,刘佳也走上前与两人并立,朝井甘深深行礼。 “谨遵姐姐(姨母)教诲。” “你们都是聪明孩子,相信能明白其中道理。来日方长,人都是要经历过才能深切顿悟,有时遭遇些挫折也不算坏事。” 井甘瞧着面前的三人,倏忽间有种家有儿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虽然她只是姐姐,也没有真正教导他们什么,但看着他们成长,确实是件充满成就感的事。 “再过一月就要乡试了,文松准备何时回去?” 这一趟跑得也是冤枉,白白耽误功夫,但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昨日在大长公主府又收到了王澧兰的来信,说黎家余孽已经剿灭,此案彻底了结了。 井甘没想到会那么顺利,黎家余孽搞出那么多事,又是杀胡清闵全家,又是接连阻碍办案,那么轻松就被剿灭了? 井甘虽有疑问,但王澧兰信上语气十分坚定,她也不得不信。 黎家余孽剿灭了于她自是好事,如此便不必担心家人安全,也能安心放井文松回留仙县考试去。 “不着急,这位刘夫子博古通今,对我的课业指导十分有帮助,我想再多跟着学学,赶得及八月初九进考场就行了。” “刘夫子?是哪个书院的夫子?” 孙小娟替井文松解释起来。 “刘夫子是大长公主替我们推荐的夫子,文松和佳佳这些日子就在桑林书院暂读。” 桑林书院算是京城除国子监外,最好的书院。 凡是挤不进国子监的官员富商之子,都会选桑林书院。 而提起大长公主,孙小娟有夸不完的话。 “大长公主当真是慈爱仁厚,我原本还担心公主乃皇家人,会不会很难相处,结果公主待我们十分温和,还问了文松的课业,鼓励他好生读书。还赏了娇娇好些小玩意。” 井甘浅笑着边抿茶边听孙小娟讲那日去大长公主府拜访的情景。 井甘确实有想让大长公主府帮衬着照看家人的意思,但她只与方福说过,若有什么事可登门求大长公主府帮忙。 没想到大长公主听闻井家夫人进京,主动下了请帖,邀她一叙。 大长公主客客气气地表达了井家对阿兰的救助和爱护之情,态度极好,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孙小娟对她喜欢地不得了,两人还相约了日后有空给大长公主讲讲乡下的趣事。 “娘与大长公主相处不错。” 孙小娟眉毛一扬,“那当然。大长公主真诚以待,我自也不能失礼,便把县城带来的一些特产拿给公主尝尝,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还一来二去,你们见过几次?” 孙小娟当真认真数起来,伸出四根手指,“得有四次。” 孙娇娇忍不住吐槽,“娘恨不得天天去。” 孙小娟伸手来掐她,孙娇娇笑着往井甘身后躲,就是掐不到。 “大长公主好清净,以后还是别去得太勤,让人以为我们有意攀附。” 虽然根本不必她攀附,王澧兰自个就要厚着脸皮往她身上赖。 但她主动与王澧兰主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况。 若是她主动,外人看着只会认为她井家心大,有意攀附权贵。 王澧兰主动外人只会称道他知恩图报,尊师重道。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这我心里有数,不过是刚来那些天收拾东西,见着些京城没有的东西就想着给大长公主送一份,让她看个新鲜。大长公主给文松、佳佳找书院,还找那么好的夫子教他们,就当是还人情了。日后可没什么新鲜东西可送了。” 井甘满意地微笑,她知道孙小娟一直是心里有谱的人。 大家聊得热络,唯有井元菊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坐在那。 井甘关心地道,“大姐这些日子府里住地可还习惯。” 井元菊生性怯懦,如今又住在别人的家里,越发谨慎局促。 她有些紧张地点点头,“习惯,这么好的府邸,怎会不习惯。” 井甘假装没看到她的紧张和不自在,随和地道,“京城与湘安的口味不太同,明日让方福找个擅长湘安口味的厨子。吃的顺口了,其他的自然而然也就适应了。” “你倒是心细,这京城的口味一时间我还真有些接受不了,可好些天没吃舒服了。” 孙小娟摸了摸自己肚子,感觉都有些瘦了。 “那你不让人去另找厨子,干忍着。” “一来便终日忙着收拾东西,熟悉环境,哪儿顾得上这茬。” 井甘责怪地看了方福一眼,“主子吃不惯家里厨子的口味,你也没留心!” 方福受了职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惊得井元菊瑟缩了一下了,偷偷瞟了井甘一眼,眼底带上了些许畏惧。 如今的井家人也是用惯了下人的,面对这情况倒也不惊讶。 孙小娟大发慈悲地替方福说话,“我们刚来,许是都还不熟悉,也不是什么大事。” 井甘目光严厉地看了屋中众下人一眼,眼含警告,看得所有人绷紧了神经。 “不出意外之后的十年二十年我们都要在这生活,有什么不习惯的不满意的就吩咐下人改。家是人最放松安心的地方,必须要舒舒服服、妥妥贴贴的,不能将就。” 说着又问起井元菊,“大姐和佳佳现在住哪个院子?可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直接吩咐下去就是。佳佳日后要勤奋读书,若生活上有什么不舒服,如何能安心课业。” “我们住在朝露阁,一切都好。佳佳适应力强,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井甘点了下头,“那就好。” 井元菊小心地看井甘一眼,见她表情缓和下来,小口喝茶,犹豫再三,怯怯地小声开口。 “二妹,有一事想与你说,日后我们母子的嚼用,从我这里出。佳佳父亲给我们留了产业,我们母子俩吃用足够了。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也幸得你们不嫌弃,来京城还愿带着我们,我们已经是厚脸皮占了你们太多的便宜,实在是不好意思再……” 井元菊难堪地脸颊发红,埋着头有些说不下去。 井甘善解人意地笑道,“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互相扶持是应当的。姐姐既想自己负责嚼用,可以在朝露阁自己立间小厨房,菜啊肉啊的直接让大厨房一道买,你另给钱便是。大姐有这骨气,佳佳将来也定能成长为独挡一面的男子汉!” 井甘没有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或者自找麻烦。 井元菊对她的理解感激不已。 这是她最后一点自尊心了,若连嚼用都要井家负责,她和佳佳就彻底成了占便宜没够的寄生虫了。 井元菊感激地向井甘道谢,又按捺不住地小声哭了会。 她这一哭,方才的喜庆氛围就被破坏了,不一会就各自散了。 井甘和孙小娟坐在位置上没有挪动,孙小娟想着井元菊方才哭丧的脸就是一阵感叹。 “元菊这辈子当真是苦。” 井甘失笑一声,“以前是苦,如今有您帮护着,又有佳佳那么聪明的孩子,以后只有好日子。” “不过一点嚼用,她何必那么计较,为难的还是自己。” 井甘很能明白她的感受。 “毕竟她是出嫁女,又没亲爹在,如今在这个家里也就与我们姐弟几个有点不亲不近的血缘关系,实在算不得正经主人。她诚惶诚恐也是正常。而且她主动要求负责嚼用也好,也免得我来提。” 孙小娟惊讶了一下,“她若不提,你还要主动提?” 井甘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 “我们与大姐是亲戚,我一直都说,亲戚间可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但绝对不能某一方成为另一方的附属品。 他们母子俩嚼用那点钱对如今的我们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我要以此来时时提醒她们的身份——她们是寄居的客人。 我们对他们的一切付出都是基于善意的帮助,而不是理所应当,升米恩斗米仇,不可不注意。” 孙小娟回味过来井甘的意思。 刘佳如今才八岁,等到他支应门庭至少还有十几年,也就是说井元菊母子俩要在井府至少生活十几年。 时间是最强大的一种力量,能够潜移默化改变许多事情。 便是养他们母子十几年,井甘也不会觉得艰难或者心疼钱。 但若让他们全无付出、安然自若地享受井府的供养,久而久之难免让他们生出理所应当的心态来,觉得拥有的一切都是本该属于他们的。 等将来某一天不再供养他们,定然会生出仇怼。 这不是结善,而是结仇。 “而且从另一方面,大姐自己负责嚼用,日后在这府里也能挺直腰板。人多的地方都免不了捧高踩低这些事,他们本就是寄居,若全赖仗着我们,在下人面前也难以抬头。” “还是你细心,我还不曾细想过这些。” 孙小娟往身后靠了靠,吐了一口气,看来日后她还要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府里的下人,别让他们把人欺负了去。 “对了,长青去哪儿了,到现在都还没瞧着。出去玩了?” 孙小娟呵呵笑起来,“那家伙自出了趟远门心彻底野了,家里一刻都呆不住,整天往外跑。今儿一早就跑镖局去了。” “镖局?他去那儿干什么,给人押镖啊?” 想起那泼猴也有一年多没瞧见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是不是瘦了壮了? 之前尚野还说他当了个分舵主,就那他那小身板也不知道震不震得住人。 “说是他之前跟尚野外出时结识的一个朋友,昨儿偶然在城门口瞧见了,对方来京城开了镖局,他过去帮帮忙。” “看来他这一趟出行很是有些收获嘛。” * 大夫给萧千翎诊过脉后,说萧千翎虚伤根本,要好生调理,否则日后容易落下病根。 井甘牢记在心上,叮嘱芽芽这些日子专门照顾萧千翎,让厨房好好给她进补一下。 芽芽最是个勤快的,家主吩咐了,便尽心尽职地照顾萧千翎,把人伺候地妥妥贴贴,每天的补汤也是换着花样来。 井和天天都跑来蹭,萧千翎一碗他一碗,喝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井甘体贴地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油嘴,笑道,“看你这样子,像是几辈子没喝过鸡汤一样,亏着你了?” 井和砸吧着嘴,舌头一卷将唇边的油舔干净,笑呵呵地挽着井甘的胳膊。 “这儿的汤好喝。” “都是一个厨房炖的,有什么区别。” “这是甘甘妹妹特意让人炖的呀。” 井甘顿了一下,失笑出声,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萧千翎啧啧感叹,“大哥这张嘴真是会讨女孩子高兴,尚野比起来可差远了。” 说起来井和脑袋不灵光,却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那脑袋灵光的反倒不讨喜。 萧千翎心里哀叹,要是尚野也能有井和这张甜嘴,那就完美了。 “大哥今儿是吃了蜜糖吗,嘴巴这么甜。” 井和眼睛一亮,“甘甘妹妹怎么知道我偷吃了蜜糖?” 说着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 井甘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拉下他的手,笑道,“蜜糖可以吃,但每天只能一块,不能多吃,不然牙会坏。” 井和当即就高兴了,屁股像是有钉子一样,坐在凳子上跳。 “嗯嗯,甘甘妹妹真好。” 他抱着井甘的胳膊,闭着眼砸吧起嘴巴,像是在回味蜜糖的味道。 “明天我吃麦芽糖,不过家里没有了,我要上街去买……” 他欢快地自言自语,井甘笑看着他,眼睛闭合了片刻,不小心把透视功能打开了,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复杂的立体结构图。 经过几天研究井甘发现,隐形眼镜是有开关的,可以通过眼皮对镜片的摩擦进行控制。 闭眼两三秒就可以打开或关闭透视功能。 井甘正准备闭眼将透视功能关闭,就听正憧憬着明天糖果的井和,突然诶了一声。 “这是哪儿呀,好高啊,怎么那么多书?” 萧千翎把手里的碗搁在床边小几上,扑哧笑道,“喝汤还把你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井甘心里却是不经意咯噔一下。 “嗯?怎么不见了?” 井和睁开眼,茫茫然地抓了抓脑袋,“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我好像做梦了。” 而后便兴奋地、手舞足蹈地描述起自己方才短暂的梦。 “房子好高好亮,到处都是亮堂堂的,还有好多书,有那么多……” 他夸张地大挥着手,描述‘非常非常多’。 “天还没黑呢就做梦了,我看你是汤喝得太饱犯困了吧,回去休息吧,天也不早了。” 井和确实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就揉着眼睛走了。 井甘还呆坐在那里发呆,萧千翎喊了她两声,“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井甘一下清醒过来,站起身道,“我也回去了,晚上好好休息。” 然后快步追上了井和。 “大哥,你方才看、梦到了什么,再给我讲讲可以吗?” 井和眨巴几下眼睛,道,“就很大很高的房子呀。” “里面是不是有一排排整齐码放的书架,书架上有很多书。大堂正上方还有一个大黑屏,上面有许多字在不停滚动?” 井和皱着脸,抓了抓脑袋。 井甘知道他是没听懂。 但井甘不放弃,井和的描述分明就像是看到了她的图书馆,可他怎么会看到呢? 井甘抓住他的手,不让自己表现地太急迫,“你闭上眼睛试试看,能不能再梦到方才的情景。” 虽然不明白甘甘妹妹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但他是个好大哥,甘甘妹妹说什么都要听,所以还是怪怪地闭上了眼睛。 他憋着一口气,使劲去想,使劲去想…… 但什么也没梦到。 。 第251章 大型追星现场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失望地暗暗吐了口气,闭了闭眼,可能是她太敏感了…… “诶,我又梦到了,又梦到了。是耶是耶,那里有个大黑屏,上面有好多字,但我一个都不认识。” 井甘心一下子紧绷起来,睁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打开了透视功能。 脑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速度太快没抓住。 她带着些颤抖的声音问他。 “你有没有看到楼梯?” “楼梯……有呀,那楼梯好有趣啊,是一圈一圈的,在大黑屏的右边。” 对了,他说对了。 图书馆里的旋转楼梯,就是在大黑屏的右手边。 井和……当真能进入图书馆里。 不过他是怎么看到的? 以前都没有过啊。 “诶,又不见了。” 井和睁开眼,失落地嘟了嘟嘴。 井甘看着他清晰、红润的脸庞,抓住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想法。 是隐形眼镜的透视功能,是它让井和看到了图书馆。 井甘心潮澎湃,有种流落孤岛多年,突然有一天发现岛还还有其他人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试验。 她拉着井和的手,关闭透视功能,让井和认真去看,他什么都没看到。 而当她打开透视功能,井和立马又梦到了又高又大的房子。 那一夜,井甘心情复杂地一夜没睡着。 天亮时却又一下子想通。 这个发现有什么意义,她还要把图书馆的秘密告诉别人不成? 那无疑是给自己贴上怪物的标签,给自己招惹危机。 想这些没意义的事做什么,还不如多在泳池游几圈。 井甘回京的消息暂时没往外透露,王澧兰他们还没回来,让人知道她提前回来不太好。 这几日她便呆在家里享受她的游泳池。 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在池子里游上几趟,整个人都感觉清爽通透了。 小厮、护院都是在前院忙活,没有命令是不准往后院进的。 所以井甘在栀云院游泳很自在,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她穿着一身修身的短衣长裤,都是窄袖窄裤脚的,和中衣很像。 她倒是想做身泳衣,露腿露腰,秀秀身材。 但未免把孙小娟吓得厥过去,还是老老实实把肌肤都盖完了, 她变换着泳姿悠哉哉地又游了两圈,看见孙娇娇蹲在岸上,满脸向往,却又害怕地不敢下来。 “来呀,可好玩了。” 井甘浮在水面上朝孙娇娇招手,衣服打湿贴在身上,还是勾勒出姣好的胸部曲线。 孙娇娇看得一阵脸红,把头摇地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会。” “学学就会了。” 井甘朝她游过去,孙娇娇吓得站起来就要跑,被井甘抓住了脚腕子。 “别怕呀,姐陪着你呢。而且这池子不深,你就是站着也没不到你的口鼻。” 井甘反复鼓励,孙娇娇看了折射着阳光、闪亮亮的水面,有些动摇。 “游泳可是公认的最好的运动,对身体非常好,不仅能缓解压力、锻炼肺活量,还能改善肤质,练就完美身材。” 没有一个女孩是不爱美,不想拥有好身材的。 孙娇娇的动摇越来越厉害,终于还是咬着牙,点了下头。 这世界的人保守,即便大热天也是里外三层,井甘让她直接脱了外面两件,穿着中衣就下了水。 脚踩在清凉的水里,顿时感觉空气中的燥意都被吞噬地干干净净。 孙娇娇抓着梯子扶手越走越下,水越漫越高,最后直接漫到了腰际,整个人都感觉控制不住中心,微微漂浮起来。 “放松,不用怕,我带着你慢慢划一圈,适应一下被水包围的感觉。” 井甘很耐心,抓着她的双手在泳池里慢慢移动起来。 孙娇娇比井甘矮半个头,脚踩在池底,水刚好淹没她的嘴巴。 孙娇娇此时已经因为浮力完全控制不住方向和身体,只能跟着井甘在水上漂,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身体被清凉的水完全包裹,浮浮沉沉,失了重,像是身体的疲惫和重量都全部消失了。 她慢慢学着井甘的动作划拉起手臂,渐渐体会到了游泳的乐趣。 “姐姐,等我学会了,我们比比谁游得快。” “这才第一次下水就这么有冲进啊,好啊,我等着你来挑战。” 井甘一副不怕输的表情,炫耀似得在池子里漂亮地游了个来回,溅起一片水花。 姐妹俩在泳池里玩闹着,径儿跑进来通禀,“大总管和喜耳公子来了。” “嗯,让她们进来吧。” 井甘一时忘记自己现在的状况,孙娇娇当即喊了一声,“姐姐,我们衣服都湿着呢。” 井甘这才反应过来,喔喔两声,吩咐径儿把人带到回廊边的凉亭里坐会。 那里瞧不见泳池这边。 “你怎么着,自己玩啊还是和我一起上去。” 孙娇娇犹豫不决,“我想再玩一会,但又怕淹水。” 井甘吩咐径儿,“叫两个会水的丫鬟来这守着。” 孙娇娇当即便开心起来,用力拍了两下水面,以此表达对井甘的感谢。 井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戳了下她的额头,“调皮。” 这才扒着扶手上岸换衣服去了。 大朗两人来没什么事,就是喜耳听说井甘回来了,想来看看她。 井甘问了凌栀戏楼这段时间的经营情况,大朗嘴角的笑就没消下去过。 “《西厢记》第一轮已经正式演完了,按家主的意思,等半个月再开始演第二轮。这个消息一放出去,全都是来问具体时间,想要提前订位的。这开张才一个月,进账数额已高达千两,这是账本,请家主过目。” 大朗顺便把账本也带来了,井甘大致翻了翻,很满意。 “甜品的反响如何?” 喜耳也控制不住欢喜的心情,抢着回答,“自是热烈非凡。如今京城内的夫人小姐们,要是谁没吃过凌栀戏楼的甜品,都不好意思串门。” 井甘被他这话逗笑了,“有这么夸张?” 大朗中肯地道,“是真的。之前有两个官家小姐发生争执,便是为了争抢最后一份草莓蛋糕。” “有些不爱听戏的夫人小姐,为了吃到我们店的甜品,专门花钱买个座。” 井甘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凌栀戏楼生意如何地好,心里也欢喜不已。 “《西厢记》演完了,那之后的新戏可还跟得上?” 喜耳自信盎然地弯眼一笑,凉亭旁的石榴树上一颗颗硕大鲜红的大石榴,似乎都不如他的笑容来得夺目。 “早就排练好了的,不会有问题。” 井甘点了点头,“那畅音阁可闹什么幺蛾子?” 大朗自得地扬了扬头,“他倒是搞过几次小动作,暗中传播我们戏楼的坏话,联合周边的商家排挤我们。都是些不入流的招式,家主都不必操心,我们自己就解决了。” “我们现在算是完全抢占了畅音阁的地位,之前或许只是小打小闹,之后必然会有大招,不可松懈。” 大朗认真点头,“我心里有数,家主放心,一直盯着的。” 井甘没什么事,便想去看看自家的戏楼生意到底好到什么样。 以免被人看见,她戴了顶幂篱。 出门时发现喜耳他们来时的马车边跟了十几二十个护院,阵仗可谓不小。 井甘疑惑地看了大朗一眼,大朗笑道,“您等会就知道了。”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半月泉,远远便瞧见了凌栀戏楼外热热闹闹,而隔着半月泉的对面畅音阁则是一片萧条景象。 现在已是未时,午场的戏已经开演,却还有不少姗姗来迟的客人急急忙忙地往凌栀戏楼里进。 马车还未停在凌栀戏楼前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 大朗恭敬道,“家主,我们就在此地下吧,免得等会冲撞了。” 井甘不疑有他,跟着大朗下了马车,喜耳则独自坐着车停到了戏楼门口。 喜耳掀开车帘,刚从马车里露头,刚才还平静祥和的街道顿时杂乱起来。 只见一群男男女女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全部朝喜耳的马车涌了过去。 嘴里还兴奋地不停高喊着,“喜耳公子、喜耳公子、喜耳公子……” 井甘惊了一下,发现自己是目击了古代版的追星现场。 “这、喜耳这么……受欢迎吗?” 井甘自然知道喜耳一旦重新站上舞台,凭他的唱功、外貌定将赢得无数人的喜欢。 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非常矜持、讲究体统的,便是女子多看男子两眼都会被认为不守妇道、不自爱、不知廉耻等等莫须有的罪名。 所以她想象中喜耳出名后的画面,应该是含蓄唯美的,走在街上总会招惹女孩子们偷看,然后暗暗脸红心跳。 如此激烈、张扬、甚至疯狂的追星现场她从未想过,结果现实却是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红着脸大喊着‘喜耳公子’的女孩子们,是不想嫁人了吗? 而众星捧月的喜耳公子显然已经熟悉了这种场面,从马车上一出来就直奔进戏楼,步子很快,片刻不停歇,所以幸运避开了被围堵的命运。 井甘瞧着他那敏健的步伐,似乎看到了他身上明晃晃闪烁的‘明星’二字。 大门被那群疯狂的‘粉丝’围堵了,大朗带着她从后门进了戏楼。 “之前有个女子在戏楼门口转悠,被她男人抓住当街狠打了一顿。那女子喜欢听戏,听闻近来京城新开了家凌栀戏楼便过来瞧瞧,但她男人不准她听戏,所以只敢在外头张望,听听动静,就这样还是被揍了。” 井甘踩着优雅的步子往戏台方向而去,侧头问,“然后呢?” 大朗道,“然后喜耳恰巧从外头回来撞见了,解救了那女子,大骂那男人不是人,打媳妇的男人最是窝囊无能!而且他还警告那男人,日后再敢打媳妇,动一次手他就把他痛扁一顿。” “喔……因为英雄救美,所以掳获了一片女人心。” 虽说这种桥段很老套,但既然能经久不衰,自也有其道理。 大朗轻笑道,“那女人爱听戏,她男人却觉得那是平白浪费钱,不准她听,平日动动心思或者聊聊戏曲都会被打。喜耳让那女人每月初来看我们戏楼的免费表演,还警告那男人不准不让她来,否则就找到他家去。那男人本就是个窝里横的,给吓得哟…… 当时不少围观的人看热闹,好些姑娘都被他迷得不得了,之后就成现在这样了,只要在外露个面必有人追捧。” 井甘也笑,或许因为人生经历的关系,喜耳这人怜弱惜贫,确实是个很不错、值得被追捧喜欢的人。 “既有这么高的人气,不如给那些可爱的粉丝们发发福利。” 大朗有些茫然,福利是个什么意思? 井甘大脑转了两下便有了好几个方案。 “喜耳的生辰快到了吧?” 大朗看着井甘闪亮亮的眼睛,这是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他点头道,“是快了,就在十天后。” 井甘满意地点头,“那就办一个生辰见面会,给粉丝一个了解自家爱豆、热闹互动的机会。” 现代明星都这么搞。 井甘想着想着脑中已经有画面了,可以想几个活跃气氛的小游戏,当然这个世界的人很保守,男女大防也严重。 这小游戏自然不能有身体接触,不能太暧昧,有趣就行。 不知不觉她已经想得很远了,大朗还在茫然思索她话中的那个词。 什么是……挨斗? “等我细想一下,到时给你个方案,你照着来便可。” 反正这两天闲着没啥事,井甘摩拳擦掌,给自己找点事做。 此时戏台上正在精彩上演着《雪花糕》,演出者是四彩祥云。 台下客座满堂,即便现在是午场,依旧没有空位,全都听得如痴如醉,喝彩不断。 若说喜耳是凌栀戏楼当之无愧的台柱子,四彩祥云则是后起之秀,渐渐也传出了名声去。 《雪花糕》这出戏是四彩祥云的拿手曲目,不是新戏,在湘安时表演透了,但对京城的戏迷而言却是新鲜的,也招得了不少戏迷。 喜耳不可能场场表演,他是台柱子,是压轴,只表演人客最热闹的晚场。 白日的两场一般都是底下的徒弟或者师兄姐弟们演出。 井甘才在坐席边站定,还没听上一会,突然有伙计急匆匆地跑过来,身后还带着方福。 井甘一看见方福,眼皮就跳了一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说不出话。 井甘让人给他倒了杯水,他喝了两口,缓了缓气,这才终于发出声音。 “不好了家主,大事不好了,三小姐被禁军抓走了。” 井甘脑袋轰了一下,半晌才醒过神来,“你说谁被抓走了?” “三小姐。” 娇娇,娇娇被禁军抓走了? 井甘呆站在原地,大脑快速运转。 禁军由皇上指挥调遣,除外无人能调动,既是禁军出马,便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抓娇娇做什么? 娇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刚入京什么人都不认识,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莫非是冲着她来的? 可皇上一国之君,若要对她下手,根本不必用其他人做借口,这种手段太低级。 不过就算是想利用娇娇对付她,总也要有一个抓人的理由。 井甘想到之前文松提到的,娇娇在街上遇到甫安伯家的下人教训奴仆,帮着出头。 莫非是这个事? 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连错事都不是,又没引发矛盾。 但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 井甘火急火燎地往外走,“备车,去……大长公主府。” 她要入宫见皇上,唯一的法子就是通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在佛堂边的小厅里歇息,听到容线的传话,缓缓掀起眼睑。 “可是出了何事?” 容线躬身站在大长公主面前,缓缓道,“井家主看着很着急,想必不是小事。” 大长公主撑着软榻坐起来,接过容线递上来的茶盏,润了润嗓。 “请她进来吧。” 井甘一跨入便看见了等在软榻上的大长公主。 她向来装扮素淡,但通身的贵气便是再素净的衣衫也遮挡不住,随意闲坐在那,便让人心生敬畏和谨慎。 “民女见过大长公主。” 井甘表情看着是有些着急,但并没有毛毛躁躁,沉稳周到地给大长公主行了礼。 大长公主抬了抬手,“起来吧。听说你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井甘掀起裙摆直直跪了下去,身体伏地,竟是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家妹娇娇方才被禁军抓进了宫里,民女担忧心切,求大长公主帮我入宫。” 她用力磕了个响头,紧接着道,“家妹自幼长在乡间,初入京城,尚不熟悉,民女也不知她犯了何罪竟会惊动御前禁军。家妹年幼,若有过错也是民女教导无方,民女愿一力承担妹妹之过,求大长公主成全。” 大长公主如何听不懂她话中深意,一个刚入京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能犯什么事,最大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大长公主转动着手中佛珠,沉吟半晌,没有直接答应井甘,而是吩咐容线。 “派人去宫里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252章 秘密藏不住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是阿兰的救命恩人,她愿看顾帮助她,但对方是皇上。 皇上乃一国之尊,国之形象,她更要顾及皇上的龙威和尊严,不能利用大长公主身份便擅自干预。 终究还是搞清楚事情原委再判断不迟。 “皇上行事向来周全谨慎,不会无故冤枉人。到底是何事,等等看便知。” 井甘也没妄想着大长公主会站在自己这边和亲侄儿作对。 皇宫消息她全然闭塞,能从大长公主这打探些情况便已知足。 等待是最为折磨人的。 趁着这段时间,井甘将近来发生的所有事、自己的所言所行都回想反思了一遍,看自己到底何处出了纰漏,让皇上对她大动干戈。 可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为了打消皇上对她的忌惮和怀疑,她接连收了两个学生,其中王澧兰还是皇上专门指派的。 虽说这段时间因为外出查案,并没有系统地、专注地给新学生上过课,但稍有空闲时还是会与他们讲讲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或者是案例。 自问在为师这件事她尽心尽责,问心无愧。 而且参与破案这事也是皇上恩准了的,总不能因此怪罪她疏于教学吧。 而且她尽心尽力帮忙破案,好几条线索都是靠她找到的,怎么着都算有功吧。 不赏便罢了,总不至于还责难她。 虽然之后为了给萧千翎解蛊偷偷溜走…… 解蛊! 井甘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白光。 是了,解蛊,蛊术! 莫非是皇上知道了她帮萧千翎解了蛊毒之事,对她生了提防之心? 蛊术在大熠乃明令禁止的歪门邪道,别说使用蛊术害人,便对蛊术有所了解也会被斩草除根。 她几经周折四处寻找懂蛊解蛊之人,无疑是在与朝廷律法对着干。 偏偏她又是为了救人,所以皇上不好直接降罪于她,所以用娇娇杀鸡儆猴? 虽然这猜测很勉强,但除了这一件事,实在再没有可能惹怒圣心的事了。 不久井家其他的人也得知了井甘的行踪,赶来了大长公主府。 孙小娟面上冷静,藏在袖中的手却一直在抖。 井甘宽慰她,“没事的,娇娇没干过什么坏事,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就算是万万人之上的皇上也不行! 就在孙小娟急得口长燎泡时,大长公主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然而却不是自己回来的。 井甘看见蔡公公,心脏暗紧一下,终于来了。 蔡公公先是见过了大长公主,而后瞟了井甘一眼,开口道,“奴才是奉皇上之命,请井家主入宫。”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提起精神。 大长公主看了看她,临危而从容镇定,心性一如既往地稳当。 “可知到底是何事?” 大长公主发话,蔡公公不敢怠慢。 “奴才只在殿外守着,并未近身侍候,并不知晓。” 便是不能说了。 大长公主没强求,朝井甘看了一眼,道,“你去吧。” 虽没说什么安慰之言,但井甘能够感受到她外冷内热的真诚。 “今日叨扰殿下了,改日定登门赔罪。” 井甘说完,这才跟着蔡公公走了。 小女儿刚被禁军带走,顶梁柱的井甘又被带走,孙小娟心慌不已,连连追着宣旨的宫人走到马车前。 井甘回头看了孙小娟一眼,又朝满是担忧的文松笑了笑。 “没事的,都回去等着吧,我会把娇娇平安带回来。” 孙晓娟眼泪差点绷不住,碍于宫里的人在,努力地憋了回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朝女儿露出一个坚韧的笑,“万事谨慎,别莽撞。娘等着你们回来。” 井甘点了点头,在蔡公公的催促上爬上了马车。 路上井甘三番五次试探宫里此时的情形,蔡公公嘴巴却很严,什么都没透露,也不知是当真不知还是有意不告诉。 不过他的态度却是有了些许变化,虽然不明显,但显然比之前要疏冷了些。 单看他这态度也知道,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井甘怀着忐忑的心进了宫,脚下步履生风,恨不得立马飞到孙娇娇身边。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伤着、吓着。 不过幸好幸好,孙娇娇只是战战兢兢地跪在龙案下,脸色有些发白,此外看着还好。 不过孙娇娇一看见姐姐来了,方才还能忍着的眼泪,一瞬间就决了堤。 但她不敢在皇上面前失礼痛哭,只能压抑着无声啜泣,却越发显得可怜了。 井甘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子山呼万岁。 龙案之后半天没有传出叫她起来的声音,空气似乎越发的稀薄。 皇上没喊,她只能一直跪着,跪地膝盖都要麻了,头顶终于传来了皇上熟悉的声音。 “井甘,这个你可看过?” 接着啪地一声,一个东西砸到了井甘面前。 井甘微微抬头,抓过那东西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西游记连环画。 孙娇娇画的? 井甘质问的目光一下子朝孙娇娇射过去,孙娇娇知道自己这次闯祸了,心虚地瑟缩了一下,缩着脑袋不敢看她。 井甘终于知道皇上在气恼什么了。 “这本《西游记连环画》在湘安畅销,内容皆是些妖魔鬼怪,被当地官员查封上报,但是朕却发现了更有趣的事……” 井甘埋着脑袋跪在大殿中,不用想已然知晓皇上接下来会说什么。 因四魔之顾,大熠忌妖魔鬼怪,描写这些内容的书籍更是不得传播。 如果单单只是这件事还好说,就当斥责孙娇娇年纪小不懂事,不知忌讳,皇上感念她对王澧兰的救命之恩,说不定给她个恩典,就大事化小了。 可偏偏……这个月她给徐如琢的三十本天书里就有《西游记》。 天书《西游记》这会应该还没抄完,更别说传播到地方。 还没传播的天书内容,却被画成了一本连环画,而且在湘安销售已久。 这代表了什么? 除了皇上、徐如琢、及徐如琢手下林昌外,还有人看过天书。 本以为徐如琢是唯一被天书相中的天选之人,没想到被天书选中的不止一个。 能够得到天书者皇上必然要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怪不得会大张旗鼓地将孙娇娇抓进宫。 “皇上,臣愿用徐家全府上下一百多条性命担保,此本《西游记》绝对是初次出现,现在正在抓紧抄录,内容不曾有半点泄露。” 突然,一个身穿正六品官服的背影在前面跪了下来、 井甘抬头,这才发现徐如琢也在,方才一心记挂着孙娇娇,都没注意到他。 徐如琢这话既是表明自己的清白,也是撇清与孙娇娇那本《西游记连环画》的关系。 皇上没回应他的话,而是目光阴骘地盯着井甘,嘴角冷冷勾了一下。 “井甘,你还未回答朕的问题,那本连环画你可看过?你可知那是何人画的?” 井甘咬着牙,闭着眼反复地深呼吸,调节情绪,尽量平静地回答,“民女不曾看过。” 皇上哼笑了一声,“你的反应可不像是不曾看过。” 井甘微微抬头与皇上短暂对视,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民女确实不曾看过,但民女看得出那画应该是家妹所画。” 皇上微倾着身,双臂撑在腿上,手自然交叉。 动作随意,眼神却如蛇般冰冷瘆人。 皇上感念井甘对王澧兰的救命之恩,她在皇上面前也算有些许脸面。 但那仅限无足轻重的小事,关乎天书、关乎国运的大事,便是王澧兰来求怕是也无半点脸面可言。 井甘知道,今天是无法轻易搪塞过去的,她瞒不住了。 “你知道是她所画,那你问问她,画中内容是如何知晓的?朕问她,她竟说是自己编的,哈哈哈,你妹妹当真是与你一样的胆大,当朕是傻子,敢欺瞒于朕!” 皇上赫然发怒,厚重的龙案几乎要弹跳起来,殿堂震动。 所有人都跪下,惊恐地喊着‘皇上息怒’,孙娇娇也被吓破了胆,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 井甘打定了主意,此时心倒是稳了下来。 等皇上发完怒,稍稍平静下来,她这才毅然决然地抬起头,直视皇上的眼睛。 “请皇上屏退左右,民女会为您解答所有的疑问。” “所有的疑问?” 皇上戏谑地嗤了一声,然而听到井甘下一句话,表情瞬间绷在了脸上。 “皇上所有的疑虑围绕的无非是一件事……天书。” 最后‘天书’二字井甘没有说出声音,手指还意有所指地朝天上指了指。 皇上却读懂了那两个字的唇语,一下子站了起来。 “皇上,皇上!” 江广德仰着头小声唤着,皇上一下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盯着井甘看了多久。 他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狡黠、算计、或者心虚,但都没有。 相反,她十分的坚定和自信,镇定地与他对视,无丝毫躲闪。 “都退下!” 皇上下了令,殿中宫人依次退下。 江广德犹豫地唤了一声,“皇上……” 虽什么也没说,但他警惕地望向井甘的目光已经能表达一切。 “退下。” 皇上又命令一声,江广德只得老老实实抽身离去,顺道带走了瘫在地上的孙娇娇。 孙娇娇不安、担忧地望向井甘,井甘朝她点了点头,让她安心。 徐如琢本也准备跟着宫人一起退出大殿,不想突然被皇上喊住。 “徐侍读留下。” 徐如琢脚步一顿,重新站回了方才的位置。 很快,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下皇上、井甘、和徐如琢三人。 图书馆第283章 “有什么想辩解的,说吧。” 皇上从龙案后绕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井甘。 井甘不得皇上命令,兀自从地上站起身,且一步步向皇上走近。 她脚踩上台阶,一阶两阶,缓慢而坚定地走到与皇上对等的位置。 皇上随着她不断地得寸进尺,眉心的威压越发冷沉,眸中氤氲起骇人的怒气。 站在台阶下的徐如琢看得心惊胆战,狠为这个认识了好些年的老朋友捏了把冷汗。 他对这位皇帝很有些了解,看着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爽朗随性,是个平和好亲近的,实则上却最是个有原则的人。 一旦打定了主意任何人都休想更改,更别妄想蒙混。 天书之事皇上在意非常,任何的不确定都不会放过,井甘若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此事绝不可能轻了。 此时便是大长公主亲自站在这,皇上也不会有半分松软。 “井甘,你可是仗着有阿兰和大长公主撑腰,张狂起来了?” 皇上这话已经非常危险,责问之意飘散了偌大的宫殿。 井甘不惊不慌地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沉稳道,“请陛下握住我的手,然后闭上眼。” 皇上眼睑下垂瞥了她伸出的手一眼,纤细白嫩,指节圆润细长。 是一只保养精细、养尊处优的手。 皇上想起派人调查的井甘家的情况,出生贫寒,甚至食不果腹,之后她偶然落水瘫痪后,一下子像是灵智大开,变得十分聪明。 做生意、赚钱,以孱弱、稚嫩的身体带着一家老小过上了好日子,后来甚至成了留仙县的首富。 她短暂的人生经历确实已经堪称传奇。 而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如今落户京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然是京城之中无人不知。 俨然成为最热门、最有势头的新兴家族。 她的成长和发达太快了,快到皇上此时想起来竟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基本的礼教即便寻常贫民也知晓,井家主莫非不知。” 皇上对井甘不满,说话便变得夹枪带棒起来,全没有以前赏赐时的大度和气。 井甘似乎听不出他话中的揶揄、嘲讽,手倔强地伸在那,回头朝徐如琢看了一眼,伸出了另一只手。 “徐大人也可一道。皇上想知道的所有疑问,都能找到答案。” 皇上愕然了一下,徐如琢也僵在了那。 显然已然不管什么授受不亲的问题,看井甘那坚定而神秘的表情,两人心中都满是狐疑。 但更多的却是好奇和期待。 井甘掌心朝上勾了勾,“皇上不想知晓答案?” 皇上沉默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似在衡量她所言真假,猜测她的真实目的。 终于,他开了口,“徐侍读。” 徐如琢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紧两步走上了台阶,三人站在同一高度。 井甘两只手还伸着。 皇上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盯着井甘的手看了好一会,伸手抓住了。 皇上都抓了,徐如琢虽有些不自在,还是紧跟着也抓住了井甘另一只手。 两人遵循井甘的话,闭上了眼。 井甘左右瞧了瞧两人,深吐了一口气。 她深藏的秘密,今日之后,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了。 眼睛闭上,至少四五秒,再睁开,世界瞬间大变样。 “这是、这是哪儿?” 皇上猛然瞧见眼前陌生、怪异的环境,惊愕地下意识后退,被井甘反拽住手腕才没有松手。 徐如琢也被吓到了,不过他受惊的反应是全身瞬间僵化,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许久才缓缓解封,大脑重新运转。 “皇上——” 徐如琢颤着声音和皇上对视了两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的惊愕和慌乱。 井甘第一次同时带两个人进图书馆,本来不确定能否成功,结果成功了。 “这就是一切疑团的答案。皇上可以到处看看,你们看过了,自然就知道了。” 井甘就站在图书馆大堂没有动,看着皇上和徐如琢摸索着从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这是个藏书阁。 看到那些一排排整齐排列的书架便能猜到。 那不知有几十排还是上百排的书架上琳琅满目的排满了书籍。 那些书籍五彩斑斓的封面、质感截然不同的纸张,无不表示着它们的身份——天书。 皇上和徐如琢珍若神迹的天书。 然而此时那数都数不过来的天书他们根本没心思去看,都被这新奇藏书阁的环境所震撼。 四周地面、墙壁全都贴满了光滑照人的瓷砖,这些瓷砖比皇宫大殿所铺的大理石板还要光洁剔透,如同宝石一般折射着光。 而除了这些瓷砖,整个藏书阁最亮的……便是大堂最高处的屋顶之上那盏水晶灯。 水晶灯高挂在大堂上方,光芒四射,把两人的眼睛都快闪瞎了。 饶是皇上身为九五至尊,见惯奇珍异宝,此时也完全被这水晶灯所震撼、迷惑。 那一块块垂挂的水晶有拳头那般大,他还从未见过那般大的水晶,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而且那硕大的吊灯上足足有上百块水晶之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挂在大堂中任意观看,当真是奢靡到极致。 而后引人注意的便是这藏书阁独树一帜的结构,与他们见惯了的讲究中轴对称的结构形式截然不同。 整个藏书阁呈圆形,却又圆地不规则,内部结构分布更是随心所欲。 看在皇上和徐如琢这两个外来人眼里,便是怪异、没有章法。 但这样随性的布局却莫名给人舒适放松的感觉,那一排排表面软松松的像长椅样的东西,更是让人想坐一坐。 “这里是……” 皇上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愕然中抽离,嗓音带上了兴奋之色。 。 第253章 天选之子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站在一座冰冷的自助服务终端机器面前,好奇地这摸摸那摸摸,猜测着这是个什么东西,长相如此奇怪。 若是机器此时能够运行,屏幕突然亮起,怕是会把他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井甘恶作剧地想着,面上却端端正正地回答,“皇上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徐大人所收到的所有天书,都是来自这里。” “你与这些天书是何关系?” 徐如琢激动地嗓子都劈了,都不知道此时该是什么表情,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一瞬间击碎了。 井甘明白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直接解释道,“这些年悄无声息送到你手中的那些天书……都是我暗中送到你手上的。” 啪唧一下,心彻底摔在了地上。 徐如琢猛地泄了一口气,肩膀格外地沉重,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抱歉,我并非故意隐瞒,故意装神弄鬼,而是我……需要你。” 徐如琢此时感觉脑子有些乱,他抓着手指原地踱了几圈步,突然站定,目光灼灼地看向井甘。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被天书选中,而是被你……选中。” 被天书选中,成为天书在这世界的传播者,这是徐如琢一直以来的骄傲和动力。 然而今天井甘却告诉他,那不过是他的自作动情。 天书根本没有选择他,天书选择的是井甘。 他只是被井甘利用、愚弄的痴人而已。 无措、悲凉之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相识数年的情分似乎在这一瞬间都被燃烧干净了。 徐如琢看着井甘的目光透着冷意,“井家主看着我这些年为天书疯狂,为天书耗尽心力,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他胸膛剧烈起伏,活了几十年,人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迷茫、无力。 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当年与你初次相识那天也是天书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就是在朗朗读书会上选中了我吧。看着我因为天书消失变地疯魔,然后又留下了一本天书,慢慢看着我掉进你设的陷阱里……” 徐如琢哈哈笑起来,眼睛笑出了眼泪,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对不起——” 井甘只能道歉,除此外不知还能说什么。 现在任何的解释都不过是狡辩,而且事实上,她确实是利用徐如琢爱书如命的特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恨得没错。 “十三岁那年我掉进河里,被救起后就成了瘫子。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瘫吗?” 井甘看看双目猩红、恼怒到极致的徐如琢,又看看安静倾听的皇上,暗暗吐了口气,将自己的秘密完整地铺开。 “因为我身上压着一座图书馆,它重地可怕,让我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井甘笑了一下,眼神有些可怜,慢慢讲述。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要被图书馆压着,再也无法变回正常人,但后来我发现,这座图书馆……是有分派任务的。只要每个月按时按量地完成借阅任务,我就能恢复自由身。而我想要一直象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要一直往外借书。” 皇上和徐如琢都惊楞地听着她讲,显然都没料到这个意外转折。 “我不否认最开始我只是为了能站起来,变回正常人的样子。所以我想法设法参加朗朗读书会,想要挑选一个适合的帮我完成借阅任务的人选,最后选中了书先生。我确实利用了书先生,但并未看您笑话,而是感到庆幸而且荣幸,选中了您。” 井甘真诚叙述,没有丝毫伪装或奉承,这确实是真心话。 井甘自前世便是个爱读书爱学习的人,但与徐如琢比起来,她依旧太过狭隘。 她所想所学不过是为了丰富自己,而徐如琢则是想要将那些知识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看见、知道,丰富天下学子的学问。 他拥有开阔大气的格局,他所思所想是要造福更多莘莘学子,为大熠创造更多的人才。 他才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好话。我被你愚弄是我蠢,天书选中了你而没选中我,是我没那个造化。这侍读一职臣担当不起,自请辞官归乡,还请皇上成全。” 当初让他官复原职便是为了日后专司天书之事,如今天书选择的天选之人非他,留下还有何意义,不过是更加难堪罢了! 天书既另有天选之人,便让她去负责吧。 “徐侍读……” 皇上想挽留,这才官复原职多久就又辞官,这徐如琢未免太任性了些,把官场当儿戏随便玩耍吗! 他虽明白此番变化对徐如琢冲击有多大,但也不可如此任性妄为,满朝文武会如何看? 还有他家的兄弟,日后在朝中如何为官立足? 可皇上劝阻的话还未说完,井甘急切的声音突然抢断了他的声音。 “不是的,你说错了。” 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推着徐如琢就往楼下大堂走。 徐如琢没走过旋转楼梯,绕地脑袋都有些晕了,加上情绪起伏跌宕,只觉烦躁地脑袋都要炸了。 下到大堂,他被井甘推到一块大黑屏前,指着高处显出的一个人名。 “你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你觉得天书没有选择你,但你的付出你的真诚它全都知晓。” 徐如琢仰着脖子,愣愣地盯着上面的那三个字,嘴颤颤翕翕。 “徐、如、琢,那是……我的名字。” “没错,那是你。你的名字日日夜夜在上面闪烁。什么天选之子,那些不过是你自己的理解和揣测,图书馆虽未落在你的身上,但你却真正得到了它的认可。” 其实大黑屏上每月都会有一个最佳读者的表彰,评选出当月看书最多最勤奋的读者。 井甘每月往外借的三十本书徐如琢都会先看一遍再分给手下人抄录,所以他的阅读量是最大的,自然月月都在榜上。 徐如琢死死盯着大黑屏上自己的名字,眼眶渐渐盈满了水雾。 “它……知道我。” 此时此刻徐如琢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但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盈满了,从未有过的充实。 他是被天书认可的,这几年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并非全无意义。 皇上也已经走下大堂,仰望着大黑屏上的内容,念道,“径海大学图书馆——那下面那些不停滚动的是什么?” 皇上好奇地问。 井甘解释,“上边‘必读书目’那五本书是我每月的阅读任务,那面‘借阅书目’滚动的一百本书是借阅任务,每月至少要从中借出三十本。两个任务同时完成,才能确保我下个月还能继续站着。” 皇上挨着看着,果然瞧见滚动书单上好些书名都见过,其中就有《西游记》。 “皇上、皇上——” 一阵试探的询问声传来。 但那声音显然不是图书馆里的,而是从真实环境传来的。 井甘闭了闭眼睛,关闭了透视功能,沉浸在图书馆中的三人一下子全部抽离了出来。 看着大殿里周围熟悉,皇上只觉有些恍惚,就像做了一场玄幻的梦一般。 然而他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徐如琢也是同样大梦初醒般的神情。 他们是当真遇到了奇事。 皇上还未好好去看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天书,就被那敲门声打搅,心头聚气不悦。 “进!” 殿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蔡公公快步进来,暗暗瞧了眼殿中精神恍惚的几人,行礼回禀。 “皇上,纤美人听闻皇上心情不济,特熬了安神养肝的姜黄当归汤……” “不知道朕在忙正事,你何时变得这般不知分寸。滚!” 蔡公公话未说完就被皇上怒斥了,诚惶诚恐地一下子跪下请罪,麻溜地滚了。 守在殿门外的江广德瞧他面色发白地灰溜溜跑出来,冷笑了一声,“蔡公公也算皇上身边积年的老人了,可别一时头脑发热,折了半辈子的荣光。” 江广德这话算好心提醒,但对方要听不进去,只以为是风凉话。 而大殿内短暂的寂静之后,皇上和徐如琢都缓过了劲来。 徐如琢也重振了精神。 天书认可了他的付出和努力,这比之前自封的天选之子还要来的振奋人心。 他要让自己的名字永久地继续在那黑屏上闪烁。 皇上坐回了龙案后面,井甘谨守本分地站回了台阶下。 “之前我曾给家妹看过《西游记》,她记住了这本书里的故事,这才画成了画。她并无任何坏心思,只不过喜欢画画,又觉得《西游记》很有趣,这才闯了祸。我把最深的秘密都全部交代了,还请皇上看在民女坦诚相告的份上,饶过家妹这一次。” 皇上目光复杂地幽幽看向井甘,井甘短暂与他视线相撞,当即跪下恳求。 “民女知晓此事诡谲怪异,但方才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不相信,要如何处置民女都无怨言。只求皇上饶过家妹和我的家人。这个秘密除了我们三人无一人知晓。” “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明显不相信的语气。 她妹妹都看过图书馆里的书,还说不曾将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 井甘坚定地道,“井甘敢对天发誓,图书馆的秘密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家妹只是看过几本图书馆里的书,并不知我的书从何而来。” 又是久久的沉默。 沉默最是折磨人,那是一种心理压迫,像是整个人沉在游泳池里,要被吞噬了一般。 “你还借给多少人看过?” 皇上终于打破了沉默,井甘像是一下子钻出了水面,重新获得呼吸。 井甘顿了一下,像是在认真回忆,“借过……不少人,有些数不清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也不引人注目,都是借的像画本子一样的故事书。” 井甘撒谎了,她借过书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徐如琢、家里的三个弟弟妹妹,白眉神医,泉水巷房子以前的房东秀才,大概也就这些。 她故意说有很多人,是避免皇上产生灭口的想法。 皇上此时态度不定,若想死死掩盖天书的秘密,难保会把借过天书的人灭了口。 人若太多,又时间久远,有些想不起来,他便是想灭口也灭不干净,家里弟弟妹妹就安全了。 不知皇上是否相信了她的话,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却也没有再追问。 他突然朝井甘伸出一只手,沉声道,“过来!” 这动作这声音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 不过井甘此时可没有那浪漫心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重新走上台阶。 正准备握住皇上那只手时,徐如琢一脸渴求地突然开口,“皇上……” 他什么也没说,但在场的人都懂他的想法。 井甘也询问意见地看向皇上。 从此刻起,她身负的图书馆已经不再由她全权掌控。 即便图书馆还在她身上,但已经改了主人,他叫李棣,身份是皇上。 皇上轻‘嗯’了一声,徐如琢欣喜若狂,然而要牵一个小姑娘的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此刻也顾不了那些礼教了,他心中只有他的天书,他想再去看看。 之前只顾着惊讶都没好好看看那些天书,这一趟皇上和徐如琢直奔图书区,在书架间来来回回地穿梭。 皇上找到了思念已久的那本《兵器发展史》,它被夹在众多历史书籍中间,显得又薄又不起眼,却是皇上的心头宝。 三人就这么默契地各自看着各自的书,不知时间流逝。 直到月挂梢头,大殿内还没有动静传出来,江广德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犹豫地在廊庑下踱了几圈步,最后一咬牙,还是朝殿内喊起来。 “皇上,已经戌时了,您还未用晚膳。” 殿内没有回应。 “皇上,寿宁宫太后刚刚派人给您送了点心,问您之前咳嗽可好些了……” 依旧没有回应。 江广德有些着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不会出什么事吧? 想到那个浑身透着古怪的井甘,江广德心里越发担忧,最后实在等不下去,推门而去。 然而他却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住了。 这幅画面实在有些……诡异。 皇上坐在龙案后的龙椅上,左手与井甘的右手相握。 井甘直接盘腿坐在龙椅旁的地上,另一只左手还与徐如琢拉着。 徐如琢也是一副盘坐入定的姿势。 三人就那么坐成一条线,井甘夹在中间,左右各拉一个。 江广德一口气差点憋死自己,下意识反应就是快速将身后的门缝严丝合缝的关上。 这幅场景可不能被人看见,否则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与两个男人肌肤相亲,偏偏看着又都纯洁地很,无半分淫靡之态。 不过三人这闭目入定般的神情看着实在有些骇人。 江广德靠近些,试探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上没应。 他又喊,“井家主、徐大人——” 都没应。 正在他心急万分,提着衣摆准备上台阶再靠近些看看时,皇上陡然睁开眼。 “何事?” 江广德被这突然一声吓了一大跳。 他受惊地后退,却忘了自己正站在台阶上,直接踩空朝后面倒了下去。 江广德摔了个全身酸疼,等挣扎着爬起来时,井甘和徐如琢都已经睁开了眼睛,端着手恭敬有礼地站在了一旁。 江广德连忙将方才在大殿外喊得话又重复了一遍。 皇上看着心情极好,嘴角都隐着笑意,道,“告诉母后,多谢挂心,咳嗽已经好了。” 江广德颔首应下,又听皇上道,“备晚膳吧,井家主和徐大人与朕一道。” 江广德惊愕一瞬,皇上还极少留臣子在宫中一道用膳,这么看来……危机情况解除了? 不过井家主到底是怎么解释的,这事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江广德心里很好奇。 这一日,整个井家人心惶惶,而这种惊慌整整持续了三天,而且蔓延到了整个皇宫。 井甘和孙娇娇都没有从宫里出来。 而皇上也三天没有上早朝了。 连大长公主都察觉了不对劲,入宫查问,直接被堵在了朝天殿外。 江广德十分为难地道,“殿下恕罪,皇上有旨,不到用膳时间,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大长公主问道,“皇上究竟在里面干什么?井甘……当真在里面?” 阿兰那般痴情井甘,若井甘当真与皇上在一起了,阿兰铁定是要疯的。 大长公主话中隐含之意江广德自然听地出来。 皇上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呆在殿中三天没见人,任谁听了都会往私情那方面想。 江广德赶忙解释道,“徐如琢徐大人也一直在里面,每日三餐,老奴都会按时传膳进去。” 江广德这话便是让大长公主安心,没他们想得那档子事。 如今后宫各位娘娘们也都因为这事闹着,虽然江广德解释过了,里面并非只有皇上和井甘两个人。 但奈何此事太不同寻常,根本没能让那些娘娘们安心下来。 甚至隐隐约约还有皇上与臣子共御一女的流言传出来。 皇上收新人不是稀奇事,但关在朝天殿三天不出来,连朝都不上了,这等荒唐行为可是从不曾有过。 这女子若当真进了宫,日后哪儿还有其他妃子们的位置,所以后宫之中才人心惶惶。 。 第254章 径海大学士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那本宫在这等,等午膳时间本宫与你一道进去。” 江广德犹犹豫豫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让人将大长公主请到了偏殿暂歇。 然而午膳时间没等到,却等到了气势汹汹的王澧兰冲进了宫里。 大长公主得到消息时愣了一下,当即抬眼问眼前满脸急色的宫人。 “阿兰现在在何处?” “已经冲进大殿去了,江公公怎么拦都没拦住。” 大长公主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小风波也没惊慌,搁下茶盏,由容线扶着缓缓起身。 “去看看。” 此时朝天殿正殿之中,王澧兰面容冷峻大步而入,心中的火焰劈里啪啦烧得直响。 他忍着思念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想要早点见到井甘,然而一进城听到的却是井甘被皇上宠幸的消息。 朝天殿的大门三天未开! 一股血流直冲脑门,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殆尽了,血红着双眼便冲进了皇宫。 他双拳咔咔作响地垂在身侧,即便对方是至高无上的皇上他也收不住自己的拳手和暴戾。 井甘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想方设法地想与她重新来过,皇上也明知晓到他对井甘的心意。 没想到最后,却被敬重的表哥摆了一道。 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被背叛的愤怒一瞬间在胸膛剧烈交织,视线如蒙了一层雾气般朦胧,望着大殿高处台阶之上隐隐约约的人影,一时都看不清情形。 他步子迈地又大又快,三两步就已经走到了台阶边。 江广德在后头交叠着小步追得十分辛苦,不停小声阻拦着,“王公子、王公子、不可……” “皇上!” 这一嗓子,带着不予质疑的怒、恨、指责,毫无臣下的恭谨本分。 江广德惊了一跳,扑通一下直接跪下了,心砰砰直跳,等待着迎接皇上的雷霆震怒。 而王澧兰在喊出那一声‘皇上’后也愣了一下,他站在台阶边,靠得近了,已经看清了台阶之上的情形。 皇上和井甘并排坐着,一个坐在龙椅上,一个坐在圆凳上。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两人离得有些距离,除了那两只手,衣袖都没碰到一丁点。 且那握手的动作并不显得亲密暧昧,看着十分纯洁。 两人就那么放松地坐着,齐齐闭着眼睛。 而更诡异的是,井甘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人——徐如琢。 徐如琢坐在另一张单独的圆凳上,同样的与井甘握着一只手,也同样地离着安分距离,连衣袖都未触碰分毫。 王澧兰呆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闭眼入定的三个人因为王澧兰方才那一嗓子都抽离了出来,接连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王澧兰半天才回过神来。 “阿兰,你回来了。” 皇上率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坦然,全然没有抢了兄弟心上人的心虚或不自在。 王澧兰虽亲眼瞧见了井甘和皇上并非他听到的传言那样被宠幸了,或者有暧昧。 但他瞧着别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心里依然十分不痛快,非常不客气地快走两步一把拍开皇上的手。 徐如琢早在睁眼那一刻便慎重地早早松开了井甘的手,避免了被打。 瞧着王澧兰喷火的眸子,心中暗暗心虚后怕。 皇上摸了摸被打的手背,也不生气,倒是觉得这表弟吃醋的样子很是有趣,看来真是彻底栽在这井家主手上了。 “刚刚到。一回京便听说了皇上近来的荒唐行径,表弟特来瞧瞧。” 那浓浓的醋味,怕不是刚从醋坛子里爬起来。 皇上失笑,心情却是不错,正想说什么,大长公主已经赶来了。 皇上尊敬有礼地迎了两步。 大长公主在皇上、井甘、以及徐如琢身上转了一圈。 三人都是穿戴整整齐齐,无任何不妥之处,且气势汹汹的王澧兰此时也冷静下来,显然并没什么事。 她放了下心,开口道,“皇上连着数日没有上朝,朝臣们议论纷纷,都找到了本宫府中,本宫特来看看。” “让姑母挂心了,朕正准备宣朝臣们入殿上朝。”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看来没有传言那般被美色迷惑地疏于政务。 她有心问问这几日他们关在朝天殿中到底在做什么,但想到皇上准备上朝,便暂时按下心中好奇,之后再问也不迟。 然而很快,早朝之上便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之事。 皇上宣布新设径海藏书阁,予召井甘为径海大学士,位同内阁辅臣,然不属内阁管辖,由皇上直掌。 满朝文武倒是头一次这般同心,无一例外地反对,全部跪地高呼,“万万不可!” “女子为官,有违伦常,必将引得朝纲不稳,为祸江山。皇上三思啊!” 当朝首辅白新良泣血谏言。 白新良不仅是首辅、亦是帝师。 白家更是文人大族,受天下学子敬仰,曾出过十几位进士、举人五十上,在文官之中更是影响颇深。 白新良吐了血,朝堂上的气氛瞬间紧绷、焦灼起来。 皇上连让人将白首辅搀扶下去,速传太医。 他早已料到会引起强烈反对,所以倒并不愤怒或意外。 他从容地看着满朝文武,语气平和却坚定地道,“径海藏书阁不参与朝政国事,专司天书,招揽各行各业有志之士钻研学习,致力于成为培养各行人才之摇篮。众爱卿的顾虑朕都明白,而这天下能解读天书者唯井甘耳,此等人才朕必定要留住,并要让她将满腹才识倾囊相授,为我大熠培育更多有才之士。” 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这番话出来果然众人的反抗情绪都稍稍缓和了些。 不参与朝政国事,只专注破解天书内容。 但说是这般说,一旦女子为官的先例打开,将来是否会有更多女子与男人一般同站在朝堂之上。 阴阳颠倒,乃是祸国之兆。 “此事朕已下了决定,众卿不必再谏!退朝吧。” 皇上起身要退去,孙昭突然出列跪到大殿中央,扬声问道,“皇上,臣有一话要问。那井家家主当真能破解天书?” 孙昭与王澧兰一道也是刚刚回京,然后就听闻了皇上与井甘的荒唐事。 然而还不等他休息片刻,整理仪容,便被急急宣上早朝。 他本也是懵的,本以为皇上是与井甘有私情,井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纳入后宫当娘娘。 结果册封娘娘的旨意没听到,却听到予召大学士的旨意。 历史往前推进一千年也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 这是前无古人的头一遭。 而这人……还是他孙子的老师。 孙昭与有荣焉,这问话表面是在质疑井甘破解天书真假,实则却是以反问来加强事实。 皇上金口玉言自不可能有假,如此众目睽睽提出来,不过让人更清楚知晓井甘的能力和价值。 “朕已亲自验证,诸大臣若不安心,三日后,让井甘在国子监设问答会,国子监众监生和诸位大臣们皆可就天书上不懂之处对她发起提问,亲自证实。” 皇上都如此说了,众大臣还能有什么反对借口。 总之三天后再看,那女人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用了什么招数蒙骗了皇上。 下朝后,皇上直接去了白新良暂歇的偏殿。 太医已经诊治过了,白首辅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以致逆血而上,吐了血。 太医开了个方子吃一吃,没什么大事。 皇后已经听闻消息急急赶过来了,听闻父亲无恙,高提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皇后此时见皇上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皇上。” 她本就生得温婉娇柔,此时面含忧色,看上去越显楚楚可怜,身上那身端庄规矩的皇后华服也显出几分老气来。 这个皇后是皇上尊敬的,却又有些不满意的。 尊敬在于她是老师的女儿,性子也好,温柔贤淑,与皇上也算青梅竹马。 不满意在于作为一国之母过于柔弱了些,也不够果决,缺乏气势。 如今的后宫妃嫔不多,还算相安无事,但一旦有了什么大事,凭皇后这性子很难应付得过来。 所以一直以来都断断续续有朝臣上书皇后无能,虽没成什么气候,但皇后的能力终究是让朝臣们都不够满意的。 “起来吧,太医如何说?” 皇后白紫芮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嗓音微哑地道,“太医开了药,说无甚大碍,修养些时日便好。” “既无大碍,皇后也莫太过忧心,小心身子。” 皇上对这个青梅竹马的皇后还是十分怜惜地,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 皇后就势靠在他肩上啜泣了一会,哭得眼睛红红,越发惹人心疼。 夫妻俩正在这相诉相偎,守着父亲,纤美人突然来了。 纤美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篮,一眼便瞧见了依偎着的两人,醋意大发,表情都有些遮掩不住。 她自入宫后便很受宠爱,以前在闺阁时还十分内敛贤惠,如今却渐渐地显露出恃宠而骄的娇横来。 她不加掩饰地上前行礼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可真是恩爱,看的妾身煞是羡慕。妾身都有七八日未见到皇上了。” 那醋味都已经漫天飞了,殿中的人没有闻不到的。 皇后不好意思地从皇上怀里退出来。 她今年已然二十有八,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平日又要时刻警惕着保持皇后的端庄仪态,不得有丝毫差错,否则便是给白家、给皇上丢脸。 所以人前一直都是内敛端重的模样,此时在皇上怀里哭鼻子被新入宫的妹妹看见,不免有些羞涩。 皇上将皇后的尴尬、羞怯尽收眼底,对纤美人的阴阳怪气也暗暗不满。 他微肃着脸看向纤美人,语气冷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纤美人秀眉蹙起,一脸受伤的模样,咬了咬下唇,将手里的食篮往前送了送。 “妾身亲手炖了人参乌鸡汤想给皇上补补,皇上好几日未出朝天殿,也不知可有吃好。” 那话中的试探之意,只要不是太笨都听得出来。 皇上脸色越发沉了,“人参乌鸡汤。你觉得这几日朕是在朝天殿做什么?” 那质问之意扑面而来,纤美人脸色一白,当即跪了下来。 “妾身只是担忧皇上身体,绝无试探之意。” “朕可没说你是在试探,你这是不打自招?” 人参乌鸡汤大补元气,谁会猜不到她心里那点小心思。 “朝天殿乃前朝参政之地,后宫不可踏入,这么基本的规矩你都不知道吗!回你的红襄殿去,禁足一月。” “皇上!” 这声惊呼,好不凄惨。 禁足一个月,那岂不是给了其他贱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都怪皇后! 纤美人怨怪地看向静静站在一旁,柔弱懂事的皇后,目光肆意大胆,毫不掩饰。 “那皇后为何在这,她也是后宫之人。” 心里的话竟然不经意从嘴里溜了出来,话一出口纤美人就后悔了。 果然当即听得皇上一声怒斥,“放肆,皇后乃国母,岂容你质问!江广德,掌嘴!” 皇上亲自下令掌嘴,无疑是天大的责罚。 纤美人一瞬间肠子都悔青了,想要服软求情,可江广德动作极快,她还没反应过来,白嫩的脸蛋就被左右各扇了一巴掌。 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就红肿了起来。 周围一束束暗中打量的视线似一把尖刀戳在身上,让她难看至极。 脸颊上灼热的刺痛感更是让她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过自己的处境和身份,一股屈辱感自心底升腾而起,几乎将她淹没。 “皇上,您从未打过我。您、您……” 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金豆子一颗颗砸在地上,晕染开一片水渍。 “皇上息怒。” 皇后看皇上脸色实在不好,出声安慰了一句,却是简单到敷衍的程度。 皇上此时不耐烦看纤美人做作的样子,女子矫情做作需要分清时间场合,有的情况能加分,获得更多宠爱,有的时候却只会让人厌烦。 纤美人显然没有分清楚场合。 皇上正为藏书阁的事忧心,为首辅吐血之事挂心,她却在这捻酸吃醋,不被牵连才怪。 皇上挥挥手,纤美人便被人带走了,昏睡的白新良也刚好醒了来。 皇后亲自润了热帕给他擦手,扶着他坐了起来。 白新良靠着床头刚刚喘匀气,立马开口劝阻道,“皇上,女子为官万万不可啊,此例一开,人心浮动,女子不安于室,日后岂不乱了套了。臣明白皇上想要重用井家姑娘,大有其他法子,不必非得加官身。” 白新良说两句就开始咳嗽起来,咳得胸口都疼了。 皇后着急不已,不停给父亲顺着背,轻声劝着别激动。 皇上也道,“老师不必着急,听朕慢慢说。所谓大学士不过是一个荣誉身份,并无实权,径海藏书阁也不得插手朝政,老师担心的女子祸国之事绝不会发生。朕之所以给她这个身份,是为了让她日后能够顺利掌握藏书阁。” 朝堂上之上各种关系、利益错综复杂,在这个男人纵横的世界,她若没有强硬的身份做支撑,很容易就被吞没。 到时何谈传播天书、培养人才?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径海藏书阁日后所招学生,三族之内不得有人在朝为官以及参加科考,且日后都不得进入官场。” 皇上此言一出,连不懂朝政的皇后都惊愕住了。 在大熠国,除了贱民及犯过重罪被罚不得为官者,皆可通过科举改变命运。 科举、做官也是天下百姓默认的最好的人生路,人人皆梦想挤上这条独木桥。 如此严苛禁令还是头一遭。 白新良此时则已经激动地双唇颤抖,“皇上这是……要把径海藏书阁与朝堂彻底划分开,不被权力浸/淫。” 皇上目光灼灼,似有什么东西在胸膛被点热,那般迫切、耀眼。 “径海藏书阁将是彻彻底底培育人才的地方,培育的也不是为官为宰的人才,而是促进各行各业发展兴盛的务实性人才。朕要给天下百姓……另劈一条路。” 如今的社会人人都梦想做官,稍有些家底的人家把全部精力、钱财都花费在供孩子科举上了,但真正能考中秀才、举人的又有多少。 最后能在官场谋得一官半职、占得一席之地的,又有多少。 全都是凤毛菱角。 这虚无缥缈的希望,不知道熬垮了多少人家。 而那些拼命考科举的读书人大多都是为了改变命运,成为人上人,有多少是真心为了为国效力,为百姓造福而读书? 井甘有句话说得对,若有一半读书人能转而学习专业性的实用知识,钻研如何更好地改变生活,不知道大熠将会比如今繁华昌盛多少倍。 他要让百姓们知道,除了当官,还有另外的路也能让人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而这条新路,绝对、绝对不能被朝堂权力所侵蚀。 白新良的眼睛此刻也已经亮了起来。 他本以为皇上是被那女子蒙蔽,以至于上千年的祖宗规矩都被抛诸脑后,此时才明白,皇上这是有了更雄伟更耀眼的目标。 白新良挣扎着从榻上下来,拒绝皇后的搀扶,郑重地朝皇上跪下,伏身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皇上心怀大志,是臣愚昧短浅了,臣愿协助皇上,共创大业。” 哇偶,期待的大学士终于要来咯,很快很快,我们女主身份就要升级啦~~ 为这新身份疯狂投票吧! (本章完) 第255章 大长公主发威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老师快起。这里是私下,不必行此大礼。” 皇上赶忙将白新良搀扶起来,亲手递了茶水给他顺顺气。 白新良诚惶诚恐地接过,捧在手中却没有喝。 “皇上有此雄心壮志乃我大熠之福,不过那女子……” “此大业,缺她不可。” 白新良闭了嘴,沉默半晌又道,“那些所谓的天书,当真有我当世未知的神秘知识?” 皇上也不废话多解释,直接吩咐江广德,“将抄录完成的天书拿一本来。” 江广德立马应声而去。 既然天书有许多人都曾见过,而且如今也已昭告天下,大熠受天神青睐,得授天书,便也不必要再藏着掖着。 而且让越多人亲眼见证天书的神奇,也能让他们更坚定的信仰天书、传播天书。 江广德很快就回来了,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薄薄的书。 “皇上,这本《宇宙谜》已经抄录完成。” 这个月的书刚到皇上就全部翻过了,这本《宇宙谜》十分神奇,他本打算再认真看一遍的,结果因为图书馆的事耽误了。 明天就是七日之期,这本书就要消失了,不过他可以之后再让井甘拿给他看。 皇上将书递到白新良面前,“老师可以看看。” 白新良盯着封面上那神秘诡谲的宇宙星空图,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他整个人被吸进去一般,憋着一口气望了喘息。 他惊楞地盯着那封面出神,都忘了伸手去接,直到女儿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唤醒。 皇上对他这样的反应见怪不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天书时,也是这般震惊的神情。 “这本书朕拿给老师看,你可以带回家,不过今晚你要彻夜守着它,会有惊奇的发现。” 白新良听得一脸茫然,皇上恶作剧般地冲他笑了笑,好心提醒。 “不管发生什么状况,老师不要太激动,身体为重。” 然后就在白新良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离开了偏殿。 * 寿宁宫内,皇太后与大长公主半依在炕上,晶晶有味地听着井甘讲述这几天闭关在朝天殿发生的事。 “皇上把所有天书都搬了出来,挨着挨着考验我,让我给他解释。皇上敏而好学,不知不觉就过了好几天,我都没注意时间。” 这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口供,不管谁人问起都如此解释。 皇太后哈哈笑,“常言道废寝忘食,我曾想当真有人读书读到连饭都不想吃了,怕不是胡说的,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屋中侍候的宫人、宫妃都捧场地低笑、附和起来。 皇太后这句哈哈,便算是把近日宫里传播的流言官方性扼杀。 “井姑娘竟能读懂天书,不知你是从何处学的?” 这个问题也是提前就想好了的。 “我出身贫寒,也是家中做生意有了钱后才自己学着读书认字的。那些天书我也不知道怎么读懂地,就是看着看着,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其中意思。” 屋里陷入一阵安静,几个宫妃悄悄地咬耳朵,目光不时往井甘身上瞥。 大长公主开口道,“既是天降神迹,必然有其因缘命理蕴含其中,我们凡人难以参透。” “这是这个话。这都是小甘与天书的命定之缘。” 有大长公主和皇太后帮着说话,井甘都不用应付那些或好奇或打探的问题,只要坐在一边假笑,暗暗和自己的手较劲。 他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身边的人抓得更紧了。 温热的帕子翻来覆去地擦,两只手都快被擦破皮了。 井甘尴尬地继续往回拽,可王澧兰的力气她哪儿敌得过,根本抽不回来。 “你放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让不让我做人了。” 井甘压低声音吼他,王澧兰却低垂着头,专注地给她擦着手,怎么擦都觉得不够干净。 方才看见别的男人抓着她手的时候他就嫉妒地要命,怎么可以随便让人碰。 “乖一点,再擦擦。” 井甘气得恨不得咬他,感受着周围一束束暗中打量的八卦眼神,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亲密举动,他这是一点不把她的名声当名声,一点不知道避讳。 皇太后倒是呵呵笑起来,“以前阿兰身体不便,都是小甘费心关照,如今阿兰眼睛好了,也反过来照顾老师了。” 皇太后这话还真是掩耳盗铃。 见过谁家师生这么亲密的照顾法,拉着老师的手不放。 这两人间的猫腻,有眼睛都不会瞧不出来,实在是王澧兰表现地太过露骨了。 便是成亲地夫妻在人前互相牵手都会十分羞涩,他们俩倒好,这么光明正大地。 “阿兰也就对小甘上心,我这娘亲都没这福分。” 大长公主状似吃味地来了这么一句,气氛不由更加暧昧了。 屋中几个妃嫔看向井甘的眼神充满了艳羡,看大长公主和皇太后的态度显然并不反对这两人的关系。 能得到长辈祝福,男人对她又这般痴情,简直是再幸福不过了。 井甘此时精神却有些恹恹地,反抗了好几次都抽不回手,只能任由他不停地擦,无甚兴趣地听着这些后宫女人们聊天。 本来皇上去上朝后,井甘就准备回府的。 许是闷在朝天殿里连着看了三天书,也没怎么休息,整个人头昏脑胀、摇摇欲坠的。 但皇太后突然派人来请,说知道她从朝天殿出来了,想与她说说话,便请了她去寿宁宫。 当时大长公主和王澧兰都在,便陪着她们一道去了。 气氛不热不冷地聊了一会,对这几天朝天殿之事的疑问也解开了,众人心便有些散了。 皇太后坐了这许久也累了,想要回去休息,让大家各自回家。 这时,帝太后却突然驾到。 本来已经面带倦色的皇太后当即振作起精神来。 同为先皇后宫,自己还是正宫,任何时候在嫔妾面前都要保持最好的面貌和状态。 帝太后被宫人引进了屋中,皇太后端坐在主位上,大长公主也没有动。 除这二人外,屋中所有人都不及她的身份,需要起身恭迎。 王澧兰又是那个特例。 他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完全把来人当空气,还在擦着井甘的手。 炕上坐着皇太后和大长公主,已经没了位置,帝太后只能忍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无端就比两人矮上了一节,心中很是不痛快。 人人皆知,她最是在意面子。 然而寿宁宫的主人假装看不出她的不快,大长公主金尊玉贵地长大,更是从不与这个一朝飞升便目中无人的宫婢出身的女人相交。 掉价! 所以无论帝太后使了多少眼色,都是没人理会,心口的那口气越发旺了,直接便转烧到王澧兰身上。 “王公子也找回来三年了,那不知礼教的乡野做派怎么还没改掉,见到本宫都不行礼。” 王澧兰不搭理,他与大长公主一般,最是看不上这个虚伪做派的女人。 他不搭理她,反倒让帝太后更尴尬了。 帝太后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手中的帕子都快捏坏了。 “王公子是大长公主独子,身上有一半皇室血脉,天生高贵,连宫门前打伤人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不给我这皇上生母行礼又算得了什么。不管闯下多大祸事,终归有大长公主帮忙收拾。” 这话说得可真是够酸地,几乎是堂而皇之地嘲讽大长公主母子俩。 大长公主全然没有因她的话而动怒,悠然地抿着茶,眼神都给她一个。 “帝太后是对皇上的处理结果不满,想在这与我们翻旧账?” 这话如何能承认? “我……” 还不等帝太后接话,大长公主又接着道,“事情真相如何满朝文武皆是证人。有没有冤情、有没有错判,朝堂上站着的上百个人难道会看不清?还是你觉得是满朝文武一起冤枉你的侄儿?你的侄儿是什么人物,值得大熠拥有最高权势的一群人一齐为他撒谎?” 大长公主语气不急不许,声音轻飘飘地,却透着不予置否的威压。 说出的话更是重如千斤,尽是危险。 若一个不小心回答,这便是把整个朝堂官员都得罪完了。 帝太后心里骂着大长公主奸诈,嘴里着急地否认,“我何曾说过这话,你休想胡乱冤枉我。” 大长公主冷嗤一声,眼睑低垂,转着腕上的佛珠,还是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冤枉吗?那你方才所提阿兰宫门前打伤人,不是因为对处理结果不满,心中憋着气?” 帝太后这个时候能怎么回答。 就是不满,当然不满,他侄儿被打成重伤,最后还关入了寺庙,王澧兰却好生生地? 如此说,岂不是坐实了大长公主对她的指控,不仅要得罪满朝大臣,还要落一个质疑皇上决策的大不敬之罪! 她只能否认,忍下这口气。 帝太后半天不回答,整个屋里陷入一种压抑的寂静。 突然一声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的声音,声音沉闷带着威慑力,紧随着便是大长公主不耐烦的一声催促单音。 “嗯?” 帝太后被她那浅浅的一声‘嗯?’惊得身体抖了一下。 半晌,才有些大舌头地回答道,“皇上公正严明,处理地全无差错。海泉那是、那是咎由自取,我没有、不满。方才是我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帝太后咬牙说出这些违心的话,屈辱地脸颊都在微微颤抖。 敛眸垂目的大长公主终于掀起眼皮,视线终于第一次看向了帝太后,却幽幽地透着寒意。 “既知自己说错了话,那该如何做?三岁稚童都明白做错事该做什么。” 屋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宫人们早已屏气敛声不敢乱动一下。 几个陪坐的宫妃也是如坐针毡,大气不敢出。 长辈斗法,小辈受惊。 大家都知晓,大长公主这是要逼着帝太后道歉。 帝太后本就傲气好面子,而且宋海泉的事一直对大长公主和王澧兰存着一份恨意,让她给他们道歉,便是狠狠踩她的脸,跟要了她的命没什么区别。 帝太后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不停地抽搐,粉都被震掉不少。 脸上白一块、黄一块,很是狼狈。 “不知礼数……这四字看来还是更适合帝太后你自己。” 大长公主又幽幽开了口,帝太后闭上眼,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先帝在世时的感觉。 那时的她被先皇嫌弃,位份地位,在后宫之中犹如一个受气包,处处受气受辱,卑微到极点。 自皇上登基,她一下子飞上云端,从此成了后宫之中尊贵至上的帝太后,所有人都开始奉承、讨好她,她享受到了所有美好的一切。 这种日子她已经过了二十年,早已忘了曾经的狼狈和屈辱,今日大长公主又让她重温了一回。 这两人真不愧是亲兄妹,一样地和她过不去。 帝太后很想硬气地顶大长公主一回,如今的大长公主早已不是当年的摄政公主,如今不过身居后宅的寻常皇亲罢了。 而她是皇上的生身母亲,血脉相连,是隔不断斩不断的。 她挺直了脊背,脖子微仰,摆出了气势。 然而回怼的话都还未出口,大长公主似是看出了她的用意,抢先吐出四个字,“莲华行宫。” 那四个字平平无奇,于帝太后却是一击重拳,身体瞬间从头凉到脚。 帝太后对上大长公主冷幽的目光,她看出了那目光中的威胁之意。 帝太后彻底怕了,真的怕了,道歉的话当即溜出了舌尖。 “对不起,方才是我胡言乱语了。” 道歉的话说出口,周围暗暗响起一阵倒吸气声。 帝太后竟当真舍下面子给大长公主道歉,大长公主果然威武。 大长公主目光陡然一厉,沉声道,“我的儿子是什么样,用不着你品头论足,记住了?” 大长公主一直盯着她看,把帝太后看得心肝发颤,脑袋低垂,像是受惊的老鼠,怯怯地应了声是。 两相对比,更加衬托出大长公主的高贵矜傲。 帝太后再呆不下去,灰溜溜地跑了,看了许久热闹的宫妃们也迫不及待地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皇太后才笑着将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指指大长公主。 “你啊,何故吓她,她不过嘴上厉害几句,掀不起风高浪来。不过许久不曾见你发威了,功力一如既往。” 大长公主笑笑不说话,手中慢悠悠地转着佛珠。 王澧兰好奇为何帝太后听到‘莲华行宫’会那般大反应。 皇太后和大长公主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其实当年先太子被杀,能继承皇位者只剩下当今皇上,先皇临终前便给大长公主留下了一封圣旨,将皇上生母、也就是当今帝太后终身幽禁莲华行宫。 这封圣旨就是为免皇上登基后帝太后为祸大熠。 先皇很是看不上这个偶然临幸、出身卑贱的宫婢。 后来因为皇上的求情和帝太后的苦苦哀求,大长公主又考虑到皇上年幼登基,若立马就将亲生母亲幽静行宫,可能会感觉孤立无援。 便与他们约法三章,只要帝太后安分守己,不干预朝政,便不把这份圣旨拿出来。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近些年大长公主又身居后宅不曾监督压制她,怕是帝太后自己都快忘了这事。 今日冷不丁提起来,才会让她大惊失色。 大长公主是潜心礼佛,万事看淡了,但只要牵扯王澧兰的事,也绝不会任人拿捏欺辱。 因为帝太后的突然到来,井甘又在寿宁宫坐了这许久,昏昏涨涨的脑袋此时越发难受,全身无力,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坐不下去了,想回家去,去扯王澧兰的袖子,手却无力地垂在腿上,使不上力。 “阿兰——” 她喃喃低唤,大脑恍惚,竟不自觉叫出了‘阿兰’这个带着诸多回忆的称呼。 她声音很低,细如蚊讷,屋里没一个人听见,王澧兰却敏锐地感知到了。 听到那时隔已久的称呼,他身体僵了一下,惊喜自胸腔蔓延开来。 可不等他高兴太久,一转头,瞬间瞧见井甘难看至极的脸色。 “小甘,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王澧兰着急的声音终于把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两人循声一看,都瞧见井甘脸色苍白,眼睛虚眯像是根本睁不开,身子也像失去支撑般无力地瘫软下来。 王澧兰捧着她的面颊,担忧地紧蹙着眉,认真观察她的状况。 他不停唤着她的名字,与她对视,可井甘视线恍惚无神,已然像是没了意识。 “传太医,快!” 王澧兰倏然急吼,屋中的宫人们都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吼惊得措手不及。 容线最为镇定,赶忙吩咐一个宫女,“快去请太医。” 寿宁宫一下子忙乱了起来。 井甘被王澧兰抱去了东厢房躺着,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眼睛虽还虚眯着一条缝,但与她说话、捏她手脸都没有反应。 王澧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朝身旁的宫人怒喊。 “太医呢,人怎么还没来?” (本章完) 第256章 枯竭之相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浑身上下笼罩着的骇然气场让屋内待命伺候的宫人们瑟瑟发抖。 阎王,阎王又出现了。 方才刚来寿宁宫时,这位名声极差的大长公主之子还和和气气的,宫人上茶时还友好地点了下头。 当时宫人们都觉得传言果然不可信,真正的大长公主之子完全不是传言那般可怖。 而且他对井姑娘亲昵温柔,怎么看都是个温润柔情的翩翩公子。 但井姑娘昏倒后,他的气场一瞬间就变了,与传言中的阎王如出一辙。 他就像刚从地府爬上来一般,浑身透着令人窒息的戾气和阴森之气,连大长公主此刻都不敢太靠近自己这个儿子。 “再去催催看——” 大长公主站在一边,手中佛珠加速转动着。 而正屋内皇太后也是忧心忡忡地暗暗祈祷着,并命亲信顾嬷嬷将整个寿宁宫的人都严加看官起来,禁止随意走动。 井甘突然在她宫中昏迷,此事必须详查。 太医院院判是与皇上一道来的。 皇上与白新良谈完后,听闻大长公主和井甘都去了寿宁宫,便想着一道来给皇太后和大长公主请请安,正遇到寿宁宫的宫人急匆匆请了太医来。 皇上听到井甘突然晕倒,也是十分担忧。 井甘身负图书馆,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皇上驾到,又是一番复杂的繁文缛节的礼数。 皇上挥挥手都免了,直接跟着院判进了东厢房,一眼瞧见躺在床上的井甘白地像纸一样的脸色,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快去看看,一定要把她治好。” 皇上发了令,院判大人越发重视,背着药箱走向床边。 王澧兰赶忙让开位置。 “怎么样,小甘是怎么了,没事吧?” 王澧兰双眼灼灼地盯着院判,大长公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宽慰,“阿兰,别着急,让院判大人好好诊脉,别打扰他。” 王澧兰心慌如鼓,闻言却是安静下来。 屋里挤满了人,全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院判的诊治结果。 院判大人显然压力也不小,皇上、大长公主、包括皇太后都在旁边看着,可见重视,额头都不经冒了细汗。 但到底在宫中呆了多年,心性稳健,很快便摒弃压力认认真真把起脉来。 他眉头拧起,渐渐带上凝重之色,看得周围人心都提了起来。 这莫非有何不好? 但没有人敢这时候打扰院判。 王澧兰无疑是最心急如焚地,身上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看着井甘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院判大人诊断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朝皇上拱手回禀。 “回皇上,井姑娘脉象浮弦无根,虚滑枯弱,如陷泥之潭,有枯竭之相……” “你胡说什么,说谁有枯竭之相!” 王澧兰一下爆发,不顾皇上等人都在场,直接揪住院判的领子,几乎将人提离地面。 眼睛凶狠地瞪着,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模样。 院判已是花甲之年,哪儿惊得起他这么粗暴地对待。 他脚尖艰难地触着地面,脸颊涨得通红,脖子被卡着难以呼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太后见状惊愕地一把攥紧了顾嬷嬷搀扶的手。 她还是第一次见王澧兰发疯,当真是如阎王般可怕! 大长公主急急地上前掰扯王澧兰的手,“阿兰,快把院判大人松开。小甘还没醒,你想在她床前杀人吗!” 提及井甘,果然有用。 王澧兰顿了一下,手一松,院判大人就像一床棉被般软软地掉在了地上。 大长公主赶紧命人将院判大人搀扶起来,院判倒是没受什么伤,用力咳嗽两声便缓了过来,不过惊吓却是实实在在的。 想他在皇宫中谨小慎微地伺候了一辈子,什么阵仗没遇到过,但这般简单直接的粗暴行为还真是头一遭。 皇上看王澧兰精神不稳,让江广德带他去别处冷静一下,平复一下情绪。 王澧兰守在井甘身边就是不走,倔强地一眨不眨盯着她,似乎不这么看着她随时就会消失一般。 皇上无奈他何,叹了一声,担忧地问道,“井姑娘看着身强体壮,怎么会突然有枯竭之相。” 院判大人此时已经缓过来,忌惮地瞥了冷冷瞧过来的王澧兰一眼,小心恭敬地回答皇上的问话。 “井姑娘的情况像是短时间内一下子耗尽了元气,根基大伤,这才有了枯竭之相。幸而井姑娘底子好,换作寻常女子,此时怕已然无力回天。” 皇上听到这话,心里猛然又是一声咯噔。 短时间耗尽元气…… 莫非与这几日带着他与徐如琢入图书馆有关? 这种猜测一冒出来,越想越有可能。 那日进宫时井甘还精神大好,面色红润,但这几日脸色以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 他本以为是连着几日呆在殿中没有外出活动,身体有些萎靡也属正常,没想到是耗费了元气的原因。 皇上不敢想若是他们再多在图书馆呆一天,井甘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直接命丧朝天殿。 井甘死了,图书馆、天书还会存在吗? 他所追求的大业就想都别想了。 更重要的是,他又如何对得起痴情的阿兰表弟。 他已经亏欠阿兰太多,若连阿兰钟爱的女子也夺了去,他这辈子良心都难安了。 皇上想起关于图书馆,井甘提的唯一的要求,日后不再带他进入图书馆。 他若想要什么书,井甘直接拿给他,多少皆可。 井甘给的理由是男女授受不清,虽他们是清清白白,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事,但架不住人言可畏。 他是皇上,天下人的表率,一言一行都为天下人所效仿,绝不可有这等为人所不齿的风流传言有辱他的盛名,甚至给社会带去坏风气。 而且女子名声极其重要,若她与皇上有那不清不楚的名声,将来谁还敢娶她。 皇上想想自己那个把井甘当成眼珠子的表弟,觉得也是。 不过他当时并未直接答应,可如今看来,把人带入图书馆会大大耗费井甘的元气,折损她的身体,便是不想答应也不行了。 毕竟什么事都比不得井甘的身体重要,她可不能有差池。 “你这话的意思,井姑娘身体底子好,还有得挽回?” 皇上问院判,屋中人都期待而紧张地看着他。 院判认真地道,“虽这次井姑娘身体损害严重,但她还年轻,慢慢调剂保养着,也不会有大碍。” 所有人都因这话,齐齐松了口气。 大长公主更是一阵庆幸,照王澧兰方才那架势,井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他自己都不想活了。 院判大人写了一张药方,又细细交代保养细节,要注意的事项等等。 王澧兰都认真记着,以防遗漏,直接写在了纸上,慎重地揣进怀里。 “我带她回家去,今日惊扰皇上和太后娘娘了。” 王澧兰此时终于回归了理智,语气虽生硬,但大家也没和他计较这些,知晓他一直是这个爆发性子。 皇上应了一声,“朕宫中有支百年人参,你一并带回去,给井姑娘补补。便当此次让她受惊的补偿。” 王澧兰已经将井甘连着被子抱了起来,深深看了皇上一眼,应都没应一声就走了。 皇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知道表弟这是心里责怪他呢。 也亏地他还给自己留了面子,没有当众给他难堪。 换了其他任何人,想必这会早就被他揍得鼻歪嘴斜了。 井甘在朝天殿关了三天,孙娇娇便也在宫里被困了三天。 等她被通知可以出宫时,看到地却是自家姐姐脸色苍白、神志不清的样子。 孙娇娇脑子轰了一下,以为姐姐受了刑,眼泪当时就淌了下来,直接扑上去,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姐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伤着哪儿了?” 孙娇娇颤抖着想摸她,王澧兰一个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他冷着脸道,“回去再说。” 而后不顾身后的孙娇娇,大步便往宫门方向而去。 这三天井家人也是如同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不仅孙娇娇没消息,连井甘也没了消息。 是喜是忧全不知晓,还流传出那些奇怪的流言。 孙小娟日日守在宫门外,说不定何时两个女儿就有了消息,她想第一时间知晓。 等了三天,结果还真让她等到。 看见被抱在怀里不省人事的井甘,孙小娟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小甘、小甘——” 孙小娟颤着嗓音冲上去,脸色和井甘差不多地苍白。 “先回去。” 王澧兰还是那句话,说完直接绕过孙小娟,抱着井甘上了井家的马车。 孙小娟后知后觉地赶紧跟上。 井甘是昏迷着被抱出宫地,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各种揣测和流言渐起,但此时的井家根本顾不得那些。 一回到井府,王澧兰瞧见井家下人全被集合在正房大厅前,气氛紧绷压抑。 井长青正在责罚下人,林木在旁边指挥护院动手,那两个丫鬟和嬷嬷的屁股都已经被打地鲜血淋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的人心烦。 姐姐和娇娇在宫里还没个消息,府里的人就开始人心浮动,一个个开始为自己找后路,做打算。 这两个默默和丫鬟就是趁着井家人这几天焦心着井甘和娇娇的事,有些混乱,便将府中值钱的几个金银摆件转卖了出去。 林木抓到了两人,禀告了孙小娟,孙小娟没心情管这些,交给了井长青处理。 井长青在江湖跑了一年,性子格外地野,对于这种背主之人厌恶至极,直接命人重重地打,还要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杀鸡儆猴。 没想到正打到一半,母亲和姐姐突然回来。 井长青也顾不得杀鸡儆猴整顿下人,只叮嘱林木好好管束着下人,不停喊着‘姐姐’,快跑着追去了栀云院。 正厅里的事王澧兰看都没看一眼,抱着井甘直接去了栀云院。 等把井甘安置好,院判开的药给她煎服下,王澧兰这才和井家人说起院判的诊断。 但避重就轻,只说井甘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但井甘年轻,底子又好,所以不必太过担心,并不会有大碍。 至于枯竭之相这类的话一个字未说。 孙小娟问起这些天井甘在宫中的情况,以及她为何会元气大伤? 王澧兰按着井甘之前的解释也解释给孙小娟听,至于元气大伤的原因……他也在疑惑。 既然井甘这几日是在给皇上讲解天书,那怎么会元气大伤? 她既没受伤、也没劳累、更没中毒之类,何至于突然病重? 其中缘由怕是只有皇上、井甘、以及徐如琢三个当事人知晓内情。 萧千翎自孙娇娇被抓、井甘被宣入宫便回了萧府,她请大哥和父亲帮忙打探井家情况,可惜什么都没打探出来。 知晓井甘回来了,立马赶到了井府,没想到井甘却病重到这个地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折磨她了?” 萧千翎口无遮拦的话一出,井文松当即给了守在门口的林木一个眼神。 林木心领神会地当即将周围的下人们都驱退了,亲自守着门,谨慎有人将屋里的谈话听了去。 “不清楚。姐姐身上无伤,并没有受刑的痕迹,这症状倒像是生了病,但这病势来得未免太急了些。” 井甘一向强健,即便以前瘫痪在床时也鲜少生病,后来能自由行走了,更是时常运动。 她的体格比大多女子都要康健。 这病势来得未免太过奇怪。 孙小娟给昏迷的女儿擦着脸,此时已经全然冷静下来,平静地道,“此时胡乱猜测也无用,等小甘醒了自然就知晓了。现在一切以小甘病情为重。” 为了不打扰井甘休息,井文松几人没待一会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孙小娟想守着女儿,王澧兰也坚持要守着,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倒是孙小娟叹了一声,退让了一步,由孙娇娇扶着出了屋子。 孙小娟没想到进京后第一次重逢阿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想到他看女儿时那关切、担忧的眼神,这些年心中的怨怪像是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井文松专门把栀云院的丫鬟们集合起来,敲打了一番,让她们都绷起神经好好伺候,等家主病好了自然都有赏。 但若谁敢在这个时候躲懒耍滑,误了事情,立马重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去。 井和痴傻,井文松便是家中最大的男人,姐姐病着,他就要担起责任来。 栀云院的丫鬟都是井甘自己挑的,倒是个个都知轻重,干起活来不由更加仔细尽心。 孙小娟、井文松、井长青、以及孙娇娇,一家子人一道去了正院大厅。 萧千翎知道他们一家子有私话要谈,识趣地没有跟着去,独自回家去了。 家里人还关心着井甘的情况,她也要回去和大家说说。 而正院大厅内,下人们都被遣走,厅内只有孙小娟一家四口,严肃拷问起同样在宫里待了三天的孙娇娇。 此次震荡因孙娇娇而起,孙娇娇战战兢兢被关了三天,看到姐姐昏迷不醒的样子,更是满心自责。 都是自己害得姐姐受了牵连,还让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 孙小娟这个时候倒没有责怪她,只是严肃地问她事情前因后果。 孙娇娇垂着泪,老老实实将那日面圣时的情况一五一十交代了。 井家人听完,无不是面色惨白,呼吸急促。 他们知道,这是井甘的秘密被发现了。 井甘自当年溺水救起后便拥有了许多秘密,总是拿出一些神奇精致的书,还有些想都想不到的新东西。 但一家人都默契地没有刨根问底,他们直觉那是不可触碰的隐秘,他们也从不在外面提起。 却没想到,隐藏了这许多年的秘密,终究是暴露了。 饶是孙小娟经过了这些年的磨练,拥有了更多的阅历,心性也有了更大的提升,但此时也忍不住害怕。 她预料不到,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会给井甘、甚至整个井家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 “现在多想也无用,皇上要谁的命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是生是死,没什么可怕的。” 井文松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声音平和,说出的话却是豪情万丈。 井长青也一下子站起来,粗声粗气地道,“而且皇上既然把姐姐和娇娇放回来,想来也不是要怪罪我们的意思。况且不是还有王澧兰吗,他是皇上的表弟,听闻皇上对他很是亏欠,他又欠了我们家那么大的救命恩情,到时让他帮忙向皇上求情。” 井文松不赞同地道,“别把希望指望在别人身上,万事都要自己掌握。” 井长青不屑哼了一声,“我就这么一说。那忘恩负义的家伙,若我们家出事,怕是跑得最快的就是他。” 井长青对王澧兰可是恨之入骨,若不是今日时机不对,怕是在相见第一面就已经狠狠给了他一拳,和他好好算算以前的旧账。 孙小娟红着眼眶,朝几个孩子伸出手,将他们唤到身边,一下子拥进怀里。 “我的好孩子,不怕,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便是死了也是荣登极乐,没什么可怕的。文松说得对,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 虽是自我安慰的话,但此时此刻除了自我安慰也别无其他办法。 一家人互相鼓励、互相安慰,晚上还开开心心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庆祝孙娇娇和井甘回家。 。 第257章 魔怔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家这边起伏跌宕,而京城另一位高官府邸内此时也发生了震撼的一幕。 首辅白新良按皇上所令整夜守着那本《宇宙谜》的天书看,内容可以用不可置信来形容。 按书上所言,人类生活在一个名叫地球的星球上,而地球只是宇宙中非常非常之渺小的一个星球,如同一粒尘埃般。 更加扯淡的是,宇宙中的星球足有亿亿万颗,呵,真是瞎话连篇,天方夜谭。 白新良只当个乐趣看,并不相信上面内容,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天书材质很不错,上面的图画也十分精美有个性,也不知出自哪位画师之手。 他正随意地翻看着,指腹突然感觉空了一下,整个掌心都空了。 他愣愣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足有五六个呼吸的时间他才陡然回过神来,一下子从书桌前逃开了好几步。 身下的椅子被撞得倒在地上,他的腿也被椅子磕得生疼,甚至有些发抖。 然而他双眼还死死盯着打理整洁的书桌,那上面什么也没有了。 上一刻还拿在手上的书,下一刻就没了。 凭空消失了—— 白新良大脑有许久的空白,完全无法消化这个奇异现象。 他躁乱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慌意乱,大喊着外面守门的小厮。 小厮还从未见自家老爷如此失态、惊慌的样子,战战兢兢地小跑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白新良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到书桌前。 “你看见什么了?” 小厮嘴唇翕翕,小心地道,“老爷您的书桌啊……” “我问你桌子上有什么!” 白新良音量拔高,满是急躁。 小厮吓得越发惊慌,声音发着抖,“有、有两本折子,一个笔架、五支毛笔、一方砚台、一对镇纸。” 见他说到这就没了,白新良更急了。 “还有吗?没有书吗,一本封面画着诡异图案的书!” “没,没有啊。” 小厮缩着脖子,满脸俱意的看着自家老爷。 魔怔了吗? 该不该告诉夫人,给老爷驱个邪啊! 得到否定答案,白新良盯着那干净的桌面陷入了恍惚。 他突然明白了宫里时皇上为何提醒他,不管发生任何情况都别太激动。 皇上早知道这本书会突然消失。 这就是天书的秘密! 怪不得了,皇上为何那般轻易便相信了那些看都看不懂的书是为天书。 原来它们当真是神迹。 * 井甘这一觉睡了三天,睡得井家人心焦火燎,也让皇宫里的皇上忧心不已。 院判已经被传唤了三四次,次次都是相同的回答,等她修养些元气自然就会醒,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天。 皇上与大臣们承诺的国子监问答会自然是无法进行了,被无限期推延,满朝文武一时间都齐齐关注着井家的情况。 井甘在朝天殿闭门三天,一出来就重病昏迷,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皇上说这三日他们是在让井甘解读天书。 解读天书能把人累得昏迷三天不醒? 很快又有井甘违背天道破解天书之谜,因而耗损天命的流言流传开来。 皇上听闻后挑了挑眉,沉默了良久,倒是没有加以制止。 这流言倒也不算全错,至少耗损天命这一点有些接近。 而且让朝臣百姓有如此猜测也好,有益提升井甘的身份和功劳,日后管理径海藏书阁时也能更有底气,更容易累积名望。 井甘醒来是在第四天的傍晚,她迷迷蒙蒙睁开眼,最先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张疲倦邋遢的脸。 王澧兰正惊喜地、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看,确定她是真的醒了,欢喜地差点眼泪掉下来。 不管不顾地在她额头上狠亲了两下,朝着门外大喊,“小甘醒了,快叫院判大人来!” 接着屋里就是一阵混乱,气氛却是欢欢喜喜的。 孙小娟听到消息立马赶了过来,井和正趴在井甘身上又哭又笑,被王澧兰毫不留情地提溜开。 “你太吵了,别压着她。” 井和委屈地抹眼泪,还想往井甘身上扑,被井文松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大哥见也见过了,姐姐她没事,你先回屋睡觉好不好?姐姐刚醒来身体正疲倦,等她明日精神好些了你再来看她如何?” 井和不想走,但转头对上甘甘妹妹望过来的温柔视线,却还是乖乖点了头。 “好吧,那甘甘妹妹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 井甘朝他笑了一下,井和这才不依不舍地被带走。 孙小娟坐在床边拉着井甘的手,满腔的话一下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时倒是无言,只有眼泪无声落着。 井甘声音有些沙哑地安慰,“我没事,您别担心,我养养就好了。” 孙小娟呜咽着点了下头,偏开头将眼泪抹去。 井长青伸长脑袋凑过来,“姐姐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去给你做。你躺了四天了,肯定饿了。” “让厨房熬点浓粥吧,你姐姐刚醒,其他的也吃不了。” 井长青欢快地诶了一声,“我这就去。” 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井甘望着他跳脱的背影,唇角勾起来,感觉疲倦的身体都来了些精神。 “姐姐,对不起,都是我惹了祸,连累了你和家里。我以后再也不随便画画,随便拿出去卖了。” 孙娇娇耷拉着脑袋,搅着手指站在边上,不时悄悄抬眼看井甘,很快又垂下脑袋。 她脸色有些暗黄,看得出这些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心理压力应该很大。 井甘也没安慰她说没关系,这次确实是她莽撞惹出的祸,必须因此而吸取教训。 不过她看着孙娇娇发黄的脸色,还是关心道,“你可是没好好吃饭,才几天就瘦了?” 孙娇娇吸着鼻子,羞愧地不敢看她。 井甘道,“我饿了,等会和我一起吃点吧。” 孙娇娇悄悄抬眼,看姐姐没有厌恶、怨恨自己,紧张了许久的心这一刻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鼻子却忍不住更酸了,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哭得更厉害了,声音颤抖沙哑,语无伦次。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孙小娟看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又怕吵着井甘,便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了出去。 。 第258章 寄予厚望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小娟一走床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井文松本准备坐下和井甘说说话,被王澧兰一屁股抢占了。 “别说话了,休息会,太医说你元气大伤,要好好休养。你刚醒,别这么耗神。” 王澧兰给她拉了拉被子,将床头烛台上的烛芯剪短了些,屋里中光线瞬间更加暗淡。 王澧兰就那么安安稳稳占据着床边的位置,不时给她理理鬓发,掖掖被子,亲昵自然地像是屋子的主人一样。 井文松在旁边站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兀自出去了。 井甘苏醒的消息由院判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大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醒了,要再不醒,他表弟就得冲进宫里来和他拼命了。 皇上心怀愧疚,又让人送了些上好的药材、补品去井府。 井甘听了王澧兰解释的她昏迷的病因,也猜到了应该是带皇上和徐如琢进图书馆引起的。 她之前和皇上提条件,以后不再带他进图书馆。 隐形眼镜是她从韩家偷借来的,还要还回去,以后可没法随时随地带皇上进图书馆, 不过她给皇上的理由是男女授受不清,这理由终归很单薄,没什么说服力。 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理直气壮了。 不过问起她为何会元气大伤时,井甘一时还真找不到借口,只能胡乱搪塞,许是她外强中干,身体有宿疾,连着爆肝读书三天,一下子爆发而已。 这借口有些敷衍,但她既如此说,孙小娟便如此信。 不管真假,她也不去多问。 王澧兰则是始终记挂着这件事,不过现在井甘身体不好,他不愿她多思忧心,便也没问。 除了井甘,知道真相的还另有两个人不是。 徐如琢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的,即便大长公主之子再可怕,他也不敢违抗圣命,所以问他也没用。 王澧兰便直接去问皇上。 皇上也为此事提前想过好些理由,甚至让院判改变诊断结果说是中毒这种想法也有过。 不过显然,王澧兰不是那么好哄的。 “皇上表哥,你明知小甘是我心爱的姑娘,你却还拉她的手,轻薄于他。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我们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 皇上大惊失色,“欸欸欸,打住打住,你可别乱说,朕可未曾轻薄她。” 王澧兰冷冷地撇了下嘴,“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你口口声声说亏欠我,要弥补我,结果却抢我心爱的姑娘。君无戏言这句话莫非才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皇上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故意逼自己说出他们那日在朝天殿究竟做了什么。 但不得不说,王澧兰这番诛心之言,确实很有效。 皇上对王澧兰本就心软,况且此事又是他心虚,犹豫片刻,最后甩了甩手。 “罢了,此事告诉你也无妨,你是井甘未来的夫君,休戚与共,日后也能有所帮衬。但此事关乎整个大熠的未来,不得再有第五个人知晓。” 皇上那句‘井甘未来夫君’大大取悦了王澧兰,这是连皇上都认证了,他们日后会是夫妻。 王澧兰突然掀起长袍郑重跪下,“臣乃大熠子民,终身忠臣于大熠,忠诚于皇上,定当为大熠江山肝脑涂地,保守秘密。” 皇上双手扶起他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姑母为大熠呕心沥血一辈子,也让你流落民间多年。你与姑母于大熠的付出与真心朕都知道。朕还希望日后你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继承姑母的志向,为大熠效力。” 王澧兰倏然抬头,表情有些意外。 王澧兰自回京后算是享受着身为大长公主之子的身份,终日闲乐,无所事事,与京城那些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无异。 这是皇上第一次表露出对他赋予的期望和重视。 关于未来,他并非没想过,总不可能一辈子当个啃老本的闲人,这样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如何配得上优秀夺目的井甘。 但…… 想到那个困扰自己的原因,王澧兰满心无措。 他不是个正常人,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又如何为皇上尽心、分忧? 皇上见他突然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疑惑地唤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王澧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道,“我在想,我有什么能做的?” 皇上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客气地道,“朕早就想过了,你武艺惊人,先到五城兵马司历练一段时间,累积经验,之后朕再任命你为指挥使,统领整个京卫。这皇城城防就都交给你了。” 王澧兰愣了一下,皇上这确实算是重用了。 京卫指挥使,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权力和位置,掌控守卫皇城上万兵马。 风光无两,且实权在握。 王澧兰心中有片刻忐忑,但也不过转瞬即逝。 皇上都对他如此信任,他自也不会让皇上失望。 这重担,他愿意一试。 王澧兰出宫的时候一路都在出神,还撞了一个太监,太监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发抖求饶。 “王公子恕罪,王公子恕罪——” 王澧兰理都没理他,绕过他就走了。 太监见他走远并未追究,暗自庆幸地长舒了口气,爬起来麻溜地就跑了。 井甘拥有一个隐形图书馆这件奇事,王澧兰听后竟出乎意料地平静。 在留仙县时,他曾寸步不离地跟在井甘身边,当时虽看不见,但知道地怕是比孙小娟还要多。 井甘虽从未明确地透露过什么,但从一些生活小细节中也能猜测到井甘有一些特别的秘密。 比如她总是懂一些从未听说过的东西,比如盲文,再比如她预测地动的能力。 这些闻所未闻的能力或知识究竟从何而来? 无人知晓。 今天却是从皇上那得到了答案。 王澧兰垂着眼睫走出了宫门,却突然停住步子,眉心簇起。 守宫门的禁卫军们当即全部绷起了神经,之前这位主在宫门口大打出手的事他们可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会今日王公子又准备发疯,再来一次吧? 禁卫军们全神贯注地紧盯着王澧兰接下来的一举一动,王澧兰却是全然不知地兀自出神。 井甘这么大的秘密,第一个知道的人居然不是他! 他知道井甘本来是不准备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的,若非孙娇娇突然暴露天书的秘密,谁也不会知道那些被奉为神迹的天书来自于她手。 他理解她是为了救妹妹,况且皇威不容侵犯,向皇上坦白是不得已的选择。 但是…… 皇上也就算,凭什么那徐如琢都排在他前头。 王澧兰越想越憋闷,越想越不甘心,身上的气场渐渐低沉了下来,一抬头,正瞧见禁卫军们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眉心皱地更紧,扫眼宫门外,竟没瞧见自己的马,脾气不由更燥了。 “我的马呢?” 他一发脾气,禁军们都止不住打了个冷战,神经绷得更紧。 很快就有御马监的太监点头哈腰地将他的马牵来,战战兢兢又一脸谄媚,生怕王澧兰冲他发火。 王澧兰这会哪儿有心情理他,牵住缰绳,一个跃身跨上马背便迫不急待奔袭而出。 见他走远了,守宫门的禁卫军们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王澧兰纵马没有回井府或者自己家,而是直奔徐家。 徐如琢今日休沐在家,没料到王澧兰会突然造访,边往门外迎边好奇他前来所为何事时,王澧兰已经迎头闯了进来。 徐如琢的双手刚刚抬起准备客气见礼,迎面就是一记重拳,直直砸在自己左脸上。 徐如琢是个儒雅文人,这一拳对他来说可谓杀伤力极大,整个人直接被打倒了,痛感很快蔓延开来。 徐家下人瞧见这阵仗,都是先惊了一跳,很快管家反应过来,立马大喊着请大夫。 犹豫着要不要让护院将这个逞凶之人抓起来,想着他的身份,又不敢擅自做主。 徐如琢也是被打蒙了,坐在地上半天反应不过来,茫然地仰望着站在面前的高挑年轻人。 他背着光,看不太清表情,但通身怒气不用看也能感受到。 王澧兰砸下这一拳,气也消解不少。 见徐如琢那文弱书生的样子,要再来一拳,怕是得直接躺床上,最后还是压抑住了再来一拳的冲动。 “今儿这一拳,朝天殿的事便算了了,但若有下一次,便没有今天的好运。” 徐如琢知道他这是因自己握井甘手之事,来找他秋后算账。 这阎王的名声他可是听说过的,万事不管不顾,张狂跋扈,今儿只是给了一拳,确实算轻放了。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触碰未出阁女子肌肤,这事确实是他心虚在先,这一拳也就坦然受了,心里反倒还好受了些。 徐如琢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客气地道,“多谢王公子高抬贵手。初次光临我徐府,可要坐下喝杯茶?” 王澧兰见他识趣,心里最后的那点气也消了,却没有应下他的挽留,挥挥手十分潇洒地离去。 等人走了,管家赶忙搀扶自家主子回屋里更衣休息。 “这王公子也未免太嚣张了些,冲进来就打人,仗着是大长公主之子目中无人,为所欲为。大长公主也不知道管束一二。” 。 第259章 情窦初开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管家为徐如琢抱不平,伺候着他换了衣裳,又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此事别告诉大哥二哥,确实是我理亏在先,挨了一拳事情便揭过了,日后不会再提,别再弄得人尽皆知。” 徐如琢如此提醒,管家便不再多言,颔首应下了。 那边王澧兰回到井家时,井甘正召集了一家子人在说事情,个个面色惊愕、恍惚,像是听说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沉默的气氛终于被率先回过神的井文松打破了。 他依旧一副不敢相信的语气,确认地道,“皇上、当真要命你为大、大学士?” ‘大学士’这三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才说了出来,一家子人本以为是有天塌大祸即将罩头,哪儿想到却是井甘被封了官。 她可是个女子啊! 井甘的聪慧能干他们一家子人自都不会怀疑,但任命官职啊,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 井甘创造了历史! “姐姐,你太了不起了,以后你就是大熠第一个女官了。我姐姐是朝廷官员,这也太有面了吧。” 井长青兴奋地扭来扭曲,坐个凳子都坐不老实。 井甘嗔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井文松,却变得深沉复杂起来。 “径海藏书阁只负责翻译、传播天书,钻研天书内容,不得插手朝政国事。皇上是要把径海藏书阁与朝堂完全分隔开,禁止权力涉足,所以凡入径海图藏书阁,三族之内不得有人入仕。” 井甘意味深长地看着井文松,其他人纷纷都随着她的目光落在井文松身上。 渐渐,大家都回味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井甘将被任命径海大学士,成为径海藏书阁的总负责人,那么她的三族内就不得有人科举、入仕。 那井文松…… 井元菊知晓井甘即将高升也十分替她开心,井甘越来越好,他们母子自也跟着荣耀。 不过听到井甘之后那话,她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三族之内不得入仕,那佳佳…… 转而她又想到,井甘一家人早已与井长富一家脱离关系,自立门户,所以在名义上她们早不是一家人。 井甘是新井家的创族人,她的三族只有他们一家五口。 井元菊忍不住暗叹一声幸好,又发觉自己这番想法实在自私,暗暗羞愤,不自觉收紧了拉着佳佳的手。 刘佳早慧多智,似是猜到她的想法,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却不知是安慰还是致歉。 井元菊莫名有些心慌。 井文松敛眸沉思,许多双眼睛注视着他,有惋惜、有担忧、有忐忑。 井甘靠在床头,平静地道,“此事还未有定论,皇上也还未下谕旨,我可试试向皇上求个恩典。若求不成恩典,大不了……文松也自立门户,与我在族谱上再无关系。总归有办法。” 井甘这话一出,屋中人全都惊愕地望过来,一个个绷紧了神经。 “小甘——” “姐姐——” 孙小娟和弟弟妹妹们都坐不住了,安静旁听的井元菊母子也是错愕地睁大了眼,感叹井甘还真是与众不同,轻而易举便说出自立门户这种话。 井文松嘴角紧绷成一条线,脸色已经泛白,眼眶微红,怔怔地看着他。 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微微战栗的肩膀却透露出了他的不安和惊惶。 井甘晒笑一声,眉眼微弯,一副悠然从容的模样。 “你们紧张什么,我只是说说有这么一种提议。娇娇的名字也不在我们井家族谱上,难道她就不是我妹妹,我就不疼她了吗?感情和亲近程度从来不是靠一本族谱决定的,写在上面的人就亲密无间,没写在上面的人就是外人?” 井甘笑着朝井文松招招手,将他唤到床边,近距离看着他。 “当初我为什么一定要从井长富家的族谱除名,与他脱离关系?是因为我与他全无感情,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所以即便他与我有血缘关系,我也厌恶他,想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我说让你自立门户,不是要把你赶出家门、不认你这个弟弟的意思。 若我们姐弟心意不通,便是在一本族谱上,也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我们姐弟心意相通,便是不在一本族谱上,也是最信赖最亲近的人。你可明白?” 井甘将屋中几个弟弟妹妹加外甥逡巡了一圈,意味深长地教育道,“切记不要被外在的条条框框束缚、局限了你的眼界,规则是人制定的,是在不停变化的,而情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才是人类的主宰。” 井文松受教地颔首回应,“是,谨记姐姐教诲。” 几个弟妹、外甥都站起来,一一回应,表示受教。 “你回去好好想想,看自己未来到底要走哪条路,不着急立马做决定。姐姐只希望,你做的决定符合你自己的心意,选择的是你喜欢的路。行行出状元,只有在自己真心喜欢的领域才能拥有最大的动力,创造更大的价值。” 井文松看着姐姐眼中温柔的支持,混乱的心也慢慢安定、熨帖下来。 姐姐从来是个开明的家长,从不强加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万事随心而动。 他们拥有着大多数人家都不曾拥有的自由,那是一种真正的掌控自己人生的自由。 “我知道了姐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屋内紧张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起来,泼猴井长青突然跳起来道,“姐姐让井文松选自己喜欢的路,那我想去镖局当镖师,你是不是也不会反对?” “当什么镖师,你给我安分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井长青那话一出,当即遭到孙小娟劈头盖脸的教训。 井长青尴尬地想捂脸,喃喃抱怨,“娘,你这是区别对待。凭什么井文松不管想做什么你们都支持,我就……” “你那是去当镖师?你那是去追姑娘的!” “娘,你怎么……” 孙小娟不客气地无情拆穿,井长青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 她怎么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他不要面子的。 平日上蹿下跳、脸皮厚成墙的猴子居然脸红了,井甘新奇地砸吧下嘴巴。 “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屋里都是自家人,孙小娟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把井长青看上镖局东家的事说了,天天往镖局跑就是为了见人家姑娘。 井甘垂着眼睫低声笑,“真是长大了,都开始喜欢姑娘了。” 井长青梗着脖子咳了一声,“我都十四了,有喜欢的姑娘很奇怪?” 他眼睛不停偷偷往井甘身上瞟,紧张关注着她的态度。 家里姐姐是老大,是当家人,她要反对的事全家都会跟着反对,但她要同意的事,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所以井甘的态度非常之重要,比自己娘的意见还重要。 “倒没有。只是没想到我眼里的小孩,不知不觉就已经长大了,突然有些感慨。” 井长青见她没有不悦或反对,心里偷乐一下,面上却还绷着。 他厚脸皮地夸道,“仇姐姐温柔善良,娘、和姐姐肯定会喜欢地。” 懒洋洋靠在门边听热闹的王澧兰暧昧地吹了一个口哨。 孙小娟更是夸张地觑了井长青一眼,“哟,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在家里人面前帮人家说话了?” 井元菊也忍不住捂着嘴轻笑,一屋子人都暧昧、友好地轻笑起来。 倒是孙娇娇率先发现一件事,用那如黄莺般的嗓音笑问道,“三哥叫她仇姐姐,她比你大吗?” 井长青又紧张了一下,小心地看井甘和孙小娟,道,“她比我大三岁。” 那便是十七了。 女子大些倒没什么不好,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井甘和孙小娟倒都没什么意见。 不过若真相中了,岂不是耽误不得,在姑娘十八岁之前就得成亲? 那会井长青才十五岁,这个年纪就成家未免太早了。 莫说井甘接受过现代教育思想的人觉得早,便是这个世界男子十五成亲也算挺早的。 不过孙小娟接受地更快,早成家早定心早立业,这样也很不错。 井甘心中却不赞同,太早的开始夫妻生活对男女身体都是大有坏处的。 若能等到井长青十八岁,倒是不错。 不过那时对方姑娘就二十一了。 可不是谁家都像井甘家这么开明。 “那何时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孙小娟还是头一次遇着儿女婚事的事,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激动。 “这个……有机会、有机会。” 井长青抓抓脑袋,一时说不清。 井甘挑了下眉,“你喜欢人家,那人家可喜欢你?不会是你单相思吧?” 一束束好奇八卦的目光唰唰射向井长青,井长青好面子地梗了梗脖子,“怎么可能,只不过、只不过,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井甘当即切了一声,“所以现在只是你自己在唱独角戏,人家喜不喜欢你还不一定?”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她总对我笑,还对我嘘寒问暖,可贴心了。” 井长青不好意思憨笑两声,确实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还真难得见他这么傻的样子。 。 第260章 有他没我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也不打击他,只提醒她,“既喜欢人家,就要学会爱惜、尊重人家。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心里有数吧?” 这种事本该孙小娟这个当娘的来教导,不过孙小娟好像没想到这茬,兀自在那出神傻笑。 许是想到儿子不久就要娶媳妇了,心中欢喜。 井长青瞬间被井甘那话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结巴了,“知、知道。” 扫去了笼罩在众人心头即将大祸临头的阴云,又加上井长青这件好事,今日井府喜气洋洋。 孙小娟特别吩咐厨房做了桌席面,一家人好好乐一乐。 王澧兰脸皮厚赖了下来。 如今阴云散去,和王澧兰的旧账也该清算清算了。 井长青抢先一步一脚踩上王澧兰的椅子,不让他坐,气势汹汹地仰着下巴。 “这也是你能坐的?” 他朝大门方向指了指,又道,“知道这是哪儿吗,井府,王澧兰与狗勿进。” 王澧兰不搭理他的挑衅,抓着他的腿扔开,用袖子扫了扫椅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当然知道这是哪儿,自己的家难道会不认识吗?” “谁说这是你家了,我们井家可没有一个姓王的。” 井长青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厚脸皮。 以前眼瞎嘴哑的时候看着老实乖巧,十分温顺好欺负的样子,没想到内里是个伶牙俐齿、黑心肠的。 当年他抛弃姐姐,恩将仇报,如今想重新来过,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王澧兰已经在桌边坐下了,井长青偏不准他入席,绕到后面抓着椅背用力往后扳。 双腿左右交换使劲,憋红了脸,却都没能把椅子扳倒。 王澧兰翘着一条腿悠然地坐着,竟是纹丝不动。 想他井长青习武已有三四年,师父说过他天赋极佳,赶得上别人学六七年的功力,结果扳个椅子都扳不倒,太丢人了。 他不服气,再次憋足一口气使劲,王澧兰侧头哧笑一声,“不自量力。帮帮你。” 然后右脚轻轻在地上一点,椅子顺势就朝后倒了下去,人也跟着后仰倒下。 然后又是右脚一个用力,倒到一半的椅子倏地正回来,四平八稳地落在地面。 背后的井长青却因为突然地来回两下力道变化,带地整个人往前扑了出去,趴在桌子上压倒了几个菜。 胸前、袖子上全是油腻。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刚做的菜这还没吃呢。” 已经入席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孙小娟哎呀叫骂着,狠狠瞪了井长青一眼。 转而又吩咐身边侍候的樟子婶,“让后厨重做。” 樟子婶立马吩咐了下去。 “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欺负阿兰?” 孙小娟扯了井长青一把,让他老老实实坐下吃饭。 井长青挣脱开她的手,站在桌边就是不坐,气哼哼地道,“娘,你怎么偏帮着他,你忘了他对姐姐做过的事?” 而后扫了桌上几人一眼,“你们都忘了吗?居然还让他同我们一桌吃饭。” 孙小娟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澧兰一眼,叹了一声,“他现在是你姐姐的学生。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 说到底这件事都是井甘和王澧兰两人的私事,井甘都不提,他们当家人的也不要过多掺和为好。 孙小娟生硬地转移话题,“香巧呢,怎么没见她?” 樟子婶欠着身回答,“香巧姑娘在后厨忙活呢,这桌上好几个菜都是她亲手做的,说是今儿大家心情好,尝尝熟悉的味道。” 孙小娟慈爱地笑弯了眼睛,“这孩子就是闲不住,让她赶紧过来吧,缺了她这顿饭就不圆满了。” 孙小娟是把香巧当家人的。 樟子婶跟着井家从小小一家甜品铺子到一无所有再到如今的富贵,一路看着井家发家,对井家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很是清楚。 她恭敬地应下,立马亲自去后厨请人。 井长青看大家都不理他,王澧兰还如同主人般安然自若地坐在席上,气得七窍生烟,重重地摔了一把筷子。 “你们好好吃吧,他才跟你们是一家人。” 他赌气般地就要走,孙小娟脸色瞬间沉了,也重重地拍了筷子。 “给我站住!越来越没规矩了,好好的气氛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我绝不和他一桌吃饭,有他没我,你们自己看着办!” 孙小娟瞪着井长青跑远的背影,气得不停抚胸。 井元菊连忙端了茶让她喝两口顺顺气,桌上气氛一落千丈。 王澧兰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小甘一个人在屋里,你们吃,我去陪她。” 孙小娟轻轻点了下头,没有人挽留他。 其实井家人都是怪他的,只不过井甘不说,他们假装不提罢了。 心结始终在那。 孙小娟也并非觉得井长青说错或做错什么,只不过不想坏了气氛。 王澧兰去了井甘的屋里,正好径儿、芽芽在给井甘布置饭菜,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和她一道吃。 井甘瞧他那低落的神情就大概猜到原因,幸灾乐祸地道,“怎么,碰一鼻子灰?” 王澧兰耷拉着眼睛不停往嘴里夹菜。 “井长青摔筷子走人了,不愿跟我同桌吃饭。” 井甘啧啧两声,“不愧是我弟。活该。” 王澧兰撇了下嘴,知道那声‘活该’是给他的。 “小甘……” “叫我老师。” 王澧兰扯了扯嘴角,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老实换了称呼。 “好,老师。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我凭什么要原谅你?” 王澧兰呼吸紧了一下,眼看着井甘脸色沉下来,眸带戏谑地回看着他。 井甘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整个人的气场倏然变得冷漠,两人之间也像是隔开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虽有办法让我不得不收你做学生,不得不与你继续有牵扯。但人的心你是左右不了的,也不是万事都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有些东西一旦被破坏,想要再回到从前,完全没可能。” “不会的,我愿努力,我会让你相信我是真心的。我一直都喜欢着你,从不曾变过。” 王澧兰想要去抓她的手,井甘往身后迎枕靠去,正好避开。 井甘让径儿把饭菜撤下去,侧躺着面朝里,眼睛已经闭上,显然不想再看他。 王澧兰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办,身体朝井甘挪近些,她下意识往里移了移。 那小小的动作,却像是一把大斧,重重地砸在王澧兰的心上,撕心裂肺般地疼。 王澧兰紧绷着唇,嘴巴张了几次,最后却发出浅浅一叹。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颓丧地轻轻挪动脚步出了门,走到门前时回头看了一眼。 井甘已经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背朝着他,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王澧兰回到大长公主府时被下人通知妹妹王琼华来了,带着小尾巴王思华,两人正陪着大长公主在花房里画画。 王澧兰拐了方向去了花房,从花房打开的窗户正好看见三人临窗作画的画面。 三人面前各摆了一盆花,正在对照实物作画。 大长公主面前是一盆雅致幽兰的兰花,王琼华面前是一盆艳而不俗的莲台芍药,王思华面前则是一盆清新可人的小雏菊。 三人沉浸在作画中,专心致志。 王琼华眼睛有些疲倦了,抬眼放松一下时正好瞧见王澧兰,当即漾开笑容。 “大哥回来了。” 大长公主和王思华都从画中抬起了头。 大长公主放下画笔,唤着下人把温在炉上的翡翠银耳汤端来,给公子降降火。 王思华则朝着王澧兰浅浅一拜算是见了礼,立马又重新埋头画自己的画去了。 “大哥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地。” 王琼华接过下人递上的湿帕擦了擦手,顺势在大长公主和王澧兰下手的圆凳上坐下。 王澧兰有些精神不济地揉着额头,大长公主一眼看出他的心事,却是笑而不答。 王琼华瞧了瞧母子俩,猜到,“莫非是在为井家家主的身体担忧?听闻井家主醒了,不知可好些了?” “太医说要好好调养,不过也无大碍。” 王琼华笑道,“那便好。那大哥怎地还心事重重?” 大长公主戏谑了一句,“想必是在井家人那吃了憋。” 王琼华想了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也跟着轻笑了一声。 “大哥正是应了那句俗话,木匠戴枷——自作自受。” 两人都轻笑着看王澧兰笑话,王澧兰本就头疼,还被母亲妹妹笑话,当即就坐不住了,刚刚起身就被王琼华叫着拉了回去。 “诶,大哥别生气呀,好歹听我们给你支支招。” 王澧兰听这话才终于有了些精神,“你有什么法子?” 王琼华想了想道,“女孩子生气都是有原因的,你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对症下药。” “原因你不知晓吗。我当年……不打招呼就走,还让她……永不得离开留仙县。我一直在求她原谅,努力对她好,但是、都没什么效果。” “那你可解释当初你那么做的原因了?” 王澧兰沉默了。 王琼华深吐了一口气,这才是问题所在。 “这是你们之间的心结,心结不解,误会未开,你一味求原谅、对她好有什么用?就好比疗伤,直接上药是不行的,首先要清理伤口、挖去腐肉,之后才是想办法弥补、挽救。” 见王澧兰敛着眸子认真倾听的样子,王琼华继续道,“她受过伤,很难再信任你,所以这个时候比起竭力表现对她的喜欢,更紧要的是表现你的真诚。” 大长公主安静地坐在椅子里,身后是绚烂多彩的花海,整个人被花海衬托着愈显高贵美丽,温婉的眉宇间却拧着愁绪。 看着儿子伤情、无措的模样,做母亲的也心疼不已。 但感情之事只能当事人自己去解决,外人也不便插手。 这个儿子受过太多苦,性子也养得诡异莫测,她唯一的奢望就是他的未来能过得幸福。 而这个幸福显然就是井甘。 “谢谢你关心了,妹妹。” 王澧兰突然站起身,抹了把王琼华的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琼华张了张嘴想喊住他,最后还是算了。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其实她说那些,王澧兰如何不知道。 井甘实则还是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想要与她重新来过,首先便要解开当年下心结。 但是……他不能说。 那是底线。 * 大朗和喜耳来看井甘的时候,井甘才想起说要给喜耳办生辰见面会的事。 因为突发孙娇娇的事,这事倒是被耽搁了,现在距喜耳生辰只剩三天了。 有了事干,井甘也瞬间精神十足,让径儿拿了支炭笔,便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大朗和喜耳都好奇地伸头看着,井甘便边写边与他们讲解,之后三人又相互讨论。 一个上午,便将整个见面会的策划方案做出来。 井甘满意地从头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便交给了大朗,让他立马执行。 “只有三天了,也不知能来多少人。” 大朗有些不确定。 见面会只是喜耳与粉丝的互动,所以那些单纯的戏迷自然不会来。 而且凌栀戏楼生意虽好,但大多还是单纯喜欢听戏而已,像之前那些不顾形象的粉丝还是不多的。 井甘倒没什么担心,虽然那些疯狂粉丝不多,但单单喜耳这张脸,也足以吸引很多客人来看热闹。 喜耳有些期待地问道,“见面会那日,家主可会来?” 那日是他生辰,他很期盼她能来。 井甘想了一下,“若无其他事定来,第一次筹办粉丝见面会,也要亲眼看看效果。” 喜耳欣喜不已,“到时给家主留个最好的位置。” 最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井甘只是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井甘苏醒后,皇上派江广德亲自送来药材、补品。 江广德关心了她的身体,便替皇上问起国子监问答会的事。 这事是皇上在朝堂上亲口允诺百官的,虽因井甘昏迷延迟了,但必然是要进行的。 让大熠官员、读书人都亲自确证一下她的能力,否则如何能同意让她一个女子为官。 井甘将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回答江广德道,“还请总管大人转告皇上,皇上之命民女必用心准备。民女身体已无大碍,与其拖延着让外头谣言四起、议论纷纷,不如便后日吧。” 江广德关切地道,“后日会否太快了些,皇上说了井家主不必着急,身体为重,老奴今儿就是顺嘴问问而已,并非催促。您日后还要统管径海藏书阁,身体康健可不是小事。” 井甘坐在床上,朝着皇宫所在方向拱手一礼,“民女多谢皇上关切。民女无碍,后日无妨。” 皇上此时斗志满满,自也是想越早越好,江广德听她这般说也当即欣然应下了,表示回宫即回禀皇上。 等江广德一走,井甘就叫来了井文松,与他说了日后去国子监的事。 “到时你与我一道去,也当长长见识。” 井文松眼睛亮了起来,有些期待。 国子监啊,那可是整个大熠最高学府,尖子中的尖子才能进里面读书。 天下读书人无不梦想有朝一日能成为国子监的学生。 “是,文松定会好好准备,不给姐姐丢脸。” 井甘摸了摸他的头,对这个稳重懂事的二弟自是最放心不过。 即便那日遭到了井家人的冷待,王澧兰还是厚脸皮地继续往井家跑,在井甘床前端茶递水,十分殷勤。 径儿和芽芽都被挤到了一边。 井甘对他的态度依旧平平淡淡,坦然接受他的侍候,就如同寻常老师对待侍疾的学生。 她另外的学生孙桥也来看过她几次,不过介于她是女子,没有候在床边侍疾,却是把黎家余孽一案之后的情况都细讲给她听。 发现熊三是内奸后,孙昭和王澧兰耐住性子按兵不动,悄悄扔下鱼饵让熊三上钩,趁他与对方传递消息时顺藤摸瓜。 经过好一番跟踪追寻,最后目标竟是一直藏在镖局中。 孙昭几人沉住气想要好好策划,将清净道姑一行人活捉,但熊三察觉到了危险,发现自己暴露,提前给镖局传递了消息。 镖局里的人准备逃跑,孙昭无法,只能当即将镖局团团包围,实施抓捕。 对方也是心狠,眼见逃不掉了,干脆在镖局里放了一把火。 等他们救完火,镖局里只剩一片狼藉,一个活口都没有。 而清净道姑也葬身在火海里,烧成了一具焦尸。 “你们如何确定那尸体就是清净道姑?那清净道姑就是黎家余孽?” 孙桥回答道,“镖局里的人虽都被烧死了,但当时镖局里还有一伙镖师正在外面押镖,师弟立马带兵将那些镖师抓了回来,严加审问后都松了口,他们都是黎家的人,那清净道姑是他们的领头,是黎家大姑奶奶。” “大姑奶奶?” 井甘对黎家的情况知之不多,孙桥便解释道,“叛贼黎望镇有个带着儿子大归的妹妹,黎家被抄家灭族时,妹妹和侄儿也一道被牵连,没想到她却偷天换日地活了下来。” “身份确定?” 孙桥回答地肯定,“黎望镇的妹妹右脚天生六指,因此当年在京城里无人敢娶,觉得晦气,所以即便她出身黎家这样的顶级豪族,最后却只嫁了个十分平常的商人。之后与丈夫不合,这才带着儿子和离大归。清净道姑的尸体已经由仵作检验过,右脚确实是六指。” 如此基本可以断定,那清净道姑就是黎家偷活下来的大姑奶奶。 娘家一族全部被灭,连自己的儿子也被连累死去,心怀怨恨,在道观筹谋多年为儿子、娘家报仇。 一切都说得通。 “案情可上报皇上了?” 孙桥倏然放松了表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一回京就上报了,皇上夸赞祖父案子办得好,之后应该会有赏赐下来,老师必然也少不了。忙碌了这一个多月,终于可以好好休息、放松一下了。” “可放松不了几天,你们也该正式上上课了。” 井甘这话一出,孙桥当即来了精神,坐姿也笔挺起来。 “何时开始上课?” 他早就期待不已,虽然外出办案这段时间井甘也会时常给他们讲些心理学知识,但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听得有些茫茫然。 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讨教,但老师病着,他也不好叨扰。 “我后日要去国子监给监生门解答问题,之后吧,寻个千翎也可参加的时间。第一次正式上课,我希望每个学生都能到。” 孙桥知道萧千翎近来也在养病,暗道老师果然如传闻般十分疼爱大学姐。 孙桥拱手,渴求地问道,“后日问答会学生可否旁听?” 径儿这时端了汤药进来,井甘一闻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犯恶心。 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回孙桥道,“自然。皇上说朝廷官员皆可参与提问,你也是朝廷命官。” 孙桥见她又咳嗽起来,站起身有些束手无措。 男女有别又不能给她顺顺背,想着给她端杯水,身旁一个人影快速闪了过去,却是被抢了先。 井甘就着王澧兰的手扶着茶杯喝了两口清茶,咳嗽这才缓了下来。 王澧兰自然而然地给她顺背,又接过径儿手里的药碗哄着她喝了下去,立马将袖中准备好的蜜饯喂进她嘴里。 满腔的苦涩得到缓解,井甘这才放松身体,输了一口气。 孙桥从头至尾就站在一边瞧着,看两人熟悉而亲昵的动作,忍不住挑挑眉。 他才叫了没几天的学弟,不会很快就要成他的师爹了吧? “老师当真要被任命为大学士了吗?” “这个么……还要看问答会的结果,看满朝文武、天下读书人是否认同我。” 不过即便不认同,凭皇上的意志,此事是势在必行的。 孙桥上午来看过井甘,下午萧家的人就来了。 萧千翎因为中蛊身体还没养好,知道井甘平安回府后,便被家里人拘在家里调养,哪儿都不准去。 所以是萧千翎的母亲常氏和大哥萧永彬来代为探望的,送了好些补品。 常氏还邀请她下个月去参加萧家婚宴,萧千翎的小姑姑出嫁。 。 第261章 问答会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去萧家玩时见过萧千翎的小姑姑,只比萧千翎大两岁,是她爷爷的庶女。 因为夫家在守孝,今年才满了孝期,所以拖到二十才出嫁。 井甘自入京后除了相识的几个人家,实际并未出去交际过。 她如今在京城名声不小,但还真没在什么公众场合露过面,见过她的人也只有相熟几个。 日后既要做女官,免不了要对京中各家族各势力有所了解,也是时候晒晒脸了。 “好,届时我定带上厚厚的贺礼给小姑姑添妆。” 常氏见她同意了,欢喜地直拍她的手,“你能来就是最大的面子了。” 确实,井甘如今可是皇上和大长公主、甚至皇太后几人面前共同的红人,这份量全京城也没几个贵女比得上。 更重要的是她极有可能成为大熠历史上第一位女官,日后便是要与朝臣站在同一处,商讨于国于民的大事。 与那些后宅妇人便彻底不在一条线上,何等荣光。 井甘接连接待了几位客人,有些疲倦,晚上休息地很早,之后又安安生生躺了一天,终于到了去国子监的日子。 径儿细致地给井甘梳着头发,一个大方简单的单螺髻轻松又不累赘,只随意地插了一支白玉簪,簪头珠串悠悠轻晃。 配上一身云雾罗衫,整个人清逸飘尘,透着一股书卷气。 孙小娟关切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心疼道,“你这才刚醒没两天,也不多躺躺,身体可受得住?皇上说了不着急,你何必赶着立马就要去。” 孙小娟叹了一声,“林木打听说今日早朝后,众朝臣全都去了国子监,这来势汹汹的,你这身体我真怕……” “娘,别担心,我是去与人对答的,又不是打架的。” 井甘抚了抚发髻,瞧着镜中的女子一切准备妥当,这才缓缓起了身。 孙小娟紧张非常,连忙搀着她,似乎她柔弱地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实则自己的身体井甘自己有感觉,虽然与以往生龙活虎无法相提并论,但也没有虚弱到需要日日躺着的地步。 多活动活动,反应会好得更快。 “那我出门了。” 井甘作势要走,孙小娟拦着她,“等等,药忘喝了。” 而后亲自将温好的药递上来。 井甘还以为能躲过一顿,结果……呵呵。 她表情痛苦地喝了药,吃了几个蜜饯,便跟着孙小娟出了门。 几个弟弟妹妹、大姐、外甥、还有香巧,都在门口等着送她,一个个表情凝重,如临大敌的模样。 井甘轻笑了下,“行了,我走了。” 潇洒地挥了挥手,撑着文松的胳膊就坐上了马车,文松而后也坐了进去。 身后的王澧兰则利落地翻身骑到一匹马上,驾着马随行在马车边,跟个护卫一样。 国子监是大熠最高学府,拥有整个大熠最卓越出众的师资力量,每一位老师都大有来头,每一位学生也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俊异者。 占地宽阔,气势庄严肃正。 也不知是否想早日一睹一战群雄的勇猛女家主,国子监外此时围满了人,大多是身穿制服的监生,夹杂着几个身穿官服的官员。 井甘由径儿搀扶着下了马车,她一亮相,周围当即躁动起来,一阵阵议论声不停往耳朵里钻。 “这便是那商户出身的井家主?长得倒是不赖,不过瞧那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能为大熠之表率?笑话!” “女子为官,简直是荒谬。这是置纲理伦常于不顾。” “说是她能解读天书,也不知是不是胡言蒙骗。反正大家都不懂,谁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 井甘戴着耳塞,将那些议论声听得清清楚楚,全是揣测、怀疑、带着成见的声音。 井甘早料到众人会是这个态度,在这个充斥着大男子主义的男权世界,册封女官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有这个反应正常。 不过有一点她有些在意。 她这些时日是病弱了些,但也不至于风一吹就倒吧,居然说她柔弱不能自理? 呵! 作为接受了女子当自立自强的教育理念的现代人来说,绝不能接受这样的评价。 她面含着不快地转头,问径儿,“我脸色瞧着怎么样?” 径儿顿了一下,自家家主从来不是那等在意外表的肤浅女人,突然这么一问有些意外。 “家主红光满面、娇美如花。” 井甘自动提取其中‘红光满面’这个评价,满意地点点头。 孙桥已经在国子监门口等了好一会,见老师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也不在意周围人暗讽、讥诮的议论和目光,恭恭敬敬地向井甘行了学生礼。 “老师。” “嗯。来很久了?” 井甘把他叫起来,孙桥今日看着有些兴奋,整张脸都在发光。 “学生也才到。老师身体可支撑得住?若有任何不适,告知学生。学生特意请了院判大人来。” “你有心了。” 师生俩在这说话,周围看热闹的议论就没断过。 “你说那大理寺卿的孙子到底怎么想的,认个女子做老师,也不嫌丢人。天下有才之士那么多,认谁做老师不好?” “那也不是谁都是王公子的恩人呐。” 那恶意揣测摆明是嘲讽孙桥拜井甘为老师,是看中她受大长公主庇护,连皇上都下旨赏赐感念她对王澧兰的救命之恩。 井甘恨不得去撕了那人的嘴。 若他们嘲笑王澧兰拜师目的不纯也就罢了,孙桥却是最纯粹、一心只为学习更多技能的那个人。 这种好学生绝不容污蔑。 她都要准备撸袖子和那人理论一顿,偏偏国子监司业这时走了过来。 孙桥虽大多时间专注于本职,少有交际,但朝中官员基本上还是都认识的,悄声在井甘耳边介绍对方身份。 井甘端庄微笑着与对方互行了礼,就听司业道,“井家主有礼了,在下已恭候多时。” 这是在内涵她来晚了,让他就等了吗? “有劳司业迎接。” 井甘只是微笑,假装什么也没听懂。 果然见司业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她,似在等待她致歉。 但见她并没那么意思,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语气也不耐烦了一些。 “众大臣和监生门已经等在集会厅了,井家主请随我来吧。” 井甘又盈盈一拜,“多谢领路。” 司业噎了一下,脸色更黑了,大步便引着她到了国子监集会厅。 每当国子监有什么大事都是在集会厅进行。 集会厅很大,可容纳上百人。 井甘到来时,已经学生满座,连朝中大臣也来了大半。 集会厅是呈包围式结构,中央有一个圆形的讲演台,围绕讲演台的四周都可入座。 今日因为有官员到场,所以座位做出了严格划分。 讲演台以南是学生围聚的地方,而以北的尊位则摆着一把把太师椅,以官职高低列座着官员。 井甘就如同一块吸铁石般,她一出现瞬间吸引了集会厅内所有的视线。 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她身后带着的两个人,大长公主之子、大理寺卿独孙。 这都是京城身份、家世数一数二的贵公子,然而此时都老老实实跟在井甘身后,奉她为尊。 集会厅内瞬间一片哗然,全都是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能把这样两个出色、尊贵的贵公子收入门下,全京城绝对的独一份。 井甘不在意众人或打量、或揣测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走到官员位列。 满座官员井甘只认得萧家人,萧永彬便主动站起来与她见礼问好,打破僵局。 而后还主动充当中间人,为她一一引见诸位大人。 井甘从始至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与大臣交流时也是从容不迫、举止优雅,倒是引得不少人心中暗暗赞美。 临如此大场面而不慌不惧,单是这份沉稳心性确是不凡。 “人既到了,便直接开始吧,本官也很是期待井家主的表现。” 内阁首辅白新良坐在众官员最前方,身着朝服,浑身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的威慑与尚野不同,不是靠强壮的肌肉和冷硬的脸庞,而是一种经历风霜,似能看透人心的锐利和通透,让人不自觉敬畏。 他乃文官之首,也是井甘今日的重要关注对象。 只有让白新良认可了她的能力,她才能顺利成为这大熠第一女官。 “民女也迫不及待。” 井甘浅笑着盈盈一拜,而后便转身,自信光彩地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讲演台。 她纤弱一人独自站在讲演台上,面对四面八方上百人的集中打量。 她不慌不乱,傲骨笔挺,盈盈地浅膝一拜。 “今日应皇上之命举行这问答会,解答在场诸位学子、大人关于天书的疑惑。民女不敢确保所有问题都能答得上来,但凡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切—— 人群里发出鄙夷的嗤笑。 “还以为多厉害,这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了。” 那声音不小,竟是满厅的人全都听到了。 井甘也不气不恼,反而笑道,“我非神人,怎可能做到如神人般无所不知?便是当世大儒谁人敢自称自己任何问题都能回答,并且无所不知?底下有人笑话我,想必笑话我那人便是那独一无二隐于大众的神人了。” 井甘这番回答引得底下一片笑声,便是端庄严肃的官员位列间也有人笑了起来。 这不痛不痒的打趣不仅化解了尴尬,还活跃了气氛,让众人对接下来的提问都变得好奇起来。 然而被挑选中的学生,第一个问出的问题却是,“井家主,你觉得你自己有资格成为大熠第一女官吗?你能担当这份责任和荣耀吗?” 多犀利啊! 这个学生话一文出,当即获得了身边同窗们的叫好、赞同。 这可是个陷阱问题。 若回答‘是’,难免让人觉得她是个自负自大的人,大言不惭。 若谦虚回答,则会被理解成底气不足,毫无自信,这样的人更不会被认可。 满厅上百人全部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中央的清丽身影,等待她的回答。 坐在官员位列的王澧兰都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 井甘目光淡然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张脸,倏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诡异,莫名给人一种包容的感觉。 像是大人面对稚童幼稚的问题时,温柔而慈爱的模样。 “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甚至不是身为未来国之栋梁的诸位、以及在座的各位大人门能回答的问题。这是应该皇上判断的问题。” 底下又是一片嘘声,显然对她这个回答十分的看不上。 井甘也不着急,缓缓地继续开口,“诸位一直围绕的都是任命一个女子为官这件事有多么匪夷所思,多么惊世骇俗,你们就不曾想过此事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她嗓音清悦浅淡,却坚定自信,莫名有种吸引人注意力的魔力。 “皇上打破既定规则,做出如此巨大决定的原因是什么,你们没有思索探寻过吗?” 她带着锐芒的目光那么一扫,众学生竟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紧张,不自觉回避她的视线。 “明知会引发巨大震动,皇上还是下此决定,他到底是看中了我什么?” “当然你能破解天书。” 井甘冲那兴冲冲抢着接话的人笑了一下,道,“正是这位监生所言,皇上是看中我能破解天书。因为我能破解天书皇上便封我为大学士,这又说明了什么……” 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赫然打断井甘的话,国子监司业突然从位置上站起身,沉声道,“井家主,你莫不是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教学生们揣测圣心?简直是大逆不道!” 司业赫然发怒,满厅学生都静默下来,忐忑旁观。 井甘沉默地看了司业半晌,不惊不慌道,“敢问司业,何为揣测?揣测乃胡编乱造,以己度人。我方才所言皆是前几日在朝天殿,就径海藏书阁之事与我深入讨论时,皇上亲口所言,非胡乱猜测。且得到了皇上的准许,讲与国子监未来的栋梁们听。” 井甘一句话堵死了司业的指责。 这一遍遍的‘未来国之栋梁’,也把这些监生们都说的不好意思了。 司业讪讪地抽了抽嘴角,偏偏井甘还蔫坏地追问一句,“司业还有意见吗?” 他哪儿敢有什么意见。 强忍着难堪,低哼了一声,尴尬地坐了回去。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细想想。任命女子为官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事背后的原因。” 人群中有人高举起手,迫不及待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对天书十分看重,所以才会重用能够破解天书的你?” 井甘给予了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默认表情。 “弄反了前因后果,你们的关注点才会因此搞错。” 经过这么一番引导,众人才发现他们好像确实都关注错了重点,光顾着惊讶女子为官这件事,竟没细想皇上如此决定的原因。 “那些天书到底有何用,皇上为何如此重视?” “你与皇上在朝天殿关了三天,说是给皇上讲了三天的天书,都讲了些什么?” “……” 一串串的问题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井甘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竟神奇地当真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纠正一点,朝天殿内可不止我与皇上两人,还有翰林院徐大人,可莫传错了。我身份低微被误会也罢了,若皇上的千秋圣名因此有了污点,我便是万死也难赎罪了。” 她毫无心理障碍,坦坦荡荡地当众说出此事,倒是让那些恶意揣测都无声消灭了。 她不仅解释清了误会,还赢得了好感。 “看来我们终于回到了今日问答会的主题,关于天书的不解之处,你们提问,我来解答。” 此时学生们对井甘的态度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不屑、偏见都消失了不少,多了欣赏和有趣,提问也变得更加积极。 “我想问这本书上的字是不是魔文?天书为何会有魔文?” 一个学生高举着手里的书,恰好竟是《飞鸟集》的抄录本。 井甘沉了一瞬,然后干脆地吐出两个字,“是的。” 当即,不止是学生,便是官员们也炸开了锅。 魔文,天书中竟有魔文,而且竟然还抄录传播出去了。 皇上此举到底什么意思? 四魔时期的魔文都被封存起来不让人知晓,现在却把魔文书随意传出。 井甘见大家乱成一团,拔高些声音道,“这本书名叫《straybirds》,翻译过来就是《飞鸟集》,是一本诗歌集。你翻开的这页,Ifyoushedtearswhenyoussthesun,youalsossthestars,意思为‘如果你在失去太阳时垂泪,你也将失去群星’。” 井甘奇怪的读音引得混乱的场面一瞬间都寂静了下来,那学生看看井甘,又低头瞧瞧自己手上的书,一时有些呆愣。 白新良此时也惊愕地缓缓站起来,问井甘,“你知道那些魔文如何读?” 井甘知晓他们厌恶、忌惮魔文,但所谓魔文也不过是一种文字而已,不过因为曾使用过它们的人而被套上了罪孽的枷锁。 “是的,我也曾给皇上解读过这本《飞鸟集》,它很唯美。” 白新良也忍不住语态激烈地发出会心一问,“天书中为何会有魔文?” 。 第262章 二元一次方程式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这让井甘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这算什么,天书所在的世界可是有上百个国家,超过七千多种语言。 岂不是要震碎他们的世界观。 “所谓的魔文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文字,与我们所使用的文字一样,都是为了表达和传递信息而生,本身并没有对错。大家厌恶忌惮魔文,无非是因为这是四魔使用的文字。错的不是文字,而是人,不能因为四魔有罪,便连这些文字都同样烙上了罪印。” “胡言乱语,四魔危害社会,残害了多少百姓,那是一段多么至暗的历史。你竟替四魔说话,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国子监司业赫然站起身怒声指责,一副迫切想要找回之前丢失的面子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能看出他是有心针对。 又是这个狂妄的家伙。 王澧兰转过头,冷冷地朝那人瞪去,目光森森,像一匹恶狼。 司业被他赤果果的目光看得后背一阵发凉,喉头滚动,心头不禁心虚起来。 听闻这大长公主之子对他那老师看重地很,之前甫安伯家公子被胖揍就是为了那井甘,他不会也要揍自己吧。 司业的气势在王澧兰死亡般的注视下慢慢蔫巴了下来。 “牢记历史的惨痛教训是每个大熠人都要有的思想觉悟,我不是为四魔辩解,我只说文字。众人对魔文这般忌惮厌恶,一部分是历史原因,还有一部分无非是因为不懂。无法理解这些文字表达的意思,无法破解魔文的内容,所以天然地对它们有距离感,甚至些许畏惧。” 井甘这话引起一片骂声,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胆小和无能。 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井甘说的是对的,只不过这般直白地说出来,相当于扯开了所有人的遮羞布。 “所以,井家主觉得我们应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些魔文?” 白新良还真是一副讨教的姿态,井甘诚惶诚恐般朝他行了一礼,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坦然。 “既不懂,搞懂便是。把它学到手,魔文便将再不是我们无法解开的谜团,对它的忌惮、畏惧也将不复存在。” “那井家主可愿教?” 井甘微笑着浅浅颔首,“民女惶恐。皇上建立径海藏书阁的目的就是为了破解天书,然后将天书知识传播于我大熠学子,培养人才。我的职责便是将我所知所会之能尽数传授,这是我的荣幸。” 众人听着首辅大人与井甘你一言我一语,感觉首辅大人对这井甘似乎很满意,话里话外竟是已经把她当作径海藏书阁的老师。 “我有问题问,井家主,这奇形怪状像符号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其中有些和那魔文有些相似。” 一个大高个的学生突然站起来,高举起手中的书,指着书上的一堆符号大声问道。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他手指的书上,皆是一脸茫然,等待井甘的解答。 井甘视力好,即便那学生坐得很靠后,书上字又小,她还是清楚看见了。 那是本数学书,他指的是一组二元一次方程式{x-y=53x-2y=10} 他表示对这方程式上的一个符号都不理解。 井甘笑了一下,将王澧兰唤到身边,与他耳语一番。 王澧兰跑出了集会厅,很快指挥了人搬进来一块黑板,并将一盒粉笔放在她掌心。 井甘捻了一支,在下人抬举着的黑板上,刷刷写下了一串数字。 “0,1,2,3,4,5,6,7,8,9。这是阿拉伯数字,与大家平日所书,一、二、三等等文字是相同意思,是一种专门用以表示数字的计数符号。 如大家所见,这种计数符号身材小巧,笔画简单,所以在数学中常常用这种符号来表示。 而且它还有一个优点便是直观明了,例如我们写‘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二’这种很长的数字,写下来共有九个字,笔画更是多,计数符号就只需要‘36782’这么短短一截。” 新奇的知识又增加了,不仅好学的学生们,便是那些大人们都听得满是惊奇,盯着黑板上的那几个怪符号不停瞧。 “数学是一门精准、简洁的学科,比起冗长的文字,使用更多的是阿拉伯数字和符号。比如比零小的负数,我们可以在数字前加一个‘-’来表示,例如这个月生意不景气,亏损了二百三十四两,用阿拉伯数字和符号就可以直接写成‘-234’。再比如四分之一,可写成‘?’,分母分子由一条分数线隔开,一目了然。” 井甘边讲解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从未听过见过的新奇知识点吸引。 到底是最高学府,能来此读书的都是对知识有着渴求的好学之人。 “当然,方才讲那些只是写法上的一些不同,而方才那位同学所提出的那一串奇怪符号,实则是一个方程式。” 井甘将那组二元一次方程式{x-y=53x-2y=10}在黑板上写下来。 “这几个数字大家想必都理解了,那么这两个‘x、y’确实是魔文,但它们在这没有具体的意思,只是起到一个符号的作用,表示未知数。这是一个典型的二元一次方程式,大家算术课上经典的鸡兔同笼的问题,就可以用它来解答。” 井甘随手便在黑板上写下一题。 ‘已知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有几只?’ “同学们可各自解一下答案,看看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井甘题一出,大家当即兴致勃勃地解答起来,还不时交头接耳的讨论。 在现代初中生就可轻易解答的算术题,在这世界却是挺难的,等了许久才有人高呼出声。 “我算出来,鸡23只,兔12只。” 而后接二连三都有人举手算出来了。 这最快的速度也实在不够快。 井甘笑了下,“那看我来解,需要多少时间。” 而后她便用粉笔在黑板上刷唰写起来,这么简单的初中题让她一个数学教授来解,当真是杀鸡用牛刀了啊。 她三两下便写出了答案,包括完整的解题过程,甚至许多人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算完了。 根据题目,列出方程{x+y=352x+4y=9} 根据方程一可得x=35-y,再把它带入后一个方程,立马就可得出y=12,再代入,便可得x=23。 看着黑板上那简洁到不过三行的解题过程,众人又是惊奇,又是云里雾里。 井甘扔了粉笔,道,“数学是要从最基础的知识点累积学习上来的,没有基础就好比修房子不打基石,即便强修起来也是摇摇欲坠。大家若对数学感兴趣,欢迎求教。数学是我最擅长的。” 那场数学授课可谓精彩非常,大家兴致高涨,之后的提问也更加积极、顺利。 到最后要结束时,学生们竟都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今日这场问答会结果也无疑十分完美。 大家早忘了原本想要为难、考验井甘的目的,井甘不仅赢得了一波好感,甚至收获了几个崇拜的迷弟,还有人当场就想拜她为师。 井甘认真地微笑道,“若想认我为师,便要转去径海藏书阁学习,这是大事,关乎着未来的人生方向,要谨慎思考,和家人好好商议。” 井甘这番郑重劝诫,倒是增加了学生们对她的好感。 王澧兰瞧着被一群男子众星包围的井甘,脸色都黑成了锅底。 一个个看井甘的眼神都闪着光,瞧着就碍眼。 他抓开几个人挤到了中间,用一种炫耀般的口气,大着嗓门道,“老师,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才是井甘名正言顺的学生,这些家伙想认她当老师,想得倒美。 井甘也确实被围堵地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身体本就还虚弱,方才又全神贯注地回答了大家那么久的问题,已经有些疲于招架了。 她跟着王澧兰想走出人群,突然见得集会厅众官员位置后面的屏风内走出来一群人。 集会厅内所有人都被屏风后突然冒出的人惊了一下,等看清被拥护在最中间那个明黄身影后,顷刻间全部都激动地跪了下去。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井甘也楞了一下,而后便从容不迫地跟着行礼。 皇上朝井甘走近,礼贤下士地请她起身,而后才让众人都起身。 “方才的问答十分精彩,朕在屏风后听了全过程,眼界大开,热血沸腾。天外神迹临我大熠,乃大熠之福,有井甘这等解读天书之人才,乃大熠之幸。尔等皆是大熠日后的人才,国之栋梁,这莫大的荣光和机遇还需要你们来抓牢!” 皇上这番话已经算是敲定了任命井甘为大学士,日后专司天书,培育人才之事。 身后跟随着的大臣们也无一反对之声,毕竟今日的问答会本就是为考验井甘,如今这考验结果有目共睹。 “方才井家主讲的那道数学题,当真是让我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只不过也没看太懂。不知改日可否单独向井家主请教?还有诸多数学方面的问题,我也是一直苦于无人交流?” 一个圆脸的中年官员用崇拜的目光问井甘,瞧他那官服上的锦鸡补子,竟还是个正二品的大官。 孙桥在旁替井甘介绍道,“这位是户部尚书刘大人,最是酷爱算学。” 井甘端庄得体地行了礼,心中却是转了个圈,回答道,“刘大人客气了,您若敢兴趣,徐大人那还有一本入门级的数学书,从简单地开始看起,相信以您的知识储备定然能很快搞懂今日那组方程式。若有疑问,也欢迎一起讨论。” 潜台词便是最好自己照着书学,能别来找她就别来找她。 井甘知道皇上是要把径海藏书阁独立于朝堂之外,由他独自掌控。 皇上立下凡入径海藏书阁者三族内不得入仕为官这样苛刻的条件,便是避免径海藏书阁被权力浸淫。 所以皇上并不会希望她与朝臣往来亲密,甚至越没交集越好。 能做到户部尚书这样的高位,刘大人自然也是个通透之人,很快明白井甘话中的疏远之意。 不过知道是知道,他对数学题也是真感兴趣。 有这么个厉害人物在这却不能肆意交流,真是痛苦。 自集会厅出来,皇上领着井甘在国子监内转了转,白新良随侍,井甘的两个学生王澧兰和孙桥也都跟着。 皇上偏头看了孙桥一眼,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道,“倒是没想到井家主有一日会成为藏书阁大学士,倒是收了三个来头不小的学生。” 孙桥听着这话心头咯噔一声,后背莫名升起了一丝冷汗,感觉透着危险。 悄悄打量皇上的脸色,却又是明媚爽朗的样子,看着心情还不错。 井甘倒是不惊慌,这三人都是决定建立径海藏书阁之前收的学生,而且王澧兰还是皇上自己要求她收的,还能退还不成。 “我这三个学生都是好奇民女的治病之法,对心理学感兴趣,才拜入我门下。他们算是我的关门弟子,教什么不教什么,民女有分寸。” “井家主向来知分寸。” 对她这一点,皇上一直十分满意。 “首辅,修建径海藏书阁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白新良颔首应道,“老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 “招生文书可以下发到地方了,井甘的任命旨意明日也会下达,之后的招生事宜全权由你负责,若有疑问之处可以请教首辅,或者与朕商议也可。这是一个漫长而又巨大的变革,你则是这场变革的领头羊,希望你不会让天下人失望。” 皇上对井甘的重视超乎白新良的想象。 不过也是,如今整个大熠能够破解天书的只有井甘。 且井甘今日侃侃而谈的谈吐、从容不迫的气场、信手拈来的知识量都让他刮目相看。 这将会是一个不输任何当世名师的女先生,他已有预感。 井甘回到家就倒头睡了一觉,孙小娟吩咐栀云院的下人别吵她,让她好好休息。 井甘从下午睡到晚上,醒来后精神饱满,兴致昂扬,便给大家讲起今日问答会发生的事。 一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全都双目灼灼地盯着她,眼中满是惊艳和骄傲。 井甘何时何地都是这般的优秀,耀眼,全家人都跟着光耀。 孙娇娇画连环画这事便算是好事变坏事,彻底过去了。 他们家还因祸得福出了个大熠第一女官,都够载入史册的了。 “这日后当了官,是不是不能再叫家主了?” 井元菊今日也被气氛带动地稍稍活泼了些,低笑着说道。 井长青粗着个嗓门说,“寻常男子当了官都称呼的‘老爷’,姐姐是女子,莫不是该叫‘老婆’?” 井甘正抱着奶茶喝得享受,闻言噗地一下直接喷了出来,鼻子里都呛了奶茶。 她拿帕子捂着口鼻使劲咳,咳得脸都涨红了,孙小娟看得着急,不停给她顺背。 “多大人了,喝个东西还能呛着。” 井甘停了咳嗽就忍不住大笑,老婆,亏他想得出来。 日后要人人见着她都叫老婆,她得把自己别扭死。 井长青看姐姐那夸张表情,嫌弃地缩了下脖子,“有那么好笑吗?” 主要是这的人不知晓‘老婆’一词的含义,所以理解不到其中的笑点。 “称呼什么的无需太在意。家里还是以前那般称呼便可,时时把身份挂口上,会让人以为是在有意炫耀,低调些行事便好。” 井甘倒不介意低调高调,不过太高调容易引是非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这大熠第一女官的身份已经太过张扬,再张扬便把皇上都要比下去了,那可不太好。 “明儿宫里就会来传旨,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端正仪容,到时与我一道接旨。” 这么重大的任命圣旨他们家还真没接过,便是井甘都有些小雀跃。 等圣旨一到,井甘的身份就彻底不同了,连带着井家也从此从商户跃升为官宦之家。 “文松,发什么呆呢,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井甘瞧向一旁微垂着头不知想什么的井文松,井文松挺直腰看了过来,沉吟半晌才开口。 “姐姐,我想好我未来的路怎么走了。我想和姐姐一样当一名老师。” 井甘也坐直了些,神情也认真起来,“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井文松舔了下唇道,“我们家一直是姐姐独自支撑,我是家里的男人,一直想着长大了要帮姐姐一起支应门庭,光耀门楣,自然而然地一步步参加科举,那是所有想要光耀门楣的人都会走的一条路。如今姐姐创出了另一条路,我想陪姐姐一道走。” “那你想如何当老师,在哪儿当老师?” 井文松越说越轻松、期待起来。 “在径海藏书阁,先当姐姐的学生,日后再成为姐姐的手下。姐姐懂的东西我也想懂,我想成为和你一样优秀,光彩夺目的人。今日集会厅里,所有人的眼睛都满是崇拜地盯在你身上,当时我的心跳得特别快,我也想站在那各位置。” 井文松坦荡地说出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屋里地其他人听得皱眉,井甘却抿嘴含笑。 。 第263章 女官服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这个世界的人讲究兄友弟恭,家和万事兴,如井文松这般可谓直白地表示羡慕甚至嫉妒井甘今日的风光,完全是不友爱姐妹的行为。 井甘作为一个心理学学者想得则不一样,攀比、以及嫉妒是再普遍不过的心理情绪,在兄弟姐妹之间更甚。 不过这个世界的人受诸多条条框框约束,羞于启齿,否则便会被认为心思歹毒。 但这种攀比、嫉妒心理只要好好引导,坦然面对,反而能够大大促进人的进步。 这不是十恶不赦的坏心思。 而且井文松能这样坦然地说出来,可见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我很看好你,期待有一天你能超越我。” 井文松得到井甘的鼓励,果然精神头越发足了,斗志昂扬地一下子站起来,朝井甘深深揖了一礼。 “文松定不给井家丢脸,不给姐姐丢脸。” 孙小娟见姐弟俩并未有什么不快,还互相激励,心也放下来。 “那这意思是……文松以后就不科举了?” 井文松道,“入径海藏书阁,自是不能科举了。” 打定了主意,井文松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日后姐弟俩同一处,互相帮衬扶持,倒是再好不过。 “小姨,我也想入径海藏书阁。” “佳佳!” 刘佳突然站出来冒出这么一句话,井元菊毫无心理准备,当即惊了个脸色惨白。 “你胡说什么,快回来。” 井元菊想把儿子拉回来坐好,刘佳却如一棵苍松般坚定地立在屋中间,朝井甘郑重一礼。 “还请小姨成全。” “你怎么……莫不是见文松不科举了,也觉得科举辛苦,受了他影响?此事关乎一辈子的发展,不可冲动。” 刘佳睁大一双明澈的眼睛,毫不退缩地与井甘对视,“这就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本就不喜做官,为了科举整日闷头苦读那些乏味的四书五经,实在厌烦之极。我喜欢船,姐姐之前给我看过的那本造船的书很是有趣,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也要造这样一艘大船,去遨游大海。” “你,你……哎哟,头晕……” 井元菊被他刺激地直接倒在了椅子里,手按着额角,额头不停冒汗,痛苦非常。 孙小娟哎哟一声立马站起来,吩咐着门口的下人,“快来人快来人,把大姑奶奶扶回去休息,再请个郎中来。” 刘佳也没料到自家娘会受惊成这样,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此时也着急不已,不停唤着娘,与下人一道将人扶回朝露阁去。 孙小娟一屁股坐回椅子里,长嘘了一声,“佳佳这回可是把她娘吓得够呛。” “我也没料到佳佳会做出这番决定。” 刘佳是井元菊的心肝,是她的全部期望。 她就一心盼着刘佳好好读书,将来挣个一官半职,成亲生子,过上好日子。 这是所有人眼中最光鲜也最正经的出路。 现在刘佳要弃这个出路另择他路,井元菊一个见识不多的女人如何能受得住。 “哎,元菊要有得哭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井元菊回了自己住的朝露阁就开始哭,本来头晕的程度还好,这么一哭,脑袋晕得更厉害了,抽抽地疼。 刘佳守在床边满心自责,却紧抿着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 他知道自己说出这事娘肯定会接受不了,这是必经的过程。 郎中来把了脉后,只说病人是肝气郁结,喝两副药,放松心情就没什么事了。 丫鬟去煎了药,刘佳亲自照顾娘亲喝药,井元菊却背对着他就是不喝,眼泪默默地流。 刘佳劝了好几声她也不搭理,刘佳也忍不住掉了两滴泪珠子,立马就用袖子抹去了。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您先把药喝了吧,之后要怎么骂我都行。” 井元菊的眼泪都把枕巾濡湿了,声音也哭得沙哑,整个人像是被无尽的悲伤包裹,气息都有些断断续续接不上的感觉。 “你若不安生读书科考,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佳漠然许久没有回应,井元菊倒是自己忍不住回头看他。 自己生的儿子,皱个眉抬下眼皮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如何看不出他眼中的坚定。 心头不由越发憋闷了,再忍不住,直接哭出了声来。 刘佳默默地给娘亲擦眼泪,心理也是万分酸涩。 “娘,儿子不是不思进取,只是想选自己喜欢的路走。原来没有其他路可选,但如今皇上要修建径海藏书阁,二姨更是成了大学士。跟着二姨,我岂不是既能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同样也能光宗耀祖。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这算什么光宗耀祖,入了径海藏书阁,便再也没有机会入仕,连带着将来你的儿子、孙子都……你这是自毁未来啊!” “这怎会是自毁未来,径海藏书阁可是皇上大力推进、重视的,日后在大熠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重。我本就喜欢船,还有二姨帮我近水楼台,我比所有人都幸运。我的未来我自己抉择,希望娘亲能支持我。” 井元菊哽了一下,倏地哭得更难过了。 “好,你自小有主见,我做不了主,也管不了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要死也不用你管。” 井元菊赌气地一把挥掉刘佳手中的汤药,背过身继续痛哭起来。 井元菊在屋里哭了一夜,刘佳也默默地守了娘亲一夜。 直到日光普照,想起今日宫里会来宣旨,两人这才起身穿戴。 宣旨太监是江广德,皇上将他派来宣旨,也是间接表示对井甘的重视,和对建立径海藏书阁的坚定决心。 井甘瞧见井元菊红肿乌青的眼睛和刘佳恹恹的模样,两人并肩而立,井元菊却一眼都不曾看刘佳。 看来昨晚母子俩必然发生了不小的争执,现在都还没交流好。 江广德宣读旨意,井甘带领井府众人跪伏接旨,听到‘予召径海大学士’几个字,虽早做好准备,心还是控制不住受到了震动。 明旨下诏,大熠第一女官的身份便算彻底成了事实,无从更改了。 井甘叩谢领旨,捧着明黄的圣旨,只觉重如千钧,不比图书馆压在身上的重量轻。 这道旨意代表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她不仅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从此将受尽关注,不得有丝毫行差踏错。 更重要的是,大熠朝堂的格局从此改变了。 “井大学士请起吧。井大学士明日便要走马上任,这是礼部赶制出的官服,看看合不合身,若有不妥立马返回去让他们修改。” 江广德身后的小太监碰上一套官服,井甘简单看了一眼,是五品至七品所服青色。 “辛苦江总管跑这一趟了。径儿。” 井甘吩咐一声,径儿连忙将早早准备好的荷包送于江广德。 这是宫中宣旨的规矩,都要给宣旨公公塞点辛苦费,江广德便坦坦荡荡收了。 “老奴还要回宫给皇上传话,就先告辞了。” 井甘屈膝一拜,“那就不多留江总管了,您慢走。” 宫人们一走,凝肃的气氛一瞬间就活络开了。 井长青提起那套官服直接抖落开,迫不及待地往井甘身上比。 “姐姐快去试穿一下,看看女子官服是什么样。” 不怪井长青好奇,井甘自己都好奇。 从史至今还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自也就没有女子官服,也不知这礼部是如何设计的。 孙小娟也很是期待看到女儿身着官服的模样,便主动与女儿一道进了屋,帮着她穿戴。 其他人便在正厅里坐着等,左灯右等,许久,才听得芽芽压制不住的叫出声。 “家主出来了。” 所有人立马循声往门口看见。 今日阳光灿烂,井甘逆着光自门外走来,双手端庄地交叠在身前,脊梁笔挺,发髻告束,如一棵遒劲苍松般坚韧挺拔。 身着素青通袖圆领袍,胸前与后背绣着五品白鹇补子,头顶青鸟冠,系银质钑花带,佩药玉,手执象牙笏。 好一副巍然端肃、贵气天成的女官形象。 屋里的人都惊艳呆了,不是这女官服多么的华丽精致,而是井甘穿上这女官服后通身散发出的威严气质。 想那大长公主曾经执掌朝政时的模样也不过如此。 一家子人贺然有种想要参拜的冲动,这一刻他们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井甘是当真成为了女官。 “如何?” 井甘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神思都拉了回来,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 “姐姐,你好威风啊。能不能把这衣裳借我穿穿?” 孙娇娇围着井甘绕圈的看,满眼星光。 她这话一出,立马遭到严兄的训斥,“胡言乱语,这种话可说不得,偷穿官服可是大罪。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以后可得谨言慎行。” 井文松一有机会就要逮着弟弟妹妹好生提醒。 以前便算了,如今姐姐风头正盛,而且成了大熠第一女官,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井家,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说话。 孙娇娇自知口误,捂了捂嘴,眼中的星光依旧未曾压下去。 姐姐确实是威风。 “姐姐头上这青鸟冠倒是特别,像是特别定制的。” 井甘也抬手摸了摸头顶的青鸟冠,很是喜欢。 这身官服其他的倒是与寻常官服无甚差别,身上的补子、腰带等等都是按照品阶而来,倒是这青鸟冠独树一帜。 于众男官员中,最能一眼识别出她的女子身份。 “以后姐姐是不是也要像千翎姐姐的父亲那样每日五更天就要去上朝?我听千翎姐姐说她爹四更天就要起来,天都没亮就赶往皇宫,觉都睡不够。” “你倒知道的多。” 井甘点了一下孙娇娇的额头,回答道,“我不参与朝政,所以不必如其他大臣一样日日上朝。皇上说了,我若有事要禀直接入宫面圣便可。” “那姐姐可以随时入宫,不必提起给宫里递牌子?像大长公主一样?” 孙娇娇对皇宫似有问不完的问题。 “想什么呢,皇宫难道是可以没事去乱逛的吗?即便不必获得准允再入宫,但也不可随意去,否则会遭御史弹劾。” “御史还能弹劾你?不时说你只归皇上管吗?” 孙小娟看孙娇娇问不停,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哪儿那么多问题,你个小姑娘家家知道这些做什么,画你的画去。” 孙娇娇嘟了嘟嘴,“我就好奇嘛。” 井甘倒是没觉得小姑娘知道这些有什么,多知道些东西也好,日后若遇到什么事也能心里有个计较。 “朝臣不得插手径海藏书阁之事,我也不归朝堂任何部门管辖。但我毕竟也是朝堂官员,御史有督察弹劾之责,就我个人而言若有何不妥之处,御史也是可以参奏的。” 孙娇娇似懂未懂地点点头,井甘也没时间和她多说了,问径儿现在什么时辰。 径儿道,“已经巳正了。” “要迟了。” 井甘喃喃着就让径儿替她重新更衣,转身就要回栀云院去。 孙小娟喊住她,“你去哪儿啊?” “戏楼。今儿有见面会。” 孙小娟还没搞懂什么见面会,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这孩子——” 孙小娟嗔笑着,满心温柔,转头却瞧见精神萎靡不振的井元菊。 孙小娟叹了一声,走到井元菊身边,拉住她的手。 井元菊正魂不守舍地魂飞天外,都没注意到孙小娟走了过来,手突然被握住,整个人都缩了一下,回过神来这才瞧见是孙小娟。 看着孙小娟眼中无声的安慰之色,井元菊眼眶一下子忍不住红了。 “到我屋里去坐坐。” 井元菊憋着哭意,吸了吸鼻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 井甘换回平常服饰便出了门,坐着马车赶到凌栀戏楼,刚掀开车帘准备下车,一个人头从外面冒了进来。 “小甘——” 井甘捂着胸口不客气地踹了王澧兰肩膀一下。 “你想吓死我啊。叫老师。” 王澧兰乖巧地立马变了称呼,“老师——” 那声‘老师’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些暧昧的意味。 王澧兰将车帘掀地大一些,伸出一只手,“老师请下车。” 井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扶着他的胳膊跳下了马车。 凌栀戏楼今日早场没有戏,而是一个名为‘喜耳公子生辰见面会’的活动。 据宣传介绍今日是喜耳公子生辰,为了与广大戏迷有更深入的接触,故举行这个见面会。 见面会上会有提问活动,想要知道的关于喜耳公子的问题,都可以提问。 喜耳公子还会教大家一些简单的戏曲知识,比如如何吊嗓子,不同戏腔唱法、武戏、身段等等。 更重要的是还有互动小游戏,和喜耳公子一起玩游戏,拉近距离。 最后还有生日蛋糕。 宣传介绍上写的丰富有趣,不少人看过后都忍不住买座位。 也有人没听说什么是见面会,不知道要干个啥,而且听说见面会上喜耳公子不会唱戏,便按住了手里钱,没有买这一场的位置。 喜耳公子是凌栀戏楼的台柱子,他登台表演都是夜场,看他一场戏最便宜也要500文,而且位置十分紧俏,天天来排都不一定排得上。 所以即便喜耳公子不唱戏,只是露个面,这早场150文也是值得的。 因此最后这场见面会到场的客人并不少,而且相比起平日男客多于女客的常态,今日女客明显增多。 井甘到的时候,见面会已经开始了,喜耳正站在台上回答底下客人的提问。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长衫,面容干净,没了浓墨重彩的妆容,没了华丽的服饰,最简单的装扮却将他艳丽无双的本色完全展露,美得摄人心魄。 在场人看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个不失魂落魄。 喜耳发髻上依旧戴着代表身份的绿头巾,但身姿笔挺,眉眼角色,目光明亮而倨傲,全无卑怯低微之态。 他一眼便看见姗姗来迟的井甘,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深了。 他舒然道,“我五岁入行,自幼随着师父走南闯北地唱戏,艰难过、风光过、痛恨过、也绝望过,最终我还能光彩照人地站在这里,皆因我此生最大的贵人——我如今的家主。” 喜耳是在回答一个女孩的问题——你何时开始唱戏的? 喜耳目光一直锁定着井甘,眼底氤氲起撩拨人心的柔情。 他继续道,“我在戏曲这一行里浮浮沉沉二十年,本以为此生都无法再登上舞台,在我绝望地快要放弃的时候,东家如谪仙般从天而降,为我扫清阴霾,铺就大道。读书人常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非千里马,却得遇伯乐,是我此生之大幸。此后余生,喜耳此心所系,唯家主一人耳。” 说完,他微侧身朝着西北方方向,郑重其事地深深鞠身一礼。 所有人皆以为他是在朝自己主家的方向行礼致谢,却不知他所拜之人就在大堂中。 任大堂中熙熙攘攘数百人,他双眸只容得下那一个俏丽身影。 大家皆是一脸感动地议论着喜耳公子的知恩重情,却不知那句许诺告白中的另一层深意。 当官啦当官啦~~~~~~ 为了这身女官服,大家投个月票呗,嘻嘻。 (本章完) 第264章 她不是我的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王澧兰的眼睛已经开始充血,他早看出这个喜耳对井甘图谋不轨,却不料居然胆大包天到当着他的面放肆。 看来不得不给他教训,让他知道有些人可以妄想,有些人便是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王澧兰最是压制不住脾气,尤其是关于井甘的事,还是堂而皇之和他抢井甘。 这绝对忍不了! 王澧兰施展轻功,踩着排列整齐的座位椅背直接跳上了戏台,与喜耳面面相对。 台上突然飞上去一个英俊的贵公子,全场的人都惊愕了一下,以为这是戏楼的安排。 这贵公子五官虽不如喜耳公子那般夺目,但通身的气度却是非同寻常,让在场的女人、特别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全都晃了心神。 两个绝顶美男站在一起,简直太养眼了! 今日见过了这等美色,其他男子如何入得了眼,日后可如何选得着心仪的夫婿啊! 看到王澧兰冲出去时井甘下意识想拉住他,手指擦过他的衣角却没抓住,还是让他给跑上去了。 王澧兰和喜耳就那么众目睽睽下对视着,火花劈里啪啦闪烁着,气氛剑拔弩张。 井甘绷直唇线,小声吩咐大朗,“快去把王澧兰叫下来,别叫他惹事。” 今儿这些客人可是买了座位,开开心心来参加活动的,可别把人吓着。 大朗也生怕这位阎王闹出事儿,赶忙要找借口上台将人请下来,却被王澧兰遥遥看了一眼。 那一眼云淡风轻,大朗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威胁,后背都急出了汗。 这可怎么办呐? 大朗站在戏台边正左右为难着到底要不要上去,王澧兰突然动了。 “我看宣传介绍上写的活动流程,接下来是进行一个拍七令的游戏,不知怎么玩?” 王澧兰竟然没有捣乱,大朗松了一口气,也打消了把他请下台的打算。 井甘坐在女客区靠边上的位置,抱胸看着戏台上的两个人,眉眼微拧。 她可不认为王澧兰是跑上去和喜耳一起玩游戏的,不知道憋着什么幺蛾子呢。 喜耳浅浅笑了一下,笑容说不出的绝艳勾人,看得满场客人们尖叫不断。 当然尖叫大多来自女客区,男人自不会像女人一样花痴地捂嘴尖叫,但看喜耳的眼神也满是惊艳。 “这是个不限人数、考验反应和计算能力的游戏。” 喜耳淡淡地看着王澧兰,而后从容地将视线转向满座客人,认真讲解起来。 “拍七令的游戏是在1到99数字以内挨着报数,凡是数到含有‘7’或者‘7’的倍数的数字时不许报数,说一声‘过’,同时拍一下手,下一个人接着报数。” 喜耳说着就请上来几个早就安排好的戏楼伙计,排成一排,演示了一遍。 其实游戏规则很简单,加上演示一遍,大家一看便会了。 瞧着大家兴致勃勃的样子,喜耳倏然展露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朗声道,“这个小游戏人越多越有意思,所以我们在场所有客人们一起参与好不好?” 女人们被他那绝艳的笑容晃得一个个脸颊泛红,羞怯地叫着好。 喜耳手指在女客区、男客区来回转了一圈,想了想道,“女子优先,那就从女客这边起吧。从女客区第一排最边上一直数到男客区第一排最末,再从男客区第二排最边上,折返过来。如此来回的方向数,大家记住了吗?” 满堂四五百人一起玩游戏,这还是从未遇过的事,在场不止女孩们,便是男客们都有些期待,全都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 喜耳便看向女客第一排最边上那个脸颊粉红的女孩道,“我先数,从你接着……” 而后便声音清朗地大数了一声,“一。” 被那么多人牢牢盯着,女孩羞怯地微垂着眼睑,声音细细地数了一声,“二。” 声音虽小,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的,她左手边的女孩便接着数了声,“三。” 有了开头,之后便顺畅了起来,大家的声音也越来越放得开。 “四。” “五。” “六。” “七!” 数七的女孩子太紧张了,都忘了游戏规则,直接把‘七’数了出来,还忘记了拍手。 先是少许人反应过来,断断续续喊着,“错了错了。” 接着所有人才都反应过来,气氛一瞬间就热了。 喊错的女孩脸颊红红,却仰着头,眼睛闪亮亮地笑着,显然是个开朗大气的姑娘。 喜耳也温和地笑着,出声道,“数错了要受罚,把我们的惩罚送上来。” 小小的游戏调动起来所有人的热情和兴趣,都齐齐顺着喜耳所指的方向看。 一个丫鬟端着一个茶壶上来,托盘上还有一个小杯子。 丫鬟提着茶壶在杯中倒了小杯浅绿色的汁水,递给那受罚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绿油油的汁水有些嫌弃,“这是什么呀。” 喜耳笑道,“这是苦瓜汁,之后凡是数错的人都要喝一杯。” 那女子显然很喜欢玩这个游戏,即便很嫌弃,但还是痛快地一口就饮了下去,整张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引得周围一片友好、热闹的笑声。 “好苦啊。” 她吐了吐舌头,想要杯清水漱漱口,丫鬟却残忍地拒绝了她。 “这就是惩罚。” 喜耳的话反倒让那女子更觉有趣味,配合游戏规则地没有再要水,而是喊了一声‘过’,同时拍了一下手。 坐在她左手边的妇人没反应过来她突然开始游戏,愣了一下才接数道,“八。” 有了惩罚先例,游戏进行地更加顺利。 特别是数到男客区时,男人声音粗亮,像是有意比嗓门似地,一个喊的比一个大声,不少女孩们捂着嘴交头接耳地笑。 井甘手托着下巴支在面前的小方几上,看着那些有意表现自己的男人们,以及女客这边俏红着笑脸交头接耳的女孩们。 脑海里突然冒出六个字——大型相亲现场! 哎呀,她这是又联想到稀奇古怪的点子了,不过这点子倒是越嚼越觉得有味。 井甘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傻笑着,都没注意到报数已经报到她面前,愣了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喜耳在台上轻轻一笑,那眼眸中氤氲着宠溺,看得王澧兰又是一阵冒火。 “这位客人反应超时,罚苦瓜汁一杯。” 大家看她傻傻才回过神来的样子,都哈哈笑起来。 井甘自如地接过苦瓜汁喝了一杯,差点把她舌头苦掉。 这惩罚也太实在了,好歹加几颗糖吧。 等全场客人轮完,大家还意犹未尽,气氛热烈。 司仪喜耳拔高声音才压下火热的气氛,“接下来我们要请十位客人上台,进行加速版拍七令。谁愿主动上台,请举手。” 这是上台表演呀,气氛更激烈了,女客羞涩,没什么人举手,男客那边倒积极地很。 喜耳一眼就瞧中第一排那个第一个被罚喝苦瓜汁的大方少女,点了她上台。 而后又把另外举手的两个妇人点了上来,再在男客里点了七个人。 总共十个人,加上喜耳十一个人。 “我也算一个。” 王澧兰自发地搬了把椅子占了一个位置,喜耳也没反对,十二个人,呈半弧形面对观众而坐。 规矩和前面一样,只是这次速度必须快,稍有停顿便算错,输了的惩罚也从喝苦瓜汁变成了在脸上贴纸条。 被几百人看着玩游戏,比坐在下面玩游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有种被围观的感觉。 请上台的这些客人们都有些紧张,但两轮下来,很快就熟悉了加速版的拍七令,玩得越来越熟,速度越来越快。 刺激不断升级。 连底下观看的客人们都心潮澎湃,揪着一颗心,瞧得津津有味。 玩了几轮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同程度地贴了纸条,十分幽默搞笑。 而全场脸上条子贴得最少的就是喜耳和王澧兰,每人只贴了一条。 王澧兰瞧了眼坐他身边的胖男人脸上贴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两只眼珠子的大脸,开口道,“游戏总要有个结尾,接下来不如换个玩法吧,淘汰制,错了就退出,直到留下最后赢家。” “好,这个有意思……” “那最后赢家有没有奖励啊?” “赢了总该有什么奖赏吧,输了都有惩罚。” “……” 底下人的人开始起哄,王澧兰恶劣地弯了下唇,“当然得有,不如就在输了的人里指定一个,学说反话吧。” 井甘倒没想到王澧兰会提出这么老实、正经的奖赏。 这提议有趣又不过分,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规则便这么定下了。 因为经过了数轮的练习,大家对这个游戏都很熟悉了,所以淘汰的速度并不如想象的快,但这样反而更加刺激有意思,谁也料不到下一个会是谁出错。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淘汰制就是淘汰制,总有人会出错,然后一个个被淘汰。 留下的人越来越少,悬念也越来越触动人心。 王澧兰目光幽幽,始终落在喜耳身上,喜耳同样只盯着他。 两人像是在互相较劲般,目光锁死,两人间的气流都透着硝烟的味道。 随着淘汰的人越来越多,两人间的硝烟味越来越浓,直到只剩他们两个人。 大堂内的气氛已经燃到了最高点,所有人欢呼着、起哄着,甚至开始为看好的人呐喊。 喜耳的名字大家都知道,王澧兰的名字则没人知道,因为他今天穿了一身红衣,所以就直接叫他红衣公子。 ‘喜耳公子’‘红衣公子’两个名字在大堂中夹杂欢呼着。 许多人已经激动地站起来,而两个当事人也已经相对而坐,准备就绪。 空气中似有火花在闪烁,众人默契地一下子全部住口,安静地似乎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不如就不局限1至99了,直接往下数如何?” 王澧兰发起挑战,喜耳也不甘落后。 之前报数都是限制在1到99内,数完99又回来1重新再来。 如果继续往后数,数字越来越大,对心算能力的要求也就越来越大。 两人这是真较上劲了。 王澧兰偏了下头,一脸邪相,“刺激,来吧。” 王澧兰开始数出了1,喜耳接进其后,两人就这么快速地你来我往起来,十分顺畅,一个盹儿都没打一下。 观看的人群越发躁动、兴奋了,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都在紧张猜着谁会率先出错。 “四十八。” “过。”拍手。 “五十。” “……” 几个呼吸过去,两人没有出错。 “九十。” “过。”拍手。 “九十二。” “……” 又是几个呼吸间,还是没出错。 两人数过了99,开始进击更难的三位数阶段。 慢慢的,两人的速度终于肉眼可见地缓了下来,但还是保持平稳,没有出错。 “一百五十三。” “过。”拍手。 “一百五十五。” “……” 大家以为进了百位数,两人很快就会决出胜负,然而两人比想象的还要稳。 井甘支着下巴都有些打瞌睡了,真是无聊透顶地较真。 一个融合气氛的小游戏,生生被他们玩出了生死决赛的气势。 幼稚! 一百过后,进入两百,三百。 此时全场的人屏息凝视,神情兴奋,井甘也没想到这两人心算能力和反应速度这么好,都数到三百了。 越到后面两人表情越发集中,全神贯注地不敢有片刻分神。 喜耳的额头上已经出了汗水,表情看着没什么变化,精神实则已经十分紧张。 而更要命的是面对面的王澧兰却表现一副游刃有余、讥诮不屑的模样,还冲他挑衅地挑了下眉,在他停顿时间较长时吹一声口哨,暗讽他。 喜耳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嗓子也已经变得沙哑起来,声音渐弱,透着些不确定。 “三百二十六。”王澧兰声音清朗,自信十足。 喜耳嘴巴张了张本下意识想喊三百,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改了口,“过。” 拍手。 王澧兰又挑衅地挑眉,“三百二十八。” 喜耳被激地神经紧张,顺口喊出,“三百二十……” 还未喊完,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喊错了。 王澧兰哈哈笑着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邪勾了下唇。 “你错了。三百二十九不能喊,要喊‘过’。” 胜负已分,欢呼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安静太久的大堂瞬间爆发了。 喜耳抹了把额上的汗也站了起来,与王澧兰并肩面向观众席。 “是我输了,王公子心算了得,我甘拜下风,愿接受惩罚。” 王澧兰昂着头,目光直勾勾的往井甘坐着的方向扫去,气场倏地冷下来,一字一句十分认真,且深深带着警告的意味开口。 “她是我的!” 四个字,他声音咬地很重,喧闹的大堂角角落落几乎都能听到。 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其他人不懂,喜耳却是一清二楚。 喜耳不甘地咬紧牙。 他不愿接王澧兰的话,但下面的客人们一声声催促着起哄,全都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才艰难地开口,“她……不是我的。” 王澧兰满意了,嘴角的笑意咧地很大,意味深长地看了喜耳一眼,潇洒地跳下了戏台。 之后的流程是要教大家一些戏曲知识,唱腔、走位等等,最后还要推上一个大蛋糕,点蜡烛许愿,与满堂客人们共享蛋糕。 经过游戏环节炒热了气氛,之后整场活动都十分热闹,但井甘还是发现,喜耳的精神状态显然没开始时那么活跃。 但她也没有阻止王澧兰宣布主权般的幼稚行为。 让王澧兰帮她早点斩断喜耳的心思也好,他们是合作伙伴,是朋友,她不希望还能滋生出其他感情。 分蛋糕的时候是客人们一个个排着队从喜耳手中拿的。 井甘随大流地也排了一会,从他手里接过了分得最大的一块,上面还立着两颗红艳艳的草莓。 看得排在后面的人好不羡慕。 井甘笑着道了声谢,发出了真心祝福。 “生辰快乐,祝你花海相拥,星辰万里。” 喜耳艰难地扯起一个欢喜的笑容,喉头滚动,苦涩地回应,“谢谢。” 后面的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井甘端着蛋糕转下台,没有看到身后那束含情脉脉的目光久久注视着她,有水光在闪烁。 “今儿的活动举行地非常圆满,反响特别好,还是家主点子多。” 大朗亲自送井甘离开,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井甘简单地应了几句,又交待了一些小事,恰好已经到了门口马车前。 “行了,你回去吧,你也忙。” 井甘挥了挥手就坐上了车,大朗躬下身恭送。 井甘坐进马车,等了会见王澧兰还没跟进来,奇怪地掀开车帘看他。 王澧兰笑道,“我不陪你回去了,我要去五城兵马司报道。” 本来今日一早他就该去报道的,但井甘要来参加喜耳的生辰会,他怎么能不来看着。 幸好他今儿来了,否则那喜耳还不知会怎么不知好歹,说出更出格的话。 看来他以后还得防地更紧些才行。 “五城兵马司?” 王澧兰有些自得地仰脸笑道,“皇上让我去五城兵马司历练一番,日后要委我以大任。” 井甘瞧他那炫耀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以前整天在外惹祸,让五城兵马司头疼的人物,现在却要进五城兵马司当值。 也不知最后是他被五城兵马司管教,还是五城兵马司被他搅得乱套。 还有些期待呢。 (本章完) 第265章 帮把手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王澧兰走了,井甘便独自回家去,马车行在路上突然闻道一阵勾人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这味道可真勾人。 井甘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那香气就是从路边的酒楼里飘出来的。 午饭时间,酒楼此时宾客如云,进进出出全是人,生意极好。 井甘叫停马车,由径儿扶着下车,直接走向那酒楼。 门后迎来送往的伙计瞧见她,机敏的眼睛在她身上打个转,心里当即就有了数,十二万分热情地迎上来招呼。 “这位小姐里边请,您是一个人还是与朋友有约,楼上包厢刚巧空出一个,您运气可真好。” 井甘提着裙摆大步往里进,瞧都没瞧那伙计一眼。 “你是不会数数还是眼瞎,我旁边这不是人?” 井甘指的是径儿。 伙计表情僵了一下,立马又恢复成谄笑模样,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看小的这嘴,老是嘴瓢,小姐可别生气。您想吃什么,小的立马让后厨大师傅做。” 井甘走进酒楼环顾了一圈,大堂里的位置坐了大半,好几个伙计在各个桌子间忙碌地穿梭。 井甘直接走向靠窗的一处座位,正想坐下,一个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位小姐……可是姓井?” 井甘循声看去,空桌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姐,柳眉细眼,唇角弯弯,一看便知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她身旁侍立着一个丫鬟,桌上摆了两碟蝴蝶酥和绿豆糕,以及一壶清茶。 都没怎么动,显然也是刚坐下不久。 井甘挑了下眉,“你是……” 那姑娘见自己没认错人,眼中闪过惊喜,忙站起身,朝着井甘盈盈一拜。 “驸马府长女王琼华,见过井大学士。” 王琼华见她还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打量,像是根本没想起她是谁,这才又补充了一句。 “家兄是大长公主之子王澧兰。” 听她报上闺名,井甘就已经认出她了,方才发愣只是想自己该以什么态度面对驸马府的人。 驸马府按理说才是王澧兰真正的家,王家的人也是他至亲家人。 不过王澧兰和王家关系疏远,自幼在大长公主膝下长大,所以与王家只是泛泛之交。 她与王澧兰相熟,自然要以王澧兰想法为重,王澧兰疏远的人她自然也…… 等等,她想这些做什么。 这是王澧兰的私事,他与谁亲近与谁疏远和她有什么关系。 真是见鬼了—— “王小姐,有礼了。你也来这吃饭。” 井甘自若地在看中的空桌前坐下,王琼华却是朝她的桌子走了过来,态度亲近地道,“我与朋友相约,在这等她,没想到会遇到井大学士,好巧啊。” 王琼华眉眼温柔大方,是个标准的端庄淑女,给人的感觉亲和有礼,并不讨人厌。 井甘也没法对这样一张笑脸表现冷淡,她抬了下手。 “若不嫌弃,一起坐吧。” 王琼华求之不得,她对井甘早有耳闻,井甘的精彩事迹也是听了许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不愧是大哥喜欢的姑娘,的确是够漂亮,够优秀。 “那多谢了。” 王琼华也没客气,直接在井甘对面坐了下来,贴身丫鬟将隔壁桌上的点心、茶水也端了过来。 井甘和王琼华不熟,自也没什么话可说,王琼华则是有一肚子好奇想问她,但保持着身为千金小姐的从容矜持,还是按捺了下来。 初次相见,还是别追问太多,让人感觉不自在。 来日方长。 所以最后她斟酌一番,只是问道,“井大学士怎么独自在外面吃饭,大哥没有陪你一起吗?” 话一问出来,王琼华就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一下,目的太明显了。 井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方去五城兵马司了。” 王琼华恍然大悟般开心地笑起来,“之前是听嫡母说起皇上给大哥在五城兵马司安排了一份差事。大哥这些年勤学武艺,连禁军统领都对他甘拜下风,将来必能有大作为。进五城兵马司也主要是为了磨练一下,日后还会委以重任。” 井甘点了几个想吃的菜,就安安静静地听王琼华夸赞王澧兰,边夸边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王琼华看她始终神情淡淡,心里也不由着急。 也不知道之前劝大哥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井甘如今都成大学士了,这般耀眼风光,不知道多枪手,他要再不抓紧把人追到手,将来肯定得后悔死。 看来她这做妹妹得,也得帮一把手了。 井甘就看见方才还笑意满面的王琼华突然哀伤怅惋起来,她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睫毛颤啊颤,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已经有了泪。 她吸了吸鼻子,捏着帕子轻轻拭了下眼角,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让你见笑了。主要是见到你,我就想起大哥三年前被找回来时的情景。 那会他的眼睛喉咙都治好了,已经是个全全乎乎、没病没灾的人,找到了家人应该是幸福的事,但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却觉得,他就像一个、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精致完整,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生命力。 即便久违地重新见到了母亲,他也只是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之后再也没笑过。 京城里人人都惧怕他、厌恶他,说他是阎王,私下咒骂他,但我却只觉得他可怜,心疼他。 他虽然闯过很多祸,但实际上没有一件事是毫无根由的行凶,他之所以伤人都是因为对方做了坏事。他只是用了过激的方式打抱不平而已。” 井甘听着听着,胸口感觉闷闷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动了动身子,睫毛颤动了一下,冷淡地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王琼华脱口就想替自家大哥说好话,但理智终究收回了舌尖的话。 不可操之过急。 她顿了半晌道,“就闲聊,随口说说。别看他是大哥,其实就跟个孩子一样,把心遗落在了外边,就用粗暴的方式表达情绪。但他绝对是个心地柔软的人,特别是对在乎的人,井大学士你说是吧?” 井甘突然被点名,心急跳了一下,喝水演示慌乱。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王琼华眨了下眼睛,“你不是他老师嘛,还经常在一块。而且……大哥回家之前,都是你在照顾他。” 井甘算是知道了,今儿这王小姐是抓着了机会就使劲帮他大哥说好话啊。 这兄妹俩感情看起来不错啊,狼狈为奸的。 “我照顾他那会他又瞎又哑,每天只能跟着我任我摆布,所以他到底怎么个性格还真不好说。不过他眼睛喉咙治好后倒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对他的真面目倒是窥见一二。” 听她那隐含怨怪的语气,王琼华急得不得了。 “既只是窥见一二,那就表明你并不了解完整的他。你如何知道你所看见的就是真的,以点盖面是不公平的,那会让你蒙蔽双眼,你……” “王小姐到底要说些什么!” 井甘赫然抬头打断王琼华的话,眉目冷淡地看着她,浑身上下渗透出距离感。 “你是在替你大哥解释,当年他是有苦衷,并非真心那么做的吗?” 王琼华唇瓣翕翕,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胸往后拉开距离,眉眼越发冷了。 “不妨直接告诉你,当年即便被他背叛,我也依旧愿意给他机会解释,给他机会重新选择,是他拒绝了。所以……王小姐还是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我和王澧兰如今是师生关系,这一点……永远不会再变。” 饭菜一一送了上来,伙计感觉到两位小姐之间怪异、沉闷的气氛,动作十分小心迅速。 菜上齐了,说了一声慢用,立马就跑了。 井甘自得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方才闻到的那股勾人香味就是他家的红烧肉,这会吃到嘴里,感觉味道也就那样。 王琼华坐不下去了,道了声,“打扰了。” 尴尬地欠了欠身准备回自己桌子去,久等的朋友这时来了。 她像一匹兴奋的小马驹一样直接拱到王琼华怀里,将手里小竹编举到她面前炫耀。 “快看快看,这是什么,凌栀戏楼的杏仁蛋糕,我好容易抢到的。” “是嘛,我都没吃过。” 那姑娘眼角眉梢全都是笑,“等会回去我们一起吃,这个味道我没尝过,听说也特别好吃。” 王琼华笑了笑,挽着那姑娘就要走,那姑娘叫两声却把她往回拉。 “走哪儿啊,饭还没吃呢。” 说着她看了看王琼华面前的桌子,空空如也。 “你还没点菜吗?” 而后视线就瞥到了隔壁桌坐着的井甘,眼睛一瞬间亮了。 “你是方才喜耳公子生辰见面会上的对不对,你也罚喝了苦瓜汁,我见过你。” 井甘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盯着那姑娘的脸瞧了会,许久才认出来她是游戏时坐在第一排,第一个被罚喝苦瓜汁的姑娘。 “好巧。” 那姑娘顿时更加兴奋了,也没问井甘意见,毫不客气地直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是好巧啊,你也喜欢这家酒楼?我才从戏楼过来,因为想买蛋糕所以多留了一会,你没带块蛋糕回去?你不喜欢他们家的蛋糕?” “我家还有。” 井甘回答的很简洁,那姑娘听后却是眼露艳羡。 凌栀戏楼的点心很不好买的,每人限购一份,总是吃不够。 这姑娘真幸福,家里还有存货,肯定是家里人也爱看戏,帮着她买的。 自己家没人爱看戏,所以都没人帮她买。 大嫂好像还是挺喜欢听戏的,不过娘才不可能放她出门。 “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是柳婵,今年十五了,你呢?” 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自来熟,井甘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自我介绍。 王琼华看出井甘的为难,适时插话道,“柳婵,别打扰人家吃饭了,你不是天天嚷着想吃聚德福的烤鸭嘛,去晚了可就没了,我们走吧。” 王琼华说着就去拉柳婵,偏偏柳婵看上井甘了,屁股挪都不想挪一下。 “这家的炖乳鸽我也想好久了,今儿就在这吃,懒得跑了,下次再去聚德福。” 说完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井甘,又问了一遍,“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我们认识一下呗,下次凌栀戏楼再搞活动,我们结伴一起去。” 王琼华拿柳婵没办法,泄气地不再管了。 井甘抬头看了无奈地王琼华一眼,放下筷子,擦了下嘴,终于和对面的小姑娘对上眼。 “井甘。” 两个字,干脆利落。 “井甘……这名儿好像有点耳熟。” 柳婵喃喃回想,王琼华叹了一声,与她解释了一句,“就是救我大哥的那位井家主。” 方才还嘻嘻笑笑黏在椅子上的柳婵,突然像是屁股着了火,一下子跳了起来,舌头都打不直了。 “你你你、你就是井甘?” “柳婵,不可无礼。井家主如今已经是大学士了,正五品官袍加身,须得恭敬。” 柳婵却没王琼华那么规规矩矩,她像看猴子一样直剌剌地打量着井甘,眼睛亮的像一对电灯泡一样,嘴巴张地老大。 “早就听说救了王姐姐大哥的井家主惊才绝艳,我今儿总算是见着活的了。最近走到哪儿都听人议论我们大熠要封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官,我本以为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让你给成了。” “柳婵,休得胡言乱语!” 王琼华紧张地陡然高声喝止柳婵,一把将她拽到身边,毫不怜惜。 看着是在训责,神态、身形皆成保护姿态,将柳婵护在身后,暗暗打量井甘的目光则带着堤防。 她时常去大长公主身边侍候,对于这个井家主的事知道的稍多一些。 虽说因为王澧兰的关系,大长公主、甚至皇上都抬举她,在外人眼中都是她的靠山。 然而王琼华很清楚,井甘从未在大长公主以及皇上身上讨过任何好处,她如今所拥有的地位和身份,都是靠自己的能力与皇上洽谈而来。 没有任何情分的因素在。 连皇上都力保她成为第一女官,这样厉害的女子,可是万不能得罪的。 “井大学士别和柳婵一般见识,她年岁小,说话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井甘把王琼华的忐忑、堤防看在眼里,半晌才突然笑道,“我不会和个小姑娘一般计较的。” 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但这话说出来却并不违和,似乎她天生就带着一种如长辈、高位者的气势。 见她不怪罪,王琼华也暗暗松了口气,想把柳婵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带走,偏偏井甘这时候主动挑起了话题。 她看着柳婵,友好地笑道,“你对我很感兴趣?” 柳婵连连点了几下头,“我经常听我嫂子提起你,说你特别能干,小小年纪就支应起门庭,逢年过节有很多人往你家送钱。你还敢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跟自己的混账爹分家,太有胆了。而且你家还有一种很特别的球拍,说是特别好玩。” 井甘本来不过随口与这小姑娘聊聊,不想竟从她口中听到自己这么详细的一些往事。 她眼眸不由眯了眯,“不知你大嫂是谁?” “褚香儿,你认识吗,她说以前在湘安老家养病的时候经常跑你家和你打球。” 井甘顿了一下,原来是她啊! 说起来自己进京也这么久了,倒是一次都未见过褚香儿。 她只知道褚香儿被送进京是为了成亲,至于她嫁了谁倒是一无所知。 “认识,我们是好朋友。褚香儿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入京后一直忙着,都还未去看过她。” 柳婵听她问起这个,眉头当即蹙了起来,“大嫂她现在……” 她说到一半暗暗被王琼华扯了一下衣角,看王琼华悄悄冲她摇头,只得把满心的宣泄都憋了回去。 “她、她还好,大哥对她很体贴,毕竟是新婚嘛。” 井甘那么眼尖的人,如何会看不见两人拙略的眼神掩饰。 看来褚香儿并不像她说的,过得还好。 不过这是人家家事,突然相识也不好多加过问。 改天找机会问问萧千翎。 “昌平候最小的女儿过些天就要出阁了,你嫂子的父亲是萧二老爷从地方带回来的同僚,到时应该会去参加婚宴吧。” 王琼华突然提了这么一嘴,井甘倒是一下反应过来。 萧千翎的小姑姑就要出嫁了,褚香儿应该会去吃酒,到时就可以在婚宴上见到了。 “我娘还不知道……” 柳婵低声嘀咕,突然被王琼华掐了一把腰,惊得差点跳起来。 倒不是揪地疼,主要是她怕痒。 王琼华尴尬地给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朝井甘行了一礼道,“菜都要凉了,我们就不打扰您用饭了,告辞。” 柳婵不想走,可王琼华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只得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告辞。 井甘突然喊了柳婵一声,“柳姑娘,麻烦与你嫂子说一声,萧家的喜宴我也会去,到时我们喜宴上见。” 柳婵应了一声,被王琼华拉着离开了酒楼。 她炖乳鸽还没吃呢。 。 第266章 恶婆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走在街道上,柳婵终于压不住,问王琼华,“你方才为何接连打断我的话?大嫂过得一点都不好,我娘天天找她麻烦,她嫁进来没两个月,人都瘦一圈了。” 王琼华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这傻孩子,这是你们的家事,你要到处说与外人听,你们家不要脸面的吗?更何况你爹还是都察院经历,本就肩负纠察百官之职,他自己家风若有失,免不得被人攻歼,怕是官途都要受影响。皆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耿直地一点都藏不住话。” 柳婵听到自己爹官途可能受影响,当即吓了一跳,又忍不住撇撇嘴。 “我也不是随便谁都说,她是大嫂的朋友,大嫂时常提起她,两人关系应该很亲密。所以我才想大嫂的情况应该告诉她,我憋着难受。我娘也真是的,干嘛老是针对大嫂,大嫂人明明挺好的……” 柳婵叽里呱啦数落着自己母亲的不是,王琼华无奈地闭嘴。 婆媳关系自古就是难解之题,更何况还是夫君的继母。 嫁了人家,哪儿有不被磋磨的。 “你放心吧,她方才不说了吗,萧家喜宴她也会去,到时两人就能见着了,有什么体己话你大嫂自会说,不必你在中间传话。你母亲再不好也是你母亲,你作为女儿说母亲是非终究不妥,若被有心人散播出去,于你名声也不利。” 柳婵听她这么说才猛然惊醒,后背只觉已然生出了一层冷汗。 子不言父过,她平日口无遮拦惯了,脑子倒是糊涂了。 柳婵也是个识好歹,知道王琼华今日帮了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谢礼。 “今日多谢琼华姐姐提醒,我都没想到这些。不过万一我娘不让大嫂出门怎么办?” 王琼华惬然地笑了一下,“你当她最后特意让你带话是为哪般?你娘若不让你大嫂出门,你就把井大学士搬出来,你娘不会不准。若她当真连井大学士的面子都不卖,你就直接找你爹。你母亲不懂朝堂之事,你父亲却绝对不会不知井大学士如今是何等地位。” 柳婵认真地听,边听边点头,一副长了见识的模样。 “井大学士当真那么厉害吗?” 王琼华沉吟了一下,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此番皇上重用井甘,任命她为大学士,专司天书,大兴实用教育,摆明了是要改革。皇上不惜与满朝文武抗争也要封女子为官,可见决心。井甘是这次改革的领头人,其地位可想而知。在这京城之中,除了宫中几位太后、皇后,及大长公主,日后想必都要以井大学士为尊了。” 柳婵听得云里雾里,只觉王琼华懂得好多,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拜。 “琼华姐姐,你怎么会懂这些?驸马与你说的吗?” 她爹自不会和她说这些,她爹整日偷奸耍滑,懂得怕是还不如她多。 “是听嫡母说的。嫡母说过,女子虽不能参与朝政,却不能不思不想。朝堂之事切实关乎每个人的命运,要善于思考、判断,关注朝堂的动向和变化,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过得顺遂平安。” 柳婵听得迷迷糊糊,感觉懂了,又感觉没懂。 王琼华笑着又摸了下她的头,“好了,你这小脑袋瓜就别多想了,去吃烤鸭吧,我都饿了。” 这么一说,柳婵感觉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立马欢快地与王琼华去聚德福。 吃了烤鸭两人就各自回家了,柳婵迫不及待要和嫂子说今天见到井大学士的事。 然而一回到家,面对的又是压抑紧绷的气氛。 母亲安逸地斜依在美人塌上吃着果子,葡萄一颗颗剥好了皮盛在小碗里。 嫂子褚香儿则跪在美人塌边给母亲摇着扇,也不知她跪了多久,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举扇地手都在不停颤抖。 “娘!” 柳婵大吼一声,闷着头直接冲了进去,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直接奔向褚香儿,架着她的双臂想要扶起她。 可褚香儿已经全身脱力,双腿无觉,根本站不起来,柳婵一个小姑娘也抱不起她。 柳婵将她抱离地面些许,看她无力地往下滑,红着眼睛大喊屋里侍候的丫鬟们。 “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快过来帮忙!” 被大小姐这么一吼,那些丫鬟们也吓到了,小心地看了夫人一眼,见她没阻拦,这才敢上前帮忙。 褚香儿的脸色难看地像鬼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任人摆布。 柳婵胸膛剧烈起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让丫鬟把褚香儿送回她院子里去,怒气冲天地瞪着自己的亲娘。 柳夫人也被女儿这眼神瞪得有些心虚,但到底是当娘的,还有被女儿吓到不成? 她先发制人沉着脸怒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不等下人传唤就冲进我屋里。你那什么眼神,你想打我吗?” “要是可以,我真想打你。” 柳夫人被这话堵地哽了一下,立马也怒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个态度对待自己娘亲?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我白眼狼?你才是恶婆婆。” 柳婵可是没什么话不敢说。 方才在外头,琼华姐姐说不能把家里的事随便往外传,但现在在自己家,她就再顾不得什么了。 “大嫂犯什么错你要这么折磨她!就因为有你这种恶婆婆,我都不敢嫁人了,以后要遇到你这样的婆婆我还不如跳河淹死算了!” 柳婵也是第一次和自己娘说这么重的话,但也实在是自家娘这回太过分,把褚香儿已经折磨得不成样了。 柳婵看着自己娘被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的样子,一点没有后悔,反而雪上加霜地又喊了一声,“恶婆婆!” 然而扭头就去看褚香儿去了。 柳夫人被气得倒在美人塌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一把就将面前的小几和上面的果子、碟子全部扫到了地下。 “好一个褚香儿,才嫁进来几天就离间了我们母女,真是好手段!” “夫人别气,大小姐还是个孩子,口不对心。您是她亲娘,她自是向着你的,不过被少夫人那弱不经风的样子给迷惑了,心软可怜她罢了。” “哼,这个贱人,我早晚要好好收拾她。” 又是一尊白玉花瓶被扔到了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柳婵急匆匆跑到大哥大嫂住的院子时,丫鬟们正忙碌地进进出出。 她随手抓住一个丫鬟问,“可请郎中了?” 丫鬟回答,“已经去请了。” 柳婵心里担忧,提着裙子快步跑进屋里。 褚香儿正闭眼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眉心紧紧皱着一个疙瘩。 两个丫鬟守在她床边,一个给她擦汗,一个正小心翼翼地去掀她的裤腿,露出她给肿成馒头乌青到发紫的双膝。 柳婵眼睛猛地闭上不敢看,手捂着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皮,透过指缝朝床上看去。 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怎么肿成这样,不会有事吧。” 柳婵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这时床上半昏迷的褚香儿慢慢醒了过来,哑声叫了声,“婵儿——” 柳婵听见了,立马跑了过去,趴在床边抹眼泪。 “嫂子,你怎么样,疼不疼?” 褚香儿脸色白得像纸,虚弱地摇了下头,“没事。” 柳婵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清楚记得嫂子刚嫁进来时还是个如花似玉、有些许娇蛮的大小姐,两人还为了一碗酒酿丸子吵过架。 可这才没多久,人就憔悴成这样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对不起大嫂,对不起……” 她一个劲道歉,为她的娘道歉。 褚香儿虚弱地拉住她的手,还轻声安慰她,“我没事,你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柳婵哭了一会就不敢再哭了,大嫂已经够痛苦了,她不能再招惹她。 “好,我们不说这个,说点开心的事。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你绝对想不到。” 褚香儿捧场地问道,“你见到谁了?” 柳婵双眼放光,“井甘!就是你说过你在湘安的那个朋友。她还问起你呢,不过我什么都没说。不过你别担心,过些日子就是萧家的喜宴,她说她会去,还约你喜宴上见。” 褚香儿听到井甘的名字,憔悴的面庞上果然瞬间绽放了光彩。 她强撑着想坐起来,可实在跪地太久了,不仅双腿麻木,浑身肌肉都酸疼地厉害,试了两下又重新跌回了床上。 “你当真见到井甘了?她、她可好?” 她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迷途的小鸟听到了妈妈的消息,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再憋不住了。 柳婵心疼地替她擦着眼泪,声音也带着哽咽。 “她好着呢,现在都成大学士了,可是我们大熠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可厉害了。我说我大嫂是褚香儿,她立马问你过得如何,说入京后一直在忙,都没来得及来看看你,她可记挂你了。” 眼泪像滔滔不绝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褚香儿哭得浑身抽搐,像是把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间都发泄了出来。 “嗯,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她会来看我。” “是啊,她会来看你,你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褚香儿在婆家过得痛苦,也回娘家抱怨过,但他爹从不管这些后宅之事,她娘也一心顾着家里的两个儿子,对这个出嫁的女儿实在无太多精力关心。 这个时候褚香儿反倒开始想念对她严厉的祖母,和在湘安时的日子。 今日有了井甘的消息,似乎终于找到了依靠,心也重新盈满了欢喜。 郎中给褚香儿处理了受伤的膝盖,等她睡了,柳婵就去找了柳夫人。 柳夫人以为她又是来骂人的,没给一点好脸色,却不想她是来说萧家喜宴的事的。 “萧家喜宴肯定会邀请大嫂的父亲,到时也会带大嫂一起去,这些天就让大嫂好生将养膝盖,莫再折磨她了。否则喜宴上别人看她又瘦又病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我们柳家。” 柳婵也不是笨蛋,而且经过琼华姐姐之前的提点,她也充分利用了‘家丑不可外扬’这一点。 柳夫人闻言,果然脸色当即严肃了起来。 磋磨儿媳是常事,但不能闹到外面去,更不能被外人抓住话头胡乱议论,否则不仅她的脸面受损,连带着老爷、整个家族都要蒙羞。 不过就褚香儿现在那样,就是让她养几天也养不成白白胖胖,出去没得让人议论,倒不如不出去。 “她膝盖既不好,就在家里养着吧,喜宴那么多人,去了反而受累。” 柳婵沉默了一会,又道,“可井大学士约大嫂一起参加喜宴,她们两人是好友。” “井大学士?何人?” 看来柳夫人是不知道井甘大名了。 柳夫人以为柳婵肯定会为褚香儿争取,结果她什么也没说,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就走了。 柳婵没和柳夫人多掰扯,直接去了前院找父亲。 柳大人在都察院任正六品经历,一直是谨小慎微,听了柳婵的来意,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当真是井甘亲口与你说的?” 柳婵道,“我还能骗您不成?而且就算我认错人,琼华姐姐还能认错不成?是井大学士亲口与我说,在萧家喜宴上等大嫂。” 柳大人在书房里踱了几圈,他倒是没想到自家儿媳竟然与新晋的径海大学士是闺中好友。 这径海大学士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满朝文武人人都想结交,偏偏她向来极少出席什么场合,连家里的人也不怎么露面。 她与萧家的关系极好,萧家喜事她去参加确有可能。 自己儿媳若能与她继续亲近,也算与她结上了一层关系。 “去,一定要去。既是闺中密友,没有成了亲就疏远了关系的道理,感情还是要多多相处才能越加深厚的。” 柳婵细细品味父亲这话,感觉越品味越不是滋味,像是参杂了什么尘垢,破坏了原本的纯粹。 不过事儿总算是办成了。 最后柳婵还告了自己娘一状,井家家主被封女官这么震动京城的事,自己娘居然不知道。 柳大人当场气得要打人,作为府中女主人对京城重要事件须得多多掌握,了解各方动向,如此才能确保不被落后。 也能确保发生巨大变革时能够紧跟大方向,顺势而为,不至于手足无措,一无所知。 自家夫人整天就知道窝里蛮横,不愿低眉顺眼地作陪衬,干脆懒得结交外头的夫人。 今日竟连井大学士是谁都不知晓,简直是荒谬! 柳婵瞧自家爹气势冲冲往娘院子里去,心虚地暗暗抚了抚胸口。 * 这边柳府里柳婵为了让褚香儿能参加喜宴,操碎了心,那边井甘回了家也是一直想着褚香儿的事。 看柳婵今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褚香儿应该遇到了什么难处,过得并不太好。 但她又等不及喜宴那天,直接派人去萧府传话,把萧千翎叫了过来。 萧千翎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每日都可下床活动,只不过常氏还不准她出门。 老师来请,常氏自不好阻拦,只得把她放出去了。 萧千翎欢喜地了不得,像逃脱牢笼的鸟儿,轻声哼起了小调。 进了井府也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意,见着下人就热情打招呼,无需通报就能畅通直入栀云院。 “小女子参见径海大学士,大人贵安!” 萧千翎笑呵呵地一进来就一掀裙摆,学着叩拜官老爷的姿势给井甘行了个礼,把井甘逗得直笑,不客气地伸腿来踹她。 “我看你是蛊毒完全好了,人也开始皮了。” 萧千翎躲开她的脚,乐呵呵地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 “你就是我的救星,把我从家里那个牢笼捞了出来。我娘每天给我各种进补,我感觉腰都粗一圈了。” “你就夸张吧,这才养了几天啊就嚷着胖,现在胖点没事,等身体养扎实了,以后慢慢减。我俩一起减。” 萧千翎身体后缩把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你还减,你这脸都瘦一圈了,赶紧地补吧。不过我真的很好奇,那三天你们到底在朝天殿干什么,莫名其妙就元气大伤,瘦成了猴子。” 井甘边脱衣服边看了她一眼,使坏地道,“你确定要知道?只要你不后悔,反正皇上控制不住要灭你口的时候我是拦不住的。” 然后她顿了一下,立马就道,“其实那三天我们……” “欸欸欸,算了算了,我也没那么好奇。这种守秘密的事还是别带我了,我这人就喜欢坦坦荡荡,放纵一身轻。” 井甘得逞地嘿嘿一笑,掀开被子钻到了床上。 萧千翎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但这是她老师,她能怎么办呢,认栽呗。 “你找我来干嘛,不会闲得无聊找我解闷吧?” 井甘将自己盖严实,舒舒服服地躺在软软的被褥里,一整日的疲惫似乎都得到了舒展。 她问萧千翎,“你回京后可见过褚香儿,她现在过得如何?” “褚香儿啊……只听说她出嫁了,还没见到过。怎么突然问她?” 这个小姑子有没有很可爱,哈哈哈。 (本章完) 第267章 第一次上朝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拧紧眉头道,“我今日遇到了她的小姑子,感觉褚香儿好像有什么事,就找你问问,以为你会知道什么。” 萧千翎切了一声,“你问我?你还不知道我?那些女人聚堆的地方我最厌烦去了,那些东家长李家短的事更是没感兴趣。不过我可以回去问问我娘,京城夫人圈子里的事她知道的比较清楚。” “行,你帮忙问问。” 说问就问,萧千翎当即就回了趟家,然后又颠颠地跑回来。 井甘正好歇了个午觉,有了精神,正由径儿伺候着穿衣。 萧千翎脸色有点沉,闷闷地道,“我娘说褚香儿自出嫁后根本不怎么在外头露面,她家里的婆婆也鲜少与京城里的夫人们往来,所以柳家的事知道地不多。但我娘还是听到过些风言风语,说柳夫人苛待新媳妇,不过具体的就不知晓了。” 既然少与京城夫人们往来,却还能传出这些传闻,想来无风不起浪。 加上柳婵昨日的神情,井甘越发确定褚香儿遇到了困难。 不过她这么贸贸然插手别人家的事也不好,最稳妥的便是等到喜宴上,见到褚香儿再说。 “想褚香儿以前也湘安的时候没事就找你挑战,也是个娇蛮任性的主,她能被人欺负了?我还真有些难以相信。” 井甘没有发表什么想法,只道,“喜宴那日就知晓了。” * 井甘第一次身着官袍入宫早朝,心情不可谓不激动,但她也是见识过大阵仗的人,周到规整,无丝毫行差踏错。 偌大的朝天殿上,文武百官分立两侧。 独树一帜的青鸟冠在满朝文武之间十分打眼。 井甘作为唯一一个女子,即便身形弱小被掩盖其中,却依旧是整个大殿万众瞩目的存在。 江广德尖着嗓子念了一声,“皇上驾到!” 满朝文武跪拜,山呼万岁。 井甘随着众人一道跪倒,头埋在地上不敢乱动乱看,规矩谨慎。 皇上并未立马将大家唤起来,第一句便点了井甘。 “今日是井大学士第一次临朝,一眼便瞧见你了,倒是有些新奇。” 说着还低笑了两声,而后才把所有人都唤了起来。 所有人都跪伏在地,看不见脸,因此井甘那青鸟冠就非常显眼。 井甘从队列中走到了中间,再次掀袍而跪,“臣井甘,叩谢吾皇天恩,必将慎行己身,不负陛下器重,以为大熠培育人才为终身之志,肝脑涂地,奉献此生。” 表忠心的漂亮话还是要说的,虽然皇上不一定稀罕听,但这代表了自己的态度。 皇上听她那席话,满意地点点头。 “井大学士专司天书,不参朝政,今日是加官身后第一次早朝,与众臣们认认脸,日后除祭祀、仪典外,不必临朝。” “臣遵旨!” 井甘又磕了头,这才起身退回了自己的队列。 满朝文武瞧着这女娃娃与他们一道临朝,心里的滋味都别提有多古怪,日后若日日看着,还不得闹心死。 虽不必日日临朝这事已是早说好的事,但由皇上的嘴宣布出来,终究让众臣们安了心,心头那点别扭也终于消散了。 皇上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众人各异的神情,做了二十年的皇上,如何读不懂他们的心思,心中好笑,却也安下了心。 任命女官之事,总算是达成共识,彻底尘埃落定了。 今日除了首辅大人上禀关于径海藏书阁修建之事,并无其他正事,所以早早退了朝。 皇上叫住井甘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也没有特别多留便放她走了。 井甘从朝天殿出来,发现先一步退去的朝臣们大多还没走。 准确说是他们都还没走远,步子一个比一个慢,注意力时不时往后看,一副在等人的模样。 井甘一出来,瞬间无数道打量的目光或直接或含蓄地射向她,可谓万众瞩目。 井甘被这些满是深意、充满压迫的目光看得还是有些紧张,脸上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浅笑,从容不迫、不急不徐地随着大部队一道往宫门方向去。 有不少官员忍不住上前与她认识,井甘都大方得体地一一应对。 众臣皆明白皇上想把径海藏书阁与朝堂割离开的心思,为了避免皇上的猜忌,自不可与这位径海大学士多加接触。 不过互相认识一下身份还是有必要的,毕竟同是朝廷官员,拿着朝廷俸禄。 井甘言行举止也坦荡大气,不卑弱也不谄媚,比起寻常那些千金小姐是要多一分别样的气度。 井甘认识了一堆人,大多只是和她打个招呼,互通身份便各自离去。 然而一下子要记住这么多人还真有些难,幸而有徐如琢在身边。 徐如琢是专门在外面等她的,她一出来便寻了过来,给她加强记忆那些官员谁是谁,谁是谁家的人,官居几品等等。 徐如琢其实对京城中各方势力、家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等等,知道的也不多。 但能上朝的这些最核心的官员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 井甘等人都认识地差不多了,首辅大人这时也从朝天殿出来,径直朝他们而来。 退朝后首辅大人也被皇上留下了,应是在商讨径海藏书阁修建之事。 首辅大人还未近前,井甘和徐如琢便已躬身行礼,态度尊敬。 “见过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井甘,问道,“天书如今皆是由你在保管吧?不知可否把一本叫《宇宙谜》的书再借老夫看一看?老夫方已寻得了皇上准许。” 井甘没想到这文官第一的首辅大人与她说的第一句会是这个,害她还白紧张一场。 她恭敬地道,“既是皇上之命,下官自当遵循。过后下官便派人送到大人府上。” 白新良微微颔首,“有劳了。” 而后便精神奕奕地走了。 徐如琢轻吐了一口气,井甘回头看他,徐如琢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我是真担心他找你麻烦。” 井甘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皇上既下了旨封她为大学士,自是已经把文臣之首的首辅大人的思想工作做好了的。 公事既沟通妥当,她与首辅又没有私怨,人家没有找她麻烦的道理。 况且堂堂内阁首辅也不会那么没品,欺负个小姑娘。 最多对她女子为官之事还是心里有疙瘩,不怎么搭理她罢了。 不过瞧方才首辅大人的态度,显然这一点也没了桎梏。 出了皇宫,一眼便瞧见忐忑紧张地等在外面的林木和大朗,两人瞧她春风如意地出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家主第一次上朝,大家都担心她会不会被欺负、被排挤,孙小娟早早便派这两人在宫门口等着了。 井甘笑着从袖中掏出《宇宙谜》,用锦帕包好交给林木,让他送去首辅府邸。 林木一看那书封面就猜到这定是天书,身体当即僵硬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接过书,小心地揣进怀里,跟揣着一尊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 “小的这就去。” 大朗请井甘上车,井甘却拒绝了。 “你先回去忙你的吧,我和徐大人去一趟翰林院,等会自己回府。” 大朗应声,目送着两人离去。 如今径海藏书阁还未建成,徐如琢依旧在翰林院办公。 之前抄录的天书也都小心保存在翰林院内。 井甘被封径海大学士后,徐如琢也被调任为径海藏书阁的侍读学士。 这是皇上为他特设的职位,负责径海藏书阁具体事宜,为井甘的副手。 与他之前翰林院的正六品侍读相比,品阶未变,但也算是高升。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径海藏书阁是个香饽饽。 然而却并没什么人愿意往这高升,毕竟极少有人能接受三族内不得有人出仕的苛刻条件。 要知道徐如琢高升到径海藏书阁,可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 说起来徐如琢这人也是够痴,为了继续钻研天书,一点犹豫没有地从自家族谱上除了名。 而且怕家里的人不同意,他还是偷了族谱,自己把名字划去了,等两个哥哥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井甘跟着徐如琢去了翰林院,一个女子出现在官衙内,自然引得许多人注意,瞧她身上的官服便纷纷猜到了她的身份。 如今朝堂上的第一女官。 翰林院学士应该猜到她今日会来,得到消息便很快领着翰林院内一众大小官员前来拜见。 统管翰林院的学士也是正五品,与井甘同品阶,其余的人便都比井甘品阶低。 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众人对她都比较好奇,也新官上任地对她保持着恭敬。 翰林院学士态度则是有些淡淡的,也许不太看得惯女子为官,而且还和他统一品阶。 也许是因为两人日后分属不同部门,也不会多有接触,所以不必太过热情。 总之礼数不错,以上便也没了更多热情。 井甘对此毫不在意,她只求她的官场生活能清净平淡,不喜欢她无所谓,别找她麻烦就OK。 打完招呼见完礼,井甘也不再与他们多寒暄,由徐如琢领着去了暂时办公的的小院。 徐如琢解释道,“这是翰林院专门划分出的一个院子,除了我就只有两个侍书守着,周围还有禁军把守。除了有天书需要抄录时会从翰林院里调派人手来,其余时候不准任何人乱进。” 井甘知道这是他们谨防抄录的天书有什么好歹,所以看护地很小心。 井甘如今是这些天书的直接负责人,看守的禁军显然认出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两个侍书又好奇又忐忑地快步迎上前来给井甘行礼。 他们虽都是经过科举正儿八百考取了名次被分到翰林院当值的,比井甘年岁都大,但两人都不敢面露不满或轻慢。 他们官职可没井甘高,而且两人已经决定日后跟着徐如琢一道入径海藏书阁,那么井甘就是他们日后的顶头上司,自然要小心应对。 井甘大方地任由他们打量,等他们打量地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两位如何称呼啊?” 其中个子稍高些、唇边长了一颗痣的男子率先回答,“下官董莫离见过大人。” 另一个方脸的男人紧跟着回答,“下官舒闵见过大人。” 井甘点点头,“听徐大人说,你们二人愿跟随我们去径海藏书阁?” 官员调动按理需经吏部之手,不是私下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过今日早朝时皇上有明旨,八品及以下品阶朝廷官员可自发调入径海藏书阁,无需吏部批准。 侍书乃九品位,所以只要想走就能走。 “那你们可征求了家中意见?” 此事不是一个人的未来,而是关乎一个家族。 有那条不近人情的条件挡在那,便是许多本想顺东风攀井甘这个新墙头的人也都歇了心思。 董莫离答道,“我与舒闵皆是寒门入仕,家中没什么可提拔的亲人。我们这些日子跟着徐大人看了许多天书,深受震动,对里面许多内容倍感兴趣,顾愿追随大人,远离纷争,从此钻研学海。” 井甘倒是有些意外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十年寒窗苦读黄榜题名,谁不是想挣个风风光光的大好前程,这两人倒是有些学术派的作风。 不喜纷争,只想安安静静研究他的学问。 这样的人倒是极适合径海藏书阁,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不被打扰的环境。 存放天书抄录本的房间是被上了锁的,徐如琢打开锁,井甘进去看了一圈。 不知不觉她已经借出了那么多书,抄录本累计在一起看着很是壮观。 “在藏书阁建好之前,您便暂时在此办公。” 这个屋子原本是专门拿来存放天书抄录本的,现在也成了井甘的办公室。 井甘满意地点了下头,“极好。此月的天书已经抄录完毕了吧?” 徐如琢道,“已经抄录完毕。” 天书也已消失了。 井甘白问这一句,不过是不想让那两个侍书觉察天书是自她手里而来。 皇上和井甘达成共识,天书依旧是从天而降,徐如琢依旧是那个被天书选中的天选之人。 井甘唯一的作用和意义便是能够破解天书。 这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图书馆的秘密,也避免井甘面临不必要的危险和麻烦。 毕竟天书在井甘身上,她要有什么危险,图书馆会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既如此,那我们今日……你们可对魔文感兴趣?” 井甘称述句突然变成疑问句,三人闻言都忍不住激动。 “大人可是要教我们魔文?” 董莫离压制不住情绪,脱口问道,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井甘在问答会时对魔文的解释已经传遍了京城,街头巷尾虽还有诸多议论,但朝堂之上对此皆持以支持态度。 井甘有句话说得很对,之所以忌惮魔文源于不懂,不理解魔文表达的意思所以畏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搞懂它,只要有人会读会写,懂其意思了,便能转而为自己所用。 井甘兴致勃勃地挑了下眉,“来吧。” 井甘不知道其他官员每天上值是何感觉,反正她第一天任职,过得非常舒心。 她给徐如琢和两个侍书上了一天的课,喉咙都冒烟了,但心情却是飞扬的,走起路来都感觉灵动轻快。 就这么上了几天班,井甘和井家人就渐渐习惯了这每日准点上班的生活。 井甘由径儿给她穿戴好衣冠,随口塞了几块点心就准备出门上班,却正撞见萧千翎来。 井甘在门口顿了一下步子,“这么早?有事?” 这才辰时,不用上班的人这么早起床干啥? “我来找尚野。” 萧千翎表情不太好,似是压着火气,眼底也有些青黑,像是一夜没睡。 井甘挑了下眉,“怎么了?吵架了?” 萧千翎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语气粗硬地问,“尚野是不是要回他平鹿盟去了?” “诶……前两天他是提过,说平鹿盟的乱子已经彻底平了,他准备带小苗回去祭拜亡亲。怎么了,不想他走?” 井甘暧昧地笑笑,萧千翎嘴巴一下就瘪了起来,一副快哭的样子。 “他是不是回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这情绪变化让井甘有些猝不及防,含糊了两下道,“这你得问他呀,别自己乱想乱猜。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和他说,对于未来也摊开来好好商量,别羞于启齿,互相猜来猜去,反倒容易误事。” “这种事哪儿有我主动提的,好歹我是个姑娘家,他一个大男人不说,我还上杆子呐!” 萧千翎气不过,越想越烦燥。 “你就别什么姑娘、男人的了,尚野那闷葫芦性子你等着他开口,怕是你都老得走不动道了他还觉得配不上你,宁愿化身扶手搀着你也不会想着娶你。” “呸呸呸!你这什么狗屁比喻,你才老得走不动道了还嫁不出去。” 萧千翎冲着地上就是几声响亮的‘呸’,井甘被她逗得发笑。 “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感情重要还是面子重要。或者你实在拉不下面主动开口,可以激一激他,不过最后是大胆示爱还是隐忍放手可就说不准了,毕竟尚野那情商……悬。” 。 第268章 御赐添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聊了这么会天,再不走就要迟了,井甘急忙抓住缰绳跳上马,赶去上班。 京城中除了三品以上大员及年迈者乘轿或坐马车上值,其余大多骑马,井甘不想表现地太特别,就随大流也骑马。 骑马速度比马车还快,而且天天骑也就慢慢习惯了,倒也不像以前那么抗拒了。 井甘走后,萧千翎闷着头站在门口想了好一会,觉得井甘法子不错,可以激一激。 门房瞧她堵在门口又不进来又不出去,连着自己也不能回屋里休息,心里也烦躁起来。 但他也不好催,这可是家主的学生。 正暗暗抱怨着这人怎么还堵在这,要不要提醒一下时,萧千翎突然抬起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视线猛地射向他。 门房被她突如其来的灼热视线吓了一跳,后背都禁不住冒了汗。 自己心里抱怨一下也被她听到了? “你给尚野传句话,说后日萧家的喜宴邀他一起来。” 说着人就跑了。 门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不必他懂,只要把话一五一十传达给尚野就好。 尚野是二少爷的武学老师,又是家主的朋友,井府下人带他十分客气。 尚野此时正在陪着妹妹尚小苗收拾东西,听了门房传的话,沉默地半晌没发声。 尚小苗抱着一件衣服走过来,摇了摇他的肩,“哥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 尚野有些蔫蔫地摇了摇头,尚小苗望了那门房离开的方向一眼,开口道,“我方才听到门房说萧姐姐请你去参加喜宴,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尚野有些敷衍地道,“你帮哥哥挑吧。” 尚小苗一脸严肃地摇头,“不行,这份礼不能随意,你要亲自挑。这是你第一次去萧家做客,都说第一印象十分重要,你礼若送地不好可怎么行。” 她说着就拽着尚野走到几个大箱子面前,一一将箱子打开。 这些箱子里的都是尚野之前带来京城准备送给井甘的,感谢井甘这些年的帮助和对尚小苗的关照。 结果井甘没收,说是若收了这些东西味道就变了,好像与他不过一场交易一般。 若如此算,井长青也跟着他行走江湖,岂不是也要给他送礼多谢关照? 她与尚野乃君子之交,不想掺杂其他的东西。 所以井甘只从中挑了几样喜欢的当作礼物,大部分都让他自己留着带回平鹿盟去。 尚小苗在几个大箱子里东挑西选,却怎么都不满意。 “这些当喜宴贺礼都不太合适,不如等会我找娟姨问问,看她那儿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我们拿更好的与她换。” 尚野兴致不高地道,“何必那么讲究,还麻烦孙夫人。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送什么礼有什么打紧。” 尚小苗咬着唇,眼球往上看着他,一脸的犹豫,许久才试探地低声道,“哥哥,我们当真要回平鹿盟吗?” 尚野见她有些惊惶不安的样子,弯着腰拉住她的胳膊,轻声问她,“怎么了,是舍不得娟姨和井姐姐吗?” 尚小苗咬着唇不说话。 她本就安静柔弱,不开心或有心事时更是不爱说话。 尚野柔声道,“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平鹿盟才是我们的家。自爹娘去世已经快五年了,你都还未回去祭拜过,你不想他们吗?” 想起爹娘,尚小苗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愧疚地低着头,嘴巴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那我们祭拜完还回来吗?” 应该不会回来了,他们本就是江湖人,平鹿盟才是他们的家,他们于这繁华京城不过是过客。 但看着妹妹悲戚柔弱的面庞,尚野没忍心把这些话说出口。 “你很喜欢这?还想回来?” 尚小苗小心翼翼地点头,像是害怕惹哥哥生气,整张脸都紧张地绷着。 “我也想爹娘,但、我也喜欢井家。” 尚小苗对井家有这么深的感情和依赖也是正常。 尚野平日没时间陪伴她,而且男女有差异,又隔着十五岁的年龄差,即便心连在一起,生活中的细节也实在顾及不了。 尚小苗一直是井家的人在照料,生活上的事有娟姨,玩伴有孙娇娇、径儿、香巧。 她在井家得到了女孩子所需要的所有温馨疼爱。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进京来看大家,或者邀请他们有空去平鹿盟玩也可以。” 尚野这话,便是以后都再不能和井家人一起生活了。 尚小苗伤心不已,眼泪越发的汹涌,哽咽着道,“我们走了,那、那萧姐姐怎么办?” 尚野身子僵了一下,萧千翎,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哥哥,你不是喜欢萧姐姐吗,为什么不去提亲?我觉萧姐姐也喜欢你。” 尚野刚硬的脸庞上露出低落之色,他松开抓着尚小苗的手,有些颓丧地坐在箱子上。 “你萧姐姐是金枝玉叶,侯府贵女,我一介平民根本配不上了。我不能害了她。” “可萧姐姐若是愿意呢?我喜欢萧姐姐,她对我特别好,我想她做我的嫂子,这样以后我就不用担心被嫂子欺负。” 尚小苗因为尚野给状爷做手下时,伪装成丫鬟被欺辱的经历,性子有点战战兢兢。 她这话听得尚野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妹妹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 “不用怕,以后哥哥会保护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尚小苗脸埋在他怀里无声的哭,嘤嘤喃喃,“要是萧姐姐做我嫂子就好了……” 尚野沉默地低垂着眸子,没法回答。 喜宴当天井甘正好休沐,好好穿戴了一番便与孙小娟、几个弟弟妹妹,以及尚野兄妹一道去了萧府。 井甘本想把井元菊和刘佳也带上,这母子俩最近在较劲,心情一直不太好,想带她们去换换环境放松一下。 孙小娟提前知道了她的心思,拦住了她。 “萧家嫁女是大喜事,元菊这样婚姻不幸的人一般是不好去参加的,人家容易觉得晦气。” 还有这些讲究,井甘倒是不知道。 “行了,元菊心里有数,我们去我们的就是了。家里没人,他们母子俩说不定还能好好聊聊。” 井甘点了头,与孙小娟坐上了马车。 因为出嫁的是庶女,嫁的又只是寻常太医之子,并非多么了不起的大家族,所以喜宴并未准备的多么隆重,但也足够热闹。 因为只请了萧家比较亲近的亲戚好友,所以感觉倒是比大操大办还要温馨自在地多。 井甘一家算是人来的最多最齐全,除了井和,一家子人都来了。 萧千翎跟随父兄在门口迎客,远远看见井家的马车,立马兴奋地跑着迎上来。 “老师来了。” 萧千翎主动掀开车帘,往里面探头。 井甘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走下车来,又回头牵孙小娟。 一家五口加上尚野兄妹二人全都下了马车,站在了一起,这才跟着萧千翎往侯府里走。 井甘敏锐地注意到萧千翎偷偷看了尚野好几眼,却又故意装着根本不熟的样子,一个招呼都不和他打。 也不知道心里盘算什么小九九。 井甘一家人到了门前,萧铭客气地连忙与他们行礼打招呼,“井大人,孙夫人,欢迎欢迎,里面请。” “恭喜萧大人。” “同喜同喜。” 侯爷身份尊贵年纪又大了,这迎客的事自不会来干。 候世子对那个庶妹没什么感情可言,早早躲出门逍遥去了,甚至不在家。 最后还是萧铭这个做二哥的来给妹妹撑场面,带着俩儿一女亲自在门口迎客。 萧永彬和萧玉清站在父亲身后,也郑重其事、一板一眼地与井甘见礼。 “见过井大人。” 如今井甘有了官身,便与寻常女子不一样了。 萧永彬在工部任职,却不过是个大使职位,比井甘低了好几个品阶,所以按礼也该他给井甘这个高品阶长官见礼。 萧玉清一直掌管着家中庶务,一届白身,更是如此。 井甘笑道,“这是私底下,不必这般拘束。我是来吃喜酒的,带了这许多人来,别嫌我们吃得多就好。” 萧永彬见她一如既往自在、亲和的态度,心也放了下来,笑道,“井大人说笑了,夫人和诸位公子小姐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萧铭倒是坦率,“你能来可是给家妹增光了。” 井甘笑笑,“我能去看看新娘子吗?” “自然。千翎,带你老师去见你小姑姑。” “好嘞。” 萧千翎欢喜不已,拉着井甘便往自家小姑姑的院子去。 孙娇娇和尚小苗两个小丫头也很想看新娘子,小跑着一起。 井甘小声问萧千翎,“褚香儿来了吗?” “还没有,人来了门房会给我传消息,放心。” 喜宴上男女客是分开的,萧玉清亲自领着尚野、井文松、井长青三人去了前院招待男客的地方。 孙小娟一个人落了单,在招待女客的地方枯坐了一会,常氏得到消息亲自过来拉着她说话。 萧千翎与井甘关系不一般,常氏待孙小娟自也热情周到,还领着她认识了好些萧家的亲戚和京中的夫人,倒也打发了时间。 另一边新娘子的闺房里此时也正热闹。 新娘正被闺中密友、姐姐妹妹、七大姑八大姨们围着打趣夸赞,气氛好不热闹。 新娘子已经梳妆好了,一身大红喜服明艳动人,画着精致的妆,杏眼桃腮,楚楚动人。 井甘一进来,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那些欢笑声一下就止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井甘身上,或含蓄或大胆地打量她,最后却是齐齐上前来与她行礼,全部尊称她一声‘井大学士’。 这新晋的朝中红人之前从未参加过什么宴席,也未在女人们的公开场合露过面,今儿倒是第一次,所以全都控制不住地尽情打量。 “小姑姑,恭贺了,祝你与新郎官心心相印,白首成约。” 井甘跟着萧千翎叫了声小姑姑,萧露又惊讶又无措,嘴巴翕翕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却笑成了月牙。 这时有个小姑娘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井大学士搞错辈分了吧,你是表姐的老师,和小姨算是同辈,你这不是自降辈分嘛。” 说完还掩嘴轻笑。 萧露有些尴尬地柔声道,“井大学士抬爱了,叫我闺名便可。” 这井大学士的便宜可不是随意敢占的。 井甘瞥了那小姑娘一眼,眼神询问萧千翎,“这谁啊?” 萧千翎翻了个白眼,显然很不待见那小姑娘,敷衍地道,“我大姑的女儿黄丹琴,讨厌的很,别理她。” 井甘笑了一下,没看那黄丹琴,对萧露道,“我与千翎年纪相仿,脾性相投,虽是师生,但私下里都是互称姓名,更显亲近。你别嫌我把你叫老了就行。” 萧露尴尬的面容渐渐开怀起来,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湿润。 她与井甘根本不熟,甚至见都没见过两次,井甘如此说都是看在千翎的面子上。 那声‘小姑姑’也是为了给她撑面子。 她心头又感动又酸涩。 她一个奴婢所出的庶女,既无身份也无宠爱,拖到二十才出嫁,私下多的是笑话她的人。 在家中一直过得谨慎卑微,也唯有千翎这个侄女对她有几分亲近。 千翎特意把井甘请了来给她撑场子,这份心意她会一直记着的。 “小姑姑日后叫我名字便好,也更亲切些。” 萧露热情地把千翎和井甘唤到身边坐,笑着答应,“好,井甘。” 原本绕在她身边的几个人都被挤了开去,其中就有口无遮拦的黄丹琴。 “得意什么呀。” 她可真是一点不会说话,直剌剌地把不屑这么表达出来,屋里气氛一下就尴尬了。 井甘假装没听到,把自己的妹妹和尚小苗介绍给萧露认识。 萧露一左一右各拉了一个,夸着两人长得真好,听到尚小苗这个名字时还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千翎一眼,抿嘴轻笑。 井甘刚好瞧见了她的小表情,看来这是个知情人。 “娇娇,准备的贺礼呢,送给小姑姑呀。” 井甘提醒孙娇娇,孙娇娇这才想起来一般,喔一声,开始在袖子里掏东西。 “她偏要帮我揣着,说想沾沾喜气。” 屋里人都低低笑,大多态度友好,夹杂些许不和谐的声音,却无人理会。 孙娇娇掏了一会,从袖中拿出一个紫檀木的长盒,表面花雕精致,单是这盒子便价值不菲了。 孙娇娇双手捧着小心翼翼递给萧露,萧露也郑重地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当即吸了一口气。 里面是一支石榴玛瑙金簪,虽价值不菲,十分珍贵,但更重要的是这是……宫里的制式。 “这……” 萧露突然觉得手中的金簪重如千金,指尖发颤地有些捧不住,却又万不敢弄掉弄坏。 井甘道,“这是之前皇上赏赐给我的,我挑选礼物时见它上面是石榴造型,有多子多福之意,最是适合新嫁娘了,便借花献佛转赠你,便当给你添妆了。” 屋里又是一阵倒吸气声,这次声音更清晰了,这可是御赐之物啊! 萧露能有御赐之物做添妆,这是何等的体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日后嫁到夫家也能更有体面。 这萧露也太好命了,不过有个亲近的侄女,就连带着被井大学士认了姑姑,还送了这样重的添妆。 大家看萧露的眼神隐隐便带上了酸溜溜的艳羡。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萧露看着那金簪的目光带着热切和喜爱,却也惶惶不敢收。 黄丹琴此时也看红了眼,她已经定亲,过不了多久也要出嫁了,一直心心念念着便是能有件压箱底的嫁妆就好了。 她本想求皇太后赏赐,自己毕竟也是皇太后的侄孙女,但皇太后不喜欢她娘,她始终没找机会开口。 之前自己的五十抬嫁妆和萧露勉勉强强凑出来的二十台嫁妆比起来不知道风光多少。 她不知笑话了萧露多少次嫁妆太寒碜,现在却是被狠狠打了脸。 “皇上御赐岂可随意转赠,你也不怕皇上动怒,赐你个不敬之罪。” 黄丹琴一脸急吼吼的样子,像是生怕萧露得了这么好的东西。 井甘目光一分半刻都没有给她,继续喜气洋洋地和萧露说话。 “我初入朝堂,对宫里的规矩不太懂,生怕做了不合礼数的事反倒给你惹来麻烦,所以给你送这份礼之前特意问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说,御赐之物只要不是用来换取钱财,或落到不明之处,可以自行处置,谨记莫伤了皇上颜面便好。 我便想着女子出嫁乃人生大事,好比第二次投胎,如此重要时刻若能有御赐之物添妆,一生得福气。小姑姑收到这礼物也定然会珍之爱之,妥善保管,如此绝不算伤皇上脸面。” 井甘这番话说的众人又是一阵暗暗感叹。 井大学士和大长公主关系果然亲厚,还特意跑了一趟大长公主府询问,对萧露也当真重视。 井大学士与萧家关系好是人尽皆知的,却没想到对这个身份低微的庶女也这般有心。 还不都是看得萧千翎的面子。 井大学士对萧千翎这个学生当真如传闻般疼爱地很。 。 第269章 搂搂抱抱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萧露感动地眼泪汪汪,萧千翎赶忙拿帕子给她,“你可千万别哭啊,这么大喜的日子,等会妆哭花了还得重画,新郎可快要来了。” 萧露的眼泪生生被萧千翎一惊一乍的语气逗笑了。 “我不哭,我是开心。谢谢井甘,这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了。” 井甘闭眼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黄丹琴已经嫉妒地快把帕子扯烂,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兀自跑出去了。 她娘看不上萧露这个庶妹,所以今儿来都没来。 她来参加也不过为了看萧露的喜宴到底有多寒酸罢了,却没想到反倒自己被打脸,脸面全无。 她如何还呆得下去。 萧露的离开没有引起多少人在意,一屋子人围着萧露和井甘又聊了些喜庆的话题,然后就听到有丫鬟来通报。 说姑爷的迎亲队伍马上就要到了,大公子让人去拦门。 萧露羞怯地红了脸,大家起哄着出去拦门,媒人也将喜帕盖在了萧露头上。 萧千翎拉着井甘就要去大门凑热闹,井甘把手往回拽。 “我就不去了,我去找我娘,她一个人我不放心。让娇娇和小苗和你去吧。” 两个小丫头都喜欢这种热闹,一个个都迫不及待。 之前隋江娶媳妇的时候两人兴奋了一整天,还得了不少红包,开心极了。 “娟姨我娘会照顾的,你就一起吧。” 然后不等她反对就拽着她往大门去了。 此时大门口已经围满了萧家的亲朋好友,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将大门外的新郎官和迎亲队伍堵了个严严密密。 萧千翎带着两个小的兴冲冲往前挤,井甘不想去挤,安安静静躲在后边。 新郎官都来了,褚香儿怎么还没来? 她小姑子没把话带到吗? 井甘踮着脚尖想瞧瞧新郎官长啥样,结果视线刚好被几个高个少年挡住了,根本瞧不见。 正有些懊恼,身体突然感觉一轻,整个人直接从后面被抱了起来,视线瞬间开阔,将大门外的迎亲队伍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穿着大红喜袍,斯斯文文,满脸喜意的新郎官。 井甘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不等她质问出声,身后人已经率先开口。 “看得见吗?” 井甘一下听出是王澧兰的声音。 “王澧兰,你放我下来!” 她有些羞恼地掐他的胳膊,王澧兰在她身后低低地笑,不动如山。 “我抱着你你才看得清,你个儿那么小,躲在后头什么也看不见。” “我看不看得见关你什么事,你快放我下来,小心我掐你。” “你不已经掐我了吗。” 井甘语结,气恼不已,却又不敢大声,生怕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幸好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在角落里,所有人都围着大门外的新郎官起哄,没人注意到这里。 她扭着腰,摆着腿不停挣扎,想要从他胳膊里梭下来。 但他两条胳膊坚硬如铁,见她挣扎收得更紧了,根本没有摆脱的余地。 井甘又气又羞,拼了命地掐他,还故意用尖锐的指甲抠他的肉,他还是无动于衷。 “跟小猫挠似得,一点都不疼。” 王澧兰像个流氓一样将脸直接埋在她的后腰上,鼻间是她身上清新诱人的栀子香,好闻地让他飘飘欲仙。 他喜欢这么抱着她,贪恋这一刻和亲密,恨不能永远这么不松手才好。 井甘身体僵硬地掰着他的胳膊,双脚悬空非常没有安全感,而且门口拦门的人已经准备放新郎官进来了。 大家只要回头往里走,就都会看到她与王澧兰此刻暧昧过度的举止。 她紧张地鼻头都冒汗了,她虽不在意外人眼光和议论,但众目睽睽地与自己学生亲密举动,她还没这么厚脸皮。 而且她如今的身份不比以往,若传出行为不典的名声,作为支持她的皇上也会颜面扫地。 “你快放我下来,新郎官要进来了……” 井甘耳边全然听不到那些热闹的欢笑声,全身神经都绷紧了。 “哎呀……” 她突然低叫一声,声音娇软,王澧兰身躯一震。 “王澧兰,你是狗吗!” 被王澧兰咬过的地方感觉热辣辣的,像有一团火在烧,越来越烫,越来越痒。 王澧兰的脸隔着薄薄的衣料靠在她后腰柔软的肌肤上,挣扎时细微的摩擦像是一只只触角在她心上挠的,挠的她心慌意乱。 井甘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紧张过,连初次面圣时都不曾这么惊惶不定。 她羞怒不已,脸颊因为过分亲密的动作而脸红,却也因他轻佻的行为而愤怒。 她咬紧了牙,声音带上怒意,“这是你另一种方式的恩将仇报吗?让我身败名裂。” 原本沉浸在甜蜜氛围中的王澧兰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圈着井甘的双臂松了松,井甘趁机挣扎着落地,回头便是毫不客气的一巴掌。 这一句话的威慑力已经足够了,井甘没再说什么,错开他羞恼地走了。 然而走开没两步就撞见了站在一根廊柱后的黄丹琴,她不知在这呆了多久,方才井甘和王澧兰的情形她显然都看到了。 “大庭广众之下与男人搂搂抱抱,不知廉耻。” 黄丹琴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个男人,看着比她年长些。 两个人眉眼有些相似,可能是兄妹。 那男人不像黄丹琴这样偷看别人还理直气壮,尴尬地讪笑一下,嗫嗫想解释句什么,王澧兰突然站到了井甘身后。 那男人眼中闪过忌惮,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打扰了。” 他可不想惹上这位阎王,只想快点离开,拉着黄丹琴就想走。 黄丹琴扭扭捏捏地想挣开他的手却挣不开,只能不甘不愿地被拉走。 然而王澧兰却不准他们走,往前一步直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澧兰盯着黄丹琴道,“你方才说什么?” 黄丹琴被他冷厉的眸子盯得心发虚,即便平时再不懂察言观色,此时也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下意识反驳,“没说什么。” “你当我耳聋?” 王澧兰邪挑了下眉,不多废话,直接上手,一把掐住黄丹琴脖子,将人重重按在廊柱上。 突如其来的情况把与黄丹琴一道的男人吓傻了,井甘也紧紧皱起了眉。 他怎么总是喜欢动手,脑子不够用所以才喜欢武力解决问题吗! “王公子,王公子,手下留情,家妹一时口无遮拦冒犯了井大学士,您别和她计较。” 黄丹琴的哥哥黄世辉惊慌失措地连连求情,想要把妹妹解救下来,可根本掰不开王澧兰的手。 还被王澧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一搡,连着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井甘缩了下脖子,这黄丹琴的哥哥身子骨也太弱了些。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这时新郎官的迎亲队伍早已经被放了进来,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不明就里地交头接耳。 王澧兰才不是在意别人议论的人,手还紧紧掐着黄丹琴的脖子,见她久久不回答,威胁式地又收紧了掌心。 黄丹琴是真的被吓坏了,呜呜地艰难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放了我吧。” 王澧兰警告式地将她重重往柱子上一撞,冷声道,“要再有一次对小甘出言不敬,你这脖子就别要了。” 黄丹琴被他血红的眼睛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点头。 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眼皮也控制不住地上翻,终于在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空气重新涌进了鼻子,盈满了干瘪的肺。 她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哭出声,这下把更多的人吸引过来了。 常氏本来正和孙小娟聊着天,听到下人急匆匆回禀说前院出了乱子,立马赶了来。 孙小娟听说井甘和王澧兰都在,不放心一起跟了来,来的还有尚野。 井甘远远瞧见带着一群人走来的常氏,头疼地捏了下额角,狠狠地看了王澧兰一眼。 真是能惹事。 “今日是人家喜宴,你在这哭是怎么个意思,找晦气呢?” 井甘蹲下身子与黄丹琴低声咬耳朵,边与她说着话边将她搀扶起来,给她整理微乱的头发,外人看着只觉两人画面和谐友好。 黄丹琴被王澧兰吓怕了,井甘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听在她耳中也像是威胁,压着嗓子当即不敢哭了。 那努力隐忍的样子看着还挺可怜的。 井甘将她坐乱的裙摆理了理,语气放柔些道,“好好洗把脸,开开心心去吃酒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白吧?” 黄丹琴眼睛包着泪不停点头,然后被送回了哥哥身边。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常氏走到了近前,看见黄丹琴眼眶湿润,关心地问道,眉心却拧着不悦。 大喜的日子哭,可一点不会招人喜欢。 新娘已经被送出了门子,萧千翎从热闹里抽身出来,立马带着两个小的跑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孙小娟身后不远、安安静静看热闹的尚野,眼中亮光一闪。 “这是出什么事了?大表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哪儿不舒服吗?” 萧千翎像朵花蝴蝶似得绕过人群中心的黄丹琴,直接扑到神情尴尬的黄世辉身边,一脸殷殷关切。 说着还亲密十足的直接上手摸了他的额头试试体温,“脸色这么白,要不要去花厅休息一下,我让人给你准备一盅燕窝。” 这关心的样子好不殷勤,黄世辉心里毛毛地直想往后躲。 他这表妹今日是吃错药了吗,对他这么殷切,以前两人可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点都不熟。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昵,她在打什么歪心思? “没,没事,多谢表妹关心。” 本来还哭嘤嘤的黄丹琴把眼睛里最后那点泪水也憋了回去,都有些茫茫然,怎么大家注意力一下都转到大哥那去了。 不过幸好,她乘机先走为上,今儿可是出了大丑了。 可惜她根本走不掉,常氏还看着她,见她想走,出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和萧千翎的问话。 “方才是发生何事了?你母亲把你们送来家里吃酒,你们要出什么事,我可不好和她交代。” 黄丹琴兄妹俩的母亲是萧家出嫁的大姑奶奶,性子傲气、护短的很,每回回萧家对常氏这个嫂子都是颐指气使的。 众人注意力被常氏这一问,又重新拉回黄丹琴身上。 黄丹琴含着下巴,不得不帮着遮掩,解释道,“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事。” 常氏也松了口气的样子,“没事就好。看你裙子都脏了,跟着丫鬟去换一下吧,马上就开席了。世辉也去整理一下,洗把脸,换个精神吧。” 有些看到王澧兰掐黄丹琴也假装不知,闭着嘴没多事。 人家当事人都不追究,她们要自以为是多嘴就是讨人嫌了。 常氏叫了个丫鬟带黄丹琴兄妹俩去歇息一下,又招呼着看热闹的众人们各自去入席,酒席就要开始了。 小小的骚乱也就这么平息了。 黄世辉要与妹妹一起去更衣,手腕却突然被萧千翎抓住了。 此时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只留下井家自己人和常氏母女。 当然还包括尚野。 萧千翎目光不动神色地往尚野那边瞟了一下,暧昧地拉着黄世辉,怒不可遏地瞪着王澧兰。 “是不是你欺负我大表哥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王澧兰白了她一眼,那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扭头就走,理都不理她。 萧千翎气得不行,“你这什么态度,欺负人还这么嚣张,我好歹是你学姐,你就是这么对待学姐的?” 萧千翎作势就要去拽他,势要为自己的大表哥讨还公道。 黄世辉吓了一大跳,抢先拦住她的手,这大长公主之子他可不敢招惹。 这萧千翎到底是为他抱不平啊还是给他惹麻烦啊,她是被妖魔附体了吧,莫名其妙。 “王公子没欺负我,只是一点小误会,没事,多谢表妹关心了。” 萧千翎肉麻兮兮地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这不是应该的嘛,我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自要保护你。” 边说边害羞地朝黄世辉抛媚眼,那动作浮夸地看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黄世辉被惊得手发抖,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井甘闭上眼睛,直女撒娇,简直没眼看。 她将萧千翎那不时往尚野身上睃的目光瞧得一清二楚,无力地扶额叹气。 她就不该多那句嘴,给萧千翎建议使用激将法,这激将法也太劣质了。 痕迹明显,简直尴尬至极。 不过有个词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身处其中的当事人尚野似乎真被这破绽百出的戏码蒙住了。 那张硬挺的脸庞隐隐抽动着伤心的情绪,甚至别开眼,一副难过到不敢再看的模样。 萧千翎演这么一场令人误会的暧昧戏,其实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常氏安排了那些客人们便回过头来,喜气洋洋、倍加亲昵地拉住井甘的手,与孙小娟亲切说话。 “酒席就要开始了,我们入座去吧。” “好啊。” 走了两步,常氏又想起身后跟着的王澧兰,笑道,“王公子也去前院入席吧。” 王澧兰不想和井甘分开,但男女席是分开的,他也没法闯到女客席去。 常氏带着井甘一行人就要走,一个小厮突然急匆匆从大门外跑进来传话。 “二夫人,外面有个想见井大学士,自称是井府的管家林木。” “林木?” 井甘眉头一下蹙了起来。 林木好端端怎么找到萧家来了,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常氏知晓必然是有严重的事,便让小厮把人带进来。 林木满脸忧色,和在场的几人行了礼,立马凑在井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井甘脸色当即变了。 “夫人,家里有急事我要回去一趟,酒席怕就吃不成了,您别见怪。” 常氏通情达理地道,“没事没事,新娘子已经出门子了,剩下的都是自家亲朋好友,无碍。你有事就忙去。” 井甘向她道了谢,派人去把井文松、井长青也都喊了出来。 孙娇娇和尚小苗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吃席,突然说要回家去,都有些不开心。 “不能等会再回去吗?千翎姐姐说今天有红烧狮子头,她们家红烧狮子头是一绝。” “就知道吃。” 井甘无奈地戳了一下孙娇娇的额头,孙娇娇捂着额头恋恋不舍地瘪嘴。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饭都等不及吃?” 萧千翎拉着井甘走到一边低声问她,两人关系亲近,有什么都直接问,并不藏着掖着。 “家事,一时说不清。娇娇和小苗既然不想回,你帮我照看着她们,等席散了派人把她们送回来吧。” 萧千翎自是点头,“你放心,我看着的,不会有事。而且不还有小苗她哥嘛。” 井甘想想也是,尚野也在,那倒没什么担心的。 孙娇娇和尚小苗便留下来吃席,井甘带着孙小娟和井文松兄弟两回家去了。 路上,孙小娟着急地问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要这么心急火燎的。 井甘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顿了半晌才道,“府里丫鬟给大哥下药,大哥差点轻薄了……香巧姐姐。” 。 第270章 井家大少奶奶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啊?” 孙小娟怎么都没想到是井和出了事,她以为是元菊和刘佳母子俩又闹起来了呢。 “给小和下药,难道是……” 春药? “杀千刀的,把主意都打到我们小和身上了,欺负他什么都不懂,想让他吃下这个哑巴亏是吧!不是东西的玩意。” 孙小娟骂骂咧咧地把那个丫鬟狠骂了一百遍,井甘道,“香巧发现的时候大哥已经神志不清,她把那丫鬟拉扯开,结果却被大哥拖到了床上……” 之后的话她就说不出口了。 孙小娟心疼地连连哎哟,“我苦命的香巧。我答应过她娘要好好照顾她,以后到了地下我可咋和她娘交代呀。” 自家儿子轻薄了人家,她这老脸都没法搁了。 这事可怎么办。 井甘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街景,马上就要到家了。 她安静地低头捏着手,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井文松、井长青兄弟两正是对情情爱爱懵懵懂懂又充满好奇的年纪,两人未经人事,听到大哥的香艳事,一路都是面红耳赤。 到了家几人直奔井和住的青竹园,园子里下人跪了一地,井甘看都没看,径直进了屋。 屋里井和正躺在床上静静睡着,身上扎着针,郎中正在收针。 “郎中,怎么样,我儿没事吧?” 郎中将银针细致地收好,回答孙小娟道,“令郎中了合欢散,幸而喝得不多,我已经施了针,再喝一剂汤药就没事了。” 孙小娟闻言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又想到什么,急忙问道,“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他本就因为溺水心智不全,不会……” 郎中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合欢散不会影响心智,且他中毒浅,排出来就没事了。” 孙小娟又连连道着,“那就好,那就好。” 坐到床边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脸,看他病弱的脸色,心头火气瞬间燃烧起来。 “那个大胆的丫鬟呢!” 林木躬垂着身回答,“那丫鬟和教唆的干娘都被绑在了柴房,等着家主、夫人处置。” “把人给我押过来,我非要好生教训她不可。” 孙小娟心急火燎地等着教训罪魁祸首,井甘突然问,“香巧姐姐呢?” 孙小娟也一下想起来,追问,“对了,香巧呢?” 林木也不知晓,他方才跑去萧府报信,府里都是樟子婶看着。 他询问地看向自己老婆子,樟子婶便答道,“香巧姑娘方才还一直在大少爷床前守着,郎中说大少爷无碍,睡醒了就好了,她这才回自己屋去了。” 香巧是和孙娇娇住的一个院子,孙小娟和井甘去看她,她正和衣躺在炕上发呆。 井甘碰了碰她肩膀,轻声唤她,“香巧姐姐。” 香巧一下回身,身体经不住缩了一下,回头看见是井甘和孙小娟这才放松下来。 她坐起身就要站起来,突地被孙小娟一把抱在怀里。 “我的香巧啊,是娟姨没照顾好你。吓着了吧,别怕,娟姨在呢,别怕。” 孙小娟紧紧搂着香巧,心疼地直掉眼泪,香巧也一下子绷不住哭了起来。 事发后一直压抑着的害怕、惊惶,这一刻在孙小娟的安慰下都发泄了出来。 她依赖地倚靠在孙小娟怀里,身子微微战栗。 孙小娟不停哄着、安慰着,任由香巧在她怀里宣泄,一直哭到没什么力气了,香巧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井甘给两人递了帕子,让她们擦擦脸,等她们心情平复了,这才问起事发时的情况。 “大哥都对你做了什么?你不必害怕也不必羞愤,这事是大哥对不起你,全是他的责任,我和娘亲绝对不会推卸责任。” 井甘坐到香巧身边,亲昵地揽着她的肩头,以一种偏爱的姿势和她亲密依靠。 “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是真正的一家人。谁也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但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就要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我们不会偏心大哥,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香巧双唇翕翕,颤颤地看着井甘,半天发不出声音。 她此时大脑有些懵,感觉有些反应不过来井甘这话中的意思。 处理,处理什么? “小甘,你……什么意思?” 井甘看她还有些状况外,干脆问得更直接些,“你和大哥……到了哪一步?” 孙小娟呼吸紧了一下,女儿还是个未出阁大姑娘,这问得也太直白了。 香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瞬间烧成了猴屁股。 林木方才传话只说青竹园伺候的小厮听到动静闯进屋里的时候,香巧和井和衣冠不整,具体到了哪一步并不知晓。 而这一点至关重要。 香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羞赧地脸都埋到了胸口,哑声道,“没,没有,他只是扯开了我的外衣,然后就有人进来了,没,没……” 便是没有行周公之礼,只是被大哥占了便宜。 这倒还好一点。 若大哥当真不经同意就把人给强了,不知道会给女孩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而且这个世界的女人都十分注重贞操,未出阁就没了清白,绝对堪比灾难。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不过幸好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还有得选择。” 孙小娟已经明白了井甘想说些什么,香巧还为方才的羞赧没有回神,愣愣地看着她。 井甘对视着她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道,“我们一家人都是真心喜欢你,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如果你能给我们家做儿媳妇,我们一家人都会非常开心,以后也会好好对你。” 香巧听到‘儿媳妇’三个字时猛地屏住了一口气,眼睛慢慢瞪大。 她是听错了吗,小甘说……儿媳妇,是要她嫁给小和? 然而井甘的眼神告诉她,她没听错。 “所以香巧姐姐,你可愿做我们家的媳妇?” “我、我……” 香巧慌乱的无所适从,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脸上的血色也慢慢退了下来。 自从娘亲去世她就跟着娟姨在井家生活,那时的井家还是南山村一个穷得买不起白米的穷苦人家,她深知自己给这个家增加了多大的负担。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非常勤奋,忙里忙外的帮着家里做事,不想成为家里的累赘,也害怕被抛弃。 后来小甘做了生意,家里越来越有钱,不再缺她这口粮食,她才渐渐安心下来。 但她对自己的身份也有自知之明,井家人对她好,把她当家人,她却不能真把自己当主人。 所以一直以来,她只把自己当作比寻常丫鬟稍体面些的下人,尽心照顾井家人,也做好了终身不嫁的准备。 但现在……小甘说,让她做井家的、儿媳妇! “你别紧张,我不是在逼你。我刚才说过,你可以自己选择。你若愿意嫁给大哥,我们会八抬大轿将你抬过门,日后你就是井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若你不愿意,就让娘亲把你认作女儿,给你找个好人家,备上厚厚的嫁妆出嫁。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你。今天的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大家烂在肚子里,以后谁也不会再提。” 井甘这是给香巧摆上了两条路让她选,都是尽最大的能力给她最好的安排。 要么做井家的大少奶奶,要么做井家的姑奶奶。 “在我心里,早把你当成亲生闺女了,你无论怎么决定,娟姨都支持你。” 孙小娟温柔地搂了搂香巧的肩。 香巧如今在世上无亲无故,孙小娟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孙小娟自是想把她留在家里,以后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也能更好地完成好友的托付。 而且她此时反应过来,也越想越觉得让香巧嫁给井和极好。 她本还琢磨着什么时候给井和娶个媳妇,但外头的人不知根不知底,万一一不小心挑错了人,井和脑子又不清醒,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过成什么样。 香巧与她们生活了好几年,对她性情也了解地一清二楚,而且都有感情,也不怕日后对井和不好。 孙小娟觉得这个想法千好万好,但井和……终究不是个健全的人。 孙小娟也不能自私的强留香巧一定嫁给井和,这毕竟关乎着一辈子。 “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或者思想负担,凭你自己的心意抉择便好。不管怎么样,我们日后都是最亲的亲人。” 井甘留下这句话就和孙小娟离开了,香巧重新卧在炕上想着自己的未来。 嫁给井和,是她从未想过的。 她与井和相处了这么多年,如同亲姐弟一般。 井和虽然脑子不清楚,像个小孩子,但他单纯美好,对她也好。 她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疼爱,祝愿着有一天他能找到个诚心实意、好好照顾她的媳妇,却没想到过……那个人会是自己。 此时若让她以看男人的眼光来看井和,脑子痴傻是他的致命缺憾,不过……也是他的可爱之处。 女子嫁人最大的愿望无非求个一心一意的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嫁给井和,至少不用担心日后他会有风流韵事,会变心、花心。 而且井家如今早已不是普通人家,有地位不缺钱,也不必担心他没法养家糊口。 有小甘这个妹妹疼护着,他只需要像京城其他官宦世家的公子一样,做一辈子的快乐贵公子就可以了。 而若嫁给其他人…… 香巧猛地打了个激灵,不敢想。 她原本打算终身不嫁,呆在井家伺候孙小娟一辈子,一则为了报恩,更大的原因还是害怕出嫁,害怕去到陌生的人家生活。 若她运气不好没能嫁给好人,将来的生活不敢想象。 她已经融入了井家,把井家当作自己的家,好容易过上了几年平静无忧的生活,她不想打破现有的宁静。 香巧本以为自己会茫然无措,不知如何选,但认真细想下来,发现自己心中早有了答案。 纠结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放松。 临炕大窗外伸进来几枝海棠花枝,花朵明艳动人,随风轻摆。 她抬手摘了一朵,别到了耳后。 井甘和孙小娟从香巧那出来,又重新回了井和的青竹园。 青竹园已经被看守了起来。 又是急匆匆将吃酒席的家主和夫人请回来,又是请太医,府里的人都已经知晓青竹园出了事,但具体什么事又没人知道。 有人好奇地悄悄往青竹园里张望,瞧见家主和夫人一脸阴沉地过来,全都吓得四散逃窜。 青竹园院子里此时跪了十个人,都是专门伺候井和的人,为首的正是小新。 几人战战兢兢地跪着,听到井甘和孙小娟走来的脚步声,更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井和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直接进了主屋。 井文松和井长青这会正在主屋里坐着,林木、樟子婶、方福三个有脸面的管家、管事皆是垂首敛眸地站着旁边。 井甘和孙小娟一进屋,所有人都起身朝着主位上的两人行礼。 身子都还没直起来,便是满带怒火的啪地一声拍桌声响起,所有人越发屏息凝神,不敢乱动一下。 “把人给我带上来。” 井甘接过径儿递上来的菊花茶,侧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低头抿了一口。 心头的火气却并没有因为这茶消减半分。 很快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被绑了进来,两人都被堵了嘴,重重被扔在地上,惊惶地呜呜叫着,不停往井甘面前爬。 两人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只能像虫子一样蠕动,看起来可笑又凄惨。 两人挣扎不断,呜呜声不断,惨白着脸努力睁大眼睛看井甘,像是在求饶。 井甘看都不想看她们,眼睑低垂着,毫不遮掩地表示出嫌恶。 林木识趣地上前冲着两人肚子便是一人一脚。 “都安静,乱叫唤什么。家主问什么你们回答什么,这么基本规矩都不懂?”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方福一眼,而后又退到了一边。 孙小娟看着那两个算计自己儿子的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和脑子有问题,但却是个极温顺乖巧的孩子,心里也全然没有尊卑之分,对府里的下人全都十分友好,总是笑盈盈的。 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时常与下人们分享,打赏的银子也是一把一把地散。 这样一个纯净的孩子,她们却把心计用在了他身上。 孙小娟也不顾夫人仪态,直接起身亲自往那两人身上招呼了几脚,这才感觉解气。 井甘也没阻拦她,任何一个母亲遇到儿子被欺负都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断,这是人之常情。 仪态什么的,自己家里,她一点不在意。 “娘,别累着脚。” 看孙小娟踹地气喘吁吁了,井甘才出声劝了一句。 等孙小娟重新坐回来,顺手给她递了杯菊花茶,降火。 “把布条取了。” 井甘吩咐一声,林木当即上前把两人的嘴巴松开,哀求声当即让整个大厅喧噪了起来。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这不关我的事,是这个贱人自己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和老奴无关啊!” “我呸,明明是你挑唆的我,说大公子脑子有问题,什么都不懂,只要我与大公子生米煮成熟饭,家主必然会把我嫁给大公子,以后我就是井家的大少奶奶。我本不愿意,大公子对我们这些下人极好,经常给我们拿糖吃……” 那丫鬟彩红边辩解边懊悔的痛哭,眼泪糊了满脸,声音沙哑,看着确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她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念叨日后成了大少奶奶便能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干活,还有丫鬟伺候,这辈子就发达了。我、我没有抗住诱惑,被她慢慢说动,但我胆小并不敢,是她给我出主意给大公子下药,药也是她从外面弄来的。” 彩红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求生欲使得她不停往井甘脚边爬,被林木拽回去,又挣扎着往前爬。 她全然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般,努力去抓井甘的腿,哀求声凄惨悲怆。 井甘微侧着身体,没有被她碰到衣角分毫。 她的干娘也急红了眼尖锐地不停咒骂,“你这贱蹄子,我早感觉你这贱人不对劲,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做出那不要脸的事还污蔑我,我打死你这贱蹄子。” 彩红干娘激动地挪动着身子就扑到彩红身上,用绑着的双手用力锤她,嘴巴也没闲着的肆意撕咬。 彩红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也红着眼反击了回去,场面一下混乱起来。 井长青看得有些兴奋,甚至摩拳擦掌地小声指挥着两人,“抓她左边脸。” “扯头发扯头发。” “咬她手指,咬啊……” 井文松怒瞪了他一眼,转头沉着脸命令林木,“还愣着做什么,把她们分开,像什么样子!” 林木赶忙和樟子婶、方福去拦架,正堂乱成一团。 井甘眉心紧皱成一个疙瘩,听着那尖锐刺耳的打骂声,怒然拍案,“林木,把人嘴都给我堵上!” 她冰冷的目光射向两人,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林木,查到没有,合欢散是谁带进府的?” 林木抹了把额头的汗,心跳如鼓地回答,“回家主,查到了,是王氏买了带进府的,有杏林药铺的掌柜作证。” 彩红的干娘王氏是后厨采买的,时常可以出府,很便利。 王氏听了林木的话,身体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不管是彩红主谋,王氏帮凶,还是王氏挑唆,彩红行动,总之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 第271章 正家规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既然那么喜欢给人下药,你们也尝尝被下药的滋味。” 井甘说着示意林木,林木心领神会地很快端来两碗加了料的水,按着彩红和王氏,给她们灌了下去。 彩红和王氏都猜到那是什么,惊惶不已,努力抠着嗓子眼想要吐出来,但效果甚微。 “把她们关到柴房,明天若还活着,就卖到窑子里去。” “是!” 林木冷漠地应下,在两个女人的哭喊求饶声中,将人拽走了。 屋里很快安静了下来,但那安静反而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气场。 方才还跟着起哄的井长青此时乖乖巧巧地坐着,看都不敢看主位上的姐姐。 她方才对那两个女人的宣判,到现在还在耳边不停回响,有些毛骨悚然。 “长青。” 井长青突然被井甘叫道,吓了一大跳,猛地啊了一声,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站了起来,站得笔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将僵硬地身体放软下来,回道,“姐姐,什么事?” 井甘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并没有过问他的怪异反应,重复一遍道,“去看看大哥醒了没有。” “喔,好。” 他有些仓皇地出了主屋,他知道自己的背影看起来肯定很狼狈,但他必须习惯。 他们已经不再是留仙县的井家,如今要管理这么大一座府邸,管理那么多下人,绝不可心慈手软。 发生今日这种事若不严惩,日后府中下人怕是会肆无忌惮,一团乱麻。 若连家里的下人都管不好,姐姐又要如何管理一个偌大的藏书阁,传出去岂不是会被朝堂上的同僚质疑无能? 是那对奴仆谋算主人,姐姐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没有错。 井长青想通了这些,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而主屋里处置了罪魁祸首,井甘又把屋外跪着的人都叫了进来,满满当当跪了一屋。 井甘慢条斯理地掏出金花生在手中把玩,冷声开口。 “今日大哥身边谁当值?” 小新惶惶地匍匐在地,林木和樟子婶都紧张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却不敢为他说一句话。 他是大少爷身边贴身侍候的人,大少爷被人下药带上床,他却一无所知,根本不在身边。 一个失职之罪是肯定跑不掉的。 跪着的几人悄悄地互看几眼,却是没有一个人回答。 井甘掀了掀眼皮,直接点人,“小新,你说。” 小新抖了一下肩膀,谨慎地道,“回家主,大少爷身边一直是我、和小竹、阿三一道贴身侍候,没有特别划分、何人当值。” 小新话音才落,一个茶盏就飞了出去,却不是砸向小新,而是一旁立着的林木。 井甘这一茶盏砸得很准,直接砸在林木额角,力度也不轻不重,有些红肿,但并未出血。 林木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请罪,“家主息怒!” 樟子婶和径儿见自己丈夫、父亲受了责罚,全都跪了下来磕头请罪。 “这就是你管的家?如此散漫随性,全无规矩!十个人照顾一个人都照顾不好,还被人趁虚而入下了药,却没一个人知晓!你们都是瞎子聋子是不是!” “家主息怒。在留仙县时大公子身边便是如此安排的,三个贴身小厮照顾大公子生活起居,陪大公子玩,其余人做些洒扫的粗活,从没出过什么差错。 小的刚从方管事手里接过管家之职,府中的人数比在留仙县时多了一倍,千头万绪,小的还在一一接洽,所以没来得了解大公子院中人的情况。出此纰漏,都是小的办事不利,请家主责罚。” 方福听着林木这番解释,一口气憋在喉咙管上不去下不来,全身都神经都绷了起来。 林木这个老狐狸,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却是把火往他身上引。 青竹园的人都是他挑选入府的,大少爷身边用的人也是他推荐给的林木。 现在这些人惹出了事,就连带着把责任往他身上推。 方福心里气恼,却还真想不出辩解的借口,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井甘的反应,果不其然下一刻又是一个茶盏飞了出去,正砸在自己的额头上。 方福额头也肿了一个大包,猛地跪下,额头用力磕在地上,委委屈屈喊了一声,“家主恕罪。” 却没有为自己辩解。 井甘也不准备现在处置他们,先解决青竹园这些人,又冷声问,“事发时,你们都在哪儿?” 小新是跟着井家从老家带来的,算是青竹园里的领头,率先回答,“小的今早起来有些发热,伺候大少爷用了早膳就请了假,让大少爷若有什么事就吩咐小竹和阿三,然后吃了药回屋里休息了。” 叫小竹的紧张地立马紧接着辩解,“我离开的时候阿三还在大少爷身边侍候,我也没想到他后来自己也跑了,把大少爷一个人丢在木工房里。” 名叫阿三的一脸理亏的害怕表情,却还是激动地为自己解释。 “前几天我娘就给我传消息说给我做了几件衣裳,今天给我送来,我就去后门拿了下衣服,没敢多逗留。我走的时候大少爷在做木雕,他一专注起来就不怎么搭理人,我想着应该没什么事,早去早回就是了。我也没想到……我知道错了,求家主开恩。” 阿三害怕地哭了起来,瘦弱的身体抖成了筛子。 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没经历过什么事,遇到事就吓得不行。 他才卖入府没多久,卖身银子都给爹抓药花光了,本来还想着等以后存够钱赎身出去,结果却出了这事。 家主要是把他给发卖出去,不知道会被转手到什么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求家主饶过小的这一次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离开大少爷半步,求您别把小的发卖出去,小的只想留在井府照顾大少爷。” 阿三咚咚咚朝着地上磕头,哭得情真意切。 小竹见状也现学现卖,跟着哭求卖惨,一时屋里全是磕头的声音,很快空气里就飘起了血腥味。 “让他们停下来,磕得到处都是血,晦气!” 孙小娟眼皮直跳,看都不耐烦看那两个满头是血的人。 孙小娟这么一骂,两人当即不敢再磕了,用袖子粗暴地抹去额头的血,把弄脏的地面也用袖子擦干净。 井甘撇开他们,看向跪着的其他人,“那你们呢,当时都在干什么?” 剩下的七个都是青竹园干杂活的。 有两个丫鬟说是去杂院洗衣服了,根本不在青竹园,有两个丫鬟在睡觉,还有一个丫鬟溜去前院和小厮偷偷幽会。 唯剩一个守院门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自己的行踪。 井甘眸子一厉,“还不老实交待,看来是要给你上点刑。” 说着作势就要喊人准备仗责,那人吓得一个激灵,立马磕巴着老实交代。 “今、今天几位主子都不在家,小、小的就出去赌钱了。” “你出府了?门房并未有记录。” 井甘一口便拆穿他的谎言,还吩咐林木,“去把门房叫来,我要问问这人今日是否出府了。若教我查到你们谁敢在我面前扯谎,二十下板子再发卖出去!” 那人一下子直起身来,焦急辩解,“没、没有,没有出府,在,在府里……” 他声音越来越低,那一刹那的勇气也渐渐消退下去,垂着眼谁也不敢看。 井甘的脸色更冷了,搁在膝盖的手都不经意攥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寒气,八月酷暑却如坠冰窟。 井文松不敢置信地皱眉,“府中有人聚众赌博?” 那人脸埋得更深了,这个举动算是默认了井文松的话。 怪不得那彩红怎么能溜进青竹园,原来这个看守院门的人也不在。 怕是那对母女也知晓府中设赌的事,知道他会趁着主人没在家去玩几把,这才钻了空子。 “好大的胆子!林木,此事你知不知晓!” 这回孙小娟都气极了林木,她们将整个井府交给他管,他却管成现在这千疮百孔的样子。 堂堂大少爷在自己屋里被人下药,差点被强。 还有人在府里私设赌局,聚众赌博. 这事若传出去,不知会给井甘带来多大的影响。 孙小娟也很想朝林木扔一个茶盏过去,樟子婶和径儿始终观察着屋中情形,看出孙小娟的意图,都揪紧了心。 孙小娟抓住茶盏,颠了颠,最后却还是放了回去。 她没井甘那么准的手法,一不小心把人砸地太重,还真难收场。 “家主明鉴,设赌之事小的当真不知,小的罪该万死,请家主责罚。” “责罚责罚,光责罚有什么用,到处都是乌烟瘴气。给我查,凡是参与赌博的一个不漏都给我揪出来,今日我就要好好正一正家规。” 井甘发了大怒,整个井府都受到了波及。 林木大动干戈地查事情,井长青也跑过来说,大哥醒了。 一家人赶忙去了井和的屋子。 井和茫茫然地坐在床上打哈欠,头发乱糟糟的,揉了揉有些胀疼的太阳穴。 “甘甘妹妹你们回来了,喜宴好吃吗,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呀?” 井和一看见井甘,立马开心地跑过来,鞋子都没穿。 井甘拉着他到一边临窗的美人塌上坐下,接过径儿拿过来的鞋子,亲自蹲下来给他穿上。 “以后别不穿鞋在地上跑,地上有寒气,容易生病。” 井和乖乖地伸着腿让甘甘妹妹给他穿鞋,然后像小孩子一样缩到她怀里撒娇,脸皱成了一团。 “我头有点痛,甘甘妹妹给我按一按好不好?” 井甘摸了摸他头,双手触在他的太阳穴上,当真给他轻轻按摩起来。 “大哥可能睡太多了,所以头疼,起来精神一下就好了。” 孙小娟让人端了水和帕子来,润湿了让井和擦了擦脸。 井和舒服地长长啊了一声,眼睛睁大,“我精神了,头也不疼了。” 井甘被他天真的样子逗得心软,而后便有些心疼自责,“大哥受苦了。” “我受什么苦呀?” 井和睁着纯净的明亮的眼睛问她,井甘笑着没法回答。 他不记得也好,那些肮脏事他本就不需要懂。 “大哥,你身上还有哪儿感觉不舒服吗?有没有什么……冲动,身体像着了火一样……” 井长青努力描述,然后被井文松一把揪住了耳朵。 “胡说八道些什么,别和大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孙小娟也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他鼻子警告他,“再敢在你大哥面前胡说八道,把嘴给你缝上。” 井长青嬉皮笑脸地呵呵笑,“我就开个玩笑嘛。” “三弟,我身体为什么会着火,身体着火不就会被烧死吗?我才不想被烧死。” 屋里人都愣了一下,而后一下子笑起来。 井长青捂着肚子表情最夸张,冲大哥竖起大拇指,“大哥你厉害,你这话要被未来嫂子……” “还说!” 井长青被井文松这巴掌打得差点跳起来,揉着被打的脑袋,咯咯地暧昧低笑。 井和没什么事,家里人也就放心了,而林木那边也很快查了结果出来。 府里接连出事,林木难辞其咎,所以调查地又细致又雷厉风行。 他将一个名单递给井甘,上面密密麻麻竟是有二十多个人名。 “所有参与过赌博的人此时都抓起来跪在了院子里,家主可要亲自审问?” 井甘盯着打头的第一个名字,眸子深了深。 “方福……真是好。” 她一把将那名单扔了出去,侧开身看都不想再看那张名单一眼。 她站起身,大步就出了屋,站在屋外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园跪着的人。 井甘吩咐林木,“将名字都念一遍。” 林木顿了一下明白她是说把参与赌博人的名单念一遍,当即挨着挨着念。 念完后,井甘道,“可有被冤枉的?” 底下人都知道家主这是突然开始查赌博的事,不过一个时辰就雷厉风行地将府中所有参与过的人都揪了出来。 林木此次办事谨慎,每个人都有至少两个证人,所以没有一个敢说自己冤枉。 看大家都埋着头沉默,井甘冷哼一声,“好,都承认就好。之前我疏于对家中下人的管理,也没有好好立立家规,以至于你们如此离谱,竟敢在府中设赌。不说世家大族,即便寻常富户人家也是严令禁止赌博的,你们这般肆无忌惮,阵仗搞地这么大,都是有这个管事在撑腰吧……” 井甘说着朝跪在最前方瑟瑟发抖的方福看了一眼,方福想要辩解求饶,被急脾气的井长青狠踹了一脚,直接踹了个仰躺。 “姐姐信任你,让你做府中管事,你竟带头赌博,带坏府中规矩和风气。你简直罪无可恕!” “家主,家主,老奴再也不敢了家主,求您给老奴一个机会……” 方福哭着往井甘脚边爬,井甘毫不留情地将他踹开,冷声道,“你是签了死契的,生死都由我做主,别怪我不给你活路。 把自我住进府中以来,你们开过的每一次赌局输赢情况全部给我写下来,其余人也把自己参与的每次赌局都写下来,写清楚,不准交头接耳,最后我会对仗总结。” 她垂下眼睛盯着方福,“若这事办得好,给你一个活着走出去的机会,办不好,席子一裹,躺着出去。” 府中一群人绞尽脑汁地做着回忆题,而出题的井甘此时却出了府。 她和径儿坐着马车往常氏提供的地址而去,摇摇晃晃了近一个时辰,赶车车夫的声音才从外面传来。 “家主,柳府到了。” 井甘掀开车帘,一眼瞧见了路边柳府的大门匾额。 她扶着径儿的手臂下车,朝车夫看了一眼。 “去叩门。” 说好的喜宴相见,褚香儿却没有来,井甘心里很是放心不下。 褚香儿也算她除萧千翎外唯一的闺中好友,虽不如与萧千翎亲密,但若当真有什么事,也做不到坐视不理,冷眼旁观。 径儿叩了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门房问道,“你们找谁?” 径儿道明身份,“井府大学士求见你们家少奶奶,还请通传。” 门房听到井大学士的名号愣了一下,目光绕过径儿看向她身后端然而立的女子,身躯猛地一震。 “请稍后,我这就去通传。” 井甘没有等多久,大门内就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大门打开,柳大人携柳夫人亲自迎了出来,看得出两人都有些惊愕慌乱,步伐十分急促。 柳夫人还在边走边整理头上的发饰。 褚香儿的公公柳庄任都察院经历,正六品,官阶比井甘矮。 所以看见他亲自迎接,井甘并不感到奇怪或惶恐,坦然地微微颔首一礼,“突然到访,打扰了。我是来看褚香儿的。” 今日褚香儿去萧家吃喜酒的事柳庄早就答应了,也想着让儿媳多与井甘接触,于柳家有益。 结果没想到今早起来褚香儿却发起了高热,这下实在没法,所以才没去。 柳庄边客气地把井甘往正院大厅里引边说着褚香儿生病的事。 。 第272章 小白花褚香儿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一大早急急忙忙去请郎中,折腾了一天,方方才退了烧。” 柳庄之前在朝天殿早朝时远远见过井甘一面,当时许多官员都去和她认识,他没赶上,所以这算是第一次和井甘说上话。 “之前小女和我说起在街上遇到了大学士,还相约儿媳在喜宴上见面,我那时才知道大学士和儿媳竟还是闺中好友,当真是天大的缘分。 我当时就跟儿媳说一定要去,儿时的好友最难得,不能因为出了嫁感情就生疏了。 儿媳期待不已,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突然又病了。 若是其他地方不舒服,想必她就是忍着也要赶去见你,但今儿早上浑身无力,满身虚汗,床都下不了,只能呆在家养病了。 我派了人去萧府和您解释,结果和您错过了,人到的时候您都已经提前回去了,本以为今儿你们俩是见不到的,没想到您会亲自登门。” 柳庄这话说得可真是太过谄媚了些,攀附之意太过明显。 井甘含笑地道,“家中突然出了急事,所以提前回去处理。想着和香儿约好了今天见面,她却没来,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放心不下,顾来看看。柳大人别怪我失礼便好。” 柳庄笑得见牙不见眼,“哪里哪里,您来得正好。儿媳近来身子不怎么好,终日恹恹地,您来了正好和她说说体几话,说不定心情还能好一些,身体也好得快。” 柳夫人听着柳庄的话,心里闷得厉害。 “儿媳没去喜宴,井大人就急忙忙赶过来,对我们家儿媳还真是用心啊。” 柳夫人这阴阳怪气的话还真是说不出的暧昧,若对象不是井甘,换成个男人,这就是典型地暗示对方与褚香儿有见不得人的关系的挑拨。 后宅女人之间就爱搞这些阴阳怪气的手段。 井甘侧头瞥了柳夫人一眼,却是不屑和她搭话。 她不是困于后宅的妇人,无需理会这些小心机。 一力降十会。 心机都是在同等级的人之间使用的,在不同等级的人面前耍弄心机,不过自取其辱的令人耻笑罢了。 “我想先去看看香儿。” 柳庄往大厅领的步子顿了一下,立马转了个方向把她往后宅领。 “对对对,先去看看儿媳,方才丫鬟来禀说已经退了热,郎中说再吃几幅药,应该没有大事。” 井甘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一行人到了褚香儿住的院子,刚走到院门便见一个青衣高个男人正从里面出来,应该是得到消息专程来迎接她们的。 见到他们,青衣男人顿了一下,视线从几人身上快速扫视一遍,在扫过井甘时也没有多做停留,规矩有礼地上前相迎。 “父亲、母亲、井大学士。” 柳庄笑眯眯地介绍,“这是在下的长子,也是褚氏的夫君。” 原来这就是褚香儿的丈夫柳向阳,井甘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 长得还算一表人才,高个、偏瘦,鼻梁挺拔,五官小而聚,是比较秀气软弱的长相。 “柳公子。” 井甘得体地打了招呼见了礼,柳向阳恭恭敬敬拱手回了一礼。 “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是我不请自来,叨扰了。可方便让我见见香儿?” 柳向阳抬起脸来,回答道,“自然,这边请。” 柳向阳把井甘带去了褚香儿的房间,柳庄做公公的自不好进儿媳的屋,就在主屋里坐着。 柳夫人从井甘突然登门造访就开始忐忑不安,她生怕褚香儿告她的状,说她的坏话。 虽然她是婆婆,调教儿媳无可厚非,谁也说不了她什么。 而且这是她们柳家家事,井甘一个外人也没资格管。 但她还是心虚。 那日老爷把她狠狠教训了一晚上,说她不与京中各家夫人往来,连京中一些重要大事都不知道。 别说帮着家里走动、结交人脉,怕是不小心得罪了惹不得的人物都不知道。 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风光正盛的井家大学士,当朝第一位身着官袍的女官。 儿媳能与她有交情,这是多好的事,不好好维持,还整天磋磨儿媳,把人拘在家里。 她当时也惊了一跳,没想到京城出了这么大的新闻。 她惯常不怎么爱与人来往,一则她脾气冲,那些自诩端庄贤惠的贵妇人都看不上她,不爱与她结交,她也不稀得热脸贴冷屁股。 而且他们家门第实在不高,夫君一个小小的六品经历,她到哪儿都是给人当陪衬、点头哈腰的份。 她不愿卑躬屈膝地讨好人,干脆呆在家里过自己的日子,如今嫁了个儿媳进来,也能摆摆款。 自被老爷教训,她这才去打听儿媳这个所谓的闺中好友,一打听才吓一跳。 这女人还真不能随便招惹。 又是皇上亲封的正五品大学士,又是大长公主府的座上宾,还是萧家小姐、大理寺卿孙儿、大长公主之子的老师。 无需递牌子,随时随地可入宫面圣。 想想要得罪这么个人,她随便在皇上面前扇两下风,就得变成席卷他们家的龙卷风。 所以这几日她也不敢再找褚香儿的麻烦,让她安安生生的养伤。 但谁知道褚香儿今早又发起高热,井甘还亲自跑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事怪在她身上,觉得是她让褚香儿罚跪造成的。 柳夫人看着井甘往褚香儿房间走去的背影,呼吸猛地屏住了,手指紧紧掐进掌心。 褚香儿本来迷迷糊糊是想睡觉的,恍恍惚惚听到有丫鬟来给柳向阳传话,说井大学士到访,要来看大少奶奶。 褚香儿听到井甘的名字一下就清醒了,困意瞬间散去,激动地扒着床沿坐起来,不敢置信地问那丫鬟。 “你说井甘来看我了?” 丫鬟此刻全然不敢怠慢褚香儿,恭敬地回答,“正是,老爷已经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褚香儿激动地眼泪直接淌了下来,控制不住呜呜低声哭起来。 “井甘来了,快,快给我梳妆一下。” 她急忙忙招呼自己的贴身丫鬟碧儿给她梳头整理。 碧儿也欢喜极了,自家小姐自嫁入柳家一日比一日憔悴,终于有了让她开心的事。 井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褚香儿披散着头发,手掀着帐幔坐在床上,往门边翘首以盼的模样。 褚香儿看见她的一瞬,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下。 她五官不受控制地挤在一起,捂着嘴,难掩哭声,眼睛巴巴地一下不错地望着井甘,像一个受了委屈,孤单地等待家人归来的孩子。 井甘步子不由加快了些,在她床边停下,弯腰认真打量她的脸,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 “怎么瘦了这么多?”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关心,褚香儿却再也绷不住,身子一倾,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 “井甘,井甘……” 她不停唤着井甘的名字,充满依赖和信任,还有说不尽的委屈。 柳向阳在一边瞧着,鼻子忍不住发酸,却是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妻子此刻凄惨无助的样子。 井甘就那么顺势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才几个月没见就这么热情啊?以前那个娇蛮的大小姐去哪儿了,怎么成了柔弱的小白花?” 她任由褚香儿放肆地哭泣,把她的衣服哭湿了也不在意,像个温柔的大姐姐,从头顶至发梢,一下下地安抚着。 “这是憋了多少委屈,眼泪都决堤了。以前天天和我较劲,现在却扑我怀里哭,不怕我告诉萧千翎,一起笑话你?” 褚香儿难得地没有和以前一样和她抬杠,声音又软又哑地低声喃喃,“我想你和千翎。” 这么柔软的话,听得井甘身体僵了一下,脸上强露的笑意也慢慢沉了下去。 她放轻声音,第一次像哄井和一样哄她,“别怕,我这不是来了么。有我呢。” 有我呢。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充满力量,也让褚香儿倍感安心。 以前在留仙县时她总爱和井甘较劲,打羽毛球也非要赢她一回才能舒舒坦坦回京。 她总与井甘发生口角,井甘也总是用一副云淡风轻、逗弄孩子的模样应付她,让她更加火大。 但实际上,井甘却是比起萧千翎更让她感觉亲近、信赖的那一个。 等褚香儿哭痛快了,慢慢收住了哭声,井甘这才把她推开些。 用帕子给她胡乱抹了把脸,就着碧儿端来的圆凳,在她身边坐下。 “柳大人说你今早发起了高热,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烧吗?” 褚香儿拉着她的手,脏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笑着摇了摇头。 “好多了,只是可惜没参加喜宴。” “我也没在喜宴上多呆。” 井甘安慰她,看她那张脸实在花地太难看,就吩咐屋里的丫鬟打水来给她们的大少奶奶擦擦脸。 井甘顺势这才瞧了瞧屋里伺候的下人,碧儿是一直跟在褚香儿身边的,她认得,其余一个都不识地。 也不知哪些是娘家带来的陪嫁,哪些是柳家的。 做丫鬟、特别是主人家屋里近身伺候的丫鬟,个个都是有眼力价的。 听着是方才老爷和夫人亲自把这位姑娘带进来的,大公子还出去迎接,态度都十分恭敬,可见其身份不一般。 便也不计较这人只是客人,按着她的话去打了热水来。 碧儿伺候着自家少奶奶洗了脸,哭肿的眼睛格外醒目,但人看着也精神了不少。 “你是看我没去喜宴,特意来看我的吗?” 褚香儿满带女儿娇态,充满期待地问她。 井甘好笑地瞪她一眼,“不然呢,这柳家除了你我还认识谁?” 褚香儿一下就高兴起来。 井甘看她红肿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回头看呆站在一边的柳向阳。 “香儿嗓子都哭得哑了,她出嫁前最是喜欢喝甜甜热热的冰糖雪梨。把雪梨挖空,里面加上银耳、红枣、枸杞、冰糖,隔水小火慢炖半个时辰,炖至软烂,最是滋润养喉。” 井甘眼也不眨地看着柳向阳,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 柳向阳心领神会她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识趣地说亲自去给褚香儿炖冰糖雪梨,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井甘又把侍候的丫鬟都叫了出去,屋里当即就只剩下她和褚香儿两个人。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吧。” 井甘眉眼看着有些严肃冷硬,褚香儿却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依赖地拉了拉她的衣服,眼泪又忍不住想流下来。 “柳夫人自我嫁进来总是为难我,经常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我立规矩,责罚教训我。我知道出嫁后便不可能在家中时那般自在任性,我收敛脾性,谨小慎微地伺候夫君,做个孝顺贤惠的媳妇,自问没有任何得罪她的地方,但她就是故意挑我错……” 褚香儿哽咽地说不下去,井甘给她递帕子,耐心地倾听,任由她宣泄。 “我回娘家的时候和我娘诉苦,我娘根本没心思管我,还说我任性矫情,新媳妇进门谁不是先被教学规矩。婆母教导儿媳是天经地义,让我忍一忍,等忍过最开始这段不习惯的时候就行了。可我、可我,还是难受。我觉得婆母根本不是教我规矩,她就是故意折磨我……” 褚香儿的眼泪开始汹涌起来,都有些喘不过气了,将身上的被子一掀,露出裹着白纱的双膝。 “这是你和婵儿在酒楼遇到的那天,婆母说我给她抄的经文字写得不够端正,说是定力不够,要练练我的定力,就让我跪着给她扇风,足足、足足跪了两个多时辰……要不是婵儿回来救了我,我这双膝盖怕是就彻底废了……” 井甘听到这也惊愕住了,跪两个时辰,这是下死手地折磨人。 这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呐。 寻常男子跪两个时辰都要在床上躺个五六天下不了床,更何况褚香儿一个弱女子,身体还不好…… 高门大户不是犯了大错的女子,根本不会被施以如此重的责罚,更何况柳夫人那责罚的理由何其荒诞。 “事后大公子是如何反应?” 井甘不提还好,一提褚香儿更伤怀了,一串泪珠像串成线一样滚下来。 “他自幼在柳夫人手里过活,被柳夫人捏得死死的,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还会为我讨公道不成?” 井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自古婆媳相处就是大问题,最关键的就是男人的态度。 男人若是个高情商,能在媳妇和母亲之间左右平衡那是最完美不过。 退而求其次是个公正讲理的也不错,就事论事,不偏不倚,谁也不吃亏谁也别想搞事。 最可悲的就是男人没主见,不堪用,那婆媳之间就看谁厉害,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褚香儿现在显然就是最可悲的那种情形。 这个世界对孝之一字要求严苛,当今皇上更是个有名的‘孝子’,朝堂上官员谁人不孝,都会遭到谴责和贬黜。 是以朝臣、以及百姓都重视‘孝’。 虽然柳夫人非大公子生母,但名分上是他堂堂正正的母亲,所以她们夫妻俩都要受这‘孝’字的约束。 即便知晓柳夫人是有意为难,也不敢不从。 所以褚香儿那个娇蛮的大小姐才会出了嫁就一下变了性格,成了个任人欺负的可怜样。 “你是没脑子吗,不会想法子为自己开脱解围,就任由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井甘有些怒其不争地点了点她的脑袋,“你以前跟我争锋相对的那股子劲都跑哪儿去了?被‘婚姻’给吃了?” 褚香儿抓着她的袖子,被教训也不觉得难过,反而十分温馨安定。 她抹着脸上的泪水,憋着嘴撒娇求助,“我就是没办法嘛,你说我该怎么办?” 井甘思想独立,她若嫁了人,即便这个世界对媳妇有诸多严苛的条条框框,她也是绝不会任由别人欺负。 但褚香儿不是她,这世界的女人也大都不是她。 她没法拿自己的现代思想来给她出谋划策,否则只会引起骚乱,被人认为是挑拨离间。 她沉吟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把身子养好,之后别整天闷在屋里,多出去走走,结交些朋友。柳夫人若拘着你不让你出去,你就说是我请你出门玩,你公公乐见其成,你婆母自也就不敢阻拦。” 褚香儿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打起精神,闷在屋里只会越来越消沉。 而且人不在家,柳夫人想找她麻烦也找不到人不是。 “先别多想其他的,我既知晓了,就不会不管你。等你病好了来我家里玩,你还未见过我在京城的府邸,娇娇她们也挺想你的。” 有井甘这席话,褚香儿感觉安心许多,边抹泪边点头。 “嗯,我一定去。” 井甘又安慰了褚香儿许久,两人还聊起了在留仙县时的时光,褚香儿非常怀念,即便那也不过才几个月前的事情。 井甘要走的时候,褚香儿恋恋不舍,抓着她的袖子许久才缓缓松开,强调了好几遍她会去找她玩。 井甘点头,“安心养着,万事都没有身体重要。” 。 第273章 敲打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出屋子时,正看见柳向阳候在门口,手里端着的冰糖雪梨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柳向阳颔首和她见礼,“井大学士。” 井甘沉着脸看都不愿看他一眼,走过他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 “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媳妇都保护不了,不如不成亲,没得祸害人。” 丢下这话就兀自走了,神情、语气毫不掩饰嫌弃之意。 柳向阳脸一阵发白,垂着头一句话不敢应,垂着眼睑目送她离开。 井甘从褚香儿屋里出来脸色显然变差了,柳庄有心想说些什么,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自己儿媳嫁进来没多久却接连受伤、生病,他这老脸也实在没脸。 柳夫人更是忐忑不已,生怕井甘当着老爷的面直接给她没脸。 结果井甘只是脸色淡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说家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告辞了,由着柳庄和柳夫人客客气气把她送出门。 直到看到井甘坐上马车走远,柳夫人高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也不见得多可怕嘛,或许她和褚香儿的交情也就一般般,全然没到会帮褚香儿出头的份。 柳夫人当即又安然自得起来,想着让褚香儿舒服了好些日子,什么时候还得给她些教训。 让她把井甘抬出来吓唬人,害得自己这些天都没睡好。 而回了府的井甘则是第一时间叫来了樟子婶,吩咐她,“我让娘从库房挑些药材、补品,你明日往柳府送一趟,告诉柳家人这是我专门送给柳少奶奶养病的。” 井甘特意强调最后那句话,樟子婶心领神会便领悟了她话中含意,认真应下。 而后井甘就让她把林木叫来。 樟子婶谨小慎微地答应,恭恭敬敬地退下去。 那些参与赌博的人已经把井甘要求的写完了,林木把一叠纸双手捧给井甘,井甘快速地翻了一遍,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她们府里的下人手头还都挺富的,赌得少的一个月有个几百文的流水,赌瘾大的有二三两的流水。 领头的方福一个月光在赌钱上就能赚上十两不止。 这赢的钱自然不可能完全是靠着他的赌技,不过是通过这个方式赚油水罢了。 府中下人也愿以此来讨好他,便渐渐形成了这个风气。 井甘将那叠纸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像冷漠判官一样宣判道,“让方福把赚得这些银子十倍吐出来,再仗十下,这样我就让他活着出去,否则直接打死。他的家人一齐赶出去。” 十倍,那得一百两。 寻常下人一个月也不过几十文月钱,方福这个级别则有三百文。 一百两便是二十七八年的月钱。 井甘却丝毫不觉得这点钱方福拿不出来。 方福单一个月收贿赂就有十两的进账,宅子空着的这些年都是方福在掌管,收受的贿赂必然不会少。 而且井甘知道,宅子里一些果树到了结果时节,果子都是摘下来拿出去卖了的。 还有一些比较珍稀的花花草草,这些都是进账。 井甘以前不在意这点小钱,就当给守宅子的下人的奖赏,都由着他们自己分。 如今看众人对方福殷勤贿赂的态度,这些银钱应该大半都落到了方福的口袋里。 这可不是一星半点。 林木额头狂出汗,抹了一把,小心的问,“那其他那些人?” 井甘沉吟了一下,道,“凡超过一两银子的,全部五倍吐出来,再每人杖五下。其余人两倍,每人仗三下。这些吐出来的钱都捐到郊外的幼善堂去。他们既然钱多,爱赌,不如多做些好事。” 井甘说完将那些纸放回桌子上,微微倾斜着疲惫的身体,朝径儿抬了抬手。 径儿机灵地将备好的用冰震过的凉茶端给她。 井甘喝了两口,感觉身体舒畅了许多,这才又开口,“若谁拿不出钱,可以从你那借,日后每月从月钱里扣。不愿意给的也行,仗二十下,自己赎身出去,我们府里不留行为不端、不听主人吩咐的人。” 林木脑袋垂地很低,连连应着,“是。” 井甘又端起凉茶喝起来,半晌又接着道,“警告府里的人,井家家规严禁赌博,无论是在府内还是府外,被发现一律杖责,驱赶不用。这是第一次,才有此开恩机会,日后绝无例外!” 林木战战兢兢应是,小心地偷偷抬眼打量她的神情,未得吩咐不敢退下,只能恭恭敬敬候着。 井甘像是在想什么事,垂着眼睫发了会呆,径儿看她手里的凉茶喝完了,上前接过空杯子,她这才醒过神来。 井甘目光直直地看向林木,林木感受到那道凌厉的视线,整个身体一下紧绷起来。 “你,非常的无能,让我失望透顶。” 林木双腿一软,一下子跪了下来,“小的无能,请家主责罚。” 林木跟着孙小娟搬来京城已经一个多近两个月,一进府就把府中大大小小事都交给他,给了他绝对的权柄。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都没能把府中情况完全掌握,还处处被方福隐瞒、牵制,连这么个别有二心的手下都治不住。 “罚自是要罚,等此事处理完,自己去领三鞭,再罚两个月月钱。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半个月之内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理清楚,规矩全都给我立起来,再有任何乱子,我拿你是问。我可不会看在你跟随井家多年的份上就轻纵了你。” 井甘这话不可谓不重,林木胆战心惊地连连应声,磕头谢恩。 “多谢家主开恩,小的一定不再让您失望。” 林木一家是井甘最早买回家的下人,跟着井家从困苦日子里走过来,所以待他们多一份亲厚。 但也是因为有这份情谊在,更不可对他们放松、宽容,否则极容易酿成仗着资历不作为、甚至仆大欺主的事。 这种事在关系复杂的大家族里很常见,有头脸的下人甚至对主人家不受宠的庶子女颐指气使。 刘佳以前在刘家时便是如此,井元菊这个小妾全然不受尊敬就不说了,刘佳这个正经主子私下都不少被下人欺负。 井家如今虽然关系简单,就那么几位主子,但规矩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要立起来。 否则等到日后弟弟妹妹们成亲生子,家中人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复杂,到时再立规矩全然不如现在更有效果。 井甘最后警告了一句,“你要记得,我从不留无用之人。” “是!” 林木恭敬应诺,在井甘的示意下双腿有些发软地倒退着出去了。 等人走了,井甘侧头看向面色有些紧绷的径儿,叹了一声,“可怪我对你父亲太严苛了?” 径儿闻言一惊,一下子走到井甘面前跪下,低着头道,“奴婢不敢,家主教训父亲是看重他,愿指点重用他,是他的福气。” 井甘将她扶了起来,面色却显肃然地侧面敲打了她一句。 “你们一家勤奋忠心、恪守本分,又一心一意侍候了我们家多年,我自然厚待你们几分,对你们的期望也不一样。” 换言之,他们若不忠心,不恪守本分,那些许情分也保不住他们。 径儿深深明了井甘话中的警告,恭敬地连忙应道,“多谢家主看重,奴婢和父母、弟弟一直谨记着家主的恩情,还有井家对我们的厚待,一辈子尽忠职守地侍候家主和主子们,不敢有半分懈怠。” 井甘见她明白了她的意思,满意地点了下头。 径儿一直是他们一家子人里最聪明、透彻的,自会明白主人家看重、厚待是给他们脸面,却不是他们可以无能的理由。 随着井家越来越富贵,府中人事越来越多,他们权力越来越大,却比从前更要谨言慎行才是,否则这权柄来得容易,去得更快! 喜宴第二天尚野就带着尚小苗来和井甘正式辞行。 尚小苗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刚在孙小娟那哭了一场,满是不舍。 他们要走的事已经计划许多时候了,井甘倒不意外,不过看尚野那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显然昨天喜宴上萧千翎的激将法适得其反了。 私人感情的事井甘也不好多插手,只问了一句,“你可和千翎说过了?” 尚野青黑的眼底似是积压着一片阴云,眼睑低垂着,半晌才道,“这是早已决定好的事,她也一直知道。” 这回答便是没有告诉萧千翎他们现在就要走。 井甘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千翎是我的学生,你们今日走,我必然是要和她说一声的。” 她这便算和他打过招呼,也是间接挽留,让他去主动与萧千翎说一声。 不管最后成不成,这种不打一声招呼就不辞而别的事实在很恼人。 井甘亲生经历过,所以很明白其中的滋味。 尚野含着首不说话,安静地坐了半晌,突然站起身,说了一句告辞,便拉着流泪的尚小苗走了。 尚野前脚离开井家,井甘后脚便派人去给萧千翎传了个信。 井甘问传信的人萧千翎听到消息是什么态度,那人回答说,“萧四小姐愣了一下,然后发了好会呆,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转身回屋去了,看着很平静。” 井甘无力地叹了一声,感情一事,都是缘分一词在左右。 他们之间终究缺乏一点缘分吧。 八月秋闱转眼就临近了,井文松不准备科举了,便也不用回留仙县考试去了。 井元菊却突然提出要让刘佳回乡参考。 刘佳开年时已经考中了秀才,是可以参加秋闱。 但本想着他年纪太小,所以今年并未打算让他参加秋闱,想让他再稳一稳,三年后再考。 但如今井元菊显然是被他不想科举的事吓怕了,想一出是一出就要让他参加今年的秋闱。 孙小娟头疼地道,“这秋闱也不是你想考马上就能让你进去考的,报名时间早就过了,你让佳佳哪儿考去。你也是急糊涂了。” “二妹本事大,就不能让她个帮忙嘛。” 井元菊一脸愁苦地喃喃,话才出口就倏地被孙小娟厉声呵斥住。 “胡说什么,还不闭上你的嘴!” 孙小娟还从未这样严肃地呵斥过井元菊,井元菊都吓住了,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胡话。 “小甘再能干,能插手朝堂科举吗!科举乃朝堂选拔人才的大事,规矩严明,岂是随便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地,你这话说出来是要害谁!” 井元菊彻底被吓怕了,一下子跪到孙小娟脚边,呜呜哭起来。 “娘,是我错了,是我急糊涂了说话没过脑子,您别生气。” 孙小娟此时看她那柔弱无能的样子有些厌烦起来,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样动不动就哭,嘴巴也没个把门,也不知道年岁都长到哪儿去了。 井元菊见孙小娟脸上怒容全然未消,越发地害怕了。 她一个寡妇独自带着儿子,幸好井家不嫌弃护着他们,若把孙小娟惹恼了,将他们赶出去,他们孤儿寡母日后可怎么活啊! “娘,我真知道错了,我就是怕极了。佳佳生来聪慧,从小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我也盼着他能出人头地,虽然离开了刘家,但心里也有份慰藉。他现在却要放弃科举,另择他路,我、我……我见识短浅,外面的风云变化都不懂,但我心里实在是……” 孙小娟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听她那席话,心里的火气稍稍缓和下来。 “我知道你因为佳佳的事心烦气躁,精神恍惚,但要明白来了这京城生活,最重要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隔墙有耳这句话时时刻刻都要印在脑子里!” “是,女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孙小娟扶了一把她的胳膊,井元菊这才抹着泪站起来,暗暗松了口气。 “既知道自己见识短浅,就不要瞎帮着佳佳做决定。佳佳那么聪明的孩子,他会看得不如你长远?不知道什么样的未来有前途、更适合自己?要我说你就是瞎操心,有小甘这个小姨帮护着,佳佳只会走得更远更高,你别做那拽他后腿的才对。” 井元菊含胸驼背地站在那,脸红一阵白一阵,双手紧紧搅在一起。 孙小娟看她那样,到底不是亲生的,不好说太多,只道,“总之你望子成龙的心大家都明白,但以后说话切记要三思而后行。儿孙自有儿孙福,人各有各的缘法,你也不必太死脑经,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是,多谢娘教诲。” 孙小娟有些头疼,也没精神再搭理她,摆了下手,“行了,你回去休息吧,让丫鬟给你打水洗把脸。” 脸都哭花了,那怯怯的样子哪儿像个母亲。 孙小娟又是怜惜她,但更多时候却有些怒其不争。 可自己一个继母,说得太多也不合适,没得让井元菊觉得她仗着身份插手她家的私事,不仅不会领情,反倒生出嫌隙。 这就是继母和继女之间的相处,虽能亲密和谐,但终究也没法像真正的亲母女那样随心所欲。 更何况井元菊是出嫁了,丧夫后投奔回来的,只能算是府中最亲近的客人。 主客之间,势必得保持不被侵犯的安全距离。 井甘下值后回府,孙小娟便与她说起了井元菊的事。 井甘沉默了半晌,冷淡地问道,“大姐说她们母子的嚼用自己负责,朝霞阁的账目可与府中账目分开了?” 孙小娟道,“自那日她说过后便分开了。后厨每日帮她们带的菜、肉,她们都是付了银钱的。有时买个针头线脑什么的,也是托的府中采买,都是各自记账。” 井甘道,“你给朝霞阁说一声,她们院子选一个人专门负责采买,日后朝霞阁需要什么东西可自行出府采买,不必转托府中人帮忙。不过采买带入府的东西一律按着府中规矩进行检查,这些也要和她们说清楚。” 朝霞阁的下人都是井元菊自己花钱买的,卖身契都在她们自己手里。 她们住在井家也不过是寻求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其余并不需要井家负责。 孙小娟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让元菊觉得我们把她当外人?” 井甘却道,“外人不外人不是看这些,但她若这样想我也不在意。她们母子是要在府中长住的,为了日后相安无事,避免事端,生活上还是分开较好。” 如此还另一个目的,日后她们母子在府中生活也不用担心被下人钳制。 她们是客居,难免有捧高踩低的下人为难或怠慢,若她们买个东西、需要个什么都要经过府中下人的手,难免受牵制。 让她们完全独立也能完全自由。 朝霞阁的内务与府中内务分开,也能避免纠纷,虽然感觉不近人情,却是最好的长久相处之道。 之后寻着时机,孙小娟便将井甘的意思转达了井元菊,井元菊笑着应下,回了朝霞阁却是闷闷不乐地大白天睡下,晚饭都没心情吃。 刘佳和井文松读书回来,听说母亲心情不好没吃晚饭,便去屋里看她。 井元菊听到儿子回来了,打起精神坐起来,“吃晚饭了吗,娘去小厨房给你热……” 她边说边准备下床,刘佳按住了她的胳膊。 “不用娘,我在二舅那吃过了。” 听他说在井文松那吃过了,脸色突然就别扭起来,甩开了他的胳膊。 “以后别在别人院子里用饭。” 。 第274章 泳池派对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刘佳见她心情不佳,用尚是稚气少年的声音道,“怎么了?娘有什么心事吗?” 井元菊本就是个没有主见、扛不住事的人,咬了咬唇,当即便把白天孙小娟和她说的话告诉了儿子。 “夫人让我专选院里的一个丫鬟负责采买,以后我们院买东西不必经过府中采办的手,说这样以后我们想买个什么东西就更方便了。” 说着她哼了一声,“说的好听,什么把我们当作亲人,都是客套话,分明是想和我们划分界限,觉得我们占她们便宜。” 说着说着想起母子俩如今寄人篱下的处境,以及从前的悲惨境遇,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哽咽着宣泄。 “我让采办帮忙带东西哪次没给银子,而且一分不少。为了讨好那些下人,还要时不时地打赏,让她们帮忙带东西时能用点心。我已经做地够细心谨慎了,结果还不是把我当外人一样防着。” 刘佳听她那些话,眉心当即就蹙了起来,张张嘴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满脸写着‘无语’。 他熟练地掏了帕子给母亲擦眼泪,无奈地叹气道,“娘,您这想法也太小肚鸡肠了些,怎么总把人往坏处想呢? 你自己都说了,我们让府里采办帮忙带东西时,还要经常给她们打赏,受她们牵制,夫人给我们方便,让我们可以自己出去买东西,日后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吗? 想要什么就买什么,也不用怕麻烦别人,更不用怕欠人情,打赏的钱都省了。” 井元菊吸着鼻子,眨着蒙了水雾的眼睛,看着儿子茫茫然地问,“是这样的吗?” “夫人、小姨她们待我们那么好,一直护着我们,二舅也细心关心着我的学业,我们受了诸多关照,应该懂得感恩。” 井元菊像个小孩子一样垮着脸,“可我觉得她们并没有真的把我们当一家人。” 自己这个母亲太无知,甚至有些蠢笨,刘佳有些不知如何劝说。 世上许多东西都是注定的,井甘与井文松、井和、孙娇娇她们不仅是血缘上最亲的亲人,也是日夜相处、受到情感牵绊的真正的亲人。 她们母子俩如何与她们比? 井元菊与他们血缘上本就淡薄一些,虽都是同一个父亲,但井长富却是她们厌恶至极、甚至都不愿承认的父亲。 加上也没有自幼一起长大的深厚情谊。 如何强迫人家要像对井和、孙娇娇那样的态度对待她们? “娘,您知道小姨和夫人对我们最大的恩情是什么吗?” 井元菊眨着眼想了想,试探地道,“把我们带来京城?让我们能住在井府,不用担心住在外头被人欺负?” 刘佳一一摇头。 “她们对我们最大的恩情是认同了我的身份,把我当成了她们的外孙、外甥,教导我、培养我,给我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让我拥有更多更好的出人头地的机会。” 井元菊眉心微皱着,刘佳看出来她是没听太懂。 刘佳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与她们之间的连接线是父亲,但她们与父亲彻底斩断了关系,与我们便也没了什么关系。她们完全可以对我们视而不见,任由我们过得是好是坏,都与她们不相干。 若她们有些良心,见我们孤儿寡母可怜,施舍我们些钱也算尽了情分,谁也说不得她们什么。然而她们很善良,没有因为井长富就不认我们、不管我们,而是伸开双臂成为了我们的避风港,留下我们这两个累赘。 留下我们便代表了多了两份责任,对于井家这样不缺钱的人家来说,花钱的事都算不得事,把我们当作了她们的责任,这才是最沉重也最真诚的情感表达,是她们对我们最大的恩情。” 刘佳看自己母亲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话,也不着急,拉着母亲的手轻声道,“娘,您也别抓着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胡思乱想。 你想想,就凭井家如今的富贵,夫人、小姨她们会在意我们那点蔬菜瓜果的小钱吗? 夫人和小姨都向来大方,随便打赏贴心的下人都是银子一把把地抓,我们的日常花费怕是还不及人家打赏下人的银子多。” 井元菊认真想想,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 之前她去和娘请安,就看见一个嘴甜的丫鬟和娘讲了几个笑话。 娘心情大好,随口便让樟子婶赏了两个银锞子。 那可就值好几两银子呢。 如此想着,井元菊也觉得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以己度人了,心头不免升起羞愧之意。 刘佳观察着娘亲的表情,见她想通了,心中也暗暗放心。 “日后遇到这些小事想不过,娘就想夫人和小姨给我们庇护,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单这两样便是足以铭记一生的恩情,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不必计较了。” 说着又怕不保险,加了一句,“若实在想不通,心里不痛快,你就来问我,不要胡乱猜忌,要是想歪了岂不是伤感情?” 通过这事井元菊觉得自己确实太过蠢笨了,以后还是什么都不想的好,免得给儿子添麻烦。 儿子每日读书都已经够辛苦了,就别再让他多费心了。 井家如今家大业大的,而他们一穷二白,人家还能图他们什么不成。 “知道了,此事是我不好,胡思乱想,让你费心。” 井元菊很自责又很心疼,坚持下了床,非要去给刘佳热碗粥,当作宵夜。 看儿子大口大口把她的粥喝了,想起极重要的事,脸色不由又纠结起来。 她犹豫许久才试探地问,“佳佳,你当真决定好……以后都不再科举,不做官了吗?” 刘佳听她这口气,像是态度松动了,当即心中一喜,坚定地点头。 “我当真是不喜欢做官,娘,你就成全我吧。我保证以后一样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身边奴仆成群,穿金戴银。” 井元菊咬紧牙,看着儿子眼中的哀求、期待,心动摇地越发剧烈。 “你是想跟着你小姨,入那个什么、藏书阁?” 刘佳用力点头,“是。我想学习关于制船技术的知识。” “那……去藏书阁能出人头地吗?” 井元菊就是个没读过书、眼界逼仄的村妇,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养儿子就是要让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刘佳呵呵地笑,那笑声满是愉悦,还夹杂着令人动容的坚定和决心。 他不答反问,“娘,您觉得小姨如今够出人头吗?” “那当然。” 如今整个大熠怕是没有比她更风光的女人了。 皇宫中的那些太后、皇后或许尊贵,但那是由她们的出身决定的,而井甘的风光则来源于她自己。 这是截然不同的。 刘佳道,“那不就对了。小姨地位越高越代表了皇上对径海藏书阁的用心和决心,未来的径海藏书阁只会越来越重要,您相信儿子的眼光。” 井元菊还从未在儿子脸上看到如此闪闪夺目的表情,心里也不由跟着热血激动起来。 “娘亲自然相信你,我的儿子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娘支持你,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谢谢娘。” 刘佳欢喜不已,他摸着袖中的那本讲述制船的天书抄录本,心中燃烧起一团名叫‘梦想’的火焰。 * “这大热的天在水里游几圈还真是舒服,老师,你这也太享受了吧。” 萧千翎摆动地双臂,像一只灵活的鸭子在泳池里扑腾,好不惬意。 孙娇娇被她扑腾起的水花溅地满脸水,不满地抱怨,“千翎姐姐,你能别扑腾吗。” “我这不初学嘛,动作不规范,你多包涵。” 萧千翎嘴上如此说,却是恶趣味地故意朝着孙娇娇身上溅水,把她淋成了落汤鸡,只能偏着头不停逃。 “我要离你远点。” 然后就划动着手臂,如鱼儿般熟练地潜进水中逍遥起来。 萧千翎切了一声,游到靠在池壁上、双臂搭在岸边、仰着闭着眼晒太阳的井甘身边。 她恶趣味地也朝井甘脸上泼水,井甘却是毫不客气地泼了回去,而且水花更大,直接淹地萧千翎呛了好几口水,一下就制服了。 “老师,今天请客,让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做什么吃什么,还想选菜?” “如果有八宝鸭、清蒸鲫鱼那就最好了。” 萧千翎嘻嘻地笑,还真厚脸皮点菜。 井甘睁开眼冲她飞了个白眼,却是不动声色朝岸边侍候的芽芽看了一眼,芽芽当即心领神会地安排人给厨房传话了。 井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萧千翎轻松享受的面庞,姣好的身材被浸湿的衣服展现地淋漓尽致,五官亦是带着英气的明朗。 屏蔽她那凶悍的名声,她也是个好看的妙龄女子。 自尚野兄妹走后,井甘很担心她会一蹶不振,或者因失恋而痛苦。 结果在她脸上却全然看不到一点低迷、颓丧之色,和平时一样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 然而这却是井甘最担心的。 情绪没有得到及时、痛快地宣泄,表示被她隐藏、压抑起来了,等到爆发时只会更加强烈。“通知你一声,明天开始每隔一日酉时到我府中来上课,时间一个时辰。” 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萧千翎有些反应不及,半晌才回过神她这是说心理学课的事。 终于要正式开始上课,当即欢喜地在水里跳起来,不停拍着水面。 井甘被溅地一脸水,冷飕飕地朝她瞪过去,萧千翎却毫不畏惧,呵呵直笑。 “晓得了晓得了,明日保准准时来。我之前还求爹,想让他把我送到大理寺去帮忙破案,不求职务和身份,能让我参与破案就行。我爹含含糊糊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萧千翎这辈子就行侠仗义、破案解冤这么一个爱好和追求,自回了京就没了这机会,活成个千金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太痛苦了,跟坐牢一样。 井甘道,“你让萧大人帮忙,倒不如去求皇太后。萧大人是朝廷官员,让你去大理寺帮忙查案,不是公然违背朝廷律法吗?你求皇太后,这便只是女儿家和亲近的长辈求恩典,成不成都不会被朝臣议论和责怪。皇上看在皇太后面子也更容易同意。” “对啊,我咋没想到呢。” 萧千翎当即兴奋起来,有些呆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想入宫去见姑祖母,不过她也没忘了今儿来井府是为了见谁。 “褚香儿怎么还没来啊?” 萧千翎都在池子里游了半个时辰了,井甘笑道,“谁跟你似得不把自己当外人,天没亮就往我家里跑。” “这不是想念娟姨包的包子了嘛,特地来赶这一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井甘吩咐径儿,“你去接一下。” 径儿屈膝应下,直接去了大门。 褚香儿是和柳婵一道来的,柳婵知道她要去井家,撒泼撒娇非要跟来,褚香儿想着她与井甘也见过,便带着她来了。 褚香儿是自小按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养出来的,和萧千翎这个假闺秀截然不同。 来别人家做客,首先便是要给长辈请安。 所以褚香儿先带着柳婵去和井家夫人请了安。 褚香儿以前在留仙县时和孙小娟便时常见,并不陌生,两人还说了好会话,叙了叙旧,孙小娟这才放她们去找井甘,让女孩们自己去玩。 褚香儿从孙小娟那离开,这才去了栀云院,进了院子,一眼便看见了硕大的游泳池,惊讶地一下顿住了脚。 “那是……池塘吗?” 可池水怎么那么清,而且什么水生植物也没有? 柳婵已经惊奇地率先跑了过去,看着那硕大的、洁净的泳池,惊奇地哇哇直叫。 “你们在家里挖了个大池子游水?也太爽了吧。” 说着她就一脸渴望地问井甘,“我可以一起下来玩吗?” 井甘倒是对这个开朗的小姑娘感官不错,笑了一下道,“来吧。” 然后吩咐丫鬟带她去准备一下。 柳婵欢欣鼓舞地朝褚香儿挥挥手就跟着丫鬟去了屋里,褚香儿这时也已走近,凑近看了才瞧见池里居然还有人,萧千翎正浮在水面上朝着她招手。 “褚香儿,好久不见了,转眼你都成妇人打扮了。” 萧千翎热情地叫着她,一点没有分别的生疏。 褚香儿在池边蹲下来,伸手拨了拨池里水,很清凉,摸着特别舒服。 她瞧池里的三人都穿着修身的中衣,沾了水,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勾人曲线。 褚香儿看得有些脸红,“这池子是……专门用来游水的?” 褚香儿从未见过谁家挖这么大个池子用来游水,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人学游水。 “你也下来玩,可舒服了,又凉快又清爽。” 萧千翎鼓动褚香儿一起来玩,褚香儿红着脸摇头。 “不、不用了,我不会水。” 她实在不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湿身。 井甘看出她的不好意思,也邀请道,“来吧,这儿都是女子,不用不好意思,我教你。” 萧千翎又补了一句,“你小姑子都要下来一起玩,你一个人站岸上多没意思。” 褚香儿看向井甘,见到她眼神中的鼓励和欢迎,犹豫一下,当即便羞涩地点了点头。 褚香儿由贴身丫鬟碧儿伺候着去屋里脱外衣,萧千翎摸着下巴望着那闭合的门扇出神。 “褚香儿怎么这么听你的,看你的眼神也和以前大不一样,跟瞧自己心上人似得。” 以前褚香儿和井甘总是顶着说话,随时较着劲,现在却一副乖乖软软的模样。 井甘瞥了她一眼,扑了她一脸水,“不会说话就闭嘴。” 萧千翎拍拍自己嘴,“我不会说话,别生气。不过她对的态度确实不一样了。” “人都是在变的,经历了那些事,自然会有些变化。” 萧千翎住了嘴,调侃的表情闪过一抹怜悯和愤然。 褚香儿那么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都能都磨去了棱角,可见那柳家夫人有多可恶。 她怜贫惜弱的侠义心肠又泛滥了,用力拍了一下水面,愤愤地道,“别让我瞧见她,否则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井甘一把将她的头按进水里,萧千翎没有准备,直接呛了一口水。 “收回你的愤然表情,褚香儿出来了。” 萧千翎脱口的埋怨一下子收了回去,抹了把脸,一抬头就看见褚香儿和柳婵牵着手走了过来。 柳婵兴奋不已,胆子也大,站在岸边直接扑腾一下就跳进了水里,在水里扑腾几下,被萧千翎提溜着衣领才从水里提了出来。 褚香儿则有些害怕,站在岸边不太敢下水。 “下来吧,不用怕,这池子不深,你直直站着也要到你的下巴。” 井甘朝她伸出手。 褚香儿现在对井甘充满信任和依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拘束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顺着阶梯慢慢走进了池子里。 等踩到最底下的池底,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受控制,在水里浮浮沉沉没有安全感,死死抓着井甘的胳膊不敢松。 “放轻松,我先教你憋气,然后再学学游水的基本动作,很快就能学会。” (本章完) 第275章 再弹旧曲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那边的柳婵已经玩疯了,疯狂地朝萧千翎泼水,孙娇娇看萧千翎那么狼狈,也恶趣味地加入进来。 两人性子相近的小姑娘就这么一起欺负萧千翎,萧千翎被她们的勇猛攻势攻击地换个气的空隙都没有,呛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惨不忍睹。 现在正是酷暑时节,几个姑娘们就在池子里欢快地玩耍,笑闹声传遍了井府。 这么泡在水里确实十分舒服,褚香儿克服了恐惧,很快也体会到了趣味来。 褚香儿信任井甘,学得也就很快,恨不得一直呆在水里。 但在水里泡太久对皮肤和身体都不好,游了一个时辰大家就都上了岸,重新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绞干头发。 井甘由着径儿给她重新梳头,孙娇娇献宝似得给井甘捧来自己新画的画让她看。 井甘边看,她便认真解释,“这是我自己想的故事,自己想象着画出来的,没有参考任何书。” 孙娇娇话中隐晦之意在场只有井甘明白。 之前因为《西游记连环画》闹出那么大的事,孙娇娇也是吓怕了,现在不管画什么都是经过再三思考确认,不会给家里和姐姐招惹麻烦,这才敢下笔。 井甘认真看起连环画来,是个很简单的乌龟报恩的故事。 一只名叫小壳子的小乌龟还在蛋里时候娘亲就死了,它本也是活不下来的,但被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带回了家,用心把它孵化了出来。 因为它背着一个硬硬的龟,小姑娘便给它取名小壳子。 小姑娘悉心照顾它,两人很快就成了密不可分的亲人。 小壳子也见证着小姑娘的成长,从稚童变成少女,后来跟着她嫁到夫家,生儿育女,成为妇人,却被丈夫辜负,郁郁而终。 小壳子坚信它的主人是个善良的人,肯定会投胎转世,便一直寻找着主人的转世。 它找了十年、五十年、百年,以至五百年,都没能找到主人的转世。 它活了太久太久,只期望着能找到主人的转世,可现在它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对世间再没了留恋。 它停止进食,躺在太阳下暴晒,选择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死去。 然而就在它感觉自己灵魂快要脱离身体的时候,有人在他坚硬的龟壳上慢慢地淋水,然后将它放入了浅塘。 它重新活了过来,睁开眼时,就看见一个少女蹲在浅塘边一眨不眨、满脸焦急地看着它,见它重新活过来,顿时绽放惊喜明媚的笑容。 这张笑脸在它五百年的生命中反反复复回忆,今日却不再是虚幻的,而是化为了真实。 它五百年的坚持终于等来了重逢的时刻。 小壳子已经从小乌龟变成了老乌龟,它缓慢地爬向它的主人,爬上她伸过来的掌心,流下了眼泪。 故事温馨友爱,画风快活明亮,倒是很适合孩子们看。 “很不错。作画技巧有所提高,构图舒服,颜色搭配明快又不失特色。比之前又有进步。” 井甘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孙娇娇欢喜至极,脸颊红彤彤的,满是喜气。 萧千翎和柳婵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对孙娇娇的新连环画赞不绝口。 “娇娇画的好可爱,这是什么画呀,好新奇,从来没见过。” 柳婵拿过画纸来来回回看,越看越觉得新鲜。 两个小姑娘不过游了个泳,一个上午不到就已经成了亲密的好朋友。 孙娇娇与她头碰着头认真解释,“这是漫画画法,手法特点简单、浮夸,但充满诙谐意趣,特别有趣。我最喜欢的就是漫画。” 孙娇娇提起画画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神气活现,滔滔不绝 “确实很有趣味,你还画过其他的吗?” 褚香儿被当成千金小姐培养,琴棋书画自是都懂,孙娇娇这种画法还是头回见,很感兴趣。 “当然有,我去给你们拿?” 有人感兴趣自己画的画,孙娇娇开心不已,一溜烟就跑了,很快就拿着一大叠的画纸跑了回来,献宝似的拿给褚香儿和柳婵看。 “你们看这些人物像好不好看,是不是很漂亮?我还画过姐姐和娘亲呢,还有大哥,二哥,你们看,像不像?” 萧千翎看见最上头那张井甘的人物像,画像中她飞跃在半空,高举的右手里拿着羽毛球拍,眼睛专注地盯着抛在空中的羽毛球。 画面可爱又有活力。 萧千翎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停翻看着那些新奇漫画,上面的人物与她们所见过的人物像截然不同。 人物身材比例与实际有很大的出入,而且长相、表情、动作都进行了夸张的改变和创作,看着可可爱爱的,非常诱人。 萧千翎是个外表女汉子内心萌妹子的反差萌女子,见到这种可可爱爱的东西就全无抵抗力,瞧着井甘的漫画画像一脸艳羡。 “你这些都什么时候给他们画的,我都不知道?”萧千翎吃味地道。 在留仙县时她几乎天天往井家跑,来了京城也一样,她怎么没瞧着孙娇娇给谁画肖像画? 要她早看见,肯定早让孙娇娇给她画了。 “娇娇妹妹,给姐姐也画幅呗,多画几幅,我摆不同动作的样子,要画得比你姐姐那副画好。” 柳婵闻言也紧跟着起哄,“我也要我也要,我也好喜欢。” 孙娇娇一副哥俩好的表情一把搂着柳婵的肩,瞧她抬了下眉,“我们私下说。” 转向萧千翎立马便是一副倨傲模样,毫不留情地把她给拒绝了。 “我忙着呢,哪儿有那闲工夫给你画。” 萧千翎愕然,感觉自己的拳头有点痒,“你厚此薄彼要不要表现地这么明显?” 给柳婵就私下说,给她就是没时间。 她们好歹认识了好多年好不好,一下就被这认识半天不到的小丫头给打败了? 萧千翎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叉起腰,瞪大眼睛,“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忙的,还敢拒绝我,是不是找抽。” 孙娇娇才不怕她,“我要忙着画连环画,我还准备拿去书铺印刷了卖呢。” 说这话时还悄悄看井甘脸色,像是在试探她会不会反对。 井甘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抿嘴笑了一下,看来西游记连环画的事给她留下的阴影不小。 萧千翎闻言又顿了一下,“你这小丫头都开始赚钱啦,不愧是井甘的妹妹。我们这么多年交情,还要收钱不成?” 孙娇娇端着架子,微仰着下巴,“你给钱我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你抽个空。” 萧千翎咬着牙恨不得给她臭丫头来一巴掌。 褚香儿瞧她们互相斗嘴的欢快画面,心头突然有些发酸。 以前在留仙县时她也是和她们一起这般笑闹的,现在却感觉到了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不是分开太久的生疏,而是一种身份改变后的心境变迁。 不过几个月而已,自己似乎一下子沧桑了,而她们还是青葱少女。 萧千翎见好说不成,只能嘿嘿冷笑着威胁,“你要不给我画,你的连环画也就别想往外卖,你找一家书铺我就跟着捣一家乱,反正我现在闲,有的是时间。” “你、你无赖。姐姐,你也不帮帮我。” 孙娇娇拽着井甘衣袖撒娇,井甘端着身子,两手一摊。 “小孩打架,大人不插手。” “她算什么小孩,比你还老两岁呢。” 萧千翎听到那‘老’字,一下就凶狠起来,“孙娇娇,说谁老呢!” “谁应说谁呗。” 两个幼稚鬼在那互相伤害,井甘头发也梳好了,带着褚香儿先走了,不管那两人。 今日孙小娟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肴招待褚香儿、柳婵两位客人。 除了井长青和井元菊,一家人都列座席上。 井和见到褚香儿就惊喜地直拍桌子,屁股上下蹦跶,“香儿妹妹,是香儿妹妹。香儿妹妹也在京城,太好了,我们以后又可以一起玩了。” 看到熟悉的井家人,褚香儿像是回到了留仙县的日子,心情也十分欢畅轻松。 她笑着与桌上的人见礼,而后顺着井和的称呼问道,“是啊,我也在京城。好些时日不见,井大哥可好?” 井和欢快地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就是好久没人陪我打球了。我们今天再一起打球好不好?” 褚香儿倒是很怀念打羽毛球,当即便应下了,“好啊,我也手痒地狠了。” 井和迫不及待,吃饭时大口大口,就等着吃了饭快点去打球。 桌上都是些熟悉的人,褚香儿反倒比在家里还要轻松自在,这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柳婵是个自来熟,也没什么初到别人家的拘束和不自在,吃得也很自在。 吃了饭,大家坐着喝茶聊聊天,井和屁股上像是长了刺一样坐不住,就想拉着褚香儿去打球。 井甘按住他的胳膊,“刚吃完饭还不能运动,等消消食再玩。今儿家里这么多人,我们来比赛怎么样?” 井和眼睛瞬间更亮了,“好啊,比赛,我喜欢。香儿妹妹以前老是输给甘甘妹妹,但一直不服气,每次都要和甘甘妹妹比,呵呵呵……” 井和咯咯笑,褚香儿想起以前的事只觉快乐、有趣。 井甘纠正道,“褚香儿还是赢过我一次的,她要回京之前找我比赛,不就赢了吗?” 井和像是忘了,抓了抓脑袋,有些想不起来。 “那今天香儿妹妹和甘甘妹妹还比吗?我押甘甘妹妹赢!” 他高举起手,比赛还没开始,却已经押好注了。 两个小姑娘也是爱玩的,当即跟着附和,举着手押注。 “我押我嫂子赢。” 柳婵拔了头上一支簪子当赌注,孙娇娇咯咯奸笑,“那你输定了,褚香儿可没我姐姐厉害,我押我姐姐。” 跟着也从手腕上退了一枚玉镯下来。 井和见他们都下了赌注,自己也该拿点东西出来,便在袖子、身上乱摸,最后直接把头顶束发的冠子拔了下来,往孙娇娇的玉镯边一放。 “这是我的赌注。” 孙小娟被几个小孩逗得哈哈笑,“小和都下了注,我也跟着押一把凑凑热闹。香儿是客,我便押香儿赢。” “好啊好啊,娘拿什么当赌注?” 连孙小娟都凑了个热闹,孙娇娇开心极了,在孙小娟身上东摸西看。 “这对翡翠耳坠子可以,或者那支鎏金嵌珊瑚珠钗,要不这戒指也成……” 柳婵看她扒拉着孙夫人的东西选,打趣道,“你是强盗吧,专抢你娘身上的东西。” 井甘抿着嘴笑,“可不就是个小强盗。” 孙娇娇被打趣地脸红,不好意思地抱着孙小娟的胳膊不再自作主张了。 孙小娟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将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取下来,“就拿这个当赌注吧。” 褚香儿有些惶惶地道,“我许久没打球了,都生疏了,怕是会输。这么贵重的戒指要被我输了,我可就罪过了。” 孙娇娇当即跳出来,“你输了才好,你输了那戒指就是我的了。” 屋里人又是一通笑。 孙娇娇胳膊被掐了一把,揉着胳膊调皮地吐出舌头。 孙小娟失笑,“你这小鬼头——” “我去拿球拍。” 井和一溜烟就往外头跑,孙娇娇想起来也跟着跑出去,“大哥,你不知道姐姐放哪儿的,我也去。” 跑的时候还不忘把柳婵也拽上,柳婵回头喊了自家嫂子一声。 褚香儿朝她扬了下下巴,“去吧。” 柳婵这才心安理得地跟着跑走了。 井甘搁下茶盏看向褚香儿,露出一个打趣的笑来,“走吧,比赛去。” “走走走,我也好久没玩了。” 萧千翎跟着就站了起来,一屋子人浩浩荡荡地转移了地方,去了宽敞的后花园。 他们把位置选在了两棵高大银杏间的树荫下。 丫鬟们还在树底下摆上了几把桌椅,端上了几样小点心,和各种口味的茶、冷饮,以及擦汗用的帕子等。 后勤安排到位。 大家坐在椅子上等着那三个小孩把羽毛球找来,结果孙娇娇却兴奋地提着吉他跑了来。 “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我好久没听你弹过了,你给我们弹一首吧。” 井甘盯着被塞到手里的吉他愣了一下,某些记忆一下子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她藏得那么深,居然都被这个小丫头瞧见了。 “你这死丫头胡乱翻你姐姐东西做什么,说好打球,球拍拿哪儿去了?” 孙小娟教训地给了孙娇娇一下,担忧地观察着井甘的神情,眼神示意了井文松一下。 井文松心领神会地道,“上次玩了羽毛球就随手放长青院子里了,怪不得你们没找着,我也才想起来。我去拿羽毛球,我把这个也给姐姐放回去。” 井文松伸手就要把僵硬地搁在井甘膝盖上吉他拿走,井甘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琴颈。 她抬头,冲井文松笑了一下,那笑容轻松,似乎全然没有因它而破坏了心情。 “娇娇想听吉他,那我给你们弹一首。我也许久没碰了,手生地很,弹得不好你们可不准笑。” 孙娇娇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事,正惴惴不安,见姐姐没有不开心,当即松了口气,捧场地用力鼓掌欢呼起来。 柳婵好奇地问孙娇娇,“这是什么乐器呀,我都没见过。” 孙娇娇一脸骄傲,“这个乐器只有我们家才有,今天你有耳福了。” 井甘调了一下音,将每根弦、不同和弦指位都熟悉了一遍,这才准备就绪道,“给大家弹一首……情非得已。” 孙小娟暗暗吸了一口气,当年井甘给王澧兰表白弹唱的便是这首。 但从王澧兰不辞而别后,她再也没有碰过吉他,今天却要重弹这首曲子。 孙小娟于心不忍,建议道,“我看那首挺难的,你也几年没弹过了,要不换首简单的吧。” “不用,那首我最熟,毕竟……练过千百遍。” 井甘声音里带了丝丝回忆起过去的怅惋,孙小娟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她闲然雅致地弹唱起《情非得已》,几年没弹,但指法依旧熟练,唱歌时的嗓音却一改多年前的喜悦幸福,透着些许伤感。 一曲毕了,众人鼓掌喝彩,柳婵激动地巴掌都拍红了,也不觉得手疼。 “好好听啊,没想到你姐姐唱歌也这么好听,那吉他声音也好听。” 孙娇娇骄傲地仰着下巴,“那当然,当年我姐姐第一次唱给阿兰……” 孙娇娇话音突然断了,她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她懊恼地瘪起五官,一脸歉意地看着井甘,见她从歌曲余韵中回过神,立马跑上前去,低声和她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忘了……” “这有什么。我也许久没弹吉他了,感觉很不错。” 孙娇娇见她真的没有不开心,这才放下心来,将吉他抱过来,“我给你放回去。” 井甘笑了一下,接受她的道歉和弥补。 柳婵被井甘方才弹唱的歌声惊艳到了,捧心状地求道,“井姐姐,你方才弹唱的歌曲好好听啊,能不能教教我?” “不行!” 井甘还未回答,孙娇娇就坚定地拒绝了柳婵的请求。 笑话,这可是姐姐不愿想起的情伤过往,怎么可能让她反复回想、弹唱,然后反复被伤害。 。 第276章 喜耳有危险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我就是觉得好听……” 柳婵不知道井家人心里的想法,无措地解释。 孙娇娇一手抱吉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这事没商量,陪我把吉他放回去。” 然后带着柳婵暂时离开了这。 井文松这时也把羽毛球拿来了,大家默契地不再提方才的事,打起羽毛球。 谁也没注意到花园东边入口的小路上那个落寞离去的身影。 王澧兰感觉胸口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用力深呼吸才稍稍缓解那窒息的感觉。 他幻想过无数次,小甘为他弹唱那首情歌时是怎样的画面,怎样的表情。 那是他期盼中的梦,今日无意中撞见,却只让他心痛。 他知道是他打碎了自己的梦,本该幸福到永生难忘的画面,如今却被悲伤笼罩。 是他破坏了这段美好的回忆。 是他……咎由自取。 褚香儿自回了京就再没怎么运动过,加上在婆家又被婆婆磋磨,如今身体又回到了从前弱不经风的时候。 她和井甘打了一会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让井甘想放水让她赢都不好操作,最后草草结束了比赛。 “你这样不行啊,以后还得动起来。在留仙县时好容易养的结实了些,这才多久又这么弱。” 井甘说的话不咋好听,褚香儿却觉得很温暖。 褚香儿笑盈盈地道,“我知道你以前老逗我,都是为了让我多运动运动,这样身体才好。我都没和你说过多谢。” 褚香儿这么直接说出来,井甘还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萧千翎和你胡说八道的?看我不教训她。” 褚香儿嘻嘻地笑,这哪儿需要别人说,她自己早就明白。 井甘一直是嘴硬心软。 “你方才也不放放水,十一比五十,这算什么呀,输得那么难看。你好歹让我输好看点。” “你觉得多少算输得好看?” 褚香儿想了一下,“三十以上吧,那样还显得我有点实力。” 井甘沉吟着点下头,“行,那就再比一场,让你赢三十球。” 放水前还好商好量,萧千翎简直没眼看。 瞧褚香儿兴致勃勃、欢喜地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模样,酸溜溜地切了一声。 以前这两人争锋相对,都是她在中间调停,现在两人这相处模式,一个撒娇一个宠。 咦——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呢。 褚香儿不出所料是输了的,孙娇娇也心满意足地得到了那个红宝石戒指,戴在手上一板一眼地在孙小娟面前炫耀。 作为同样投了井甘赢的井和,也得到了柳婵的赌注——一支簪子。 他拿着那簪子左右看看,一脸无趣地还给柳婵。 “还给你吧,我是男孩子不需要簪子。” 柳婵重新放到他手上,“这是你赢的就该拿着,你用不到可以给你喜欢的姑娘呀。这是我新打的簪子,今天第一天戴,你送给喜欢的姑娘,她不会生气的。” “喜欢的姑娘?” 井和不太理解她这个话。 “我喜欢的姑娘很多,甘甘妹妹,娇娇妹妹,香儿妹妹,还有婵婵妹妹,好多呢……” 他一脸苦恼,不知道该怎么选的样子。 柳婵语噎了一下,咯咯低笑两声,凑在他耳边神秘兮兮道,“我说的喜欢的姑娘,是你想要亲亲抱抱、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亲亲抱抱……” 井和认真地想,他经常抱抱甘甘妹妹和娇娇妹妹,但没有亲亲过。 甘甘妹妹说过,男孩子不能随便抱女孩子,除了她和娇娇妹妹,其他女孩子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一下,不然就是伤害她们。 又是抱抱又是亲亲的话…… “啊,我想到了,那我要送给香巧姐姐,我亲……” 井和话没说完就被眼明手快的井文松一把捂住了嘴巴,井甘和孙小娟猛然提起的一颗心也重新落了回去。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却是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欢喜之色。 看来井和对香巧也是有些特别地。 “好,随便你送给谁。玩了这么久也累了吧,先回青竹园休息会吧,晚上我们再出去听戏。” 井甘说着立马和候在门外的小新打眼色,小新赶忙进来将井和哄走了。 这要当着外人的面把他亲过香巧的事说出来,香巧的名声可就坏了。 虽然井家不会因此就不要香巧这个儿媳,但香巧自己心里怕是会过不去。 褚香儿和柳婵也是聪明人,见井文松方才那反应也能猜到这怕是触及井家的隐秘,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褚香儿倒是训斥了柳婵几句,“一个女孩子家家说些什么话,害不害臊。” 柳婵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乖乖地坐在嫂子身边不动弹。 井甘将今天的计划安排地满满的,白天在家里玩,晚上去凌栀戏楼听戏。 今天是八月初,正好到了凌栀戏楼一月一次的免费表演的时候。 用了晚饭井甘就带着一家子人出发去看戏,褚香儿有些为难。 “时辰不早了,我怕……” 柳婵一下打断她的话,“我们今儿出来玩是爹准许了的,你怕什么,又没要求我们什么时辰回去。还有我在呢,不怕不怕!” 若褚香儿一个人出来,柳夫人或许还要找她麻烦,但有柳婵一起,柳夫人若要罚她,那柳婵也跟着要受罚。 况且柳大人现在一心想让褚香儿和井甘多多拉近关系,见她们玩得好只会开心。 柳婵如此一说,褚香儿也懒得再多想了。 反正自己不做错事柳夫人也要找她茬,既如此倒不如自己痛快为上。 如此想着,褚香儿便心安理得地跟着井甘一道出了门。 夜晚的半月湾十分热闹,特别是今天这个日子。 半月湾四周早早站满了人,全部望着凌栀戏楼那高高的瞭望台,就等着它开戏。 井甘一行人到的时候,凌栀戏楼外都挤得没地儿站了。 柳婵直接站在车辕上眺望瞭望台,看着半月湾边人满为患的热闹场景,兴奋地不停喊着嫂子,把她从马车里拉出来一起看。 褚香儿在柳府憋太久了,今日难得出了门,还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一颗心感觉都飘了起来。 “好热闹啊,那就是凌栀戏楼?真漂亮,五光十色地。” 褚香儿开怀地眺望着凌栀戏楼,正好这时鼓板的开场声从瞭望台上传来了。 围观的百姓们当即哄叫了起来,鼓掌、欢呼声此起彼伏。 戏开始了。 井甘她们来得有些迟,没有占到最好的观看位置,但远远还是能瞧见瞭望台上伶人们优雅、灵动的身影,以及那清亮惑人的唱腔。 井文松和车夫护在马车边不让人靠近,井甘和孙小娟坐在马车里。 孙娇娇趴在孙小娟膝头,褚香儿和柳婵则扶着车顶站在车辕上。 最为嚣张的还是萧千翎,直接盘腿坐在车顶上,倒是坐得高便没人能阻挡她的视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整齐划一地落在瞭望台上。 今日登台的是四彩祥云之一的星泪,唱得是一出老戏。 但这出老戏经过了重新编排,倒是别有新意,也引得众听客们如痴如醉。 月朗星稀,夜幕上的点点星子对应着凌栀戏楼炫目的灯光,相映交辉。 那悠扬的曲调似乎都飘到了月亮之上,与地上的凡人们共享。 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一阵隐约的杂乱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接着就有一大群人激动地从凌栀戏楼内冲了出来,边冲边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戏楼外的街道本就被看免费表演的百姓们挤满了,此时戏楼里的听客一窝蜂涌出来,顿时就乱了套。 井甘一下子从马车里钻出来,“怎么回事?” 车夫踮着脚往前望,倏地紧绷起来,“不好,戏楼里有人冲出来,都在往后面挤。” 井甘脸一下就凝重起来,这要在戏楼出了人命,以后戏楼也别开了。 她当即闭上眼认真侧耳倾听,周围的嘈杂混乱通过耳塞被扩大,井甘听到了戏楼里的情况。 戏楼里失火了,听客们受惊逃窜,这才往外挤。 大朗带着戏楼的伙计们在维持秩序,让大家不要挤,火势很小,已经在扑灭了,不会有危险。 但根本没人听他们的,所有人都被‘走水’这件事吓着了,只一窝蜂想挤出戏楼。 戏楼里可容纳上百客人,一下子全部往一个门挤,不乱才怪。 趁着众人还没怎么回神,井甘赶忙吩咐萧千翎,“你有轻功,挤进去和戏楼的人说一声,把安全门打开!” 萧千翎愣愣地,“啊?什么安全门?” “你去就是了。” 井甘从马车里钻出来,扯了萧千翎一把,转头就朝着人头攒动的人群大喊起来。 “大家不要慌,听我的!我是径海大学士井甘,戏楼里的情况我已经让人查探过了,火势很小,大家不必惊惶,不要因为慌乱反而造成不必要的危险。” 周围环境太嘈杂了,井甘肉体凡胎的声音只有周围一部分人能听得到。 凌栀戏楼门口和街道另一头的人都听不到,还在疯乱地往外挤。 井甘心急之下手伸进袖中,实则从图书馆里拿了一本杂志出来,卷成筒朝着众人大喊。 “越是意外时刻大家越要保持冷静,戏楼里火势非常小,已经被扑灭地差不多了,大家根本不必害怕,不会有任何危险。 大家现在听我的指挥,有条不紊地朝街道两边分散,让戏楼里的人可以顺利出来。大家看着点脚下,抱好自己的孩子,看好自己的家人,有顺序地散开,不要着急。” 井甘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吼,才让自己的声音稍微传得远了些。 孙小娟此时已从马车上下来,站到路边石墩上,跟着井甘一起指挥众人有序散开。 她是农妇出身,不是那等生下来便金尊玉贵的贵妇人,遇到一点意外情况就吓得魂飞魄散不敢下车。 她曾亲身经历过拥挤人群突然发生混乱的情况,当时光被踩死的人就有十几个,场面吓死人。 凌栀戏楼是自家戏楼,要真出这事,她们这辈子都没法安心了。 孙小娟不需要什么形象,她就那么大着嗓门地喊叫,人命永远比脸面重要。 其他几个小的也学着她大喊着指挥众人有序分散,褚香儿怯怯地抓着车门框,看两个妹妹都这么勇猛,也坐不住了,紧张地钻出马车,站到了人群前。 随着人数增多,声音扩大,渐渐地,混乱的人群稍稍平复下来。 连往外挤的戏楼里的客人们也发现了火势根本没烧起来,根本没什么危险,也就不再急冲冲往外挤。 一场可怕的危险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众人此时的注意力一下都转到了井甘身上,有人大胆问,“你当真是那个径海大学士?” “还有人敢冒充朝廷官员不成?” 柳婵猛地被褚香儿扯了下袖子,悻悻地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人群一下就热闹起来。 “这就是井大学士啊,真是好生漂亮啊。” “年纪那么小,听说还未出阁呢。”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今日竟能有幸一睹井大学士的风采,当真是不同寻常。方才我都吓懵了,就闷头往前挤了。” “我还不是。” “……” 混乱化解了,凌栀戏楼的掌柜这时也从戏楼里出来,快走几步迎到井甘面前。 井甘说过她不想透露自己是戏楼东家的身份,所以大朗假装不认识的向井甘道谢。 “今日多谢井大学士出手相助,这才避免了一场意外。” 井甘点了下头,“你们日后要更谨慎些,安全不是小事。” “多谢井大学士教诲。” 既然混乱已经平息了,井甘也准备功成身退了,再待下去了就要被当成猴子了。 这时一片杂乱的声音中,突然快速地闪过两句对话。 “喜耳在哪儿?” “东边最里面的房间。” 喜耳—— 井甘目光倏然冷厉,转向凌栀戏楼。 喜耳有危险。 一大堆信息在脑子里快速旋转着,她拧紧眉头,突然问大朗,“起火原因可查清了?” 大朗顿了一下,没有隐瞒地连忙答道,“应该是有人恶作剧,在大堂里四处点火。我本想把人抓住,但人混在人群里跑了。” 莫名其妙的恶作剧,引发了这场混乱,因而戏楼全部人都跑到大堂来疏散客人,后院……空空无人。 “不好,喜耳有危险。” 井甘这句话声音很低,只有大朗听到了。 大朗心头一惊,当即往回跑准备召集人去找喜耳,但此时整条街道和大堂都还混乱着,等他召集了人黄花菜都凉了。 井甘没管大朗,拽着萧千翎就往人群外挤,还不忘回头叮嘱孙小娟几人先回去。 井甘穿过热闹议论的人群带着萧千翎到了凌栀戏楼的侧边。 这里是条无人小巷,隔着墙就是戏楼的后院。 井甘朝高高的围墙努了下下巴,“带我飞过去。” “你干嘛,大门不走爬墙,体验刺激啊?” 井甘这会没心情和她开玩笑,催促道,“快点。” 萧千翎见她一脸严肃也不再说废话了,搂着她的腰施展轻功,轻松地便越过了墙头。 一落地,井甘便急匆匆往喜耳的房间赶去,才走到喜耳房间外的院子便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悄悄从窗户溜了进去。 井甘心一紧,“快抓住那人,别让他伤人。” 萧千翎自也看到了那个爬窗的人,当即拔出缠绕在腰上的鞭子,步伐敏捷朝那个房间冲了进去。 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井甘跑到门口小心地往里看。 萧千翎和那个鬼鬼祟祟的人纠缠在一起,喜耳则捂着流血的左胳膊缩在墙角。 井甘谨慎地溜进去,靠近喜耳,“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喜耳见她来了,顿时紧张起来,身体下意识拦在她前面,警惕着那个贼人的一举一动。 井甘拨开他捂着手臂的手,发现他左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还好不是很深。 她扯了衣架挂着的一件外衣,撕出布条,将他受伤的地方紧紧缠裹。 “我们出去,别在这拖累萧千翎。” 喜耳应了一声,两人避着缠斗的两人跑出屋去,然而两人没料到,贼人还有帮手,而且是一群。 两人从屋里跑出来就准备往前堂跑,大朗在那边召集人手,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可没跑两步院子四周就冒出了七八个人,个个目光凶狠,满带杀气。 手里握着的凶器也凛凛闪着寒光。 杀手们将通往前堂的路堵住了,喜耳紧绷着神经拉着井甘往后门跑,但那些人很快就追赶了上来。 “快走——” 喜耳狠推了井甘一把,回神就准备拦住追上来的杀手。 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伶人,哪儿拦得住凶狠的杀手,不过是单方面被殴打罢了。 一拳下去,他就直接瘫在了地上,根本起不来。 “找死!” 杀手恶狠狠地冷笑一声,举起刀就要朝喜耳身上刺去。 井甘随手从图书馆里抓出一本厚厚的词典,当作砖块朝那杀手砸了过去。 虽然方向歪了些,没有砸在那人身上,好歹挡住了他下手的动作。 “快起来,快点!” 井甘心跳如鼓,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她不是没经历过,再一次身处险境时,她比上一次更加沉稳冷静。 。 第277章 阿兰,我原谅你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她拽着喜耳要把他扶起来,背上被那回过神来的杀手狠踹了一脚,身体前扑,直接把刚坐起来的喜耳又扑倒了。 “刚好一块解决。” 杀手的刀再一次举起,这次砧板上的鱼变成了两条。 井甘心中大喊着萧千翎,期望萧千翎能赶过来救他们。 但理智上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萧千翎此时被六七个杀手包围着,她就算武功再高强,一时之间也难以脱身。 这些杀手只分了一个人来杀井甘和喜耳两个,也真是看他们不起。 事实表明,了结她们这两个弱鸡,一个人确是够了。 井甘回扭过头望着那把锋利的刀刃,时间似乎一下子恍惚地回到了三年前。 她被状爷劫持,利用她截杀范进举。 那时她还是个瘫子,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朝她刺下。 场景再次重现,这一次她还要任人鱼肉吗? 现在她的身体是完好的、健康地,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每一个部位和器官,她还没到绝境。 求胜欲有时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当它被激发的时候,平日再弱小的事物,那一刻,似乎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井甘之后回忆起来也完全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活! 她想活,她不想那么屈辱、且莫名其妙地死去。 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杀手已经跪着死在了自己面前,那把刀从胸前直插出后背。 她的双手鲜血淋漓,掌心的刀口疼得她手指控制不住地抽搐,全身都在颤抖。 喜耳被那杀手的血溅了一脸,呆怔地躺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杀人了。” 井甘唇色惨白地盯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双手,脑子感觉晕地厉害。 她杀人了,艹! “井甘小心。” 一声尖锐的大喊将井甘的思绪拉了回来,一抬头就看见又一个杀手朝她们冲了过来。 井甘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握住插在死人胸口那把刀的刀柄,想要把刀抽出来。 可颤抖的手单单一个握拳的动作就让她浑身发抖,根本使不上力拔出刀来。 她喊着发愣的喜耳,“快,快帮我,快啊——” 喜耳一个激灵坐起来,愣了一瞬,立马颤抖着手来帮她拔刀。 两人艰难地把那把厚重的刀从死人胸口抽出来,举在身前,如临大敌地等待着又一个敌人的到来。 井甘视线虚地厉害,眼睛出现重影,双腿也软地有些站不住。 她哑着声音喊萧千翎,像是临死前最后的呼救。 她知道自己是没法再爆发一次,将冲过来的那个人也放倒的。 她已经看不太清楚人了,喜耳苍白的面庞也渐渐变得模糊。 无数画面走马灯似地在脑中闪过,她发现自己想的最多的,最后停留的那张脸……居然是王澧兰。 她恨他,怨他,怪他。 但终究也是爱他的吧。 她知道他有苦衷,嘴上说的那般潇洒霸气,但内心实则早就原谅了他,只是撑着面子放不下吧。 她觉得自己真TM没用,唾弃自己一万遍,但第一万零一遍却又是想要原谅他。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跟个疯子较什么劲呢。 她那么洒脱的人,偏偏在他的事情上那般固执,何尝不是一种深深在乎的表现。 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她愿意告诉他那一句他等了许久的话。 “阿兰,我原谅你了。” 萧千翎发现围绕着自己的那些杀手一个个都跑了,等她正暗喜想要抽身去救井甘的时候,发现从自己这跑了的杀手,全部被杀死在了院子里。 八具尸体以各种诡异、痛苦的姿势分布在院子各处,且每一具尸体都没能保持完好尸身。 各个部位的零件四分八落,整个院子飘荡着令人泛呕的血腥味,场面惨不忍睹。 饶是萧千翎这样当了数年捕快,见惯死人的人,此时也一个忍不住大声狂吐了起来。 而目睹了全过程的喜耳早已吐无可吐,一个白眼晕死了过去。 萧千翎突然有些羡慕他,要是自己也能这么晕过去就好了。 戏楼的护院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是一道赶来的,两拨人一进院子也被眼前的地狱场景吓地面容失色。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院中间那个一身红衣的男人,艳丽的红衣被血染出了一块块深色的痕迹。 他白地反光的肌肤衬着那红,越发显得妖冶、诡异,透着一股森寒之气。 他的脸上也溅满了血渍,拥抱昏迷少女的手却白净无垢。 垂着眼睑,一点一点,极温柔极仔细地拭去她脸上的血渍。 而后掏出白净的帕子给她包裹血淋淋的双手,看着那伤口的眼神似在喷火,眼眶一片血红。 这一刻的王澧兰没有人敢靠近,他就如地狱归来的阎罗,身上全无‘生’的气息。 所有人都远远站着不敢上前,直到王澧兰出声命令,“把这收拾了,别声张。” 五城兵马司的人如遭雷劈,瞬间惊醒,一一行动了起来。 王澧兰则抱着昏迷的井甘从后门离去,还不忘捡走那本厚重如砖头的词典。 萧千翎醒过神来,大喊着王澧兰的名字追了上去,大朗也慌慌忙忙紧追而去。 家主方才那样子是晕过去了吗,手上、身上到处都是血,不会有事吧? 大朗很担心井甘的情况,所以也跟了去,路过喜耳身边时不小心踩到他的手,这才发现喜耳在这。 大朗赶忙让护院将喜耳送回房间,叫郎中来看。 等他再追出后门时,哪儿还有王澧兰和萧千翎的踪影。 “王澧兰,你抱着井甘去哪儿啊?现在得给她找大夫,也不知道除了手还有没有伤着哪儿。” 萧千翎追着王澧兰的步伐喋喋不休,看着井甘越发惨白的脸色,担忧不已。 王澧兰抱着一个人步子却一点都不慢,萧千翎还得小跑着才能追上。 “问你话呢,你傻了,现在给井甘治伤最重要,你要往哪儿跑?” 前面的方向也不是回井家,不是找医馆,甚至不是回大长公主府。 王澧兰这是发什么疯。 萧千翎急得不行,恨不得把井甘抢过来,却被王澧兰冷冰冰地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萧千翎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冰冻住了,无法动弹。 她看出了王澧兰冰冷眼神下的担心,甚至是害怕。 她缓了缓态度,开口劝道,“你、你也别太担心,老师向来运气好,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是先找大夫给她……” 她话没说完就发现王澧兰突然在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前停下,踏上台阶不客气地直接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萧千翎愣愣地看着门口那断裂的门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门房正缩在屋里睡觉,听见巨响猛地惊醒,提着棍子赶出来,就见到凶神恶煞、满身是血的王澧兰。 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喊出声。 “你、你们是何人,大半夜强闯……” “闭嘴,带我去见院判!” 王澧兰一开口,像是能让八月飞雪,冷得人直打哆嗦。 门房瑟瑟发抖却强撑着道,“知道这是院判大人的府邸还敢放肆,夜闯朝廷命官的府邸可是……” “不想死就领路。” 王澧兰声音低哑,全无情绪,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让门房感受到了强烈的威压。 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更是让他两股战战,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 萧千翎见此情形赶忙插到了中间,将王澧兰手里的匕首撇开。 “别别别,不必这么极端。你早说是来找院判大人,我也不会担心一路。我来和他说。” 萧千翎不敢耽误时间,每浪费一点时间对井甘而言都可能是多一分危险。 她直接揪着门房的领子把人拽起来,一字一句道,“这位是大长公主之子王澧兰,有人受了伤,我们等不及就直接登门来找院判大人,多有失礼之处日后自会向院判大人谢罪,现在还请带我们去找院判大人,人命关天。” 王澧兰那名声这种时候最好使。 门房听到王澧兰的身份,果然被吓住了,顿了好一会,还是老老实实领着他们进了院。 大长公主的儿子啊,那可是阎王,谁人敢惹。 门房怂兮兮地把人领进了正院东边的药房里,立马便去叫后院睡下的老爷。 门口那么大的动静也早惊醒了府中下人,瞧着正院里的几个不速之客都如临大敌,护院手里个个拿着兵器。 院判从床上被吵醒正气愤,听说来人是王澧兰,瞌睡一下就吓跑了。 “他、他来干啥。” 院判回想着自己好像不曾得罪过这位阎王吧,这大半夜闯他府邸,怎么看都没好事。 “是有人受了伤,王公子抱着伤者来找您治疗,同行的除了他们还有个姑娘。” “是来治病的啊,吓我。” 院判稍稍松了口气,却是更加愁苦起来。 跟王澧兰有关的事他是一点不想掺和。 院判倒是想把人请走,但他目标明确地找上门,怕是轻易摆脱不掉。 而且要把这阎王得罪了,日后还不知会惹来多少麻烦。 今天是踹门闯府,谁知道日后还会做什么? “我去看看,替我更衣。” 院判认命地去了正院,认出伤者是井甘后,右眼皮一阵猛跳。 这事怕是大发了! 堂堂朝廷命官重伤昏迷,大晚上被大长公主之子抱着闯入院判家中求治,明儿一早定会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王澧兰全没有指使人的谦逊,火急火燎地粗着嗓子吼人。 院判抹了把额上冒出的密汗,快步走上前,仔细给井甘诊看。 双手明显被刀划伤的伤痕很深,此外背部也有大片瘀伤。 院判将井甘手掌缠裹的已经染红的帕子解开,重新清理缝合,上药包扎。 最后拿了一小瓷罐的伤药给萧千翎,让她们涂擦背部,便提着药箱出去了。 萧千翎掀开井甘的衣服给她上药,王澧兰沉着脸追着院判出了屋,询问伤情。 院判道,“手上的伤口很深,日后怕是会留疤痕。” 然后像是生怕王澧兰发疯,赶忙跟着解释,“不过若有皇宫专用的玉肌膏,即便留疤也会很淡,不怎么看得出来。” 王澧兰脸色阴沉的可怕,双眼猩红,像是吸了血一样,看地人心惊胆战。 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冷声问,“那背上的伤呢?” “背上的伤还好,只是肿了,擦擦药就行。” “还好?” 阴恻恻的目光陡然射在自己身上,院判身体一僵,赶忙改口。 “虽、虽无大碍,但一弱女子伤成这样肯定很疼,还是要悉心将养着,切不可大意。” 院判感觉那吃人的视线终于转开,紧憋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惊觉后背竟都湿透了。 王澧兰气场低迷压抑地站在廊檐下,静看着黑漆漆的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判也不敢走,就那么安静地站在边上,感觉呼吸都不敢大声,憋得难受得要死。 许久,才听那浑身冒杀气的人再次开了口。 “她何时能醒?” 院判小心回答,“井大学士应是失血过多才会昏迷,我开个方子喂下,最迟明早应该就会醒过来。” 院判边回答边观察着王澧兰的表情,见他没有之前要把他家拆了的架势,心一点点放下。 “回去后再加以食补,慢慢修养着不会有大事的。” “嗯。” 王澧兰淡淡应了一声,看来情绪彻底缓过来了。 他看着漆黑的院子又发了会愣,突然回头看院判,“还站这干嘛,不说写方子吗,去写啊,赶紧叫人抓药煎药,给小甘喂下。” “啊,喔,是,这就写。” 院判心里泪流成河,想他好歹也是太医院的首席院判,结果沦落到被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颐指气使的份,偏偏还不敢反抗。 窝囊啊,可怜啊! 一肚子委屈的院判憋屈地写好了药方,然后亲自在药房的药柜里抓好药,交给下人煎煮。 漫漫长夜,王澧兰亲自喂井甘喝了药,便坐在床边守了她一夜,顺便翻了翻那砖头般的书。 这就是天书,这么厚? 没想到竟是词解之书,详细地解答词意,当真是好书。 王澧兰看了一会就放下了,一整夜都紧握着井甘的手,看着她无甚血色的脸庞,心如刀绞。 是他动作太慢,是他去晚了,才让她身陷险境。 看见她恐惧又柔弱地举着刀面对杀手,如同被逼上悬崖的羊,弱小且无处逃脱时,他恨不能将那个凶恶的狼碎尸万断。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他庆幸自己没有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终究是把她平安救了下来。 幸好,她还平平安安地。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成什么样,他想不到,更不敢想。 墨发散落在枕头上,井甘被污血染脏的脸蛋已经擦洗干净,连衣服也都从里到外换得干干净净。 因为后背有伤,她只能趴伏着睡,整个人毫无活力,这副样子让他想起她彻底昏死前喃喃的那句话。 她说,“阿兰,我原谅你了。” 听到那句近似于无的声音时,他心尖激动地发颤,手指都止不住地发麻,且那种麻意转瞬间便蔓延了全身。 他迫不及待想等她醒来听她亲口再说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不是出现了幻听。 那句他渴求已久的话,是真的等到了。 这一晚的院判大人过得提心吊胆,心烦意乱,回了卧房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地歇了歇,天一亮就爬起来去看那几个不速之客的小祖宗。 王澧兰眼圈发黑,眼睛红得更加厉害,显然一万没休息。 萧千翎知道井甘没什么事,倒是安安心心在客房歇了一晚,倒是忘了给井家报信了。 井甘昨夜一夜未归,凌栀戏楼又发生那样凶险的事,娟姨还不知道多担心呢。 萧千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猪脑子,推拒院判大人留饭的好意,让王澧兰照顾井甘,自己连忙跑回井家通信。 院判大人见她自己跑了,也不把另两个祖宗带走,嘀嘀咕咕地很是不痛快。 好歹把那两个也带走啊,没了中间帮着打圆场的萧千翎,他反而更紧张了。 院判让府里下人做了早膳,敲了下门,给王澧兰送进了屋里。 王澧兰像是根本听不到其他动静,始终看着床上的人,一个眼神都没给端饭进来的院判。 “这是饭和药,你记得给井大学士吃。我还要上值,就先走了,你们若要走和管家说一声便是,不必客气。” 那话中的潜意思,你们吃了饭吃了药可赶紧走吧,最好在我下值之前消失,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了。 说完也不奢望着王澧兰回应,轻手轻脚地就要退出去,王澧兰却突然回头喊住他。 “小甘要是没醒怎么办,你不准走。” 井甘一刻不醒王澧兰一刻不安心,院判必须留在家里,以备万一。 院判关门的动作僵住,心里一万句骂人的话想说。 面上努力保持和蔼的笑意道,“王公子放心,井大学士没有大碍,今日必然会醒。而且井大学士若在我家里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几十年的太医也白当了,所以你大可放心。” 。 第278章 真乖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一辈子行医救人无数,什么疑难重症没治过,这点小伤算什么,也太看不起他了。 “不行,以防万一,你还是等小甘醒了再走吧。” 王澧兰专横跋扈,固执己见,院判冲着他的背影真想给他砸上一拳。 “可马上就到时辰,上值迟到扣俸禄先不说,单那十仗板子……” 王澧兰又转过头来,院判嘴里的话当即哽住了。 “你派个人去宫里请假,顺道再帮小甘请个假,就说小甘昨夜在街上遇到意外受了点伤,我带她来找你治伤,需要修养些时日,暂时不能去上值。” 如此两个人的假就一道请了,理由也是现成的。 院判憋屈地应了,“行吧。”然后就不甘不愿地出去了。 房门从外面被带上,带着些许对王澧兰的不满和怨气,不轻不重的一声‘砰’,倒是把井甘给惊醒了。 井甘皱了一晚上的眉心动了动,包裹在眼皮下的眼珠轻轻滑动了几下,长睫煽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茫然。 刚走两步的院判又被王澧兰叫了回来。 “小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井甘脸侧贴在枕头上,脖子扭着有些难受,艰难地往上掀了掀眼皮,这才看清王澧兰的脸。 “阿兰——” 这一声无力、脆弱的呼唤,王澧兰差点眼泪都落下来。 她都多久不曾这样叫过他? “我在,我在呢,别怕,你现在很安全,没事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泛白的脸,吩咐着院判,“快给她看看。” 院判认真给井甘把了脉,诊断了一下状况,点头道,“没什么事,养着就行了。” 而后幽怨地瞥了王澧兰一眼。 “人既然醒了,我能去上值了吧?” 王澧兰直起身,看了他一眼,“去吧。小甘那也不必你帮忙请假了。” 院判巴不得,他可不想多事,然后欢欢喜喜上班去了。 王澧兰又喊了个下人进来,让人给井家传个信,说井甘无甚大碍,等会就回,让她们给井甘请了假。 吩咐完事情,王澧兰重新坐回床边上,俯下身,一个湿热的吻轻轻落在井甘的额头,缱绻又柔情。 “还有哪儿不舒服?” 井甘被他那个吻惊得差点跳起来,当然现在她这病怏怏的样子是跳不起来的,脑子却骤然清醒了。 “你、你干什么!” 她下意识抬手想摸被亲的额头,手举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包成了哆啦A梦的小拳头,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她左看看又看看,觉得这个包扎造型有些好笑,就当真笑了出来。 王澧兰看她还有心情笑,担忧的心也松懈了下来,因为她这个笑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你知道吗,你昨天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不然你让我怎么活。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准再冲动,保护自己最重要。” 昨夜五城兵马司的人找来院判府邸,和他说了调查的情况。 他才知道井甘竟是为了保护那个喜耳,才贸然带着萧千翎犯险,以至于把自己伤成这样。 他又气又急,那个喜耳到底算什么,用得着她亲身涉险相救。 听到喜耳,井甘这才回想起昨夜的惊险场面,急声问道,“千翎呢,还有喜耳,她们没事吧?” 因为着急,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却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王澧兰心疼不已,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别动。 “你背上都是伤,老实点。”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那个喜耳。 王澧兰心里气恼,但看她疼得额头直冒汗,心疼地什么也没说,只敷衍地点了下头,“都好着呢,只有你,伤得最重。” 井甘闭着眼,皱着鼻子等待那股疼意过去,这才放心地笑了笑。 “那就好,至少没白遭这趟罪。” 王澧兰火气一下子更旺了,反反复复大喘气才让自己把那股火气暂时压了下去。 “你就别担心别人了,你看看你的手,院判说以后会留疤,你不怕丑啊?” 王澧兰暧昧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井甘不自在地扭了扭头,避开他的手,脸颊却感觉有些烫。 “两道疤和一条人命比起来,也值了。” “你……” 王澧兰紧闭上眼,再三安慰自己别发火,她还病着。 而且小甘亲口拒绝过喜耳,还任由自己在喜耳面前宣示主权,可见对喜耳根本没兴趣。 不过因为喜耳是凌栀戏楼的台柱子她才多关心几分,毕竟喜耳若死了,对凌栀戏楼就是天大的损失。 小甘是商人,她都是为了生意。 “你昏迷之前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井甘身体紧绷了一下,眼珠子定了定,而后有些不自在地转了几下。 “我、我说什么了?” 当时明明没人来救他们啊,他怎么会听到自己说了什么?不会是诈她的吧? 王澧兰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蹲下身子与她持平,眼神温柔如水盈满了星光,和面对院判时的冷厉模样截然不同。 他压低声音,轻笑道,“你说,阿兰,我原谅你了。” 他果真听到了。 井甘的脸一瞬间染上两朵云霞,粉润漂亮,像是瞬间有了气色。 “你胡说的吧,我、我不记得了。” 井甘不敢再看王澧兰的眼睛,脑袋一扭转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他。 可下一刻,他就温柔地抱着她的脑袋,将她重新转了回来。 “小甘,对不起,我曾带给你的一切伤害。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那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道歉和道谢,却勾地井甘眼泪一下子止不住,顺着挺巧的鼻梁划入另一只眼窝,汹涌地浸入枕头。 那一刻井甘脑子却在乱想,这枕头这么大,应该可以吸收很多眼泪,也不知要哭多久才能完全哭湿。 拎起来湿哒哒地还在滴水,那肯定能笑死人。 “小甘,那句话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想亲耳听你再说一遍。” 王澧兰甜地发腻的声音把井甘从胡思乱想中抽离出来, 她发现王澧兰就是个多变的变色龙,凶的时候吓死人,像个阎王,好的时候腻死人,又变成了撒娇小狼狗。 真是会考验她的承受力。 “我、我……我饿了。” 井甘说不出口,昨晚她感觉自己要死了,人之将死没啥话说不出口。 现在面对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她有些别扭地不敢张嘴。 王澧兰也不逼她,她现在的态度已经让他很满足了,够他乐上一个月的。 他站起身小心地去抱她,将她从床上抱起来,一个转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将井甘搁在自己大腿上。 井甘惊得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睁大眼睛质问他,“你干什么!” 然后蹬着腿想下来,身体却虚软地没什么力气,而且动两下就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直冒汗。 王澧兰左手揽着她的上肩,紧了紧怀抱让她不许动。 “你看看自己的手,你能自己吃饭吗?乖乖地,我喂你。” 井甘看着喂到嘴边的粥勺,耳朵越发地热了。 “你把我放床上就行,我坐床上吃。” 她手没法用,身体又不是瘫了,还要他抱怀里,这姿势也太……咳咳。 “你身上还有力气吗,自己能坐得住?你背上又有伤,又没法靠在床头上。你就安安生生地靠着我,有人伺候多舒服。” 说着他的唇有意地凑在井甘耳边,轻吹了一口气,“而且……我就爱抱着你。” 井甘又羞又气,脸红到了脖子,用手肘撞他的胸口。 “谁要你抱,这是老师学生该有的距离吗!” 王澧兰把她那点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当作打情骂俏,她越挣扎反而笑得越开心。 “以前我不也常抱你,我们之间还计较这些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四肢灵活健全,而且我还是你的老师。你别以为我说原谅你,你就能得寸进尺。我的意思只是说不再为以前的事和你计较,但我们现在只是师生关系,除此外以上以下都不可能。” “好,你说什么都对。我们先把饭吃了,等会还要喝药。” 王澧兰哄小孩似得顺应着她,却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打算。 他捏着她的脸颊,将嘴唇捏地翘起,然后便把粥勺喂了进去。 那粥差点从唇上滴下来,井甘立马倒吸了一口,将勺子整个含住,一滴不漏的吃干净。 “真乖。” 王澧兰今日心情好到飞起,眼睛里都含着柔情的笑,一勺接一勺地喂井甘。 井甘故意不看他,却又饿得很,挣也挣不开,手也动不了,只能任命地由着他摆弄。 一碗粥喝完,井甘又把药喝了,嘴里立马塞进两个蜜饯缓解了满腔的苦涩。 等吃饱肚子,井甘才问起凌栀戏楼的情况。 “昨天我昏过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事情现在处理地怎么样了?” 王澧兰慢条斯理地给她擦嘴,回答道,“我让五城兵马司的人不要声张,方才也让你家里人给你请了假,昨夜戏楼里的事不会外传。” 说不让人声张人家就不声张? 他说不外传就不传? 看王澧兰那自信傲气的样子,看来已经把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收服地服服帖帖了。 井甘边听边思索着,“这事我看八成就是畅音阁干的。” 因为那些杀手原本的目的就是杀喜耳,而喜耳只是一个低微的伶人,杀他的目的无外乎嫉妒他如今的名声,想要毁了凌栀戏楼。 而凌栀戏楼第一大敌人便是隔着半月湾遥遥相对的畅音阁。 之前畅音阁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如今凌栀戏楼越来越势大,而畅音阁已然被压得难以容身,便下了狠手。 昨日在戏楼大堂四处点火,目的本不是要把凌栀戏楼烧了,不过是想引起骚乱。 昨天刚好是一月一次的免费表演的日子,瞭望台和大堂的戏台同时开唱。 戏楼内外都挤满了人,这个时候走水,必然会一片混乱,而且极易发生意外。 昨日井甘是在现场的,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踩踏事故,一旦死了人,凌栀戏楼脱不了干系。 这是畅音阁的阴谋之一,另外便是另安排杀手刺杀喜耳,釜底抽薪。 若事情进展顺利,凌栀戏楼惹上人命,台柱子又死了,必然是雪上加霜的沉重打击,到时凌栀戏楼即便强撑着不倒,也绝对没了之前独领风骚的势头。 畅音阁就能缓过劲来。 只可惜他们一步接一步,计划却全都被井甘打破了。 混乱发生后不仅没有造成危险伤亡,喜耳也被救了下来,这番计划算是彻底白瞎。 而井甘这边则是抓住了畅音阁的把柄,若是审讯顺利,畅音阁买凶杀人,再也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那些杀手现在关在哪儿的?可审问出什么了?” 井甘突然问起杀手,王澧兰心虚地咳了一声,视线闪烁地瞟了她一眼,低声回答,“杀手……都死了。” 井甘心里咯噔一下,“都死了?打斗这么激烈的吗,一个活口也没有?” 王澧兰唇瓣翕翕,心虚的表情再明显不过。 他嗫喏地道,“我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有人要杀你,我气急了,就把所有人都……杀了。” 井甘呆坐在他腿上,愣了半晌,突然一下跳下来。 她也顾不得背上被牵动的伤口,顾不得有些疲软无力的双腿,来来回回地走了两圈,气狠了直接拍了王澧兰额头一巴掌。 结果她忘了自己手掌上有伤,这一巴掌王澧兰没什么事,自己却是疼得龇牙咧嘴。 “你是不是猪啊,那么蠢,为什么全杀了,人死了我哪儿找线索去,怎么揪出幕后黑手?” “手是不是打疼了?我是猪,我蠢,你动什么手呀,要气不过我自己打自己好不好?你别走来走去,你身上还有伤呢。” 王澧兰小心翼翼地护在身边,生怕她一个不注意伤上加伤。 井甘眼睛喷火,胸膛剧烈起伏,狠狠地瞪着他,“你不是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吗,专司巡捕盗贼,留活口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虽未留活口,却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找不到。那些人的招式我都知晓,我知道他们是哪儿的人。此案我会帮你办好,你别把自己气着。” 井甘听见这话,当即就折回来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 “那些人哪儿来的?” 王澧兰想抱她被她拒绝了,只能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耐心地解释,“那些人的招式乃是气霸刀法,气霸刀法乃是蜀地平沙帮的独门武功。平沙帮帮派不算大,这几个人的身手应该算帮里数一数二的,若当真是畅音阁请来的,应该花了不少钱。” 他习武都是从各门各派的武功学起来的,对江湖武功门清,那些杀手根本无意隐藏招式,一下就识破了。 “蜀地?呵,可真够远的。” 找杀手都从千里之遥外的蜀地找,是生怕他们查到那些杀手的痕迹。 看来这场刺杀谋划了不少时间吧。 “他哪儿的人不好找,要找蜀地的人,还都是混江湖的。刚巧我有个小弟需要试试忠诚度,就让他帮我解决吧。” 井甘想到那个猥琐肥胖的蔡康,觉得这件事交给他办再合适不过了。 王澧兰捏了捏她的脸,“你什么时候还收了小弟,我怎么不知道。” “凭什么什么事都得让你知道,你不知道的多了。” 王澧兰笑笑,将那本砖头似的词典拿给她。 井甘眼皮一抖,立马抱在了怀里,看了王澧兰一眼,王澧兰却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心照不宣,井甘乐得不解释。 井甘吃饱喝足,事儿也有了方向,精神饱满了,起身就出屋去了。 门自然是用脚踹开的。 她看了看院判家的小院,面积不大,不过倒是挺清幽安逸的,很适合养老。 “院判堂堂太医院掌权人,就住这么小的院子?” 未免有些寒酸吧? 候在院中的管家将她这话听了个正着,暗暗瞥了瞥嘴,却一脸恭敬地笑着迎上来。 “井大学士可是有何吩咐,您尽管交代。大人说了,让小的一定要照顾好您和王公子。” 这话可违心了,院判说这话时一脸的无可奈何。 “没什么要吩咐的。突然登门叨扰了,也让你们跟着受惊受累,实在过意不去。” 井甘说着就想摸摸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赏给府里的人,就当给大家压压惊。 虽然王澧兰没说他们怎么来得院判家,但方才醒来时院判那发臭的脸色,也能猜到定然没少折腾人家。 可井甘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空空如也,头发也散着没一样饰品。 井甘便回头找王澧兰,王澧兰刚好出了来,动作自然地楼上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井甘这会确实有些力有不逮,也懒得和他计较,朝他伸手。 “我身上的东西呢?” 王澧兰回答不出,看向那管家,管家已经眼明手快地当即抱了一堆东西过来。 是井甘被血染脏的衣裙,重新喜好晾干了。 上面还有她的首饰。 管家将东西捧上前来,井甘没有接。 “这些东西便赏赐给管家和府中的下人吧,便当昨夜惊扰的歉礼。” 管家眼睛一亮,井大学士出手可真是大方,这么多件精致钗环就送给他们了,这拿出去当了得换多少钱啊。 “多谢井大学士。” 管家看井甘的眼神当即变了样,瞬间充满真诚。 。 第279章 传家宝丢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昨夜出那么大的事,他们又一夜未归,井甘心里挂着事,便没再多留。 改日再来向院判大人道谢。 回井府有点远,而且井甘迫不及待想知道戏楼现在的情况,直接便去了戏楼。 凌栀戏楼所在的半月湾离院判的府邸不远,步行一炷香就到了,这也是昨夜王澧兰抱着井甘就直奔院判府邸的原因。 近! 到了半月湾,井甘一看,凌栀戏楼外热闹正常,伙计们正在接待客人进门。 井甘暗松了口气,没有走大门,直接走了后门。 看守后门的门房见到她和王澧兰,立马将他们恭迎进去,偷瞧王澧兰的目光带着刻骨的俱意。 井甘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大朗,也没注意到守门人的眼神。 从后门进入后,在大堂接待客人的茬子很快就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家主,您没事吧,可伤着哪儿?” 茬子远远看见她便着急地问起来,步子也迈地更大更急了,几乎小跑着过来。 他目光在井甘身上逡巡了一圈,见她四平八稳地站着,除了脸色不是太好,其余并未瞧见什么不妥。 只是井甘轻松地和他招手表示打招呼时,露出的手掌被裹成了一个球。 “家主,您手受伤了,伤得重吗,可看过郎中了?” 井甘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用被裹成球的拳头挥手有多好笑,讪讪地垂下胳膊。 “没什么事,一些小伤,过些日子就好了。我昨日未归家,我娘铁定着急了,昨夜后来怎么个情况?” 茬子目光忌惮地看了王澧兰一眼,王澧兰却对他视若无睹,小心地扶着井甘在会客厅的椅子上坐下。 她身上的伤可没她说的那么轻松,得好生养着,不能受累。 “昨夜王副指挥带您离开后,五城兵马司的人将院中尸体收走,掌柜亲自将夫人和少爷小姐们送回了府。掌柜怕夫人担心,并未告知小姐受伤的事,刺杀之事也暂时瞒着,等您做决策。” 茬子说的王副指挥就是王澧兰,他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副指挥一职,这是他的官职称呼。 王澧兰和井甘之间的恩恩怨怨,大朗和茬子这两个从留仙县一直跟着的人是知道的。 虽然井甘对王澧兰态度复杂,但看得出来,他们这些属下对王澧兰都挺信任。 至少在家主的事情上,他们觉得家主被王澧兰带走是可以放心的,所以即便家主一夜都没消息,井家和戏楼都没有出乱子。 “那昨夜刺杀的事,五城兵马司是怎么说的?” 问起这个,茬子瞟了王澧兰一眼。 “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此事由王副指挥决策。” 井甘挑了下眉,侧过脸看向王澧兰,嘴角轻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浅弧度,似是在说:可以啊,脚跟站得稳稳地。 “大朗人呢?把人叫来,我与他说点事。” 茬子道,“掌柜方方才被夫人叫去了府里,好像是萧四小姐去府里报信,夫人知道了昨夜的事,急着唤掌柜去问话。” 井甘捏了下额,一晚上瞒得好好的,没想到最后被萧千翎主动泄露了。 不过井甘也没想过一直将此事瞒着孙小娟。 以后等招齐了学生,她的大半心思都要花在径海藏书阁,家中生意还是要交由娘来管理。 此事幕后真凶九成九是畅音阁的杰作,是商场争斗,娘必须要知晓,日后也才好防范。 “行,既然王副指挥本事那么大,那此事就交由他来处理。” 井甘说着笑盈盈地冲王澧兰偏了下头,“王副指挥觉得如何?” 王澧兰视若无人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冲她温柔一笑,“交由我便好。” 井甘被他那宠溺的眼神羞了一下,脖子下意识后缩躲避他的手,尴尬地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茬子灵动的眸子不动神色地在两人身上滑来滑去。 不对劲不对劲,两人今天的气场很不对劲。 有点像以前在留仙县时,两人身上那种自然又温馨的亲昵感觉。 莫非这两人……和好了? 井甘一抬眼正好瞧见茬子一副发现大秘密的表情,一眼便瞧出他在想什么,不由更尴尬了。 她一下子站起身,有些僵硬地道,“戏楼既没什么事,那,那我回去了。” 说着不等茬子与她行礼,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王澧兰温柔地望着她的背影失笑一声,不急不缓地抬腿追上去。 茬子僵硬地转动脑袋望向门口,嘴巴微张,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他肯定没猜错,这两人肯定重新在一起了。 茬子给井甘准备了马车,井甘站在高高的车辕边抬手,茬子恭恭敬敬地就要伸手扶他,被王澧兰撞开了手。 王澧兰从背后掐着她的双臂腋下,轻轻松松就把她提了起来,稳稳放在车辕上。 周围好几个戏楼的伙计瞧着,井甘脸咻的一下又红了。 想她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物,怎么一到王澧兰面前就那么容易脸红? 真是没气势! 怪不得他总是肆无忌惮地放肆。 “别乱碰我,男女授受不清。” 撂下这么一句,掀开帘子便钻了进去。 王澧兰只觉得她这些小别扭都可爱得紧,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一个大步也钻了进去。 两人回了井府,孙小娟看着女儿被包成球的手自又是一番心疼、关切,井甘安慰了两句。 “看着包地厚,其实没啥事,别担心。” 说着她就转头吩咐大朗,“有件事要你去办一下,你去趟蜀地,杀手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孙小娟急切道,“你知道杀手是哪儿的人?” 井甘也没瞒她,解释道,“王澧兰和他们交了手,认出他们的招式属于蜀地的平沙帮。从平沙帮入手,这次一定要把畅音阁打到再也爬不起来。” 井甘因为受伤请了几天假在家养伤,借口自然不能是她在戏楼遇到了刺杀,而是随便编了个借口,说在家里不小心从高出摔下来,摔伤了手。 招揽学子的诏书才下发下去不久,除了京城里少有几个人报名,各地方还没什么人来京城求学。 现在藏书阁只有除她外的三个人,所以她请几天假也不耽误什么。 井甘倒是计划着趁这几天悄悄跑一趟湘安韩家,她偷拿的隐形眼镜还没给人家还回去,要被发现了怕是会给韩家引起不小的震动。 原本计划的给萧千翎、王澧兰、孙桥三个学生上课的事也只能暂时先搁一搁。 可不等她离京,韩凡突然出现在井家大门前。 井甘看着站在大堂里精神有些萎靡,脸上还留着青胡渣的疲惫少年,足足愣了有小半刻时间,莫名感觉虚幻。 原本风尘仆仆的韩凡,看见她后,眼神终于亮了些许。 “小甘,我好想你啊。”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笑着想扑上来拥抱她,被井甘一下子避开了。 “你、你怎么进京了?” 井甘问这话时喉咙有些发紧,心头却喋喋念叨着。 他是偷偷离家出走来京城玩的,或者是要入宫看他姐姐婉昭仪,总之千万别是隐形眼镜的事。 然而天不随人愿,韩凡眼中的亮光只有那么一瞬,很快又暗淡下去,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与她低声耳语。 “我们家的传家宝不见了。” 啪—— 井甘感觉有一个足有拳头大的石块,正中地砸在她的脑门上,恨不得晕过去。 真是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要发生。 怎么不再晚几天,几天就好,她都准备给他们还回去了。 “我们家都急疯了,藏得好好的传家宝怎么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跟撞鬼了似得。我虽然没觉得那传家宝有啥意思,不过我爹把它看成眼珠子,急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韩凡平日虽吊儿郎当不成器,实则是个很温暖又单纯的人,自家爹急病了,他自也着急。 井甘喉咙发涩,忧心地闭了闭眼。 她就知道被发现肯定会出大乱子,这下果不其然。 还是得怪她自己,当初治好了萧千翎的蛊毒就该立马还回去的。 不过要当时还了回去,之后也不会发现隐形眼镜还有带人进入图书馆的功能,也没法解孙娇娇的连环画之危,更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一切。 ‘早知道’这种后悔词是最无用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想如何解决眼下的状况。 井甘很快平复好情绪,冷静下来,问道,“你为何来京城了?是有什么线索?” 韩凡无力地摇头,“此事最奇的就是一点线索痕迹都没有,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想找都无处找。” 他又叹了一声才道,“我进京是来见我姐姐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爹让我和姐姐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好对策。不过这也是屁话,姐姐又不是神探,家里丢了东西她能有什么法子,还能让人帮忙找不成。” 韩家这传家宝是为隐秘,除了自家人谁都不曾告诉,井甘知晓也是碰巧了。 也幸得有井甘这个知情人在京城,韩凡才能有个倾诉的对象。 这些天因为传家宝丢失的事整个家气氛凝重,他压力巨大,却连倾诉的人都没有,都要憋死了。 “你也别着急,我看你们家那传家宝有点邪乎,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回来了呢。” 韩凡听她这话,还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然后附和地点点头。 确实,他家那传家宝可不是邪乎吗。 是什么瞧不出来,什么材质瞧不出来,更奇怪的是他爹的态度,没了传家宝就跟韩家被抄家灭族了一样痛苦。 偏偏那是个什么玩意他爹也不说。 不过……他也大概能猜到那东西的来处。 韩凡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暗暗叹了一口气。 那是个不能为人知晓的存在。 “那你何时入宫?现在住在哪儿?” 后宫妃嫔想要见娘家的男眷是件比较麻烦的事,更何况韩凡无一官半职在身,不过一届庶民。 韩凡想入宫见婉昭仪,须得婉昭仪向皇上求了恩典才行,所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韩凡道,“我们家在京城有宅子,平日安排人打扫着,随时可住人。” 井甘点点头,“有自家宅子落脚就好。你也莫太着急,此事急不来。你先好生休整一下,看你这疲倦的样子,收拾好自己才能随时等着宫里的召唤。” “就知道小甘关心我。” 韩凡瘪起嘴,又不正经起来,像只可怜的吉娃娃,歪着修长的海拔撒娇。 井甘白了他一眼,“行了,我派人送你回去,改日我再去看你。” 韩凡笑嘻嘻地一把挽住井甘的胳膊,速度之快,像是知道井甘会反抗,所以特意给她个出其不意。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就赖着你了,你可得来看我。” “你要再吃我豆腐,别说去看你,我立马打你信不信。” 井甘双手没法使力,只能扭着胳膊肘把整条胳膊抽了回来,毫不留情地朝着他腿上就是两脚,疼得韩凡捂着小腿原地直奔。 “这么狠,我这么憔悴你也下得去脚!” 韩凡委屈兮兮地瞠目指责她的无情。 井甘双臂垂在身侧,抖了抖被他弄乱的袖子。 “你敢动手,我有什么下不去脚的?别和我这装可怜,宫里你有婉昭仪,外头你们韩家的生意想必也遍布京城,狗屁的举目无亲。” “小甘你怎么这么聪明,永远都哄不到你。” “不是我聪明,是你太不够聪明。行了,别在这和我打嘴仗了,回去休息吧。” 韩凡看她抖袖子的动作,这才瞧见她被包扎起来的双手,当即顿了一下,而后就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手,你的手怎么包成这样了,哈哈哈哈……” 他还拉起井甘的双手在眼前细细看,越看笑得越厉害。 “没手指的怪物。” 韩凡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恶趣味地戳她的伤口,把井甘疼得嘶了一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把手抽回来。 “滚,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你。” 韩凡方才还笑得前俯后仰,下一瞬又谄媚地扮起可怜。 “别这么无情嘛小甘……” 井甘不理他,用胳膊肘推了他后背一把,韩凡却像脚黏在地上一样不愿走。 “可我在京城里最熟悉的就是你,我能住你家不?我们好歹也是认识多年的至交好友,你不会这么无情吧?” 韩凡眉毛一弯,眼皮一耷拉,唇角下撇,井甘一看他露出这表情就知道他又要来耍赖撒娇那一套。 当即坚决道,“想都别想,走!” 韩凡这人的臭毛病她知道地很,得寸进尺四个字玩得最是得心应手。 你一旦被他的可怜表象迷惑,答应他小小的请求,之后就会无限次地被迫妥协。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把他所有想法都打住! “我们家没你的地儿,你韩家家大业大,也轮不到我们家来施舍可怜你。” 井甘一路把他往大门方向推,韩凡死活想耍赖,都被井甘无情地拒绝。 他可怜兮兮地被井甘推到大门口,正遇到孙小娟从香巧那边过来。 韩凡瞧见她,眼睛瞬间一亮,一侧身避开井甘的手,跟条溜手的鱼一样就游到了孙小娟身边。 “娟姨,娟姨,好久不见呀,我特想你。” 韩凡来,井甘也没通知她,所以孙小娟瞧见本该在湘安的韩凡突然出现在面前,很是惊喜。 “韩公子,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来,小甘就急不可待地赶我走,连顿饭都不留我,太无情了。我算是看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都是白瞎的。”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打趣的玩笑话,孙小娟还是笑呵呵地附和道,“韩公子说得对,客人来了哪儿有不留饭的,小甘太不懂事了。她不留客我留客,韩公子第一次来我们的新家,今晚必须得留下来吃个饭。” 韩凡见计谋得逞,当即顺竿爬,“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有些累了,想找个地方梳洗一下,休息休息,文松长青住哪儿?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都点名了要到文松长青的住处休息,哪儿是真心问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 孙小娟说着就吩咐樟子婶,“你带韩公子去长青的院子,好好照顾。” “是。”樟子婶屈膝应下。 韩凡当即欢欢喜喜地朝着孙小娟客客气气行了个礼,声音则是爽朗讨喜。 “多谢娟姨。” 然后就不客气地跟着樟子婶走了。 井甘瞧他欢快走远的背影,一阵扶额,这家伙今晚保准是赶不走了。 井甘和孙小娟在正厅里坐下来,两个丫鬟颔首敛眸地奉上茶来,一个个恭恭敬敬,进退有度。 自那日井姑娘以方福等在府中设赌之人立威后,府中规矩很快便立了起来。 如今府中各处井井有条,妥帖有序,总算有了点官宦大家族的样子。 井甘抿了口手里的茶,问道,“香巧姐姐咋说的呀?选得哪个日子?” 自那日井甘让香巧好好想想,是愿给井家做大少奶奶,还是带着厚厚的嫁妆寻个好人家出嫁? 很快香巧就给出了选择,毫无犹疑地表示愿意嫁给井和。 。 第280章 情敌相见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她与井家人相处多年,对井家人每个人的个性都知道地清楚,情分也深厚。 给井家做儿媳,她不会有任何出嫁为人的迷茫和惊惶。 于她而言,世上再找不到比井家更好的婆家。 孙小娟直接询问过她对井和智力不全的事是否在意,毕竟这是要同甘共苦、过一辈子的枕边人。 孙小娟尤记得香巧当时的话。 “井和待我再温和真诚不过,能寻得这样的良善人做良人,是我的福气。我这辈子都会好好爱他、照顾他,为他持家护院,不离不弃。若上天再能恩赐我们一儿半女,我愿岁岁年年吃斋修德,即便没有,我守着他过一辈子也无怨无悔。” 孙小娟当时感动地涕泪横流,她最忧心的无非是井和,如今能有香巧疼爱照顾他,她这颗心都能彻底放下来。 香巧本就是井家的一员,也无需那么多麻烦的繁文缛节,直接选下好日子,成婚便可。 孙小娟方才便是把找人算得几个好日子拿给香巧看,让她自己择一个最满意的。 “香巧选得九月十五,还有一个半月,用来准备嫁衣、婚礼恰恰好。” 井甘点头表示记下了,“那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婚礼了。这是我们家的第一场婚礼,一定要喜庆热闹,您不必心疼钱,不能亏了大嫂和大哥。” “不怕招摇?”孙小娟谨慎地多问了句。 井甘摆手道,“尽管热闹。外头人人皆知井家大少爷脑子不好,娶得又是无亲无故的平民,不攀权不结利,我们自家人愿意喜庆,谁敢说什么?” 孙小娟想想也是,兄妹感情深厚,妹妹愿意为哥哥热热闹闹操持婚事,谁能指摘什么! “你大哥大嫂有你这个妹妹,才是他们最大的福气。” 孙小娟感慨地握着井甘的手,带着感激地轻轻拍着。 幸得有她,井和才能过地上如今的好日子,还娶上媳妇。 若是他们从前那样的日子,她和文松几个孩子苦便苦,身体健全终究还能活。 井和这样脑子不好的人,是活都不知要如何活下去。 孙小娟想着想着眼睛就有些发涩,井甘及时打住她的胡思乱想。 “哎呀,您老想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干什么。大哥成亲可是大喜事,您该高兴才对,赶紧把婚事操持起来,等大哥成了亲,您就可以等着抱孙子了。” 听到‘孙子’这两字,孙小娟一时还有些恍惚。 她又期待又欢喜又忧愁,压低声音不确定地道,“你说你大哥……能行吗?” 井甘心里不由失笑,自己娘也是,现在完全不把她当未出阁的姑娘家看待,直接和她议论这种私密话题。 “娘,大哥只是智力低下,不够聪明,并非傻子。夫妻敦伦乃人之本性,大嫂只要稍加引导,他自会的。” 井甘如此说,孙小娟也赞同地点点头。 井和是脑子有些不好,身体其他方面都没问题,自也不会影响传宗接代。 家里虽有文松、长青可以传宗接代,但她当母亲的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圆满,来世间走一遭,能够体验为人父母的滋味。 且有了孩子,香巧日后的日子也能更有盼头些。 说了会话,孙小娟便吩咐着下人忙活起招待韩凡的晚膳。 井甘本准备回栀云院休息,府外又有客人造访。 来人竟是常氏。 井甘都走到栀云院门口了,听到丫鬟的通传,奇怪道,“萧二夫人怎么来了,她可有说什么事?” 丫鬟垂着头,认真回答,“萧二夫人未说,但她看着非常着急。” 常氏出自世家大族,嫁地也是侯府高门,向来极有规矩,拜访别人家都会提前一天递帖子,还从未不请自来过,怕是有什么大事。 井甘不敢耽搁,立马折返回了正厅,正瞧见常氏坐立不安地站在正厅里,双手紧紧捏着帕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二夫人?” 井甘还未跨进门,常氏听到动静便已经快步迎了出来,一把抓住井甘的双臂。 她双目微瞠,眼眶里有水雾在翻涌,紧张地问井甘,“井家主,千翎今日可到你家来了,人可在你这?” 井甘愣了一下,安抚式地反握着她的肩膀,不急不徐地将她引回正厅。 “有什么事慢慢说。千翎怎么了?她今日未曾来过。” 常氏闻言,眼底最后一丝亮光也瞬间暗淡下去,竟是顾不得场合,直接在井甘面前落下泪来。 “千翎、千翎她留下一封信,出走了。” “什么?” 饶是井甘猜测了许多种可能,这个答案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井甘将正厅内伺候的下人都遣了下去,拉着常氏坐下,轻声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去哪儿了?” 井甘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猜测,萧千翎很可能是去找尚野了。 她一直觉得尚野离开的事萧千翎心中憋着情绪。 常氏知道自己失态了,此刻却也顾不得在井甘面前丢脸,只伤伤心心地道,“伺候她的丫鬟也是今早叫她起床时才发现的,人应该是昨夜偷偷走的,只留了一封信,说去寻她此生挚爱去了,让我们不必找她,也不必担心。还让我们祝福她。” 常氏说着又是眼泪直流,沙哑的嗓音带上自责和怨气,“她什么时候有的喜欢之人我都不知道,她也从未与我说过,突然间就说去寻什么挚爱,真是太胡闹了。我们本以为是她的恶作剧,本还没放在心上,可找了一天都未找到她,这才慌了神,连忙来问你。你可知道,她那个此生挚爱是何人?” 萧千翎既在信中表明是去寻此生挚爱,便是没有打算隐瞒这个挚爱之人身份。 井甘抿了下唇,终是回答道,“是尚野。” 常氏瞳孔一缩,“是他!” 常氏竟一点都没猜到。 常氏并未见过尚野几次,但也认识他,知道他与井甘是好友,在留仙县时便与萧千翎相识。 但尚野光看长相便是个粗狂无趣的人,与萧千翎虽差得岁数不算太多,看着却活生生像长她一个辈分,十分成熟。 常氏从未把这两人往那方面想,所以即便知道萧千翎有了喜欢的人,猜来猜去都没往尚野身上猜。 “她当真喜欢……那个江湖人?” 井甘知道常氏一时半会怕是接受不了,常氏虽不是个只敬罗衫不敬人的那种人,但她到底出身高门世家,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 尚野和萧家期望的女婿相比,差得实在有些远了。 “她怎么……” 常氏想训诫女儿一顿,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跑了,听也听不见。 “就算是这样,她不好好和家里说,自己跟人跑了算怎么回事。奔者为妾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懂,白养活她十几年,把萧家的脸都丢完了!” 井甘听她这话,怕是有了什么误会,不得不帮着解释几句。 “尚野之前家族遭遇大变,带着妹妹独自逃了出来,之后卧薪尝胆多年才终于把平鹿盟夺了回来。如今平鹿盟安稳了,他便想带妹妹回去祭拜亡亲了。尚野走后我还一直担心千翎,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井甘借此透露两点,尚野离京是为了带妹妹祭拜亡亲。 萧千翎的失踪是她自己的决定,不是被尚野拐走的。 两人不是私奔。 尚野和萧千翎日后若真想成,这一点非常有必要提醒常氏,否则若被萧家人误会了,两人的情路可就更艰难了。 常氏心情烦乱,有些顾不上井甘的话,急切问道,“你可知尚野那什么……平鹿盟在何处?” 看来萧家是准备亲自派人去把萧千翎抓回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即便井甘不说,萧家只要有心打听,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萧千翎既做好了离家出走寻情郎的决定,也就要有被家人找上的觉悟。 井甘便把平鹿盟的地址说了,常氏也没心情再呆下去,简单让井甘和孙小娟问个好,就带着丫鬟回去了。 井甘这边送走了常氏,立马也让林木派人往平鹿盟快马加鞭送个消息,提前给尚野提个醒。 若速度快,说不定还能赶在萧千翎到平鹿盟之前就能把信传到。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逃避,必须给出个明确选择和态度了。 要么和萧千翎手牵手、突破重重阻碍走下去。要么就把萧千翎拒绝干脆,让她彻底断了念头。 在感情方面,尚野的态度让井甘也有些恼火,太过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在感情上给女孩子伤害。 井甘便在信中好生敲打了他一番,让他务必深思熟虑,然后做出坚定的抉择。 爱就爱得义无反顾,离就离得撕心裂肺。 别拖泥带水,耽误青春。 想着尚野,井甘就又想到了褚香儿的夫君柳向阳。 或许是她的眼光太过挑剔,太追求完美,总能在这些男人身上找到深恶痛绝的缺点。 是若换成她,绝不会容忍的问题。 不过回头又想想自己喜欢过的王澧兰,毛病也不是没有,最严重的就是恩将仇报。 这可是关乎人品的大大大大缺点! 不过因为是他,似乎容忍度……也变得有些高了。 井甘摇摇头,挥去脑中的那张厚脸皮、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脸。 都是过去式的人了,想他干什么! 喜耳养两天才从刺杀中缓过精神来,来井府看望井甘。 他看着井甘裹成球的双手,歉疚地垂下了眼睑,眸中有懊恼、怨怪在闪烁。 “都是我无用,没能保护你,还连累你遭遇危险。” 井甘吩咐着丫鬟上茶,不在意地举了举自己的拳头,笑道,“你是我们戏楼的台柱子,救你自是应当。” 这话好生生疏、绝情。 喜耳难堪地都没脸追问难道只因为他是戏楼台柱子?除此外就没任何其他原因? 但他知道问出来只会让自己更难堪,让两人间的关系更尴尬。 井甘对他无意,这一点他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了不是吗,何必再一而再地自取屈辱。 而且经过此次事情,他也深深明白了自己的无能和卑弱。 在危险时刻全然没有保护她的能力,甚至还需要她的保护。 这样的自己,哪里配得上与她并肩而立。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他看清了自己,也彻底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这个女子,终究是他仰望而不可触及的存在。 他的梦该醒了。 喜耳尴尴尬尬地来道了谢,便闷头落寞地走了。 井甘看他那遭遇打击的模样也没有留他吃饭,让人好生把他送回戏楼,别被狂热粉丝堵住。 井甘本计划着悄悄去趟湘安还传家宝,故推迟了心理学教学。 现在传家宝丢失的事已经泄露,她也不必回湘安了,教学又重新安排上。 她原本想第一天正式教学要三个学生全部到场,才显得正式,有仪式感。 偏偏不省心的萧千翎私奔追男人去了,只剩下王澧兰和孙桥,也只能将就着教了。 不过这两人是后拜师,比萧千翎进度慢,倒也不耽误什么。 正好趁着萧千翎逃课这段时间,把中间的差距补上来。 孙桥是最好学不过的人,知道终于能正式开始上课,积极地很,早早地便在专门安排出的教室里坐着等了。 王澧兰掐点到,刚坐下,井甘便端着老师的架子走了进来。 这算是井甘自收这两人为学生后,第一次在教师里正式地上课。 她拿着早就做好的教案,站在黑板前,端端正正地挺着脊背,接受学生的敬礼。 瞧两个京城数一数二、又身兼朝廷官职的的贵公子学生,规规矩矩和自己行学生礼。 虚荣心还是非常满足的! 王澧兰和孙桥都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里握着笔准备随时记录,像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等待着知识的哺育。 她左看看右看看,清了清嗓,利落地在黑板上写下‘心理学’三个字。 “今天我们就来上第一课,什么是心理学?” 井甘给两人上了一个时辰的课,下课后正好是晚膳时间,便顺道留下来一同用晚膳。 韩凡性子活泼,饭桌上很快就和孙桥熟地跟认识了几百年似得,和王澧兰却是互看不顺眼。 韩凡和王澧兰就是那么恰好地一左一右坐在井甘两侧。 原本井甘是坐孙小娟的下手,结果韩凡厚脸皮说好久没见到娟姨,要和她多交流交流感情,就抢了井甘的位置。 井甘只好顺着坐在他的下手。 然后本该坐她下手的井文松也被王澧兰抢了位置,最后就成了现在的格局。 王澧兰一会给井甘夹片肉,一会给她舀勺汤,动作之自然,举止之亲密。 韩凡自是不甘落后,跟着一起夹。 然后井甘的碗就冒了尖,根本没法吃,搁下筷子直接抱胸看着两人较劲。 “你们要吃饱了没事干就请吧。” 井甘冷冷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 两人都有些怵,不敢惹她生气,尴尬地咳一声,倒是老实了下来。 井甘直接让丫鬟把塞满的碗给她撤了下去,重新拿了一个空碗,这才慢条斯理开始吃。 “饭也吃了,等会就回你家的宅子去。” 井甘又给韩凡下逐客令,韩凡委屈巴巴地立马向孙小娟告状。 “娟姨,你看她,饭都没吃完就赶我走,有这么无情的人吗?” “她不就这样,别理她,慢慢吃,吃好啊,这些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孙小娟含糊了过去,给韩凡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孙娇娇和井长青几个小的坐在桌尾咬耳朵。 “情敌相见果真是硝烟弥漫,好不壮观啊!” 井长青瞪着王澧兰嗤了一声,“就他也有脸追姐姐,韩凡那花花公子都比他好。” 井长青平日也是很看不上韩凡这个不学无术、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的,要他给自己做姐夫那是一万个不行。 但和王澧兰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比起来,又稍微好那么一些。 果然人都是比较出来的。 没有最讨厌,只有更讨厌。 “诶,你说姐姐更喜欢谁啊?” 孙娇娇八卦地凑着脑袋问井长青,井长青当即眼睛一瞪,“这两货哪个都配不上姐姐,姐姐要嫁人也得嫁世间最尊贵优秀的男子。” “你说嫁给皇上?” 孙娇娇这话幸好声音压得低没人听见,否则还不得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井长青闻言也是当即一怔,严肃警告她,“胡说什么,这话能乱说?若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井家有攀龙附凤之心,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你给我老实点。” 孙娇娇被训了一通,撇撇嘴,“我这不是只跟你说说嘛,你说姐姐要嫁给世间最尊贵优秀的男子,那不就是皇上。而且你现在怎么跟二哥一样,就知道说教。” 井长青尴尬地摸摸鼻子,还不是他被井文松说教多了,大脑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总之这两货一个都不行,至少、至少也得像萧家大哥那样的人,出身世家,身份贵重,性格端庄大气,能文善武,待人真挚热情。若非萧大哥已经娶妻,我都想撮合他们。” 萧家大哥,萧永彬。 。 第281章 油腻情话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娇娇饶是认真地想到,“萧大哥成亲了,三哥不是还没娶亲嘛,我觉得萧三哥也不错。” 萧家和他们井家熟得很,又关系极好,若是姐姐能嫁给萧家,日后就是亲上加亲。 姐姐和萧千翎从闺中密友、师生关系之后,再增添了一层姑嫂关系,那可太有意思了。 井长青想了想倒是认同地附和,“萧三哥确实不错,他和姐姐在湘安的时候就认识,年纪也更相近。萧三哥如今在管理萧家庶务,日后和姐姐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再相配不过。” 萧玉清长得好,一身贵气,人也聪明,性格也是有主见能担事的。 井长青越想越觉得自家姐姐和他很相配,看来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好生撮合一下。 可比桌上这两个歪瓜裂枣好多了。 歪瓜裂枣(王澧兰韩凡)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心上人的二弟心里打上了叉叉,还在那暗自较劲。 不敢做出实际举动惹井甘动怒,只能用眼神较量,势必要在气场上杀死对方。 井甘夹在中间感觉像被夹在两座火焰山之间,烦得人浑身直冒汗,筷子重重一搁就站起身。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而后就下了桌。 孙桥礼仪规范地恭恭敬敬起身行礼恭送,见她气冲冲走远的背影,暗叹一声老师的桃花还真是多。 晚上韩凡这家伙果然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了,他又不要脸皮地和孙小娟撒娇耍赖。 孙小娟拿他实在没什么办法,最后只能按着头答应了。 当晚韩凡就炫耀似得来栀云院转了一圈,在井甘准备抄棍子打人之前麻溜地滚了。 他这一住下,就彻底赖着不走了。 井甘早知道会这样,所以下一次王澧兰来上课的时候,她就直接说了一句。 “韩凡已经在我们家住两天了。” 然后韩凡就被王澧兰边打边拖出了府,井甘就一脸恶相地抱胸站在门口瞧见。 韩凡卖惨地向她求助时,还恶劣地冲他龇牙笑,抬起手挥了挥。 “慢走。” “你个无情的臭丫头!” 韩凡扶着被打地酸疼的腰,站在井府门外气冲冲地骂井甘。 井甘朝他哼了一声,“提醒一下,我如今可是朝廷命官,辱骂朝廷命官可是罪,小心我到皇上那告你一状。” “你——” 韩凡指着井甘的鼻子,半天憋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哼了一声。 丢下一句,“改天再和你算账。” 在自家奴仆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了。 “我帮你打发了讨厌的人,可有奖励?” 井甘一扭头准备回府,就对上王澧兰那张笑成菊花的脸。 井甘对韩凡越不好,他就越开心。 看来小甘对韩凡一点意思也没有,那自己就可以放心了。 “奖励啊?有啊,今天讲得那些专业名词和知识点抄上五百遍,这个奖励怎么样?” 王澧兰愣了一下,敛眸轻笑,“那就不必了,为你效劳是我心甘情愿,不求回报。” 井甘顺势颔首浅浅一礼,“那就多谢了。” 然后欢欢喜喜地回屋去了。 王澧兰瞧她开心,心情也极好,小跑着追上去。 井甘停下步子转头瞪他,“还跟着我干什么,什么时辰,还不回去吃饭。我们家可不是天天有饭给你蹭。” 王澧兰失笑,“我不蹭饭,就想多和你呆一会。” “又以下犯上,看来我得好生给你念念师门门规。” 王澧兰觉得她故作冷淡的样子可爱极了,笑问她,“那请问老师,我们师门的门规是什么?” 这个井甘还真没想过,都说组织想要做大做强,必不可少的就是规矩,1234列起来,看着都正规。 她清了下嗓,“井氏师门的门规就一条,一切以井甘的话为令。让你回去你就不许在我家里多呆一刻钟。” “要违背老师的话有什么后果?” 寻常学生犯错,老师都是如何惩罚来着? 对,是戒尺,打手心。 不过王澧兰这么大的学生打手心,好像挺没震慑力的。 “戒鞭。改明儿我就寻条鞭子来,谁敢逆我的意,我就抽他几鞭子。” 王澧兰忍不住叉着腰笑出声,“敢情老师还没寻到戒鞭啊。那在戒鞭寻到之前,我是不是可以放肆一下,反正你也没东西罚我。” 他俯下身朝井甘凑近,俊朗的面孔与井甘只隔着一指的距离。 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透着脉脉暧昧。 井甘抬手就要推开他,被王澧兰抢先抓住了手腕,低声道,“别动,小心伤着手。” 井甘脸颊染上绯红,视线飘忽着命令他,“快把我放开。” 但她声音有些低哑,毫无威慑力。 王澧兰恬不知耻地不仅不放手,反而把她拉得更近了,如水的眸子细细描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轮廓。 他嗓音很低很有磁性,像包罗万象的大海,能够吞噬人的心魂。 “让我好好看看你。方才你讲课的时候我就想这么近距离地看看你,我都不曾这样认真地看过你。” 以前在留仙县时两人亲密无间,可他眼睛看不见,只能靠声音、气味想象她的音容相貌。 后来眼睛好了,却再也没了这个机会。 此刻近距离看着她的脸庞,胸口缺失的地方似乎在渐渐被充盈,暖烘烘地像是被太阳照耀着。 “这是小甘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每一处都像老天专门按着我的喜好,精心雕刻出来的,好生迷人,迷得我神魂颠倒——” 王澧兰这雷天雷地的情话一出口,井甘像被雷劈中一样,直接僵在了原地。 心里却在疯狂咆哮,这么羞耻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都哪儿学的油腻台词,太恶心了吧。” 井甘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抱着手臂用力搓着胳膊,一脸恶寒表情。 王澧兰眨眨眼,尴尬地摸摸鼻子,“很恶心吗?” 这可是他厚着脸皮特意找京城的第一大情圣学来的,说是哄女孩子百试百灵。 怎么到小甘这一下就失效了。 “没那情话体质,就别乱学骚话,听得我尴尬。” 井甘搓着胳膊就准备回屋去,没走两步又被王澧兰拽住了。 井甘不耐烦地瞪他,“你干嘛呀,有完没完,再敢说那么油腻的话我就让樟子婶给你熬一盆猪油,端回去自己喝,看不齁死你。” 王澧兰最是喜欢看她现在这般与自己自然、随意相处的样子,没有装模作样,没有故作冷淡,有什么情绪都直接表露。 这让他有种重新进入她心田的感觉。 “小甘,我想看看你的图书馆,可不可以?” 井甘听到图书馆身体猛地僵了一下,瞳孔也不自觉放大。 他知道图书馆了? 是皇上告诉他的? 想想也是,朝天殿的事他轻轻松松就放过了没有追究,必然是从皇上那得到了满意的解释。 而且他把那本厚词典还给她后,她随手就放进图书馆不见了,他也并不奇怪,并不追问。 不过她倒是有些意外,皇上竟然直接把图书馆的秘密告诉了他,可见皇上对这个表弟的信任。 “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那次昏迷之后,皇上都不再要求进图书馆了,他还想进去看看。 想得倒挺美。 把人带进图书馆可是要消耗她的元气的,她可不想再在床上躺着。 王澧兰不甘心地请求,“皇上是君主,我没法和他计较,可连徐如琢个外人都看过,我却没见过,这不公平。” 井甘呵呵一声,“徐如琢是外人,你是什么人?外外人?” 王澧兰嘴角一勾,“我自然是家里人。” “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井甘不想搭理他,王澧兰却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她,直接跟到了她屋里,怎么都赶不走。 井甘叫来丫鬟把他赶走,王澧兰眼神那么一瞥,所有人都缩着脑袋不敢轻举妄动了。 其实她们觉得自家家主就是在和王公子打情骂俏,这时候还是不要没眼色地往上凑比较好。 所以就纷纷‘很有眼色’地迫于威慑退了下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井甘气得不停深呼吸,好得很,当着她这个家主的面趋于淫威,真是一批好丫鬟。 “好不好嘛,小甘,我就看一眼,就一次,嗯?只要让我别成为四人保密团里唯一没见过图书馆的那个,我就满足了。不然我会心理不平衡的。” 图书馆秘密就四人知道,结果他就是那个唯一被排除在外没见过图书馆的,这如何能忍。 “心理不平衡。” 倒是会现学现用。 “小甘……” 王澧兰拉着井甘的袖子摇来摇去,学着韩凡前日拉着孙小娟撒娇的样子。 韩凡那么一撒娇,孙小娟就答应让他留下了,可见这一招应该会有些用处的。 王澧兰眉心蹙着,努力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撒娇,井甘看着就想起了之前出京调查黎家余孽案子时的情形。 那时王澧兰也不时跟她撒娇,脑袋耷拉在她的肩窝处,又黏人又撩人。 和现在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同。 王澧兰现在这样子却有些硬汉撒娇的违和感。 这不同时间还能撒娇出不一样的感觉? “就一次。” “好好好。” 井甘一松口,王澧兰当即笑成了花。 井甘在美人塌上坐下,让王澧兰坐在她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闭上眼就行了。” 王澧兰听话地闭眼,井甘这才打开隐形眼镜的透视功能。 王澧兰瞬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神奇的场景。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过多惊讶,而是自如地便在图书馆里逛了起来。 “与皇兄描述地果真相同。这个旋转楼梯皇兄也提到过。” 王澧兰兀自顺着旋转楼梯爬上了楼,在硕大的图书馆逛了起来,也不需要井甘领路。 井甘乐得悠闲,在一楼大厅坐着休息,随意地瞧着大厅的屏幕。 这个月又是徐如琢登顶最佳读者,这可是徐如琢如今的人生意义,就为了这个闪烁的位置。 这个月的书已经借出去了,徐如琢和那两个侍书正忙着抄录呢,她这个大学士倒是悠闲地请假在家养伤。 也不知道图书馆消耗她元气是怎么个消耗法,根据带进的人数算,还是根据时间算? 井甘就那么百无聊赖地瞧着王澧兰从二楼逛到三楼、四楼,然后又一层层下来,而后回到她身边。 “我可否带本书走?” 王澧兰举了举手里的一本书,井甘也没注意去看书名,敷衍地应了一声。 “随便你。” 王澧兰满意一笑,“行了,我看过了,我们出去吧,小心你又不舒服。” 井甘挑了下眉,“你还知道我带人进图书馆会不舒服?” “我看一眼就满足了,知道是怎么个样子,以后皇兄和徐如琢说起时我也不会插不上嘴。” 井甘呵呵,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井甘又闭了闭眼,透视功能关闭,两人便从图书馆里出来了。 王澧兰睁开眼,看着井甘的闺房,突然生出恍惚之感,方才所见就像幻觉一样。 手中的天书却是真实的。 “小甘,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很难受?” 王澧兰将书揣进怀里,关切地问她。 井甘试探地晃了晃头,又站起来走了走。 头稍稍有些昏,像是没吃饭低血糖的感觉,除此外还好。 可能是只带了一个人,又只进去了一会的缘故,身体只是有些疲倦。 上次朝天殿,她和皇上、徐如琢可是三天三夜,除了吃饭睡觉都呆在图书馆里,怪不得会直接元气大损。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想睡会,你走吧。” 井甘揉了揉头就朝床榻走去,王澧兰又歉疚又心疼,扶着她在床上坐下,照顾她躺好。 “你睡吧,我守着你。” 井甘躺在床上推他,手用不了劲,便用腿踹。 “我不用你守,我有丫鬟照顾,你回你的。” 给她留点名声行不行。 王澧兰坚持想等她睡着,井甘生怕她学韩凡那一套直接在这赖一晚上,那她的名声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非要亲眼看着径儿把人领出去,这才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 随着秋闱结束,一批批报考径海藏书阁的能人、学子们开始入京。 京城一时间热闹起来,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议论都脱不了‘径海藏书阁’。 随着报考人数蹭蹭上涨,作为径海藏书阁总负责人的井甘也开始忙碌起来,将那些核实了身份和户籍信息的报考生一一登记在册后,便开始考核。 径海藏书阁以传播实业知识为主,招生的人也非局限于学子,只要在各行各业有所能力和作为的人皆可一试。 不限年龄,不限出身。 所以径海藏书阁招生规则与寻常学府不同,不是出题考试,根据优劣淘汰,主要是对以面试形式为主。 井甘将径海藏书阁大致分列为农业、建筑业、商业、医业、采矿业、交通运输六大主要行业,根据自己擅长或喜爱的行业选择。 根据所选行业,井甘会提出一些实际问题,对考生于此行业的能力、知识储备,和私人品行、入径海藏书阁目的、对未来的考量和目标等等方面,进行综合评判。 这六大行业自然是笼统的划分,其下还有数不清的小行业,即便同一大行业下的不同小行业也是隔行如隔山。 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一切都要从启蒙时期最基础的开始,所以倒不必划分的太细致。 想要将天书上的知识全部掌握,全部实现,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必然是个极漫长极漫长、至少成百上千年的旅程。 如今不过是牙牙学语的阶段,井甘也只是这漫长旅程的一个起点而已。 井甘每日要面试五六十人,忙得脚不沾地,头脑涨痛。 孙小娟日日在家给她炖补气养神的汤,径儿还专门找郎中学了一套缓解疲劳的按摩手法,日日给她疏经通络,倒也舒服地很。 所以她每日都是靡靡倦倦地回府,精神抖擞地上值,成为京城一道不可不看的景儿。 王澧兰今日值夜,正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时,恰遇到晚归的井甘。 井甘骑在马上,速度很慢,眼睛虚眯着,似乎都能坐在马上睡着。 街道两边的灯笼投射出浅淡的光线,即便隔着老远,王澧兰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即快马到她身边。 “小甘?” 井甘眼皮子一抖一抖,似乎下一刻就要闭上了,听见声音,一下子睁大开眼,眼底却是一片迷蒙睡意。 “嗯?王澧兰,好巧啊。” 她边打招呼边伸了个懒腰,都忘了自己还坐在马背上,缰绳一松,差点身形不稳栽下去。 王澧兰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井甘赶紧抓回缰绳,瞌睡也一下吓没了。 王澧兰看她疲倦骑马,眉心紧皱,“天都黑了,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忙嘛,刚才下值,累得要命。” 她一句话打了三个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不和你聊了,我要赶紧回去睡觉。” 她驾马想走,却被王澧兰扯住了缰绳。 “你这样子骑什么马,等会撞树上都不知道。” 井甘嗤笑一声,“怎么可能,马儿有不是笨蛋,自己往树上撞。” 。 第282章 大姨来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王澧兰却不听她辩解,一拍马背,身体瞬间飞身而起,威武的制服在空中划过一个潇洒的弧线,而后便利落地坐到了井甘的马背上。 他胸膛紧紧贴着井甘的后背,双臂穿过她的腰肢夺过了缰绳,瞬间掌控了控马权。 “你这样骑马不安全,靠我身上睡吧,我送你回去。” 而后不给井甘拒绝的机会,强劲的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马儿吃痛便飞奔了出去。 五城兵马司的小兵们皆是一副假装没看见、习以为常的表情,淡定地牵着自家副指挥的马继续巡夜。 自家副指挥对井大学士有意思,全京城都知道,连皇上、大长公主都是默许了的。 明面上虽还没个说法,但都在看着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呢。 副指挥可是大长公主的独子,这两人成婚场面必然不会小,当真是期待。 那头王澧兰突然纵马把井甘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双臂,还暗暗掐了他几把。 “故意吓我你。” 王澧兰宠溺地笑笑,抽手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胸膛上按了一下,轻声道,“睡吧。” 王澧兰经过多年习武,已然不是曾经那个纤弱地只剩一身皮包骨的少年,身上肌肉结实有力,充满力量。 他身形健壮了不少,坐在娇小的井甘身后,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自己的双臂之下,给人十分安心的感觉。 井甘精神、身体都很疲惫,靠着他眼皮一眯一眯,很快当真睡着了。 王澧兰看她闭上了眼睛,趁机在她额上偷香一下,将一条胳膊环过她腰间搂紧,马速也稍稍平缓下来,不让她感觉颠簸。 井甘这一觉睡得很沉,已经到井府了还没醒过来,脑袋后仰,嘴巴微张着,嘴角可见一抹晶莹。 井府等候的门房瞧见王澧兰亲自把家主送了回来,一个进府通报,另外两个丫鬟径儿和芽芽赶忙上前来搀扶。 王澧兰避开了两个丫鬟来抱井甘的手,身子一偏率先跃下马,而后将马上的人抱了下来,大步入府。 孙小娟每晚都要等井甘回来了才能安心去休息,此时已迎了出来,见井甘睡在王澧兰怀里,惊讶了一下。 “这是……” “路上恰好碰见,她骑着马都在打瞌睡,我便把她送了回来。不必吵醒她,让她睡吧。” 孙小娟连连点头,“近日她公事繁忙,夜夜回来都十分困倦。行,径儿,快带家主回屋歇息,别吵醒她。” 径儿屈膝领命,提着灯笼在前给王澧兰照路。 王澧兰步履稳健,井甘睡在他怀里一点不觉颠簸,从始至终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舒服地直往他身上蹭。 井甘性子果断有主见,却生得一张软软嫩嫩的甜美脸蛋,睫毛很长,皮肤吹弹可破。 因为熟睡,脸颊有两团粉粉的红晕,整个人看着十分柔软娇嫩,引人垂涎。 王澧兰敛眸看着这张心心念念的脸庞,感受着她带着栀子芳香的呼吸,被蹭地身体发热,肌肉紧绷。 触碰着她柔软身体的地方似乎也变得敏感起来,像着了火般烫得厉害,搂着她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些。 王澧兰闭了闭眼,暗骂了一声粗话,步子加快。 怀里的人此刻既是他快乐的源泉,也是他痛苦的源泉,屏住呼吸不敢闻她身上的气息,不敢乱动一下。 等到了她的卧房,将人放了下来,立马便转身出了屋。 他额间热出了汗,呼吸有些急促,身体僵直地头都不敢往屋里多看一眼。 心头像有一头猛兽在蠢蠢欲动,却宣泄不出,只能烦躁地深深呼吸缓解情绪,任由夜风吹拂着他灼热的身体,带来些许凉爽。 等风吹够了,吸气渐平,丫鬟们也侍候着井甘睡下了。 王澧兰返回屋里看了井甘两眼,见她睡得舒服,伸手摸了摸她红润的脸颊,折身离开了。 孙小娟在正厅等他,王澧兰去和她告了辞。 孙小娟道谢,“今日多谢你把小甘送回来。” 王澧兰点了下头道,“我看她今日是一个人,她上下值最好派人接送,如此才安全。” “我也是如此说,只她不想与别人与众不同,显得娇气,非要自己去。说大白天地怕什么,还有人敢当街强抢朝廷命官不成?不过近日她总是晚归,是得派人跟着。” “小甘若要晚归,你们可派人来五城兵马司寻我,我去接她。” 孙小娟讪笑一下,“这太麻烦你了,有家里的护院护送其实便足够了。” 王澧兰坚持,“夜间盗贼多,看见穿着五城兵马司服饰的人跟从,必不敢打她主意。我亲自送她回府,心里也更安心。” 孙小娟见他一脸真挚,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王澧兰以前即便做过再大错事,每次看到他看井甘时那爱到骨髓的眼神,便对他恨不起来。 别的不说,王澧兰对井甘的情意,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并且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当年的事,应该是有什么隐情的吧,否则井甘也不会那么轻易便原谅他。 “那就有劳了。天黑注意安全。” 王澧兰颔首行了一礼,正准备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问孙小娟。 “井长青现在是在外头当镖师吗?” 王澧兰突然提起井长青,孙小娟顿了一下才从这种突兀话题里回过神。 她笑道,“不曾。怎么突然问起长青?” “也没什么,就是今日追捕贼人时碰巧在镖局里看见他,他在跟着镖局里的人交接货物。” 孙小娟露出原来如此地表情,嘴角漾起慈爱的笑容,“他没有去当镖师,只是帮镖局里的忙。这小子有了喜欢的姑娘,现在整颗心都在那姑娘身上,终日往人家面前凑呢。” 王澧兰微讶,怎么都没猜到井长青出现在镖局的理由会是这个。 他也咧嘴浅笑起来,“原来如此。竟没想到他原来喜欢会武的泼辣女子。” 孙小娟顿了一下,见他误会了,笑声不由大了起来。 “他喜欢镖局的东家,据说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不会武,长辈早逝才在忠仆帮衬下独自撑起镖局,也是个早当家的可怜孩子。” * 井甘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依旧按时起床洗漱,和家里人一起用了早膳,便出门上值。 出发时就发现自己的马后还跟着两个护院,两个护院也是一人一骑,显然要护送她上值。 井甘皱了下眉,“娘,不必送我。你看这天大亮的,街上人来人往,很安全。” 孙小娟打定了主意,坚决道,“其他官员如何我不管,你是女子,府中派两个下人护送你上下值这并不张扬,也不违背什么礼制。近来你下值时间更是越发晚了,若没人接送,让我怎么安心?你若遇到歹人,有个好歹,不也辜负了皇上的用心?” 孙小娟直接还把皇上搬出来了,井甘现在可是皇上眼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要出个差池,皇上的宏图大业还未开始就要夭折了。 “不仅是我如此想,阿兰也这般认为。阿兰说晚间你若回来地晚,他便亲自去接你,如此我也更加安心。” “阿兰?”井甘脸一皱,“他闲得慌。”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行了行了,别在这罗嗦了,等会要迟了,去上值吧。” “还真是没事闲得慌。”井甘嘀嘀咕咕,却是一下跨上马,老老实实地带着两个护院出门了。 井甘去上值,孙小娟便继续和府中人安排起婚礼的事。 孙小娟出身低,是突然之间做了贵夫人,对大户人家成亲的规矩和讲究都不懂,所以特地去萧家请教过常氏。 常氏便贴心地派了一个最擅礼节、有头脸的嬷嬷到井家帮忙。 孙小娟对这嬷嬷很是客气,不仅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拉得下脸与她讨教京城规矩,免得日后偌大的井府有个宴请什么的都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新娘一直就跟着我们住在府里,到时该从何处出嫁比较好?”孙小娟请教道。 嬷嬷看着手里的流程单子,道,“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要么租一间客栈,或者外头寻一间闲置的院子,婚礼头一天搬过去,新娘直接从那里出嫁。” 孙小娟拍了拍手,“我也是这般想的。住客栈终究不太自在,不过我们家来京城时间短,外头也没闲置什么院子,我便想着现在让人去寻摸一下,若找着合适的就买下来,日后给新娘当嫁妆,就当是她的娘家。” 嬷嬷是见过香巧的,非常不起眼的失怙孤女,也没有出色相貌,寻常人家都不一定会看上。 井家如今富贵无双,却还愿娶这个手帕交的遗孤当大少奶奶,当真是重情重义。 有人嗤笑井家大少爷一个傻子有什么挑的,是个女的就成了,他能分什么美丑好坏? 嬷嬷在京城世家中伺候半辈子,见惯以女子做交易的争权夺利之事。 井甘如今的地位,只要她一句话‘要给大哥娶亲’,多的是好人家、甚至官宦人家愿把姑娘嫁进来,只为攀上井甘。 井家能在这迷人眼的权利场中不骄不躁,守住本心,可见其心性和眼界。 “夫人宅心仁厚,日后必是儿孙满堂,伏寿永昌。” 谁都爱听吉利话,孙小娟笑得眉眼弯弯,“那就谢你吉言。” 两人在这商量着婚礼上的具体细节,有丫鬟快步进来传话。 “夫人,府外寻来一家人,自称是府中姨太太和表小姐。” 孙小娟站起来,姨太太、表小姐,莫非是姐姐来了? 她惊讶地追问,“可说姓名?” 丫鬟道,“家中男人说自己叫马文飞。” 果然是大姐一家。 孙小娟很是惊喜,迫不及待亲自迎了出去,走到门口,果然见到孙大妮一家三口站在外头。 三人身上都背着包袱,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看见孙小娟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妹子。” “二姨。” “小姨子。” 三人齐声唤着孙小娟,孙小娟欢喜地连忙伸出手去拉孙大妮。 “姐姐,你们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太突然了。” 孙大妮见到妹妹很是欢喜,姐妹俩拉着手一阵激动。 孙大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孩儿她爹今年秋闱又落了榜,考了半辈子还钉在秀才位置上动不了,我们一家都有些心灰意冷了,这不厚着脸皮来投奔你。” 孙小娟拉着孙大妮的手上上下下来回摇,眼眶里都有了泪。 自家姐姐这些年过得也苦,她都是知道的,如何能不心疼。 “我们姐妹俩一起长大,爹虽没了,却是要更加亲密才行,他老人家地底下才能安心。” 孙大妮吸了吸鼻子,低着头突然有些绷不住眼泪,“你别嫌弃姐姐……” 声音带着哽咽,卑微又无助,听得人心酸。 井家如今出了井甘这个大官,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了,他们不过是乡野粗人,早已不是一个等级的了。 孙小娟眼泪也有些绷不住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可是亲姐妹。” 姐妹俩就在门口抹起眼泪,马文飞看不得女人那哭哭啼啼的样子,皱眉提醒了一句。 “有什么话进府里去说吧,在门口哭像什么样子。” 孙小娟无视马文飞话里的嫌弃和命令口吻,抹了抹脸上的泪,露出笑来。 “姐姐,先进府,一路赶路肯定累了,先好好歇歇,晚上等小甘回来给你们办个接风宴。” 孙大妮跟着孙小娟往府里走,不好意思地道,“我们突然来也没提前打个招呼,给你添麻烦了。” 马文飞自进了府,看着满府的精致讲究,眼珠子都看直了。 他一辈子苦读考功名,不就是期望着有朝一日能住进这样的大府邸,没想到这个愿望最后却是井甘那个丫头先实现了。 “有什么麻烦的,小姨子家如今是比在留仙县时更加富贵了,仆妇成群,养这么多下人便是用来使唤的。吩咐一声,自有下人忙碌,又不用自己动手。” 孙小娟从前还没和井长富和离时,对马文飞这个有功名的、会读书的姐夫十分客气,甚至恭敬。 那时读书人在她眼里高不可攀。 但如今她见了世面,眼界高了,再看马文飞,不过一个考了半辈子都考不上举人的自大男人罢了。 只能在自家人面前逞威风,在外头什么也不是。 孙小娟要招待客人,萧家的嬷嬷便去了香巧那儿,与她商量婚礼细节。 孙小娟这边忙忙碌碌吩咐着下人给姨太太一家安排院子,照顾梳洗,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井甘晚间又要加班,派人给府里传了消息,孙小娟却是派人给她传信,大姨一家人来了京城,若可以的话尽量早回来。 接风宴没有她这个当家人在,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井甘收到府里传来的消息惊讶了一下,但还是把手头的事情放下,提前回了府。 府中厨房正好将宴席做好,井甘一回来,顿时热热闹闹地坐上了席。 井甘回府后便将官服换了下来,孙大妮看着一身常服的井甘,想着她方才穿着官服时那气派威严的模样,连连赞叹。 “真没想到,分别数月再见着,小甘已经成了朝廷命官了。大熠第一女官呐,那可真真是风光。你们不知道,现在留仙县因为小甘,外地来的商客都多了起来,比以前还要热闹。还有许多人都说要来京城跟着小甘一起进藏书阁研究天书呢。” “是嘛,那可真热闹。过些日子要给小和举行婚礼,一直忙着,老家的事都没怎么听说。” 家里的亲戚不多,最近最亲的也就孙大妮一家子。 孙小娟与孙大妮姐妹自幼感情深厚,加上初入他乡举目无亲的,孙大妮一家能来京城,孙小娟开心得很。 “姐姐来得正好,便是你们不来,我也要给你们传消息,让你们来京城吃喜酒呢。” “来来来,肯定要来,小和可是家里第一桩大喜事,就是千山万水也得来。” 姐妹俩始终拉着手,亲密地哈哈笑,看着井和的目光也充满怜爱。 新人成亲前不得见面,井家虽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能讲究的还是要讲究。 所以自定下亲事,井和和香巧便不再见过,香巧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自己屋里绣嫁衣。 今晚的接风宴也并未出来参加。 井和对成亲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孙小娟心里已经思忖着找机会要和他讲一讲。 “小姨,你们家真漂亮,方才我们休息的院子好大啊,我都没逛完。” 马静好双眼发亮地不吝赞美,转而看向井甘,“小甘,我等会能在府里逛逛吗?我想看看整个宅子有多大。” 孙大妮的长女马彤管已经出嫁两年了,婆母半年前也故去了,如今家中只剩他们夫妻和马静好三人。 因为各自有家人要照顾,其实在留仙县时,孙大妮孙小娟姐妹俩见面的机会也不太多,几个表姐表妹间的相处也少。 不过每次逢年过节见面,井甘都与马静好相处愉快,两人倒也有些情谊。 “好啊,等会我陪着你一起逛,其实进京这么久我自己都没怎么好好逛过宅子,大多时候都呆在我的栀云院里。” 。 第283章 任人唯亲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得到准许,马静好欢喜地连连点头,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都透着少女的娇憨可爱。 算起来马静好比井甘大一岁,今年已经十七,正是说人家的时候,再等下去就要错过最好的年纪了。 大姨一家突然来京城,想必日后是要在京城给她找夫婿的吧。 “大姨这次来京城不知是来走亲戚,还是有何打算?” 井甘如今是一家之主,她问这些事并不算失礼。 她早不是那些依靠父兄的柔弱闺阁少女,她支撑着整个井家,掌控着整个井家未来,是当家做主的人,一切大小事都要经她意见。 马文飞如今在这个外甥女面前已然没了曾经的傲慢和高人一等。 这个外甥女强大的太过迅速,也太过厉害,甚至以女子之身在朝堂上立足。 他一个小小秀才相公,在官老爷面前,只有俯首回话的份。 “我如今也算看明白了,我就不是那科举的料,考了半辈子都没个苗头。这些年为供我科举,大妮、我娘、我俩姑娘,一家子人都过得辛苦、拮据。特别是大妮,又要照顾家里,又要操劳挣钱,我亏欠她太多。” 马文飞一脸心疼愧疚地拍了拍孙大妮的手背,视线扫了一桌子晚辈一眼,眼底有压抑的难堪一闪而过,很快被掩藏了下去。 他吐了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是我拖累了家里,如今我也想通了,日后定不会让妻儿再为我受苦。你们日后安生在家绣绣花、串串门就行了,养家的事有我。” 他揉了一下女儿的脑袋,目光温柔,好一副慈父画面。 井甘心头还在感叹,几月不见这清高姨父还知道自我检讨了,倒是长进了不少。 然而紧接着,井甘就被打了脸。 “我虽不才,好歹也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又有这么能干的外甥女帮衬,等进了径海藏书阁,尽心辅佐小甘管理藏书阁,何愁日后过得不好?” 井甘心里的感叹瞬间转为呵呵,果然,人不是那么容易变得。 搞半天他在那煽情那么久,是在这等着。 孙小娟也听出了马文飞的别有用心,脸色渐渐淡了下来。 她问道,“姐夫想要进径海藏书阁?” 马文飞挺直脊背,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如今径海藏书阁刚刚起步,小甘一个小姑娘独木难支,我做姨父的自该给她帮忙。” 这话一说出来,当即收到了一大片鄙夷不屑的目光。 桌上的人除了井和听不懂,没一个傻子,他那点小九九谁看不出来。 求人就求人,还拉不下面子,往自己脸上贴金。 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井长青一直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哼哼哼地不停嗤笑,把马文飞哼地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孙大妮都看不下去马文飞那自以为是的样子,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直言道,“他是想进径海藏书阁,现在不是各处张贴皇榜招揽人才和学生嘛,我们就想着既然考不上科举,干脆来藏书阁试一试。我们家祖上几代都是农民,现在又只生了彤管、静好两个女儿,只要能被选上,三族内不得科举出仕的要求倒也能接受。若选不上……” “这有什么选不上的,我可是小甘的姨父……” 孙大妮话没说完就被心里堵着气的马文飞打断了,孙大妮当即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将他后面的话又堵了回去。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闭上你的嘴。” 马文飞一辈子都仗着自己是读书人居高临下,看不起人,这种折腰的事也从未干过,嘴巴说出的话更是讨嫌。 若非娶了孙大妮这么能干的媳妇,怕是家里日子早不知过成什么样了。 孙大妮难堪地讪讪一笑,看向井甘的眼神都有些尴尬。 她很清楚自家男人的斤两,肚子里没货却还心气高。 这种人若非出生富贵,必然是要经历诸多磋磨,吃够苦头的。 以前全部都是孙大妮护在他前头,帮衬着他,才养成他现在不仅看不清形势,还越发自大的性子。 若再继续这么不知好歹,没有眼力,日后若当真在京城里定下来,只会引来无数麻烦和危机。 京城遍布权贵,可不像留仙县那些小地方。 秀才在这里一文不值! “今天进城时我都看到了,许多外地人都是奔着藏书阁来的,想必报名的人不少。小甘能被皇上委以重任,是全家人的福气,我这个当大姨的没大本事,但也绝不是那等拖你后腿的无赖亲戚,不会让你为难。你出息了,大姨脸上也沾光,以后和人聊天也有得牛吹。 文飞肚子有几滴墨水我清楚地很,我也没妄想他一定就能选得上,只想着让他去试试,也让他开开眼界,知道世上厉害的人千千万万,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孙大妮也不客气地埋汰了马文飞一把。 马文飞本就重脸面,当着众晚辈的面被媳妇奚落,面子很是过不去,怒哼一声,一拍屁股直接离席了。 马文飞走了,桌上的气氛反倒缓和了许多。 马静好垂着脑袋安安静静戳着碗里的米,脸色也如自己娘亲一样,又尴尬又卑微。 孙小娟安慰地无声握紧了姐姐的手,关切地问道,“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在京城定居,就算入不了径海藏书阁?” 想着这些年马文飞无所作为,到现在还一副眼高于顶、不顶用的样子,孙大妮心头便是一阵苍凉。 孙大妮吸了下鼻子,倔强地仰着脸把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也不瞒你们说,秋闱时文飞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这次必然会中,结果还是落榜了,他情绪激愤在贡院前大骂有内幕,将监考老师全都得罪了。我们实在呆不下去,这才来京城投奔你们。” 孙小娟闻言惊讶不已,“他也太胆大包天了些,气性不顺就随口大骂,也不为你们想想。” 孙大妮深呼一口气,无所谓般地挥了挥手,“我已经想好了,他若进不了藏书阁,就另寻路子让他找个挣钱活计,养家糊口,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光顾着科举,家中万事不理。再加上我和静好,日子总能过下去,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了。” “没错,只要人勤奋,到哪儿都能活。” 孙小娟不敢随意应承她什么,如今这个家是井甘做主,这种大事还需与井甘商量意见。 孙大妮也是个极大气的人,她直言不讳地请求井甘道,“我们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小甘认识的人多,还要请你帮大姨多留意着些。” 这种请求井甘从不推辞。 井甘一直坚持,亲戚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有困难时帮一把,发达了也不忘前恩。 只要不是像吸血虫一样,贪婪、无休止地吸附着别人生存,她很愿帮助人。 “找活计的事大姨也不必太着急,你们刚来,先在府里休整休整,带静好在京城里玩一玩。有什么好差事我会帮你们留心着,日后再给你们寻一处合适的院子,有了安定的住处家才算真正安下了。” 孙大妮脸上笑开了花,“还是小甘有心。京城的宅子是不是特别贵啊,我们家就三口人,一进院子就够了,不知道是怎么个价位?” 井甘方才那话隐含了孙大妮一家日后想在京城定居,便要自己在外找宅子安家的意思,不可能让她们永久地住在府里。 孙大妮一家和井元菊母子不同,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又都有手有脚,足以自力更生。 井元菊实在太柔弱,刘佳也年龄小,没法支撑门庭,这才住在府里求庇护。 便是她们母子俩住府里也是自己负责花销,没有依赖井家。 孙大妮是个聪明人,本也没有这个想法,永远赖在妹妹家里,当即就顺着往下问。 井甘回答道,“京城的宅子是比县里贵,所以许多外地来的人都兴暂时租房,等日后情况好了再买宅子。大姨也不必着急,京城繁华机会多,只要用心,钱不难挣。我日后给大姨找了好活计,多挣了钱,很快便能在京城落下根。” 井甘对孙大妮这个大姨一直感观很好,勤劳朴实,有情有义,也识趣通透,懂分寸。 一顿接风宴因为马文飞的提前离席,吃得也算宾客尽欢。 之后孙大妮一家便在井府暂住了下来。 马文飞心气高地果真去藏书阁报名面试,结果还没面到井甘面前就被董莫离拒了。 马文飞脸面大失,当场就闹腾了起来,说自己是井大学士的姨父,整个径海藏书阁都由他外甥女管,居然敢拒收他! 马文飞闹事时好一副洋洋得意、狐假虎威的模样,当时院子里全是千里迢迢赶来面试的人,闻言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任人唯亲这种丑闻放在任何一个官员身上都是极其不体面、甚至危险的事。 更何况井甘女子为官本就饱受争议,一直以来谨慎周到,不敢出错,马文飞却还主动将她名声踩在脚下。 董莫离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刚开始都愣住了,但很快也沉静下来,厉声呵斥马文飞。 “你休得在此胡乱吵吵,损坏大学士声名。你无一技之长,亦无专长学术,确实不够资格入我径海藏书阁。” “你,好,我记着你了,一个小小侍书也敢……” “吵什么?” 马文飞正放狠话,井甘突然从办公主屋内走了出来。 满院的人头一次见到井大学士的真容,瞬间躁动起来,却也知礼地一一躬身行礼。 “见过井大学士。” 井甘穿着官服站在门口,头顶的青鸟冠肃然贵重,给人增添了稳重、威严的气场。 马文飞见到井甘心头就有些发怵,以前这个外甥女就很厉害,口头便宜都占不到,现在更是更上一层楼,全然不把他看在眼里。 这些时日在井府,他都是避着她走,不想和她打照面。 但他瞧瞧四下,这里人这么多,自己好歹是她嫡亲的姨父,众目睽睽下她还敢怒斥、顶撞长辈不成? 即便她是朝廷命官,到时也要落得个不尊长辈的名声。 想到此处,他的气势不由又足了起来。 他欢喜地唤了一声,“小甘……” 可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井甘已经开口道,“面试乃皇上钦准用以挑选入藏书阁人选,务必实事求是,选出真正的能人、优智者,切忌弄虚作假,否则呈到皇上面前,斩!姨父,方才我听到你和人理论,是出什么事了?” 井甘一番恐吓威胁,最后再反问马文飞一句。 马文飞早被她六亲不认的冷厉眼神骇住了,哪儿敢再说出方才的大逆不道之言,僵硬地摇了一下头。 “没、没什么,一点误会。我,我先回去了,你大姨还等我呢。” 井甘冲他亲和一笑,“好,顺便转告我娘一声,今晚我值夜,晚回去,晚膳别等我。” “知、知道了。” 然后脚步虚浮地落荒而逃,不敢看周围人落在他身上鄙夷、嗤笑的眼神。 井甘收回目光扫视了院中众人一眼,“都忙自己的吧。” 转身便回了办公主屋。 房门一关上,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井大学士竟这般有气场,方才吓死我了。” 有人唏嘘地拍胸脯,立马有人接话。 “可不是。果然,能被皇上任命为女官,不可能是简单人物。” 一青色长衫的男子啧啧道,“方才瞧那人气焰嚣张的模样,我还想女子就是女子,任人唯亲,结果没想到她如此凌厉,春风化雨般化解争端。” “我瞧着她那姨父一脸发怵的模样,怕是觉得自己仗着身份藏书阁想进就进,结果却被自己外甥女威胁了。当时他那脸色果真是好看。” “要真有本事,哪儿需要在这大喊大叫,井大学士一句话便让他进了。” 青色长衫的男子凑在几个人面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不过我听说,井大学士的一个弟弟一个外甥都进了藏书阁,没有面试。” 当即有个绑着灰色头巾的壮汉跳出来哼了一声,“她弟弟和外甥都是秀才,今年一个十四一个八岁。你们可见过八岁的秀才?放眼大熠都找不出第二个。井大学士的弟弟更是十二岁开始便在书院里当老师,你当他教得什么?算术、农物种植、畜牧养殖,人家会的东西多着呢。” 围在一起的几人惊讶地齐齐看向那壮汉,眼露怀疑。 “什么书院教这些?” 壮汉一脸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湘安留仙县的沧海书院,在湘安无人不知。” “留仙县……”有人想起来道,“井大学士好像就是留仙县的人吧?” 壮汉瞧着众人询问的疑惑表情,嘴角勾起笑,“没错,沧海书院就是井大学士自掏腰包开设的,专门免费为穷苦人家的孩子传授实用知识。井大学士可是我们留仙县出了名的大善人。” 井甘破解天书、大熠第一女官等名声传播地整个大熠人尽皆知,开书院这些善举倒是被掩盖了光芒,没什么人知晓。 “所以别在那胡猜乱想,井家都是些有本事的聪明人,别以为谁都是走后门。” 壮汉痛痛快快教训了这些嚼舌根的人几句,潇洒地一扭头面试去了。 另一头的马文飞气鼓鼓地出了翰林院,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越想气儿越不顺。 他停下步子站在路边生闷气,意气地随意踹了一脚,没想到将一个招牌踹到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巨响,店里的人立马跑出来看。 马文飞吓了跳,下意识便脚底抹油地溜进人群里,只听到伙计的咒骂声越来越远。 他一口气跑了两条街,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一抬头正瞧见马静好和孙娇娇两个丫头走进一家书铺。 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和两个护院,当真像两个大家小姐。 马文飞跟进了书铺,就听孙娇娇正跟书铺掌柜商谈着要出书。 马文飞伸长脖子往掌柜手中翻阅着的书页看去,却发现上面竟然全都是图画。 “这画的什么东西?” 马文飞突然出声,他声音很大,把前头的马静好和孙娇娇都吓了一跳。 马静好回过头来,有些惊喜,“诶,爹,您怎么也在这?” “刚巧路过。这是娇娇画的?” 马文飞不客气地抽回了掌柜手里还未翻完的画册,随意翻了几页,嗤了一声。 “幼稚可笑,无神无蕴,无根无骨,这也叫画?我看是稚童涂鸦还差不多。” 孙娇娇最讨厌别人对她的画评头论足,还如此不客气地嘲讽,当即脸涨得通红。 她一把把画册抢回来,小心抚平画册上的褶皱,没好气地道,“别乱翻我东西,看不懂就说可笑,我看你才可笑。” 她毫不客气地回嗤了一声,将画册重新拿给掌柜。 马文飞在井甘那丫头手里吃了瘪,转头连这个臭丫头也不知尊敬,不给他好脸色。 井甘如今有本事不把他放在眼里便罢了,这个黄毛丫头也敢如此不敬,果然是缺乏教养,他这个当长辈的必须得给她点教训,否则日后更不得了。 (本章完) 第284章 黑脸白脸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马文飞在井甘那憋得火气这下再压不住了,在外头便直接呵斥起来。 “对长辈要恭顺谦让,聆讯乖顺,这点道理都不知晓吗,你娘没教你吗?再者,谁准你画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还拿出来卖,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外人只道井家还需靠你这小丫头卖画为生。若被人知晓,你姐姐的颜面、井家的颜面还要不要!现在回去,立马罚抄《女戒》五十遍。” 孙娇娇被马文飞数落懵了,愣了好半晌才慢慢回声,第一句却是,“你是谁呀,也轮得着你训诫我?” 马文飞的脸一下气成了猪肝色,“放肆,我是你姨父,是你长辈,怎么没权利训诫你!” 马静好眼见两人就要争吵起来,书铺里还有几个客人,都眼睁睁瞧着。 马静好夹在中间想要缓和,偏偏两人都来了劲,全然对她无视。 “我上有当家的姐姐、母亲、兄长,轮得到你说我的不好?我姐姐都同意的事,轮得到你看不过眼?还要罚我,你当你是谁?” “竖子!竖子!” 马文飞大骂两声竖子,挥起胳膊就要动手。 马静好吓了一大跳,直接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声音急切沙哑,“爹,娇娇是小甘的亲妹妹。” 话外之音,不是他的女儿,他可打不得。 马文飞也醒过神,手臂当即收了回来,心里一阵后怕。 这一巴掌下去,井甘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可不是眼睛容得了沙子的人。 说不定直接就把他们一家人赶出门了。 如今她们一家在京城举目无亲,只能依靠井甘,可不能把人真惹毛了。 孙娇娇瞧马文飞方才还想打人的模样,越发鄙夷他了。 姐姐说过,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打女人,最无能的男人则是专打自己家里的女人。 马文飞显然就是最无能的那一类。 姐姐说了,若她遇到这种事,不要犹豫,直接打回去,千万别觉得丢脸或者手下留情。 这种人一次得逞,日后都会养成习惯。 本以为今儿能展现一下打人的威风,没想到马文飞又无能又怂,最后把手收回去了。 孙娇娇只能惋惜地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和掌柜商量起画册的事。 马文飞被她那声充满鄙夷的哼声打击地胸膛上下起伏,一扭头离开了书铺。 孙娇娇看都没看他一眼,问掌柜,“此画册刻印出售能卖多少?” 掌柜认真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这种画册我还从未收过,也不知好不好卖。我先印一百本,给你四成利润如何?若卖得好,我们再加印。” 孙娇娇倒不在意价钱,她只想让自己的画册让更多人瞧见,见这个掌柜愿意收,当即就答应下。 “没问题,成交。” 马文飞回了府和孙大妮发了好大一通火,府中晚辈一个个都心高气傲,不尊敬他,全不把他当长辈看待,毫无教养。 他回府后更是听那些丫鬟们聊天时说起,府中二少爷和姑小少爷进了藏书阁,日后就能每日和家主一道上值一道下值。 马文飞气得直接甩了一个茶盏,摔碎后才发现那茶盏是上好白瓷,惋惜不已。 孙大妮毫不客气地奚落他,“你和文松、刘佳比?人两个孩子聪颖无双,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你当他们是小甘亲人才被选中的?” 马文飞指着她气得手指直发抖,“两小的都能进去,还差我一个?” 孙大妮懒得和他多说,这人一直是自我感觉极好,觉得自己特厉害,实际上不过是半瓶水响叮当。 “行了,你就别在那气不过了,我本也没指望你能被选中。你还不如先到京城里转转,看看有什么活计,或者找找宅子。我们要在京城定居,事儿还多着呢。” “找什么宅子!” 马文飞手一挥,一屁股在屋里的太师椅上坐下。 “这么大的府邸不住,到外头去找宅子,你是嫌钱多啊?” 孙大妮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放下熨斗,冷眼看向他。 “这儿再好也不是我们自己的家,你还想永远赖在这不成?你要不要点脸?” 孙大妮算是明白井甘那日为何要特意说那么一番话,看来是早料到马文飞会有这种赖人的想法,所以先发制人地提醒。 孙大妮心里为井甘的先见之明狠狠惊了一下。 “小甘说了会帮我们找活计,宅子暂时买不起也可以租,而且我们又不是一点存银都没有,你还怕饿死啊?若真到了要饿死的地步,小娟也不会看着我们不管。” 马文飞鄙夷地哼了一声,“你们那劳什子姐妹情,我看都是些假的。你看孙小娟现在这日子,高屋软枕,仆妇成群,我们住她这怎么了,这点银子都舍不得?怪不得都说越有钱的人越小气。假,虚假至极!” 孙大妮对他这想法不以为然。 “人家有钱是人家的本事,你就想着赖着人家,怎么没想着自己赚钱。小甘一个弱女子都能挣下这么大家业,你一个大男人只会唧唧歪歪。还自诩读书人,没见过哪个读书人像你这么软骨头。” “你!蠢妇。” 马文飞被孙大妮骂地都回不了嘴了,眼睛气得通红,猛地一拍桌子。 “你是觉得你妹妹现在发达了,有了靠山,底气足了,就敢如此与我说话!” 马文飞就是个纸老虎,孙大妮从不俱他,跟着也站起来,直勾勾对他对视。 “我一直都是如此与你说话。我看是你瞧着小甘家如今富贵至极,你越发自卑,才如此觉得吧。我蠢不蠢不知道,你却是自以为是地过了头。 小甘多么聪明有主见的人,你觉得你说什么她就会准?接风宴时小甘明确表示过了,在这暂住些时日可以,但别想着永远赖这。 你要有那个胆量说要赖在这你就去说,我反正没那个脸,等过些日子找着活干,再寻个宅子,就带着静好搬出去。” 说完她丢下未烫完的衣服就出去了,独留下马文飞又发了一通火,却是什么都不敢摔了。 这屋里样样东西都不便宜,他可舍不得。 听着身后屋里的宣泄骂人声,孙大妮习以为常地没有理会,从容地去了马静好的屋子。 屋里没人,她这才想起马静好跟着孙娇娇出门逛街了,还没回来。 她折身想去找孙小娟聊聊天,走到院门口正遇到马静好回来。 她拉了一下马静好胳膊,朝马文飞所在的主屋努了下下巴,“刚发了火,去劝劝吧。” 马静好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抬步便去找马文飞了。 孙大妮和女儿一直是如此,对付马文飞时都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孙大妮总是扮坏人,然后让马静好去安抚、调和。 马静好进屋时,马文飞已经宣泄地差不多了,正气呼呼地坐在太师椅上大喘气。 屋里什么也没乱,这倒是怪。 不过转头想想,这是在别人家里,而且屋里的东西看着都狠精美,怕是爹不敢动。 马静好站在桌边给马文飞倒了一杯热茶,恭敬地捧给他。 “爹别生气了,消消火,生气伤身。” 马文飞用力地呼吸,呼吸声很重,许久才接过马静好捧来的茶喝上一口,茶盏放下时发出很重的声响。 “娇娇自幼被小姨和小甘宠着长大,性子是娇蛮了些,但并无恶意。娇娇最是喜欢画画,您却说她画得不好,卖不出去,她自然不高兴。 任谁笑话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会开心,您做长辈的就别和娇娇计较了。而且您别看娇娇那画奇奇怪怪,从未见过,其实可受欢迎了呢。听说她在留仙县的时候便画过一本拿出去卖,生意特别好。” 马文飞不屑地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绣花,抛头露面地卖画,果然是泥腿子出身,上不得台面。” 马静好心中嘀咕,自己家还不是泥腿子的农民出生,也值得笑话人家。 不过她是来唱白脸的,并不会和他对着来,委婉地笑道,“小姨家以前还不如我们家过得好,后来都是靠小甘出招做生意才一点点累积起家业,这也是抛头露面。但小甘若不抛头露面,如今他们怕是还在南山村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小甘如今已然入朝为官,终日如寻常官员般上值下值,与许多男子一道办公,岂不更出格?但你能说小甘抛头露面、上不得台面吗?小甘一家子本就不走寻常路,拿他们家与寻常人家比较根本没有可比性。” 马静好这话说得马文飞一噎,根本无力反驳。 是啊,孙娇娇卖个画算什么,她们家最出格的女子可是井甘,又做生意又上朝堂,全大熠都没她这么不守规矩的女子。 但他能说她半句不对吗? 自然不可能。 井甘的官职可是皇上亲封的,说井甘抛头露面上不得台面,便是质疑皇上的决策。 马文飞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 “人家是主人我们是客人,即便有什么您看不过眼的,假装没瞧见便是了。您出面训斥,不是越俎代庖么。” “是,你们说的都有理,只我最无能最可笑,一个个都看我不起。” 马文飞微微侧过身,背对着女儿不看她,说的话也跟赌气一样。 “他们如今发达了,一个个的全都眼高于顶,越发看不起我。你娘也是个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对她妹妹、外甥那么好,可见他们给她什么好处?松松嘴就能办成的事,就是不愿让我入藏书阁,人才来便阴阳怪气地赶人走。” 马静好一听便知道马文飞还在为没能入藏书阁的事耿耿于怀。 她不急不徐地道,“爹可曾想过,小甘如今在朝堂上是何处境?她身为历史上第一个女官,必定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看她笑话,看她出错。 不说她愿不愿,你觉地她敢为你徇私吗? 怕是她前脚准你入藏书阁,后脚弹劾的折子就要流水般递到皇上的御案上。 小甘若有个差池,这井府的富贵和风光何人支撑?我们这些亲戚也得不着好啊。” 马文飞顿了一下,偏开的头转向了女儿,有些惊疑她竟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 马静好对上父亲怀疑的眸子有些心虚,这些话自不是她自己揣摩出来的,而是小姨与她说得。 小姨知道父亲肯定会为入藏书阁的事对井甘心有芥蒂,特意给她讲明厉害,有机会劝一劝。 井家、马家、甚至孙家上数七八代都是农民,几百年就出了井甘这么个天才,才有了如今的造化。 不仅井家一家人都靠着井甘,马文飞其实也是想靠着井甘提携,出人头地。 他之所以那么生气,也是感觉井甘看不上他,并不愿提携他,这才心急火燎。 “藏书阁是小甘的责任,是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的,否则都是她的错。娘和小姨姐妹情深,都是实在亲戚,小甘必然不会全然坐视不管。 而且她不已经说过会给你找差事,你何必着急,耐心等等看不就是了,反正不管怎么着也比现在无所事事的好。” 马文飞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有如此大眼界,边听边点头,听到‘无所事事’这个词时却咯噔一下。 马静好也发现自己嘴瓢说错了,赶忙岔开话题道,“小甘也不是急着赶我们走,不过是给我们提个醒,亲戚之间可以互帮互助,却不可能完全依赖着别人过活。 我们从未想过赖着别人吃白饭,您和娘自幼教育我们要自力更生,您更是有气节的读书人,更不会做这种事。所以小甘的话听听便罢了,不必对号入座。” 马静好一顶高帽戴上去,马文飞竟然无言以对,想赖在井府不走都不行了,否则就成了女儿口里吃白饭、没有气节的人。 马文飞沉吟半晌,细细想女儿的话,倒是很有几分道理。 想靠着井甘提携,首先井甘就不能有事,只有她扎得更稳,才能给家里带来更多好处。 那就等等看,看井甘能给他找个什么差事,总之太差的可蒙混不过去。 马静好见他认真思索的模样,看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小姨教她这些话对父亲果然有用,这次可算是劝过去。 * 井甘派去平鹿盟的人已经去了半个月了,在一日下值后终于等来了消息。 派去的人快马加鞭赶回来给井甘报信,说尚野不日就会把萧四小姐带回京来。 井甘边退着头上的青鸟冠边问,“他们两人到底怎么个情况?” 回话的人站在内室的珠帘外,头垂着一眼不敢乱看,恭敬地回答,“小的到平鹿盟时,萧四小姐都还未到,因路上边赏景边走走停停,所以脚程较慢。小的按家主的吩咐,将萧四小姐留信离家的事转达了尚盟主,尚盟主便让小的在平鹿盟暂歇几日。小的想着家主的吩咐了解清楚尚盟主和萧四小姐事情结果,便留了下来……” “之后呢?两人回京是怎么个意思?是把千翎送回来请罪,还是求亲啊?” 那人继续回话道,“萧四小姐到平鹿盟后,尚盟主与她交谈了数日,之后便商定了一道回京请罪。不过小的瞧见了尚盟主请了一个媒婆到盟里,还吩咐人准备了诸多珍宝。” 请媒婆,又准备珍宝,八成是要求亲的。 井甘抿嘴笑了一下,算尚野还有点分寸,没跟着萧千翎胡闹,知道回京请罪。 亲事成不成先不管,做事态度决不能错。 若两人当真一起私奔,在外偷偷成了亲,萧千翎怕是这辈子都回不了萧家了。 两个朋友既然有情人走到一起,她自然也要帮上一把。 她吩咐那人,“你把方才的话与夫人再说一遍,让她明日去与萧家二夫人透露一声。” 先让萧家的人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临到头来场面太过难看。 至于让萧家人同意这门亲,尚野就要好好努努力了。 * 经过三个来月的加紧赶工,径海藏书阁终于彻底完工,可以正式开始办公。 其实径海藏书阁并非从头开始修建,而是在一座荒废的王府基础上进行了翻修和整理,将府邸格局改编成书院格局。 这样的翻修便不需要太多时间,而且位置也极好,靠近皇城却又不在皇城,独立又自在。 而藏书阁的择选也已结束,今年这一批共挑选出了近八十余人。 空空荡荡的藏书阁很快就被填满了。 入选的这些人有的本就是平民,在各行各业有所知识和作为,有得则是考科举的读书人转道。 这些读书人自入了径海藏书阁,以前考取的功名都要一笔勾销,有几个人还因此退怯的。 井文松和刘佳今年才刚考中了秀才,转眼就被抹消了功名,两人却一点不心疼。 功名什么的他们毫不在意,能跟在井甘身边自由畅然地读想读的书,学想学的知识,不守世世俗的约束,乃世间第一大乐事也。 搬迁之日皇上带着几位朝堂大员亲自到场,场面可谓十分隆重。 ‘径海藏书阁’的匾额也是皇上御笔亲书,可谓皇恩浩荡。 。 第285章 八岁天才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径海藏书阁的学子们全部着着统一的深蓝长袍、黑皮靴、束髻冠,整齐排列着,由皇上和朝臣们检阅。 这些入选者如今都只算径海藏书阁的学子,日后根据掌握的知识深浅,做出的研究贡献,可奖赏和擢升,甚至也可能成为径海藏书阁的先生。 而如今藏书阁内,唯井甘一个先生。 皇上看着大殿中精神奕奕、满目憧憬的学子们,满意地轻勾着嘴角。 那些跟随来的大臣也都无可挑剔地点头。 面试的情况皇上和满朝文武可都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些人都是再三评判、优中择优选出来的,无人能质疑。 白新良看着站在最前排、个子最矮年龄最小的小孩,眼神光芒一闪,开口道,“你就是井大学士那个八岁中秀才的外甥?” 刘佳被点了名,恭敬从容地走出队列,朝着最前方的皇上、众大臣躬声见礼。 “学子刘佳,参见皇上,参见众大人。回首辅大人的话,学子正是井大学士的外甥。” 白新良捋着白须点了下头,饶有兴味地问道,“听闻径海藏书阁分六业,不知你选得哪一业啊?” 刘佳垂着眼睑回答,“回大人,学子选的交通运输。” 白新良显然有些意外,“喔?为何选这行?” 刘佳直言不讳道,“因为我喜欢船,对船造技术十分感兴趣。而且小姨曾说过,世界之大,我们如今所见也不过千山一叶。我想造出能够乘风破浪、航行万里的船,去寻找不曾发觉、更远阔的世界。” 刘佳一番充满朝气的梦想让在场人皆是耳目一新,振聋发聩。 白新良没想到一个稚嫩孩童竟怀揣着如此伟大而气魄的梦想,小小的身体却储存着巨大的能量,让人充满期待。 白新良看刘佳的眼神也不由炽热起来,八岁的年纪便有如此镇定大方的气场,口齿清晰,条理明确。 白新良赞叹地连连点头,甚至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持之以恒,方有大成。” 白新良语重心长地教诲,刘佳受教地深深行礼,“谨记大人教诲!” 皇上哈哈朗笑起来,“看来首辅大人很是看好这位学子。” 白新良笑道,“无论哪一行哪一业都贵在持之以恒,而能固守初心坚持下来的人少之又少,皆要看其日后的心性和造化了。” 能被选近藏书阁必然不是愚笨的人,且这小学子八岁就考中秀才,更是智慧超群。 只要能够沉下心,坚持下来,不为外物所动摇,单凭今日的壮阔心志,日后必有大成。 白新良都如此说,其他大臣也跟着附和赞扬起刘佳,刘佳一时间竟比井甘还要万众瞩目。 皇上对朝臣与径海藏书阁和乐融融相处的场面很是满意,也忍不住鼓励了刘佳两句。 那之后,刘佳的名字便在京城响亮了起来,井大学士有个‘八岁天才’的外甥的事人尽皆知。 井元菊身居内宅却也听闻了消息,欢喜地嘴都合不拢了,感觉被压垮多年的脊背也挺了起来。 自萧家喜宴后,孙小娟也开始带着孙娇娇在京城女眷间走动。 不过她始终记着井甘的话,与朝臣女眷交往不要太过深入,主要礼节性的便可。 对京城大事小情保持消息灵通,不闭塞便可。 之前有什么请帖多是请的孙小娟和孙娇娇,如今请贴上还会加上井元菊的名字。 因为刘佳的名声大噪,井元菊一下子也在京城贵妇圈中有了名气。 井元菊跟着孙小娟出席了几次花会、茶会,眼界瞬间打开,整个人的气场和以前大不相同,可谓脱胎换骨。 她也不再整日闷在朝霞阁,开始愿意出门,愿意打扮,精神面貌看着看着绚烂起来。 孙小娟对她的振作很满意,也很欢喜,大方地送了她好些布料首饰。 今天要去大理寺卿孙家参加寿宴,井元菊也受到了邀请。 她挑挑选选半天也没选中合适的首饰,便到孙小娟那里借了支钗子。 她捧着手里喜鹊登梅图案的金钗欢欢喜喜地回来朝霞阁,正碰到刘佳穿着学子制服准备出门去藏书阁。 孙小娟欢欢喜喜地给他理了理衣襟,关切道,“给你熬的瘦肉粥可用了?还有鸡蛋煎饼,是娘一早起来给你烙的。” 刘佳点点头,“都用了。我要去藏书阁了。” 孙小娟想着等会的寿宴,心头欢喜地很,也没注意到刘佳近几日精神不太高涨,拍了拍他的胳膊。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而后便率先回了院子里了。 现在井甘每日都是和井文松、刘佳一起出门,三个人同路倒是更有劲头了。 刘佳到正厅时井文松已经到了,没等一会穿着官服的井甘也准备好了,三人便一同跨上马出门。 刘佳年龄小还不会独自骑马,都是与井文松同坐一匹。 三人到了藏书阁,门房当即小跑着迎上前,恭恭敬敬地接过他们的缰绳,将马带去了马厩。井甘一路进藏书阁,一路有学子与她见礼,恭敬称呼她,“井先生。” 这是井甘的要求的。 大学士是她的官名,而藏书阁里的这些人都是她的学子,叫先生更加亲近。 选‘先生’而非‘老师’,也是为了区别先收的那三个关门弟子。 井文松与刘佳跟在井甘身后,他们是井先生的弟弟和外甥,在这藏书阁中无人不识。 井甘即便有言在先,入了藏书阁便是藏书阁学子,与其他学子无任何区别,一律一视同仁。 然而身份摆在那,两人在藏书阁的声望和地位终究有些与众不同。 刘佳对周围那些暗中窥探、议论的眼神有些如芒在背,收敛的眉眼间有着不耐之色。 走到分道之处,三人各奔东西。 井文松与井甘行了礼,便往农业所在教院而去。 刘佳行了礼也正要走,被井甘喊住了。 “小佳,与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刘佳愣了一下,却是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 跟着井甘去了井甘的办公院落。 如今地方宽敞了,井甘办公的地方也从一个房间变成了一个院落。 宽敞的书房内整齐摆放着所有的天书抄录本,书桌前有几张椅子,可以随时在此展开讨论会,安排藏书阁诸多事宜。 院后还专门僻出了一个可以供她休息的屋子,疲惫时便可去院后小憩。 此时书房内无人,井甘从善如流地将身上斜挂的大木盒放下,打开盒盖,将里面的冷饮、甜品一一装进身后小几上的冰鉴里,想吃时随时取用。 她手里边做着事,边回头笑问刘佳,“在藏书阁读书这些天感觉怎么样?” 刘佳有点紧张,双手在身前搅了搅,简短的道,“还可以。” 井甘挑了下眉,“这评价可不算高啊,还可以便表示还有什么地方不习惯或不满意。我看你这些天精神都不太好,可有遇着什么麻烦?” 刘佳没想到小姨找他来是问这个,情绪越发低落,头也更低了些,摇摇头,“没有。” 可表情却明显写着‘我有心事’。 井甘失笑一下,拿着一碟蛋糕走到他面前,戳了戳他还婴儿肥的小脸蛋。 “没有怎么一副丧丧的表情?你现在还小,遇到事情想不通、或不知道如何面对都是很正常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求助大人,不必羞于启齿。” 父亲的早逝加上母亲的柔弱,让他小小年纪就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和责任。 井甘看他懂事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心疼,将把那碟蛋糕放到他手里。 “吃点甜的心情可以好些。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别学井文松总是故作深沉,一点不可爱,都变成小老头了。” 刘佳被她的话逗笑了,扑哧一声捧着蛋糕,“二舅才不是故作深沉,他是真深沉。” 井甘也乐得呵呵笑了两声,“大哥是个小孩,他觉得自己便是家中长子,需要担当起顶门立户的责任,所以才让自己早早懂事早早成熟。你也一样。” 井甘以长辈的慈爱神态拍了拍刘佳的肩膀,轻声道,“有什么事情记得和大人说,别太逞强。可记得我曾与你们讲过的,童年的经历往往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因为孩子的心理是不成熟的,是容易受到伤害、受到影响的。当发生不好的事情时,若没有长辈好好引导、化解,很容易形成心理问题,伴随终身。” 井甘让刘佳抬起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与他谈心交流。 “我既留你和大姐住在井家,便是真心拿你们当亲人,拿你当疼爱的晚辈,会对你的成长、你的未来负责。我是一个心理治疗师,若我自己家孩子都有心理问题,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给人当老师,说自己是治疗师?” 她摸了摸刘佳的脸,刘佳有些赧然地垂了垂眼眸,声音低低地说,“小姨,对不起——” 井甘捧着他的脸蛋,将他的脸抬起来,摸了下他有些泛红的眼角。 “你没做错事,别道歉。小姨只是心疼你知道吗?那你现在告诉小姨,你这些日子为什么精神恹恹的,可有什么心事?” 刘佳被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眼睑却垂着,吸了下鼻子,半晌才道,“藏书阁里大家私下都在议论我,到哪儿都不得安静。他们说我是‘八岁天才’,说我丧父,孤儿寡母投奔娘家小姨,说我天大的运气才有您这么厉害的小姨,把我的私事到处传扬。” 井甘明白了,这是外人的议论让他感到了困扰。 那些议论不见得是什么恶毒之言,也并非是说他的坏话,但把他的私事堂而皇之地铺开任人议论谈笑,可他造成不适。 井甘将他拉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从打开的窗户可以看见院中渐渐泛黄的银杏,随着风微微摆动,偶尔飘落下一两片。 等到再晚些,银杏树上的的叶子全部变黄,如天女散花般飞落时,定然十分漂亮。 井甘将他手里的蛋糕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用勺子挖了小块喂进他嘴里,让他吃。 刘佳含住勺子,小口吃起来,井甘这才开口。 “你畅想自己的造船梦,远航海外,你有一个远大的志向和梦想,那你可想过自己在这条追梦路上会遇到哪些困难,又该如何去应对?” 井甘的反问,让刘佳沉静下来,认真思考,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还没想那么多,或者说他还没遇到困难,所以还未想过这个问题。 井甘了然地一笑,“造船知识小姨提供给你,但除此外,你首先要面临的问题便是坚定自己。首辅大人对你的教诲可记得?持之以恒,固守初心,最简单的八个字,却是最难的一件事。 你越长大越会发现人活于世会面临诸多的干扰,有的是内部干扰,来源于你自身的欲望,有的是外部干扰,来源你周围的诱惑。 如何分辨、排除干扰,是每个人一生都要面临且不断选择的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选择了某些东西,有些东西就势必要做出牺牲和放弃。” 井甘看着刘佳认真深思的模样,知道他聪明,这些道理总会自己想明白。 “有些人一辈子死要面子,他在意面子,那所有影响他脸面的事就是干扰,他势必活得辛苦,但也活得风光,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人生态度。再比如我,我要强独立,什么事都想掌控在自己手里,所以阻碍我赚钱、阻碍我强大的事便是干扰,我如今富贵又风光,却也疲惫谨慎、且饱受争议,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的选择是什么?” 刘佳脱口而出,“成为天下第一的造船大师,远渡重洋。” 井甘微笑勾唇,“这个梦想很远大,势必也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自此也要和安逸逍遥的生活挥手告别。而阻碍你成为造船大师的事也就成了干扰,比如如今外界对你的议论。 你若因那些议论受影响,精神萎靡,无思读书,那你的梦想便会渐渐离你远去,长此以往,所谓的梦想就也将彻底不复存在。” 最后‘不复存在’四个字像是一句警语,猛地击打在刘佳的心上。 自第一次看见讲述造船的书后,他的心狂热难耐,感觉自己便是为造船而生,此生都要为此而奋斗。 造船梦不复存在,好比打碎了他的人生意义,这是绝不能发生的事。 刘佳几乎是下意识猛地站起来,嗓音激动地拔高,“不行,我一定要成为造船大师。” 他呆站在那,愣了半晌,朝着井甘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多谢小姨警醒,我明白了,造船是我一生的追求和事业,此外的事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在意。之前是我受了影响,被左右了心情,以后再也不会了。” 刘佳本就聪明,有井甘指引,自是很快便想通了。 井甘站起身,将他弯下的腰肢扶正,满意地拍拍他的肩。 “坚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不会走错方向。所谓的干扰,只有你在意它,它才能成为你的干扰,若你不在意它,对它视之如履,便不过是过眼浮云罢了。” “我明白了,我会专注读书,不会再为外界的议论分心了。” 井甘对刘佳非常看好,他不仅聪慧,更重要的是有灵性,通透,这样的人,用白新良的一个词便是非常有希望‘大有所成’。 井甘对他的期望甚至超越了井文松。 “现在这只是你追梦路上的第一道坎,以后再遇到问题,别慌别乱,静下心来认真思考,思考不过便求助。小姨是你永远的依靠。” 刘佳眼眶微湿,看着面前的人,哽咽地点了下头。 小姨虽比他大不了几岁,在他心中却像个真正的长辈,给予他依靠和支持,在他遇到问题时给与指引。 大家说的其实并没有错,他没了爹,与母亲相依为命,但幸运的还有个愿意保护、收留他们的小姨。 小姨给他们的不止是庇护,更多的是希望。 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希望和可能,这是最弥足珍贵的。 井甘劝解了小孩,和徐如琢简单交代了一下,抽空请假出去了一趟。 今天大理寺卿孙昭大人六十大寿,她也要去拜贺一下。 孙家在京城中向来是比较低调的世家,孙昭和孙桥祖孙俩都是沉迷案件,两耳不闻朝堂事的性子。 所以寿宴也并未如何大操大办,只是简单请了些亲近的人家。 孙昭受皇上器重信任,他女婿为救皇上而死,他的儿子被重案犯报复而死,都算为国捐躯。 他的外孙女如今还是身份仅次于皇后的娴贵妃。 所以即便低调,却也无人能忽视孙昭的寿宴,或者忽视孙家。 即便没有亲自登门贺寿,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宦世家都送了贺礼,所以孙府门前此时也是一片忙碌景象。 井甘刚跳下马背,在府门前迎客的孙桥便大步迎了上来。 “老师,您来了。” 。 第286章 我有个人推荐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孙桥向她行了礼,井甘点点头,随着他一道王府里走。 “我没来迟吧?” 她是抽空来的,给孙昭道声贺,用个膳,便要赶回藏书阁上课去了。 孙桥知道她忙,落后半步回答道,“不迟,宴席还未开始,祖父刚还问起您。” 孙桥没有带她去女眷聚集的后院,直接去了主院正厅。 主院只简单摆了两桌,除了孙家的亲戚,大多都是大理寺的同僚,都是走动地比较近的人,所以气氛轻松愉快。 客人们都还没落座,三三两两聚在厅中或院中聊天。 孙昭坐在正厅主位上,与身边几个亲戚闲聊,红光满面,气色很好。 孙桥带着井甘进来,孙昭当即笑容更深了些。 “孙大人,祝您松鹤长青,福寿绵延。” 井甘一进来便送上贺词,客客气气地和孙昭行了个大礼。 孙昭起身,连忙客气地请她起身。 “听孙桥说井先生今日有课,还以为你不会来,真是惊喜。” 自从翰林院搬迁入真正的径海藏书阁后,井甘便让藏书阁的学子们都称呼她先生,如此更亲近些。 这个称呼传了出去,之后外边的人也都跟着如此称呼她。 比起井大学士这么生疏又官方的称呼,井先生倒是又儒雅又亲近,还独树一帜。 井甘将准备好的贺礼递给身旁的孙桥,让他收下,转而开口道,“您的六十大寿晚辈怎会不来,不过倒是待不了太久,您别怪罪才好。” 井甘率先请罪,孙昭本就是重公事的人,怎会怪罪,哈哈笑道,“知道你忙,你能来老朽已经很知足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便宣布着开席了。 宴席上众人热络地与孙昭恭贺,井甘作为席间唯一的女子自是十分显眼,聊天的话题便少不了她。 不过到底是男女有别,井甘又不得参与朝政,唯一能聊的只有径海藏书阁。 然而皇上有意让朝堂与径海藏书阁之间泾渭分明,大家便也不敢问地太深入,免得被以为有打探之嫌,便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井甘都一一作答,耐心端重,平和而又有主见,给人的印象极好。 宴席进行到一半,孙昭擦擦嘴,便由管家扶着站起身来告辞。 “坐久了身体有些疲倦,回去歇息片刻,诸位请随意。” 而后吩咐孙桥好好招待客人。 众人一一应和着理解,让他随意。 孙昭下了席,不一会有丫鬟悄声给井甘传话,孙昭要见她。 井甘跟着丫鬟一路去往了孙昭的书房,管家守在门口,见她前来,迎了两步。 行礼道,“老爷在书房内等候井先生。” 井甘提着裙摆走上台阶,进了书房后,房门便从外面关上了。 井甘这才瞧见,书房里不仅有孙昭,王澧兰也在。 井甘放下裙摆,挑了下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澧兰一见到她,冷淡的表情瞬间像是见到了阳光,带上了暖意。 他笑着走上前牵了她的手,“比你早来。” 井甘看了孙昭一眼,有人在他还这般放肆,不客气地暗暗掐了一把他的手背,将他的手甩开。 “来了躲这,不去席上?” “懒得应付。” 井甘倒是赞同,她也不喜欢应酬,特别是和根本不熟的人。 孙昭背手站在屋中,假装没看到两个小年轻之间的互动,轻咳一声,开口对井甘道,“我们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故把你叫过来。” 孙昭请她帮忙能是什么事,无外乎遇着棘手的案子了。 孙昭不急着说,把这个表现的机会给了王澧兰,由王澧兰来解释。 王澧兰将井甘拉到屋中椅子上坐下,这才认真讲起来。 “前些日子我巡街,正巧撞见有人行凶杀人,两个凶手分开逃窜,一个让他溜走了,另一个就要被抓到时,抢先自尽,同时把自己的脸划得血肉模糊。” 孙昭严肃地跟着在一边椅子上坐下,分析道,“自尽前特意把自己的脸划花,显然是怕被人认出身份,可见案情不寻常。” 井甘静静听着,就听王澧兰接着道,“那被杀者因为及时救治活了下来,不过像是受了惊吓,精神有点不稳定,我们就想找你这个专家,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 井甘手指轻轻在扶手上磕着,沉吟道,“受害者怎么个精神不稳定法?” 王澧兰道,“我们问他被杀当时的情况,她一会说听到两个凶手对话了,一会又说没听到,一会说看到两人递了一个盒子,一会又说是一张纸,后来还说凶手只有一个人。 我亲眼瞧见是两个人,自尽了一个跑了一个。总之说话颠三倒四,互相矛盾,也搞不清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 井甘倒没有感到意外,她道,“人在遭遇重大突发事件时很容易造成记忆偏差,审问的时候若再带有指向性的问话方式,很容易对她造成错误的误导,然后自己都混乱不清。” “那你能让她清楚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吗?” 孙昭问道。 井甘沉吟了一下,“我要先亲眼见见人,再做判断。” “当然,我们这就去大理寺。” 五城兵马司察觉此事不对后,便将案子转移给了大理寺,现在孙昭和王澧兰一起在负责。 孙昭说着起身便要出门,井甘提醒他,“今天是您寿辰,席上客人还等着您呢。” “哎,一个寿辰而已,没什么重要,有孙桥招待着就行,案子比较急。” 说着就率先出了屋。 还真是敬业。 井甘和王澧兰跟着孙昭一道去了大理寺,这不是井甘第一次来,大理寺的官员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对她的到访并不意外。 井大学士会办案,孙大人把她请来帮忙,这已经不是稀奇事。 因为被杀者是案件唯一与两个凶手有过近距离接触的证人,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也因为他不稳定的精神,便把他留在大理寺保护着。 井甘跟着到了证人住的屋子,一个大概双十年华的女子正坐在床上捧着碗吃饭,脖子上缠着一圈圈的白布,上面还渗着血迹。 见到孙昭几人进来,女人手中的碗一下倒扣在了床褥上,捏紧手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 井甘细心观察她这副紧张、抗拒的模样,战战兢兢,显然还没从意外中完全抽离出来。 她走上前,轻声道,“你想不想出去?我是来帮你的。” 说是为保护证人安全,将她安置在大理寺里,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囚禁。 大理寺乃刑案衙门,呆在这样的地方谁心里不会忐忑不安。 井甘说出这话,明显看到床上的女子眼中快闪过一抹亮光,很快又被警惕所代替。 井甘占着女子的身份,亲近走上前坐在证人床边,朝她伸出手。 “别怕,我们只是想早点抓到坏人,这样你也能早点脱离危险不是吗?” 井甘温柔地朝她笑笑,以一副轻松交谈的姿态问她,“你可知道我?我叫井甘。” 证人看着她茫然了许久,想是在思考,许久才脸上渐渐露出惊讶之色,声音细弱、不确定地问,“那个、女大学士?” 井甘点了下头,“正是。我是来帮孙大人一道破案的,所以别怕。” 井甘这个女官的身份还挺好使的,至少在女子中,她这个全大熠唯一的女官如今在女人堆里如同偶像一般的存在。 她的事迹如今在大熠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她的聪慧多能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井甘伸出的手掌朝上勾了勾,又说了几句别怕。 证人看她的眼神越发敬畏、信任起来,犹豫地、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井甘依势便坐到了她身边,亲昵地揽了揽她的肩,两人的亲密度瞬间拉近。 井甘聊家常般问了些她的基本情况,姓名年龄,家中几口人等等,缓解气氛,拉近关系。 女人都一一回答,交流地多了,生疏、紧张感也就慢慢缓解了。 井甘认真与她交流,边听边还点头,姿态悠闲放松,也带着女人放松下来。 “那你还记得被袭击当晚的情况吗?” 井甘问到主题,女人放松的精神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井甘安抚地笑道,“不用紧张,我们就当聊天,你放松回忆便可以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没关系。” 孙昭等人早就在井甘的暗示下离开了屋子,屋子里只有井甘和女人两人,这样才不会给女人造成压力。 孙昭他们自然也不是真的离开了,而是去到了隔壁,通过两个屋子间墙壁上的观察孔关注里面的情况。 女人在井甘的安抚下,慢慢地回忆起来,“我当晚、是准备回家,走在路上,就晃眼瞧见旁边巷子里好像有两个人,我也没多想就继续往前走,但其中一人却突然朝我扑过来,然后我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人像是知道自己提供的信息太少,担心井甘不满意,忐忑不安地悄悄看了井甘一眼。 井甘温和地笑着,脸上并没有不满或者失望之色,反而从腰间取下一个玉坠举在她面前。 “我这有个坠子,你看它好不好看?” 话题转得有点快,女人有片刻地茫然。 但不用回忆那晚的事,她也感觉松了口气,便定睛去看那玉坠。 可玉坠离自己的距离太近了,又不停地晃动,她根本看不真切。 “你认真看看,上面是什么花纹?” 井甘又问,女人便更认真地去看,眼珠随着玉坠转动,渐渐的大脑有些恍惚,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最后慢慢地闭上眼,身体一软往身后的床榻倒去。 井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后脖子,将她缓缓放在床上,呈放松、舒适的姿势平躺着,紧接着开始催眠。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吗?能听到动一动右手手指。” 然后女人平放在床上的右手手指便动了一下。 井甘接着道,“现在跟随我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回到你被袭击的那个夜晚。你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路过了一条巷子,巷子里有两个人,之后发生了什么?” 女人随着她的引导,身体猛地向上拱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呈恐惧、防备状态。 井甘连忙安抚,“放轻松,别害怕,你现在非常的安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你现在拥有隐身的能力,坏人根本看不见你,你站在一边旁观着自己被袭击的过程,然后发现了一些你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 经过安抚,女人像是当真从受害者身份转变成了旁观者的身份,身体缓缓地落回床榻上,紧绷的肌肉也柔软下来。 她沉默半晌,才声音发紧地开口,“巷口米粉店的灯光照在了巷子里,那两个人……是男人,个头差不多高,那个披散着头发,江湖人打扮的人给了另一个人……一张纸条。他们看到我路过,以为我听到他们谈话,就想杀我……” 女人激烈地颤抖起来,井甘连忙道,“你听到口哨声时会感觉舒服、放松。” 然后她便吹了一会口哨,没有特别的调子,只是声音柔缓,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女人颤抖的身体在口哨声中渐渐平稳,狰狞的表情都平和了下来。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细节?那两人的长相看见了吗?” 女人像是在认真回忆,沉默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 井甘知道问不到更多内容了,便将女人从催眠中唤醒,然后离开了房间。 女人坐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方才……都经历了些什么? 井甘去了隔壁的房间,孙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看向井甘的目光灼灼闪耀,带着十二万分敬仰地唤了声老师。 井甘点了点头,在屋中的椅子上坐下,孙昭、王澧兰等人也依次落座。 井甘知道方才的情况他们定然都看得清楚,便也不再复述。 “证人说得纸条,你们可看见了?” 井甘斜倚在扶手上,微仰着下巴问王澧兰,王澧兰此时也是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 “按她所言,纸条是跟丢的那个人给自尽那个人的,纸条便该在自尽那人身上,但我们并未在尸体身上发现什么纸条。不是在逃跑的路上随手丢了就是被他给吃了,怕是很难找回来。” 事儿都过去好些天了,若随手丢在哪儿,找也没处找去。 井甘这时却开口道,“也不一定。若他吃到肚子里,应该还没来得及消化掉,你们可以去他胃里找一找。” “胃里……你是说,剖肚?” 孙桥嗓音带着错愕,井甘一挑眉,“不会?这儿的仵作技术这么差的吗?” 孙桥咳了一声,解释道,“倒不是不会,就是……有点惊讶,平常验尸极少剖尸。” “那你们查屁的案子,不解剖得错过多少线索。” 屋里的人一时都无言以对,剖尸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在她嘴里就成了理所当然,这想法和一般人果真不一样。 “总之你们可以试试。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就先走了,我还有课要上。” 孙昭起身送她,“今日多谢你了。” 井甘客气地点头回礼,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冲隔壁房间扬了下下巴。 “与其这么把人关着,倒不如外松内紧,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井甘这话,几个瞬间就懂了。 利用那个女人放长线钓大鱼。 这女人是唯一的证人,逃跑的那个凶手若折返回来灭口,说不定还能抓个现行。 井甘离开大理寺时,瞧见有两个大理寺官员正在对几个布衣平民做询问登记。 井甘随意地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呢?” 孙桥也看了过去,回答道,“喔,是在招文书,祖父让招两个人整理一下卷宗室那些积年案录。” 井甘闻言,脚步顿住,站着瞧了一会,问道,“可有什么要求?” 孙桥没想到她会细问,顿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也没具体过问,不过只是招两个整理案录的文书,应该不会有太大要求吧,只要身份清白,能识字就行。” 井甘抿嘴看了一会,这才抬步离开了大理寺,跨上马背后还交代了孙桥一句。 “你帮我问问你祖父,看你们招的文书具体有什么要求,问好了明儿来上课时和我说说,我这有个人想推荐一下。” 孙桥应了,“学生知道了。老师慢走。” 他向来礼数周到,躬身目送井甘远去,这才起身。 第二日下午心理学上课时间,孙桥和王澧兰准时到来,孙桥把井甘想要的消息也带了来。 “祖父说,卷宗室有官员专门管理,文书只是帮忙打个下手,并不是多正式的职位,对身份要求不高,老师若有人选明日让他去大理寺便是。” 这便是给井甘开了后门。 井甘笑道,“替我多谢你祖父。日后他在大理寺若有失职之处,不必看我面子,该如何便如何。我知你祖父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亦如此。” 孙桥应下,“学生定回去转告。” 等课上完,孙桥和王澧兰离开后,井甘便把孙大妮和马文飞夫妻俩请到了正厅。 井甘将大理寺招文书的事与他们说了,这个差事她替马文飞要来了,就问他想不想去。 。 第287章 弟媳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这虽非正式官职,但到底在衙门当差,比在外头当差光鲜些。而且姨父只是秀才功名,是不可能为官的,想必这一点你也清楚。至于月钱约有六七百文,不算很多,就面子上比较好看。若你觉得月钱太少了,我另在外头给你寻更挣钱的活计。” 只要马文飞愿意出去挣钱,愿意上进,井甘定会尽心帮他们。 孙大妮对这差事很满意。 马文飞一辈子都好脸面,在大理寺里任职,外人听着都风光。 六百文的月钱在繁华的京城里虽不多,但供一家人平淡过日已经完全足够。 她自己再出去找个活干,赚的钱就能全部拿来存,这样够吃且有存,已经非常好了。 “我觉得行,你觉得呢?” 孙大妮询问地看向马文飞,马文飞并不如她那么高兴,表情有些淡,开口道,“这钱也太少了些。” 六百文也就吃个饱不挨饿,手头一点都不宽裕,稍要买个什么都掣肘。 而且他日后在衙门里当差,少不得人情往来,衙门里都是个官老爷,他不得出手阔抽点。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当他只是嫌月钱少。 井甘便道,“那我就另给你找个工钱多的……” 她话没说完,马文飞就打断她,“我就要这个差事。” 井甘顿了一下,“你又嫌钱少,又要这个差事,到底怎么个意思?” 马文飞理直气壮地直了下腰,“那点月钱是少啊,你给我添点不就行了。” 井甘无语凝噎,孙大妮更是难堪地涨红了脸,不客气地直接在他胳膊上来了一巴掌。 “你说的什么狗屁话,小甘凭什么给你添补。” 井甘对马文飞的不要脸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她没心情再和他多谈一个字,只丢下一句话。 “这个差事若要,明天去大理寺,过期不候。” 然后就大步走了,片刻不留。 孙大妮想解释几句,追两步又停下来,一回头目光就凶狠地瞪向马文飞。 “你真是好大的脸呐!” 她怒然拍桌,已经气得不想和他说话了,哼了一声便扭头回自己院子去了。 这夜孙大妮从里面锁上门没让马文飞进屋,马文飞气冲冲地在外拍门,骂了大半夜才偃旗息鼓,抱着身子在门口缩了一夜。 第二日马文飞还是去了大理寺,精神看着有些萎靡。 孙昭瞧他那样子,心里并不太满意,但既然都答应了井甘,还是把人留了下来,打算先用用看再说。 马文飞有了差事,孙大妮也急着想找份活干。 她本就不是闲得住的人,坐在屋里享福这种事她可不适应,没活干没钱赚心里便有些慌。 孙大妮看井甘每天上课也忙,便想着自己先出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着合适的。 她才找了一天,晚上井甘就让她别去了,说是活已经给她找好了。 庇林和韩家合作后生意爆火,瞬间打响了名气。 林老爷便准备在皇城脚下也开间分店,长子林文康不日就要来京城,亲自负责这件事。 新店开张,必然需要许多人收。 孙大妮性子好又勤快,很适合做生意,井甘便想到时把人介绍到庇林去。 庇林有她的股份,她想安排一个人不过是件再简单的事。 孙大妮听后欢喜不已,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干活,绝不会给她丢脸。 而后孙大妮又十分歉疚地为马文飞那天的话给井甘道歉。 井甘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道歉,犹豫片刻却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大姨,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应该放他成长。” 有些事一个巴掌拍不响,马文飞这般眼高手低,一部分责任也是孙大妮惯的。 孙大妮无条件养着他,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有靠山,自然而然便目中无人,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 孙大妮现在已经在改变,坚持要马文飞放下脸面出去挣钱。 井甘这般提醒,也是希望她不要心软,更不要半途而废。 “我明白,你放心。他是家里的男人,他必须要担起责任来。” 两人正说着话,王澧兰来了。 今天不是上课的时候,天色也晚了,他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有什么事。 孙大妮识趣地先回院休息去了,走到大厅外正好和进来的王澧兰打了个照面。 王澧兰还算客气地与她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走进正厅内。 “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王澧兰进了厅里立马吩咐丫鬟打盆水来,仔仔细细洗了个手,这才端起茶盏灌了一肚子水。 井甘瞧他这番举动,往身后椅背一靠,问道,“你这从哪儿来?” 王澧兰一杯茶不够又灌了一杯,这才感觉通体舒畅,在椅子上坐下。 “停尸房。尸体剖过了,果然在胃里发现了纸条残余。” 井甘眉一挑,“那可看得出上面写了什么?” 王澧兰惋惜地摇头,“字迹全都模糊不清了,不过能看出都是两个字三个字为一组,像是一个名单。” “名单……” 这种东西若出现在谍战里,就肯定是至关重要的秘密情报。 “纸条线索断了,那就只能追着逃跑那人的线索查。” 王澧兰兀自出了会神,醒过神来便问井甘,“有没有兴趣明天去看看你未来的弟媳?” “弟媳?” 井甘被他说得有点糊涂。 她两个弟弟还没成亲呢,哪儿来的弟媳? 不过井长青倒是有了喜欢的人。 “你说长青喜欢的那个镖局东家?” 王澧兰‘嗯哼’一声,井甘莫名其妙,“长青喜欢谁你都知道?他可不会高兴被你关注。” 王澧兰切了一声,“谁要关注他。你还没见过你未来弟媳吧,刚好明儿顺道一起去见见。” 井甘确实对井长青喜欢的女孩挺感兴趣的,明儿休沐,那就一起去呗。 第二天一早王澧兰便来井府接她,今日王澧兰做便衣打扮,一身墨绿长袍矜贵潇洒,坐在高头大马上,引无数路人侧目。 井甘也独自骑了一匹马,两人一道往虎威镖局去。 虎威镖局在京城新入驻,据井长青说,他们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有好几家分店。 京城因为是皇城脚下,他们更加重视,所以东家带着镖局的几位重要长老一道在这里驻扎。 马儿停在镖局门口,井甘刚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光溜溜的大脑门突然从视线中扫过,便见一个人影朝自己扑过来。 井甘下意识左脚后退扎稳马步,准备承受那突如其来的冲撞。 结果冲撞并没有到来,韩凡在距离井甘一步远的位置被王澧兰抓住了。 后脖领子被揪住,怎么扭动都挣脱不开。 他长得虽高,但比起王澧兰还是差了小半个头,被强健的王澧兰拎着就像拎小鸡仔一样。 “你放手,放手!” 韩凡微微踮起脚尖去扯王澧兰的手,奈何王澧兰力气大,他那流连烟花柳巷被掏空的身子,根本掰不动。 “你刚想干什么?” 王澧兰冷声质问,想着韩凡方才直接要抱井甘的动作,表情就越发难看。 他揪着后脖领子的手转为掐住韩凡的后脖子,掌心不断用力,冷然警告,“以后再敢碰她一下,剁了你的手,记住了!” “你这个野蛮人!莽夫!你当你谁呀,凭什么命令我。小甘都没说什么,关你屁事。” 韩凡倔强地挣扎,掐着后脖子的力道却越来越重了。 韩凡疼得嗷嗷直叫唤,伸长胳膊朝井甘呼救,“救我救我,他要掐死我。” 井甘悠哉地抱着胳膊旁观,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是得有人好好教训教训你,免得老想吃我豆腐。” 说着她朝王澧兰抬了下手,吩咐道,“给老师好好警告警告他,让他以后见着我就退避三尺。” 王澧兰配合地乖巧应声,“好的,老师。” 井甘挺着背潇潇洒洒地进镖局去了,丢下韩凡在后头遭受王澧兰的无情摧残。 嗷嗷的痛呼声久久没有平息。 镖局里面很忙碌,廊檐下不少人在清点、交接货物,院子中央则有许多镖师着装的人在练武。 井甘一眼便瞧见了其中正与一个高个大汉较量的井长青。 井长青之前跟着尚野外出历练了大半年,整个人成熟、老练了许多,不过在这些常年混迹江湖的镖师手里还是太嫩了些,很快就败下阵来。 不过他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身手和气场,已经很出色了。 井甘等到较量结束才喊了井长青一声,井长青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姐姐,愣了一下,这才惊愕地跑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来这了?专程来找我的?” 井甘掏帕子给他擦汗,嗔了他一眼,“你倒是来得早。” 天刚亮就出门了,每天都来,跟上班一样准时。 “你也该干点正事了,整日往这跑,死缠烂打,这样是得不到女孩青睐的。” 井长青嘻嘻笑,拽着她胳膊就把她往屋里带,迫不及待地道,“既然都来了,你就见见仇姐姐吧,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井甘任由他拉着,穿过忙碌的穿堂进了主院,在主院的正房内见到了井长青整日挂在嘴边的仇姐姐。 仇翡坐在一张小几后听着面前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汇报着什么,但她注意力明显有些涣散,视线呆呆地盯着小几上的插瓶桂花,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拨弄着上面金灿灿的小花朵。 等中年人汇报完,唤了她两声,她这才醒过神,重新坐直身子。 “耿叔,您看着决定便好。” 被叫耿叔的人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应了一声是,合上手里的账目就转身退下,一眼看到站在廊下的井长青姐弟俩。 耿叔目光满含探究地打量了井甘几眼,井甘坦然而对。 对于这种探究目光她已经习以为常,镇定从容地跟着井长青顺着台阶走上回廊,而后跨进了主屋门槛。 “仇姐姐,我姐姐来看我,顺道带她来见见你。” 井长青看仇翡的眼神都是带着光的,井甘在一旁瞧着,想着这弟弟是真动心了。 仇翡有些措手不及,局促地从位置上站起身,绕出小几,便看向了井长青身后的井甘。 仇翡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着面前这位闻名已久的当朝第一女官,井甘自也在打量她。 仇翡不算长得十分惊艳的女子,但通体气质端重从容,落落大方。 穿着也不华丽娇俏,是十分寻常的装扮,但无论衣裙、首饰都有些极细微的别样点缀,这些别出心裁的点缀小而不起眼,却有着画龙点睛之感,让整个人看起来瞬间醒目起来。 这般心灵手巧、气质出众的姑娘,倒不像是镖局这样舞刀弄枪的环境长大的,反倒像大家族里教养出的闺秀。 仇翡的打量不过是一瞬,从惊讶中很快恢复平静,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 “民女仇翡参见井大学士。” 耿叔也折返了回来没有走,跟着仇翡一齐见礼。 井甘是官员,是上位者,身份尊贵,便无需遮遮掩掩,堂而皇之地打量着面前的俩人,顿了一会才把他们唤起来。 “仇东家不必多礼。我今日是随朋友一道来的。” “朋友?” 仇翡往井甘身后看了眼,没别人了呀。 井甘也回头望向远去大门方向,王澧兰已经教训了韩凡,迈着大步而来。 气宇轩昂,卓尔不群,站在那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韩凡丧眉耷眼地跟在后面,小步小步往前挪,手还扶着脖子,看着好不凄惨。 井甘笑着扬了下下巴,“喏,在那。” 仇翡和耿叔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瞧见王澧兰后,表情齐齐肃然起来。 这人她们认识,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之前来镖局调查过案子。 这王副指挥再次造访,莫非还是为了上次那个案件? 王澧兰的出现可是引起了井长青的老大不欢迎,他率先迎出去,站在门口挡着他不让进,没好态度地问,“你来干什么?” “公事。” 王澧兰丢给他两个字回答,抓着他肩膀往旁边一撇,轻松就把拦在面前的人撇到了一边。 他跨进门槛,直奔仇翡。 “上次的案子,我还有些细节想要问你。” 仇翡规规矩矩叠放在身前的手捏紧了一下,面上端端正正地颔首应声,“民女定竭力配合,知无不言。” 会客厅里几个相关人员按主次落了座。 井甘和王澧兰是官员,自然比其他白身尊贵些,便在最上首的两个主位落座。 其他人依次在下手坐下。 王澧兰是此案相关负责官员,便由他发话,“请再把当日贼人跑入镖局的情况讲述一下。” 这都是讲过许多遍的,仇翡便从容不迫地再次重复。 “当时天也很暗,我和镖局的几个镖师在院子里清点第二日准备运出京的货物,就晃眼瞧见有人影子从房顶上跑过去,跃入了后院。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结果还有个镖师也说看见有人跳进后院,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进贼了。 之后我吩咐院子里的镖师守好货物,然后去召集其他镖师一起去后院捉贼,等我们找到后院时贼人抢了钥匙正想闯进库房偷东西,库管被他打伤倒在地上吐血。 贼人见我们反应迅速,来的人也多,丢了钥匙便要逃。我们本想着人多势众,肯定能把人抓着,结果没想到那人轻功了得,我们十来个人竟都没把他抓住。 王副指挥也是这个时候赶来的,之后的情况王副指挥便都知晓了。” 王澧兰赶到时只看到贼人翻墙溜走的背影,之后自然就是跟着追出去。 等他翻过墙时,发现墙下是一片桃树林,隐秘漆黑,全然失去了贼人的方向。 贼人便是在此处跟丢的。 跟丢人之后王澧兰派遣手下分散寻找,同时将镖局角角落落也都搜查了一遍,并未有任何线索。 至于那个贼人相貌、身体上的细节,仇翡和那些镖师也说不太清。 当时天色很暗,而且贼人见人赶来全然没有迟疑和反抗便准备溜人,所以大家并未有太多机会好好看清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贼人的装束和证人回忆的倒是差不多,头发披散,是个江湖人的打扮。 到这里便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和线索,会客厅里有半晌的寂静。 井甘突然开口,“从你们的讲述看,贼人潜入后院直奔库房,可见对镖局情况很熟悉,有可能是熟人。你们可有什么怀疑的人?库房应该是镖局里很隐蔽重要的地方,都有哪些人知道库房的位置?” 仇翡认真思索般手指捻着袖口的布料,眼睛不经意朝耿叔看了一眼,透着依赖的意味。 半晌她才回答,“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怀疑的熟人。库房也只有镖局里的人才知晓具体位置,我也实在不知那人怎么会直奔库房而去。” “那有没有可能就是镖局里的人?” 王澧兰这话让仇翡一下紧张起来,脊背都僵直了,急切地反驳,“不可能,如果是我们自己人,不可能认不出来。那人给人的感觉很陌生。而且王副指挥当时将镖局的人全都召集起来细数了一遍,一个没少,这个您自己最清楚了。” 。 第288章 扇自己一巴掌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镖局做的是诚信生意,诚信二字最为重要。 要是让人知晓他们镖局的人监守自盗,日后还有谁愿意找他们做生意?他们又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两位大人,我们都是普通小民,做点苦力生意,担着风险,可担不起您这样的猜测。若无证据,还请两位大人口下留情。” 仇翡真诚而惶恐地突然起身朝两人行礼,一脸哀求之色。 井长青看得又心疼又心焦,一下子站起来将仇翡扶起,向井甘保证道,“姐姐,绝不可能是镖局的人干的。仇姐姐常说镖局就是她的性命,她的根,是她爹娘留给她的,一定会拼命守护。监守自盗这种事无异于自掘坟墓,仇姐姐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你为何这么肯定?” 井甘态度有些冷淡,表情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井长青紧忙要再解释,井甘抢在他之前再次开口。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给你讲吧?而且我们现在是在对案子情况进行合理猜测,你急急吼吼现在站出来保证,以什么身份?我井甘的弟弟吗?” 井甘怒然一拍桌子,井长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事,惹怒了姐姐,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长青知错,请姐姐责罚。” 井甘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视线慢悠悠地又落到仇翡身上,意味深长,让人充满压力。 井长青说仇翡对镖局如何看重,但就她方才所见仇翡听下属汇报账目情况时的不以为然的态度,可不像是有多重视。 仇翡感受着井甘有些压迫的视线,像是受不住压力,也突然一下跪下来,和井长青并肩,惶恐又为难地告罪。 “井大学士恕罪,井三公子心善才会帮民女求情,求井大学士不要连累怪罪他。民女只是害怕镖局名声受损才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民女定配合大人调查,不敢有丝毫欺瞒。” 仇翡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井长青感动不已。 两人并肩跪着,就像一对感天动地的情深眷侣,井甘则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井甘冷嗤,原来是瓶清洗脱俗的绿茶啊。 “我教育自己的弟弟不希望他人插手。” 井甘冷淡地瞥了仇翡一眼,那眼神像是一下子将她看穿了,仇翡心虚地当即别开了视线。 井甘从位置上站起身,走到了井长青面前,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她温柔地轻轻拍去他膝盖位置上的灰尘,不急不徐地道,“马文飞痴心妄想进入藏书阁,自己没能力便想靠我走后门。当时你还十分看不上他,没忘吧?” 井长青奇怪姐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眨下眼睛,老实回答,“自然没忘,这才没过去几天。他那蠢样要都能进藏书阁,那我也能进。藏书阁可是姐姐的责任,怎能让他那种货色进去滥竽充数。” “是了,姐姐能做到公私分明,那你为何做不到?理智若被感情所左右,那我就要对你感到失望了。” 井甘说着还凑近井长青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与他耳语一句。 “色令智昏这个词,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形容在你身上。” 她说这话时语气虽平淡,井长青却中听出了令他毛骨悚然的警告。 井长青脸色当即惊得一片苍白,井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人可以有缺点,但爱使阴招或者爱挑拨离间的人,休想进我井家的大门。你看人的时候把眼睛给我擦亮了,透过皮相才能看穿本质,好好琢磨琢磨。” 井甘说着又拍了一下他的脸蛋,起身走出了会客厅。 王澧兰也站起身,吩咐仇翡一声,“当晚去到后院的镖师和库管明日都到大理寺去见孙大人。” 仇翡心急火燎地从地上爬起来,愁苦着脸追问,“大人,怎么还要去大理寺啊。” “例行询问和调查。这并非是定罪,不用急。” 事情吩咐下去,立马小跑着追井甘去了。 韩凡揉着腿坐在院中的一张小杌子上休息,见两人突然要走,赶忙起身追。 可他腿疼脖子疼,哪儿追得上,扯着嗓子大喊,却没人等他。 今日井甘去镖局见井长青喜欢的姑娘,其实是抱着期待的,但结果大失所望。 在她看来,这个仇翡并不是多正面的人,甚至自带绿茶味。 若单以陌生路人的眼光来看,仇翡那点小心机井甘不以为然。 但若以井长青喜欢的姑娘、甚至以后可能成为一家人的眼光来看,井甘必然是要多加挑剔的,至少第一面的印象并不满意。 但她也不会强硬的阻止井长青与她接触,感情的事毕竟是井长青的私事。 她只能起到提醒的作用,至于井长青能不能把人看透看清楚,那就要看井长青自己的本事和悟性。 第二日井甘又请了半天假,到大理寺帮着他们审问镖局的那些证人。 仇翡带着十来个壮汉来到大理寺时,那场面瞧着还以为是谁到大理寺找麻烦呢,胆子也太大了些。 大理寺常年与犯人打交道,有的是厉害的审问手段,井甘更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些平和不粗暴、却专攻人心防的审讯手段。 那些证人全部被分开审问,列出许多问题反复审问,还可以设陷阱问题试探,打击对方的心理防线,从审问中寻找破绽,攻其不备。 这方面井甘懂得也不多,不过昨天突击恶补了一下,但也只是皮毛。 日后有时间可以找书专门研究一下。 大理寺的审问结果并不多理想,王澧兰却坚持定能从这些人中查到破绽,便提议让井甘再次给这些人催眠。 给十来个人,这可不是轻松的事儿。 井甘考虑了一下,干脆提议,“催眠我已经给你们讲过好几节课,又旁观过几次实例,不如你们自己试一试。” 孙桥激动不已,跃跃欲试,两只眼睛像两个灯泡一样,亮地晃眼。 王澧兰显然对这方面并不十分感兴趣,他当初拜井甘为师也不过是为了接近她,课业虽也完成得不错,但积极性和孙桥相比差得多。 “孙桥看来很有信心,那就你先来,我给你镇场。” 孙桥兴奋地点头,手心都有些冒汗,有老师在身边看着倒是更是安心了。 催眠是需要被催眠者信任配合才能完成的事情,然而催眠三个人后井甘发现,这些人嘴上说着信任,为了提供线索什么都能做。 但事实上开始催眠后,他们内心都无一例外地表示出了强烈的抗拒,特别是对案发当晚的情况,一点信息都问不出来。 他们心理竖起高高的防御墙,不准人探寻那晚的事。 这明显是极其不正常的。 强烈的抗拒、防御,在遭受了巨大创伤的受害人身上普遍存在。 这些人不过是撞见了贼人的证人而已,没有受到伤害,更遑论心理创伤。 按理他们和贼人不存在利益关系,那么他们没有理由保护贼人隐藏当晚的真实情况。 但事实却是他们防御心理很强烈,可见他们根本不想被人知晓当日的情况,其中必然隐藏着不愿透露的秘密。 这件事有猫腻,这些人很可疑。 王澧兰之后也尝试着给人催眠,但同样的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这些人就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将秘密藏得十分好,可谓牢不可破。 镖师们都催眠完了,最后一个便是仇翡。 仇翡走进昨日那个女人住的屋子时有些局促小心,她简短地观察了一下简陋的屋子。 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条板凳,还有两个木箱子,其余什么也没有。 井甘此时就坐在其中一条板凳上,冲仇翡微微一笑。 “来了,请坐。” 仇翡表情看着有些不安,礼仪却是周到,给井甘见了礼,这才在井甘对面的板凳上坐下。 王澧兰和孙桥两个学生就站在旁边,仇翡悄然打量了两人两眼。 王澧兰她是见过的,也知道他除了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外,还是大长公主的独子。 旁边那个人方才被审问时也知道了名字和身份,是大理寺卿的孙子。 两个都是名副其实的世家贵子,也都是这位大熠第一女官的学生。 仇翡是很敬佩井甘的。 她和井甘一样,也是靠自己的柔弱女儿身支撑门庭,她知道这有多艰难。 她是有家中留下的忠仆帮衬着才能勉强走到现在,而井甘则是完全靠自己一步步发达,如今更是站到了寻常男子一辈子都站不到的高位。 飞黄腾达是男人们拼搏一生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成就,井甘却轻轻松松实现了。 井甘不光在女子中耀眼,便是将她与男子相比也是光彩夺目。 两人虽处境相似,但能力却大不相同。 她是一万个都比不上的。 以前的自己有些沾沾自喜,觉得其他女子若与她处在相同境地,必然及不上她。 但有了井甘,她才知道自己的自大和眼界狭窄。 “井大学士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吗?” 仇翡从审讯室出来以为就可以回去了,结果却被告知还不能走,现在又被带到这里来。 她狐疑又警惕地看着面前威严睿智的女子,全身的神经都警惕了起来。 “你不必紧张,我是希望能对你进行一场催眠,对事发当晚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一些遗漏的细节。” “催……眠?”仇翡疑惑不解。 井甘简单解释,“就是一种帮助你更清晰地回忆脑中记忆的方式,你放心,非常安全,不会对你有任何的伤害,也不会感觉任何不适,你只要安安心心顺着我的指使做便是。” 说着,她又补充一句,“这都是为了查案,早点找到贼人所有人都能早点安心。” 仇翡原本有些犹豫的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老实地点了点头。 “好,既是为了破案,民女自是全力配合。” 井甘像是对她勇于献身的精神很赞赏,看她的眼神越加柔和了些,让她到一旁的床上躺下。 仇翡一惊,犹豫地看了王澧兰和孙桥一眼。 井甘心领神会道,“你放心,他们都会出去,屋里就我们两个。” 然后朝两人看了一眼,两人便退出了屋去,转而去了隔壁。 仇翡躺上床时,井甘也搬着板凳坐到了床边,闲聊似地道,“方才给你们镖局其他人催眠,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都不记得了当晚发生的情况。” 仇翡脖子抬起来一些,不解她的意思。 “怎么会不记得,大理寺的人不都挨着审问过他们吗?” 井甘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们嘴巴记得,心里却不记得。” 仇翡思之不透,井甘也不给她机会多想,让她平平稳稳躺好,闭上眼睛。 “现在听着我的指令,深呼吸,吸气、呼气——静下心来感受自己的呼吸,感受它是如何从口鼻进入胸腔,然后汇集在丹田,再从丹田慢慢吐出。每一呼一吸都尽量的绵长、细致,用心感受那口气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吸气——呼气——身体开始放松。” 仇翡照着井甘的指示做,胸膛高高地起伏,深呼吸。 “你的注意力现在来到双腿上,腿上的肌肉放松下来,感觉非常轻松,非常舒服,而后往上来到了腰部,腰慢慢软了下来贴在床上,连带着整个脊背都放松下来。 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你昏昏欲睡,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越来越安静。只能听见我的声音。” 井甘看仇翡已经放松身体进入催眠状态,便开始引导,“你眼前有一片迷雾,你走在迷雾里,前方情景渐渐明朗起来,时间回到了镖局闯入贼人的那一日,你和几个镖师正在院子里清点货物,然后有影子从视线里闪过,你看到了什么?” 躺在床上的仇翡安静了半晌,才嗫喏地轻轻开口,“我看到、那个黑影跳进了后院,我猜是进贼了。”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仇翡接下来便回答地很流利,“我召集了镖局的人去后院抓贼,结果赶到的时候库管已经被打伤了,那贼人正拿着钥匙要开门。” “你认识那个人吗?” 仇翡摇头,“不认识。” “那看见他长什么样了吗?描述一下。” 仇翡眉心微皱,像是在努力回想,半晌才含糊地道,“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只模糊瞧着是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很凶狠,头发散在肩上乱七八糟,看着很狼狈。” 井甘沉吟了一下又接着问,“那贼人看见你们后是何反应?” 仇翡微微动了一下头,“很慌张,可能是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人赶了来。他看我们人很多,没有犹豫,丢了钥匙就要跑。我们一群人扑上去抓他,结果他轻功很高,在十来个人的围攻里还游刃有余,一翻墙头就逃出去了。正好官府的追兵这个时候也来了,我们就没管了。” 井甘看着床上面容平静坦然的女子,视线随意地落在她安放在身体内侧的左手,再次发问,“那贼人身上可有什么具体特征?随便什么细节都可以。认真去看看,你一定会发现一些之前不曾注意的小细节。” 井甘有意引导,仇翡陷入了沉默,就在井甘以为她不会回答时,仇翡开了口。 “他披散的头发里绑了两束细辩,还编入了五色绳。他腰上……松松垮垮地系了根五色细绳的腰带。” “那贼人跑走之后呢,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仇翡顿了一下回答,“官府好像没有追上人,开始搜查整个镖局,把我们镖局的人都集合了起来,还清点了人数,查探有没有可疑人。” “那人数可对?” 仇翡坚定地回答,“自然对的,一个都不少全都在。我们镖局人不算多,若少了谁一眼就瞧出来。” 井甘要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盯着仇翡的脸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半晌问了一句,“请举手发誓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否则精神癫狂,永不得宁日!” 床上的人似乎没料到井甘会发出这样的指示,沉默了许久才犹豫且缓缓地举起右手,举在半空中。 “我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井甘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声音愉悦地说了声,“很好。” 但她没有结束催眠,却是突然改变了一个话题,“你知道井长青喜欢你吗?” 仇翡有些猝不及防,反映了一会才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 回答时声音轻轻的,脸上还隐隐带上娇羞。 井甘又问,“那你可喜欢他?” 仇翡羞怯表情愈甚,脸颊还飞上了云霞,声音柔柔腻腻地点了下头,“喜欢。” 井甘冰冷地哼了一声,低骂了一声,“贱/人。” 她表情冷冽地扬了扬下巴,满是厌恶地盯着仇翡的脸,报复似得命令,“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仇翡似是被这个要求惊住了,许久没有反应。 井甘见她半天不动手,嗓音骤然冷冽下来,“催眠时皆要任我摆布,我便是你的主人,还敢违抗主人命令不成!” 那充满压迫、掌控的语气,让仇翡身体瑟缩了一下,不自觉轻轻颤动起来。 但她终究还是听从命令地颤颤巍巍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蛋狠狠来了一巴掌。 (本章完) 第289章 假装被催眠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看着她脸颊上的红印,像是这才满意了,大发慈悲般地道,“这次就先放过你,日后再敢勾引我弟弟,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着她就再次发出引导,“现在听从我的引导,慢慢从催眠中清醒过来。你感觉身体开始变得沉重,知觉慢慢变得清晰。你感觉眼皮有些重,大脑已经清晰过来了,你艰难地睁开眼,然后彻底抽离出催眠。” 仇翡醒来后恍惚了片刻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环视了一圈屋子,还是她恢复意识前的屋子,什么也没变。 井甘就坐在她床边。 “可以了,还好吧,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井甘友好地朝她微笑,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仇翡站在地上动了动身子,没什么不舒服的,但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她抬手捏了捏额角,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脸颊,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我的脸。” 仇翡小心翼翼地去摸自己的右脸颊,烫烫的,肿肿的,一碰就疼,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井甘连忙解释道,“喔,我都忘了,刚才你睡舒服了翻了个身,结果脸颊撞到了床栏杆的扶手。没什么事,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仇翡一副还恍恍惚惚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只愣愣地应了声,“是吗?让您笑话了。” “没有的事,该是我感谢你愿意接受我的催眠。” 仇翡真切地问,“那催眠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井甘露出失望地表情,叹了一声,“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那太可惜了。” “我们也尽力了,能不能找到贼人就看天意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仇翡恭敬地附和,“井大学士说的是。” 等仇翡被人带走,隔壁屋子里的人都过来了,除了王澧兰和孙桥,自然还有孙昭,以及大理寺的几位官员。 大家都很好奇、甚至仰慕井甘查询线索的方法,所以井甘一来帮忙查案便都跑来旁观。 井甘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那条板凳上,让孙桥给她斟了杯茶,喝了两口,缓解了干渴的喉咙,这才考教地看向王澧兰和孙桥。 “可看出些什么?说说看。” 孙桥和王澧兰对视一眼,率先发表自己的想法。 “这个仇翡表现地很奇怪,和我之前见过的催眠情况都不一样。她的神情太过平静,和她之前讲述的事发当时气氛紧张的证词全然不符。若事发时气氛紧张,她被催眠时再次重现当时的场景,情绪怎会这么平淡。而且其他人都对当时的情况死死隐藏,唯有她还能平静且详实地回忆出来,这太过奇怪。最奇怪的还是她居然当真打了自己一巴掌。” “那不是井先生让她打的吗?” 有官员迫不及待地反问。 当时催眠的情况隔壁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井甘问什么答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谓言听计从,实在神奇地很。 孙桥笑着解释了一句,“人都是会自保的,比如你莫名其妙让别人自己打自己,谁会这么蠢当真动手?即便人被催眠时也是一样,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事,不管你怎么引导怎么命令,她都是不可能干的。” “所以?” 王澧兰抱胸站在一边,斩钉截铁地直接给出结论,“她是在假装被催眠。” 屋里有片刻的寂静,孙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地打破寂静。 “这个仇翡到底在隐瞒什么?” 从对镖局的人的催眠结果来看,这些人必然隐藏着什么猫腻。 而这个仇翡的怪异之处更明显,竟然直接假装被催眠,所以她方才伪装成催眠状态回答的那些问题,全都是她想让井甘知道的答案。 至于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个女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心性坚定,心思深沉。” 不仅警惕心重不易于被催眠,还反将一军假装被催眠。 可惜井甘还是比她魔高一丈,试探出了她的假装。 “这个镖局既然有问题,不如直接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问。”有官员给孙昭建议道。 这是审问案件常用的手段。 这个世界的审问手段十分直接残暴,只要有可疑之处,皆可用刑审问,这是合法合规的操作。 孙昭在考虑,井甘却是不建议地摇摇头。 “最好不要。我有预感,此事不简单。” 井甘目光灼灼地扫了屋里的众人一眼,王澧兰赞同地点点头,毫不避讳地直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周围还有两张板凳空着他不坐,非要和井甘坐一张板凳,任谁瞧着都透着暧昧。 王澧兰就是想通过这些细小的暧昧向全世界宣布主权。 他无视井甘地警告,替她解释。 “一桩简单的突发杀人案,但两个真凶一人宁死也不愿被抓,临死前还划花脸,另一个则被镖局费心费力地保护,不仅作伪证,还有意利用井甘,试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这么多情况加起来足以表明此事的不同寻常。若直接把人抓起来拷问,怕是会打草惊蛇,而且他们要咬死了牙不认,我们也无能为力,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徐徐图之。” “转移注意力?她如何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孙桥想了半天没想到仇翡做了什么可疑的行为,即便他是学长,却也甘愿向学弟求教。 王澧兰道,“她说的五色细绳是城外平安村的村民都会用的,绑在头上、腰上、手腕上都可以,用以祈求天神保佑。她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平安村。” 平安村听着像是个村子,其实就是个贫民窟,穷人的聚集所。 那儿生活的都是京畿范围内最穷苦的人,鱼龙混杂,藏匿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你怎么确定她说五色细绳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也可能只是随口一说,给自己的证词增加真实感。” 王澧兰轻笑地看了那反驳的人一眼,又道,“因为平安村近日有人在贩卖云烟,专门卖给高门大户的有钱人。” 王澧兰这话一出口,众人瞬间恍然大悟。 云烟乃是朝廷禁物,因为吸食有瘾,会对人的精神和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严令禁止。如今也只有远于朝堂、难以管辖的江湖上还有人吸食,京城中早已杜绝。 现在云烟再次在京城出现,而且专门供给高门大户,此事非同小可,一但传入皇上耳中,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那两个凶手递送的纸条可能就是私下购买云烟的客人名单,自尽那人划花脸便是怕泄露身份暴露此事,逃跑那人做江湖打扮也刚好说得通。 这就是仇翡给他们的案件真相,想让他们以为真相便是如此。 若他们没有发现仇翡是假装被催眠,顺着她故意透露出的五色细绳去查,说不定还真要以为那两个凶手就是私下做贩卖云烟的生意。 为了保护两个真凶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不惜将京城有人贩卖云烟这么大的事,故意透露给官府。 更让人震惊的是,虎威镖局一个刚来到京城的小小镖局,贩卖云烟这么隐蔽的消息他们竟然都知道。 这虎威镖局背后究竟是个怎样的背景? 越探究越让人感觉可怕,背后不经一片冷意。 仇翡自作聪明想要误导整个调查方向,却不会料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引火烧身。 “现在看来这个仇翡和虎威镖局来历不简单,先暂时盯着,等他们放松警惕,自己露出马脚。” 等众人都散了,井甘留下孙桥和王澧兰。 “今天是一场很好的假装被催眠的实例,你们要好好记着,之后还要自己反复揣摩。除了孙桥方才说过的,让仇翡自己打自己这一个暴露点,还有没有其他的?” 老师发问,孙桥尤其认真地回想整个催眠过程。 王澧兰看他不回答,自己便回答道,“你警告她的话,不准她勾引井长青;还有你自称主人,斥责她违抗主人命令;还有骂她贱/人。若她当真被催眠,这些言辞都会在她心里形成暗示,清醒过来后必然会对你产生抗拒甚至畏惧。但仇翡没有。” 井甘赞赏地闭眼笑了一下,表示他的回答正确。 不得不说王澧兰对这门学科虽不热衷,但脑子聪明,悟性很高,观察力也犀利,成绩不比好学生孙桥差。 “所以说心理治疗师是个极其讲究良心的职业,品行不端的人绝不可成为心理治疗师。虽然催眠过程中这些中伤性的不好言行身体会自动屏蔽,这是人本身的自我保护机制发挥作用,为了保护自己。但若经常性地、多次地、反复地进行恶意暗示,身体也会慢慢吸收这些暗示,从而给被暗示者带来非常恶劣的影响。” 井甘说着,十分郑重且严肃地再次训诫两个学生,“所以我反复叮嘱你们,谨记我定下的规矩,绝不可用你们学到的这些知识为恶。这是做人的底线,听清楚没有?” 井甘只要抓住机会都要经常性地敲打一番,不是不信任自己这几个学生的人品,也是为了反复叮嘱才能让他们记忆深刻。 这也是暗示的一种手段。 “除了这些暗示性的话,还有没有其他暴露点?” “还有……想不到。” 孙桥摇了摇头,去看王澧兰,王澧兰也沉默着没回答。 井甘解释道,“发誓是一种主观意义上的行为,是受意识操控的,催眠时让被催眠者发誓,往往会遭到漠视或反抗,是不会被被催眠者认同的。” 仇翡的表现却是让她发誓就发誓,显然有问题。 孙桥专注地倾听井甘讲解,默默掏出怀里的小本子记录。 “除这些外就是仇翡身体左侧裙摆上的折痕,被催眠时她虽表现地放松投入,藏在我视线死角处的左手却暗暗揪着衣服,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当然,你们当时在隔壁看不清楚,没发现也正常。” 孙桥点头,还赞美了一句,“老师眼力真好。” 井甘呵呵一笑,“这些试探既是为了判断仇翡是否假装被催眠,也是给你们的实践示例,回去好好揣摩。” 井甘从板凳上站起来,王澧兰与她坐的同一条长板凳,猝不及防,差点歪倒。 “行了,今儿的实践课就到这,下课。” 井甘看见王澧兰狼狈的样子,开心地咧嘴笑,潇洒地甩手离开了大理寺。 她还要回藏书阁上课去呢。 孙桥一如既往礼仪规范地亲自把她送出门,躬身恭送她远去,这才折返回去。 孙昭就站在大理寺正堂外的院子里,背手看着他。 等他走近,拍去他肩膀上的落叶,慈爱地笑问,“井先生后面留你们说了些什么?” “老师让我们好好揣摩给仇翡的催眠,说这是一场难得的假装被催眠的例子。老师还给我们详细讲解了如何试探、判断出仇翡是假装被催眠的。” 孙昭看着孙子眼神泛光的模样,笑着点头,欣慰地拍拍他的肩。 “跟着老师好好学,经过这些次的实例也发现了,井先生的催眠确实十分有用处。别辜负老师的苦心教导。” “孙儿明白,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井甘离开大理寺没多远便瞧见仇翡和镖局里的一行人在路边面摊上吃东西,井长青也在其中。 井甘骑着马从面摊边路过,没有停留,也没有叫井长青,但她确定仇翡瞧见了她。 仇翡侧着视线微微仰头望向她,嘴角缓缓勾起弧度,隐隐带着挑衅的意味。 井甘将她的挑衅,甚至隐隐的得意看在眼里,不以为然地淡淡转开视线,加快马速,没有停留片刻。 较量需要在同等级的人之间,那才有趣味,有悬念。 和低等级的人计较,只会拉低档次,浪费时间。 井甘晚上回府也没有和井长富提在街上看到他们的事,听孙娇娇喜气洋洋说着她的新连环画。 孙娇娇把印刷出来的连环画爱不释手地翻了一整天,现在又给井甘看。 井甘从头翻了翻,色彩亮度差了一些,不过在众多画本中算是新奇有趣的,应该会好卖。 “先只印了一百本,掌柜说好卖的话就加印。” “掌柜胆量小了,一百本不成问题。你让掌柜再印两千本,若卖不出去我负责。” 孙娇娇一惊,眼睛瞬间亮如星辰。 “当真?姐姐觉得我的连环画能卖两千本?” 井甘看她充满斗志,温柔地摸摸她脑袋。 “若在京城卖不完,就运往其他城市卖。你这么喜欢画画,想要做画家,那就把眼光放长远,轰轰烈烈地去闯。姐姐是你坚定的后盾。” 井甘的全力支持让孙娇娇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她跳起来一把抱住井甘,嘴甜地不停撒娇,“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最漂亮的人。我怎么这么幸福,有你这么好的姐姐。” “行了行了,惯会拍马屁。” 井甘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屁股,让她从自己怀里退出去。 “我放你闯,但你也要记得,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来。眼光要放的远,行动却要落到实处,不能好高骛远,这是大忌。” 孙娇娇乖乖巧巧地认真听教,“是,娇娇记住了。” 井甘想了想,派人去凌栀戏楼把茬子找了来。 井甘问了凌栀戏楼近些天的情况,然后问茬子,“你如今可忙,可有空闲?” 茬子不经意看了旁边的三小姐一眼,从善如流地道,“回家主,如今凌栀戏楼走上正轨,小的不像开始那般忙了。家主若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便是。” 井甘也是如此猜,便直接道出找他来的原因。 “娇娇在创作画本,有一本已经找了书铺印刷出售,还不知道具体售卖情况。不过我觉得一百本太少,你和书铺掌柜好好沟通一下,将印刷数目扩大至少到两千,京城售卖的同时也运送到京畿周边的几个大城市试试水。 先把人脉和销路打开,为之后的更多画本打下基础。等有了名气和忠实读者,还可举办画展、签售会等等,日后还可继续往外扩展。总之此事由你帮着娇娇,多带带她。” 茬子越听越心情激荡,家主这是要大力把娇娇小姐捧成女大画家呀。 茬子虽非现代穿越来的,但显然参透了娱乐大爆炸时代有资本捧出来的明星产物。 不过孙娇娇至少是有实力的,她的漫画画法在这个世界独一无二,再无分号。 她算是创造了一种新绘画方式,说她是女大画家,不是吹捧。 “不知此事是否要用井家的名义?”茬子细心地问道。 如今的井家在京城已然是最热的新贵,只要把井家的名号摆出来,什么事都水到渠成,无需费心。 井甘道,“以娇娇私人的名义,不过她的身份也不必特意隐藏。” 意思就是不主动提,但若别人有意查孙娇娇背景,也不必藏着掖着。 “小的明白了,一定不让家主失望。” 孙娇娇这回已经兴奋地有些找不着北了,姐姐直接把茬子派给她用,这是真真全力支持她创作画作。 (本章完) 第290章 蜀地小吃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茬子这些年一直跟着大朗负责着井家的生意,十分有本事。 孙娇娇似乎已经能够看见自己成为大画家,妇孺老少、街头巷尾都传阅着她画本的场景。 井甘看孙娇娇乐得出神,拍了下她的脑袋,提醒她。 “生意上的事有茬子给你管着,你只要知道大概状况就行。你的主要任务是安安心心画你的画,别被杂事干扰了心境,知道吗?” 孙娇娇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知道知道,姐姐说的都是对的。” 井甘笑了一声,戳了戳她的脑袋,不再说了。 现在孙娇娇这兴奋样,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 妹妹有了自己奋斗忙碌的事情,她也十分开心。 井甘和茬子又聊了一些细节就把人放回去了,孙娇娇也从方才的兴奋劲儿里缓过来,想起今早自己和三哥商量的事,当即又来了精神。 “姐姐,我昨儿在萧家听萧大哥说,过些日子皇上要带着满朝文武去避暑山庄秋狩,你是不是也要一起去啊?” 井甘身体往后挪,与孙娇娇拉开些距离,问她,“你去萧家干什么?” “额……” 孙娇娇没料到她不走寻常路,问的居然是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都不知如何回答。 萧千翎也不在,她也不能说去找千翎姐姐。 “我去安慰二夫人。千翎姐姐不是过些时候就要跟着她的情郎回来么,萧家对尚野好像不太满意,二夫人也终日忧心忡忡,我去陪她说说话。” 井甘眯着眼睛看她,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却也没有追问。 “突然问狩猎干什么?” 孙娇娇见话题掰回来了,连忙笑问道,“姐姐到时也会一起去吧?” 井甘瞧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一挑眉,“你也想去?” 孙娇娇点头如捣蒜,“嗯嗯,我还没参加过狩猎呢,应该很有意思,我和三哥都想去。” 皇家狩猎,跟随而去的百官是可以带家眷的,也是为了体现君臣和谐。 井甘痛快地便应下了,“那就去吧。” 见井甘轻轻松松便答应了,孙娇娇欢喜不已,立马站起来往外跑。 “我去告诉三哥这个好消息。” 等到第二天韩凡来家里,也提起了过些日子避暑山庄的秋狩。 “我姐从宫里传了消息,说秋狩时她会伴驾前往,让我到时到避暑山庄去见她。” 韩凡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现在婉昭仪才定下与弟弟的相见时间,可见后宫想见娘家兄弟一面有多困难。 随君出宫在外规矩自要简单些,约在避暑山庄相见倒更方便,也可以顺便参观一下皇家狩猎的场景。 “狩猎我也要去,届时一道便是。” * 大朗被派去蜀地已经有些时间了,今日井甘终于收到了他传回来的消息,事情一切顺利。 大朗去蜀地找了衔环门的蔡康,一提是井甘派他前来,蔡康当即唯命是从。 蔡康利用衔环门的势力威迫平沙帮,平沙帮一个小帮派,很轻易就妥协了,将之前与人做交易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 平沙帮也很憋屈,这场生意他们赚得不多,却折损了帮里最厉害的八个高手,可谓血亏。 本以为就杀一个无武功傍身、若不惊风的伶人,小菜一碟,派出八个高手都小题大做了。 不过这是客人的要求,他们也只能照办,结果八个高手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 平沙帮赔了本,心里憋屈,所以蔡康一来质问此事,交代地贼快。 只要知道的关于客人的信息毫无保留就交代了出去。 开玩笑,衔环门可是他们蜀地的地头蛇,得罪了他日后就别想在蜀地混下去。 孰轻孰重,平沙帮拎得清。 畅音阁与蜀地的帮派不熟,自然不是他亲自出面买凶杀人,而是中间转了道弯,托了江湖上的朋友。 随着大朗一道去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们,顺着平沙帮交代出来的消息找到中间人,顺利地交代出了幕后真凶是畅音阁的东家。 与中间人来往的书信、交易的银钱全都在,这下人证物证齐全。 事情完成的很顺利,大朗按井甘之前交代的,给了蔡康一大笔银子当辛苦费。 蔡康不敢收,那个小姑奶奶他到现在心里还惧着、供着。 自己就是她小弟,哪儿敢收主人的钱。 大朗坚持给,转达道,“临行前我家家主说,此番蔡门主事儿若办得好,听话积极,辛苦费大把地给,这都是应该的。日后若有需要你的地方,免不了还要找你办事,规矩立下日后才能长久往来。我家家主向来大方,最不缺的就是钱。” 大朗此番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则家主日后还有的是用他的地方,还会有大把机会给他钱赚。 二则便是警告,警告他老老实实听家主的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蔡康早就是被井甘收拾服帖了的,自是连连应着,道着忠心。 只要家主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不敢推诿。 大朗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现在已经带着人证物证赶回京城了,井甘吩咐张蛮子暗中派些人手盯紧畅音阁,谨防他们提前得到消息逃跑。 张蛮子这些年跟着井甘武艺也大有长进,特别是尚野在的时候,时常与尚野切磋,精进迅速。 尚野回平鹿盟最难过的除了萧千翎,怕就是张蛮子这个武友了。 没了水准相当的尚野一起切磋,感觉生活都无趣了。 家主突然给他派了事情,张蛮子倒是挺高兴,这下有的事做了。 井甘算着时间,尚野和萧千翎应该就快要到京城了,不过在他们俩之前倒是另外有一个人先到了。 林文康来了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访井甘。 临行前父亲与他千叮咛万嘱咐,在井家主面前一定要放机灵些,多听多求教,别觉得井家主年纪小就有所轻慢。 能与井家主离得那般近可是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要主动谦逊,和井家人好生相处,绝对恭敬。 其实林老爷那些话都是白唠叨,即便他不嘱咐,林文康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如今井甘的身份天下皆知,与他们做生意的井家主已然不仅是个生意人,更是大熠唯一的女官。 这样的女子谁敢轻慢她,谁敢把她当个年轻小姑娘看。 在蜀地时林文康便觉得井家主知识渊博,心中敬畏,如今有女官身份加持,敬意更甚从前。 林文康的到来井甘并不意外,她早就得了林老爷传的信,知道他们要在京城开一间庇林分店。 许是知道井甘白日要去藏书阁办公,林文康白天递的帖子,晚间才登门拜访。 那时井家刚刚用完晚膳,时间掐地很准。 小厮客客气气地将他引入正厅,井家人刚吃完饭,正坐在一起说话聊天,人很齐全。 林文康有些紧张,却举止大方地走进厅中,恭恭敬敬地跪身朝主位上的井甘行了个大礼。 “草民林文康见过井大学士。” “这是私下,你我又是旧识,不必多礼,起来吧。” 井甘语气随和地将林文康唤起,林文康利落地站起身,这才敢抬头看向前面的人。 “家主如今是官身,这是应尽的礼数。” 井甘对他从容大方的举止很赞赏,暗暗点点头,给她介绍厅里的人。 “之前去林家认识了你们家的人,你今日也认认我们家的人。之后你常在京中,有空可以多来走动走动。” 井甘这话让林文康心中欢喜,井甘让他来多走动,算是对他和林家的看重和满意。 以前林家接受井家主的救助东山再起,但除了那层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再无其他牵扯。 甚至之前在蜀地一面也是初见。 情分都是走动出来的,你来我往,这样才能渐渐亲密起来。 他如今来京,有了这个机会,定不会错过。 井甘将屋里的人都给林文康介绍了一下,林文康认真地记,小心地观察,而后便送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 “都是蜀地的特产,值不得什么钱,给诸位少爷小姐尝尝鲜、看看趣儿,还望不弃。” 林家对京城的消息闭塞,所以来之前并不知道井家有多少人,都有些谁,所以也不好单独准备礼物,干脆准备了一堆小玩意,任他们自己挑选。 林文康的小厮将带来的东西送上来,一部分是吃食,一部分是玩意。 蜀锦、蜀绣、脸谱等等。 腌鱼、熏腊肉、麻辣香肠这些是生的,还有可以直接吃的辣牛肉,和汤麻饼、龙眼酥等点心。 种类还挺齐全。 井甘竟然还瞧见腐乳,打开盖子凑在鼻间闻了一下,那味道直冲大脑,熟悉又上头。 “你是搬了多少东西来京城,有心了。” 一家子人都围着那些吃的,这个尝一口那个尝一口,眼睛都弯弯笑着。 林文康看他们很喜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也十分欢喜。 “父亲想着大家应该不怎么知道蜀地的特产,便每样都带些来让你们试试,若有喜欢的之后让人多带来。蜀地还有许多现做现吃的小吃,不好长时间储存便也没带,你们若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做。” 孙娇娇嘴角还沾着龙眼酥的碎屑,好奇道,“你还会做吃得呀?” 男子远庖厨,林文康这种家境算富庶的少爷应当更不会这种事。 林文康笑道,“我家之前也是普通人家,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所以厨艺还算不错。三小姐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做给你们尝尝,和京城的口味不一样,说不必定你们会喜欢。” “要要。都有什么呀,我喜欢吃辣。” 林文康眼睛笑得更弯了,“蜀地最擅麻、辣,肯定合你口味。” 孙娇娇迫不及待想尝尝,孙小娟嗔怪地拉住她,轻斥道,“林公子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你就想指示人家给你做吃点,一点规矩都没有。” 林文康随和地摆手,“没事没事,我家二妹和三小姐差不多大,也最是喜欢麻麻辣辣的小吃,我平日有空都会给她做,也是做惯了的。见着三小姐倒是有些想弟弟妹妹了。” 林文康有些赧然地低了低头,孙小娟母爱泛滥,看他的眼神不由越发慈爱。 “你是第一次离开家吧?思念家人也是正常。” 林文康脸颊微红,“让夫人见笑了。” 孙小娟亲切地拍了拍他的手,也邀请道,“有空就来府里玩,你跟文松几个年纪也差不太多,应该也有得话说。想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等之后铺子开起来了,把弟弟妹妹接来玩就是了。” 林文康之前还紧张,担心井家人不好相处,没想到井家人这般平易近人,都十分随和。 这让他对京城这个地方的陌生和生疏缓解了许多。 之后林文康便与井家几个兄弟姐妹熟稔起来,不时来府里坐坐,一起打球一起玩,当然更多时候却是给孙娇娇几个做吃得。 本以为林文康也就是会做几样,对他的技术也没有抱多大希望,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做得一手好菜。 蜀地的各种小吃、特色菜他都擅长,做出来的味道麻辣鲜香,现在已经成井家饭桌上常出现的地方菜。 林文康每天都忙活着开庇林分店的事,也不可能专门给他们当厨子,所以他特意花时间教了教府里的师傅。 不过孙娇娇几个还是认可他做的味道更地道、更诱人。 “你别老惯着这几个小家伙,你铺子里的事都忙得脚不沾地,还要管他们的嘴。” 井甘轻斥着几个弟弟妹妹,自己嘴巴却也没停下。 这麻辣兔头太香了,辣地她嘴巴又疼又麻,却根本停不下来。 好吃,特别好吃,林文康这手艺开什么庇林,开家蜀地特色小吃铺绝对生意火爆。 孙娇娇对姐姐的教训轻嗤一声,“你自己都吃得那么欢快。” 井甘红着嘴唇看她一眼,孙娇娇立马缩起脖子和兔头战斗,吃得那叫一个喜滋滋。 林文康看他们吃的痛快,自己心里也欢喜。 “没事,做吃的也当是休息了,我空闲的时候就喜欢做吃的,算是一种排解疲倦的方式。” 林文康这话说地可太得人心了,连待人挑剔的井长青都对他很有好感,哥俩好地十分熟络。 “开铺子的事现在进行到哪儿了?可还顺利?” 井甘已经把孙小娟推荐给了他,虽然两人都是京城的生客,但配合地倒默契。 井甘把第三个兔头啃完了,嘴唇已经辣的没知觉了,实在不能继续下一个,只得偃旗息鼓。 她擦着唇上的油问林文康。 林文康脊背不由直了些,认真回答,“店面已经选好了,在半月泉边上,人流很大,正对着的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凌栀戏楼。因为对方急着出手,也捡了个小便宜,不过价钱还是不便宜,这回下下了血本了。” 井甘擦嘴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把畅音阁盘下来了?” 林文康咧嘴笑了几声,“没有,是畅音阁隔壁的一家小铺面。庇林卖雨具可用不到畅音阁那么装潢精致的大店面。” 井甘每次你微不可见地蹙起来,“你进畅音阁里面看过?” 不然他怎么知道畅音阁装横精致。 可畅音阁自凌栀戏楼发生刺杀之后没几天就关门了,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强撑太久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林文康解释道,“畅音阁在出手,我找铺面的时候也跟着牙行进去瞧过两眼,里面特别的大,别有洞天。” 畅音阁在出手,这个消息井甘倒是不惊讶。 畅音阁维持不下去了,店铺租金、伶人们的工钱、每日吃用都是钱,干等一天就是赔一天。 脱手是必然的结局。 畅音阁的位置和店面情况都十分卓越,一但要出手,必然十分枪手。 “那畅音阁现在可盘出去了?” 林文康看着井甘突然变得灼热的目光,愣了一下,回答道,“昨日我去看的时候还未出手。” 井甘抿嘴一笑,“那我托你帮个忙,你去帮我把畅音阁盘下来,别让对方知道买主是我。” 林文康有些意外地顿了一下,转念又想井家主如今虽是朝廷官员,但之前也是一名商人。 商人看重一家店铺想要做生意很正常。 他很快恢复如常,问道,“家主您也想开戏楼?听闻之前畅音阁乃是京城第一大戏院,结果对面凌栀戏楼一来,不过半年不到功夫就把畅音阁挤得关门。您若也想开戏楼,可要好好斟酌一下。” 井甘轻然勾唇,明眸中漾过一抹笑意。 “凌栀戏楼就是我开的。” 寂静,许久的寂静。 林文康听到了自己的心咯噔一下的声音,又遭受到了巨大打击。 想着在外头听到的传言,说凌栀戏楼开张不过数月就挤垮了根基深厚的畅音阁,实在了得。 现在却得知那了不得的凌栀戏楼背后东家居然是井家主。 果然果然,不愧是井家主,一出手不同凡响。 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井家主,就是一个天生打击人的存在。 “家主把畅音阁盘下来准备做个什么生意?” 总不会继续开戏院,和自家的戏楼打擂台。 “这个慢慢想,先把店面盘下来再说。” (本章完) 第291章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林文康是新面孔,初次进京做生意闯荡,出手爽利大方,所以畅音阁的东家并没有发现不妥,很愉快的就把畅音阁转给了他。 不过在衙门签定好转让文书,验过银钱后,那一箱子的元宝却被林文康拦了下来,不让他带走。 畅音阁东家脸色一沉,挑眉问,“你这什么意思啊?银货两讫,这还在衙门里头你就想抢钱不成?” 林文康笑了笑,从容道,“李东家别误会,店面新东家还有些事要与你谈,请稍后。” 李东家懵了一下,“新东家?新东家不是……” 李东家心里头一惊,这人不是新东家吗,他为何骗自己? 那是谁买了他的店面? 看林文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李东家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再眼熟不过的人出现在了眼前,由几个京兆府里的小兵客气地领进来。 来人不是他的死对头大朗还能是谁! 李东家一下子就激动起来,这两人摆明是窜通好了买了他的店,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跳起来指着大朗,“是你买了畅音阁!” 大朗气定神闲地走向他,与他保持着相对安全又对峙的距离,从容一下,“正是我家东家。” “你家东家?你们东家到底是谁!” 这是李东家到现在为止最为耿耿于怀的事,他努力与凌栀戏楼对抗,却连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这让他既不敢又羞恼! 大朗端端正正地站着,手放在身前,表情冷漠下来,“我家东家的身份你不配知道。你只要知道畅音阁,从此就是我们东家的了。” “大朗!” 李东家怒吼一声,再维持不住冷静,扑上去恨不得把大朗打死。 京兆府里的官兵自也不是吃素的,快速上前阻止了他的动作,看他一直挣扎反抗,还给他两拳,帮助他冷静下来。 大朗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擒获着压在地上的男人,嗤笑一声,冷漠道,“今天我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转达喜耳对你的问候,你当年污蔑陷害他,将他驱逐出京,被整个戏曲界所不容。 他恨你,恨到想要啖你血食你肉,但他又感激你。若非你将他驱逐出京,他也不会有机会认识我们东家,更不会有如今的风光和名气。 喔,还有你那日派去刺杀他的刺客,劳烦你费心费力,可惜全部白搭,他福大命大,老天都不让他死” 大朗提起那日的刺客,李东家脸色当即一变,“什么刺客,我听不懂。” 大朗也不理会他的否认,继续自己的话。 “我来的另一件事便是将你买通杀手刺杀喜耳的证据送到京兆府来,你也不必走了,反正等会你就要下大狱,也免得官兵再往你家跑一趟。” 李东家此时眼眶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地仰望着大朗。 他说证据?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有证据,他是故意在诈他。 “你休要在那胡说八道,什么刺客,我什么时候买通刺客杀人,这莫须有的罪名你休想往我头上扣。” “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等京兆府尹看过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径直往京兆大堂而去,步子快而稳,扎扎实实,满是底气。 李东家彻底慌了,他根本不像是试探,难道他们真找到证据了? 很快,京兆大堂便发出威武的开堂声响。 李东家被压上堂,证据确凿地摆在京兆府尹的桌案上,平沙帮和中间托付的证人都跪在堂中。 李东家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 井甘听着林文康转述的李东家的罪行处罚,买凶杀人未遂,流放边疆,永不得归。 李东家罪行再恶劣,只要没得手,他再怎么都是死不了的。 所以井甘提前从他手里把畅音阁买了下来,想着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一辈子的店最后却便宜了仇人,李东家在边疆的日子应该会格外痛苦吧。 转眼皇家秋狩就在眼前,井家人都开始忙活起来,准备着随驾出行要带的东西。 这种热闹孙娇娇几个小的自然想去,还有机会见到皇上和宫里的妃子,谁都不想放过。 看着弟弟妹妹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去玩,井和也想一起去,挽着井甘的胳膊呜呜哭求。 井甘对他全无抵抗力,直接便去宫里向皇上求恩典。 她认识皇上这许久,还从未主动向皇上求过什么事,不过是让脑子不太聪明的大哥一起去看看热闹,这样简单的小事,皇上自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皇上见多了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寒门之子,一朝入朝,改头换面后,对粗鄙父母满是嫌弃。 甚者不少人富贵后却将父母远置在祖籍,不愿带来身边尽孝。 明面上不管有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实际上不过是嫌弃罢了。 井甘如今富贵,身为大熠第一风光的女子,却能依旧保持赤子本心,对痴傻的哥哥一如既往地疼爱有加,不嫌弃带出去丢脸,可算重情重义。 这样好的品质,皇上自然要支持,甚至维护。 得了恩典,井甘便能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带着井和去猎场了。 井和欢喜地围着院子跑了好几圈,兴奋地原地直奔,不停念叨着自己也要收拾东西,和弟弟妹妹们一道出去完。 府中自然需要有人守着,井甘带着弟妹们出去,孙小娟便不出去了。 而且香巧还在府里备嫁呢,全家都出门独留她也不合适。 出发当天,井甘是与满朝文武一起进宫,跟随皇上的御驾一道出发的。 家眷们则是自己单独出发前往避暑山庄,按着提早登记好的各家家眷信息,一一核实身份放进去。 井文松和井长青如今已经是少年,能够独当一面,井甘对他们倒十分放心。 不过之后加了一个井和,井甘便多了几分担心。 最后便决定让他们跟着萧家女眷一道,有萧家人帮忙照看着,她的心里才安心。 秋狩的避暑山庄离京城不远,就在京城外五十里不到,半天功夫就到了。 皇家队伍走在最前方,其余各家族女眷队伍自发跟在皇家队伍之后,既能保证安全,也确保不会到的太迟。 井甘与文武百官随侍御驾自然是最先到避暑山庄的,等皇上离去更衣歇息,众大臣们也各自散去时,她立马跑去接井和。 萧家的队伍就混在女眷大部队中,井甘远远看见井长青骑在马背上朝她招手,立马也高举起手与他挥了挥。 井家只派出来了三辆马车,井和和孙娇娇坐在最前头的马车里,井文松也坐在里头给两人耳提面命地讲规矩,让他们进了避暑山庄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许惹祸,更不许乱跑。 他着重叮嘱井和,一定要随时随地跟紧他,就算上茅房也要与他说,不准自己乱跑。 井和乖乖点头,他答应了甘甘妹妹地,只要一起出来,就要乖乖听话,以后才能经常一起出来玩。 他最听甘甘妹妹的话。 后头两辆马车坐着随行侍候的丫鬟小厮,以及行礼。 等马车经过了检查,再把所有人身份核实清楚后就被放行进来。 井甘掀开车帘望向里面的井和,笑喊了一声,“大哥,出门感觉怎么样?” 井和一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直接从马车里扑出来,拉着她的胳膊兴奋地直跳。 “好开心好开心,出城后看到了好多山好多树,我还以为回到留仙县了呢。” 自来了京城,井和一直被束缚着呆在家里,鲜少出门。 即便出门也只是在街上逛逛,不像从前在留仙县,城里城外撒欢地跑,全无拘束,自在极了。 井甘知道他是被拘束久了,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以后我尽量多陪大哥出来玩,等大哥和香巧姐姐成亲了,天天在一起,也有人陪你玩了。” 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孙小娟也要管理府中大小事,还有外头的生意,也很忙碌。 所以其实除了下人,没什么人经常陪他玩。 不过等成了亲,夫妻俩日日相处,倒不必担心他寂寞没人陪了。 和井和几个说了几句话,井甘便去向萧家女眷道谢。 常氏笑道,“一路上都顺顺当当的,也没有麻烦什么。” 常氏近来因为萧千翎的事脸色都不是太好,精神看着也有些萎靡不振。 若非夫君儿子劝着她出来散散心,她本也是不想来的。 没想到孙娇娇突然跳出来,一把把不远处指挥着下人搬运行礼的萧玉清扯了过来。 “姐姐,刚才路上多亏了萧三哥照顾,萧三哥对我们可好了,有事问我们颠不颠,又是问我们渴不渴,无微不至地。” 萧玉清突然被孙娇娇拽过来还有些懵,听她那些夸赞之言,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孙娇娇说完,井长青也插嘴道,“大哥之前想试试骑马,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也是萧三哥及时救了他。” 萧玉清越听越奇怪,出发前井和是想骑马,他就做主让井和在自家院子里溜一圈。 什么时候差点摔下来了?不骑地稳稳的吗? 井甘听着两个弟妹你一言我一语,暗暗挑了挑眉。 这两家伙搞什么鬼? 不过弟弟妹妹都如此说,她自然要表达一下感谢,看向萧玉清,浅浅行了一礼,“麻烦萧三公子了。” 萧玉清连忙让开身,避开了这一礼。 “这可使不得,井先生太客气了,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何止是不足挂齿,这么鸡毛蒜皮的事专门被提出来说,真够丢人的。 这俩小家伙,跟他有仇是不是。 而且井甘一个朝廷官员的礼,他可不敢受,否则就是以下犯上了。 井甘与萧家二房向来关系亲厚,聊得亲热,萧家其他女眷不屑地哼笑,自己走了。 井甘和常氏母子几人热热闹闹去了礼部安排的住处。 萧家是侯府之家,井家即便是新贵也不过是五品之家,中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住的地方隔得远,档次自也是不一样。 等在住处安置好了行礼,井甘便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山庄里闲逛。 她也是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所以特别找了山庄的宫人领路。 逛得累了就回住处用了些吃得,歇息了一下,晚上便一道隆重打扮赴皇上的夜宴。 皇上今日心情极好,大手一挥在承轩殿摆了宴,把山庄里的宫人们忙了一下午。 夜宴随行来的官员和家眷们都可参加,无一不精心装扮。 家眷们参加皇家狩猎这样的场合,主要目的不是真的喜欢狩猎,而是在人前露脸。 这可是满城权贵聚集的最为高端的场合,每个人都是为了大力表现自己,女眷更是如此。 时时准备着以最完美的面貌出现在公众场合,所以家家户户随行而来时都带了一大堆的行礼,正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井甘带的衣饰不算多,够穿便足以,也没打算与那些女眷们争奇斗艳。 井甘没有那等与人争风的兴头,井家也没有这风气,所以兄弟姐妹几个和那些盛装出席的世家大族相比,算是格外低调简约了。 井甘牵着井和的胳膊才到承轩殿,一眼就见到了跟在柳庄身边的褚香儿。 褚香儿看到她眼睛也瞬间一亮,和公爹说了一声,便提着裙摆朝井甘大步走来。 “井甘,终于见着你了。我今儿一直在找你,但不知道你们住在哪儿,根本没找着。” 褚香儿上来便亲昵地挽住井甘的胳膊,看她的眸子满是星光。 “这不就见着了么。你们一家人都来了?” 井甘往柳家站着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见了柳庄、柳夫人、和褚香儿的张父柳向阳。 没见着柳婵。 褚香儿应了一声,“嗯。我们家人本来就不多。” 柳家只有柳婵和柳向阳两个孩子,柳婵日后是要出嫁的,也就是说以后柳家就是柳向阳继承家业。 井甘觉得这家人也是搞不清楚状况,作为柳家唯一的儿子,柳向阳还那般懦弱,挺不直腰,怕继母怕得不敢护媳妇。 柳夫人也是奇怪,以后柳家必然是柳向阳的,她现在不好好巴结着这个继子,非要整他媳妇,不怕日后被报复吗? 井甘心焦有啥用,这是人家的家事,跟她屁关系没有。 不过褚香儿若是能自己看透其中的关系,善加利用,日后也就能在柳家站稳脚跟了。 柳庄也远远看见井甘了,但周围不少朝中同僚看着,也不敢主动上前搭话。 不过有这个儿媳在中间维护关系也足够了,他便不必主动出面了。 “你小姑子呢?” 井甘看了一圈也没瞧见柳婵。 褚香儿道,“婵儿去找王家大小姐了。” 井甘想了一下,“王琼华?” “是。婵儿和王琼华关系很好,一来便跑去找她了。” 井甘倒是见过王琼华一次,是个很聪明、有贵女风范的女孩,而且对她大哥的事很操心。 这时有宫人在大殿台阶上传唤着众大人、家眷们入殿,圣驾即将驾临。 褚香儿回到了柳家人身边,井甘也带着弟弟妹妹们入殿,在自家的位置上落座。 井和跪坐在矮塌上,看着一群群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入,指着一个少女头上的珠花兴奋地道,“她头上的花好漂亮,娇娇妹妹戴上的话肯定更好看。” 井甘担心井和失礼,把他带在身边的位置,拉下他指人的手。 “不能用手指人,非常不礼貌。若被人瞧见,会觉得你对他有恶意。这样很失礼,知道吗?” 井和认真地点头,“我记下了,我不指人了。” 他乖乖地挺背坐着,看着面前长几上的点心,眼馋地紧,倒吸了一口口水。 这声音不小,井甘和坐在后面的井文松几个都听到了。 井甘轻笑了一声,在井和渴望的眼神中,点了下头,“吃吧,小口吃,别把衣服弄脏了。” 井和瞬间漾起灿烂的笑,捻起一块海棠酥送进嘴里,一口下去,落下不少碎屑,连忙伸手将腿上的碎屑扫掉。 这时周围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嗤笑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该听的人都听得到。 “脏死了,一个不知礼数的傻子带出来,也不知道丢人现眼。” 井甘听见这声音,原本还笑盈盈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她下意识不是去看说话的人是谁,而是看井和有没有听见。 幸好井和沉浸在美味的海棠酥里,认认真真捧着酥脆的海棠酥小口吃着,并没有注意到方才的话。 井甘放下心,这才循声朝说话人看去,是坐在她们右手边位置的一个穿着藕荷色绣着金边长裙的少女。 少女脸上画着精致的妆,打扮隆重,从头精致到脚,坐在矮塌上,脊背挺得笔直。 井甘盯着她半晌,确定自己不认识她,连带着与她坐在一起的家人井甘也一个不认识。 她们家既然坐在井甘右手边下手位,必然品阶比她低。 一个品阶比她低、且素不相识的人没事找茬,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当着别人的面出言不逊,姑娘好家教。” 井甘眉目清冷如冰,她本就自带气势,加上做了这许久的女官,为无数学子尊而敬之的先生,行到哪里不是人人尊敬,气场越发强大起来。 第292章 丢人现眼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她这威严气场一散发出来,那少女当即就有些震住了,脸色难堪。 而井甘根本不理会她,直接望她家中长辈,目含质问和谴责。 井甘盯着那少女前方坐着的大家长,眼睑下撇带着隐隐不屑地发问,“不知你是?” 少女的父亲责怪地瞪了身后女儿一眼,对上井甘质问的目光,心头不由一沉,暗骂女儿不知收敛,如此重大的场合还惹是生非,不知轻重。 少女父亲明显聪明谦逊许多,他本就比井甘官位低,主动行礼,自爆身份。 “下官鸿胪寺寺丞双签,小女无状,还请井先生大人有大量,别与她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双签礼仪规范客气,但眉眼间的神情并未把井甘放在眼里。 井甘在大多朝臣眼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即便她官职不低,但提起她时更多的是对她女子身份的不屑一顾。 因为井甘不上朝,径海藏书阁也独立于各衙门之外,所以平日与满朝文武不怎么接触,并没有什么矛盾,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地认可她。 今日撞上了,有些矛盾也就触发了。 井甘冷嗤,“我凭什么要见谅?看模样令嫒应该比我年长吧,我为何要包容她?难道就因我是官,她是民?是她主动挑衅,出言不逊,你却要求我大度包容,阁下的家风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这种大度我可做不来。我为官是为了发挥自身价值,为君为民,不是为了当自觉大度的烂好人。” 井甘从头至尾语气云淡风轻,甚至和风细雨,但说出的话却如狂风骤雨,席卷着在座的所有双家人。 双签的脸色变了又变,怎么都没想到井甘竟然这般不留情面,直接翻脸。 双签心头也升起恼怒,他出身不低,家中也算是个小有底蕴的世家,不过近些年有些家道中落罢了。 但和井甘这种突然诈贵的人相比,心里自认比井家高贵得多。 现在被个小丫头当众折辱,脸面上哪儿过得去,气得暗暗攥拳,想回顶几句,井甘却抢了先。 “我大哥安安生生吃点心,是碍着你眼了还是碍着你事了,要出言侮辱。” 井甘目光终于直视向双颦儿,带着明显的质问,且一副不给个交代不放过她的架势。 双颦儿此时也被震慑地十分惊慌。 平日她没少和京城里的小姐互贬互掐,阴阳怪气,但大家都默契地包留颜面,私下对抗,从未遇着井甘这样直接就闹开的。 双颦儿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应对,“我、我没有……” 她一脸慌乱,不知如何辩解的模样,眼眶盈满了水雾,一副楚楚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 孙娇娇看她那矫揉造作,博取同情的样子就气恼,不客气地道,“没有什么呀,方才骂我大哥脏,说我大哥不知礼数,说他丢人现眼的那个人不是你?你还有脸装可怜,自己嘴巴臭还不许我们反驳不成?说我大哥丢人,我看你才丢人。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双颦儿最多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被说成一把年纪实在有些好笑。 不过这话是年纪比她小的孙娇娇说的,倒也没有错。 孙娇娇这番话听在席间众官宦诗书人家耳中未免显得粗鄙,但井甘并不在意。 在她看来,孙娇娇这些话并不算粗鄙,也没爆粗口,只不过和那些被条条框框严格约束的贵妇小姐相比随意了些。 而且有些粗鄙是言语上的,有些粗鄙却是内心上的。 若自家大哥受辱还能忍着不做声,不反抗,那才让人心寒。 “大哥参加狩猎是皇上恩准的,皇上都不嫌我大哥丢人,你莫非比皇上还要尊贵?” 井文松这话反驳地漂亮,把皇上拉出来,不止是双颦儿,连双签也只能静默着不敢反驳。 谁能想着井甘这般周到,竟还请示过皇上,得到过皇上的恩准。 那井家大傻子不管做什么,多丢人,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我的家人,还轮得到你来笑话,哪儿来的脸!” 井甘目光赫然冷冽,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泉,让人感觉要溺毙了。 双颦儿惨白着脸,双唇不停抖动,大脑一片空白。 双签突然起身拉起双颦儿,将她按在井甘面前跪下,自己也鞠躬九十度告罪。 “请井先生恕罪,是下官教导无方,冲撞了大公子。下官回去后定严加管教。” 说着瞪了双颦儿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做错事还不知悔改。” 双颦儿回过神来,压抑着难堪,涨红着脸,屈辱地朝着井甘磕了一个头。 “是臣女言行无妆,口无遮拦,臣女知错,还请井先生……恕罪。” 她感觉得到周围无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今日之后她必然会成为京城贵妇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笑话,她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眼泪不自控地落下来,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害怕、伤感。 井甘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半晌才这才道,“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双颦儿一愣,微微抬起头,一滴泪正好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滚烫至极。 她稍稍朝旁边转了下方向,朝着井和,再次跪伏,“臣女知错,请井大公子……恕罪。” 她跪井甘也算说得过去,至少井甘是官。 但她跪井和,便算真正的屈辱。 井和手里拿着缺口的海棠酥,见有人跪自己,愣了一下,急切地求助井甘。 “甘甘妹妹,她跪我做什么?” 井甘温声解释,“她做错了事,在跟大哥道歉。大哥可愿原谅她?” 井和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做错什么事了?哎呀,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娘亲说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膝盖会受凉的,特别是女孩子,受了凉对身体不好。这个海棠酥可好吃了,你也尝尝,别不开心了啊。我原谅你原谅你,娘说了,我是大人了,要让着小妹妹。” 井和这声小妹妹还真是让双颦儿尴尬又羞愧。 双颦儿可不比他大。 不过他一个傻子都知道要让人,她比他年龄还大,却恶语中伤,实在没有体面。 井和快速地咽下嘴里的海棠酥,从碟子里抓了一块海棠酥塞给双颦儿,让她也尝尝。 双颦儿手里捧着那油腻腻的海棠酥,心里涩涩的,微垂着头默默回到了自己位置。 井甘松了态度,双签也得解脱,回到了自己位置上,之后心里却始终憋闷着。 这场闹剧就以双家父女道歉结束。 双家父女那边才回座位,坐在井甘正对面的甫安伯却突然不怀好意地出声。 “这么欢快热闹的场合,井先生如此咄咄逼人,也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井文松方才以皇上压人,这会甫安伯就还了回来。 甫安伯与井甘本就有旧怨,抓着机会哪儿能不发作一番? 想着现在还被关在祖籍寺庙里的儿子,甫安伯心头的那口气就咽不下。 井甘对甫安伯的发难毫不惊慌,不急不徐地道,“正因为不愿破坏这轻松的气氛,我才料理了……不和谐的声音,不然要让皇上听到了,岂不是污染皇上的耳朵,破坏皇上的好心情,那罪名……可就大了。” 井甘说到中间顿了一下,还是给双家留了面子,没把他们说成是狗吠。 甫安伯盯着井甘的目光像两把刀子,阴恻恻地,肩膀耸动着哼笑一声。 “井先生不愧是教书先生,伶牙俐齿。你好歹如今也是朝廷官员,行事竟这般张狂,没有维护官员形象、为百姓做表率的自觉,有违皇上的信任。” 甫安伯这番说教说出来,周围的人全都在看着井甘会作何反应。 甫安伯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真正的皇亲国戚,即便京中许多高门大族都看不上他,但也绝没有人愿意得罪他。 不过很可惜,井甘早就得罪过他了,也不在意多得罪得罪。 井甘听了他那番话,当即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痛快张扬,全无遮掩。 甫安伯自能听出她笑声中的讥讽和不屑,脸一下气红了。 “你笑什么!” 井甘手抚着腹部缓缓停下笑声,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丝毫未退,带着笑音地断断续续道,“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一个瞎子嘲笑别人眼光差,你说这笑话好不好笑?” 然后又痛快地笑出声,孙娇娇几个也听懂了她的意思,跟着笑起来。 周围的席位间隐约有响起笑声,不过那些笑声隐藏地很好,生怕被甫安伯发现。 甫安伯此时也反应过来井甘话中的嘲讽意思。 甫安伯身为皇亲国戚,却是吃喝玩乐,惹是生非,一家子人都不安分老实,闹出的笑话不少,可谓全京城的笑柄。 他们做出丢脸的事,皇上这个外甥脸上自然也没光。 他们身为皇亲国戚,都没有做到表率的自觉,反过来却指责别人,岂不是可笑! 井甘笑够了,平静下来后,也毫不客气地道,“且不说伯爷您有没有资格指教我,我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却要装聋作哑,那才是折辱了大熠官员的气魄,丢了皇上、甚至大熠官场的颜面。” 两人这么一番争锋相后,此时宴席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正在这时,久等的皇上终于现身了,携着皇后和娴贵妃,大长公主和王澧兰也一道。 此次秋狩皇上带了皇后、娴贵妃、和婉昭仪,不过婉昭仪没有出席夜宴,现在应该在见韩凡。 而之前备受宠爱的纤美人已经许久没听到了,也不知是不是恩宠不再。 皇上看着心情极好,皇后和娴贵妃两位后宫身份最尊的女人看着关系也不错,不时低语交谈,笑意盈盈,没有电视上演的残酷宫斗的争锋相对。 宴席众人起身朝上位的皇上皇后磕头行礼,皇上看着心情极好,精神也很饱满,将众人叫起来,目光下一刻就落在了井甘这边的位置上。 井家人在众权贵世家之间确实十分显眼,不外乎其他,实在是他们来的这一家子都非常年轻,没有一个老成持重的长辈。 毕竟井家当家做主的就是井甘这个才十六的未出阁少女。 皇上瞧着他们一家子少男少女,饶有兴趣地开口,“方才还未进殿便听到井先生的议论声,不知你们在聊什么那么热闹?” 皇上这话真客气,什么议论,是在吵架啊! 井甘从席位上站出来,拱手行礼后才开口,“回皇上,是臣与伯爷就官员形象一问题在进行探讨,我们各有想法,所有有些争论。” “喔?有意思,说说看。” 皇上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小臂横在膝盖上,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井甘明显感受到甫安伯朝自己看过来的警告的目光,似乎在说‘你要敢胡言乱语试试看,看我不弄死你。’ 井甘视若不见,不慌不忙地道,“伯爷觉得臣行事太过张狂,不够谦逊低调,我则认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得有力还击,如此才能彰显我大熠官员的气魄。谦逊是美德,但不是一味退让隐忍的接口,若被人欺辱也不反抗,那是懦夫行径。若人人将懦弱当作谦逊,何谈强国?” 这话题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若非场中诸多女眷,还以为是在乾天殿早朝呢。 皇上沉默半晌,眉一挑,“是谁欺负井先生了?” 皇上这话一出,双家人当即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他们已然向井甘认错道歉,达成了和解,要不是甫安伯之后抓着这茬和井甘别苗头,他们也不会被连累。 双家人心里七杀古巴下,胆战心惊,不由把罪魁祸首甫安伯给记恨上了。 井甘拱了拱手,回答道,“一点小事,不足皇上过问。” 这便是不准备把双家拉出来受刑,将他们护下了。 其实方才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卖个情面顺口一问,井甘心里若还有气,把双家交代出来,皇上帮她泄口气。 不过她既然不交代,皇上自也不会多管闲事再继续追问。 “井先生所言有理,我大熠乃礼仪大国,君子品行贵于谦逊,但谦逊却非懦弱,生为男儿便当有男儿的血性气概,据理力争。井先生虽是女子,却也有男子气魄,敢为出挑。” 皇上这番话一出,众人便知道皇上是偏心井甘的,众人闻风而动,纷纷夸赞起井甘来。 而甫安伯则是灰溜溜坐在位子上喝闷酒,一声不吭。 井甘见好就收,客气地回应了几句众人的称赞,准备坐回座位时,坐在上首的大长公主突然开口。 “井先生旁边那位是令兄吧?听闻此次,你将令兄也一并带来了秋狩。” 井甘没想到大长公主会突然问起大哥,连忙回答道,“正是家兄。” 皇上这也才想起,“对,你还向朕求恩典,将你兄长带来秋狩玩玩。让他近前来,让朕看看。” 皇上怎么突然对个傻子感兴趣? 满殿的人都心中狐疑,总不会皇上对井甘看重到,连她家的痴傻大哥都要另眼相待吧? 皇上发了话,井甘哪儿有犹豫,牵着井和的胳膊将他从位置上拉起来,带到大厅中间。 低声对井和道,“大哥,向皇上、皇后、及大长公主行礼。在家里教过你的。” 出门之前,孙小娟特别教了井和一晚上规矩,不要求他做得完美,只要不出错便成。 井和实际上很聪明,只是智商跟不上,但在他智商范围内的事情,教两遍一般就会认真记住。 井和怯怯地望了高高在上的几个衣着华贵的人,紧张地搓搓手,却是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大礼。 “草民井和、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参见公主姑姑。” 公主姑姑,他居然称呼大长公主公主姑姑? 不仅满殿臣子,包括皇上都惊讶地看向大长公主。 接着众人便听大长公主慈爱地笑望着井和道,“快起来吧。你和妹妹许久未到大长公主来玩了。” 那语气自然而亲切,众人看得稀奇。 皇上最是清楚自己这位姑姑的冷淡疏离,是个极不好亲近的人,也很少能有人入她眼。 她既然让井和称呼她公主姑姑,可见是真的喜爱这个痴痴傻傻的少年。 井和和孙娇娇之前经常去大长公主府玩,与大长公主很熟稔,听见她与自己说话,紧张和局促的表情也瞬间化解开来。 他单纯明媚地笑道,“我娘不让我出门,她说我就要成亲了,这段时间要在家里准备成亲。” 一个傻子说出成亲这话,席位间隐约传来笑声。 虽都克制着没有笑出声,但耐不住笑得人多,合在一起那声音并不容忽视。 井甘表情自然不好看,除她外,皇上还亲眼见到向来稳如泰山的自家姑姑眼中的一丝不悦一闪而过。 皇上心里又是一惊,看来姑姑对井和的喜爱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些。 大长公主常年身居府中,实际上也是寂寞的。 没有人是真正不需要陪伴,不害怕孤独的。 她深爱自己的儿子,但王澧兰毕竟长大了,又性格古怪。 两个性格同样古怪的母子坐在一起,大多时候都是沉默无趣的。 而井和不一样,他单纯又唠叨,叽叽喳喳总是有很多话,即便都是些罗里吧嗦、无关痛痒的幼稚孩子话,但依旧让人觉得可爱热闹。 (本章完) 第293章 婉昭仪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正和大长公主的意,单纯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垢,永远是个快乐的孩子,给她过于安静的生活带来一丝生趣,对他也就多了几分另眼相待。 “你大哥要成亲了?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皇上好奇地询问,他一开口,打断了低下偷偷摸摸的嘲笑声。 井甘将心头的不悦压下去,回答道,“是家母闺中密友的女儿,家中亲人逝世后一直跟着我们家生活,如同亲姐姐一般的人。” 皇上倒是没料到,新娘居然是个这样的出生。 井甘家以前是农民,她娘的闺中密友自然也是普通百姓,这种人家的遗孤做井家日后的大少奶奶。 这井家的人还真是不同寻常。 该说他们重情重义,还是特立独行? 或许两者都有吧。 “就是那个叫香巧的姑娘?” 大长公主对井家有哪些人知道的倒挺清楚。 井甘点了下头,“正是香巧姐姐。” 大长公主也点头,表示了对香巧的满意。 那姑娘她之前倒见过,是个老实本份,一看就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人,比那些千金小姐会照顾人,和井和也算青梅竹马,倒是挺相配。 “成亲时莫忘了给我递喜帖,我还要给井和送贺礼,给新娘添妆。” 大长公主郑重表示到时会去喝喜酒,这番态度便是向所有人表明对井和的庇护和喜爱,也算间接的警告别人。 井和不仅是井甘的大哥,也是大长公主袒护的晚辈,想嘲笑他、欺负他的人,都先掂量掂量好了,看自己成不能承担后果。 果然,大长公主这番偏袒至极的话一出口,那些隐约的嘲笑声瞬间就消失地干干净净。 宴席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厅中的歌舞乐声顿时变得尤为突兀,却无人有心去欣赏。 这时皇上左手另一侧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吗,娴贵妃玩笑地道,“大长公主又是给送贺礼,又是给新娘添妆,您到时到底是以夫家的客人还是娘家的客人去啊?” 娴贵妃这番玩笑打破了紧绷的气氛,皇后是嘴笨的人,但有了娴贵妃这个开头,也跟着附和了两句。 “姑姑真心疼爱井大公子,不管以哪一方的客人身份去,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气氛彻底缓和过来,众人终于能长长舒一口气,继续觥筹交错、言笑晏晏起来。 “甘甘妹妹,那个……” 井和突然瞧见什么,激动地指着皇上面前桌子上的菜肴,眼睛发亮地扯起她的袖子。 他手指刚指出去,井甘眼疾手快地赶忙把他的手拉下来,低声教他,“不能用手指,你忘了?那很不礼貌。” 训诫井和时,余光还小心地往皇上那边看,见皇上并没有不悦,这才放下心。 皇上倒是饶有兴味地逗起井和,“你看上哪个菜了?朕桌上的菜和你们的一样,你们桌上也有。” 井和便回头望向自己家坐的位置上,不知何时桌上已经摆上了好些菜肴,却没见到他想要的。“没有。” 皇上奇怪,也往井甘那边位置望了一眼,菜品都一样啊。 井甘出声解释道,“皇上,家兄不是看上了哪个菜,是瞧见了那个盛汤的木雕托枝汤盆。” 皇上垂眼朝自己面前的汤盆瞧了一眼,那是一个木制汤盆,下方一个圆形底盘,中间雕刻成几根细细的树枝托,举着上面盛汤的盆,造型看着别致又惊险。 总感觉那几根细枝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折断,整盆汤都会一下子泼出来。 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发现,敢摆到皇上面前的东西,决然不会有危险的可能,否则不知有多少人要被砍掉脑袋。 那汤盆不过是会给人一种惊险的揪心的美感,很独特罢了。 皇上有些惊讶,“你喜欢这个汤盆?” 他问井和,井和也不是个会含蓄的人,当即点头。 井甘无奈地笑着解释,“家兄酷爱木雕,所以见着雕刻精致的木雕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还请皇上见谅他的事态。” 皇上一抬手,“无碍。朕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木雕?” 井甘也不客气,直言夸赞道,“人各有长,大哥脑子虽不好,手上的木工活却是极好的。臣外祖父是个木匠,大哥自幼跟随他学习木工,在木工上颇有天赋,后来虽因为意外变傻,但木工手艺反倒更加精进了。 家中大到马车、床,小到勺、碗,许多都是他自己做的。有书上曾言,上天给你关上一道门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上次生辰井和送我的木梳也是亲手做的,我很是喜欢。” 大长公主想起那木梳心头就一阵温暖。 之前她偶然在井和面前感叹自己年岁越发大了,都有白头发了,井和就安慰她一点都不老,还说要给她做一把施了法术,梳了后不会长白头的木梳。 生辰时井和果然送了她一把亲手做的木梳。 收到木梳时,大长公主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柔又暖。 “是嘛,那朕万寿节时,你也要送朕一样礼物才好。” 井和当即乐呵呵地应下,“嗯,我给皇上雕一条龙。姐姐说龙是只有皇上才能用的图案,我都还没雕过。” 皇上乐得哈哈笑,“那朕就等着了。你既要送朕寿礼,那朕自也要回礼。你喜欢这汤盆,等宴后洗干净了,便带回去吧。” “真的?” 井和顿时眼睛发亮,看那汤盆的眼神像看一件珍宝一样。 礼物送都还没送就说着给回礼,皇上这也是变着法子地给井和赏赐。 满宴会的人斗殴忍不住心头发酸了。 井家今日真是好生风光。 之后整场夜宴,井和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在高位皇上的桌子上,可谓一眨不眨,生怕那个汤盆被撤下去后忘记给他。 井甘瞧他期待的样子,轻笑地给他碗里夹了点菜,却都没被他忽略。 整场夜宴除了开头那几个海棠酥,井和都没吃什么东西。 也不知是井和的目光太过灼热,还是皇上不太喜欢那个山参老鸭汤。 夜宴还未结束,那盆汤就被皇上命人撤了下去。 井和看见宫人把那盆汤端走,当即就站了起来,急躁地跺了两下脚,征求同意地拉住井甘的胳膊。 井甘朝他笑着点点头,“去吧。” 然后吩咐井文松,“好生跟着大哥。” 井文松还在应井甘的话,井和已经惊喜地迫不及待追着那个端走汤的宫人去了。 井文松无奈轻笑,赶忙追上。 高坐在大殿正上方的皇上将这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嘴角抿起一抹笑意。 他出生皇室,兄弟姐妹间情义淡薄,世家大族也多讲利益,少见井家这般团结友爱的情意,不由感觉久违的温馨和真切。 娴贵妃是个七窍玲珑、极会看颜色的人,瞧皇上看井家人的表情就能猜到些许,轻叹了一声道,“井家那几位兄弟姐妹,真让人羡慕。” 皇上回头看了自己的爱妃一眼,温声道,“你父母若没有那么早离世,可能也给你生了几个弟弟妹妹,你也不至于这般孤单。” 皇上话音中带上了些许愧疚,娴贵妃心绪也不由震荡了一下。 娴贵妃乃大理寺卿孙昭的外孙女,其父庞霄曾是禁卫军指挥使,在平王叛乱中为救皇上而死,不久母亲也郁郁而终。 之后家中便只剩她一个人,便被外祖父接回孙家,与表弟孙桥一起长大。 因庞霄有功,皇上对庞家孤女愧疚,便册封了她为襄阳君主,等她十六岁时又被接入宫中册封为妃,一直伸手皇上的喜爱。 “我也孙桥这个表弟,我俩感情也自幼深厚,倒也不遗憾。父亲母亲虽去得早,但我幼时他们都对我倍加疼爱,后来也有外祖父和表弟保护宠爱,入宫又有皇上疼惜,过得一直很幸福,若能有个孩子,体会为母之情,此生都无憾了。” 娴贵妃握住皇上的手,宽慰他的愧疚。说到后头,却又落寞起来。 娴贵妃入宫近十载,曾也有过孩子,只可怜没有保住。 而且那次小产后身体受损,太医说日后再难有孕。 随着年龄渐涨,对孩子的苛求越发浓烈,皇上也不少往她宫里去,各种调理身体、帮助有孕的汤药都在用着,但都没有好消息, 这是她如今最遗憾、心头最大的痛楚。 所以她对表弟孙桥的孩子尤其疼爱,时常唤进宫来玩,渴望着有朝一日也能生下自己的孩子。 皇上知道她的心病,安慰道,“孩子是缘分,急不得。身体慢慢调养着,总会有的。之前朕还与院判问起你的身体,他说与几年前有了很大改善,相信很快会有好消息。你要放松心情,别太紧张,朕也盼着能与你有个孩儿。” 后宫女子最幸福的无外乎皇上期盼着与她生儿育女。 娴贵妃虽日日请平安脉,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太医也时常说,但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却更加甜蜜欢喜,方才的些许忧郁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脸颊还泛起了两团羞涩的红晕。 “妾身记得了,多谢皇上关心。” 夜宴结束后井甘便带着弟弟妹妹们回了住处休息,走的时候褚香儿还约着她明日猎场见。 明日便要正式开始为期七日的围猎,满朝男儿都蓄势待发,想要在围猎场上一展风采。 一早起来,井甘便让径儿将她的胡服拿了出来,穿戴利落后,孙娇娇几个也刚好准备好了。 因为是来参加狩猎,不管上不上场,总要有个狩猎的样子,所以几人都传的胡服。 看时辰皇上应该已经准备前往猎场了,井甘便准备带着弟弟妹妹们往猎场去,还未走出他们所住的院落,一位稳重嬷嬷突然寻了来。 “请问可是井大学士?” 那嬷嬷穿着墨绿色杭绸比甲,装扮讲究,应该是什么贵妇身边比较有地位的嬷嬷。 因为井甘精力大多放在藏书阁里,极少与京城中的女眷圈子的人来往,所以见过她的人真不算多。 即便看容貌长相、气度风采、以及她身边跟着的几个少年少女,都与传闻中的井家几位少爷小姐堆的上号。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嬷嬷还是问了一声。 井甘视线下瞥快速打量了她几眼,开口,“你是何人?” 嬷嬷恭敬地微垂着头回答,“奴婢婉昭仪身边掌事嬷嬷,应娘娘之命邀请井大学士一见。韩家公子也在。” 是韩凡和他姐找她。 井甘顿了一下,“婉昭仪不去猎场吗?” 掌事嬷嬷回答,“娘娘许久未见到娘家兄弟,心中思念,相谈甚欢,便禀了皇上晚些再去猎场。” 井甘点头,“行,那就带路吧。” 转头又吩咐井文松,“你们先去猎场,好好带着大哥。皇上若问起我,就说我去婉昭仪那里了。” “是,姐姐。” 婉昭仪住的地方离井甘的住处竟然没多远。 井甘了解过这位婉昭仪在宫中的情况,算是个非常低调的嫔妃。 她是皇上曾经巡视地方时偶然遇见的姑娘,然后就带回了宫,这际遇也算挺浪漫的。 不过皇上的爱不可能分给一个人,她性子本就低调,之后在后宫中就渐渐没多少名气。 但她毕竟是生养了公主的后妃,身份和地位还是摆在那儿的,即便不算受宠,也不容忽视和轻慢。 而且婉昭仪虽是商户出身,奈何却是大熠首富,这就不能单单以低贱商户身份来论了。 这也给她的后宫生活提供了不小的仪仗。 井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掌事嬷嬷领到了婉昭仪的屋前。 井甘耳朵里戴着耳塞,所以清晰听见了韩凡和婉昭仪亲昵聊家常的欢快笑声,井甘也不自觉微微勾了勾唇。 宫人通报后,井甘便被带了进去。 韩凡那个大光头率先落入视线,实在是亮晃晃的太过瞩目。 韩凡和婉昭仪对坐在炕边聊得开心,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秀竹长袍,玉带束腰,佩玉叮当,整个人比起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多了丝稳重和安分。 婉昭仪一身宫妃装束,端重明艳,雍容华贵,眉眼和韩凡有几分相似,比韩凡招摇的风流长相,又更温婉柔和地多。 两人听到井甘来了,都停下了闲聊的话头,朝门口看了过来。 婉昭仪神情亲切,朝井甘伸手,笑道,“你就是凡儿时时挂在嘴边的小甘吧,快近前来些,让我看看。” 婉昭仪这语气可真是随和。 井甘如今乃大熠第一女官,与朝堂官员同等身份,人人见到她都尊敬有加。 婉昭仪这显然是把她以弟弟好友的身份相待,并非朝堂女官的身份。 这倒让井甘难得地有几分亲近之感。 人人都敬着远着她,有人将她当寻常的同辈好友看待,确实一下子拉近距离。 “井甘参见娘娘,娘娘万安。” 井甘躬身见礼,婉昭仪连忙让掌事嬷嬷把她扶起来。 “这是私下,不必这般客气。凡儿这孩子别看油嘴滑舌,能说会道,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朋友,能被他称为朋友,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人。你的名字多年前我就听说了,凡儿给我写信总会提你几句,却没想到如今才见到真人。” 婉昭仪朝井甘伸了手,井甘便营生走上前,当即就被她拉住手带到身边坐下。 婉昭仪近距离地看井甘的脸,啧啧感叹,“老天造人真真是不公平,这么聪明能干的姑娘,长得还这般好看。” 说着她就褪下了手上的一枚镯子,戴到了井甘的腕上。 “这是我入宫时的陪嫁了,戴了许多年,送与你当见面礼了。” 戴了多年表示是十分喜爱的镯子,送给她,便表示对她的重视和喜爱。 井甘坦然地受下,微微颔首,“多谢娘娘。” 婉昭仪就那么赤/果果地盯着井甘看,边看边啧啧不已,那语气神态中透着善意和欣赏。 “当真看不出来,如今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井大学士,竟是个这么甜美可人的姑娘。不瞒你说,我之前还想,那般多智过人的姑娘,想来模样不会太出众,今儿当真是艳羡了一把。” “姐姐是艳羡自己没小甘聪明吧?” 韩凡软骨头似的歪着身子,坐没坐相。 婉昭仪笑道,“模样也没小甘长得好啊。” 韩凡当即接话,“这姐姐倒谦虚了,除了脑子这方面,长相上你们还是不分伯仲的。” “你这臭小子,拿姐姐打趣。” 婉昭仪亲昵地拍了弟弟脑袋一下,姐弟俩笑容灿烂,看得出感情极好。 井甘作为一个外人也不怎么插得上话,就得体地笑看着姐弟俩说话。 笑闹了一会,婉昭仪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渍,却是渐渐沉静下来,朝一边侍候的掌事嬷嬷看了一眼,掌事嬷嬷心领神会地便领着屋里宫人都悄声退了下去。 井甘瞧了掌事嬷嬷离去的背影一眼,不动声色地微垂了垂头,掩去眸中的深邃。 终于要说正事了。 等人都退下去了,屋里只剩井甘三人,婉昭仪便笑盈盈地开了口。 “凡儿已经给小甘说过了吧,他这次入京是为了我们家传家宝丢失的事。我们家那传家宝一直是我爹的心头宝,跟他性命一样重,这突然丢了,我爹的命也跟着去了一半。我们现在是焦头烂额,没有法子,小甘是少数几个知晓我们家有传家宝这事的人,所以我们就想来找你商量商量。我们知道你聪明,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推测些线索,看那传家宝到底怎么个去向?” (本章完) 第294章 被迫背黑锅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婉昭仪这话已经很客气很委婉了,翻译成直白话就是: “你是少有的知道我们家有传家宝的人,所以我们怀疑你有偷盗嫌疑。你有没有偷我们的传家宝?若是偷了就拿回来吧,我爹都急丢了半条命了。” 韩家怀疑她很正常,丢了东西急着找,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询问调查一遍,这是常理。 作为被怀疑的人,井甘可以不高兴,不过在这件事上她没有资格不高兴,因为东西确实是她偷拿的。 因为心虚,所以她态度很大方,甚至笑容温婉。 “韩公子一入京便与我说了这事,我也惊愕不已。不过我远在京城,离乡已经大半年,对湘安的事知之甚少,也没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实在是有心无力。” 婉昭仪面上明显有失望之色。 按她的想法,若东西是井甘拿的,便可趁着韩凡入京后这段时间想办法归还。 现在自己都这般明确地向她讨要,她也大可随意寻个台阶把东西还回来,明面上还不会让她难堪。 但井甘说拒绝,要么是当真不知,要么就是不愿归还。 气氛一时间不由僵持下来。 婉昭仪手指细细摸索着左手小指上的护甲,抬眼正想再说些什么时,突然见井甘脸色一变,压制不住惊慌地喊叫了一声。 “蟑螂,在你肩膀上。” 同时,井甘的手指着韩凡,韩凡突然被这嗓子惊了一下,更受惊的是她的话。 蟑螂,他最恶心蟑螂了。 韩凡一下子跳起来,不停在抖着肩膀,“蟑螂,掉了没,掉了没?” 他没甚形象的又跳又叫,婉昭仪眉头都蹙了起来,这也太失礼了,若是在皇上面前这么大惊小怪的,还不得惹怒圣颜。 看来她得给父亲去信,让父亲好好管教一下弟弟了,不可再让他这般松散。 韩凡脸色都有些变了,还在问井甘,“掉了没,掉了没?” 在他乱跳的同时,一个东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井甘慢慢缩回手指,淡淡地喔了一声,“不好意思,看花了,是你衣服上的秋蝉。” 韩凡一下子停下来,凶狠地瞪向井甘,“井甘,你故意的吧。” 井甘云淡风轻地耸耸肩,“看错了。” 韩凡恨不得冲上去掐她,就知道耍他玩,不过碍着这是在姐姐面前,才拼命忍耐住了。 婉昭仪怒其不争地看了韩凡一眼,这般喜形于色,毫无城府,等他可以接受韩家还有得等了。 婉昭仪粗吐了口气,朝地上撇了一眼,“你东西掉了,这么大人了也不知注意点形象。” 韩凡当着着井甘的面被训斥,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随意地在指间转了几圈。 “什么东西?” 然后就打了开来,瞧见里面的东西顿时人就愣住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婉昭仪喊了他一声却没回应,不由提高些声音,“发什么呆呢,是什么呀?” 韩凡一下子惊醒,拿着那小方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结巴道,“这、这、这……怎么在这?” 他受惊一般把手里的东西丢到炕上,婉昭仪奇怪地去捡,而后也惊住了。 里面是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奇怪小方盒,婉昭仪出嫁时曾被父亲神秘兮兮、又郑重其事地带到书房看过自家传家宝一眼。 父亲曾说这是对整个韩家都至关重要的东西,是绝不可为外人知道的东西,教导他们兄弟姐妹一定要守护好。 到如今,她还清除记得那传家宝的模样。 就是眼前这个不知材质的奇怪方盒,方盒内还有一个两个圆连接在一起的形状的盒子,再里面便是两个圆片。 婉昭仪几乎是迫切地将那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第二层两圆连接形状的盒子,打开第二层,那两个熟悉的圆片出现在了视线。 是他们家的传家宝。 “什么呀?” 井甘看韩家姐弟都是一副撞了鬼的模样,也好奇地伸头看,微微蹙起眉。 “有点眼熟啊……是不是你们家那个传家宝?” 井甘一脸惊喜,而后又表情奇怪起来,“不是说丢了吗?丢了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韩公子身上?” 井甘奇怪地看向韩凡,婉昭仪探究质问的目光也瞬时朝他望了过去。 韩凡现在是最懵的那个,他怎么知道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感觉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现在也解释不清了。 “凡儿,这是怎么回事?” 婉昭仪语气有些严肃,韩凡结巴半天,委屈地辩解,“我也不知道啊,这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上,我也一头雾水。” 井甘什么都不说,只是用怀疑的目光那么瞧着她。 婉昭仪此时心中对韩凡也有些怀疑,但还是认真问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人趁你不注意放在了你身上?” 韩凡抓着没毛的脑袋,喃喃自语,“不会呀,今早穿衣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之后也没有与什么人接近过,没有人近过我的身呀。” 韩凡是当真在认真回忆,这些不自觉脱口的话却让自己的嫌疑越来越重,婉昭仪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越发严厉了起来。 韩凡现在这样子看着就像是在自导自演,结果不小心露馅演砸了的模样。 婉昭仪语气瞬间低沉起来,“还不老实说,传家宝丢失的事是不是就是你干的。贪玩也要有个限度,什么东西都敢偷拿出去玩?爹都被你气病了。” 韩凡现在就是一个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偷拿了家里的传家宝出去玩,结果被自家爹发现,却又没胆子承认。 事儿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还在这装腔作势的瞒着,要不是今儿突然露馅,还不知道要瞒多久。婉昭仪这么轻易就怀疑韩凡,也归功于他平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形象。 若说东西是他不知轻重地偷拿出去玩,一点都不会让人奇怪。 实在是他平日就是个调皮捣蛋的纨绔子弟。 更何况传家宝可是他们家的大宝贝,藏得严地很,家里也只有韩老爷、韩凡两三个人知晓,像井甘这样少有的知情人即便想偷也不知道地方。 婉昭仪这么一想,韩凡的嫌疑越来越大。 她也不再听韩凡的辩解,不再顾及形象地直接站起身,抓起格物架上的痒痒挠便朝韩凡身上抽下去。 韩凡被打地抱着头嗷嗷叫换,想躲却被婉昭仪拦在去路,也不敢推她或者挣扎,只能整个人往炕上缩,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 “平日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越发没个体统,知道传家宝对我们家的重要还敢偷拿出去玩玩,把爹都气倒了,还不敢老老实实还回来。今儿要不是漏了馅,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东西交出来?你是想活活把爹急死是不是!” 韩凡开始还委屈地辩解‘不是我,我没做过’,之后被打得疼了,也再管不得其他了,只嗷嗷求情别打了,把他打死了,韩家可就断了香火了。 宫里生活这多年,婉昭仪早就修炼成了不惊不慌、泰山崩玉倩儿面不改色的心性。 她今儿也是气急了,再加上是在自家弟弟面前难得放松精神,本性也就不经意露了出来,这才一下子有些失态。 见韩凡求了饶,婉昭仪气儿也就慢慢消了,终于扔下了痒痒挠。 一回头瞧见井甘尴尬地站在一边,旁观了全过程,不由又有些尴尬。 “让你笑话了,我这弟弟就是欠打。” 井甘赞同地点了下头,“我也如此觉得。” 婉昭仪愣了一下,没想到井甘居然会认同她这话,顿了一下没,突然噗嗤就笑出声。 尴尬的气氛也一瞬间就化解了。 婉昭仪提着裙摆重新在炕边坐下,指着韩凡严厉命令,“你这次当真是顽皮地过了头,等回去让爹好好教训你。秋狩结束了你立马就给我把东西安安稳稳送回家去,从此以后再不准碰一下,要是再搞出这次的事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都说家里小弟,再端庄的女子也会瞬间变身母老虎。 井甘此刻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精妙所在。 不过她自己也是当姐姐的,倒是没这种烦恼。 她家两个弟弟可听她话了,想着想着不由有些骄傲。 韩凡即便再想解释,婉昭仪已经认定了这是他贼喊捉贼搞出来的事情,也只能默默地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韩凡心里却是在打鼓,这东西到底怎么突然跑到自己袖子里的? 他确定今早穿衣服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东西,之后简单用了个早膳就直奔姐姐这来了,中间也没和什么人接触。 他想猜测是有人陷害他都没有怀疑的对象,而且越想越觉得诡异,身上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无缘无故消失,又无缘无故跑出来。 莫不是这传家宝自己在搞鬼? 这东西本就邪门,突然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想着韩凡看手里方盒的眼神不由变得复杂起来。 它冒出来的还真是时候,直接就被姐姐当成了罪魁祸首,想辩解都无从辩解。 不过这东西能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可别让他还没还回自家老爹手上就又不见了,那他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韩凡突然充满危机感,这秋狩要是快点结束就好了。 井甘悄眼瞧着韩凡在那盯着传家宝出神的样,心里暗道了一声,“对不起了,兄嘚!这是她思来想去,最快速最令人信服平息事端的办法。让你背了黑锅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毕竟是你老爹的独苗,最多也就挨顿打,就当朋友这么多年帮帮忙了。日后有机会补偿你。” 如此一番自我告白,井甘便心安理得地放下心来。 传家宝这事总算是了了。 婉昭仪还有一些私密话要与韩凡说,井甘便率先离开去猎场了。 此事围猎已经开始,皇上和朝中武将们、以及诸家族的公子们全都出去围猎了,猎场休息区只留下一众女眷,和少许文官。 井长青对围猎早就期待已久,已经跟着萧永彬和萧玉清玩去了。 井文松则留下来看着大哥和妹妹。 井甘在留给她的位置上落座,看井文松眺望着远处纵马狂奔的男儿们,眼神中闪烁的渴望目光,碰了碰他肩膀。 “你也去吧,我在这呢。” 井文松犹疑地回头看着大哥和娇娇一眼,没吭声。 井甘将一马鞭给他,“不用着急赶回来,好好玩,给大哥抓只小兔子回来,他老是念叨小兔子可爱。” 井文松接过马鞭,小大人般严肃的面孔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嗯,我多抓几只给大哥养着玩。” 井文松也围猎去了,井甘几个干坐着也无趣,就想去找常氏聊聊天,褚香儿和柳婵先欢欢喜喜地找了过来。 “井姐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干坐着太无聊了。” 褚香儿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和我们一起去吧,我还是第一次来猎场。” 针对女眷们,猎场也开放了一片较浅的树林供她们玩。 比起男子们围猎的深林,外围只有些兔子、松鼠等小动物,很安全。 井甘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还要陪我大哥。” 大家都知道井甘的大哥脑子不好,身边不能离开人。 井文松、井长青都玩去了,她就得时刻跟着井和。 “去吧去吧,把娇娇和井大哥都带上。外围都是些不怎么会骑射的女眷,也不危险,不会骑马都没关系,让马奴牵着马就行了。方才我瞧见好位小姐都是让马奴牵的马。” 柳婵继续邀请,褚香儿也眼睛放光地看着她。 孙娇娇早听着她们的对话,此时也插进来,仰着星星眼看井甘。 “姐姐,我想去我想去,来了猎场哪儿有不去骑骑马的,我还没学会骑马呢。” 孙娇娇一直想学骑马,找井长青教她,结果井长青被仇翡迷得五迷三道的,一颗心都在追姑娘身上,她就没机会学。 井甘看她那么渴望的样子,井和也身子动来动去坐不住,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一起去吧。” 几人便欢欢喜喜地去马厩选马。 猎场马厩的马都是为了这次秋狩,给众贵人们准备的,可以随意挑选,选中了就牵出去骑。 井甘给井和选了一匹最温顺最乖巧的小母马,井和站在母马身边摸着她的头,笑得很是兴奋。 “甘甘妹妹,我好喜欢它。” 井甘也摸了摸那小母马,小母马拱着脑袋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十分乖顺。 “大哥坐上去吧,让马奴给你牵着马,我们一起去猎场里瞧瞧。” “好啊。” 井和很兴奋,在马奴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马背,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战战兢兢的样子。 井甘站在马边,笑着拍拍他的腿。 “大哥别紧张,这马儿很温顺,不会乱跑乱跳的。你坐直身子,手抓着缰绳,不必怕。” 井和紧张地眨眨眼,对上井甘鼓励的眼神,这才鼓着眼睛慢慢坐直身。 “身体放松,有马奴给你牵马,没事的,我也一直跟在你身边。”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井甘温柔一笑,“大哥最勇敢了。” 马奴牵着马儿在周围走了几圈,井和熟悉了骑马的感觉,大家这才各自跨上自己的马,一起往围猎场去。 井甘始终和井和保持持平,给他足够的安全敢。 孙娇娇已经由马奴牵着率先走远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学会骑马,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兴奋状态。 井甘不放心她,还多叫了一个会身手的马奴骑着马跟在她身边,以防她有任何危险。 井甘看向自己另一侧的褚香儿,瞧她坐在马背上身姿笔挺,飒爽恣意,想起在留仙县的时候。 褚香儿看着柔柔弱弱,马术却是和萧千翎不相上下。 以前褚香儿在打球上输狠了,就要和井甘比骑马,想在骑马上赢回来。 井甘自然不会应,她很抗拒骑马,更别说马术了,所以总是让褚香儿身怀绝技却无碾压机会,十分苦闷。 “怎么样,许久没骑马了吧,还生疏吗?” 褚香儿迎着风,仰着头,满面春风。 “有点。” “去跑一跑吧,别跟我们这散步了,也让我久违地欣赏欣赏你在马上的英姿。” 褚香儿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却是嗯了一声,笑容明媚张扬地抓紧缰绳,大喝一声,疾驰而出。 井甘就感觉一阵风突然从耳旁刮过,还带着些秋日的凉意。 真是风一般的女子。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在猎场外围逛了许久,也没射动物,不过倒是遇见了一只麋鹿,看得几人欢喜不已。 等玩够了,回到休息区时,皇上和众多一道跟随着去位列的男人们都已经回来了。 皇上所坐的观景台上热热闹闹地正在议论着方才的围猎,清点大家猎到的猎物,猎物最多者有奖赏。 井甘不掺和那种热闹,安安静静回到自家的座位上,远远瞧见观景台上堆着的大山猎物里还有一头狼。 那狼背一箭穿胸,死了眼睛都还睁着,看着有些可怖。 井甘便问离她位置不远的双颦儿,经过昨日夜宴上的事后,双颦儿都不敢面对井甘,一看见她就有些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本章完) 第295章 得奖的在这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倒像是没事人一样,态度随意地询她,似乎两人根本不曾有过龃龉。 “那狼谁猎的?” 井甘一眨不眨望着那狼尸,半天没得到回复,收回视线看向双颦儿。 双颦儿对她的视线很敏感,一感觉到她看向自己,当即回神,声音也有低哑地回答,“是、是大长公主的公子猎到的。” “王澧兰?” 井甘声音陡然尖锐,把双颦儿吓了一跳 “是、是、是他。” 井甘身体僵硬地又把视线移向观景台,果然在狼尸身边瞧见了王澧兰。 王澧兰正好往她这边看过来,两人视线就这么碰撞在半空,温柔地冲她勾起嘴角。 井甘瞧瞧那死不瞑目的狼,又悄悄王澧兰的笑脸,突然感觉恶寒地别开了视线。 王澧兰却已经从观景台上跳下来,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 “你们刚才去猎场了?” 褚香儿和柳婵还留在井甘身边没回柳家的位置去。 王澧兰瞥了她们一眼,动作自然地掏了帕子,给井甘擦拭额上的汗。 井甘还在想那匹狼,没留心他现在的动作有多暧昧。 这家伙果然今非昔比,一剑射杀一匹狼,真乃猛人呐。 “我猎了只白狐,给你做成围脖,天气也越来越凉了。” 井甘愣了半晌,才淡淡地喔了一声。 王澧兰见她情绪不高,以为她骑马累着了,也不吵她,在她身边坐下来。 不一会,韩凡突然找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不客气地就朝着井甘肩膀来了一拳。 “你去猎场也不带我,害我找你半天。” 那自然的动作,一看便与井甘相熟。 说着韩凡才看见王澧兰也在旁边,表情当即变得欠揍起来,一副看见情敌分外不快的样子,还语气挑衅,“哟,你也在呢?” 王澧兰冷嗤一声,“这话该我问吧,你怎么在这?” 韩凡傲气地扬起下巴,“我来看我姐姐的,我姐姐是婉昭仪。” 王澧兰又是一声嗤笑,“哟,真了不起。” 两人对话就是这么幼稚没营养,却偏偏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气场, 褚香儿隐隐感受到三人之间暧昧不清的纠葛,在这充满酸味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也不敢乱砍乱说,紧绷着神经只得把注意力放到观景台上。 观景台上猎物已经清点好了,王澧兰猎了一匹狼,猎物最为壮观,拔得头筹。 江广德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奖赏长弓抱了出来,皇上却还在找获奖的人。 “阿兰呢,人跑哪儿去了?” 褚香儿听着观景台上的人在找王澧兰,不由转头看向旁边。 却见王澧兰此时整靠坐在一张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井甘发呆。 褚香儿不敢叫他,孙娇娇却是激动不已,好像得奖赏是她一样。 孙娇娇激动地一屁股站起来,抓着王澧兰的胳膊高高举起,同时控制不住声量的朝观景台上喊着。 “在这,得奖的人在这。” 孙娇娇这嗓门,当即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众人自然也瞧见了王澧兰盯着井甘发呆的花痴表情。 一下子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井甘尴尬地把孙娇娇的胳膊拉下来。 “你干嘛呀,老实点。” 孙娇娇不再大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像能说话般,还在无声喊着——得奖的人在我们这。 皇上也顺着众人视线望过来,瞧见王澧兰和井甘坐在一起,瞬间心领神会。 目光瞥到旁边的光头,又咦了一声,“那旁边的男人是谁?” 不会是他表弟的情敌吧? 江广德赶忙瞧了一眼,回答道,“那是婉昭仪的娘家兄弟韩凡。” 皇上这才想起来,婉昭仪向他求恩典,说娘家兄弟进京了,想见了一见,便约在了秋狩。 那还是皇上第一次见到韩凡。 当年巡视地方,皇上在闹市偶遇了婉昭仪,两人一见倾心,很快婉昭仪就被送进了宫,皇上并不曾见过韩家的人。 “把那韩公子也一起叫来朕瞧瞧。” 江广德领了令,便朝井甘那边走了去。 井甘、王澧兰、还有韩凡三人便一道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夸了王澧兰一番,骑射又精进了不少,便将那柄长弓赐了给他,顺势又提拔了他为京卫指挥使。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一片哗然。 京卫指挥使啊,那可是掌握着京城数万兵力,负责护卫京城,实打实的兵权。 不少人都听得眼红。 王澧兰倒是没太惊讶,皇上早与他说过,等他在五城兵马司历练些时日就让他负责京卫,今日不过是趁着他展露风采将这事落定。 王澧兰在五城兵马司历练这段时间的表现有目共睹,他不仅再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地惹是生非,还以着自身的威慑力让京城的武力事端大大减少。 更是将五城兵马司内的士兵们收服地服服帖帖,总之各方面都无话可说。 所以皇上的提拔一出口,即便眼红者甚多,但也没什么人反对。 大长公主闲云野鹤惯了,儿子升官也没多大情绪变化,依旧老神在在地倚在椅子上听井和说话。 井和从猎场回来就凑到大长公主身边,和她兴奋地讲着在林子里看见的小动物。 还把井文松给他抓的两只白兔子给大长公主看,弯着腰蹲在地上喂兔子吃萝卜。 王澧兰欣然地谢了恩,将皇上赏地那把长弓握在掌中试了试。 做工精良,重如千钧,是把好弓。 皇上这时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韩凡身上,将他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他那光秃秃的脑门上。 “你为何没有蓄发?莫非出家了?” 婉昭仪有些紧张地握着手,笑盈盈地替自己弟弟解释。 “凡儿自小不怎么长头发,稀稀拉拉地,即便长出些许也长不长,父亲便想着干脆剃干净,看着还精神些,便一直这样。” 皇上有些惊讶,看他光着个脑门,还以为是佛门弟子。 婉昭仪接着还说了句打趣话,“我娘家就凡儿一根独苗,还等着他继承香火呢,可不敢让他出家。” 便是把韩凡光头原因给茬过去了。 皇上也笑了起来,问了几句,“今年多大了,可成家了?” 婉昭仪嗔了自家弟弟一眼,和皇上笑道,“皇上可得帮妾身训训他,都二十了,整日还跟个孩子一样贪玩,不定心,我父亲为了给他娶媳妇急得上火。” 婉昭仪话才出,韩凡就小声嘀咕,“我才不想成亲。” 婉昭仪语噎,一副被他气着的样子,“您看看,给他娶媳妇还委屈上的样子,你不成亲怎么给家里传宗接代。” 皇上身体往后靠了靠,以一个悠闲地姿势,看着姐弟俩吵嘴。 “我看他这是不想被束缚,还孩子心性。你当姐姐的多帮他物色着,只要和姑娘看上眼了,不用催,自己就想成亲了。” 娴贵妃也掩嘴笑着插话,“我那表弟之前不也是,一心扑在案子上,就是不想成亲,说麻烦。结果把他拉去和对方姑娘一看,脸羞得比对方姑娘还红,很快不就成亲了,现在孩子都三个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蜜里调油。” 孙桥突然被点到,尴尬地臊了个大红脸,身边的媳妇也羞赧地用帕子微微遮着脸。 众人状似都在各自聊自己的,其实都认真注意着观景台上的动静,皇上和妃嫔们的对话也都听得清楚。 婉昭仪接娴贵妃的话,“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这事轮不着我操心了,自有我父亲母亲去费神,我远在京城也乐得悠闲,免得看着不成器的闹心。” 婉昭仪状似闲聊,话里话外却透露着某些深意。 韩家独子韩凡是不会在京城找媳妇的,自然不会和京城那些世家大族有牵连,颇有种和皇上表清白的意思。 如今大熠朝堂还算干净肃清,没有太多拉帮结派的腌臜事。 那是因为皇上正值盛年,且志向远大,心怀天下,唯二的两个皇子也还很小。 但现在朝堂清明,不代表将来也会一直如此,更不代表皇上对朝臣们没有忌惮和猜疑。 婉昭仪虽然生的是个公主,但她还年轻,未来会不会有皇子还说不定,但她此番却是早早和皇上表态。 不管未来她会不会有皇子,不管未来朝堂日和变化,韩家只是普通商户人家,不会参与到朝堂纷争中来。 她也没有那样过旺的野心。 韩家虽是商人,却是天下第一富商,若他有更大的野心,也是有机会拼一拼的。 皇上也不知又没有接收到婉昭仪的暗示,依旧舒舒服服斜靠着,半晌却是朝面前站着的几人挥挥手,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井甘心里其实很厌烦朝堂以及后宫里那些勾心斗角,径海藏书阁算是如今朝堂中唯一的清净地。 她感觉自己呆在藏书阁里,屏蔽外界的斗争,还真是安逸舒服。 她和王澧兰并肩而行正准备走下观景台,韩凡小跑两步追上她,还满含不满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抱怨她也不等等他。 可他撞这一下好了,把袖子里的传家宝给撞掉出来了。 井甘眼睁睁看着那方盒从他袖子里掉出来,呼吸下意识屏住了。 她更是亲耳感受到韩凡那压抑在喉咙里的呼噜噜惊呼声,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也被惊吓住了。 东西掉在地上半晌竟然都忘了捡。 坐在皇上身边不远的婉昭仪将当时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藏在袖中的手一瞬间掐地死紧,指甲抠进了肉里都不知道疼。 而更要命的是,方盒掉在地上直接摔掉了盖子,里面那不知材质的两圆相连形状的盒子露出了些许真面目。 韩凡后背几乎是瞬间就冒出了冷汗,大脑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皇上也瞥见了那露出来的冰山一角,眼睛眯了眯,“那是什么?” 听到皇上这句话,婉昭仪心猛地一沉,有种整个人被淹在池子里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个东西,绝不能让外人看见。 婉昭仪在后宫生存多年,也算练就了处变不惊的心性,但此刻也被这情景吓得大脑有些不会运转了。 该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皇上会不会就此发现韩家的秘密? 婉昭仪吓得手脚冰凉。 现在该如何是好? “怎么不小心掉了呢?” 井甘喃喃一声,一脸平静地弯身将东西捡了起来,盖好盖子,还宝贝地拍了拍灰。 她那声音虽不大,观景台上的人却是都能听得清楚。 皇上缓缓直起身,问井甘道,“那是你的?” 井甘捧着那方盒,不惊不慌地回答,“正是臣的东西。” “里面是什么?拿给朕看看。” 声音闲淡,却带着命令的口吻,不容商量。 婉昭仪和韩凡的心沉得更厉害了,已经被冰冷的池水泡成了冰块,都不会跳动了。 井甘沉默了一下,又浅浅笑起来,“这东西怕见光,一见光便坏。虽是个小玩意,于臣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皇上若有兴趣,等天黑臣再奉给皇上看。” 井甘说着话时,目光紧紧盯着皇上,眼含某种暗示。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共同的秘密,倒也算有些默契。 皇上许是猜到些什么,也没有强硬地现在就看,随口应了一声,“那便晚膳后再看。” 婉昭仪见他松口,连忙扯了个话题将他的注意力转走。 井甘和韩凡趁机想跑,偏偏被皇上叫住了。 “天色也暗了,大家都散了吧。韩公子也许久不曾见你姐姐了,晚膳便和你姐姐一道陪朕用吧。井先生与留下,用了晚膳朕也好瞧瞧你那独一无二的宝贝。” 皇上这话让韩凡和婉昭仪又是一阵心惊胆战,这下可怎么办啊。 皇上不让走,还留饭,井甘自然不敢走了,从善如流地谢恩留下。 大长公主有些累了,就回自己住处休息去了。 王澧兰死皮赖脸跟着井甘,便随皇上一道去了承轩殿。 整顿家宴,婉昭仪和韩凡吃得心不在焉,心慌意乱。 井甘方才是在为他们解围,眼见就要成功了,却被皇上留了下来。 这下想对策、串口供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井甘拿不出所谓的‘宝贝’,扛不住压力,会不会直接就把传家宝的事和盘托出了。 那样韩家可就完了,连命都保不住。 婉昭仪和韩凡心里急得像有老鼠在乱窜,又烦又燥,井甘倒是像是没事人一样,吃得很痛快。 不愧是给皇上做饭的厨子,手艺就是好,这随随便便一道菜吃起来味道和别处吃得完全不同。 特别是这红烧肉,软甜适中,口感绝佳,大大满足了她嗜甜食肉的口味。 井甘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边吃饭还能边和皇上闲聊,气氛倒是极轻松。 吃完饭,井甘满足地摸摸肚子,还瞧瞧打了个嗝。 这顿饭吃的安逸。 皇上瞧她那满足的样子,笑道,“井先生胃口很好啊。” “我向来是能吃能睡,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暧昧地瞧了王澧兰,打趣道,“能吃能睡好,吃好说好身体才好,以后更好生孩子。” 井甘正在喝水漱口,闻言脑袋一偏,一口水直接喷不出来,毫无遗留地全都喷在坐在身旁的王澧兰脸上。 王澧兰只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淡定自若地抽过拭手的帕子,擦了擦脸。 皇上这是抽哪门子疯,居然能把吃饭睡觉的话题直接扯到生孩子上? 而且她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好不好,皇上这么没分寸的吗,和个黄花大闺女说生孩子这种话题? 不过瞧见皇上看向王澧兰那暗暗打趣、笑话的目光,她就全明白了。 心头对王澧兰的那点抱歉也瞬间烟消云散,毫无诚意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看都不看他一眼。 王澧兰哪儿猜不到她的心思,却只能宠溺地笑笑,替她回挡皇上的打趣。 “小甘还小呢,都没嫁人,哪儿谈得上生孩子。” “那就嫁啊,十六不小了,寻常姑娘都开始准备嫁妆了。” 这两人,是故意在那唱双簧呢? 井甘猛地回头瞪了王澧兰一眼,又暗戳戳地在桌子底下死命掐他大腿。 皇上她不敢怼,还不敢收拾他不成? “皇上,径海藏书阁刚起步,正是最重要的时期,我现在一心都在藏书阁里,不想为其他事分心。若是成亲,免不了耽误正事。凭皇上对我的器重,和我井家如今的富贵,还怕我嫁不出去不成?就是二三十了,也断然不会找不到夫婿的。” 井甘把工作的借口抬出来堵皇上的嘴。 这藏书阁可是皇上让她负责的,要是因为成亲耽误工作,那皇上可别后悔。 “缔结婚约乃是人伦,皇上乃是开明君主,还会阻拦臣子完成人生大事吗?井先生虽又富又贵,但等老了再嫁人,能寻着什么好夫君?遇见好的就要立马先下手为强,晚了就只剩歪瓜裂枣了。” 井甘张嘴想驳他,结果王澧兰嘴巴快,又继续道,“家里养仆妇就是用来干活的,又无需井先生管理家中琐事,成亲如何会耽误正事?便是婚礼也无需井先生亲自费心,等着日子上花轿便是,婚后每日上值下值一如从前,断不会有影响。” (本章完) 第296章 只剩十一张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呵呵两声,“说得简单。成了亲紧接着是不是又要催生,那怀孩子不耽误精力,不影响生活吗?怀孩子能让仆妇代劳还是让嫁的男人代劳?能把孩子塞男人肚子里让他辛苦、让他生吗?” 井甘堂而皇之说出如此惊天动地的话,在场的人都有些愣神。 王澧兰也被堵得没话说,只干巴巴一句,“生儿育女乃人之常情……” “说的容易。像我这种职业女性,成亲生子是随便说来就来的吗?耽误了工作你负责?” 皇上支着下巴在那默默旁观,突然有种看戏的感觉。 他怎么越瞧越觉得这两人像为要不要成亲产生分歧的小情人呢? “你们俩……这是在朕这打情骂俏吧?” 他隐隐约约闻到股酸味。 还亏得他帮着撮合,王澧兰这不挺主动的,哪儿需要他帮忙。 这两人瞧着是在吵嘴,两人间的气氛却怎么瞧怎么暧昧。 要不是顾及形象,皇上真想给他们飞一个白眼。 皇上起身,朝井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井先生与朕去走走,正好有些关于藏书阁的事朕要与你说。” 婉昭仪和韩凡听着身体都是一僵。 井甘从善如流地起身应和,“是。” 王澧兰也紧跟着站起来,“我与你们一道去。” 井甘一脸不待见他的白他一眼,“三观不合的人不许跟我走一块。” “三观,那是什么?” 王澧兰听得迷糊,井甘噎了一下,自己一不小心乱说话了。 “就是想法不同、思想不匹配。你别在我眼前晃,我现在看见你烦。” “我是跟着皇兄的,又不是跟着你。我走皇上另一边。” 说着就乖乖站到了皇上另一边,和井甘一左一右把皇上夹在中间。 皇上瞧两人像小孩一样斗嘴,无语地吐了口气,大步迈出了屋子。 在人迹罕至的花园走了一会,不知不觉跟着的宫人们都渐渐远离,皇上这才开了口。 “你要给朕看什么呀?” 皇上走到一处回廊停了下来,井甘和王澧兰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回廊内挂着一盏盏宫灯,将三人的脸笼罩上一层淡黄的光晕。 宫人们都离得很远,他们随意交谈,都不必担心被人听到。 井甘还调皮了一下,装傻充愣,“什么什么东西?” 皇上瘪嘴看着她,也不接话。 王澧兰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连皇上都敢开玩笑。” 井甘啧了一声,嗔他,“老师的脑袋也敢打,孽徒。” 王澧兰不客气地又敲了一下,“就打了,你打我。” “上次的鞭子还没打呢,看来得再给你加两鞭子,不然不长教训。” 王澧兰全然不受她威胁,还兴味盎然地调笑她,“找着教鞭了?” 井甘眉毛一挑,“当然,第二天我就找了根教鞭回来,比我胳膊还粗,专门对付你。” 两人在那若无其事地调情,皇上感觉自己成了多余人,又闻到了那股酸味。 “你们是看见不见朕还站在这呢?” 转向井甘,失笑地道,“朕在你这是不是越来越没威信了?” 井甘赶忙讨好般地行了一礼道,“不敢不敢,是皇上越来越和蔼可亲,臣对皇上越感亲切了。” “那你们就自顾在那打情骂俏,,不回答朕的问题。” 井甘见他动怒,配合着赶紧将之前在观景台上掉出来的那个方盒子拿出来,双手捧到皇上面前。 “皇上息怒,这就是观景台上那个东西。” 皇上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个摸着滑溜溜、很有亮泽度的长方形的东西。 皇上和王澧兰都愣愣地看着那东西,拿出来在手上把玩一下,好奇地问井甘,“这是什么?” “相纸。” 井甘说着把那东西拿过来,顺着锡纸包边上的小齿轮封口撕开,拿出里面黑色塑料壳的相纸。 “这是拍立得的相纸,可以用来拍照。” 说着又变魔法似得从袖子里把拍立得拿了出来,捧给皇上。 皇上瞧着这又大又方的黑色盒子神奇地了不得,拿着左看右看,这摸那摸,嘴唇动了动才问道,“这是图书馆里的东西?” 井甘点头,“是的。许久都没用过,都快忘了,也是昨儿大哥说起我娘快生辰了,要和以往一样拍张全家福,我这才想拿出来瞧瞧,接过这相纸揣袖子里就不小心掉出来了。” 皇上新奇地来回研究那所谓的拍立得,想与表弟分享一下这新奇的心情,抬头却见王澧兰一脸的镇定。 他看着拍立得的眼神有好奇,却并未多么惊讶。 皇上眉眼动了一下,“你之前见过?” 王澧兰直言道,“如果我没猜错,小甘应该在我面前拿出来过一次,不过当时我眼盲,并没见过到底长什么样。” 皇上惊奇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问井甘,“这个用来做什么的?” “诶……说不清,要不我给皇上演示一遍,不过您别被吓着。” 皇上挑了下眉,“你连身上压着个图书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朕都相信了,这小东西还能比那更不可思议?” 井甘心里腹诽,这可不一定。 “那好吧。我来演示一下。” 然后她就拿过拍立得一阵操作,将镜头打开,调好拍摄环境,对着王澧兰就举了起来。 咔嚓一声,一阵亮光闪过,一张相片从出片口缓缓吐了出来。 井甘可不敢照皇上,要是皇上接受不了这玩意,那她就要倒大霉了。 皇上从眼前疏地闪过一阵白光开始便惊愕住了,那光好亮、好闪,白生生的颜色,竟是比日光还要来的夺目。 他还从未见过白色的光。 瞧着那相片从出口缓缓吐出来,他的好奇心越发蹭蹭往上涨。 皇上伸长脖子迫不及待想看,井甘却是捏着相片头来回甩了,甩一会看看相片,又甩一甩,又看一看,直到相片完全成像,这才停止了动作。 她拿着相片先再次给皇上打预防针,“皇上,您先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着。” 皇上轻嗤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朕了。” 井甘手伸出去,在皇上就要接过时,一下子又抽了回来。 “我觉得,您还是坐着看比较稳妥。” 要是一下子受惊过度摔在地上可怎么办,她可扶不住。 皇上有些急恼了,恨不得也给井甘脑袋上来一下。 但为了让她安心把东西交出来,还是在回廊边的美人靠上坐下,一只手还伏在围栏上。 “这下可以了吧。” 井甘满意点头,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然后才把成像的相纸递给皇上。 看到巴掌不到大小的东西上王澧兰的图像时,皇上暗暗赞同了井甘方才行事的谨慎。 幸好自己坐着,否则说不定真会腿软站不住,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王澧兰此时也伸脖往那相纸上看,看到自己被定格的图像时,也惊愕地顿住。 王澧兰是照过相的,不过那会眼下,啥都瞧不见,但他记得当时井家人那惊愕不已的气氛。 原来拍立得是这样的,把人定格在小小的相纸上,那般清晰,那般传神。 这和画像完全不同,就像是把人按在了画纸里,复刻程度无可比拟。 “这叫拍立得,是通过光学成像的原理在相纸上成像,这是一项技术,是可以通过科技发展实现的,虽然依照我们现在的能力还不行。不过它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怪力乱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千万别误会,更别怕。” 皇上和王澧兰还愣愣地盯着那相纸没反应,井甘便在一边认真的解释。 “你们要不相信或有疑虑,我可以拿自己试,随便怎么给我照都行。阿兰应该知道,我第一次用它是我娘生辰的时候,我用它给全家人拍了张全家福,还给我娘和外公单独拍了一张。我外公去世后,那张全家福也跟着我外公一起下葬了,就当我们还一直陪着他。之后我偶尔给家里人拍过两张,照片都好好存着,从没给别人拍过。” 井甘唠唠叨叨解释,皇上突然抬头看向她,第一句是,“你给朕也拍一张。” 井甘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瞬间喜笑颜开。 “没问题没问题,您想要什么感觉的?威严一点还是亲和一点或者开心一点,您先想好了表情,摆好了表情我再拍。您看阿兰这张,傻愣愣的,又丑又呆。” 谄媚伺候皇上的同时还不忘踩王澧兰一脚。 皇上有些激动地开始整理衣袍,尝试着各种面部表情。 王澧兰那张照片已经回到了王澧兰手里,爱惜地摸摸上面的自己,傻笑地揣进了胸口。 “朕乃一国之君,自当要端重威严些,你看这样可行?” 皇上双腿微分,脊梁笔挺地坐在美人靠上,双手搁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盯着井甘手里的拍立得。 面容端肃,不免看出还有些紧张。 井甘抱着拍立得正对着他,瞬间化身专业摄影师。 “诶,很好,非常俊朗。表情再放松点,别太僵硬。非常好,照了!” 然后又是咔嚓一亮,照片缓缓吐出。 皇上迫不及待地将那还未成像的照片抢过去,学着井甘一样用力耍,甩一会看一会,亲眼看着那相纸上慢慢现出图像,越来越清晰,最后完全成像。 皇上有些激动,但又有些不满意。 “脸太小了,都看不清。” 井甘立马道,“这是全身的,显得您威武雄伟。我再给您照个近身的,只照上半身和脸。” 第二张照片出来,皇上非常满意,把他俊朗的脸庞照得非常清楚。 “这照片该如何保存?” 皇上有些小心翼翼,这样稀奇的东西他生怕不小心弄坏弄花了可怎么办? 井甘从图书馆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专门保护相片的透明塑封袋,将照片装进去,可以防尘防潮,更好地保存。 “照片是会氧化的,时间长了图像会慢慢褪色。不过总体上保存个十几二十年应该没问题。” 井甘开头的话让皇上眉心当即紧蹙起来,听到后面的十几二十年,又稍稍放松一些。 十几二十年,那还好,他还以为几天就不经用了呢。 皇上对这能够把人完全记录下来的拍立得非常感兴趣,拉着王澧兰还要继续拍,简直跟得到了喜欢的玩具的小孩一样。 井甘解释道,“里面的相纸是有数的,拍完了就完了,所以您最好计划着来。” 这话对皇上而言如同晴天霹雳,好比刚得到的玩具正玩得开心,突然告诉你只能再玩一个时辰的感觉。 皇上沉默了好半晌,拿着拍立得的手指都不自觉收紧。 “那、那还有多少张?” 那语气,又低落又不舍,刚和王澧兰合照了一张严肃霸气的,本想再来一张轻松有趣的。 现在抓着拍立得根本舍不得了。 井甘指着相纸仓边上的小孔给皇上看,“您看这个符号,‘1’,之前问答会时我讲过,这是阿拉伯数字,表示一,里面只剩一张了。” “一张?” 皇上嗓门一下子拔高了,这打击来得也太突然了,早知道方才他就不拍那么多张了。 摸着另只手里抓着的五张照片,皇上懊悔不迭。 早知道他就好好计划着来,这一下子就去了五张,太心痛了。 “你刚才盒子里拿出来那黑盒子不也说是相纸吗?” 皇上这会倒是反应过来,井甘想他难得这会还回想起来,从袖子里把那个打开的相纸盒掏出来递给皇上。 “一个相纸盒里面是十张,这里面还有十次机会。” 这情绪跌宕地,皇上坠落谷底的心一下子感觉又有了些许活力。 也就是说现在共有十一次机会,他还可以慢慢考虑着来。 “还有吗?” 皇上一脸期盼的看向井甘,井甘只能让他失望了,“只剩这最后一盒了。” 当时给现代男朋友买了拍立得后,也顺道买了三盒相纸。 这些年她都是很节约着用的,毕竟用一张少一张,都是比较有纪念时刻的时候才和家里人一起用。 到现在就剩最后一盒,和拍立得里剩的那一张。 皇上有些失望,对那最后的十一张越发不舍。 他看看方才照的那五张照片,将和王澧兰照的两张给王澧兰,三张独照自己揣着,又把怕拍立得和相纸盒都揣了起来。 霸道地道,“小甘想必也照顾不少了,阿兰照片也有了,剩的十一张归我了啊。” 那模样,哪儿还像个皇上,跟强盗差不多。 井甘觉得好笑,嘴角紧抿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王澧兰也被皇上这厚脸皮给无奈住了,一脸幽怨,“表哥,你好歹给我娘照一张。” 见者有份,哪儿有他那样小气的。 还是皇上呢,一点都不大度。 还说亏钱他呢,抢东西的动作比谁都快。 王澧兰心里一万个悔啊,自己当初若没有离开留仙县,肯定留下了很多照片。 哪儿只会有这么可怜巴巴的两张。 而且这两张还是和皇上一起合照的,他想和小甘一起合照。 “行行行,给姑姑照一张。” 皇上看王澧兰紧皱着脸,不满的厉害,艰难地答应下来。 他拿着拍立得想了想,干脆一把塞到王澧兰怀里。 看着动作很大,实则很仔细,可不敢把那新玩具给弄坏了。 “你先给姑姑照吧。” 里面正好只剩最后一张,先给大长公主照了,他就可以拿回去慢慢玩。 皇上想得好,却不知道拍立得是从图书馆里拿出来的,也束缚着图书馆的规则,七天时间就会重新回到图书馆。 井甘也不主动说,挺期待拍立得突然不见时皇上会是何表现。 她挺想看高高在上的皇上落入凡尘的样子的。 皇上现在一刻都不想和拍立得分开,和中了网瘾的少年差不多,时时刻刻都想黏在电脑面前。 皇上便催着王澧兰立刻就去找大长公主,把那张照片照了,然后拿回拍立得。 王澧兰无奈他何,只能被他推着去见自己娘,大晚上莫名其妙地给她照相。 大长公主幸好还未歇下,正坐在炕边看书。 眼睛看得累了,捏了捏鼻梁骨正准备去歇息,听到外头守着的小丫头传话,公子和皇上以及井大学士来了。 大长公主惊讶了一下,“这大晚上怎么一道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虽好奇,却还是由容线扶着起身,准备迎接。 大长公主虽是长辈,但尊卑有别,还是要去迎接皇上的。 皇上见她等在门口,当即快走两步扶住她微微欠下的身体,抱歉的道,“突然到访,打扰姑姑歇息了,姑姑可别怪罪。” 大长公主笑笑,带着他们进屋,在炕边落座。 宫女们当即奉上茶,屋里一时间皆是宫女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等宫女们忙完退下,大长公主才开口,“你们这大晚上的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啊?” 大长公主神态悠然地瞧着几个小辈。 王澧兰和井甘就不说了,感情纠葛好些年,关系一直十分亲密。 王澧兰和皇上也是亲表兄弟,脾性也投。 难得的是皇上和井甘也能相处融洽,甚至算得上亲近,如同寻常人家的姐妹兄弟一样。 这可是很不容易的。 皇上看着平和爽朗,不是那等不好接触的人,但毕竟是皇上,心有城府,绝非随随便便就能讨好、哄骗的。 (本章完) 第297章 起了贪念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我们得了个好东西,想给姑姑也来一张。” “来一张?这话何意?” 皇上也懒得解释,直接示意王澧兰,“照吧,照好看点。” 王澧兰却是把拍立得给了井甘,让她代劳。 井甘也不推辞,先观察了一下屋中的景。 大长公主坐在炕边,手边是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一尊掐丝珐琅仙鹤烛台,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大长公主的面庞,透着一股宁静温馨的感觉。 这个画面极好,很有高级感。 “公主殿下,您就这样坐着,看着摄像头就行了。然后别眨眼。” 大长公主瞧见一个奇奇怪怪、黑漆漆的东西对着她,方方正正的,样子十分奇特。 井甘找好了角度和画面,提醒道,“等会会有一道白光,您别怕,也别惊着,那样表情就不好看了。您保持现在的状态,嘴角微微含笑,神情放松,然后别眨眼,千万别眨眼。” 井甘为了不吓着她以至于表情扭曲,按下快门前还数了数。 “我数三声啊,一、二、三!” 咔嚓,白光一闪,照片缓缓从出片口吐出来。 大长公主还茫茫然地坐在那,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在搞什么。 皇上和王澧兰已经非常好奇地凑了过来,等图像慢慢显形,赞美地拍了下井甘的肩。 “照得好!” 王澧兰果然聪明,让井甘来照,她照出来的有画面有意境。 皇上想想自己照得那几张,有些不忍直视,更痛心自己就那么糟蹋了相纸。 三人欣赏完了,这才把照片拿给大长公主看。 拿给她看之前也是再三给她做心理准备,可千万别被惊着。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大长公主看眼小小相纸上被完美复刻下来的自己,只愣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淡淡地做出了一句评价,“很好看。有趣。” 井甘心里嗷嗷叫唤,不愧是执掌过朝政,见惯风浪的监国公主,这气场稳了。 井甘恨不得高举名牌,大叫偶像。 “这东西叫什么?哪儿来的?” “这是拍立得,不过具体哪儿来的……说不清,您可以认为是和天书一样从天而降。” 这解释倒是没错,确实是和天书来自同一个地方。 大长公主看皇上含糊解释,便知道他们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不方便告诉她,便也不多问。 其实她早就有直觉,皇上身上似乎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在隐瞒着。 而且这个秘密与井甘有关,甚至与王澧兰有关。 她如今远离朝堂中心,也不再插手朝堂中事,他们不愿说自己也不会多问。 照了相井甘几个人就走了,那张照片自然给大长公主留下了。 大长公主方才在几个晚辈面前看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也是十分惊喜的。 特别是等人走后她细细地反复观摩,越发觉得神奇有趣。 原来自己是长这个样子的,这照片竟比铜镜还要清晰。 大长公主爱不释手地细细摩挲,竟是不知不觉瞧了大半夜。 给大长公主照了相后,皇上拿走拍立得,三人也就各自散了。 井甘前脚才回到自己的住处,韩凡后脚就跑了来。 井甘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他和婉昭仪想必等得十分着急了,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 韩凡见到井甘就直奔主题,“怎么样?你和皇上说是怎么说的?” 井甘微垂着眼睑一脸深沉的表情,韩凡见她半天不说话,急得要命。 “到底什么情况你快说呀!” 井甘抬起眼,认真看着他道,“将你父亲请来京城见我,我有事与他说。” 韩凡心里咯噔一下,要请他爹来,看来这事没有轻易揭过去。 韩凡声音微微带着颤音,“皇上、皇上知道传家宝的来历了?” 井甘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追问,“传家宝什么来历?” “当然是……” 韩凡差点说漏嘴,幸好最后收住了话头,狐疑地看着井甘。 他有些揣摩不清井甘的态度了,事情到底是顺利圆过去了,还是被皇上发现了什么? 但若没有顺利圆过去,井甘现在应该不会这么平静,皇上那边也一点动静没传过来。 可若事情顺利解决,井甘又为何是这番表情? “你叫我爹来干什么?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井甘看出韩凡眼中的提防,她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是经一事长一智,终于有了点成人的样子。 “此事我必须面对面与你爹谈。” “所以,是你和我们之间的私事,皇上那里已经没问题了。” 韩凡这会倒是机灵了,学会抓井甘话中的字。 井甘也不应他,韩凡即便心头急得像有只猫在挠,但她既然不说他也强迫不了,只能先问起自家的传家宝。 那可是他爹的心肝宝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老爹的命怕都悬了。 “我们家传家宝呢?我赶紧把它送回家去,我爹急着等着它治病呢。” 治心病。 然而韩凡伸出手,井甘却没有动作。 “先把你爹请来再说。” 韩凡愣了一下,井甘这是……把他家传家宝扣下了? 韩凡眼中闪烁着惊愕、不可置信,即便他很不想承认,但他越发按捺不住心里的猜想。 井甘对他家的传家宝……起了贪心! 认识井甘好些年,这么多年井甘也从未表现出对他家传家宝的好奇,现在怎么会突然起了贪心? 而且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怪东西,拿它有什么用,还得小心翼翼地藏着,生怕被人发现。 韩凡实在想不通。 井甘将韩凡脸上拿丰富多彩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最后重复一遍。 “记得把你爹请来。” 然后回屋睡觉去了。 韩凡有些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井甘住的院子,像游魂一样飘去了婉昭仪的住处。 婉昭仪还挑灯等着他,他一来,等候的宫女立马把他带去见了婉昭仪。 “事情怎么样?井甘如何说?” 韩凡傻愣愣地摇头。 婉昭仪见他半天不说话,急得拍了他一下,“你倒是说呀,什么情况?” 韩凡慢慢从呆愣中抽回神,然后又是摇头,“她什么都没和我说,只让我把爹请来京城。” “把爹请来京城?这是个什么意思,皇上到底有没有怪罪?” 韩凡一屁股在炕上坐下,无力地摇头,“应该没有吧。我看小甘神情挺悠闲镇定的,也不像出了大事的样子。不过……她把传家宝扣下了,不给我。” “扣下了?” 婉昭仪惊了一下,也反应过来,“难道她……” 后面的话虽没说出来,韩凡也知道她的意思。 井甘想要他们家的传家宝,所以才让把韩老爷叫来京城。 “真是没想到,大熠第一女官,果然不是简单人物。不过她要那东西做什么,不能吃不能用的。她可知道那东西的来历?” 韩凡还真不好回答婉昭仪这问题。 他们之所以藏了传家宝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它的来历不能被人知道,否则会带来滔天祸事。 韩家之所以留着它,是因为一代代家主的传承和死令。 但对其余人而言,这可是个烫手山芋,百害而无一利。 井甘现在却想要它,是当真不知它可能带来的危机? 姐弟俩一人一边坐在炕边发呆,屋里安静地出奇,许久婉昭仪才出声。 “等秋狩结束,你立马回家一趟,将京城发现的事全部告诉父亲,将他请来。井甘这个女子年纪虽小,却不可轻视懈怠了,这一趟怕是必须得让父亲跑一趟了。” 韩凡麻木地点头,屋里又陷入沉默。 半晌,韩凡突然想不通地冒了一句,“她到底为什么想要传家宝呢?” 自然无人能回答他。 秋狩一行,井家几个兄弟姐妹算是玩痛快了,连井和都抱着小母马的脖子直呼不想走。 这些天他日日都由马奴牵着骑小母马,和小母马都处出了感情,也对骑马产生了兴趣。 孙娇娇趁此机会已经彻底学会骑马了,刚学会就大胆地驰骋,也不怕摔。 井和也能独自骑马小母马走两圈,对小母马的感情比弟弟抓给他的大白兔还要吸引他。 井和撒娇不想走,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把小母马带走。 “甘甘妹妹,把小母马一起带走好不好,不然我会特别特别想它,想得吃不下睡不着。” 井和抱着井甘的胳膊撒娇,他对撒娇很有一手。 谁见他睁着干干净净的眼睛望着你、求你,都会受不了。 “家里也有马,我另给你找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好不好?这是御马,不能带走的。” “可是,我就是喜欢它嘛。” 井和紧紧搂着小母马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小母马身上,难分难舍。 井甘对大哥向来没有抵抗力,对他的要求也从来是能满足就满足。 瞧大哥当真喜欢地紧,叹了一声,“我去想想办法。” 她正想着要找谁,迎头就撞上了王澧兰坚硬的胸膛。 井甘捂着额头低骂了一声,仰头瞪了他一眼。 王澧兰表示有些委屈,是她自己走路不看路主动撞上来,不过佳人主动投怀送抱,心情还是极好的。 “在这干什么呢,东西收拾好了吗,马上就要启程回城了。” “去给大哥……” 井甘正说着,盯着眼前的人,眼睛一亮。 “大哥想要他骑的那匹小母马,你帮忙把那小母马弄来。” 至于怎么弄,相信他有法子。 王澧兰一口就应了,这种小事,小菜一碟。 “这几天皇上都窝在屋里没怎么出来,不少人都在议论。好好出来围猎,却被你那拍立得给勾了魂。” 井甘耸了下肩,这怪不得她,她也是为了保护韩家传家宝的秘密。 “对了,我猎那只白狐的皮已经剥下来了,等会就让人给你送去。我本想直接做成围脖送给你,又怕你想做成其他的,干脆直接把白狐皮给你,你想做成什么就做成什么。” 井甘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干嘛说的那么直接,皮已经剥下来了,听得好吓人。 “谢了。你猎那狼呢?” 王澧兰一挑眉,“你想要狼皮?那不适合女孩子。” 井甘恨不得翻个白眼,她什么时候说想要狼皮了。 “我就问问,咋处理的。” “吃了。狼皮给了皇上。” 井甘咽了下口水,就不该问。 两人正说着话,孙娇娇和井长青大喊着朝他们跑来,两人还一左一右拉着萧玉清。 萧玉清被两人夹在中间,憋屈地迁就着两人一快一慢的步伐,身体几乎是侧着往前跑,看着有些可怜。 “姐姐,萧三哥方才来帮我们收拾东西。我们马车不够用,萧三哥便借了一辆马车给我们,等会就你和萧三哥坐一辆马车吧。” 井甘看着萧玉清那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有些抱歉,又觉得可怜。 “来的时候都够,回去怎么就不够了?” 孙娇娇含含糊糊地道,“反正就不够。我和二哥这几天太兴奋了,马骑得太久身上又酸又疼,等会要在马车上睡觉,没地方给你坐。你就和萧三哥坐一辆吧,就这么说好了。” 说完和井长青扭头就跑了,一点不给井甘反驳的机会。 井甘盯着那俩家伙跑远的背影,还不时回头得逞的奸笑,额头就是一阵突突跳。 这两人打什么主意,她现在还看不出来的话就是傻子了。 总是夸张地在她面前夸萧玉清,把萧玉清往她身边推,这分明是给他们找姐夫呢。 想她井甘追求者也不少,王澧兰一个,韩凡那个花花公子不管是嘴上跑马还是真心喜欢她,至少明面上嚷嚷着追她。 戏楼里还有个绝色伶人。 行情如她,还需要别人给她撮合吗? 怕是这些追求者都不符合那两小鬼对姐夫的要求吧。 不过瞧着面前优雅端方的贵公子,细细琢磨,那俩小鬼眼光确实还不错。 萧玉清家世好、才学可、能力优、人品佳,方方面面出色,真是挑不出缺点来。 也不知道接触后会不会发生点…… 井甘正YY着,视线突然被人挡住,王澧兰黑着一张脸阻隔在了她和萧玉清之间。 “我送小甘回去,不必劳烦你了。” 王澧兰看了萧玉清一眼,那脸色只要不是瞎子也看得出他在生气。 萧玉清也发现了孙娇娇那俩小孩明里暗里的意思,不过井甘这样太过厉害的女人他可消受不起,而且他更没有和王澧兰抢女人的打算。 萧玉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想起我娘吩咐我一件事急着去办,就先走了。” 然后马不停蹄地跑走了。 王澧兰黑着脸盯着井甘,井甘被他盯得有些心虚,视线都不自觉转移。 接着又忽然感觉不对,自己为什么心虚。 她一个如花似玉正青春的单身妙龄少女,看俊俏公子怎么了,YY怎么了。 他那一副女朋友偷看其他帅哥、精神出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井甘瞬间停止了腰杆,视线直勾勾地正视向他,猖狂地哼了一声,仰着脖子一扭头,潇洒傲气地走了。 王澧兰气得胸膛起伏,鼻子不停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王澧兰独自在宽阔的草原上吹了会凉风,心情平复了,这才回了山庄,直奔井甘所住的院子。 他得好好把人看好了,一个错眼不知道被哪家狗崽子盯上了。 可他到井甘住处时,却发现小院已经人去楼空。 王澧兰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下,抓住一个打扫的宫女问,“井大学士一家人呢?” 宫女回答,“井大学士一家已经回京了。” 王澧兰顿了一会,一脚揣在身旁的假山上,直接将假山踹地震动了两下,吓得宫女一下匍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井家的马车才入城,还没有回井府就被人给拦住了。 井甘掀开窗帘,就看见了萧千翎那有些憔悴的脸。 井甘笑盈盈地调侃她,“哟,私奔的姑娘回来了?” 萧千翎扑上来捂她的嘴,脸颊羞得有些红,掀开车帘便钻了进来。 井甘是和井和、孙娇娇一起坐的马车,孙娇娇许久没见到萧千翎,当即亲昵起来。 “千翎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跟尚野一起回来的吗?他是不是要跟你爹娘求婚?” 女人的本质都是八卦,不管年纪。 萧千翎不好意思地瞥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大人的事别管。” 孙娇娇有理地道,“这是你的事,你的事我当然想知道。” 这话说的,真窝心。 井和靠在车壁上打瞌睡,井甘给他提了提搭在身上的薄毯,也关心起来。 “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 井甘是萧千翎的老师,又是她亲密无间的好友,智囊星,自然不会瞒她。 而且她专门跑这来拦她,也是想请她帮忙。 “我和尚野已经坦诚心意了,他会跟我爹娘提亲,但我怕爹娘不会轻易答应。” 井甘当即接话,“那是当然。精雕细琢养大的女儿,最后嫁给一个江湖人,站在他们的立场自然是不满意、不愿意的。” 萧千翎着急了,一屁股坐到井甘身边,求助地道,“老师,你帮帮我们吧。我和尚野昨天就到京城了,但不敢回家,就想等你回来。有你帮忙说和,我爹娘说不定会松口。” (本章完) 第298章 求亲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在萧家父母心中地位不轻,现在就是萧千翎眼里的大救星。 “这是你们的家事,关乎你一生的人生大事,你父母有绝对的决策权。” 这世界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人家前征询女儿的同意,过问女儿的意见,已经是非常开明的做法了。 很多女儿家根本没得自己做主的权力,父母直接就给你定了,没得任何防抗。 萧千翎这般大胆,不仅私定终身,还敢私奔的,确实是少之又少又少又少! “老师——” 萧千翎看井甘不帮忙,当即一副苦兮兮的模样,拉长声音幽怨撒娇。 井甘叹了一声,沉默半晌道,“想要说服别人,要懂得对症下药,抓住对方心中最在意的点。” 萧千翎听得有些茫茫然,却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 井甘见她没听懂,再直白了一些,“想想你爹娘为何不赞同你们的亲事,从这方面努力不就行了。” 萧千翎肩膀可怜的耷拉下来,“他们不久嫌弃尚野的出身嘛,觉得他是个身份低微的平民,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没法改变那就从其他方面入手啊,抓着尚野的优点,不断扩大,扩大到足以掩盖他出身的不足。” “那……尚野有什么优点?” 井甘恨不得打爆她的头,声音不自觉拔高,“你问我!他不是你喜欢的男人吗,他有什么有点你不知道?” 萧千翎认真想了想,掰着手指一一算了算,“他武功很好,这算是他最大的优点。然后老实端正,有义气,重情义,这算是他性格的优点。此外……也没个什么了。这些优点怎么个扩大法?” 井甘算是发现了,在处理这些人情事宜上,萧千翎很不擅长。 井甘扶额,不客气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这要靠你自己琢磨。你们既然下定决心要在一起,胳膊扭不过大腿,相信他们总会有松口的时候,中间就靠你们自己去磨了。要是磨得好,日后相亲相爱一家人,要是磨不好,即便你和尚野最后能够在一起,一家人之间怕是也会有隔阂。所以这是个很考验心性和技巧的事,你要细细揣摩。” 萧千翎想要讨教详细办法,井甘只丢下一句,“日子是你自己在过,生活中这种事早晚你要独自面对的,没人能帮你。” 然后就把她丢下了车。 亲人之间的相处一直以来都是门深奥的学问。 媳妇与婆家之间,女婿与岳家之间,夹在中间的夫妻俩的处事态度和方式方法至关重要,是躲不掉的。 萧千翎失魂落魄地回到暂住的客栈,才走到门口就瞧见了等在客栈外的府中管家。 萧千翎当即身体一僵,管家在这,那爹娘也是不是来了? 管家一眼瞧见她,笑着迎上前来行了礼,“小姐回来了,老奴应二老爷的命令带您和尚野公子回侯府。尚野公子此时已在楼上收拾东西了,还请小姐动作也快些,莫要让二老爷二夫人久等。” 爹娘没来,但这也足够让萧千翎紧张起来。 她白着脸,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说了声稍等,便噔噔上楼去了。 其实东西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昨天只住了一晚,并没有散出多少行李。 尚野此时已经将行李箱全都收拾好了,正站在窗边等萧千翎回来。 萧千翎一推门就看见了尚野挺拔雄壮,又莫名忐忑的背影。 尚野闻声刚转过身,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人儿就扑进了怀里,腰上紧紧缠上一双手臂,勒地很紧。 “你是不是很紧张?” 尚野舔了下唇,愣了一下,才慢慢展臂拥住她。 “有点。” 萧千翎脸埋在他胸口,轻轻勾了勾嘴唇,“没事,我这辈子打定主意是要嫁给你的,爹娘再反对我会死磕到底。从小到大我要做的事就没不成功过,小时候我娘想把我培养成名门淑女,我偏偏喜欢舞刀弄剑,他们最后还是依了我了。后来去了留仙县,我非要去衙门破案当捕快,我爹也应了我了,这次他们也会应我的。” “那是因为他们疼爱你。” 尚野其实并不如他嘴上说的有点紧张,心里非常紧张。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身份如此尊贵的名门贵女,两人身份差得太多了。 他能理解萧家父母的反对,换做是他,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身份那般低微、相差那么多的男人。 “我知道。正因为他们疼爱我,所以我相信,只要你是真心疼爱我,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萧千翎将脸贴在他坚硬炙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整张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从小就和那些名门闺女不一样,我不喜欢和那些温柔贤淑的贵女们玩,反而喜欢穿梭民间。我不在意你是什么身份,我只在意你的心。你的心里装着我,只装着我,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要有一天你心里多装了其他人,我不介意把你心挖出来、碾碎。我就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你可要想好了咯。” 萧千翎调皮地故意警告他,还吓吓他。 可她那点道行哪儿吓得住威风凌凌的尚野,一个吻便让她气势全消,双腿腿软。 凶名在外的女捕快瞬间变成了乖顺脸红的小绵羊。 “我伺候你一个都够呛,哪儿还有精力再来一个。” 挺正常一句话情话,萧千翎砸吧着有些怪怪的。 “行,你有这个觉悟就行。那我们出发吧,迎接战斗去。” 萧千翎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叉着腰大吐一口气,提起最轻的一个小巷子打开了门,大步出去了。 后面的大批行礼有管家带来的下人们帮着搬运。 萧千翎和尚野坐着萧家的马车回了萧府,迎接他们的便是萧家的三堂会审。 主院正厅内,萧千翎的祖父昌平候高坐在主位上,旁边坐着他的继妻黄氏。 右下手坐着萧千翎的大伯世子一家,左下手则坐着萧千翎的亲爹萧铭一家。 萧千翎和尚野如同罪人般站在厅中,面对着这一厅的愤怒责问的眼神,亚历山大。 尚野率先请罪、表态,“晚辈对千翎情真意切,自在留仙县时生了情谊。但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攀侯府千金之尊,不敢表明心迹。如今知晓千翎心意,亦如我心,还请诸位长辈成全。晚辈虽不才,但愿起誓一生一世疼爱、忠诚于她,不纳妾、无庶生子。” 话音落,便引得上首一声嗤笑。 “说的多冠冕堂皇,我看就是个伪君子,迷惑了小妹的心跟他私奔。你可知此事若传扬出去,小妹这辈子都无法在京城立足!” 萧玉清愤怒地捏着拳头就想冲上去给尚野一拳。 女子最是讲究名声,身份越尊贵的女子越是,稍有污垢,一生都将遭人唾弃议论。 萧千翎自小与众不同,行事也出格,认了井甘当老师后更是不把那些豪门世家中女眷们条条框框的规矩看在眼里。 其他倒罢了,但女子清白是绝对不可触碰的底线。 私奔,多么可怕的丑闻。 一旦泄露,不光她自己,整个家族都将蒙羞,家族中的女眷也会因她这行为再也抬不起头。 “幸好家里没有姑娘等着说婆家,萧露也已经嫁了,否则不得被连累死了!” 坐在侯爷身旁的侯夫人黄氏,鄙夷地瞥了萧千翎一眼,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萧铭一家不是她亲生的,一直以来对二房都是千分挑剔,万分鄙夷。 抓着萧千翎的小辫子,自然是往狠了踹。 “侯爷,五小姐这次可是太过了,这稍有差池我们整个侯府的名声都坏了。家里虽然没有待嫁的姑娘了,但还有嫁出去的姑奶奶啊。侯府要有了女儿家私奔的名声,我们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在婆家还不得遭白眼啊。这回您可不能轻纵了。” 萧千翎是萧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子,老侯爷年迈,心性有些淡漠,平日对孙辈几个孩子也不怎么管教亲近,只平日早安请安见见罢了。 但黄氏知道,侯爷对这个唯一的孙女还是多些偏疼的。 之前在乡下小县衙里当捕快,也是老侯爷暗中纵容,点了头的。 老侯爷眯着有些青白的眼睛打量着尚野,将他上上下下来回地看,而后转向萧千翎。 “你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要家世没家世,要本事没本事,要模样没模样,你倒是说说看上了他什么!我以为你跟着你爹在外头到处跑,比那拘在内宅里的女子见识深远,没想到眼界却是变差了。” 萧千翎看祖父嘲笑尚野一无是处,挺直背辩解,“尚野自有他的优点。他武艺高强,老实真诚,对我更是没话说。他在你眼里不是多优秀的人,在我眼里却是世间独一无二。 你说的那些有家世有本事有长相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我可不想日后的生活就是和几个女人在巴掌大的内宅里斗来斗去地争男人,浪费生命。” 萧千翎说这话时还非常恶心人地往黄氏和世子一家的方向瞟了几眼,充满暗示、嘲讽意味。 黄氏是侯爷的继妻,以前不过是个妾,原配嫡妻过世后才被扶了正。 她生的庶长子也因此成了嫡长子,后来更是册封为了世子。 萧铭这个原配嫡长子也一下子低位骤降,成了没有靠山的嫡次子,还被抢了本该属于他的爵位。 不过被占了世子之位又怎么样,萧铭还是这家中除老侯爷外的第二人。 这些年来他凭着自己的能力在官场里立足,还越怕越高,掌控着府中对内对外的大小事。 世子不过是个沉迷美人窝、游手好闲的无能之辈。 姨娘不知道抬进府多少,偏偏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孩子,比没有妾室的萧铭孩子还少。 就孩子数量这件事上,黄氏也是气得牙根痒痒! 所以对萧千翎这个数量上多出来的第三个孩子、且是府中唯一的女孩,更是没一点好感。 黄氏对萧千翎那意有所指的眼神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这些年萧铭仕途愈发顺当,二房在府中地位越发地高,压得大房毫无存在感。 外人提起昌平候府,只知道萧铭,都忘了还有个正经的世子。 一直以来压着的对二房的怒气,抓着萧千翎犯事,直接就发泄了出来。 “五小姐现在还真是狂妄,把全天下女人都给嘲笑了。女子相夫教子乃是正道,你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你娘自幼宠着你,也没好好教导,没想到却养成你如今这般离经叛道的性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看真该好好教教!” 萧千翎微微垂了垂头,轻笑出声,“相夫教子乃是正道,这是谁说的?那我老师算什么?按你这么说,我老师就是天底下第一离经叛道的女人!” 不等黄氏辩解或反驳,紧接着又道,“我老师的官位是皇上封的,是皇上委以她重任,将她带上朝堂,带到人前,摒弃寻常女子嫁人生子、拘困于后院的人生。连皇上都认可的人生方式,你也敢批判?” 黄氏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你羞得胡乱污蔑,我在说你,何曾说过井大学士。而且你能和井大学士比?你以为谁都是井大学士?” 她倒是不敢说井甘一句不好。 不说井甘如今地地位身份,旦旦私情而言,井甘对萧家有恩情,她若敢非议井甘,怕是得被屋里的男人们训死。 井甘看黄氏败下阵,根本懒得管她,看向老侯爷,声音柔缓,带着哀求。 “我知道你们嫌弃尚野是个江湖人,身分低,但我就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从小就讨厌被拘束在高高的围墙里,对我就如同牢笼,即便再精美,我也不会快乐。 我崇尚生命力,我想要充满活力、充满趣味地活着。我未来的人生追求是破查冤情、行侠仗义,嫁了人也不会拘于内院整天围着夫君、公婆转,们可找得到愿意支持我、能容忍我如此追求的婆家?” 大厅中陷入了沉默,凡是有些底蕴、稍讲些规矩的人家都不会想要这样的媳妇。 萧千翎早知道会如此,轻轻舒了口气,用着哀求般的眼神看看老侯爷,又看看自己爹娘、哥哥们。 “日子是我自己过,过好过坏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些人在意风光和名声,有些人在意锦衣玉食,吃香喝辣,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不能用你们的想法强加给我。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你们认为好的,不一定是我喜欢的。 尚野除了你们觉得的身份低以外,他什么都不缺。 家里有钱,养我锦衣玉食没问题;他武功高强,也能很好的保护我;他只有个妹妹,双亲已逝,我甚至没有公婆需要伺候。 成了亲就我们两个逍逍遥遥的过小日子,哪儿还能找着这么好的亲事去?” 听她这么一番分析,大家听着听着,感觉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萧千翎瞧大家都一副沉默深思的样子,看来是听进了她的话,心头激动,但按捺着心情乘胜追击。 “身份这种事只要自己不在意,它根本碍不着你什么事。而且我们家就已经够尊贵了,我一个侯府小姐,以后嫁给尚野,他要敢对我不好,或者违背誓言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巴掌把他拍飞,净身出户。 你们想想要是换成世家大族,男人要是生了花花肠子,或者对媳妇不好,做媳妇的能怎么办?只能忍!而我又是那种眼里容得下沙子,最不能忍的性子,到时闹起来,没得给侯府丢人,说不定还给侯府结仇。所以按我这个性子,还是嫁个拿捏得住的人家为好。” 萧千翎边说边朝尚野那边递眼色。 我这都是为了说服家里人,这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是爱你才想嫁给你的。 众人都还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一个个表情复杂,看萧千翎的眼神也莫名其妙。 不愧是井甘教出来的学生,和以前果真是不一样了,说服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而且通过我老师的经历我看透一个问题,什么出身、什么性别,当一个人真正有能力的时候,这些都不是阻碍。这些条条框框都是用来束缚寻常人的,那些真正的传奇是不受任何规则束缚的,因为他们就是创造规则的人。” 萧千翎这番颇具深意的想法让老侯爷、萧铭几个历经风雨沧桑的男人都是眼前一亮。 他们没想到萧千翎能有这样的思想深度,本以为她就是什么都不过闹的直肠子,原来她也有如此通透聪明的一面。 “我不是如老师那般绝顶聪明、能够决定世间规则的人,但我可以决定我的自己人生。” 萧千翎长长地吐了口气,做最后总结称述般,郑重地躬身行礼道,“尚野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的缺点优点我都接受,不管我的眼光是对是错,未来日子如何,我都愿为今日的选择负责。还请祖父、父亲、母亲,成全!” (本章完) 第299章 微服私访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尚野本就是个嘴笨的,不咋会说话,现在萧千翎把话都说完了,也紧跟着她一同弯下腰去。 安静半晌,一直静坐未语的萧铭长叹了一声,只喃喃一句,“千翎长大了。” 常氏坐在旁边忍不住悄悄抹泪,眼中也有欣慰。 以前的萧千翎无法无天,任性妄为,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现在总算有了些大人的样子,知道了责任和担当。 尚野看厅里人沉默的沉默,抹泪的抹泪,事不关己的事不关己,感觉自己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尚野又躬身一礼,认真道,“侯爷、大人、夫人对我的忧虑和不满,我心中都明白。我已报名今年的武举,并成功过了二试,再过一月就会进行最终的三试,便能挣得一官半职。日后千翎也就会成为官家夫人。” 在场不仅萧家长辈一脸惊讶,萧千翎都愣住了,突然拍了他一巴掌。 “你干嘛呀,我爹娘都要答应了。” 她虽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厅里的人都听得见。 萧千翎以为尚野是为了让萧家长辈不反对他低微的身份才想着考武举挣个官职,尚野却是朝她笑笑,按下她的手。 “你不在意外人的议论,但我不想看别人对你指指点点。我想有个配得上你的身份,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萧千翎眼眶都湿了,急得不行,“那平鹿盟怎么办呀,那可是你好不容夺回来的。” 尚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平鹿盟现在很稳定,等到小苗再大些,给她找个出色的男人入赘,日后平鹿盟就由她和她夫君管理。” 萧千翎眼泪刷刷往下掉,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尚野看着她默声啜泣,沉默寡言,说不出哄人的话,只拍了她的手背,给她无声的安慰。 尚野认真地看向萧家长辈,承诺道,“我不善言辞,说不出太漂亮的话,但我保证会为千翎好,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日后她想过怎样的生活都由她,不会束缚她,请给我一次机会。若有朝一日我违背承诺,任你们千刀万剐,也无一句怨言。” 尚野长地粗犷憨厚,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让人非常有信任感。 老侯爷盯着他瞧了许久,忽然转开眼,手一挥,“罢了,子女的婚事由父母做主,我懒得管了。” 说着就走了,这算是不反对了。 萧千翎眼睛一亮,立马看向自己的爹娘。 常氏也看向自己的夫君,等着他做决定。 萧铭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你们既如此坚决,我们还能怎么反对。” 他站起身走到尚野面前,虽然比尚野矮了一个头,但警告尚野时的眼神还是十分有震慑力的。 “我就千翎一个女儿,她看着强悍,内心实则很脆弱。今日求娶的人是你,许下承诺说疼爱她一生一世的人是你,但若有朝一日你有负于她,我也绝不会放过你。记住了!” 尚野低下头颅,郑重承诺,“绝不会有那一日!” 萧铭这话,便算是也答应了。 萧千翎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欢快的笑声都快把房子掀破了。 黄氏本还想着看萧千翎受罚,结果老侯爷和萧铭假装忘了萧千翎私奔一样,提都不提了,气得她捏烂了一张手绢。 虽同意尚野的求情,但萧铭要求婚事等尚野武举之后再说。 萧千翎明白萧铭的心思,尚野武举之后有了官职,她嫁给他怎么着也是当官家夫人,京城里的人便不会说什么。 爹娘能同意这门亲事萧千翎就高兴极了,其他要求都听他们的,很是乖巧。 而且若想婚礼周全,怎么也得好几个月的筹备时间,便是同意他们立马成婚怕也做不到。 既然同意了婚事,尚野趁热打铁直接把平鹿盟带来的见面礼、提亲礼全都抬进了萧府,满满当当三只大箱子,出手十分阔绰。 萧家即便是拥有底蕴的侯府世家,对这份礼也挑不出不满意来。 萧千翎说的尚野有钱,锦衣玉食的养她没问题那句话,看来不是夸张。 心愿达成,萧千翎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井甘,兴冲冲便往井府冲。 井甘听萧千翎眉飞色舞地把怎么说服家里人的事儿一翻讲述,井甘边听边笑边点头。 还不错,没给她丢人。 “尚野什么时候参加武举了,悄咪咪干大事,看来他也不是全然没为你们的事打算。” 尚野已经过了二试,可见至少两三个月前他便打定主意武举为官,为他们的未来打算。 所以萧千翎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萧千翎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还惊了一跳。” “凭尚野的武艺,想必能封个一官半职。不过日后他在朝为官,他妹妹那边就没人照料了。” 提起这个萧千翎也有点发愁。 尚野现在就尚小苗一个亲人了,自要好生安排。 “一个小姑娘独自留在家里也让人不放心,不如还是带来京城吧,能经常看到哥哥,小姑娘也安心些。娇娇也想她了,两姐妹有个伴也不怕她孤单。”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谢谢老师。” 萧千翎恨不得抱着井甘亲一下,不过想想自己现在也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还是要矜持一点。 “小苗跟我身边养了那么久,跟我妹妹一样,轮得到你来谢。嫂子的角色进入地倒快。” 井甘调侃她,萧千翎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早晚是一家人。等尚野在京城置好,我们就把小苗接过去。平鹿盟那边现在有尚野的亲信守着,很安稳,不用担心。而且尚野说等小苗大了,就给她找个入赘的夫君,以后和夫君两个一起管理平鹿盟。” 井甘眉一挑,“尚野把平鹿盟给小苗?” “是啊,尚野武举为官,必然是没法再管平鹿盟了。小苗也是尚家的血脉,交到她手里也一样。小苗现在十四不到,离成亲嫁人也还有两年,不过可以开始教导起来了,为以后接管平鹿盟做准备。” 萧千翎心头其实有些愧疚,尚野武举入朝,他们俩是得偿所愿了,却把重担转移到了小苗身上,这让她心头很不是滋味。 尚小苗若喜欢平鹿盟,愿意接受平鹿盟倒罢,不过小苗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很大可能都是不会喜欢管这些事的,如此便是强塞给了她负担。 所以尚野想着日后给尚小苗找个能干的夫君,帮她打理平鹿盟,她只要依旧安安逸逸在夫君羽翼下生活便是了。 井甘掐着时间,在第七天,皇上果然急冲冲来找井甘了。 不过井甘没想到皇上心急成这样,居然直接带着两个宦官、几个禁军便微服出了宫,直奔井府。 圣驾突然到访,整个井家闹了个人仰马翻,孙小娟也震惊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行事,还是萧家那个嬷嬷小声提醒她,将皇上迎入正厅大堂,将少爷小姐们叫来接驾。 最重要的自然是井甘。 拿出拍立得时是晚上,消失也是在晚间,然后皇上直接就出宫了。 本以为来了井府立马就能见到井甘,却没想到井甘到萧家去了还没回来。 萧千翎最近开始准备婚事,有诸多繁琐细节,非要井甘给她提意见,把井甘叫了去。 井甘本想着时间这么晚,皇上定然是明日招她入宫,没料到他大晚上会跑来,所以得到消息后赶忙回了府。 到家时皇上在正等在大厅里喝茶,面上有些许不耐烦的急色,孙小娟一家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不时往大门口方向看,急得浑身冒汗。 井文松和刘佳到底见过些世面、更加沉稳,比起其他人要镇定许多,恭敬询问了皇上深夜驾临所为何事,皇上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找井甘。” 而后便没了。 也猜不透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一家人心里都惴惴地。 见井甘回来了,一下子像是见到了顶梁柱,心头的不安和紧张瞬间缓解了下来。 “小甘。” 孙小娟紧张地轻唤了一声,井甘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不必担心的眼神,而后从容不迫地走向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驾临未能扫塌亲迎,还请皇上恕罪。不知皇上深夜造访可是有何要事?” 井甘跪下行了礼,仰头询问,皇上瞪了她一眼。 “明知故问。” 井甘呵呵一笑,解释道,“微臣也是从猎场回来后才想起这一茬,想着便没有多此一举地入宫特意提醒,想着皇上已是见惯了的事,也不会惊慌,明日招臣入宫便是,未料皇上今夜便来了。” 皇上冷笑一声,“你是在暗喻朕沉不住气?” “臣不敢。” 皇上面色看着冷,实则并未生气,井甘也是厚脸皮地笑嘻嘻打哈哈。 两人就在那打哑谜,旁人也听不懂他们到底说的什么意思,大厅之中无论井家人、宫里跟来的人,都安安静静候在一边,静默无语。 皇上坐在高出气场微冷,井甘主动开了口,“时辰也不早了,要不……” 井甘话中意思明显,皇上搁下茶盏,终于抬头看她。 盯着她瞧了一会,这才朝江广德一挥手,“都出去吧。” 江广德垂着头应了一声,即刻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大厅。 孙小娟疑惑又担忧地看了井甘一眼,井甘回头冲她笑着点点头,孙小娟这才带着一家人出去了。 等人都出去了,江广德这才顺手将大厅的门关上。 偌大的厅堂里当即只剩下皇上和井甘二人。 井甘从袖中拿出拍立得,双手捧给皇上。 皇上接过失而复得的宝贝,立马去看相纸仓边代表剩余相纸张数的数字,上面还清清楚楚标着‘10’,这才暗松口气。 他今日这么急慌慌的,就是怕剩余的这十张相纸没了,所以才等不及明天再宣井甘入宫。 他非得现在就拿到手确认相纸一张没少,这才能安心。 “你为何每次都是从袖子里掏,莫非你的袖子和图书馆相通不成。” 井甘每次从图书馆往外掏东西,都是把手伸进袖子里掏。 皇上早就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了。 井甘嘻嘻笑道,“那倒没有,只是若堂而皇之凭空出现,担心吓着人,或被人瞧见,用袖子挡一挡,还增加一点神秘感。” 皇上撇嘴,这丫头总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皇上便不再多留,欢欢喜喜准备起驾回宫了。 井甘见皇上心情好了,忍不住八卦,“这都七天了,皇上一张都还没拍?可计划好这十张相纸怎么用了?” 皇上将拍立得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光袖之中,左手背后,脊背挺得笔直,侧头瞥了她一眼。 “唯剩的十张,自要慎之又慎地使用。等拍立得回来了,你自己送入宫来,别让朕亲自登门了。” 井甘俏皮地语音上翘,“是,臣遵旨。” 皇上离了井府,井家人站在大门口,等到圣驾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抬起头来,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吓死我了,我今儿算是体会了一把,在皇上身边当差还真是折寿啊。” 孙小娟感叹不已,皇上今儿其实并未表现地如何震怒或者威严,但那通身的贵气和气场还是让她心惊不已,一颗心始终高提着,全神贯注。 想着女儿经常在皇上面前当差,却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不由越发感叹女儿的精神强大。 孙小娟几个这会也终于不用再装哑巴,绕着井甘问皇上今夜突然造访到底是为什么事? 方才把他们都赶出去后,他们以为井甘要和皇上聊什么重要大事,可能会聊很久,没想到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出来了。 皇上心情看着也好了许多,嘴角隐隐还带着笑意。 离开时还温和地看了井家人几眼。 “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井甘摸摸孙娇娇的头,没有多说。 几个孩子见她不多说,当即明白应该是不能说的事,也就懂事的不再追问。 井甘身上总有许多秘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这种觉悟他们自小培养,十分妥帖。 皇上深夜出宫造访井家的事,第二天果不其然还是在朝堂和京城里掀起了一阵议论和揣测。 倒是有人怀疑皇上与井甘之间不清不楚,奈何皇上和井甘独处时间不过一盏茶,而且说完事皇上立马就离开了井府,想编排桃色绯闻也说服力不足。 不过所谓桃色绯闻也大多是闲着无事的女人们爱胡乱猜猜,男人们还是比较理智的,更多是在好奇皇上大晚上急着出宫找井大学士是为何事,如此急迫? 奈何他们无论怎么四方打探,甚至旁敲侧击地从皇上和井甘那里寻求线索,也一点信息都透露不出来,瞒地死紧。 慢慢地,竟变成了未解之谜。 这自然是后话。 王澧兰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便去了径海藏书阁找井甘,一脸兴师问罪、讨伐红杏出墙地媳妇的表情。 井甘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看着自己这个月的任务书单,从书边看了一眼大踏步进来的人,立马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书上。 “指挥使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这儿可是径海藏书阁,朝廷官员避险不来,你倒是胆大。” “我把径海大学士都拐了,这算什么。想避险都晚了。” 王澧兰拖了把椅子放在井甘身边,一屁股做下去,直勾勾盯着她看,一副等着她给解释的模样。 井甘听他这话,视线立马射了过来。 “谁被你拐了,梦做的倒是挺美。” 王澧兰不理会她的警告,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掰正,直直面对着自己,认真地问她。 “外头那些传言怎么回事?皇上去井府找你做什么?” “皇上找我自有正事,关你什么事。” 井甘耸动着肩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她那点力气哪儿是王澧兰的对手,累得身上都冒汗了也没能挣脱开半分。 “别和我抬杠,好好说。” 王澧兰抓着她肩膀前后摇了一下,井甘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前后晃荡了一下,气得都要翻白眼了。 “拍立得,拍立得消失了,他着急要回去。行了吧,现在能放开我了吧。” 原来是拍立得。 王澧兰揪紧的眉头当即拨开云雾,放松下来,面庞上瞬间阳光普照。 “拍立得和天书一样,也有时间限定啊。我不是不知道嘛,别生气。” 王澧兰当即换了一张脸,温柔地哄她,求原谅。 变脸的速度堪比唱京剧的,一会一张脸谱。 “还不是你故意不告诉我们,不然皇上也不会那么急吼吼大晚上出宫找你。”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教训我一顿?” 井甘瞪着眼,挑眉看他。 王澧兰瞧她那‘要是你敢教训你,我把你揍得娘都不认识’的表情,哪儿敢应,只能软着道歉。 “我哪儿敢呐,我这不是道歉了吗,是我心急,是我小肚鸡肠爱吃醋。我这不是信任你,才来找你要解释嘛,换做以往……” “换做以往怎么地,冲进宫里把皇上揍一顿?你要敢,我敬你威武!” 王澧兰笑呵呵地看她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戳了戳她的脸颊。 (本章完) 第300章 井家大少奶奶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随便说。不至于揍皇上,找皇上理论却是肯定的。我这不是怕冲动惹事,又惹你嫌弃,特意憋着气先来找你嘛。我进步这般大,你该奖励夸奖我才对。” 井甘翻了个白眼,“呵呵,感情我还改谢你来找我兴师问罪。” 王澧兰腆着脸整理着井甘肩膀上被他弄褶皱的衣服,讨好地将办公桌上冒着热气的奶茶捧给她,吸管直接喂到她嘴边。 “你别生气就成。一家人今日吵明日好,偶尔拌拌嘴还有益感情升温。” 井甘刚含着吸管喝了一口,闻言,抬脚就朝他腿上踹了两脚。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跟你是一家人,我现在是你老师,你对老师兴师问罪,是以下犯上的重罪,按师门规矩,鞭三下。” 井甘信口胡诌,王澧兰乐意顺着她泄气。 “抽,只要你高兴。” 说着就伸长脖子朝外头大喊一声,“田校,把我的鞭子拿来。” 而后便见一个身着劲装、一身英气的男人大步进来,将一根长鞭递到王澧兰手里。 王澧兰接了鞭子,直接又塞到井甘手里。 “教鞭也懒得让人回府拿了,你将就点,就拿我的鞭子抽。” 井甘还盯着他后头的那个男人在看,根本没注意听他的话。 “这是谁啊?” 王澧兰看她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自己身上,不由蹙了蹙眉,顺着她目光看向身后的人。 “我的亲卫田校,不必管他。” 然后命令田校,“你下去吧。” 生怕他再继续吸引井甘注意力似得。 井甘视线一直追随着田校,直到他彻底不见。 王澧兰不悦地把他脸掰回来看向自己,“他那么好看?眼珠子都不眨了。” “是挺帅。” 这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王澧兰咬着牙紧盯着面前这张笑脸,气得想咬她一顿,又下不去手,干脆突然伸过头,直接吻上她粉嫩嫩的唇瓣。 井甘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大睁着眼,半天没反应。 直到感觉到唇上的濡湿和吮吸,这才一下惊醒过来,一掌把他推开,脸都涨红了。 “你……” 她质问的话还没出口,王澧兰捧着她的脸脑袋突然又凑过来。 井甘以为他还要亲自己,立马抬手挡在两人嘴巴中间。 不过王澧兰这次没再吻她,只是与她额头抵着额头,粗喘着气,用咬牙切齿般的语气说了一句。 “井甘,你只能是我的!” 王澧兰看她呆愣愣迷蒙蒙,脸羞得泛红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 谨防她醒过神来发火,又嚣张地在她脸颊左右各亲了一下,这才心情大好、得偿所愿地抬步走了。 井甘听着他疏阔的笑声,看着他高挺的背影,一下反应过来,随手就抄起桌上的天书扔了过去,准确砸在他的后背上。 “演什么霸道总裁呢,我才不吃你那一套。” 我喜欢的是温柔款。 笨蛋! 王澧兰不理解她那个‘霸道总裁’是什么意思,但也不追问,她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词汇。 捡起书放在一边花几上就走了。 井甘捧着脸呆坐了许久,才感觉那烫意渐渐退了下去。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追女孩子也不知道投其所好。 不知道她理想型是温柔款的吗? 不过霸道总裁款的……咳咳,好像也挺有滋味。 *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井和与香巧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整个井府布置地喜气洋洋,声势浩大,不管相熟的、不熟的,只要愿意登门,都来者不拒。 井甘就是要给大哥一个再热闹、隆重不过的婚事。 井和的婚事在秋狩夜宴时皇上都过问过,所以京城大大小小的世家、高门都跟着来贺喜。 毕竟夜宴上人人都看出来了,大长公主对这个痴傻的井家大公子很是喜欢,单这一点就足够让人争先讨好这井大公子了。 大哥成亲,最忙的却是当妹妹的井甘。 井和这个新郎就安安生生呆在院子里由下人照顾着穿戴,然后静等时辰出发接新娘。 井甘带着井文松、井长青、刘佳在前院接待男客,孙小娟带着孙娇娇、井元菊在后院接待女客,都忙得脚不沾地。 王澧兰、萧千翎、孙桥三个学生,早早就来帮忙了。 孙桥把自家媳妇和三个孩子都带来一道吃喜酒了,自然还有孙昭。 这还是井甘第一次见到孙桥的媳妇和儿女,虽然之前她去过孙家参加寿宴,但是在前院和男客呆在一起,并未去后院,没见着孙家的女眷。 井甘提前准备了见面礼,孙少夫人欢喜又惶恐地接了。 之后整个婚礼流程,热闹又顺畅。 井和骑着高头大马前往香巧暂住的院子接新娘,香巧昨日就已经挪到了井甘新买的小院里,就等着今天迎亲。 小院也布置得很喜庆,丫鬟婆子个个满脸喜色,象征性地拦了拦门就放井和进了闺房。 井和脑子不太聪明,男人的力气却是不缺地,轻轻松松就把新娘子抱了起来,在一片友善的哄笑声中将新娘抱上了花轿,领着新娘在京城转了一大圈才回到井府。 拜堂仪式上,孙小娟高坐在高堂座位上,父亲的位置空着。 今日喜宴最大的宾客大长公主便坐在除高堂位置的下手,作为观礼的长辈。 井甘几个兄弟姐妹就站在孙小娟身边,宾客们全部分列两侧。 孙小娟一整天都十分激动,现在看着这对新人喜气洋洋地执手走向自己,眼中顿时蓄起泪来,身体都微微战栗。 昨日井文松便带着井和将今日的拜堂反反复复教了他好几遍,就是谨防他今日犯错。 井和看眼手中牵着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脸颊红彤彤的,满是笑意。 管家唱喝,“一拜天地——” 声音拖得很长,中气十足,满带喜气。 井文松在一边小声地示意着井和跪天地,一对新人规规矩矩地跪了天地。 之后二拜高堂,孙小娟眼泪已经治不住往下掉了,不停用帕子擦着,反复喃喃着‘好’。 “夫妻跪拜——” “送入洞房——” 欢呼喝彩声此起彼伏,井和牵着新娘去大厅,围观的宾客们抓着早给他们准备好的花瓣,全部往新人头上撒。 满天花瓣将整个大厅都铺满了,红艳艳一地,漂亮地都让人不忍心踩坏了。 拜堂后孙小娟有些控制不住欢喜的情绪,眼泪不停掉,怎么都擦不完。 大长公主安慰她,“娶媳妇,多高兴的事,该笑的。” 还给她递了块干净帕子。 孙小娟惶恐地道谢,“让殿下见笑了。我很高兴,这是喜极而泣。” 大长公主知道她的心,井和这个孩子脑子有问题,孙小娟以前怕是都没想过他将来有一天能娶到媳妇。 现在好事实现了,心情自然更加激动。 “孩子长大了都有这一遭。” 大长公主说着话时,眸光还不自觉往井甘身上看了两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儿媳才能嫁到自己家里来。 井甘待客时,王澧兰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帮她挡酒,替她迎来送往,亲密地俨然一对夫妻模样。 井甘哪儿不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不过也乐得有他在前挡着。 这种累活她巴不得偷懒。 闹腾了一整天,等井府重新回归安静时,天已经黑透了。 井甘累得瘫软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一接触到床就昏昏欲睡,径儿和芽儿把她强扶起来宽衣、洗脸,然而才放她舒舒服服睡过去。 这一夜睡到日上三竿,今日休沐,井甘便想再睡会,径儿却安排着小丫鬟们端进洗漱用品,催着她起床。 “今天是新妇第一天见婆家亲长,还要敬茶呢,可少不了您。” 井甘趴在枕头上嘟囔,“都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好见的,我困得很。” 径儿去扶她,边扶边劝,“今日起香巧姑娘的身份便不同了,是井府的大少奶奶,亦是您的大嫂。” 听到大嫂二字,井甘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脑子却是一下清醒了。 是了,今日起香巧姐姐便是她的大嫂了,第一天见新人的日子自己若是不到场,确实不妥。 指不定还让人以为她对这个大嫂不重视、看不上呢。 下人最是会捧高踩低,自己这个面子要不给,大少奶奶的身份和威严要立不起来,香巧身份转变怕是会比较艰难。 “起吧。” 井甘一骨碌爬起来,动作非常利索。 到大厅时,井和已经带着新嫂子到了,全家人都在坐着说话,下人们也全立在院中候着等着见新主子。 所有人都在等井甘。 井甘走到大厅的步子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跨进门槛,“我起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井甘小跑两步到孙小娟旁边的主位上坐下。 孙小娟今日心情极好,眼角眉梢都是笑,“知道你昨儿待客辛苦了,所以没催你。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家人,也不拘那些规矩,坐着聊聊天。” 井甘笑盈盈地道,“聊什么,大哥大嫂的洞房花烛夜?” 井甘调笑地看向井和和香巧,井和不大懂,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吃着点心,香巧却被臊了个大红脸,垂着脑袋不好意思看她。 孙小娟拍了她手臂一下,“大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就知道打趣你大哥大嫂。” 几个小的更是偷偷捂着嘴笑,笑得香巧更不好意思了,脸已经红成了红富士苹果。 井甘这才认真去打量起今天的两位主角,井和穿着一身云纹茶色长袍,精神矍铄,面色红润,头发、衣服打理地一丝不苟。 新嫁娘香巧则是一身丹色团花襦裙,盼着妇人发髻,髻间插着不要、珠翠,脸蛋上扑了粉,描了眉,如此打扮一番,整个人变得精致起来。 之前井家经济越来越好,孙小娟给香巧置办了许多漂亮的衣服、首饰,但她朴素惯了,有始终谨守着自己的身份,所以依旧如往常般打扮地很简单朴素。 成亲前,从萧家请来的嬷嬷给她讲了些夫妻相处之道,以及女子打扮上的事。 以前她不在意妆容打扮,无所谓,但她成亲后成了井家大少奶奶,却不能不在意。 因为她是井家的大少奶奶,便也代表了井家的形象,她若太过朴素,不讲究,会直接让井家失颜面。 闻此言后,香巧当即便重视起来,请嬷嬷帮忙教导穿戴,如今也有了些样子。 井甘由衷夸赞,“大嫂今日当真漂亮。” 香巧不好意思地又红了红脸,原本力大无穷的女汉子,此刻羞羞怯怯地往井甘那看了一眼。 声音细细地道,“多谢大妹妹。” 井甘低低笑,眉眼弯弯,很是满意,看来大嫂对新身份适应地很快。 之后便是敬茶。 新人给孙小娟敬了茶,又给一家人都送上了礼物。 香巧自然是没什么精贵的礼物送的,她给每人做了双鞋,还有袜子。 包括井元菊、刘佳都有。 给唯一的长辈婆婆,除了鞋和袜子,则是多做了一身衣裳,尺寸刚刚好,孙小娟欢喜不已。 孙小娟感叹又欢喜地拉着香巧的手拍了拍,“以后你就是我们井家的儿媳妇,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大家长长久久地一道过日子,互相扶持、互相疼惜,相信未来的日子定是越来越红红火、越来越热闹。” 香巧也激动地眼含热泪地点头,“媳妇一定会照顾好夫君,爱护弟弟妹妹,好好过日子。” 香巧这个媳妇不算新,也就没有寻常娶媳妇的陌生感、或拘束感。 一家子人送了礼物说了话,林木便引着府中下人依次来给大少奶奶请安。 看着这些熟悉的下人跪自己,香巧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不自觉动了动屁股,却强忍着没有丢人,紧张地受了礼。 等所有人都拜见完,一家之主的井甘发话道,“大嫂之前虽一直在府中,但如今身份不同,是我们井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大少奶奶,你们日后要好生伺候、听令!若被我知道谁人敢胡乱编排,或阳奉阴违,没有留情,直接驱逐。” 井甘这般为香巧撑了腰,跪在厅中和院中的下人们全都谨慎郑重地应着。 (本章完) 第301章 红魔的后代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还未成亲前府中就不少下人议论,香巧姑娘好福气,居然能嫁给大少爷当正头大少奶奶。 如今看家主这气势,不仅疼宠大少爷,对大少奶奶也是好得没话说。 以前香巧虽像大家一般是府中下人,日后却要恭恭敬敬当正经主子伺候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如今大嫂嫁进了我们家,以后家中的事有大嫂帮着娘亲分担,娘亲也终于能轻松些了。” 孙小娟也道,“我如今年岁一年大过一年,精力也不如以往了,日后这府里的事还要你多担待着。” 香巧谦逊地道,“有什么事娘亲尽管吩咐便是,媳妇一定尽心竭力。” “好,好。” 婚礼过后没几天,韩凡那边递了个消息过来,韩老爷来了,约时间见面。 自秋狩回来,韩凡再也没来井府,也没来井甘面前转悠过。 井甘想,他俩的情分怕是就到此了吧。 自己把他们家的传家宝给扣了,他们姐弟现在不知道多恨她呢。 井甘知道自己趁人之危了,不过她也不是强盗,直接明抢,她不过是挣取一个和韩老爷谈判的机会。 这传家宝在韩家人手里一点用没有,在她手里却大有用处。 井甘和韩老爷约在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主要是她最近有点忙,只有晚上有空。 而且干这种悄咪咪的事情,好像在晚上才更有气氛,气质也更搭。 总之是个晚上,韩凡带着韩老爷来了。 韩老爷跨进井府大门,看着这精致宽阔的府邸,眼中闪过惊愕和警觉。 惊愕自然是因为,井甘入京不过半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实在是太巨大,以至于现在看到这府邸才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警觉自然是好奇井甘把他请来京城的目的。 他摸不透井甘扣着传家宝是为什么,想吞了? 但那么一个不能看不能吃的东西,贪了有什么用? 更重要的是,凭如今井甘在大熠、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若她当真想强要,自己不一定能扛得住她。 毕竟此次也是多亏她,这东西才没被皇上发现,她手里捏着他们家的把柄。 所以这趟来井府,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 井甘换下官服,从栀云院过来。 韩家父子正等在大厅里,见到她,韩凡绷紧了神经,韩老爷看着还从容自若,藏在袖中捏紧的拳头却已经泄露了他的紧张。 “韩老爷何日到的京城?一路辛苦了。” 井甘自若地在主位上落座,韩老爷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给井甘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井甘连忙唤起他,“韩老爷不必多礼,请起吧,我们也算老熟人了,不必拘谨。” 嘴上这么客气,却安安稳稳坐在椅子里,身子动都没动一下,完完全全受了他这一礼。 韩家虽是大熠首富,于曾经的井家而言高不可攀,如今却须得跪在井甘脚下。 井甘虽没有一朝翻身的得意之感,却也不由唏嘘人生难料。 等韩老爷起身,重新落座,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直入主题,但看看大厅和院子里四处候着的下人,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听闻我这孽子来京城后,劳烦井先生帮衬、照料,在下心中感激。” 韩老爷主动开口,井甘抿了口茶,放下茶盏,笑道,“该是我致歉,此次兴师动众地将韩老爷请来京城。” 韩老爷见她倒是不兜圈子,直入主题,心中松口气地同时又肃然认真起来,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些。 “井先生言重了。此番猎场多亏井先生帮忙,才没让那东西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此恩此情在下、以及整个韩家都铭记于心,井先生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尽管开口……” 井甘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轻笑了一声,嘴角上勾,带了丝邪气。 她倏地抬眼直视向韩老爷,“那那东西我要了,韩老爷可愿意给。” 果然! 此时韩家父子两心头同时冒起这两个字。 井甘果然是想要他们的传家宝,不过为什么呢? 韩凡表情有些扭曲,一副‘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背叛我’的表情。 韩老爷阅历丰富,显然更稳得住,面上只是微微闪过不悦,很快就恢复平静,直言问井甘。 “井先生为何想要它?那东西于我们家有纪念意义,于外人毫无用处,我想不通。” 井甘自然不可能给他解释,只是道,“韩老爷就当它合我眼缘吧。” 这解释可真够敷衍的。 韩老爷眉心一簇,“合眼缘?莫非早在第一次见到那东西时,井先生便起了想将它占为己有的心思?”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傻儿子一眼。 井甘如何看不懂他方才看韩凡地眼神,怕是觉得井甘这些年与韩凡相交,就是打得有朝一日利用他霸占他家传家宝的主意。 这可真是冤枉死她了。 她可从没想与韩凡相交,都是这人死皮赖脸地追着她,现在还让她背了这么大一个锅。 “井先生这解释未免太没诚意了。不妨直接与您说,那东西对我们家很重要,井先生这个要求,在下恐怕没法答应。井先生这么费心想要它,莫非……认得那东西?” 井甘态度散漫随意,“不就和韩少爷头发一样,红……” 井甘刚说出一个红字,韩老爷像弹簧一样一下子跳起来,陡然尖声打断她地话。 “井先生,慎言!” 韩老爷此时吓得脸都白了,不再如刚才般镇定从容,身体微微战栗着,目光警觉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垂手而立的下人们。 井甘瞧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晒然一笑,“我敢说,韩老爷竟不敢听。” 她揶揄地盯着韩老爷看了半晌,感觉自己要再敢多说一个字,非得把这小老头气得厥过去不可。 井甘吐了口气,一挥手,还是把厅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大厅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人,韩老爷却还是那副如临大敌的神情,一双小眼直勾勾盯着井甘,像是要把她盯穿一样。 韩老爷感觉自己现在浑身发僵,动弹不得,嘴唇都在不自觉颤抖,想要说句话却半天说不出来。 “你,你都知道……” 井甘挑眉,“你是说韩凡红头发的事,还是你们是红魔后代的事?” 韩老爷听到这话,身体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下去,幸好身后就是椅子,韩凡也站在旁边扶着,才没让他直接摔在地上。 韩凡此时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带着紧张和怀疑地问井甘,“你是如何知道的,我从未与你说过这些。” 韩凡即便吊儿郎当,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有数。 他确定自己绝没和人提过自己红头发和传家宝甚至红魔的事,他想不通井甘从何处得知。 这个秘密,便是他们韩家,只晓得人也不足五根手指。 她怎么能这么轻松便说出红魔的名字,她知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井甘看到了父子俩眼中的惊愕和不可思议,始终从容不徐,不惊不慌的样子,似乎全然没有提起这个禁忌之词的惊惶。 红魔乃四魔之一,四魔在大熠乃是绝对的禁忌,嘴上提起都会让人战战兢兢,心生畏惧。 更何况现在说着与红魔有关的东西。 “韩凡之所以一直光头,应该就是怕被人看到他的发色,从而知晓你们韩家乃红魔后代,引来灭门之祸吧。那传家宝应该也是红魔的遗留之物,没错吧?” 韩老爷抖着唇,身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层的汗。 即便他阅历丰富,见惯风雨,此时也完全慌了神。 红魔后代这个秘密是韩家的命门,井甘抓住了他们家的命门,便是掌控了他们整个家族的生死。 韩老爷再没了来之前的底气和各种应对之策。 现在整个韩家都捏在井甘手上,只能听之任之。 韩老爷泄气般地长叹了一声,哑着声音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井甘一副委屈模样地耸了耸肩,“我说过了,我要你们的传家宝。” 韩老爷咬紧后槽牙,半晌挤出一丝声音,“我若不愿意呢?” 井甘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咧嘴轻笑起来。 “韩老爷是还看不清楚形势吗,你们韩家的生死捏在我手上,传家宝也在我手上。我是客气才特意请你来,与你好说,不代表你有做决定的权力。” 韩老爷哽噎,韩凡也气到了。 他往前一大步,压着怒意道,“井甘,你我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你如此行为和强盗有何异。我、还有我们韩家,何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或得罪你的事,你这般绝情不认人。” 井甘看着气愤又屈辱的父子俩,温和地笑了笑。 “你们别着急嘛,心急火燎地干什么,我话都没说完。” 她‘哎’地叹了一声,叫外头的丫鬟将他们凉掉的茶端下去,重新换了热的来,等人都出去了,才重新开口。 “我若当真想抢,何必将韩老爷请来,反正东西已经在我手里。既将韩老爷请来,自是想好商好量。韩凡你自己也说了,我们相识多年,怎么着也算朋友,我可从未干过那背信弃义的事。” 井甘这态度让精神紧绷的韩家父子都稍稍放缓了情绪,但心里还是绷着弦。 韩凡迫不及待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倒是直说啊,想和我爹商量什么?” 井甘见他们着急,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这传家宝于你们无用处,我又喜欢,不如就给了我,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你们堂堂正正挺胸做人,不必再躲躲藏藏。如何?” 韩家父子都惊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意思是……” 韩老爷后面的话根本说不出来,整个人都懵了,完全的不可置信。 挺胸做人,不必再躲躲藏藏。 这可能吗? 他们是红魔的后代,这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抄家灭族的隐患,印刻在血脉里的罪名,是无法洗脱的罪名。 他们即便生活地风光富足,但这个罪名始终困束着他们,让他们活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 韩凡自出生便继承了红魔的那头红发,当时整个韩家都震惊了,感觉五雷轰顶,阴云压顶。 甚至有人提议过把尚在襁褓的韩凡掐死,以免日后引来灭门大祸。 但韩老爷舍不得,那是他的儿子,更是韩家的独苗。 血脉亲情让他留下了韩凡,也让韩家时刻都绷紧神经,战战兢兢。 韩凡也自幼被剃光头,不敢让头发冒出一丝半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刮头,不洗脸也不能忘了刮头。 韩凡痛苦、韩家人也都小心翼翼。 二十年都过去了,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被井甘给发现了。 韩老爷听到井甘准确说出韩凡的红发和红魔后代后,韩老爷心头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让她隐瞒这个秘密,只要能压着这个秘密不被泄露,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甚至已经在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灭口。 不过如今的井甘不再只是留仙县那个有些特别的女商人,她如今是朝廷官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她若出事,必然会是轩然大波,彻查到底。 他有些心慌。 然而他如何都没想到,井甘会说出帮他们的话。 这听起来太像是自己以为是的大话了,就是说大话。 她怎么可能让他们堂堂正正挺胸做人?她当自己是谁? 四魔对百姓的危害是她轻易就能抹去的吗,她能让百姓、皇上消除对四魔的恨吗? 简直是狂妄自大! 不过韩老爷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现在井甘捏着他们家的命门,必须顺着她。 “井先生想如何帮我们挺胸做人?是有什么办法?” 井甘神秘一笑,“这个你们不必知道,只需要静静等着看便是。不过这是个需要时间的漫长过程,你们要有耐心等待。” 井甘这话无疑加大了韩老爷的怀疑。 她就是仗着知晓韩家的秘密,想空手套白狼,还不想留下个强抢的名声,所以虚伪地说与他们做交易。 但她答应的交易鬼知道能不能办到。 (本章完) 第302章 织毛衣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但他们现在完全被捏在井甘手里,除了答应,没有第二条路选。 至少井甘愿意虚伪地和他们维持面子,表示暂时并没有置他们家于死地,将他们家秘密泄露地意思。 但这种秘密被抓在别人手里地感觉实在是糟糕,就像被架在行刑台上的死刑犯,谁知道铡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井甘看着韩老爷变幻莫测的表情,即便隐藏地很好,但眼底的不信任和忌惮还是没有逃脱井甘的眼睛。 井甘沉默着想了会,知道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人套麻袋,命归黄泉。 事关整个家族的生死,即便冒险,她相信韩老爷是干得出这种事的,说不定心里已经开始策划了。 为了保命,也为了让韩家父子安心,井甘决定还是给他们解释解释。 “你们可知四魔为何令大熠闻风丧胆,谈之色变?即便历史上如四魔这般为祸百姓的暴君、昏君并不少,为何大家最恨、最害怕的是四魔?” 四魔之一的红魔是韩家的祖先,让他们议论自己的祖先为什么这么坏,还真是为难人。 井甘也没指望他们回答,自问自答道,“因为他们与众不同的样貌。他们与我们寻常人的长相有差别,异于常人总会被畏惧,这也是为何将他们称为魔的原因之一。” 这个理由他们自然是明白的。 红魔有一头红发,如今遗传给了韩凡,这也是韩家人最痛心的原因。 “实际上世上如他们那样长相的人并不少,红魔、白魔、大嘴魔、绿眼魔,这些都是他们的长相特点,因为我们从未见过,所以害怕、忌惮。但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血肉做成的人,很寻常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韩家父子沉默着,韩凡绷着脸,心急地追问,“这些我们都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法子直接说。” 韩凡倒是很不客气,他心里的气还没消呢。 井甘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捏着别人的把柄,还被对方这么不客气地对待。 她缓了一下道,“我是要告诉你们,我们如今生活的地方只是整个世界的小小一角,在大海以外还有更广袤的世界我们不曾触及,不曾知晓,而四魔就是外面世界的人。” 等探索到大熠以外的广袤世界,当人们知道了世上还有许许多多那样的人,恐惧感自然就消除了。 这个知识点是韩家父子俩都不曾触及到的,大海之外……还有其他国家? 这让他们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和挑战。 他们从出生、长大便生活在这片土地,只知道这片土地,从不曾知道在这片土地以外还有其他的世界,而那个世界的人有着与他们不同的长相。 “你说的当真?他们不是……魔?” 井甘看着韩老爷眼中的星光,想必韩家人也一直迷茫害怕着,不知道那四魔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长得与寻常人不同。 他话里的‘魔’是名词。 四魔不是怪物,那代表他们家也不是怪物,他们也是寻寻常常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所以,你们要耐心等待,等待外面那个世界被发现,等待百姓们慢慢接受那些有别于他们的人,那时你们便有机会。” 井甘给韩老爷画了一个大饼,那饼看着美味,却遥不可及。 韩老爷全然不报不希望,但传家宝也没了,除了相信井甘所言,他们又能怎么办。 不过一个下午,韩老爷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十岁。 从今天起,韩家再没了自由,成为了井家的附庸,言听计从。 韩老爷心累,韩凡也一瞬间长大。 韩家人心力交瘁,痛苦哀怨,坏人井甘却是乐滋滋地将隐形眼镜戴上,眨巴着眼睛,开合试验透视功能。 她可没有掌控韩家,让韩家为她所用的心思。 她能拿到这隐形眼镜就已满足。 而且她和韩家说的交易也是真心,她听过刘佳远航海外的梦想后,也畅想着有朝一日能与海外的不同民族链接、通商。 更多的新奇事物、新思想将带入大熠,大熠将变得更加繁华。 到那时,红头发、白头发将不再变得稀奇,他们便能改头换面,重新挺胸做人。 这自然是一个长久的过程,或许韩凡这一代都不一定能实现,但等到他的下一代,下下代,相信总有实现的一天。 而且井甘相信刘佳的天赋和智商,相信远航海外这个梦想不会太久远。 天气越来越冷了,井甘近来一有空闲就开始研究织毛线。 在织毛线前,还花了一个来月研究怎么纺毛线,利用纺车将毛线纺出来便开始织。 这种手工活她是真不怎么擅长,或许天生不够贤良淑德。 不过织毛线的过程还是挺有趣的,最主要的是她想念前世的毛衣、毛线帽、围巾、手套,甚至是嫌丑的毛裤都十分想念。 贴着身体穿,怎么回忆怎么暖和。 这儿冬天的衣服都是蓄棉保暖,款式宽大,身体里空荡荡的,怎么都感觉容易漏风,不够暖和。 她便想自己织两件紧身毛衣毛裤贴身穿,更暖和。 想到就行动,不过看着面前的编制图,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觉得自己的高智商可能并不包括手工类。 井甘捏着两根毛线签子绕来绕去打了半天也没成型,终于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毫无天赋,便将书和毛线、签子一股脑塞给了孙小娟,让她研究研究。 孙小娟开始听了她的解释后也有些梦,那些编制图也迷迷糊糊看不懂,但琢磨了不过两三天,突然一下开窍,就手到擒来了。 等井甘下值回家时,就见孙小娟两条胳膊上架着签子,动作灵敏地挑来穿去,毛线在她手里就跟施了墨发一样,乖巧地很。 毛衣下围已经织了一公分长了。 “娘娘娘,你会了?” 孙小娟笑眯眯抬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不歇,十分地灵活。 “还挺有意思地,我从没见过这种制衣方式,织出来瞧瞧看,要舒服,我再给大家都织一件。” 井甘只嘿嘿地笑,冲孙小娟竖了竖大拇指。 “果然术业有专攻。” 厚厚的一本衣饰毛线的编制书,孙小娟钻研地透透地,衣服一件接一件的打,还教会了香巧这个儿媳,转眼两人就织好了好几件。 编织的毛衣毛裤有弹性,贴身,所以更加保暖舒适。 孙小娟织好一套试了一试后,立马就喜欢地紧,马不停蹄给井和织了一套,势要在冬天来前给每个人都织上一套。 井甘欢喜极了,求着大嫂先给她织了一双五指手套。 现在天气渐凉,每天上值下值骑马,那风吹着还挺冷的,特别是双手,还要拉缰绳,掌心都磨糙了。 香巧便率先给她织了一双手套,大红色的,很亮眼,戴上十分有特色,经常引得人藏书阁里的学子们侧目,问她手套哪儿买的,以前没见过,给家里女眷也买着戴。 井甘只是得意地挑眉,说了一句,“家里人织的,外头没得卖。” 然后就不多解释了。 这织毛线的手艺她可要先私藏着,等娘完全上手了,教几个徒弟出来,到时织出去卖,相信生意一定不会差。 在秋末冬初的时候,武举三试也正式开始了。 尚野要全力迎考,萧千翎比他还紧张,每天各种补汤给他补着,一天两趟地往尚野那儿跑。 常氏教训了她好多次,让她矜持些,别那么上赶子,显得掉价。 萧千翎才不管那些,她喜欢尚野就要一个劲对他好,况且他们俩已经定亲,算是名正言顺,也不怕人说,便一心遵从心意。 况且尚野独自在京城,也没个亲人在身边,她不多照顾着谁照顾。 井甘都没想到萧千翎还有这么贤妻良母的一面,整日绕着锅台转。 虽然那些补汤不是她炖的,但每一样都是她盯着做出来的,还帮着打下手,跟着慢慢学,很有即将为人妻的自觉和上进。 到正是开考那一日,竟敢也抽了时间和萧千翎一起去看。 武举三试分文试和武试,文试考兵法、军事策略等,武试则是考生间直接简单地进行比武。 武试时准许人参观,但因为比试的场所是在国子监,那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可以进的,所以真正到场参观的人也不多。 每年武举三试都在国子监进行,国子监有个专门供人比武的比武台,此时整个比武场都被围了起来,井甘几个只能远远站在外围看。 比武台不远处的屋檐大厅内则是来来往往、负责此次武举的官员们,所以参与三试的考生们也都排着队在大厅外整装待发,个个神情肃穆。 萧千翎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中间位置的尚野。 萧千翎激动地高举着手想要喊他,又怕影响到他,只是挥了挥胳膊,见他没有瞧见自己,就把胳膊放下来了。 “小甘,你觉得尚野能得状元吗?” 萧千翎眼睛发亮地看着井甘,井甘瞥她一眼,一副‘快说可以’的表情。 井甘看她那么激动,好心配合地‘嗯’了一声,“肯定可以,尚野武功那么高。”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吧,我也这么觉得。” 萧千翎开心地不得了,好像比试已经结束,尚野已经得了状元一样。 井长青瞧她那花痴样,再不是曾经那个凶狠帅气的千翎姐了,不由切了一声。 陷入爱情的女人果然都一个样。 果然招来了萧千翎一顿打。 井长青听说今天武举,也乐颠颠跑来一起看,观摩观摩能够参加武举三试的人都是怎样的水平,对比一下自己大概在什么水平。 “你刚才切那一声什么意思,嘲笑我吗?” “我就随便切一下,又没说针对你,你自己对号入座。” “你胆儿肥了是吧,忘了以前被我凌虐的惨样?” 井长青一脸欠扁样,“你自己都说了是以前。” “嘿,你以为现在我就教训不了你了是把……” 井甘懒得看两人互掐,寻了个避风的廊檐缩着,有国子监的学生来看热闹,认出了她,激动地围上来向她行礼问安。 井甘收回软骨头般的靠姿,站直身体,装模作样地微笑颔首回应,“嗯,你们好,都来看比试的?” 有个学子面色泛红地连忙回答,“是的,刚下课,来瞧一瞧,等下上课时间到就回去。” 井甘又点了下头,“那就去看吧,我在这避避风。” 今儿风有点大,又没太阳,阴冷冷地。 井甘都有些后悔陪萧千翎来了,在办公室看书也比在这吹风舒服。 那脸红的少年激动地邀请道,“今儿天凉,那儿比试也还没开始,不知井先生可愿到我们教室坐一坐?我们班许多学生都很仰慕您,有好些问题想请教您呢。” “对啊对啊,去我们班坐坐吧,大家见到您肯定会特别开心。” “去吧去吧。” 青春少艾的少年,这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充满渴望地望着你,井甘还真是难以拒绝。 而且在这缩着确实不咋舒服。 “那便去避避风、取取暖吧。” 听她同意,几个少年顿时欢喜不已,拥趸着她往教室去。 一路上不少下课休息的学子们都瞧见了她,消息很快散播开来,一时间各班的学子都一窝蜂闻讯而来,竟是比比武台那还要热闹。 井甘坐在温暖的教室里,周围围满了人,但都守节知礼地与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并不让人觉得冒犯,也不让人觉得压迫、紧张。 “井先生,之前您在集会厅举行的问答会学生现在都还意犹未尽,不知可否请教您问题?” “尽力解答。” 之后井甘就一直在给学生们解答各种各样的问题,聊得热闹不已。 但很快,下一节课的时间到了,先生已经拿着书走到了门口,见到教室里围在一起的热闹情景愣了一下。 井甘站起来,朝那位先生颔首一礼,那先生愣了半晌没认出她是谁,知道听到周边学生称呼她‘井先生’,这才一下反应过来。 井甘,井大学士。 (本章完) 第303章 武举作弊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那先生有些惊讶,连忙上前与井甘见礼,井甘也客气回礼。 “我来看武举比试,刚才跟着学生来教室里避避风,打扰您上课了。” “井先生客气了。” 井甘拱了拱手,“那我先告辞了,先生请上课吧。” 准备要走,学生们一个个满是不舍。 井甘笑了笑,“改日有机会,我再为诸位学子解答疑问。” 说完,便潇洒走了。 这时各教室都开始上课了,到处静悄悄的。 井甘准备去找萧千翎和井长青,比试已经马上开始了吧。 接过走到一处拐角时,突然瞧见隐秘的背光角落好像藏着两个人,悄咪咪的样子不知在干什么。 两人一个穿着官府,一个内侍打扮,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眼睛还不停观察着周围。 井甘反应很迅速,立马折身回去躲到了墙后,同时利用耳塞,认真倾听。 顿时角落里两人地对话清晰地传入井甘的耳朵。 一个粗厚的声音道,“号数都记住了吧,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立马去,千万别弄错了。” 另一人道,“您就放心吧,绝不会出差错。” 从声音就能轻易辨别出谁是谁。 说完两人就立马分开了,各自离去,井甘这才从墙后出来。 今天这个日子,在国子监内穿着官服,显然是负责武举的某位官员。 不过怎么会有内侍在这? 这两人方才那简短两句对话,却明明白白透露出一个信息。 他们准备在武举中作弊。 井甘眸色渐冷,武举乃天下武人出人头地的渠道,为大熠选拔杰出武将,绝容不得这些肮脏。 井甘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抬步走去了比武场。 此时所有武举考生整齐排成两排站在比武台前,接受负责武举的兵部尚书的训话,无非是讲讲三试规则,再警告诸考生一番,不得作弊、犯规等等。 萧千翎作为一个参观者听得很认真,井甘的注意力却在兵部尚书身后的诸位官员身上逡巡着。 很快,她就认出了站在靠后一排最右边的一个男人。 井甘眸子眯了眯,眼神往那边看了眼,问萧千翎,“认识那些官员谁是谁吗?” 萧千翎也不知道她具体问的是谁,跟着扫了兵部尚书身后那十来个官员一眼,摇摇头。 “不认识。” 井甘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京城官员何其多,看那人站的位置,可见也不是多么高的官阶。 不过认得那人的脸,知道他那人是兵部的就足够了。 她现在更急迫地是要找那个内侍。 内侍出现在国子监,应该很显眼才对,不过井甘到现在都还未见到一个内侍。 她想去找找,刚好兵部尚书训完了话,突然话头一转道,“皇上也关注着此次地武举,还特意派遣宫人给各位考生送上了皇室佳酿,鼓舞大家发挥实力,赢得满意的名次。” 宫人。 井甘脚步当即一顿,视线再往大厅投去,果然见一行内侍自大厅内鱼贯而出,朝比武台边的考生们走去。 没个内侍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盘中盛着一盏皇室佳酿。 井甘迅速扫视着那些垂着头的内侍们,辨认着谁是方才藏在角落的那个人。 奈何宫里规矩大,这些内侍走路都习惯了腰弯得很低,脸埋得很深,根本瞧不见长相。 井甘心里有点急,更急的是这些皇室佳酿中,可能会有问题。 眼见着宫人们都已经一对一站到了主位考生前,考生们都激动地等待着命令便要一饮而尽。 井甘突然扬声喊了一声,“尚书大人!” 这一嗓门清脆响亮,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包括猝不及防的萧千翎和井长青。 萧千翎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呢?” 井甘拉开她的手,站在隔离外,笑望着兵部尚书,朝他行了一礼。 兵部尚书自也认出了她,眉心不由微蹙,“井先生喊本官有何见教?” 这进行着武举比试,她突然这么一嗓子喊,自然是有事说,否则便是惊扰考场。 即便她是官,也不好这么无缘无故地影响人吧。 井甘笑道,“见教不敢,只是想着比试前饮酒,难免影响比试成绩,所以多嘴一说。” 兵部尚书脸色不悦,当即有些冷沉,“此乃皇上御赐的御酒,乃皇令,莫非井先生连皇令都要质疑?” 井甘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微臣万万不敢质疑皇令。” 她犹豫片刻,依然越过面前守卫的禁军,朝兵部尚书走去。 禁军本拦着她不让进,武举场除了相关人员,任何人不得进出。 但这井先生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那些禁军有些犹疑、忌惮。 井甘也不为难那些恪守职责的禁军,而是询问地看了兵部尚书一眼,眼神表示自己有话要走进与他说。 兵部尚书犹豫一下,表情虽十分不满,但许是忌惮着她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一抬手,还是让禁军放行了。 井甘走到兵部尚书面前,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放低声音道,“皇上下令时下官正好就在旁边,皇上只言能够进入三试的考生都是兵法娴熟、武艺卓绝的好男儿,未来的疆土卫士,国之脊梁,故赐御酒,激励考生们忠君报国。 皇上可一句未说要在比试前让考生们饮尽,比试后再赐,鼓励考生们再接再厉,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轻言放弃,这寓意岂不更好?而且若是有哪位考生酒精过敏、甚至酒量欠佳,因此影响了比试成绩,岂不是有失公允?” 井甘这一场段话所用音量不大不小,兵部尚书和他身后站着的几位附属官员都能听到,但远些的比武台边的考生和内侍们都听不到,比武场外看热闹的人自然更不必说。 兵部尚书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他性子有些迂腐,所以对于这个官袍加身的女子其实并不看好,也有些抵触。 但圣心难违,他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反对,便随大流地不发表意见。 虽然对这大熠女官有偏见,但有一点他是非常确定地——这个小姑娘是聪明的。 若不聪明,不可能讨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甚至被册封第一女官。 若不聪明,不可能说服得了国子监那一群傲气监生们,还有满朝的狡猾狐狸。 她聪明,所以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么严肃、郑重地场合突然冒出来说这么一番不合时宜的话。 每年武举皇上都会赐御酒,哪次不是在比试开始前赏赐下去,激发考生们斗志,哪儿有比完了再赐下去的。 比完后赐下去算什么,安慰酒? 所以她那番话很可能另有深意。 兵部尚书沉默着许久没接话,井甘又凑近些,“大人若信微臣,按微臣所言便是,有什么后果,我但着。御酒就在那,还能跑了不成?” 最后一句,她特意加重了声音,让兵部尚书瞬间反应过来她话中暗示之意。 拿御酒……莫非有问题? 此时井甘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尚书大人可要小心了,鬼祟出没,切莫被蒙了眼。” 此话的暗示一直已经再明显不过,兵部尚书表情瞬间冷肃 谁敢在他手下耍花样,非得给他好看! 同时兵部尚书心中也是一惊,井甘暗示所言若真,当真是御酒和手下人出了问题,若影响了武举,自己作为负责人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皇上能文能武,对武举十分重视,要是出了差错,自己难辞其咎。 井甘及时提醒拦下,阻止了事情发生,是帮了他。 “井先生所言有理,御酒便先撤下,等比试过后,再赐予重考生痛饮。” 兵部尚书一声令下,领头内侍诧异又为难地看过来,犹豫着想说什么,视线落在井甘身上,最后还是沉默着,将众内侍们都呆下去了。 这等小事,还是莫要计较了,没得得罪人。 比试正式开始。 井甘知道兵部尚书明白了她话中暗示之意,也不怕那小官和内侍跑了、或者串通,大步离开了比武场。 却不是朝萧千翎两人走去,而是径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最后在一个女子面前站定。 仇翡看着微笑着站到自己面前的女子有些惊愕,愣了半晌才行礼问安。 井甘微笑着让她起身,熟稔如好友般随意道,“仇东家也是来看武举比试的?这国子监里少见女子,一眼便瞧见了你。” 仇翡脸上表情十分僵硬,扯动了两下嘴角,嗓音有些紧绷。 “井先生眼力好,这人来人往的,民女倒是方才瞧见您。” 井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接话。 两人沉默半晌,仇翡想告辞,井甘抢先开了口,“仇东家是有什么亲朋在参加比试?” 仇翡摇了下头,“没有,只是听说武举三试在国子监举行,便进来看看。我们是开镖局的,对武艺比较感兴趣。” 这倒是个好借口。 “国子监最是规矩多,仇东家初来京城,看来生意做得很不错。” 仇翡眉毛一抖,国子监不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进的,井甘这话是意有所指,虎威镖局结识达官显贵,来京城不久却已获得宽广的人脉,可轻易进出国子监? 仇翡背心微微有些冒汗,谦虚道,“一点卖苦力的薄利罢了,和井先生不可比。” 井甘是做生意的商女出身人人都知,她的生意可做得不小,稍查查就知道。 仇翡有些呆不下去了,她不动声色地擦了下鬓角冒出的虚汗,借口告辞。 “我出来许久了,站得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井先生慢看,民女告辞。” 仇翡屈下身行礼,井甘却不让她走。 “这比试才刚开始,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怎么着也得看看这些考生的身手,猜猜最后谁能中状元。而且我们好容易碰上,正好说说话,我今日也无事。” 说着就唤了一个不停朝她这边打量的学生,那学生突然被叫,有些惊惶羞赧,激动地脸都红了。 井甘选了个最佳地观看位置,请他找几张椅子来坐坐。 那学生热情地立马跑了,很快就带着几个同学一道搬了椅子来,还送来了一壶热茶。 这待遇非常周到。 井甘道谢,拉着仇翡坐下。 “有座有茶有武,啧,安逸!” 舒服地叹一声,还恶劣地侧头寻求认同,“你说是吧?” 仇翡现在心里火烧火燎地,却根本走不了,表情僵硬到扭曲地扯了扯嘴角,低低应了一声,“是。” 井甘把仇翡困住了,还不忘将萧千翎和井长青招呼来,与他们耳语一番。 井长青边听眼睛边往仇翡那边看,眼中有挣扎和纠结。 井甘与他说完,拍拍他的脸,柔声说了一句,“去吧。” 井长青这才头也不回地和萧千翎一脸严肃地跑了。 仇翡远望着井长青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想着井长青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心中越发不安。 她心中焦急,但不敢表现,更不敢动不敢跑,袖中的帕子都快扯烂了。 井甘瞧她一脸失、忐忑,注意力全然没放在比武台的精彩较量上。 “真精彩,不愧是武举三试,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你说是吧?” 又一声捉弄般的反问,仇翡精神都有些浮躁了,不耐地应了一声,不看她一眼。 井甘得逞地继续磕着瓜子看比武,知道井先生在外围坐着看比武后,不少学生陆陆续续又给她找来不少吃的,此时自己怀里抱满了,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王澧兰带着几个亲兵突然出现在了国子监比武场外,引起了不小骚动。 但王澧兰并未做什么,只是怡然地走到井甘身边,瞧着比武台上的较量,像是寻常地来看热闹的一样,那些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井甘悠悠然坐在椅子上吃东西,听周边人叫王澧兰,脖子吊在椅背上,后仰着瞧他一眼,懒懒地打招呼。 “来了?” 王澧兰应了一声,自然地拿过她怀里的吃食,兀自尝了两口。 将甜腻的点心塞还给她,抱着米花抓了几把吃,咬得咔嘣响。 因为私人原因,最近更新字数减少,小可爱们多多见谅哈。 (本章完) 第304章 你认出谁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两人也没说别的,静静地看了一会比试。 一轮结束,井甘才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起身将怀里的吃食放在椅子上,道,“去趟茅厕。” 然后就暂时离开,王澧兰厚脸皮地跟上。 离开前还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自己带来的几个亲卫一眼,亲卫明了地守在原地没有动,看着没什么特别,远远看便能发现他们的站位呈包围状,将仇翡围在了中间。 井甘和王澧兰绕道后厅,穿过后厅见到了等在屋里的兵部尚书。 屋里除了兵部尚书,还有院判大人和萧千翎。 院判是萧千翎去请来的。 井甘笑着与几人见了礼,视线便落到了桌上那一杯杯的御酒上,开口问,“如何?” 兵部尚书脸很难看,沉默着站在一边,井甘光看他表情就一惊能猜到结果了。 院判大人淡定地多,他从容解释道,“里面有六杯下了蜈骨粉。” 井甘挑眉,“这蜈骨粉是什么东西?” 院判解释,“这蜈骨粉乃是蜈蚣骨被磨成粉后,经过诸多繁琐工序提炼出的,有短时间内提升人力量、发挥人最大潜力的作用,时常运用在比武中。不过蜈骨粉据说已经失传,许久不曾听说过了,我也是在年轻时偶然遇到过一次。” 提升人力量,倒是个作弊的好东西。 比试前所有考生都会进行一次严格的搜身和身体检验,便是为了杜绝有人比试时暗藏武器使阴招,以及服用什么禁药。 所以怪不得这蜈骨粉要偷偷下到皇上御赐的酒里,因为进入比武场,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往嘴里塞东西。 “有六杯,可知道都是给哪些号数的考生用的?” 兵部尚书脸色发青地用力哼了一声,“我这就把那些家伙抓起来,武举作弊,我看他们都不想活了。” 兵部尚书冷着脸就要出去,井甘急急拦住他。 “大人稍安勿躁,此事一共牵扯了哪些人最好查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 此事幸亏被井甘发现,否则就真被那些作弊的人赢了好名次,日后分到各处卫所、甚至京卫,不知要带来多少祸患。 井甘帮了大忙,尚书大人给她面子,终究没有再冲动。 但眼睛瞥到她旁边的王澧兰时,又忍不住不悦地哼了一声。 “井先生把王指挥使请来做什么,还嫌知道地人不够多么。” 他手底下的人出了事,他自然丢脸,自然想越少人知道越好。 井甘道,“因为此事或许与王澧兰之前查过的一桩案子,所以把他也叫来了。” 兵部尚书听出一些音儿来,疑惑道,“案子?什么案子?” 井甘便将虎威镖局牵扯其中的杀人案给兵部尚书大致讲了一遍,然后解释道,“通过催眠我们发现那个虎威镖局很有问题,但奈何没有证据便暗中观察着。刚巧方才我看见虎威镖局的女东家也在比武场外的人群里,还和内应悄悄对了眼神,所以我怀疑此事可能与这个女东家有关系。” 兵部尚书沉默地听,面上不显,心头却感叹这井先生当真是牛人。 那什么催眠,有机会定要见识一下,还能帮着破案呢? “对了,那个内应,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你告诉我,我非得剥了他的皮!” 井甘发现这个兵部尚书还真是个急脾气,安抚道,“您放心,那个小官和内侍的脸我都瞧着的,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成全。” 兵部尚书叉着腰,粗着嗓子冲她一抬头,“你说。” 井甘道,“我预感此事不简单,若是现在抓人,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而且还是最大的鱼。所以那两人暂时先别抓,放回去,才能钓到更大的鱼。” 尚书思索着,表情渐渐郑重起来,“武举作弊,这么大的事我……” 他的犹豫和担忧井甘都明白,查出武举作弊,他这个负责人已经洗脱不了干系了,要不能抓住作弊之人交差,皇上和满朝文武那边的压力…… 井甘道,“此次作弊人数高达六人,可见此次作弊事件预谋已久,防不胜防。幸而在比试前发现了,倒还不算太晚。此事我会亲自与皇上解释,查清背后的阴谋。” 井甘这意思是要一力担下此事,调查真相,如此皇上和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她身上,兵部尚书就能稍稍脱身。 今年的武举因为作弊怕是要作废,此等大的责任井甘愿意顶在前头,兵部尚书心头感激不尽,同时佩服至极。 一个女子能有这等气魄和胆量,当真是男人都难敌。 “井先生此情,在下铭记于心,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必不推辞。” 井甘抬起兵部尚书垂下的手,谦逊道,“大人言重了。那我现在就入宫面圣。” 井甘说着要走,兵部尚书突然喊住她,“诶,井先生,你至少告诉那两人是谁,我也好防备着,暗中观察。” 井甘笑了笑,却没告诉他。 “此事不宜您动手,容易被对方察觉。” 王澧兰上前拍了拍尚书大人的肩,“此事我盯着便好,大人现在还是明哲保身为重。” 兵部尚书有些气结,但也不好说什么,以至于之后看自己几个手下全跟看叛徒一样的眼神,弄得兵部人人自危。 井甘上茅厕回来和仇翡打了声招呼,抱起自己那些吃得就要走,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仇翡忍不住追问她何事这么急? 井甘为难地不好开口,半晌才犹疑地透露了两句,“我之前瞧见一个兵部官员和内侍私下见面,感觉有些不对。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你继续看吧。” 一副不能再多言的样子,和王澧兰大步走了。 仇翡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井甘察觉了什么。 那么方才叫住兵部尚书,阻止考生喝下御酒,以及突然把王澧兰叫来,都解释地通了。 还把她困在这,摆明也怀疑上她。 不过瞧他们现在这样,应该是并没有查到什么线索,所以才灰溜溜撤了。 仇翡揪了许久的心,这一刻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没人困着了,仇翡马不停蹄地就想离开这个揪心的地方。 她出了国子监刚坐上自家马车,没注意到一个女子正在一个少年地陪同下往国子监来。 若她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护送那个女子的少年是井长青。 井长青畅通无阻地带着那女子进了国子监,径直将她领到比武场。 此时下了课,比武场围着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井长青推开人群将女子带到最里面,然后遥指了一个方向,问她,“那些人可有眼熟的?” 他指的是考生们落座休息的位置。 女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些考生们有的刚从比武台上下来,正疲倦地擦着汗;有得正伸展四肢活动着身体;还有的紧张地等待着上场。 女子的目光在那群人脸上划过,淡然镇定,然后在瞧见一个人突然定住。 她眼睛眯起认真地去看,去回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身体一软往后坐下去。 井长青就站在她身边,见状眼明手快地将她扶住,快速地拖到人群后边。 “你认出谁了?” 井长青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带了些紧张和郑重。 女子像是受了惊,身体有些战栗,脸色惨白,双腿根本站不住,直接蹲在了地上,眼睛还死死望着考生那边的方向,虽然前面当了许多人根本瞧不见。 她抖了抖唇,哑着嗓音道,“是他、是他……那个要杀我的人。” 得到确切答案,井长青出乎意料地镇定。 他深吸了口气,问,“是哪一个,告诉我。” 女子嘴唇又抖了抖,手指穿过人群的缝隙,指向一个头上戴着网巾的方脸男人。 “站着、穿灰色衣裳的那个。” 井长青认真盯着那个人看,像是要把他的五官刻在脑子里。 半晌,他把地上的女子扶起来,“放心吧,我没事的,我们会抓住他,你再也不用担心了。” 井长青把女子送回了家,准备去大理寺时,偶遇了仇翡。 仇翡坐在马车上,马车停在一家炙猪肉店前,车夫去买了炙猪肉回来。 仇翡掀开车帘瞧见井长青,忙喊住了他,“长青。” 井长青顿了一下,大步走来,站在车窗外。 “你没有回镖局?”他问。 仇翡笑盈盈回答道,“想买些东西,便来街上逛逛。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 仇翡‘喔’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默。 方才在国子监的事情,两人之间有些尴尬,沉默半晌,仇翡小心地抬眼问道,“方才在国子监的时候,井先生叫你去做什么呀,神秘兮兮的。” 井长青威威蹙了蹙眉,难以开口的模样,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仇翡心里一慌,连忙抱歉地敛下眸子,“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反而让你为难。” 她长得柔弱,垂敛着眸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给人感觉楚楚可怜。 她吸了下鼻子,像是哭了,还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 “方才在国子监,我知道井先生是有意监视我,应该是出了什么状况,她怀疑我。我一直知道她不喜欢我,之前杀人案的事也没有完全洗脱嫌疑,所以我不怪她,也没生气,只是、只是有点难过,偏偏今天这个日子……” 她哽咽着终于滴答滴答落下泪来,砸在了她白嫩的手背上。 她忙用手帕擦泪,羞赧地快速抬眼看了井长青一眼,立马又垂下眸子,像一朵被雨水冲刷的娇花,可怜兮兮,弱不经风。 那一眼,就把井长青看得心里一阵心疼。 “别哭了,眼睛要肿了。” 井长青安慰她,想替她拭泪,又发现这个动作太放肆,缓缓收回了手。 仇翡把他那短瞬地动作看在眼里,娇怯地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瞥他一眼,眼神自带柔情。 “其实你对我的情谊我都明白,镖局里所有人都知道你……” 她不好意思说出‘喜欢’这种词,只是缱绻地看了他一眼,羞羞怯怯。 “大家都说你特别好,温柔体贴、武功好,还拿我们打趣。我其实……也知道你好,但我们俩是不可能的,与其最后痛苦分别,倒不如从不曾开始过。” 井长青听这话,一下急了,“为何这样说,谁说我们不可能。” 他语气急切,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个跃身直接跳进马车里,坐在她身边。 “我心悦你,真心实意,你只要也是如此便够了。” 仇翡啜泣着摇头,“不够的。婚姻乃是结门当户对的两姓之好,你是井先生的弟弟,我只是一个失怙孤女,身份低微,我配不上你。” 井长青笑了,精神一下倒是放松下来。 “你看看我大嫂,出身比你还稍逊些。我们家原本也是农户出身,根本不在意什么门第。而且因为我姐径海大学士身份的关系,我们家还不好和官宦之家结亲,平头百姓出身最好,最合适。” 仇翡还是期期艾艾地摇头,“不一样。你大哥……有些残缺,为他娶妻自然要求不高,你却是你们家两个完好男儿中的一个,婚事必然重中之重。便是不娶官宦之女,天下出身不凡的女子也大把有,我……” 井长青听着听着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了,“你平日那般自信、从容的人,何必妄自菲薄,为这些不曾发生过的事自取烦恼。” 仇翡啜泣的声音陡然一顿,抬眼看他,眼睛红红的,眼泪都要流干了的模样。 井长青叹了一声,“我说过我姐姐、娘亲从不是看重外在的人,她们更注重对方的内在人品。只要她们看上你,喜欢你,出身根本不是问题。” 他这么一说,仇翡陡然间哭得更厉害了。 “你姐姐根本不喜欢我,上次初见面便让她对我生了厌恶和怀疑,可杀人案那个真凶我当真不认得,我也是无辜被连累。” 井长青安抚道,“人心、人品都不是一天便可看清的,日久见人心,只要你心性端正、心地善良,时间长了姐姐自然能看到你的好。根本不必担心。” 那句‘心性端正、心地善良’,仇翡总感觉是井长青有意暗示什么,表情有些扭曲。 (本章完) 第305章 安插势力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长青全然没发现她的表情变化,很开心和仇翡互表了心意。 “你现在别多想,我会好好和娘亲和姐姐说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明天我去镖局看你。” 井长青准备走,仇翡却突然一下拉住他的袖子,脸上划过一抹悲伤,低低哀求道,“今天这个日子对我很特别,是我爹娘过世的日子,我一个人很伤心,你今晚……能陪陪我吗?” 这话,带着某种旖旎的暗示,加上仇翡妩媚流转的眼波,井长青大脑轰地响了一声。 仇翡见他许久不吭声,试探地缓缓伸长胳膊,抱住了他的手臂。 “陪陪我好不好,我今天不想一个人,我害怕。” 仇翡挪动了些屁股,离他近了些,身体也不经意往他身上靠。 井长青身体不自觉紧绷,双手压抑地攥拳,半晌,嘶哑的声音挤出声音。 “好!” 井甘从国子监离开便直奔皇宫,将武举三试上的事讲了个清清楚楚,并恩请由她彻查。 皇上发了好大一顿火,居然有人敢利用他赏赐的御酒行作弊之事,当场恨不得把那两个内应抓起来,但听着井甘讲述地背后可能有大鱼,便暂时按捺住了情绪。 “此事全权由你负责,朝中、宫中有何需要之处直接吩咐下去便是,不必经朕批准。” 这是给井甘放了好大的权力,竟直接准许她可以先斩后奏。 井甘从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即便有这么大权力,她也是不会滥用的,这一点皇上倒是很相信。 她以一个女子之身立足朝堂,最重要的便是谨慎和周全,她心里始终有数。 有了皇上的支持,井甘就可以放手去干了。 她毫不客气地命令王澧兰暗中派人监视着兵部那个小官,宫里则是直接指派江广德暗中盯着那个内侍,看他的主子是谁。 内侍常年在宫中当差,一年都出不了宫几次,能够收服他为几用,必然有宫里的人插手。 江广德是皇上身边最受信任、最忠心的人,又是宫中内侍的总管,交由他去办最为稳妥。 井甘则只要稳坐后方,等待消息便可。 事实表明,权力大,好办事。 她派出去的这两人都是一顶一的大人物,办事利索有效率,没两天便都传来消息。 那个内侍表面是纤美人的人,私下却偷偷在与安贵人来往,而且似乎还被安贵人抓着什么致命把柄。 听到安贵人这个人时,井甘还先愣了一会,好半晌才想起这是谁。 皇上后宫不算多,这个安贵人全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如同一个隐形人一样,出身卑微宫婢,长得又不出众,年纪还大,一点不受宠,怕是皇上都忘了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据说她是皇上在一次醉酒时耍心机爬上龙床的,皇上本来十分震怒,直接把她打发去当浣衣局当最下等的宫婢,结果后来却有了身孕。 皇上虽然很厌恶她,但那毕竟是皇家血脉,只能捏着鼻子给了她位份,成了后宫嫔妃。 不过她命也薄,眼看着飞黄腾达近在眼前,孩子却掉了,是无声无息、突然之间就没了的。 之后就有传言说她命贱,孕育不起天子血脉。 总之才飞上天堂,很快就重新坠入了地狱。 皇上本就不喜她,此后更是见都懒得再见她一面,俨然成了后宫中最低微的宫妃,日子并不比宫女好过。 不过没想到,六年前,她的人生迎来了一次转折。 皇贵妃黎嘉宁的娘家黎家叛国,举家被灭门,黎嘉宁也因此从皇贵妃一朝降为淑人,幽于梨雨宫,无圣旨不得出,外面的人更不得见。 而黎嘉宁所出的三皇子由谁抚养便成了一个问题。 皇后有一儿一女要照料,还有后宫诸事要料理,已然忙不过来,自然没法带到身边抚养。 除皇后外,身份最尊的便是娴贵妃,娴贵妃膝下又无儿无女,理应由她抚养,奈何她与黎嘉宁有诸多仇怨。 当年娴贵妃和黎嘉宁差不多时间有孕,两人本就位份相当,总是互相别苗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如今身孕时间又差不多,更是引起诸多矛盾。 更让仇怨加剧的是,娴贵妃的孩子后来是在黎嘉宁的生辰宴上小产的,太医解释是娴贵妃身体原因造成的流产,娴贵妃却坚称是黎嘉宁对她下得毒手。 因为没有证据,最后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况且黎嘉宁也有身孕,已经没了一个孩子,另一个自然更不能有意外。 所以最后太后和皇上都一致息事宁人。 再后来黎嘉宁顺顺当当生下了一个皇子,娴贵妃对黎嘉宁的恨也越来越深。 不过天意弄人,谁能想到,黎嘉宁没得意几年,黎家就被灭族了,她也被幽禁。 因娴贵妃与黎嘉宁的恩怨,皇上自也不会让娴贵妃来抚养三皇子,没得给她添堵,孩子可能也过不好。 那剩下的妃嫔里当时就只剩婉昭仪和安贵人了。 婉昭仪自己有女儿,而且又是个不爱自惹麻烦多管闲事的性子,所以并不太想抚养三皇子。 安贵人又非常想抚养三皇子,不管是为了排遣寂寞还是为了借三皇子提高地位,总归是个全部注意力围着三皇子转的人选,所以最后皇上就选定了她。 抚养三皇子后,皇上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她,而且因为黎家的原因,皇上对三皇子也不怎么亲近、热络。 但三皇子到底是皇上唯二的皇子之一,身份摆在那,没人敢怠慢。 安贵人因此也终于过上堂堂正正的贵人生活,不必被宫人打压、欺辱。 井甘听完关于安贵人的一通介绍,长长舒了一口气。 后宫果然复杂,前世那些宫斗电视剧、果然没错。 不过这样一个低调养孩子,没什么存在感的后妃,插手武举做什么? 若作弊的人只有一个两个,井甘还可以猜测会不会是提拔娘家的亲戚。 但一下子作弊六个,这就绝不会是偶然。 人做违背规则的事时都是一点一点,慢慢试探着养大胆子的。 一次性作弊六个,这个胆量绝迹不是第一次。 莫非是有人以此道谋财? 可井甘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武举乃是国家选拔武才的大事,安贵人一个毫无背景和地位的女人怎么敢往这里面插手? 后宫女人私下敛财的事情不少,路子也不会少,有的是更稳妥些的法子,插手武举风险性未免太大。 而且此事一旦泄露,是没有转圜余地的,定然会遭到全朝堂、甚至全国人的弹劾,后果不堪设想。 更重要一点,安贵人背景太弱,武举这么重大的事,宫外无人帮衬,光凭她是绝对干不成的。 但若不是谋财,那还会有什么可能呢? 武举选拔的是将领人才,三试后赢得好名次的考生会被分派到各卫所中充当将领,名次越高分派的卫所越等级越高,官位也越高。 科举和武举不同,科举金榜题名后也只是先入翰林院做个小小编修,一点点往上爬,熬资历。武举出来直接便是将领,统领大批兵力。 若武举有如此多的作弊人,倒像是……安插势力。 井甘想到这个,心猛地一惊。 若真被自己猜中,这就是真相,那此事的严重程度难以想象。 一场三试里有六人作弊,这样的事不知在往年的武举中发生过多少次,也就是说背后之人不知在各处卫所中安插了多少自己人。 井甘越想越心惊,急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但这件事安贵人为何会参与其中呢。 她一个无身份、无宠爱的后宫妇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井甘转了好几圈,那浑身的肃然之气,把江广德派来回禀的亲信看得心惊。 井甘转了好几圈,突然立住,想与那内侍说些什么,又突然顿住,掀起裙摆直接大步往外走。 “我要入宫。” 井甘亲自入宫面圣,皇上此时已经听了江广德查到的消息,冷沉着脸坐在龙案后不知思索着什么。 朝天殿内气氛紧张,鸦雀无声。 井甘大步而入,行了礼,便迫不及待道,“皇上,微臣有重要的话说,还请屏退左右。” 皇上表情肃然地看了她一会,一挥手,将大殿里的人都挥退了,只有江广德还侍候在一旁给皇上添茶。 井甘未开口,皇上已率先道,“你是想说安贵人的事?” 井甘顿了一下,看来皇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开口道,“臣觉得此事大有文章,还请皇上详查安贵人。” 上首是一阵沉默,许久,皇上的声音才冷冷传来。 “你在怀疑什么?” 井甘深吸了口气,将自己之前的推测一一道来,“此次武举光一下就发现了六个人作弊,这数量太过巨大,此事背后必然有有规模的组织在运作。如此多作弊者,臣开始以为是有人以此道谋财,但之后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安插势力!” 井甘倏然抬眼,直直与皇上对视,眼中全是凌然之色。 她想到这个可能是也惊得一身冷汗,却见皇上听到这话后无甚太大反应,只是眉头紧了紧,像是早已猜到这个可能。 井甘又认真道,“以安贵人的身份和背景,应该没有那个能力插手武举,她背后必然还有其他人,所以臣请皇上彻查安贵人,揪出幕后之人。” 皇上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道,“此事……朕知晓。” 井甘顿了一下,望着皇上的眼神带着些疑惑。 皇上此话,何意? 知晓什么?幕后之人? 正斟酌着怎么问,大殿外突然想起宫人的传禀,王澧兰来了。 王澧兰被叫入大殿,看到井甘,便道,“我去井府寻你,听说你入宫面圣,便跟来了。刚好,你和皇上都在,免得我跑两趟。” 井甘迫不及待,“你查到了什么?” 王澧兰表情很严肃,顿了一下道,“兵部那个小官去见了仇翡,现在大概可以确定,一切都是虎威镖局在幕后操纵。” “虎威镖局……果然有问题。” 现在基本可以推测出,作弊案幕后操控者主要分两波,一波主要负责宫外的事,是武举作弊的主要实施人,就是虎威镖局。 另一波就是宫内,收买宫人,在御酒里捣鬼。 这两波人里外配合,倒是不容易让人怀疑。 不过若是这些人武举作弊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安插势力,那么他们的背景就非常值得考究了。 “现在宫内外两波人都查清了,只要皇上一声令下,立刻就可捉拿起来。” 王澧兰提议,井甘看向他,“你知道安贵人背后的人?” 王澧兰吐了口气,提点一句,“你忘了安贵人抚养的三皇子是何人所出了?” 井甘脑袋一转,眼睛陡然睁大,瞬间所有都明白了。 黎嘉宁! 一个是三皇子养母、一个是三皇子生母,两人联合,顺理成章。 黎嘉宁虽被幽禁,但到底入宫十数年,有些人脉也是正常。 而外面那波人不用想也可以猜到了,是黎家的残余势力在作祟。 所以他们插手武举,是为了在军队中插入自己人,这是要积蓄力量等待着有朝一日为黎家报仇? 这是造反呐! 一切都通了,通了—— 怪不得幕后之人能拿出蜈骨粉这种失传的东西,黎家可是大熠曾经第一世家,底蕴之深厚。 即便被灭族,想必也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下来。 毕竟黎家的姑奶奶都还偷偷活了下来,在道观装了几年的道姑,偷偷暗杀了仇人。 “看来我们之前剿灭的黎家余孽只是其中一波,还有不少势力暗藏着。不过黎家姑奶奶都死了,这些势力不仅没有乱,还能继续搞出这么大的事,其中必然还有支撑着的灵魂人物。莫非除了黎家姑奶奶还有人活着?” 血脉是支撑反叛组织的中坚力量,若没有令人信服的血脉领导,所谓报仇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黎嘉宁即便再厉害,如今幽禁深宫,也只能在宫里稍微动动手脚,手是伸不到宫外的。 宫外必然另有人震着。 大殿内几人都是一阵沉默,气氛凝肃而沉重。 (本章完) 第306章 幽会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此时尚不知晓虎威镖局就是主谋,亦或者只是背后之人的爪牙之一,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监视起来,暗中探查清楚再行动。更重要的是通过武举在军营中安插了哪些人我们必须弄清楚,只有把这些安插的名单找出才能将他们的势力彻底拔出,否则即便今日端了虎威镖局,日后还会有其他余孽组织出现。” 其实井甘更想说,只要黎嘉宁和三皇子还在一日,黎家余孽便不可能安分守己,从此隐没江湖。 黎嘉宁和三皇子的存在便是黎家的希望,可以报仇、翻身的希望! 皇上饶是头疼的模样捏了捏眉心,闭着眼,朝两人挥挥手。 “朕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井甘张了下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皇上瞧着好像在苦恼、纠结什么。 他难道还不忍心对黎家余孽下手不成? 不可能,之前知晓黎家还有余孽时,皇上大发雷霆,排孙昭全力搜寻捉拿。 那么……黎嘉宁和三皇子。 井甘心里一直有着疑惑,黎家叛国既然被灭族,为何却没有要了黎嘉宁的性命,毕竟黎嘉宁才是最大的危险因素。 黎嘉宁是后妃,又育有皇子,她若想给黎家报仇,定然更有危险性。 可皇上却只是将她幽禁,降了位份而已,并未要她性命。 而且有这么个被幽的母亲在,于三皇子也没有好处。 此时想来,皇上对黎嘉宁或许有不浅的情谊,舍不得她死。 现在知道黎嘉宁暗中纠结着安贵人和宫外的黎家余孽搅动风云,皇上心中定然是为难、不好受。 井甘闷着头朝宫外走,想着这些,暗暗叹了一声。 即便皇上是明君,也不过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井甘和王澧兰离去后,皇上在朝天殿独坐了半晌,疲倦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唤了江广德去后花园转一转,透透气。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梨雨宫。 他站在梨雨宫外望着那冷清的宫门,心头倏然涌起诸多情绪,许多往昔回忆在脑中闪现。 黎嘉宁是他心仪的后妃,幼时初见她便觉她明艳活泼,心中喜欢。 那时他还是幼主,朝中诸事由大长公主支撑着,每日最繁重的事便是学习课业,黎嘉宁因身份尊贵,时常随家中长辈入宫。 每次来,都会掩护着他一道偷偷懒懒,情分自幼生成,长大后顺理成章将她纳为后妃,感情越发深厚。 谁料想,黎家最后会叛国,皇上即便再喜爱她,也不得不处罚她。 让她保住性命已经是最大的偏护了。 如今她还不死心,撺动黎家余孽搅弄风云,其心可诛。 为了江山基业、为了朝堂安稳,此次他也再护不了她了。 近来京城之中人心惶惶,私下有人在京城中贩卖云烟,皇上气急,重拳出击让大理寺卿孙昭将此事彻查清楚,有牵连者全部下大狱。 城外平安村的村民被抓走半数,城中好几个权贵高门的高官、贵子被抓走,府邸被封锁。 阵仗不可谓不大,特别是权贵世家,人人自危,将家中子弟全都召集起来严厉审问,生怕自家子弟也参与吸食云烟之中。 王澧兰身为京卫指挥使,被皇上下令,全权配合孙昭行事,所以时常骑着大马在京城狂奔,百姓见之惊惶,避之不及。 井长青坐在街边馄饨摊吃馄饨,眼见王澧兰驾马从街边路过,出声大喊,王澧兰却未回头,马速也未减慢分毫,转瞬便跑远了,只有马蹄扬起片片尘土。 井长青抿了下唇,也没胃口了,丢下几个铜板便往虎威镖局去了。 自上次与仇翡互表了心意,仇翡见他便再也不似从前般端着姿态,娇娇悄悄地腻上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怎得来迟了,说好了今儿要陪我听戏的。” 也不在意镖局里众手下们暧昧、打趣的目光,仇翡挽着他,娇嗔着将他拐去了后院。 后院中此时已经架好了戏台子,伶人们也都已经扮上了,就等着主人家一声令下,便登台开唱了。 仇翡拉着井长青在布置地温暖闲适的暖亭里坐下。 暖亭四周的松柏挡住了寒风,亭中又燃着两个炭盆,可谓温暖如春。 案几上茶水、点心、水果更是准备地齐全,位置也正对着戏台。 井长青刚坐下,仇翡便身娇体软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伸手捻起一牙切好的橘子喂给他吃,动作好不亲昵。 井长青享受着她的侍候和体贴,微微低头咬下了那口橘子,嚼地满口甜汁,敛眸便可看见她细嫩粉白的面颊,和红艳欲滴的唇瓣。 戏台上浓情蜜意、咿咿呀呀地唱调让他愈发心动难耐,忍不住,垂首在她唇上印了一下,一触即离。 仇翡也不推拒也不恼,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当即羞红了脸,娇嗔地在他胸口锤了一下,脸却是往他胸口埋地愈深。 “你还没回我呢,怎得来迟了,我可盼了你一夜,你却舍得我久等。” 仇翡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一副委屈样,手指不自觉地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打圈。 井长青一下下顺着她乌黑的发,望着远处戏台子上扮相精致的伶人,目光幽幽。 “没什么,来的路上吃了碗馄饨,所以迟了。” 仇翡嗤了一声,“饿了怎得不早些来,几步路而已也忍不住,偏要在外头吃。” “突然兴起。之后还瞧见了阿兰,不过……” 后头的话井长青没说完,眸色却不自觉有些暗淡。 仇翡瞧见他的神情,温柔地摸着他的脸,轻声问,“不过怎么?你还与她不对付?全京城都知道王指挥使与井先生是一对,他日后会是你姐夫,你该试着接纳他才是,不然井先生夹在中间也为难。” 井长青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姐不姐夫的还两说呢,我姐可没应过。” 仇翡掩唇轻笑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是口是心非的。井先生没应过,却也没否认过不是?若井先生对他当真全无心意,绝迹不会让这样的流言传出去,否则日后她还如何谋如意郎君?可见她是默许了的,不过是嘴上娇嗔罢了。便如我,心中心悦你,却不好意思言说。” 说到自己,仇翡不由红了脸,感觉到井长青怜爱的目光,连忙羞怯地转移了话题。 “我昨日也在街上瞧见过王指挥使,他瞧着很是忙碌,也不知这云烟的事儿何时能结束,街上时常有士兵穿行,人心惶惶的,都不太赶出门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没沾染过,便无需忧心。管他外头天翻地覆,与我们无关。” 仇翡附和地点了下头,“说得是。” 转而她又道,“不过那云烟不是价格昂贵么,寻常人根本玩不起,犯事的都是些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但我昨儿却听人议论,京卫里两个八九品的小官也被抓了。” 井长青叹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许是为了钻营,讨好上头的人,所以参与其中,这样的人不少。不过……” 仇翡被他后头的那个转折吊起了兴趣,仰着头问他,“不过什么?” “不过也说不好,前些日子武举三试,姐姐瞧见有个监考的小官与内侍偷偷摸摸说话,觉得有人作弊,便告知了兵部尚书,查探了一番,结果并未发现什么问题,但心中疑虑一直未消。此次阿兰负责云烟案,调动京卫在京城进进出出,便让他帮忙对此次武举三试的事再深入调查一番。” 仇翡惊愕,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尖锐,“井先生这是假公济私?” 话一出口就引来井长青不悦且警告的视线,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连忙捂住嘴致歉。 “对不起,我太过惊讶,一时口无遮拦。” 仇翡连着撒了会娇,井长青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这算什么假公济私,姐姐又不是为了私利,她也是为确保武举的公正。此番云烟案被捉拿调查的人无数,多抓了几个谁知道?若当真能查出武举有异,也是大功一件。此事是秘密,可大可小,你莫传扬了出去,于姐姐官声无益。” “那是自然,那可是你姐姐,日后便也是我的姐姐。” 仇翡这番乖觉可人的模样,井长青很是喜欢,亲昵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据姐姐说,武举作弊好像不单是今年一次,许是以往都有这样的情况,调查起来很需要花费一番功夫,也不知道能揪出多少人。” 井长青喃喃自语,搂着美人,叹了一声。 “若非姐姐身份摆在那,我也本想参加武举,入朝为官为将,如今却只能……” 井长青又是一声轻叹,颇有壮志难舒的惆怅。 仇翡安慰地亲了下他的脸颊,“万事有利有弊,井家如今富贵顺遂的生活也是千万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不入仕也有不入仕的好处,朝堂复杂,危险重重,你这直心眼入了仕怕也不好过,倒不如现在做个逍遥少爷,喜欢做什么边做什么,每日陪着我。” “你啊!”井长青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 井甘站在大理寺监牢外,鼻间隐约可闻见里面飘出的血腥气味,痛呼声更是不绝于耳。 她还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严刑拷打是什么模样,也没那个心思去观摩,光站这闻着味道听着动静都已经心悸。 她其实胆子挺小,怕死人,更怕血肉模糊的人,她向来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等了一会,王澧兰风神俊朗地从监牢出来,身上铅尘不染,身形笔挺,气势逼人。 一瞧见她,周身厉色瞬间荡然无存,眉眼全是柔意。 “怎得在这,别听,我们去外头。” 他快步上前,手捂了捂井甘的耳朵,拉着她离开了监牢。 “审问地怎么样?可问出些什么?” 王澧兰摇了下头,“每届武举三试考生都有十几人,这么多人全部抓起来根本不现实,更不能严刑拷问,根本问不出什么。” 井甘无所谓地笑一下,“反正我也没希望随便审问几句他们就会老实交代,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罢了。” “井长青还在往虎威镖局跑?” 井甘耸了下肩,“不管他。” 井甘悠然地往旁边柱子上靠了靠,身体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累了吗,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去找你。看你小脸瘦的。” 王澧兰心疼地想要摸摸她下巴,这动作无异于调戏,被井甘脑袋一偏避开了。 “多谢赞美。” 王澧兰顿了一下,没明白过来,自己何曾赞美她? 喔…… 莫非是说她瘦了? 王澧兰轻笑出声,“行了,快回吧。” 他叫来一个亲卫送井甘回去,选人时特别绕过了田校,选了个其貌不扬的。 井甘把他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嗤了一声。 姐姐我的眼光可是被眼花缭乱的偶像爱豆们淬炼过的,不得我心,长得根朵花似地也没用。 亲卫牵着缰绳,井甘跨上马,刚接过缰绳要走,王澧兰突然想起什么,快走两步从台阶上跑下来,抓住她的脚踝。 “小甘,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你来公主府给我过生辰可好?” “哟,又老一岁啦?” 王澧兰无奈又溺爱地弯唇一笑,掌中是她纤细的踝骨,指腹下意识隔着裙子轻轻摩挲。 “是啊,我又要老一岁了,你何时才肯应了我,我等得好辛苦。” “等地辛苦就别等呗,谁稀罕。” 说完井甘便踹了他一脚,将他手踹开,驾着马飞奔出去。 王立兰望着她洒脱飘逸的背影,深深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忧心。 夫纲不振啊! 井甘回府时发现韩凡正在府里等她,见到她,便从椅子上站起身,规矩地向她行了一礼。 井甘认识韩凡多年,还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模样,心中也不免叹气。 与韩凡的相识的情谊,终究还是到此了。 韩凡是来辞行的,他要与韩老爷一道回湘安了,若无特殊情况,以后应该都不会怎么进京。 (本章完) 第307章 丑闻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沉默了半晌,冲他笑着点点头,道了声保重。 而后两人又是相顾无言。 气氛似乎再回不到从前的坦荡从容。 两人没说什么,韩凡也觉得尴尬,便起身告辞了。 井甘把他送出府。 韩凡坐上马车前,井甘还是忍不住喊住他,“我并未诓骗你们,之前与你们所言句句真心。其实除了你们,我还认识其他与你们相同的人,我都当你们是朋友,希望你们好。” 韩凡上马车的动作顿了一下,听到她前头的话还有些讪讪,后头却是怔了一下。 回头,眼睛微眯道,“你还认识其他人?当真?” 井甘晒笑,“骗你有什么好处,博你放心吗?” 井甘打趣一句,两人间尴尬的气氛倒是散了不少。 井甘想了想,还是脱口道,“其实那人你也认识,白眉神医。” 说出这个人,无需多解释,韩凡便能明白。 韩凡站在马车边回想,脸色便便从冷淡无波变得不可置信、瞠目结舌起来。 井甘瞧他终于变得有了些往日的生动模样,心下稍安。 “白眉神医,他、他不是……因为年纪……” 韩凡没说透,井甘却明白他的意思。 外人都以为白眉神医那一头白发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如此,天下怕也没几个知道他的白发是天生如此。 因为这白发,他年轻时过得幸苦,老来才自在起来。 “初次见面时我便看出来了,他是生来如此。你们应该能成为朋友……当然,你愿意的话。” 红魔后代是韩家攸关生死的秘密,即便对方同是四魔后代,也不一定愿意说破。 不过知道还有其他四魔后代,对韩家而言想必也有一种寻到同类的心理安慰。 * 最近些日子井长青早出晚归,却不是为什么正经事,而是日日往镖局跑。 孙小娟见他如此,对那个未曾蒙面的女子越发不喜起来。 尚未出阁的少女,整日逗着男子幽会,也太不成体统了。 自己这儿子也是一朝尝了情滋味,便蠢成了傻子。 即便再寻常的普通人家,哪个清白好人家的姑娘未成亲前日日与男子幽会?这样的女子能是什么检点的好姑娘? 孙小娟觉得井长青是几个孩子里最皮、最不省心的,却也是再机灵不过的,在看人上从没担心过。 如今却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孙小娟好几次一大早在井长青出门前揪住他,好生教训他,但他都是敷衍应和着,左耳进右耳出。 即便孙小娟把他关家里,他也会寻着空挡溜出去。 到底是大了,还能一刻不差的看着他不成? 这种事终究只有让他自己明白过来才行,别人说再多可能也只是浪费口水。 孙小娟忧心不已,生怕自己儿子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不对,已经迷了心窍。 她怎么骂都不顶用,找井甘寻法子。 井甘却只是沉默。 “我与长青说过,那个女子心思不像表面看的那么单纯。已经提醒过,但能不能听进去须得看他自己。他是男儿,终日在外游走,与人来往相处,我不可能事事都看顾到,有些事终究得自己经历过才能明白。他如今也大了,家人只能帮衬,他的人生还需自己过。” 井甘这意思,便是不准备插手了,甚至不建议孙小娟也过多插手。 “长青是男孩,吃不了大亏。” 孙小娟听到这,满肚子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井长青便把仇翡带进了井家门。 门房瞧见三少爷牵着一个女子回来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看错,当即激动地快要跳起来。 门房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看了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直到井长青不悦地踹了他一脚,他这才嗷一嗓子跳起来。 “三、三少爷,您回来了。” 井长青似是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往正厅方向忘了两眼,才问门房。、 “娘在何处?” 门房心里早把旁边那妙龄女子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未议婚便这么牵着手堂而皇之被带来井家,今日怕是有大事发生。 门房不由也紧张起来,回答道,“夫人在院中小憩,想必也要起来了。” 井长青咽了下口水,便举步维艰地牵着女孩往自家娘亲的院子而去。 听到下人传禀说三少爷来看她,孙小娟心里还挺高兴,难得这小子白天还回来,没又往那狐狸精那跑。 接过下一刻瞧见朝屋里进来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太阳穴便不自觉凸凸跳,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长、长青……” 孙小娟开口唤他,嗓音竟然带着点预知风雨的颤抖。 她目光直勾勾钉在两人牵连的双手上,脑中已经下意识闪过一个身份——镖局女东家。 果然紧接着就见两人齐齐跪下,井长青也很紧张,垂着脑袋,半晌才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娘,她、她是儿子喜欢的姑娘,她有、有、有孕了!” 最后三个字说出口,井长青猛地闭紧了眼睛。 孙小娟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即便自己就坐在炕上,却也感觉随时会摔下去。 她眼前发黑、嘴唇翕翕,许久都发不出声音来,脸色苍白地可怕。 孙小娟是农夫出身,一直自诩身体强健,至少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太太贵夫人要经事的多。 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经不经事不是以身体强健来评断的。 她绝迹想不到有朝一日这样荒唐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她一直觉得自家几个孩子虽出身在贫户人家,但因为有井甘这个能干的姐姐,从不曾短缺教育,个个都培养地端正纯良。 这也是她即便出身低微,却从不觉得自卑、或者低人一等的原因。 出身无法改,但人生可以靠后天打拼,儿女的品行能力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底气。 她的底气一直很足。 但现在……她承认自己泄气了。 饶她再大大咧咧,未婚有孕的事也是难以接受,这在普通人家也是大大的丑闻,何况如今的井家!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把你姐姐的脸、我们井家的脸往哪儿搁!” 孙小娟缓过那阵眩晕后,冲起身朝着井长青便是当胸一脚。 这一脚毫不留情,直把人踹翻在地。 她知道井长青是习武之人,不过是踹一脚,当不得什么,随意这一脚完全随着恼意用尽了力气。 “你自小顽劣,干那些找猫逗狗的事我都从不曾严斥过你,却没料到纵得你如今全没了分寸,干出这等腌臜事。我、我,干脆踹死你得了!” 孙小娟比寻常妇人有力,说着就又朝井长青踹去。 井长青刚爬起来,肩臂上便被重踹一脚,虽不如方才那记窝心脚重,但身体还是晃荡了两下才堪堪稳住。 仇翡眼见井长青挨打,心疼不已,流着泪扑上去挡在井长青面前。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心软放纵。您有气都冲着我来吧,都是我的错。” 孙小娟正在气头上,本就厌弃她,此时更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当然是你的错,他才多少岁你就勾得他与你行那苟且之事!” 这话可十分不给面子,孙小娟平日看着温和好说话,那是没惹到她的头上。 仇翡脸色惨白,羞愤不已。 垂着头,帕子捂脸呜呜哭着。 孙小娟听她哭就觉得烦人,偏又打不得,干脆就打井长青。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你却越发不让人省心。你姐姐给你们创造了多好的条件,你做什么不行,堂堂男儿被一个女人迷得五迷三道,整日正事没有,就知道往女人裙子底下钻。你大哥脑子不好都还知道做做木工,给家里挣点钱,你整天都干了些什么!我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大死了一了百了!” 孙小娟抓了炕上的痒痒挠就朝井长青身上招呼,一下比一下狠。 井长青挺跪着不出声,牙齿紧咬,隐忍着。 仇翡哭声越发凄惨了,一对柳眉蹙了起来,见井长青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再次扑上去阻拦。 这回则是阻拦孙小娟,一把抱住了她打人的那条胳膊。 “夫人,您别打了,再打就要把人打坏了。” 孙小娟一把甩开她,“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屁事,闭嘴!” 孙小娟气急,便连粗陋的脏话也脱口而出,倒是更有威慑力了。 仇翡悻悻地松开手,咬着下唇不敢出声。 孙小娟正打得起劲,井甘急匆匆赶了回来。 穿着一身官服,脱都未脱,带着一身威严气度和明显愤怒的气场踏进屋里,瞬间屋中空气都紧绷了起来。 所有人噤若寒蝉,孙小娟也大喘着气丢弃痒痒挠,一屁股坐到了炕边。 井甘大步走到凄惨跪在地上的两人面前,俯视着自己的弟弟,沉声问,“怎么回事?” 井长青臊得抬不起头,敛着眸子,半晌才带着些怨气般地低生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好多此一问。 井甘声音陡然肃厉,“我要你亲口说。” 仇翡未曾见过井甘发火的样子,此时不由吓了一跳,肩膀忍不住往后缩。 井长青也吓到了,嗫喏道,“就、就不小心,有了。” “好本事啊!” 井甘嗤了一声,“看来我以前给你说过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说你明白,你就是这么明白的?你才多大就……” 井甘有些说不下去了。 其实这个世界,十四五岁的男孩知晓人事也不算什么怪事,大户人家差不多这个岁数都会给儿子房中放两个知晓人事的丫鬟。 这也算寻常,只不过恰巧这两人闹出‘人命’罢了。 但井甘是接受过卫生知识教育的人,对于十四五岁就有初体验这件事,实在接受不了。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也是一时没忍住,我真的错了……” 井长青跪行到井甘脚边,抱着她的腿认错,还不争气地掉了一滴泪,即便很快就被他抹去,却还是让井甘瞧见了。 井甘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哪儿曾哭过,便是最初跟着尚野习武,最苦最难地时候也从没掉过一滴眼泪。 面对自己的亲弟弟,井甘终究心软。 “多久了?” 井甘这话问出许久,屋里几人才反应过来她是问孩子有多大了。 仇翡见她态度松动,连忙回答,“大概半个月。” “半个月就能诊出来?” 井甘怀疑地瞥向仇翡,仇翡显然料到了她会有次怀疑,乖顺地回答道,“我也不曾想到会有孕。我只是昨夜感觉有些发冷,以为伤了风,今日便想去医馆抓服药,不想坐诊老郎中说我有孕了。我让他反复确认,他说我确实有孕,因我体质特殊,所以才能早早诊断出。” 井长青像是怕井甘不信,接话道,“阿翡告诉我后,我又带她另寻了几个郎中诊脉,都是这个结果。” 那便大体不会有错。 孙小娟此时跌宕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发愁地紧皱着眉,拿不定主意。 井甘看了眼那对可怜兮兮的鸳鸯,有些厌烦地避开视线。 “井长青,先把人送回去,此事等我想想再说。” 井长青现在不敢违拗姐姐的话,乖顺地应了,小心翼翼扶起仇翡。 仇翡垂着脸抹泪,边往屋外走边不时朝井甘那边望,走到门口时却突然站住,快步跑到井甘脚边跪下。 “井先生,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长青,但我是真心爱慕他。我也曾想过隐忍情愫,但感情根本不受控制。我不求其他,只想永远陪伴在长青身边。这是我与长青的骨血,求您给他一条生路。” 井甘冷眸看着她,就那么静静看着,那眼神似是能穿透人心,让仇翡满心不安。 井甘盯了她半晌才将被抱住的腿抽了回来,转过身,却是不再看她了。 仇翡悻悻地走了,一颗心不安忐忑,不知井家会如何处置她。 然而她也并未忐忑多久,第二日,井甘就主动等了门。 (本章完) 第308章 进门的条件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却没有进虎威镖局,却是让人把仇翡叫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仇翡一个女儿家也是惊惶不已,已然将此事告知了镖局中的长辈。 所以仇翡并非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还跟着之前井甘见过的虎威镖局管事耿叔。 井甘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仇翡,只是冷声下令,“随我走一趟。” 仇翡似乎有些怕她,看她的眼神怯怯地,不敢开口。 身后地耿叔带着些提防地问道,“不知井先生要带我们东家去何处?东家身体不便,近些时日须得静养。” 井甘冷淡地瞥了耿叔一眼,还是高位者不耐的命令语气。 “去了便知了。” 他们平头百姓,自不敢和井甘对着干,耿叔连忙急切地道,“可否让草民随行,也好有个照料。” 他一个男人,如何照料? 但井甘也没驳他,“愿跟着就跟着。” 而后便打马先行,耿叔连忙让人牵出镖局的马车,等仇翡坐上去,当即驾车追上。 萧露成亲数月,井甘这是第一次到如今的家里来。 她与萧露实则并不熟稔,不过婚礼时好歹送了大礼,不熟也熟了。 井甘昨日便递了请帖,所以人一到,等候的下人立马入府通禀,将人客客气气地迎了进去。 钱家不比昌平候府尊贵,府邸自也没那么气派,但却有一种小桥流水的婉约美感。 萧露看着过得不错,人比刚成亲时丰腴红润了许多,自内而外散发出幸福的是装不出来的。 井甘与萧露似多年好友般,见面熟稔地便互相携手,有说有笑地一道往正厅去。 “知道你要来,特去问了千翎你有哪些偏爱的吃食,早早让人备下,免得招待不周。” 井甘感觉萧露说话、性格都比在侯府时爽朗多了,可见是被宠爱着的。 井甘不由侧头看了钱公子一眼,之前婚礼只是远远瞥见过容貌,今日近些瞧,越觉得是个温润体贴的人。 目光时刻落在萧露身上,眸色柔情,看得出是个顶好的郎君。 井甘与萧露闲话,跟着一道来的仇翡和耿叔便惴惴地站在一旁,到现在还是不知井甘想干什么。 井甘与萧露说了会话,像是才想起仇翡两人,目光幽幽往他们这边瞟了一眼。 萧露自然也瞧了过来,昨日得井甘消息时便知晓她今日前来目的,所以钱公子才会留在家中一道招待客人。 萧露见井甘心里记挂着事情,便笑道,“千翎前些日子远游,给我带了些小玩意回来,小甘可有兴趣与我去瞧瞧?” 萧千翎之前和尚野私奔,对外为了保全名声,则是说的远游。 井甘嗔笑,“她给你带了小玩意,怎得没给我带?” 萧露亲昵的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莫要吃味了,她这是不爱往我这来,所以送些东西打发我,却是三天两头地亲自往你面前凑,可比对我殷勤多了。” 井甘闻言当即就笑了,“那是自然,我是她老师,她要不讨好着我,定要多给她布置些课业才行。” 萧露当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声清脆,“你可放过她吧。” 两人携手要往后堂去,萧露还不忘拉上仇翡。 “仇姑娘不如一道吧,来了便是客,若有瞧上的,便当见面礼了。” 这时摆明有话要私下说。 仇翡犹豫地看了耿叔一眼,耿叔朝她暗点下头,这才抬步跟上。 人都跟到这了,井甘要真要对仇翡做什么,多是躲不掉地。 仇翡跟着井甘两人到了后堂,在一对小玩意里挑挑选选,坐了一会,钱公子也跟了进来。 萧露自然地起身让到一边,紧接着钱公子便在她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 仇翡就坐在萧露身边的位置,井甘则独坐在对面。 钱公子这么一坐下,仇翡才发现自己被三人给包围了一般,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钱公子温润开口道,“仇姑娘,请伸出手来。” 仇翡愣了半晌没动静,站在她身后的萧露劝慰道,“仇姑娘放心,夫君自幼跟随公公认草药、背药方,医术比宫中的御医也不差多少。” 仇翡此时才反应过来,井甘这是不放心她有孕真假,带她来信任的郎中这把脉。 仇翡有些没想到,井先生竟还是这般谨慎的性子。 仇翡从短暂的惊讶中回神,便伸出来手腕,轻轻搭在脉枕上。 钱公子拿出一张丝帕搭在她腕间,而后认真把脉。 两只手来来回回把了几次,这才确定般地开口,“仇姑娘的身孕一月不足,脉象虚缓,但确定无疑。” 这是真正确诊了。 “多谢。” 井甘只说了两个字,脸色沉肃地紧。 钱公子客气地应了一声,却是一句多余地话不敢说,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井甘虽是女子,但她这气场当真是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萧露夫妻俩都有些惴惴不安。 井甘虽未明言此女子身份来历,但既私下带来诊脉,必然不时见得光的事,他们便也识趣地一句不多问。 井甘心里有事,也没心情继续做客,早早地告辞,留下一堆登门拜访的礼物。 离开钱家后井甘便回了府,仇翡还是忐忐忑忑地跟在后头,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了井府门前,井甘跳下马,终于回头看了仇翡一眼。 表情冷淡,还是惜字如金地两个字,“进来。” 正厅之中,下人都被遣走了,只有井甘和仇翡、耿叔三人。 孙小娟听说井甘带着仇翡回来,又关心井甘会如何处理此事,却又不想见仇翡,在屋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来来回回走趟。 最后一咬牙,还是赶去了。 孙小娟一来,仇翡连忙恭恭敬敬行礼。 孙小娟看都不想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井甘旁边坐下,眼神询问井甘情况。 井甘闭了下眼,暗暗点头。 即便心中已经猜到,若非如此,井甘才不会把人带回来,但得到确切答案,孙小娟心头还是沉了下来。 有了这个孩子在,这个女人井长青是甩不掉了。 井甘沉默良久,才艰难地打定主意,开了口,“因为你,长青的名声算是毁了,你既揣着长青的孩子,也只有把你迎进门。” 落下这句承认她身份的话,仇翡当即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耿叔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井甘话却没说完,接着继续道,“我们家本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所以我不介意长青未来的妻子是否出自高门大户,我更注重品行。显眼,你的品行在我眼中并不过关。但你有本事,怀里揣上孩子,为了孩子,我不得不点头。但同样,我也有丑话说在前头。” 她直直看着仇翡,浑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说一不二的气势。 “我这人向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与长青结识这么久,对我的传闻想必听过不少。我看不过眼的人,即便是生身父亲,我都可以从此恩断义绝,更别提外人。 所以,你要么安分守己地和长青过日子,要么日后被我抓着机会,将你赶出去。井长青若敢拦着,他跟你一道滚便是,我还有弟弟妹妹,不缺他一个。 你别觉得有井长青撑腰,便能在我的家里搞这些阴谋算计。” 井甘这些话好不留情面,耿叔听得脸抽抽,仇翡亦是难堪地直哭。 “昨日之前,我与您根本不曾见过几面,您为何便如此厌弃我,这般诋毁我?这不公平!若是因为有孕之事你低看我,那也是我与长青共同犯下的错,是情难自禁。我从不曾对长青有过阴谋算计。” 仇翡好生委屈,正巧得到消息的井长青赶过来,见她弱柳扶风、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由心疼地连忙护上去。 只不及说什么,倏地对上井甘那平淡却深深透着警告的眼神,当即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你也是个聪明人,何必说这些虚伪之词装腔作势。你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我眼睛看得见,心里敞亮着呢。” 井甘说了半晌话,嘴巴都干了,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几口,侧头看向孙小娟,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小娟知道这个女人是必然要留下了,即便不顾井长青的想法,孩子终归是井家的血脉。 但她看仇翡一眼都是气,想说的警告井甘也说了,便侧开脸无言,算是默认仇翡留下了。 井甘见她没话,搁下了茶盏,再次开口。 “我虽许你进井家门,却也有条件。你进我井家门后便要安安分分呆在府中相夫教子,孝顺婆母,专注家宅,休得轻易在外抛头露面。” 仇翡愣了一下,当即反驳,“可我还有虎威镖局要管,那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家产,我要好生守护。” 井甘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倨傲,像是在看什么低贱的玩意。 “镖局既有忠仆,便交由忠仆管着便是,或让井长青去管,免得他终日无所事事,却学得些腌臜行径,不如找些事做也好。” 说着话时还十分嫌弃地瞥了自己弟弟一眼。 井长青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一直都很老实,娘亲、姐姐说什么便应什么,不敢反驳。 “可那是我的家产,我的嫁妆。” 仇翡不甘地啜泣,镖局地事她虽管得也不算多,大多都是交给耿叔和信任的手下在管理, 但全权交托出去,无异于将父母的家业转手他人,这如何使得! 井甘嗤笑一声,“你那点小生意,我还瞧不上眼!盈利一分不要你的,但你……给我把手脚、心思都收好了,安分地在家当少奶奶,外头的事……休想沾。这就是你进我井家门必须付出的代价,先把翅膀折断,再进。” 井甘说完了要说的话,起身便要大步离去。 孙小娟跟着也起身,与她一道走。 仇翡哭得肩膀耸动,脸上的妆已经花的不成样子了,一副被欺负地惨不忍睹的可怜模样。 在井甘脚踏出正厅门槛前,仇翡不忿地转头扬声,“凭什么,不公平!你自己便不是那循规蹈矩、恪守规则的女子,凭什么要求我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对大少奶奶都不曾有这样的要求。” 仇翡这声质问声音不小,候在厅外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心里皆是一阵心惊。 在这家里,还从未有人敢反抗、违背家主的意思。 这女子大着肚子进门,还敢这般嚣张。 井甘脚步听住,身体微侧朝仇翡看了一眼,那一眼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和不屑。 “因为这个家,我说了算。想好了再来吧……” 留下这句,转瞬就看不见了身影。 一直保持沉默的井长青等人走了,才暗暗地松了口长气,转眼就对上仇翡凄婉又透着些失望地目光。 井长青愧疚地揽着她肩膀安慰,“别担心,姐姐向来是嘴硬心软,她现在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这般严厉,等你嫁进来,日子相处久了,她看见你的好,便不会这般强迫你了。你就先暂时忍忍,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镖局我会先帮你照看着,其他的等日后再说。” 仇翡许是没料到井长青一句帮她的话都没有,在井甘面前乖巧的像个鹌鹑,心头失望不由更大。 语噎半晌,手捂脸,却是直接哭出了声。 正厅里一片乱,井甘心里也烦乱地很,便去泳池游泳发泄。 进入冬天,天气便冷地愈发快了,井甘也喜欢上了冬泳的痛快感,比夏天有用还要酸爽。 她正准备换衣服时,萧千翎却不请自来了。 萧千翎在井府向来是随意进出的。 萧千翎听丫鬟说井甘在屋里,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正见她宽衣解带,脚步顿了一下。 “干嘛呢,大白天脱衣服。” 井甘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发间首饰一一褪下。 “游泳。” 萧千翎知晓她如今身体棒到极点,大冷天在水里几个来回不嫌冷,之前也想学学冬天游泳,结果刚下水身子就僵了,果断爬了上来。 萧千翎见她准备游泳,大跨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敞开的外衣重新系起来。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有心情在这游泳。有人等你都要等成冰雕了。” (本章完) 第309章 情歌弹唱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任由她折腾,脑子空白了一下,显然忘记了。 萧千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王澧兰的生辰啊,他一大早便开始等你了,满府的宾客也陪着他一起等。这么冷的天,午膳也没给上,好些个年龄大的长辈都坐僵了,等着你去解救呢。” 萧千翎动作很快,把井甘衣服穿好,摘下的首饰也不管了,转着井甘便出门。 井甘还有些莫名其妙,她因为井长青和仇翡这桩突如其来的意外,确实把王澧兰生辰的事给忘了,心里有些心虚,但她还是强撑着甩锅。 “那我没来,你们不会早点来找我,非要干等着。脑子是不是一根筋。” 萧千翎无奈地回头白了她一眼,自己错了还无理甩锅,也是醉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不重要,急匆匆直奔大长公主府。 今日王澧兰生辰,在大长公主府大宴宾客。 实际上王澧兰并不喜热闹,往年生辰从未如此大操大办过,今年自然是另有原因。 满府宾客来了一上午都还没开席,热闹的气氛因为主人家的心情渐渐冷场,交头接耳揣测到底怎么了。 有知情人小声告诉同行的人,因为井家那位还没来。 王澧兰恋慕井大学士,全京城没人不知道,甚至都得到了皇上和大长公主的默许。 然而今天这种日子,心上人却没赏光,怎么看怎么觉得王澧兰有些可怜。 宴席还未开始,大长公主便呆在佛堂里还未出来,王澧兰也低气压地等在大门外没进来。 两位正主都不见人,众多宾客间便输驸马王连胜名分最正,主动担当了招待之责。 “这孩子也是,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开席,把这么多客人晾在这,一点规矩都没有。诸位大人还请见谅,人还年轻,不懂事,我让人再去催催。” 王连胜嘴里训着,转而笑盈盈地看向宾客间几位身份较重的朝中官员。 王澧兰在京城里实际上没多少朋友或相熟之人,今日来的宾客大多是看在大长公主面子上才来的,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王连胜说着就吩咐下人再去喊王澧兰回来,沉吟一下,与自家大女儿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开席,不等他那臭小子。几位朝中大臣坐在这等他一个晚辈,像什么样子。” 王琼华放低声音道,“这里是大长公主府,我们擅自做主不妥。还是我去看下大哥吧,若再不行,我去问问母亲。” 王琼华这话稳妥,却还是让王连胜黑了脸。 他是大长公主名义上的夫君,更是王澧兰的亲爹,却做不了他们的主,这简直打他的脸。 但女儿这话却没说错,这是大长公主府,从没有他这个驸马说话的份。 王连胜不耐烦的扬了下下巴,王琼华浅浅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正厅,一路往大门去。 王澧兰今日生辰,穿了一身喜庆地红黑相间的长袍,英武大气,气宇轩昂。 他独自站在大门口,挺拔的背影瞧上去却隐隐透着一丝被抛弃的可怜感觉。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眺望着井家的方向,活脱脱一尊望妻石。 “大哥,时辰不早了,宾客们都等饿了,要不先开席吧。萧四小姐已经去请井先生了,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王琼华劝了半天,王澧兰却还直勾勾盯着街道尽头,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王琼华瞧大哥这不可自拔的样子,忍不住叹息。 情之一字当真熬人呐。 想他大哥以前多么乖张狠厉、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如今却这般死心塌的忠诚模样,当真是天差地别。 瞧着大哥这巨大的改变,她都有些害怕了。 不知自己将来遇到心仪之人,会否也变成大哥这般无下限地包容宠爱,像是没有自尊一般。 她胡思乱想一会,开口想再劝劝,抬眼瞧见大哥冷沉的眸子陡然发亮,像撒进了一片星海。 王琼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宽阔的街道上远远行来两匹马,马上的人衣袂翩翩,一看便是两个女子。 等马渐渐近了,马蹄声越发清晰,便瞧清马上两人正是萧千翎和井甘。 王澧兰自瞧见井甘起,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快走两步走下门前台阶,顺手牵住井甘的马儿。 “来了?” 千等万等,想见的人终于来了,最先开口的便是这么两个字。 话语简短,却透着满溢的欢喜。 井甘利落地下马,先发制人,“你也不早点派人来叫我,害我来这么迟,别人还以为我多爱摆架子呢。” 这还抢先兴师问罪起来。 萧千翎和王琼华都无语地别开眼,没眼看。 王澧兰却乐得被她怪罪,直接应下,“是我不好,我该一早提醒你,你也不会忘。” 井甘见他如此乖觉,面子保住了,心情也稍稍和缓。 “快进去吧,听说宾客等了很久?我肚子都饿了。” 井甘大步往公主府里走,王澧兰在前给她领路,满脸都是笑,可谓春光灿烂。 “立马就开席,今天准备很多你爱吃的菜。” 两人聊得旁若无人,萧千翎和王琼华这两个学生和妹妹完全被忽略了。 王澧兰领着井甘一出现,井甘明显听到一阵阵松气的声音。 人终于来了,这下终于可以开饭了。 井甘走进正厅,与正厅里几位身份尊贵的长者和官员告了罪。 今天别人家的好日子,那些客人即便心里不快,面上也不好与她多计较,客气了几句,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大长公主被人请了出来,所有人起身向大长公主行礼,这才依照身份依次坐下。 “今日是小儿生辰,之前都是家里人自己过,今年他主动提出向宴客,我也搞不清他要搞什么鬼,还是帮着他请了诸位客人来。诸位便和我一起见证见证,这家伙要干什么。” 大长公主亲昵地打趣,席间一片友好地轻笑,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了王澧兰身上。 王澧兰看着好似有些紧张,脸颊微红,拉着井甘在厅中一张单独的椅子上坐下。 那张椅子摆在众宴席中间,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今日摆桌方位竟是特意留出了中间一片区域。 井甘独坐在中间,饱受着周围人一束束灼热的目光,有些如坐针毡。 她身体下意识往上抬了抬想起身,被王澧兰按着肩膀按了回去。 “好好坐着。” 他抿嘴一笑,而后便消失了,但没过一会,突然提着把吉他出来了。 井甘脑子嗡一下,已经能预料到他要干什么了。 井甘下意识阻拦,“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呢,别乱来。” 她抓住王澧兰提着吉他的手,王澧兰却笑盈盈把她手拿开。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坐着便是了。” 他再次把她按回椅子上,丫鬟已经凌厉地在井甘对面又搬来一把椅子,是给王澧兰的。 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三四米,俨然是专门给她的表演。 王澧兰坐下,将吉他抱在大腿上,逡巡一圈在场的众人,声音带着些激动。 “此乃吉他,是一种乐器,我花了几个月时间练了一首曲子,想在今日……弹唱给小甘听,在场诸位,皆是我的见证。” 吼—— 公开表白。 天神呐,这也太大胆了。 这场面当即引得宴席上的少男少女们一阵骚动,全部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女孩们甚至羞红了脸。 王澧兰摆好姿势,左手按品,右手拨弦,轻轻弹唱了起来。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 你的身影 挥散不去 是情非得已! 井甘身体僵住,目光呆呆地看着面前深情款款的男子,脑子却一瞬间放空了。 这首歌,这个场景。 他是在复刻当年的那个告白仪式吗。 当年她怀揣着十二万分的情意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告白,她忍着羞涩,给他弹唱情歌,只可惜最后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就被打断了。 而当时的她没想到,那一打断,便是三年的分别和隔阂。 如今情景转换,再听着那熟悉的歌,眼泪竟然不知不觉淌了下来,湿了脸庞。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爱上你是情非得已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奔放奇特的歌曲已经完全躁动了起来。 特别是那露骨的歌词,实在太过直白大胆,听得不少上了年纪的妇人们情绪激荡,那些少年少女更是兴奋地过了头,一个个眼睛发光,脸颊通红。 有些小姑娘更是压抑不住情绪,帕子掩唇低低惊呼起来,看着王澧兰的目光泛着光,对井甘则是充满艳羡。 此时的她们早忘了王澧兰曾经的可怕名声,只觉得井甘好运,能有这样浪漫的情郎。 气氛暧昧甜腻到了极致。 其实王澧兰唱得有些别扭,准确说是音调并不怎么准,像是从一开始学习时便出现了错误,一直按着错误的调子在学。 不过总体上差不离,吉他弹得生疏,但大概也没错,一听就能听出是情非得已的调子。 等最后一句歌词落下,最后一根琴弦拨下,厅内显然长长的安静,而后便是少男少女们兴奋的鼓掌叫好声。 “这什么……吉他,真好听,以前怎么都没见过。” “是啊,也不知哪儿有得卖,我也想学。” “王指挥使,不知你可否教教我这乐器怎么弹呐,我也好学了讨姑娘开心。” “……” 少男少女们一片议论起哄声,王澧兰却是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井甘,五指收紧搓了搓,有些紧张地自椅子上起身,走向井甘。 他抱着吉他在井甘脚边半蹲下,那臣服地卑微姿势,看得周围人眼睛以睁。 都道王澧兰十分爱慕井先生,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众目睽睽之下半跪女子脚边,这是完全被驯服了呀。 “小甘,以前……我伤过你的心,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那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太懦弱,太喜欢你了,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哇哇哇…… 周围的低呼声几乎都快把井甘的耳膜震破了,想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在如此多高官贵妇、贵子千金的面前被如此直白的告白,她的脸也止不住红。 井甘沉吟着没出声,王澧兰全身肌肉的紧绷着,像是在等待宣判的囚徒,忐忑又可怜。 井甘张了下嘴正想说什么时,也不知王澧兰是不是缺乏信心,反倒抢断了她的声音。 “即便你暂时还不能接受我,我也是不会放弃的,我这辈子非你不可。看在我这么诚信的份上,你便答应嫁给我吧,就当可怜我也好。我起誓此生只爱你一人,宠你,敬你,疼惜你,保护你,只对你一人好,绝不纳妾。好不好,好不好?” 那带着祈求、委委屈屈的撒娇语气,当真让在场的人大跌眼镜。 这还是那个闻风丧胆的阎王吗,怎么画风成这样了?是什么时候转的性? 井甘也被他那渴望的发亮眼神逗笑了,眼睑微微垂敛着笑了一会,抬眼道,“那天你听到了?” 她开口不想却是发问,而且这问话旁观者都是一头雾水。 王澧兰却是知道她是在说弹唱这首曲子的事。 那日井甘兄弟几个在井家和褚香儿几个玩耍,碰巧被人找出了这吉他,弹唱了一遍。 自当年表白那次后,井甘再没碰吉他,不可能这么多年他还记得那歌怎么唱的。 想来那天他定然听见了。 王澧兰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有些赧然地点了下头,那模样倒透着些青涩少年的纯真感觉。 井甘温柔地抿着嘴,嘴角是柔柔的笑意。 “什么时候学的?” 王澧兰舔了下下唇,“那日拿的书,自学的。” 井甘想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之前带他进图书馆那次,他带走了一本书看。 原来是本吉他曲谱。 而后是一阵静默。 周围有人开始起哄,“到底答不答应王指挥使的求婚呐?” “是啊,王指挥使这般深情,当然地答应。” “答应答应……” “……” 方才弹唱情歌还挺坦然,这会被人这么起哄,王澧兰倒有些不好意思。 (本章完) 第310章 毛衣生意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他直接握住井甘搭放在膝上的手,这次却没像方才那么高调张扬,压低些声音,像是与她轻柔私语,却更显暧昧。 “嫁给我好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绝不会让你伤心。” 掌中握着她细嫩柔软的手,指腹亲昵地来回摩梭。 井甘低敛着眸子似在认真思考,嘴角却翘着浅浅的弧度。 “今天太突然了,我没什么准备,让我想一下。” 她没有直接拒绝,王澧兰顿时喜不自胜,这已经是他最满意的答案。 之前他说起这种话题,井甘都会毫不客气地反呛回去,她说要想想显然是态度缓和的信号。 王澧兰早就做好了井甘今日当真众多宾客面拒绝他的准备,现在结果出人意料,一颗心都开心地快要飞起来。 “当真,不准耍赖。” 王澧兰嘴角已经咧到了耳后根,一双眼闪闪发光,欢喜地眉飞色舞。 井甘有些赧然,“我又没承诺你什么……” 她难得娇嗔一下,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侧开身子去。 王澧兰哈哈笑着,“是是是,你没承诺什么,但我还是开心。小甘,只要你愿意考虑,愿意试着接受,我就心满意足了。” 而井甘方才的回答在众宾客眼中也不过是女子的矜持罢了,被王澧兰亲昵自然地拉着手,表情娇羞喜悦,浑身上下都透着喜色,没有一丝抗拒和惊慌。 可见心里已然是点了头了。 不过两个当事人都说了只是暂时考虑,他们自也不好直接道喜,但看向王澧兰的眼神都带着暧昧的祝贺。 一时间席上的气氛热闹纷呈。 宴席结束,回府时是王澧兰亲自送的。 到了井府门口井甘就催着他回去了,没请他进府坐坐。 王澧兰觉得今日的井甘可爱极了,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也不强迫,听话地便走了,却是一步三回头。 直到王澧兰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井甘这才折身回了府。 夜间侧躺在床上,瞧着窗棂外幽幽洒进来的月光,井甘全无睡意,脑中反复回放着宴席上王澧兰弹唱情非得已时的模样。 王澧兰确实很深情,其实她自己最清楚。 她虽是当局者,但她并未因为对王澧兰的怨怪就蒙蔽了眼睛。 她向来是理智胜过感性。 王澧兰对她的维护、疼惜,她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心头梗着心结,嘴硬罢了。 但不管嘴巴多硬,她自己的心骗不了自己,她还喜欢着他,一直都是。 她曾说既让她选择了恨,她便会一直恨下去,不会回头。 她也强迫自己那么做。 但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当真不是理智能够控制地住的。 她慢慢原谅了,如今甚至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还是感情依旧的。 自己的承诺在王澧兰这失算了,注定也会失算到底。 孙小娟和香巧对织毛线都兴趣浓厚,每日呆在府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想着井甘说可以让她们教几个学生出来,织了拿出去卖。 然后两人便动作利落地从各处绣楼里挖了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回来,开始教他们织毛线。 织毛线这个手工和刺绣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也没有太多特别复杂的针法,这些手脚伶俐的姑娘们很快就通透了其中的窍门,很快便上了手。 人多了,织出来的东西不知不觉就多了。 围巾、手套、背心、毛衣、毛裤、甚至袜子,各种各样保暖又好看的毛线手工品便出来了。 井甘没想到,其中竟然是袜子最为受欢迎。 不过一转头她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这世界的袜子都很肥大,是没有弹性的,不贴脚。 毛线织出的袜子却充满弹性,完全贴合双脚,甚至脚踝、小腿都被完美包合,贴敷又热乎,怎么会不喜欢。 井甘听孙小娟眉飞色舞地将,她那些徒弟们全都给自己织了毛线袜,穿着都舍不得脱了。 “你之前说织出这些东西可以拿出去卖,现在瞧着确实很受欢迎,那什么时候把店开起来呀?” 孙小娟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起井甘。 最近因为仇翡地事,孙小娟心情郁结,也希望用其他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仇翡既然有了孩子,那婚事就要尽快办,否则日后不好瞒。 这种丑事,终究是能不让人察觉最好。 所以婚事已经开始操持起来了,不过自然不会像井和成亲那么盛大张扬。 孙小娟还是按惯例找人算了日子,最近的好日便是半个月后,她也不限仓促,就定在了半个月后。 按孙小娟的话说,给仇翡一个婚礼,没有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将人抬进门已经算给她面子了。 “戏楼对面不就有现成的铺子吗,之前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现在正好。” 孙小娟一下明白她说的是哪儿。 “原来那畅音阁?会不会太大了些,那店装横地没话说,格局也大气精致,拿来做这小生意……浪费了吧。” 井甘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生意可不小了,我们这可是头一家卖毛衣的铺子,大家要知道了毛衣的好,以后全都地来我们家买。不说其他,单说这毛衣贴身穿的暖和劲,老人家绝对喜欢,少不了客人。现在已经入冬,也赶不及重新装横店面了,等多做些款式的样衣出来就直接开张。” 这世界没有机械工厂,毛衣只能全靠手织,必然就需要不少的人工和时间,所以只能实行预定服务。 孙小娟现在教了有十个徒弟,显然是不够的,还要多教些徒弟出来才行,不过这也简单,容易上手。 更重要的反倒是找合适的人,并且要做好管理计划。 不过这些事交给茬子去做便是了,他最是消息灵通,来京城也不过一年不到,已然是个京城通。 这些事井甘交给孙小娟和手下去办,没过两天,毛线手工店便开了起来。 萧千翎因为和尚野的事闹出那档子事,近来十分老实地呆在家里一心筹划着婚事,听说娟姨开了家新店,便带着常氏去捧场。 这一捧场倒是当真喜欢上了那新奇的毛衣。 孙小娟店里选用的都是上好的羊毛,柔软细腻,摸在手里暖和极了,而且弹性很大,瞧着就新奇。 伙计拿了一件给常氏试穿了一下,紧贴着身体,很是保暖,当即都不想脱了。 “这毛衣当真好,可有男人穿的,我买几套回去,家里老人多,最怕冷。” 伙计笑盈盈地道,“夫人是这样的,这些毛衣都是织工亲手织的,花费时间长,店里展示这些只是样衣,您若想要便可现在预定下,我们织工会为您专门定制。等些时日织好了,我们会亲自给您送上门去。” 这其实和找绣楼制衣裳是一样的,挑选花样、款式、布匹,然后等待一段时间,制好了送上门。 常氏了然地点了下头,“行,那我先定两套男人的,你们抓紧给我们做。尺寸我稍后让下人给你们送来。” 伙计连声应着,“您放心,凭夫人与我们东家的交情,必然是紧着您的先做。夫人请移驾轩轩花样和颜色。” 伙计这话说的常氏欢喜,说起来还真是令人唏嘘。 谁人能想到当年偏远农村一户再普通不过的人户,如今会成为京城人人趋之若鹜的新贵。 井家不知道多少人想攀交,却都不是那么好攀的。 他们家与井家,是从井家尚未发迹开始便有的交际,后来者根本没得比,多少人眼红。 常氏母女走后,柳家的褚香儿、柳婵姑嫂两人也来捧场了,之后还有不少官员、世家的府邸的女眷们来捧场。 孙小娟开了新店铺的事并未藏着掖着,所以想知道的人自会知道,想与井家拉近关系的人也自然会来,毛衣店的生意也自然不会差。 不过开张第一天,店铺就接收了二十余件毛衣毛裤的预定,还有三十余件袜子、手套等小东西的预定。 因为这是不曾出现过的新鲜东西,所以最开始定价就很贵,等到日后名声出去了,慢慢被世人接收,慢慢普及,价格就可缓缓降下来,届时再把织毛线的手艺传播出去。 井甘从没想着独占某些技术,只有传播,让更多的人学会,才会有更多的发展。 新店一开张,井甘就给宫里的皇太后送了一件。 皇太后摸着这新奇的衣裳有些犹豫。 她是自幼再严苛教养规则中长大的大家闺秀,这样不符合礼制的东西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幸而皇太后对井甘很信任,加上又是穿在里头,即便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给井甘面子入内室试了一下。 井甘跟着一道进去,帮皇太后穿戴。 井甘让皇太后单穿着里衣便将毛衣毛裤套在了外面。 那种紧绷身体的感觉皇太后开始有些不适应,但稍微适应一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身体被完全包拢的温暖感。 她穿着毛衣在内室行走几圈,发现毛衣毛裤弹性非常好,虽然完全紧贴着身体,却没有任何的束缚感,胳膊腿儿随便动,十分舒适。 青鸟看皇太后稀奇地在屋里来回走,笑问道,“娘娘感觉如何?可觉得紧绷?” 那衣服紧贴着身体,将身体轮廓勾勒地很清晰,看着就紧。 皇太后却笑道,“不紧绷,很舒服,很暖和,真是不错。” 转而夸赞起井甘,“你心思真巧。” 井甘是专门询问过皇太后尺寸,挑地最合适的大小,穿上果然贴身。 “这毛衣冬天穿最是合适,贴身穿里头,比外头套多厚的棉袄还热乎。” 皇太后笑盈盈地摸着身上的毛衣,满脸喜色。 “帮我把外头衣裳穿上,我瞧瞧。” 井甘便帮着青鸟一起给皇太后穿戴,因为毛衣薄又贴身,所以并没有什么臃肿感,外衣穿上后完全没什么变化。 皇太后却觉得整个人一下子热乎了好几度。 “当真好,当真好。你让你娘再给哀家做几套,哀家花钱买。人老了,冬天最怕冷,那些袄啊皮啊穿着又笨重又累赘,你这毛衣好。” 井甘笑弯了眼睛,“娘娘喜欢是我们店的荣幸,我回去就让娘赶紧安排织工忙活,还按着这套的尺寸,换些个不同颜色,喜庆些的。” 皇太后被她讨喜的笑容感染,慈爱地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好,颜色你帮哀家选。” 之后井甘又到大长公主府推荐了一番,大长公主也非常喜欢,连要了三套。 再然后是大理寺卿孙昭。 只要相熟些的,家里有老人的,井甘都推销了一番,很快就名扬开来,成为今年冬季,京城的新热潮。 仇翡怀孕,井长青往镖局跑得更勤了,而且为了让仇翡更好地养胎,勤快地主动接手镖局的事务,生怕累着她。 还有十天不到就要成亲,仇翡这些日子被井长青呵护地滴水不漏,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安安心心绣嫁衣就成了。 因为成亲日子定的匆忙,仇翡一个人根本完不成嫁衣,加上她有孕要多休息,井长青也不让她多干,便找了四个绣娘一起赶工,一定要在婚礼前完成。 仇翡日日被勒令在院子里不让乱动乱跑,短短几天仇翡都感觉坐不住了,和井长青抱怨。 “孩子还小着呢,不用那么紧张,我都快憋出病了,之后还有九个多月呢,到时怎么办。” 仇翡摸摸还未凸起的肚子,和仇翡撒娇。 “让我出去走走嘛,我真的太闷了,我都好些天没出院子了,镖局里的人一个都没见过。” 井长青温柔地安抚她,“要闷就在院子里走走,镖局里终日忙碌,镖师们、谈生意客人们来来往往的,要是不小心撞着怎么办。就几个月而已,就这几个月先忍忍,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镖局里的事你也不必担心,我帮你看着呢,你现在只要安安心心养胎就行了。要是想见谁,想和谁聊聊天,我把人帮你找来便是了。” 井长青说着看向一旁侍候仇翡的丫鬟,询问丫鬟昨夜仇翡的情况,睡得可安稳,可有起夜,可有不适。 事无巨细,体贴又用心。 (本章完) 第311章 对峙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丫鬟全都认真地一一回答,看得出看顾地很用心。 到底两人还没成婚,晚上井长青自是要回自己家的,但又担心仇翡没什么人照料,便从井府调了十来个丫鬟婆子过来,专门伺候仇翡,将这小小的院子打理地妥妥贴贴。 仇翡虽也是按着千金小姐的规矩习惯长大,没有因为家里开镖局就跟着习武,或者长成大大咧咧的样子。 但镖局终归是男人的地盘,原本伺候她的丫鬟并不多,井长青添了人,这才安心。 仇翡低落地微垂着眼睑,眼眶里微微有些湿润,抬眼瞟了井长青一眼,那一眼瞧着可怜兮兮。 “我看你就是故意拘着我,还派这么多丫鬟婆子来,就是专门看着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犯人一样,不得自由。” 井长青轻笑地擦了下她的眼泪,“那也是因为我太在乎你和孩子。别生气了,怀孕生气孩子会变丑的。” 他温柔地哄着她,脸上带着笑意,仇翡却似乎从他眼底看见一闪而过的凉薄,心头莫名的有些心慌。 她们马上就要成亲了,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了,她没什么需要慌的。 仇翡只能安慰自己看错了。 “那……我想见见耿叔,我好些天没见着他了,他就想我的长辈一样,应该也担心着我呢。” 仇翡吸了吸鼻子,收住了眼泪。 井长青见她不哭了,笑着应下,“好,我等下就和耿叔说。今儿难得有太阳,你可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但记得把披风、护手都穿上,千万不能凉着了。” 听着他一句句的担忧关切,仇翡重展笑容。 “好,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井长青又和她说了一会话才起身要去前头忙,转身背对她之后,脸上方才的温柔如水,转瞬变成寒冬冰霜。 再不负之前的丝毫柔情蜜意。 仇翡午饭后睡了个午觉,刚醒来,耿叔也来了。 仇翡虽依旧住在镖局里,住在自己原本的闺房,但与外头的世界却似隔绝了一般,见到耿叔竟有些见到亲人般忍不住落泪的感觉。 “耿叔。” 仇翡忍不住抓住耿叔的胳膊,心情起伏了一番,堪堪忍住眼泪。 “东家,别哭别哭,身子要紧。” 耿叔有些僵硬地安慰,仇翡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地按了按眼角。 “我是在院子里闷了好些天,见到你有些激动。” 仇翡请耿叔在屋中桌边坐下,丫鬟进退有节地沏上热茶,而后恭恭敬敬地侍立一旁。 仇翡扶着桌边坐下,瞥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侍候,我和耿叔说说话。” 丫鬟犹豫地抬眼瞧了仇翡一眼,“这……仇姑娘,三少爷吩咐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您,防止您有个什么需要。” 仇翡脸色瞬间严肃下来,“我这不是有耿叔吗,有事自会叫你。长青派你来是伺候我的,我便是你主子,我还指使不动你不成?” 丫鬟惶恐,“奴婢不敢,奴婢这就退下。” 然后就垂着手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出了房间。 “把门关上。” 走到门口的丫鬟又顺手把门关上了。 等屋里没了人,耿叔突然开口,“我看井长青这是变相软禁你,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仇翡一改在人前的柔弱娇软,懒懒地靠在桌边,手支着太阳穴,浑身透着一股冷劲,嗤了一声。 “那蠢货被我牵着鼻子走,能知道什么。我看应该是他那不好对付的姐姐唆使的。” 说起井甘,仇翡恨得牙痒痒。 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克星,自己每次在她面前都会变得难堪至极。 “罢了,软禁就软禁吧,反正也没多大影响。之前的事儿查的怎么样,那女人有没有查到什么?” 耿叔道,“放心吧,她什么也没查出来。她们本就是违规操作,也不敢下太狠的手。云烟的案子已经查完了,抓的那些人也只能都放了。” 仇翡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就好。这女人鼻子灵得很,不过幸好我们察觉到的快,应对及时。接下来就安静一段时间,别有什么举动,等我嫁进井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耿叔赞同地点头,“如今井家风头无两,皇上对井甘更是重视至极,有井家做掩护,日后我们在京城的行动便可更加顺利。而且为了全府人的性命和荣耀,即便到时候井甘再发现什么,也只能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一举数得的法子。” 耿叔想起当初仇翡说出勾引井长青这个法子时的自信,满心都是欣慰之色。 东家长大了,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他总算没有辜负家主的嘱托。 想起家主,又看着面前成熟有主见的女子,耿叔心中感叹,恍惚间,嘴里脱口唤了一声,“二小姐……” 这称呼一出口,倏地遭到仇翡的呵斥。 “乱叫什么,隔墙有耳。” 耿叔一下清醒,连忙回过神来,下意识看看周围,看见屋里就他们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嗨,以前时常念叨着你要稳重些,如今倒是我不够稳重了。” 仇翡没有多家斥责他,她知道这些年多亏他一直保护、筹谋,自己才能安稳活下来,才能走到这一步。 耿叔是最大的功臣。 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日后万不能再叫错。” 耿叔点头,“知道,今日是我犯糊涂了。” 两人说了许久话,耿叔便离开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在耿叔离开后,房梁之上倏地有个黑影闪过,速度之快,如鬼魅般无影无形。 自那日王澧兰生辰告白后,井甘每日都要接收到三次追问。 “考虑地怎么样,愿意嫁给我了吗?” 井甘每次地回答都是没有。 王澧兰毫不气馁,反而一副十分享受追求的过程,乐此不疲地追问,比三餐还要准时。 “明儿长青就要婚礼了,弟弟都成亲了,你当姐姐的还没嫁出去,这像什么话?所以快点答应我吧,公主府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只要你点头,随时可以入洞房、啊不对,拜堂。”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井甘眯眼看他,一副我早就把你心思看透的表情。 王澧兰也不心虚,笑眯眯地接着道,“我随时准备着,只能等着新娘子松口了。” 他亲昵地靠在井甘身上,像条大狗般黏黏糊糊,温热地鼻息喷在井甘的脖颈,炽热灼人。 “我明儿忙得很,别烦我。明儿可要来看戏?” 王澧兰一挑眉,“当然,这可是精心准备了许久的大戏,岂能错过。” 两人目光对视,默契一笑。 婚礼当日。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井府的人因着心情都懒散起来。 井府中人都知道今天三少爷成亲,但整个井府没有一点布置,主子们甚至不曾吩咐下人做什么准备,一如往常。 三少爷的亲事来得突然,举行地也突然,井府下人虽有诸多猜测,但具体情况并不知晓。 他们看得出夫人、家主都不满意这门亲事,但没想到不重视到这个地步,已经到正日子,府里却连一块红绸都没挂。 莫说比不上大少爷成亲时地盛况,便连贫民之家成亲也没这么寒碜过。 人人都有自动感知危险、规避危险的天生能力,这诡异的气氛让下人们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有大事发生的气息,无不强打精神,小心翼翼。 巳时,结亲队伍到达。 仇翡由耿叔和镖局一众镖师们护送着,在断断续续的喜乐声中,坐着花轿到了井府门前。 井府门口只有井文松几个弟妹迎接,井和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成亲是开心的事,蹦蹦跳跳着大笑鼓掌。 井长青牵着新娘的手进了府,耿叔作为女方家送亲长辈跟着一道入了府。 仇翡脸藏在盖头下小心的盯着脚下,心头有些忐忑,莫名其妙地心慌。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抓着的那只手,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有种直觉,虽然看不见,但感觉今天的井长青有些冷淡。 从到镖局结亲开始,他一句话没和自己说。 一路进了正厅,孙小娟和井甘都坐在厅中,还有井府中的一众主人。 此外,无甚亲戚,也只有萧家来了几个晚辈。 萧千翎就站在井甘身后,腰间挂着她惯常使用的软鞭,双手抱胸淡淡看着厅中两位新人,脸上无甚喜意或者祝福之色,却又隐隐透着些不正常的兴奋。 仇翡盖着盖头自看不到这些,耿叔却将厅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脸色难堪,即便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但作为女方家的人,却开口质问。 “这府中连红绸都不挂,你们未免太过怠慢了。” 任何谁家娶亲,夫家一家办喜事的场面都没有,女方家不气死才怪。 井甘安坐在位置上,微垂着眸子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淡声冷笑,“为利益谋划来这么场亲事,我没想到你们还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 她缓缓抬头,充满轻慢、不屑的眸子在耿叔和盖着盖头的仇翡身上扫过。 仇翡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充满羞辱。 井甘这话却让耿叔和仇翡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井家主这话什么意思?” 耿叔语气不善,井甘却不答他。 这时耿叔听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循声回头,便见厅外涌进一群护院,此时将整个大厅都团团围了起来。 耿叔彻底变了脸色,身上的汗毛也瞬间警惕地竖了起来,下意识站在仇翡面前,护住了她。 仇翡也听到了这不小的动静,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一把扯掉盖头,入眼便是呈包围圈式的护院们。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仇翡脸色发白,此时已经不是单单不满那么简单,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井甘慢悠悠地自椅子上站起身,脊背笔挺,下巴微仰,一字一句地开口。 “今儿这亲,怕是成不了了。” 仇翡暗咬紧后槽牙,狠狠盯着井甘,“井家主这是要出尔反尔?” 井甘坦然与她迎视,两个年轻相当,同样气势不凡的女人就这样目光焦灼,强大的气场四射,震地在常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井甘不以为然地微翘着嘴角,“我可不想有个国贼余孽的弟妹。” 井甘这话一出,仇翡和耿叔同时瞳孔收缩,气场骤变。 厅中沉默了半晌,仇翡才压着情绪道,“井家主说什么?我是国贼余孽?荒谬!” 井甘也不在意她的否认,“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也不在意你会否承认,但国贼余孽休想入我井家的门。我乃大熠朝臣,有守护大熠社稷安稳之责,今日便要将你这余孽押送大理寺。” 说着就要下令护院将这两人羁押起来,耿叔突然冷冽出声,“井家主,即便你是朝廷官员,也羞得信口雌黄,胡乱栽赃罪名。你凭什么说我们东家是什么国贼余孽,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我们东家进门,故意找这样的借口。” 耿叔恨恨地看着井甘,摄人的视线陡然转向井长青。 “姑爷,您就这样看着吗,看着令姐污蔑我们东家。我们东家可还怀着您的孩子呢!井家主究竟是多狠的心肠,如此罪名扣在我们东家头上,分明是要把我们东家连着肚子里的孩子置于死地。” 仇翡和耿叔都希冀般地看向井长青,井长青只愣愣地站在那,半晌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既是冤枉的,便不必心虚,听听我姐姐怎么说。有我在,绝不会让姐姐冤枉你们。” 这话说是向着他们,实则确实相信了井甘的话。 仇翡感觉脚底开始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仇东家要证据,有啊,今年武举三试六个作弊的考生,已经全部招供,这证据够不够!” 井甘头微垂,眼睛往上看,一边嘴角往上勾着,整个人透着一股邪气,看的人头皮发麻。 仇翡和耿叔听她这话,已经彻底僵住了。 作弊之事……她知道。 之前不是说她什么都没发现么,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共有六个人作弊。 难道从一开始她就是在演习,就等着让她们放松警惕,而后钓大鱼? 大家周末好,本书要走向完结了哈,很舍不得但故事总要有个结尾。谢谢一直追文的小可爱们喔,爱心。 (本章完) 第312章 仇翡、黎嘉翡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可之前从井长青那探查到的消息也是井甘什么都没查出来呀,难道井甘连井长青也防备着? 或者说……是井长青和井甘合谋反骗她? 想到这个可能,仇翡心猛地一沉,猛地转头看向井长青,眸中闪烁着压抑的质问和愤怒。 而井长青则是始终面色冷淡地站在那,不惊不慌,不言不语。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作弊,我一个小小商女,哪儿管得到朝廷武举。井家主想陷害我也要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这太荒谬了。” 仇翡还是死咬不承认,井甘本就一直怀疑着武举有人作弊,怀疑此事与她有关。 仇翡在赌,赌井甘是在诈她,或许这些只是井甘碰巧猜到的,或者井甘知道了点什么,但知道的不多,故意设局从她嘴里套话。 否则她若有确切的证据,哪儿还会在这废话,早就派兵把她抓起来了。 仇翡想到这,不安的心慢慢平定下来。 不管井甘知道多少,看她现在这样显然是证据不足,自己只要抵死不认,她也无可奈何。 仇翡做了个深呼吸,稳定了心绪,浅浅露出一个笑容。 “今日我怀着孩子坐上花轿,是因我爱着长青,爱着肚子里的孩子,想与他们结成家庭。井家主嫌我丢人、上不得台面可以直言,不愿我踏入你井家也可直言,多少白眼唾弃我都甘受。但事是我与长青一道做下的,贬低、唾弃也该是我们俩一道承受。长青自幼于井家主膝下教导长大,教不严师之惰,井家主是否也该自省?” 好生厉害,这是死皮脸皮直接开战了。 厅中人都能闻到浓浓的硝烟味了。 “仇东家、哦不,黎嘉翡黎二小姐,不愧是出身高门,家道中落却依旧气度不损。” 井甘只丢下这一句,却比仇翡方才那番长篇大论还要来的震撼人心。 大厅中瞬间落针可闻。 孙小娟坐在主位上,本还一脸懵不知井甘今儿突然这一出要干什么,但听到她方才念出的那个名字,瞬间一切都知晓了,脸色也瞬间苍白。 大熠第一世家黎家叛国之事,当年在整个大熠无人不知。 虽然偏僻的农村对内情知道甚少,但安怀公府和黎这个姓确实无人不知。 等到井家一家人入了京,再加上之前井甘帮着大理寺卿一道离京破黎家余孽的案子,孙小娟对黎这个姓更加敏感。 井甘说仇翡是国贼余孽,又说出黎嘉翡这个名字,所以这个怀着井家骨肉的女人竟然是黎家余孽。 孙小娟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胸口一阵发堵。 之前对仇翡只是针对此人品行的不喜,现在却已经是惊慌! 黎家在大熠是不可提的禁忌,是国贼,与她们扯上关系必将招来大祸。 而现在,自己的儿子和黎家余孽有了私情,连孩子都有了。 孙小娟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塌天大祸啊! “你、你怎么知道……” 震惊中的仇翡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连忙住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脸色瞬间惨白,耿叔也惊得腿软。 这个秘密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晓。 耿叔脑中突然闪过那日自己和仇翡私下说话时,脱口而出那声‘二小姐’,懊悔地闭上了眼。 井甘其实本来并不确定,不过根据‘二小姐’这个身份猜测是安怀公的侄女黎嘉翡,黎嘉宁的堂妹。 仇翡脱口而出那句话倒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 “黎嘉翡,叛贼安怀公侄女,黎家举族降罪时被杀,却没想到偷偷活了下来。我派人重新去查探之前闵家被灭门的案子,碰巧青云道观的观主回来了,一问才知,那犯案道姑根本不是二十六七岁,她初到道观时不过是个半大孩童,算下来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 那所谓的长了十一指的黎家姑奶奶不过是你的伪装身份吧,丢那具长了十一的女尸在火场,让我们以为黎家余孽已经死了,实则却是金蝉脱壳,以十七岁少女的真实面貌重新露面京城。 你从黎家捡回一条命后,直接就藏入了道观。我若推测没错,前几年你还小时,是让成年女子假扮的你,所以观中人推测你的年纪才会有那么大的误差,误导了所有人,也才能在之后再次死里脱身。我说的可对?” 井甘盯着仇翡笑,眼神恶劣。 仇翡口干舌燥,浑身冰冷,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 她猜得没错,一点都没错。 仇翡被救出以后,为了更好地隐藏她的身份,耿叔便找了一个十一指的女人替代了她,从而伪造了她的身份和年纪。 即便有人察觉追查下来,也只会以为活下来的是黎家大归的姑奶奶。 那场火灾里死去的也是自己的替身。 本以为黎家余孽的事到那替身死去便能终止,自己掩人耳目进入京城,继续暗中积蓄力量,只待报仇雪恨的那日。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栽在井甘手中,还是因为武举三试时的一个不慎,漏出破绽,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的身份也被剥了个干干净净。 她输了,她认输。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井甘比起来终究差了太多了。 她利用井长青想要将井甘和井家拉下水,变成自己的保护伞和同盟。 她把他们当棋子,却不知道自己才是对方的棋子。 厉害的棋手都是以棋子的形式出现,仇翡觉得自己错的最离谱的,就是看错了井长青。 她以为井长青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以为他愚蠢,却不料,他比自己还要会演戏。 那些浓情蜜意、郎情妾意此时回想起来,多么的可笑。 她在演,他又何尝不在陪她演。 一对戏子。 “三少爷当真是个好戏子,演技一流,把我都骗过去了。” 仇翡低低笑起来,笑声透着苍凉和杀意。 她眼眶猩红如鬼,刺眼的颜色与身上的喜服融为一体。 她仰起头,以一种鱼死网破般的语气道,“我肚子里怀着你井家的种,你们想拿我怎么样?弄死我肚子里的孩子,交给皇上吗?我告诉你们,我便是死了,也绝对会拉上你们一家当垫背。” “是嘛,你有那本事吗?” 井甘不屑,现在的仇翡在她眼里就是条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 “我有没这个本事你大可一试。你若如此有自信,为何还把我扣在这废话那么久?怕不是你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诈我的罢了,到了御前我是一个字都不会承认的,即便最后逃不过一个死字,也不会让你逍遥脱身。” 两人正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峙,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插进来。 “孩子当真是我的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井长青偏过头来,看仇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么冷淡无情。 仇翡蹙眉,“怎么,为了甩脱我,现在连孩子都想否认了?” 井长青认真道,“你都说了我是个好戏子,那那一晚你又怎知我不是在演习呢?” 仇翡脸色陡然一变,双眸像是能喷火一般。 那么早,那么早他就开始和自己演戏了。 “那晚你以亡亲祭日伤怀为接口,让我留宿,灌醉我,假装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你却不知我并未失去神智,我清楚知道当夜床上不是你,是你送来顶替的丫鬟。你就站在窗外看。” 井长青这话出,连井甘都怔了一下。 井长青双拳握在身侧,眼中憋着屈辱。 他深深地吸气、呼气,调整好情绪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抖到仇翡面前。 “看看这上面的名字,有没有很熟悉?我陪着你演了这么久的戏,终究不是一无所获。你这些年你通过武举作弊安插在军营中的人,大半都在上面了吧。剩下那一半,相信总有人愿意松口。” 仇翡已经完全顾不上怀孕作假之事,眼睛死死等着纸上那两长排的名字。 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年的心血啊,不少都已爬到了军营中的关键位置,是她的重要助力。 现在却一朝成被发现。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仇翡看着井长青的眼神已变成惊恐。 她太低估这人了,太失策了。 井长青语气淡淡道,“人人都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更何况是跟着叛国余孽谋逆这种事。稍加赋予承诺,一个个都乖乖听命于我,能交代的全部交代了个彻底。” 仇翡唇瓣翕翕,满脸不可置信,“镖局的人都、都……” 井长青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心如冰川。 镖局的人都被他收买了。 是啊,他们知道她的身份,仇翡暴露,作为跟着她的人自然都不会有好下场。 谁都不愿死,都想为自己谋活路。 只愚蠢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耿叔也是一脸懵然,全然被蒙骗的样子。 镖局的镖师们主要是负责武力,他们知道的内部秘辛不多,但耐不住被收买的人多,各交代一些线索,总会被推敲出更多的东西。 只要找出了一个,有了突破口,之后接连不断的都藏不住。 仇翡绝望地闭眼,她是彻底输了。 眼眶渐渐湿润,她感觉疲惫无力,似乎身体瞬间被掏空一般。 七年的付出和隐忍一朝瓦解, 沉默、自嘲、轻笑。 她睁开眼,再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井长青,嗓音沙哑清浅,透着怜意。 “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 井长青侧脸看她,再没了之前见她不悦就满心的担忧和疼惜,只有一片漠然。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从初相识起你对我就是利用不是吗?只有我傻傻以为一见倾心,却不知是一场计划已久的算谋。” “不是的,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相处之后我发现你很好,我也慢慢为你倾心,我……” 仇翡还没说完,井长青却冷嘲地笑出声。 “连利用孩子、利用婚姻绑架井家这种事都要让个丫鬟替代,是时刻计划着退路吧。若你当真有过真心,那你的真心也太可笑了。” 仇翡瞬间说不出话了,她再也骗不了井长青了。 不,从不知何时开始,她就已经骗不到他了。 井长青长吐了一口,眼眸微微恍惚,“我承认开始是很喜欢你,但自从姐姐见过你一面,提醒我好好看清眼前到底是怎样的人开始,我认真的观察你,然后发现你和我之前看到的样子大有出入。那时我就知道,我眼光不好。” “果然,都是井甘,是她对我有偏见,有意拆散我们。” 那时的她与井甘不过初见,没有任何的恩怨,井甘却不待见她,还教唆井长青。 井长青,“那不是偏见,是有眼力,早就看出你是鬼非人。”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相信过我,你姐姐说什么你就信。” 井长青觉得好笑,“姐姐与我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不信她信谁?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为喜欢你到失去理智,不顾姐姐的提醒,色令智昏?凭你的美色吗?得不到家人信任和喜欢的人,我又凭什么带回家。” 仇翡心脏怦怦直跳,“原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有多重要。所以,你们想怎么处置我?” 最后那一问,她看向井甘。 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眸含自信,全被有孤立无援的惊慌和担忧,像是还有底牌。 井甘看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揣进宽大的长袖,井甘透过隐形眼镜看到了她藏在袖中的东西,瞳孔懵然紧缩。 “你是藏着武器想要暗算我们吗?你有信心一次性解决厅中所有人?” 井甘目光落在仇翡伸进袖子里的那只手,仇翡手顿住,一时倒没了动作。 井甘继续道,“你方才说我困你在这只是为了套话,没有确切证据,但现在你死心了吧,我留你在这废话,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我的推测有没有错,顺便把你怎么输的告诉你,让你死得瞑目罢了。既你与长青也算不骗不相识,我便给你个机会,把这张名单填满,我可保你……和你的忠仆一个全尸。” 耿叔轻哼,“不必假好心。想抓我们,也要先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本章完) 第313章 黎家真相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说着耿叔就突然动起来,离他不远的几个护院反应不及,瞬间被他重伤飞出去,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孙小娟等女流尖叫出声,萧千翎赶忙护着她们远离危险区域,让护院收拢包围圈,把耿叔和仇翡团团围住。 仇翡此时也展露了她的身手,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武,而且看着功夫不低,或许比井长青还厉害几分。 两人背对背认真应对起厅中的情势,井长青暂未出手,只是护在井甘面前,严正以待。 护院一片片倒下,更多护院自外面冲进来。 仇翡和耿叔喘着气,看着又补充上来的护院,额上冒出细汗。 “今天我虽输,但我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放弃。李棣那个阴险小人,忘恩负义、灭我全族,我终有一天要嗜其血啖其肉,报灭族之仇!” 仇翡眼眶猩红如血,字字阴狠,直呼皇上名讳。 井甘眯眼,“黎家勾结蛮夷叛国,还有理了不成。” “才不是,那都是粉饰太平、陷害忠良的借口罢了!大伯助他登基,为他守护江山,结果却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李棣就是个小人,伪君子!” “谁人这般告诉你的?这个救你的忠仆?” 突然一个声线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而骇然的怒意。 仇翡茫然地循声看去,就听一片脚步声自大厅内侧而出,皇上高挺威然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皇上身边竟还跟着大长公主,王澧兰也在。 三人之后便是呼呼啦啦一长串的宫人,这些人之前就躲在大厅后的后厅内,竟是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随着皇上的出现,大批身着盔甲的禁军也从外面涌了进来,代替护院将仇翡和耿叔包围。 禁军则不似护院不堪一击,个个威武霸气,长举大刀。 眼前情势发展的太快,仇翡和耿叔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还怔怔盯着皇上的身影和大长公主。 他们怎么都没料到会突然见到这两个恨之入骨的仇人。 当年就是这两人杀死了安怀公,定下黎家叛国之罪,举族全灭。 愣神之后便是滔天的恨意汹涌爆发而出,仇翡恨不得冲上去杀了这个仇人,但一列列禁军举着长刀挡在面前,根本不可能靠近皇上半分。 “狗皇帝,卑鄙小人!” 仇翡死到临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毫不客气地直接脱口大骂。 皇上紧绷着,浑身散发的震怒气息无人感知不到,在场人都一个心高提着。 天神,居然敢直接骂皇上,这人真是怕死得太痛快。 皇上没有理会仇翡的不敬和咒骂,只是重复方才的话,“你说朕忘恩负义、陷害忠良,这些话谁人告诉你的?” 他虽是在问仇翡,目光却意味深长地落在了耿叔身上。 黎家出事时仇翡还小,也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半大孩子,安怀公做了什么不可能告诉一个孩子,这些必然是别人告诉她的。 而救她的人是耿叔,养大她的人也是耿叔。 她看着是东家,是主子,实则许多事都是这个耿叔在全权操控和负责,所以那些事也很可能是这个耿叔告知她的。 仇翡看见仇人,此时已然有些失了理智,眼球被血色氤氲,疯狂而诡异。 “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是,你是赢家,胜者王败者寇,历史由赢者书写。你粉饰太平,抹黑大伯,但你瞒得过地底下那些枉死的灵魂吗,瞒得过你自己的良心吗!将来到了地底下,黎家全族都不会放过你,你就嚣张这一时片刻吧。” 仇翡话音落,皇上饶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微微垂了垂头,咧嘴笑出声,眸子却是一片冰冷。 那笑声很短暂,很快平静,表情却比之前更加冷肃。 站在皇上身旁的大长公主这时慢悠悠地开了口,她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这等剑拔弩张地情况下还能心境平和地不慌不忙一颗颗捻动着珠子,眸子云淡风轻。 “可怜的小丫头,真相不能单听一面之词,不如我来告诉你你黎家究竟为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大长公主方才在后厅便一直站着听前头的情况,许是站的有些累,抬了抬手,王澧兰便扶住她,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等待着她道出那桩惊天动地的答案究竟有何秘辛。 “先皇还在世时,当时的平王野心勃勃,觊觎皇位,谋划了逼宫事件。我提前察觉了平王的行动,带兵赶到救驾,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太子已被杀害,但平王也没有逼宫成功,被命绝当场。 当时的黎家乃大熠第一世家,地位之尊,仅此皇族。你的大伯黎望镇看似不参党争,实际上暗中相帮平王,平王造反时带兵入宫相助,结果发现平王已死,大局已定,当场便转变立场,自称救驾来迟。” “你胡说!” 听到大长公主说大伯是逆贼平王的人,当即就急怒起来。 平王谋逆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亲自领军杀入皇宫,手刃了先太子,先皇也差点死于他手。 先皇气怒,将他罪名昭告天下,而后很快立了现在的皇上为太子,任命阴姚大长公主为监国公主。 所以这件事是没有任何隐秘和可怀疑的,把黎望镇和平王牵扯在一起,仇翡觉得大长公主这是死活要给黎家冠上一个逆贼的罪名,如何能不急。 “之前说大伯勾结蛮夷叛国,现在又说他是平王一派的逆贼,为了让我们黎家死得名正言顺,大长公主当真是多变,什么罪名厉害就往我们头上按,是料定黎家已灭,死无对证!”、 大长公主看仇翡像个发怒的豹子,没有气恼没有不耐,看她的眼神却带着些慈悲的怜悯。 “是否是真,你可以问问你身边那位昔日安怀公的亲信。而且我还未说完。” 仇翡现在自然不会质问自己人,始终死死瞪着大长公主。 “便如你所说,我黎家堂堂第一世家,地位之尊,仅此皇族,谁做皇上与我们家有何干系,大伯岂会参与到成败不定、拿举族前途和安危冒险的党争之中。” 大长公主失笑地摇头,“非也,谁做皇上于黎家而言,大有不同。平王荒淫无能,只知享乐和尊容,他做皇上,朝堂之中黎家将更进一步。先太子却是治国之良才,经韬纬略,无一不精,且对于黎家一家独大的局面早有削权之意,黎望镇如何会愿先太子登基?” 朝堂这些明暗中的纷争和权力的纠葛,没人比大长公主这个曾经掌控整个朝堂的的监国公主更有发言权。 对于当时的情况,皇上这个晚生都没有发言的资格,那时的他还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小皇子。 仇翡听了那席话,像是受到打击,否则信念一点点开始破碎。 她曾以为的对错,或许并不是事实上的对错,只是别人让她以为的对错。 “平王造反失败后,朝堂不稳,安怀公手握重兵轻易不能动,为了稳固大局,我只能将此事暂时按下,直到皇上及冠准备亲政时,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 大长公主抬眼正好和皇上的视线相对,皇上微微敛眸,表示敬意。 大长公主继续道,“平王虽死,但他一直没有打消拥立一个傀儡新君的打算。他一直私下里暗自抚养平王的遗腹子,趁着平定蛮夷离开京都之机,他策划拥立平王遗腹子翻盘,皇上与我先发制人,才制止了一场自相残杀的内耗。” 随着大长公主一点点讲出黎家叛国真相,厅中的人一个个下巴都要听掉了。 以为黎家勾结蛮夷叛国已经是非常震惊的事了,没想到期间还有这么复杂的弯弯绕绕。 自立新君,这是内战啊。 一旦打仗,受苦受难地都是百姓。 所以在百姓们不知道的侍候,皇上和大长公主悄无声息地阻止了一场可怕的内战。 “这些事你身边那人都再清楚不过,他是安怀公的暗卫首领,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他隐瞒真相是何居心,你可要好好想想了?” 仇翡整个人都处在愣神当中,僵硬地缓缓转动头颅看向身后的男人,眼神有些恍惚。 耿叔紧抿着唇没有看她,而是直视着皇上厉声道,“狗皇帝,你灭黎家全族,我活着便是为了替主家报仇,拿命来。” 耿叔大吼一声就朝皇上的方向袭去。 皇上面前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保护着,耿叔自然不可能近皇上身,直接和禁军交起手来。 耿叔的身手看得出十分了得,奈何双拳难敌四手,禁军人数实在太多,很快数柄大刀围拥着架在他脖子上将他逼压着跪在地上。 他身上已经有好些伤口,到处都是血。 他却不服输,拼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与禁军纠缠,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放弃,直往皇上逼近。 终于,他的匕首已经直刺皇上面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大刀从背后深深刺入,从胸膛穿出。 他的动作顿在半空,然后咚一声巨响,身体无力地一下掉落在地上。 大张着眼,没了气息。 仇翡浑身僵硬地看着面前的拼杀,终于在瞧见耿叔死气沉沉的面庞后陡然清醒。 耿叔骗了他又如何,皇上于她黎家乃灭门之仇,她作为黎家子嗣必须为族人报仇。 “狗皇上,我杀了你!” 仇翡疯狂地大吼,众人眼睁睁地瞧着她手伸进长袖,应该是要讨武器。 袖子里能藏什么武器,无非和耿叔一样藏着把防身匕首罢了。 然而搭开透视功能的井甘却心中大惊,她直到仇翡要掏的不是寻常武器。 是枪! 仇翡身上有强,之前她就发现了。 这可不是刀啊剑啊那样的冷兵器,可以远距离杀人,且一击毙命。 周围团团包围的禁军都对仇翡讨武器的动作露出不屑的态度,放松警惕,觉得这么多人对付她一个,不在话下。 却不知危机就潜藏在那大红长袖中。 仇翡眼中的目标只有皇上一个,皇上虽被重重保护,但在枪的面前,他几乎是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 眼看伸进袖中的手就要掏出来了,井甘全无办法。 她离地仇翡不近不远,远到来不及扑到仇翡,近到两人间只隔着一个禁军。 井甘来不及思考,大步直接朝仇翡身前一挡,阻隔在她和皇上之间,同时嘴里大喊,“皇上快走。” 可井甘失算,她以为仇翡会直接掏枪,目标是皇上,却没料到仇翡实际目标却是她。 仇翡掏枪动作不过是虚晃一招,最后掏出来的还是匕首,同时脚步往井甘移动,一把劫持了井甘。 锋利的刀刃划破井甘细嫩的脖子,有鲜血溢出。 方才看她发狂到目龇欲裂的样子,以为已经置生死于度外,只想杀了皇上。 果然是好戏子,演技一流。 看来她还是想活。 “放开她,否则我让你不得好死!” 这陡然巨变瞬间让王澧兰暴动,几个一个眨眼间便从重重保护后飞奔而出,想要抢回井甘,仇翡的匕首却让里井甘肌肤里又深了几寸。 “别动,不想她死都给我让开。我反正就只剩命一条,能拉上大熠第一女官、深受皇恩的井大学士垫背,我可一点都不亏!” 赤/裸/裸的威胁,但这威胁十分有用。 王澧兰在距离两人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果然一动不敢动,彻底红了眼。 连皇上此时也心急如焚,不论私下交情,单单井甘于大熠的重要性就绝不能有事。 皇上紧张地攥了拳,望着仇翡恨恨道,“井先生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定要把你整个黎家挖出来鞭尸。” 仇翡嗤笑,“井大学士还真是好本事,一个深情不二的情人,一个至尊好友,当真让人羡慕不来。你过也亏得你这般受重视,也才给了我活命的机会。” 仇翡架在井甘脖子上的动作坚定、沉稳。 她是有武力傍身的,钳制井甘这么个弱不经风的女人毫不费力。 王澧兰也忌惮井甘安危,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气氛便僵持住了。 井家人在井甘被挟持时便都惊慌起来,孙小娟亲眼看着女儿身处险境,一口气差点被倒上来。 只喃喃喊着,“别伤害小甘,别伤她。” 无助又心慌。 (本章完) 第314章 激光枪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人在我手里,想让她活,你们就先得让我活。怎么样,一命换一命,换不换!” 仇翡开出条件,语气信心满满。 她恨井甘入骨,都是这个女人才让她一朝落败。 但井甘现在却又是她的保命符,即便恨不得立马让她死,还是只能压抑着。 人死了什么就没了,她要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才能说以后。 几乎没有考虑,王澧兰率先脱口而出,“好,放你走,别动小甘!” 他眼眶红得可怕,像一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到猎物的豹子,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他回头看向皇上,只唤了一声,“皇上——” 其他什么也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井甘不仅是王澧兰心意的女子,更关乎着径海藏书阁,关乎着大熠未来。 皇上知道他想说什么,沉声道,“放她走。” 一句话,仇翡知道活命的机会赌到了。 仇翡让人给她准备一匹马,她扯下井甘的腰带,将井甘双手束在了身后,一把提上马背横放着。 像是放着一袋货物一样。 仇翡劫持着井甘驾马狂奔在京城街道上,王澧兰和井长青紧追其后。 一条条繁华的皆道因这纵马狂奔之势,闹得个人仰马翻、尘飞漫天。 仇翡一路狂奔,闯出城门,奔向辽远的广阔的前方。 后头追赶的禁军们已经越来越远,井长青也渐渐被甩开,唯有王澧兰还紧跟不舍,甚至有跨马赶上的趋势。 仇翡心急,陡然改变方向奔入一片桦树林。 树木掩映的林间崎岖难行,方向难辨。 仇翡闷头往前驾马,喝马声一声比一声急切,医生比一声高亢。 似是一直在走上坡路,马儿驮着两个人越发疲惫,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仇翡紧张不已,不时回头看,王澧兰已经更加接近了。 然而更绝望的是前方视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等闯进一片大亮天光中时她才陡然发下,前方没路了。 她一路奔上了悬崖。 仇翡嘶声勒马,前蹄高高扬起,整匹马几乎倒竖起来,马背上的两人也直接滚了下来。 王澧兰紧跟在后面,看此情形骤然飞身扑向井甘。 仇翡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稳定身形后立马便要去挟持井甘,但动作比王澧兰慢了一步,井甘已经被王澧兰护住。 没了人质,情势陡变。 王澧兰赫然就要出招袭击仇翡,仇翡却站着不懂,手却已掏向长袖。 她长袖里如今可没有匕首,只有一把枪。 井甘全身肌肉紧绷,但她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阻止。 在仇翡举枪对准王澧兰之前,井甘赫然打开了隐身贴的保护功能。 一层金光罩在井甘和王澧兰身上,肉眼可见一道紫蓝色的光线自枪射出,被保护罩阻击。 井甘和仇翡同时愕住。 不过仇翡的愕然似乎只是好奇没想到能有东西阻拦她手中武器的攻击,却非看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东西出现的震惊。 而井甘的惊讶则是仇翡手里的竟然不是装子弹的寻常枪,而是一把激光枪。 不用想都可以猜到,那激光枪应该就是四魔的最后一样高科技。 王澧兰瞧着挡在眼前的那一层金光闪闪的光罩也是怔住了,下意识想伸手摸一下,突然听到身后井甘喊。 “抓住她。’ 王澧兰瞬间回神,而那金光罩也陡然消失了,他便趁此机会,瞬间袭到仇翡面前。 仇翡还没回过神,想再开枪却已来不及,手腕被猛然重击,手中的枪一下脱手,掉在了地上。 仇翡措手不及地与王澧兰交手,但她哪儿是王澧兰的对手,很快便落于下风。 但她不甘被擒,干脆一咬牙,挣脱王澧兰的钳制后,直接跃下了悬崖。 井甘站在崖边望着下方丛密的崖底,这崖虽不算太高,但肉体凡胎掉下去必死无疑。 井甘还往下望着,身体突然被人死死保住,粗重的喘息声响在耳侧。 王澧兰整个头都埋在井甘的怀里,双臂如铁钳般搂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井甘僵了一下,缓缓抬臂回抱了上去,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在微微战栗。 井甘惊住了,她没想到王澧兰会吓成这样。 他原来这般在意自己。 井甘的心不由柔软,温柔地轻轻拍着他背,像哄孩子一样。 “没事了,我不是好好地么,是你救了我,保护了我。谢谢。” 王澧兰脸埋在她肩窝一动没动,呼吸声很重,头上出了汗,将井甘的耳廓都肩膀都碰湿了。 井甘不再多说什么,就那么回抱着他,等他回神。 但没想到王澧兰最后竟然直接闭着眼在她肩上睡了过去,身体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井甘反应及时地抱住他,缓缓地将他放在了地上,这才避免了两人一起摔倒。 “喂,阿兰,阿兰,这是睡了呀还是晕了呀。不至于吧,我这个被挟持的都还没晕呢。” 井甘失笑地坐在他身边,身体一倒,头枕在他胸口上,天为盖地为床眯了一会。 这一眯就直接睡了过去,醒过来时井长青和禁军都已经寻着踪迹赶到了。 井长青看见两人躺在地上时差点把魂都吓掉了,还以为两人出事了。 他当时想应该不至于吧,凭王澧兰的身手不至于敌不过一个女人。 即便最最最坏的结果,姐姐被灭了口,那躺在这的也该是两个女人啊。 不会是姐姐出了事,王澧兰跟着殉情吧? 哎呀,太惨烈了,不过倒算他痴情。 井长青从没觉得自己想象力这么丰富过,等他手耙脚软地走到两人身边,探了动脉,摸了脉搏,确定两人没死,这才一下子松了口气。 井长青将井甘摇醒,问了发生的情况,还有仇翡的去向。 井甘往崖下一指,“跳崖了。” 井长青顿了一下,赶来的禁军闻言当即组织人手下去搜寻了。 王澧兰是被井甘摇醒的,他们得回去了,皇上和娘她们肯定都等急了。 王澧兰迷迷糊糊坐起来,喃喃,“出什么事了?” 井长青激动地直接朝他胸口来了一拳,“大哥,睡迷糊了?我还问你呢,出什么事了?” 王澧兰一下清醒了,却是绷着脸没回答井长青,目光警惕地逡巡了周围一圈,透着一丝小心和陌生。 井甘将他方才的表情看在了眼里,狐疑地眯了眯眼,正想说什么,肩膀猛地被井长青打了一下。 “行了行了,回去再说。” 井长青将井甘扶起来,让人牵来了马,三人各自上马,便回了城。 孙小娟确实等急了,一直站在大门口张望,远远瞧见井甘坐在大马上回来,眼泪瞬间滚了下来。 “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孙娇娇欢喜地喊出声,立马便有江广德身边的小内侍跟着往前张望,瞧井甘和王澧兰都回来了,赶忙去和皇上传话了。 井甘一跳下马就被孙小娟抱住了,孙小娟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脖子上那条血迹已经凝固的刀口,关心道,“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事,好着呢。我先去见皇上。” 孙小娟听她说没事,提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了地。 “快去吧,皇上和大长公主都还在呢,等着你们的消息。” “好。” 井甘应了一声,便与王澧兰一道快步进了府。 皇上已经得到了消息,正站在正厅廊下。 井甘两人提步上前,躬身行礼,“皇上、殿下,我们平安无事,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便好。” 皇上看井甘全全乎乎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大长公主还是那副不惊不慌、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实则一颗心也绷着,见阿兰和井甘都好好的,点头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今日你们也受惊了,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年纪大了,一丁点事儿就累了。” 余孽密谋这种事在她嘴里不过是‘一丁点事儿’。 一众人行礼恭送,大长公主走了,皇上却还未走。 皇上问起仇翡挟持井甘离城后的情况,王澧兰愣愣地站那不说话,像是在出神。 井甘便简单说了一遍,中间神略了激光枪和使用保护罩地事。 边说目光还不时往旁边的王澧兰身上瞧,王澧兰却始终无甚反应,只是眉头微蹙着。 皇上静默了半晌,开口道,“此次彻查武举作弊和黎家余孽案,你们俩是大功,喔,还有井家三公子,有勇有谋,坚定果敢。两个弟弟一个外甥都这般出色,井先生果然是名师,井家后继有人。” 井甘谦逊行礼,“多谢皇上盛赞,他们几个都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成才与否就要看他们能否保持现在的心境,坚定向前。” 被点到名的井文松、井长青、和刘佳三个都站了出来,齐身行礼。 “定不负皇上夸赞。” 事儿了结了,皇上便起驾回宫了。 井甘没有问宫里的那几位怎么处置,那是皇上的私事,端看皇上的态度。 等一群群人都走了,混乱了一整天的井府终于安静下来。 井甘把王澧兰带去了栀云院,让径儿拿来了伤药,给王澧兰上药。 和仇翡打斗的时候手上化了几道口子,都没处理。 井甘要给王澧兰上药,却被王澧兰抢走了药瓶。 “想给你上。” 井甘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也有伤。 井甘看着王澧兰近在咫尺的脸,鼻梁挺拔,眼睛黝黑,轮廓分明,是个极俊朗的长相。 井甘犹豫不决,半天才试探地喃喃道,“打斗那会、仇翡拿那、武器,我、那、光……” 井甘一时不知从何解释,王澧兰抬起眼和她对视,“说什么呢?” 井甘顿了一下,咬咬牙,“仇翡那武器,那其实……” “什么武器?一把小匕首而已,你喜欢?我之前不给了你一把宝石匕首吗,要不喜欢那个,改日我再给你寻个更好看的。” 他这是在说什么? 觉得她是想要仇翡的匕首? 不对不对,在悬崖打斗的时候仇翡根本没用匕首,用的是枪,王澧兰怎么…… 他是故意的吗? 看她为难不想提悬崖上的事,便假装听不懂她的话,把这一茬揭过去。 但……井甘总感觉他那样子,有些奇怪。 不过王澧兰不提,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暂时还没想好这事要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她需要点时间想一想。 井甘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井甘睡到日上三竿。 她昨日‘工伤’,皇上回宫后就赏赐了诸多东西下来,还特意放她几天假养伤。 等她睡饱起床,便听说了安贵人作业突发重病殁了的消息,黎嘉宁也在梨雨宫自缢而亡。 过了没几日,皇上便下旨将三皇子过继为安王之子,承继祖嗣。 安王乃先皇幼子,身有残疾,到现在都还没个一儿半女。 过继皇子既是为了继承安王香火,也是断绝了三皇子日后继承大统的可能。 井府那日发生的事虽皇上没有告知于朝臣,但那么大动静,还是隐约能打探到些什么。 再加上皇上这一系列的举动,大家怎么还会猜不出来。 如今黎嘉宁死,三皇子过继安王,逆贼黎家算是彻彻底底消灭干净了。 武举作弊案结束,今年武举比试结果全部作废,将那些作弊者捉拿剔除后,全部重新来过。 尚野之前被钦点武榜眼,成绩很亮眼,重考一次后直接成了武状元,顿时荣耀更甚。 尚野喜得如此好成绩,最开心的莫过于萧千翎。 之前萧家对尚野还有的些许不满意,此刻也全都化为了泡影。 尚野是当真有能力的,如今又以武状元入世,再加上萧家的帮衬,未来绝对是不可限量。 如此一桩有能力、又深情、又两情相悦的婚事,萧家再没了任何意见。 在尚野被敕封京卫知事后两日,与萧千翎便举行了婚仪。 眼看着尚野和萧千翎终成眷属,喜气洋洋地拜堂成亲,王澧兰眼红不已,用一种满含委屈的眼神瞟向井甘,嘴巴还微微撅着。 那目光太有存在感,井甘早就察觉到了,却假装不知道,注意力始终方才那对新人身上。 (本章完) 第315章 双重人格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直到拜完堂,新娘在一片热闹起哄声中送入洞房,这才无奈地转头对上王澧兰的目光。 “看我干嘛。” 王澧兰委屈地瘪了瘪嘴,“明知故问。老姑娘萧千翎都出嫁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啊?” 井甘啧了一声,“有你这么说自己学姐的吗。” “你还是她老师呢。学生都成亲了,老师还没嫁出去,你尴尬不尴尬?” 井甘被他那小媳妇一样的语气逗笑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地就是别人。皇上不急太监急。” 王澧兰不正经地往她身边靠,头微微下倾,凑在她耳边道,“我可不是太监,你要不要验证一下?” “流氓。” 井甘嗔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转头寻孙小娟去了,耳根却微微泛了红。 * 年关已至,京城笼罩在一片大红的喜庆氛围中。 孙小娟和香巧早早准备起了年货,今年是她们一家人在京城过得第一个年,准备的十分丰富热闹。 一家人围坐在厅中守岁,有说有笑,还各自表演节目。 井甘拿出了藏在柜子深处的吉他,给大家弹唱了一首又一首,孙娇娇给一家人画了一幅漫画全家福,把井长青的脑袋画地特别长,嘴巴裂到了脸框外,招来井长青一阵不满。 一家人正温馨过着除夕,门房突然来传话,说王澧兰来了。 门房话还没说完,王澧兰地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正厅门口。 王澧兰脸色有些白,身上带着风雪的寒气直接大步奔向井甘,那肃然冷冽地表情看得厅中人心都是一紧。 是出什么大事了? 王澧兰进来一把抓着井甘的肩膀,双眼用力盯着她,“那是什么东西,那金光,还有那黑乎乎管子,居然从里面射出一道光……” 井甘心头的警铃瞬间敲响,一把反握住他的胳膊,打断他后面的话。 “我们出去说。” 她和孙小娟打了声招呼,在众人奇奇怪怪的目光下,拉着王澧兰就离开了正厅,直奔栀云院。 她把王澧兰带去了她的房间,房门关上,沉默地打量起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澧兰怎么会突然急匆匆跑来问这件事,之前他不是假装不知、不提此事的吗?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井甘微眯着眼打量着面前这个满脸震惊表情的人,心中某些被压抑的猜想渐渐冒了苗头。 事发那日王澧兰都没有现在这样震惊的模样,现在他这神态倒像是刚遇到无法解释的新奇事情时的反应。 可事情都过去两三个月了,他的反射弧不会这么长吧? 而且现在细想,看见了不存在这个世界的枪,和那种奇特的金光罩,正常人就该是他现在这样震惊、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事发那日王澧兰的反应反倒是镇定地不太寻常,而且她有意暗示什么的时候,他一句话不接。 当时她以为王澧兰是假装不记得,故意不提。 此时想来……或许是他当真不记得。 他是有什么间歇性失忆症? 不过等井甘回忆这一年来和王澧兰相处的种种,她发现了一些被之前忽略的细节和直觉。 王澧兰有时会性情大变,一会彬彬有礼如贵公子、一会乖戾张狂如阎王,言谈、脾气、性情变化太大,像两个极端,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直觉,但她从未深想,但此刻却是越想越心惊。 悬崖上发生的事他一会不记得、一会突然想起。 这种记忆的丧失,加上大变的性情,让井甘有了眸中确切的猜测。 她眼中的情绪变化地太快,王澧兰此时似乎也想起什么,大惊失色。 眼睛下撇不敢与她对视,眼球乱转着,一片慌乱。 井甘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谁?” 王澧兰脸上慌乱愈甚,脸色越发的白了,嘴唇翕翕,半天才故作玩笑地道,“你在说什么,我还能是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年夜饭喝多了?” 井甘没理会他的玩笑,脑中一帧帧地回放着这一年与王澧兰相处的点点滴滴,画面最后定格在蒲音县他撒娇求她叫他‘奶糖’。 他说他就喜欢井甘给她取的名字。 “奶、糖?” 井甘试探性地交出这个名字,王澧兰英俊的五官瞬间像疯了般剧烈抽搐。 井甘的心也咯噔响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趔趄着往后挪了一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圆凳上。 这小小的一步看在王澧兰眼里却是厌恶、恐惧的表现,心瞬间碎成了千万片。 她知道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他是个怪物,怪物! 王澧兰下意识后退半步,头埋在胸口,不敢面对现在的情况。 他隐藏那么久,却还是没能将这个秘密瞒到最后。 他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可是心理治疗师,谁都看出不他的异常,她却不会看不出。 物理陷入压抑的寂静,那压抑的氛围几乎要让王澧兰窒息,身体狂暴的气息开始躁动、不安,他痛苦地想杀人,但他却要拼命隐忍。 他不能在她面前露出难堪、令人厌恶的一面,至少在她面前不行。 久久的震惊之后,井甘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是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澧兰现在这样才符合常理。 王澧兰童年不幸,在硝石场那样的环境中苟且生存下来,心理产生问题实属正常。 原来他那般乖巧可人的样子才像是假象。 在那样磨难的环境长大,不疯就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还保持那般从容温柔的模样。 原来是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分担了所有的痛苦和阴暗。 她想到方才自己的反应有些伤人,镇定了情绪,站起身,双手捧起他垂在胸口的脑袋,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这就是你当年抛弃我的秘密?不想我发现你的病?” 她的目光坚定而温柔,让王澧兰窒息的胸膛终于盈入了一丝丝活命的空气。 “我、我是怪物。” “屁!” 王澧兰怪物两个字才出口,便遭到井甘严厉呵斥。 “你跟我生活了两年,又学了这半年多的心理学,还能说出这话,我真是白教你了。非得教鞭抽两鞭子才能长记性。” 说着当真就要找教鞭,不过教鞭不在她屋里,找半天也没能找到什么可以打人的东西,干脆从花瓶里抽了一枝梅花,用枝干在他掌心来了几下。 井甘一直嘴巴上厉害,还从没教训过学生,前世老师和学生动手更是大忌。 所以这几个手板打下去,感觉还挺奇妙的,瞬间有种责任感附身的感觉。 “别人也就罢了,你可是我学生,学的就是心理学,还说这种话,你是不是该打?冤不冤枉?” 王澧兰还当真一副乖巧受训的学生模样,委委屈屈地抬眼看她,心却再没了之前的慌乱不安,乖顺地点头认错。 “我错了。” 井甘被他这沙哑的认错声,瞬间弄得心软,叹了一声,上前直接拥抱住他。 “我方才是太过惊讶了。双重人格我以前只见过一次,没接触过,所以突然发现身边人也生了这病,有些失态,你别多想。你只是病了而已,不是怪物,也不要觉得自己不正常。我是治疗师,不用怕,我们一起面对,没事的。” 井甘安慰着王澧兰,不,准确说是奶糖。 但心里并不安定。 双重人格这种严重心理疾病她只见过一次,根本全无经验。 这种心理疾病想要治疗好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她不得不承认她并没信心。 不过王澧兰的病情还好,这个奶糖的分人格虽性格暴戾残忍,但也并未到乱杀无辜、残酷没人性的地步,只是性格比较敏感脆弱,生性乖张。 而且对这个分人格还有个致命法宝——自己! 井甘回忆,奶糖对她可谓言听计从,她说的话就如同圣旨从无违背。 有所牵制,便不必担心奶糖不受控制。 “你不会因为我生病就不喜欢我,不愿嫁给我,对吧?” 王澧兰这突如其来的诛心求婚,井甘愣了一下。 看来不管是主人格的阿兰还是分人格的奶糖,都执着于把她娶回家。 “我是心理治疗师,不会对患者有偏见,人人皆是不完美的,一切凭心。” 这意思便是我喜不喜欢你、嫁不嫁给你都和你有没有生病无关。 我不嫁给你,也不会是因为你生病的事。 这回答,模棱两可。 奶糖显然不太满意,但也料到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松口,倒没有太失望。 不过井甘的怀抱真让人安心,不知不觉便伸展开修长的双臂将她反抱住,以病之名行占便宜之事。 井甘无奈地被他占便宜,今天就当给他受惊的抚慰,不和他计较了。 之后奶糖又问起悬崖上仇翡那个奇怪的武器和井甘散发出的金光,井甘仗着自己在奶糖心里绝对的主导神地位闭口不言,还让他不许问,不许传出去。 得病得事暴***糖现在有些战战兢兢,像是生怕惹井甘不高兴,被她嫌弃,然后就会被她抛弃,非常地听话。 因为奶糖,这个除夕夜成为了井甘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不眠之夜,第二天光荣地长得黑眼圈。 井甘坐在梳妆镜前打哈欠,由着径儿给她梳妆,眼睛一眯一眯地犯困。 芽芽在边上边整理床铺边闲话着昨夜宫宴如何地热闹,放了多少烟花,漂亮极了。 井甘一下才想到,作业除夕宫里是设了宫宴的,皇室宗亲也要聚集一堂一起过年。 王澧兰昨儿应该在宫里呀,怎得突然切换人格跑来井府了? 正想着,外头突然有人来传话,说大长公主府派人来了,想见她。 井甘摸了下头上的点翠钗,起身去了正厅,来得人是大长公主身边最受信任的容线。 井甘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询问。 “昨儿还说今儿要往大长公主府递帖子,寻着殿下有空时,我们一家登门拜个年,没想嬷嬷今儿就来了。不知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容线自知井甘与王澧兰的关系,态度十分恭敬,回答道,“是大长公主有请,有事想与井先生说,有关我家公子的。” 说是有关王澧兰,井甘大概猜到是什么事。 应该和昨晚有关。 “是,那我这就随您一道吧。” 井甘跟着容线一道去了大长公主府。 孙小娟本计划着今儿大年初一,一家人去庙里上个香,线下井甘是不能一起去了。 大长公主府还一如往昔般地冷清,只有廊下几盏红灯笼稍沾了些喜气。 下人们安安静静地忙着各自的事,容线直接把井甘往佛堂所在方向领。 没想到今儿大年初一,大长公主还是在佛堂。 井甘与容线也算见过多次,便大了胆子,逾越地问了一声,“过年驸马也没有来府里一道过年吗?” 她知道大长公主和驸马是很生疏的,算是有名无实,各过各的。 不过两人终究还有一个儿子不是吗。 更何况大长公主身份摆在那,既是皇女,又是嫡妻,在这最是讲究身份和形式的地方,即便关系再不睦的夫妻,重要的日子该有的形式都不会少。 容线宽和一笑,像是原谅她的鲁莽和好奇。 “殿下喜欢清净,不喜人多,宫宴结束便让人将驸马送回了驸马府。” 这信息量还是挺值得琢磨的。 是大长公主让人把驸马送回的驸马府,也就是说驸马也许是想要和大长公主一起过个年的,是大长公主不乐意。 看来大长公主是很不喜欢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啊。 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井甘便识趣地不太多问,刚好佛堂也到了。 大长公主坐在佛堂旁边的小厅里,身边只有青鸟侍候着。 大长公主今日穿着一身松绿色织锦长袍,颜色素雅,和着大喜的日子当真不怎么配。 听井甘来,大长公主抬起眼,慢慢放下手中茶盏,朝井甘招了下手。 “来,井甘,到我身边坐。” 大长公主对她一直不错,虽然在王澧兰的事上井甘一直拿乔,也些娇蛮,但大长公主都不曾对她有些许不满。 (本章完) 第316章 绝顶好婆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许是因为她是王澧兰喜欢的女子,大长公主爱屋及乌。 也许是大长公主一直念着井甘对王澧兰的救命之恩,所以小事上都尽可能的包容她。 不管因为什么,井甘作为晚辈都是幸运且感激的。 “今儿大年初一,殿下怎得还独自闷在佛堂?阿兰呢?” 大长公主轻轻一笑,“昨儿从你府中回来就一直在睡,现在还没醒呢。” 提起王澧兰,井甘就闭了嘴,等着大长公主后面的话。 大长公主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起今日找她来的目的。 “昨儿宫宴结束阿兰跟着他父亲去驸马府和老太太磕头,后来发生了一些争执,他突然暴怒掀翻了整桌子年夜饭,还揍了几个阻拦的小厮,之后就气冲冲跑你家去了。我得到消息准备去你家接他,他又很快回来了,问他他也不说,回屋睡觉去了。我就想问问,他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井甘一顿,“有这事?他什么也没和我说呀,我只以为他来串门的。” 大长公主表情也不由严肃起来,她以为王澧兰和井甘亲近,有什么事不好与她说,定然愿意和井甘说。 却不想也没和井甘提。 “殿下可问过驸马府的人,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井甘想到昨夜王澧兰突然切换成奶糖人格,想必就是在驸马府受了什么刺激。 “问了,驸马含混不清,顾左右而言他,根本问不出实情。” 大长公主说着话时面含怒气,她与驸马不亲近,不似父亲,更像君臣。 王家若当真说了什么若做了什么激怒王澧兰的事,驸马自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实则驸马不说,大长公主也清楚昨夜驸马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与驸马分居,但到底是驸马的正妻,在驸马府里也不是眼盲耳聋。 不过据她查知,昨夜驸马府里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昨夜除夕,王家老太太、驸马、姨娘章氏和三个少爷小姐都在,王澧兰虽平日少于这些亲人往来,但表面上还算客套有礼、其乐融融。 王家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就等着驸马从宫宴回来一起团聚着乐一乐。 王澧兰也给面子地坐着吃了点,一大家子人不咸不淡地说说话。 唯一值得提的也就是王家老太太棉里藏针地刺了大长公主几句,虽是公主,也是王家媳妇,都不想着给她这个婆母请个安之类的埋怨。 不过她这些埋怨也没太过直白,毕竟大长公主身份摆在那。 王家老太太对大长公主这个高贵的儿媳一直有诸多怨言,这些事王澧兰都是知道的,也不是没遇过,怎么突然发那么大脾气? 大长公主想不通,这才想着问问井甘,或许她会知道什么内情。 但结果却让人失望。 “您别担心了,阿兰就是那性子,不怎么藏得住委屈,有什么脾气当场就发了。他离开的时候心情挺好的,想来在驸马府的不愉快也揭过去了,您别太担心。” 井甘只说让大长公主不必担心王澧兰,倒没想过驸马府那边会有什么不满和怨气。 驸马府实则是完全依仗着大长公主才有现在的荣华,驸马又是个没什么本事、且不求上进的人,领着小官位混日子罢了。 驸马府想要一直保持现在的富贵,绝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大长公主。 况且发怒的是王澧兰,再如何生疏,王澧兰也是王家族谱上的长子长孙,自家孩子闹脾气,他们还能找谁说理或怪罪不成? 井甘这话倒是让大长公主安了心,她就王澧兰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他好好的,她别无所求。 井甘看着大长公主精致却带着疏离的面庞,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前半生奉献给了朝堂社稷,后半生则全然为了儿子。 从井甘一个外人角度看,大长公主虽生来富贵,但却让人羡慕不起来,反而有些可怜。 井甘沉默半晌,语有深意地开口,“殿下,我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说。” 井甘与大长公主向来没什么私话地,这样特别强调单独,倒是让大长公主一时间有些愣怔,而后便将身边地青鸟和容线都挥退了。 等人都出去了,大长公主便问,“是有何事?” 井甘肃然道,“关于阿兰,我觉得您作为他的母亲,有必要知道。阿兰他……病了。” 大长公主搁在椅子上的手下意识抓住了扶手,脊背瞬间绷直。 “病了?昨夜他回来时还好好的,我瞧着并没……” 大长公主突然停住话头,看着井甘严肃幽深的眼神,一下子福至心灵,明白了她所言的那句病了,是何病。 她没忘记,井甘曾治好皇太后和纤美人的怪病。 “他、他……” 大长公主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以发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发冷发颤。 井甘安慰她,“您先别太担心,阿兰的病于性命无碍,于身体无碍,只是可能需要长的时间和耐心去慢慢调节、治疗。” 井甘越这么说,大长公主越心急,脱口问,“阿兰到底得了何病?” 井甘沉吟着,便简略为她解释了什么是双重人格。 大长公主听得震惊恍然,却十分认真而坚定。 “简单地讲,就像是一个身体里住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脾气、喜好、习惯、兴趣都截然不同,连他们的记忆、甚至经历都完全不一样。 据我所知,除了主人格阿兰外,另一人格叫奶糖,这个名字是当年我刚把阿兰带回家时随口可他取的名字,没想到竟被分人格当成了自己的名字。 奶糖脾气暴躁恶劣、乖戾张狂,而主人格的阿兰则是个沅芷澧兰、端方周正的贵公子。其实这两个人非常好分辨,只不过之前我们从没往那方面想,只当他性子有些阴晴不定,日后认真注意,很容易区分。” 大长公主听了这许久,半晌,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还能……治好吗?” 大长公主早就发现王澧兰的一些怪异现象,但她只以为是因为以前那些复杂遭遇,所以王澧兰比较敏感多变,从想过竟是这样可怕的病。 在这个世界,王澧兰现在这些症状就是疯了的表现。 幸亏有井甘这个奇人的出现,带来一套所谓的心理学的知识,才让大长公主稍稍好受些。 她的儿子只是生了病,与身体疾病不同的心理疾病而已,不是疯子。 井甘抿紧唇,半晌都没能给她一个准确地回答。 治好双重人格,井甘可没那么大脸敢许下这样的承诺。 她只是道,“我会一直陪着阿兰,会帮助他。不管他是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当年救回来时那个纯净美好的少年。” 大长公主一下子绷不住,手捂着脸直接呜呜痛哭起来。 她是个坚韧,又心理强大的女人,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以女子之身执掌朝政那么多年。 便是当年找回丢失的王澧兰,她也没有这般失态、无助过。 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母亲,听到孩子生病,犹如挖了她的心一般。 井甘静静坐在她身边陪伴着,千言万语都无法解为母之痛。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大长公主哭许久,从手掌中抬眼看了井甘一眼,眼眶又红又湿。 “八九岁的孩子正是心理不成熟,需要保护的年纪,他突然置身在硝石场那样复杂危险的环境,遭受诸多痛苦和折磨,自然会受不了,因此便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承受这些痛苦。 若我猜得没错,阿兰对硝石场的记忆应该不多,大部分痛苦、难挨的记忆应该都只有奶糖记得。因为奶糖是阿兰分裂出来保护自己的,这也是奶糖为何凶残暴戾,而阿兰在硝石场那种环境还能保持和善性情的原因。” 大长公主的泪水汹涌而下,心头的愧疚越发汹涌,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他……” 井甘轻轻握住大长公主的手,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阿兰肯定不希望您这样责怪自己,他很爱您。幸而苦难都过去了,未来还很长,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弥补,慢慢疏解。心理疾病最需要的就是体贴和陪伴,爱是最好的良药。” 大长公主短暂的脆弱后,坚定地擦了擦泪,脊背也重新挺拔了起来。 “小甘,谢谢你,幸好有你在。你是这方面的开山之师,我相信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不管要花上多少精力、多少时间,只要对阿兰有帮助,我都无怨无悔。” 井甘安抚着急躁的大长公主,笑道,“您别太紧张,情绪是非常容易传染的,您一紧张,阿兰也会变得紧张。我们只要平常心看待便可,然后定期进行心理疏导,相信时间会给我们好的回报。” 井甘的坚定和自信让大长公主渐渐安下心来,红着眼看着面前的女孩,紧紧握着她的手。 “小甘,你别嫌弃他,更别抛弃他。你想象不到,你对他有多重要。” 那近乎哀求的口吻,让井甘心头一酸。 她知道大长公主指的不是病情,而是感情。 “我知道我这样或许很自私,也或许是强人所难,但阿兰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受了那么多苦,只要能让他开心快乐的事我都愿意去做。而你就是他所有幸福的源泉。所以我想请求你,给他幸福,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好不好?” 经历阿兰的求婚后,井甘再次遭遇了长辈的求亲。 井甘脸红了一下,比起被阿兰求婚更加地不好意思。 大长公主看她红着脸眼睑微微低垂,鲜艳衣服小女儿羞涩的情态,这模样分明不是抗拒,而是不好意思。 说明井甘对阿兰也并不是不喜欢。 大长公主心头一喜,这事看来不是不可能的事。 方才听井甘说完阿兰的病后,大长公主越发强烈地想要把井甘留在阿兰身边。 这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 阿兰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还得了这种需要时刻被爱、被幸福包围的病,她私心只想满足儿子的一切愿望和渴望。 即便井甘不愿意,她也要想办法让儿子达成所愿。 如今看来两人其实是两情相悦,这便再完美不过了。 大长公主欢喜不已,握着井甘的手不停轻拍着。 “你放心,你若嫁到我们家,我不会干预你们的任何事情。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阿兰过得开心快乐,你们想如何生活,我全不会插手。” 大长公主早已俗尘看淡,唯有一个阿兰放心不下。 她不需要未来儿媳妇孝敬,不需要儿媳妇晨昏定醒立规矩,只要小两口甜甜蜜蜜,她可以是天底下最宽和最开明的婆婆。 “这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只有我和阿兰两个人,以后有了儿媳甚至有了孩子,你们都可自行布置安排。我常年待在自己院子里礼佛,也不怎么爱管这些事。” “我与阿兰平日与驸马府少有往来,基本上互不干涉,以后要不要往来都看你自己的意思。皇家的人都在宫里,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召见,平日家中也没什么亲戚。” “你是井家家主,家中弟妹也还小,还没法支应门庭,即便出嫁了你也是井家人,没人敢置喙什么,便是带着阿兰时常回去住住也可以,两边都是家。” “……” 接下来便一直是大长公主自言自语地和井甘细数着嫁到大长公主府后的生活。 将井甘所有的顾及、不安、隐忧全都为她解决地明明白白。 井甘听地耳朵微烫,却又震惊从未见过这么宽宏大量的婆婆。 便是她前世的世界,这种婆婆也是罕见的,哪个婆婆不想在儿子的小家里插上两脚,生怕被儿子遗忘、抛弃了。 大长公主就差直言,‘我常年礼佛不出门,不交际,不理事,你嫁进来后家里什么事都听你的,我不是那没事找事的婆婆,不用担心我为难你,只要你们小两口开心我就满足了’。 井甘觉得大长公主今日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要眼红多少京城女儿,肯定流水般地想要嫁到大长公主府来。 毕竟这样的绝顶好婆婆可谓千载难逢。 今天更新迟了,抱歉抱歉。 存稿全无,这是刚刚赶出来的新鲜稿,立马就发出来了。 最近忙得很,不知哪天就会断更,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抱歉。 不过我会尽力不断更,不过更新时间就不一定了。 本书已经快要完结,大家且看且珍惜。么么。 (本章完) 第317章 准备提亲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王澧兰从井府回来便一直闷头大睡,再醒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傍晚。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心结得到舒展,这一觉又沉又安稳,是被饿醒的。 打着哈欠下床去找吃的,走在府里,发现下人们一个个忙忙碌碌不知在忙些什么,这大晚上却比平日白天还热闹。 他一路去了正厅,而后便看见大厅里此时摆放着一个个的大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布料首饰等等。 珠光宝翠一大片,几乎要闪花眼。 更引人瞩目的则是箱子上裹缠的大红绸。 平日这个时辰早就回屋歇息的母亲此时坐在正厅里确认着单子,不是和身边的容线、青鸟吩咐着增添些什么,冷淡惯了的脸上此时喜气洋洋。 王澧兰在门口站了好半晌才抬脚走进去,有些懵,问大长公主,“娘,这些都是什么?” 大长公主从单子上抬眼看向他,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慈爱和温柔。 她朝他招招手,将王澧兰拉到身边坐下,将单子交给他。 “你自己看看,去井家提亲,还需要添些什么?” 王澧兰下意识接过大长公主递过来的东西,脑袋却好半晌才消化她的话。 “提亲?” 她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提亲?向小甘提亲? 可小甘还不曾点头,他若这么自作主张地上门提亲,岂不是让小甘以为他是在逼她? 这可不好。 他可一点不想违背她的意思。 更何况昨夜他们刚刚解开误会,小甘刚知晓自己他生病的事。 要是这时候登门求亲,小甘或许不会拒绝,但怕是也会觉得他以病相逼。 “怎么突然要去提亲?此事还是我先与小甘达成共识为好,贸然提亲小甘会不高兴的,我不想她有丁点勉强。” 大长公主瞧着自己这高高大大的儿子,平日看着威风八面的,一遇到井甘的事就细心、小心到极点。 当真是喜欢到了极点。 大长公主笑盈盈地拍拍他的手,“放心,小甘是答应了的。” 王澧兰顿了一下,而后便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惊喜。 “什么时候?你见她了?” 大长公主点了下头,“娘可干不出仗势逼婚的事,即便成了,以后你们小两口之间说不定也会有心结。娘是问了小甘意见的。” 王澧兰还是不敢相信,“小甘亲口说的?她当真同意了?” 大长公主看着儿子面上的欢喜,心里也欢喜。 她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你这孩子,小甘好歹是女孩子,也是会不好意思,要矜持的。我问她意见,她没有反驳,表情也是羞涩又开心,那便是没意见的。娘就你一个孩子,你娶妻,娘定给你们操持的风风光光的,不让小甘受一点委屈。” “那是当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王澧兰兴奋地在厅里走来走去,围着那些聘礼绕来绕去地看,怎么都看不够。 小甘默许了,他终于要把她娶回家了。 王澧兰感觉自己胸膛有一把火在烧,那簇小火苗早就存在了,但缺乏空气一直没能燃烧起来。 而方才,清新地空气涌入,一瞬间绕烧成熊熊烈火。 他想见她,现在就要见。 他想亲口问她,亲自从她那儿得到回应。 这是他们的一辈子的开始,每一个重要时刻他都不能错过。 王澧兰心里像有一千一万只麻雀在欢乐的扑腾着,控制不住满心的雀跃。 他拔腿就跑出了正厅,青鸟在后面喊他,“大少爷,单子您还没过目呢。” 可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大长公主轻笑,“让他去吧,肯定是找小甘去了。让京城各处的买办在府里多留会,我们先自己准备着,等他回来再把单子给他看,有什么需要再添的到时可以直接找买办,便省了时间,不会耽误明天的正事。” 容线和青鸟都一一附和着,青鸟笑道,“奴婢瞧大少爷对井先生喜欢的样儿,等把井先生娶进府,府里肯定要热闹极了。” 大长公主轻吐了口气,面上也是一片守得云开的模样。 “只要阿兰每天过地开心满足,我就别无所求了。” 容线宽慰道,“奴婢瞧着井先生对我们家大少爷其实也喜欢的很,不过是心里哽着心结,嘴硬罢了。昨夜大少爷应该是与井先生解开误会了,您一提婚事,井先生便默许了,说明心里的结也彻底放下了。以后都是甜甜蜜蜜的好日子。” 容线的话说到大长公主的心坎,大长公主回想着与儿子重逢后的这三四年的日子,竟有些忍不住泪湿眼眶。 阿兰孝顺,心头有什么事从不在她面前表现,但她知道他不开心,从不曾真正开心过。 井甘是他心头第一重要的人和事,能看他得偿所愿,真正地开心起来,她这个做母亲的再庆幸不过。 幸好她的儿子苦尽甘来。 王澧兰怀揣着快要满溢出来的幸福快马奔向井府,到了井府门前却又踌躇了。 他有些不安地在井府门前踱步,来来回回走了三四圈,直到门房听到动静出来看,惊讶地行礼。 “王指挥使来了,怎得不进来?” 王澧兰大跨两步走上台阶,双拳交握着,浑身上下都写着紧张两字。 “你们家主可在?” “在的。方与夫人用了晚膳,这会应该回栀云院了。” “嗯。” 王澧兰应了一声,却没有进去,还在门口踌躇不前。 门房瞧他那样,试探地小声问,“王指挥使可是有事?” “没有。有。” 王澧兰一口否认,却又觉得不对,接着承认。 门房是个成了亲有媳妇的,一瞧他那样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笑着道,“今儿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去了庙里上香,还求了平安符,给您也求了一个。这时辰还早,府里主子们都还没休息。” 这门房倒是机灵,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王澧兰心情大好,随手从怀里掏了一个银锭丢给他。 “赏你了。” 而后欢欢喜喜直奔栀云院而去。 门房身手灵活地接住那银锭,面上大喜,“多谢王指挥使赏,祝您心想事成。” 看来是个极有眼力价的。 王澧兰对这井府跟在自家一样熟,闭着眼睛都能找着路。 他一路到了栀云院,站在院门外心又开始紧张地怦怦跳。 想他京城活阎王,还从没这么紧张过。 但心里愉悦。 抱歉抱歉,今天只有两千更,明天希望不会断更。 (本章完) 第318章 难免夜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王澧兰在院门外又站了许久,就在收拾好心情准备进去时,里面有人听到动静,警惕地喝了一声,“什么人在那?” 王澧兰往里走了几步,里面的人提高灯笼照到他的脸,认出他,赶忙垂下头告罪。 “王指挥使,没想到是您,还请恕罪。” 王澧兰今儿心情大好,对小丫鬟的态度都比平日温和许多。 “无碍。你们家主还未歇息吧?” “还不曾。” 这栀云院王澧兰向来是来去自如,男女大防那些讲究在他这全无,即便大晚上也不觉有什么不妥,连带着栀云院、甚至整个井府的下人都见怪不怪,不觉有什么。 “忙你的去,我去看看她。” 王澧兰笑意满脸地抬步便往井甘的闺房而去。 径儿正好端着一个空碗从井甘屋里出来,瞧见王澧兰,顿了一下,屈膝行礼。 “王指挥使。奴婢这就通报家主。” 而后又折身进去了。 不一会亮着烛光的屋里传出轻浅的脚步声,一个玲珑身影映在门上。 而后那人影便停在那,不曾把门打开。 井甘的声音接着传了出来。 “有什么事?” 王澧兰此时听着井甘的声音都感觉心悸,咧长了嘴角,斟酌了半晌才轻轻出声。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 屋里的身影像是僵了一下,半晌没回话。 王澧兰等得心焦又急切,恨不得大跨两步上前将门推开,却又怕自己冒失引井甘不快。 他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在井甘的事上却时常踌躇不定,力求完美,不敢有任何不妥。 就在他心急火燎的时候,屋内终于再次传出声音。 “今儿就别见了,明儿见吧。明儿应该会很忙。” 这话,两人都懂其中的暗意。 王澧兰牙花子都要笑出来了,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他兴奋地有些控制不住身体微微摆动,手来回搓着,脸颊满面桃花。 “好,我明儿一早就来,你等着我。” 屋里的人没回应他,他猜肯定是害羞了,想着想着开心地直接笑出了声,打了声招呼就又兴冲冲地回去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夜。 王澧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几乎是睁眼等着窗外的天亮起来。 等窗户透出一丝丝日光,直接一骨碌爬起来,喊着下人伺候洗漱。 穿上昨夜便精心挑选好的衣饰穿戴好,天刚蒙蒙亮便已万事俱备,去了正厅。 大长公主向来起得早,难得与王澧兰同一时间起来,戏谑地看他一眼,吩咐着下人传膳。 两人一同用完早膳,再看时辰,还是为时尚早。 “你莫心急,坐着冷静冷静,歇一歇。你看你的黑眼圈,昨夜没休息好吧。” 大长公主瞧王澧兰那心急如焚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好玩,这个时候才感觉他如寻常男儿一样鲜活、朝气。 大长公主将他唤到椅子上坐下,闭眼歇息一会。 “今儿提亲,你这新郎官要这般脸色,可不好看。” 王澧兰听话地点头,当真老老实实坐下闭眼养身,心却始终活泛着。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巳时一到,王澧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外面明媚的天光。 手一扬。 “出发!” 大长公主之子去井家提亲了,这个消息自那豪华聘礼队伍自大街上走过,如风一般瞬间席卷整座皇城。 提亲队伍还未行到井府,井府门前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大长公主亲自出马为独自求亲,那阵仗不可谓不隆重,外人瞧着倒是比别人正日子迎亲还要隆重热闹。 提亲的长辈不止大长公主一人,大长公主还请了京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朝中大臣,包括大理寺卿孙昭,内阁首辅白新良。 这规模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寻常便是成亲日想凑齐这些大人都是难上加难的事,何况今日还只是提亲。 面子可谓给得足足地,可见大长公主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反倒是新郎官的亲爹、正经的长辈驸马爷,没什么存在感,只混在一群大人物中缩手缩脚。 昨日孙小娟等人上香回府,井甘便把大长公主府会来提亲的事说了。 虽然当时她与大长公主并未直言约定今日提亲,但凭王澧兰那性子,只要她点了头,铁定是一日都等不了的。 所以井府早已做好了准备,将提亲队伍迎进府中,有条不紊地招待着,礼数周到热情。 井甘作为今日被提亲的主角,没有像平日一样露面待客,倒是难得地学深闺女子矜持了一把,只等着所有人都落了座,说了今日的来意,才让下人把井甘请了出来。 井甘一出现,王澧兰一双眼珠子就粘在了她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今儿是他俩的主场,自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 众人瞧王澧兰那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样,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来王指挥使被井先生捏得死死的,日后这家里头都是井先生做主。 井甘脸皮这般厚的人,被王澧兰直勾勾地盯着,又是今天这种特别的日子,也耐不住微微红了脸。 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仪态大方地上前与众人见了礼,最后朝上座的母亲见了礼,便乖乖站在了她旁边。 便如同寻常闺阁女儿家。 孙小娟喜气洋洋地开口,“大长公主和几位大人今日是来为阿兰提亲的。你与阿兰相识了数年,再熟悉不过的了,也用不着多介绍。殿下和阿兰今日诚意十足,看得出对你十分重视,为娘瞧着阿兰是个不错的孩子,对着门亲事很满意。你意下如何?” 这不过是明面上走个过场问上一句罢了,昨日母女俩便已掏心掏肺地聊过了。 孙小娟这句满意的确发自肺腑。 她婚姻失败,再明白不过夫君的喜爱在婚姻重有多重要。 阿兰对井甘的喜爱便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那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的,更是难得至极。 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所有人都看向井甘,等待她的回答。 王澧兰更是紧张地额头上都冒了汗。 不是担心被拒绝,而是美梦即将成真前的忐忑、恍惚,脑子都有些懵。 直到井甘那声坚定有力的‘愿意’两字传入耳中,周遭恭贺声、起哄声全都被屏蔽,眼中只有心心念念那个人,耳中反复回荡着她的话。 “阿兰的情意我知晓,我也心悦他,我们两情相悦,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我也期盼能成为他的妻,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井甘没有其他待嫁姑娘的娇羞、扭捏,当着众见证者的面,直接坦然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之前一直都是王澧兰告白,井甘不会回怼就是假装没听见。 今日……他终于再次听到她坦白心意。 恍如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告白现场。 他终于是彻彻底底把她重新追回来了。 今天没断更。 (本章完) 第319章 不见了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婚期定在下半年秋高气爽的时节。 今日的提亲喜气洋洋,双方尽欢。 走的时候,王澧兰千万分舍不得,走两步回一次头,被人好一阵戏谑,却全然不在意。 现在他和井甘已经定了名分,井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是他的人,少看一眼都感觉亏。 感觉到下半年还有好久啊,真心等不及。 再舍不得,王澧兰还是被带走。 井甘送完客,却是叫住了孙昭,请他暂且留步。 “仇翡不知可找到了?” 那日仇翡掉落悬崖,井甘以为很快就会找到,却没料下面是条河,仇翡落进河里,不知被冲去了哪儿。 不见人,难免让人不安。 孙昭道,“你放心,尸体前两日已经找到了,被冲到河边草堆里,被附近村民发现的。我亲自确认过,就是仇翡。” 井甘叹了一声,点了下头。 “那、不知她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孙昭眉心蹙了下,“你指的是?” “喔,我就想问问她身上可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说不定能成为清剿暗藏势力的线索。” 孙昭摇了下头,“不曾。身上干干净净地,什么也没有。” 井甘笑着把人送走,心里却愁闷如云。 那激光枪是跟着仇翡一起落下悬崖的,却没找到。 搜查的人在悬崖下找了两天,激光枪若掉在悬崖下的什么地方,应该不会被遗漏。 毕竟那东西造型奇特又古怪,是很吸引眼球的。 既然没人瞧见,很可能是和仇翡的尸体一样落河里了,那就再难寻了。 这高科技和耳塞、隐身贴、隐形眼镜都不一样,是具有杀伤性的武器,是会留下破绽、一使用便会展露人前被发现的东西。 这种超时代的武器面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见了也好。 想通了这些,井甘也就不再纠结,转身回去时却发现井长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井甘顿住脚步,孙昭方才的话他应该听到了吧。 井甘犹豫了一下,抬步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什么也没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井长青虽没有被仇翡迷惑,保持了理智,坚守了正义,但到底是真心喜欢过的女孩,且是情窦初开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听闻她的死讯,不可能全无感觉。 但世事便是如此,不是所有感情都会得到走向美好的结局。 “我没事,我没那么脆弱。” 井长青扬起个笑容给井甘看,那笑容却透着些伤感。 井甘沉吟半晌,还是安慰他道,“一个人一生会遇到无数人,大多数人都是路过,只有很少一部分才能成为朋友、亲人。有了失败的经历,眼光才会变得更亮,等你的真命天女到来的时候才能一眼看见她。你还小呢,不必着急,也不要因为一次的伤怀就灰心,知道吗?” 井长青潇洒地抖了下袍子,“您就别跟我啰嗦了,我比你看得明白的多。我就知道你最后还是会落到王澧兰那家伙手里,果不其然。” 井甘看他还有心情玩笑,心情也轻松下来。 “切,你之前不特别排斥他吗,这会说这话,谁信呢。” 井长青理直气壮道,“正因为我知道你喜欢他我才看不惯他,不知道男人最大情敌是小舅子吗?” 井甘被他逗笑了,戳了一下他的脑门。 “那些学的这些,不正经。感情你是在吃醋。” 井长青脑袋一扭,哼了一声,“他抢了我们家最好的姐姐,还不能对他挑三拣四不成?比起姐姐,他可差远了。” 井甘晓得眼睛都眯起来,“你这嘴呀,将来不知道要哄走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井长青一脸自豪,“不必等将来,现在也已经收割了不少少女芳心了。” 井甘笑声越发大了,姐弟俩搭着肩膀往正厅里走,边走边听他的风流韵事。 收到过几个香包,被几个少女眉目传情,还真有点风流公子的架势。 “这些姑娘都是你主动勾搭的?” “才没有。” 井长青立马否认,“都是她们主动向我示好,我一个都没接受。” 井甘笑了笑,“没想到我们家最招桃花的居然是你,我原还觉得应该是文松比较受女孩喜欢。看来他那般端正有礼的翩翩公子已经不吃香了,倒不如你这油腔滑调、泼猴型的有吸引力。” 井长青对她的形容很不满意。 “我这叫风流不羁,放浪形骸,比井文松那假正经可有趣多了。” 井甘啧啧啧感叹,“还真是大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过我可好心提醒一句啊,小心你未来的媳妇被你这些桃花吓跑了,到时你可就该哭了。” 井长青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经过仇翡这事,他可不敢随意付出真心了。 提亲之后,井甘家日日都有不少客人造访,大多是年轻男子,来求吉他的。 王指挥使吉他求婚,一朝抱得美人归这样的浪漫韵事在京城传得火热,引得京城一大批风流公子对吉他趋之若鹜,都想学了吉他示爱。 王澧兰在京城名声不佳,大家不敢去找他,便拐弯抹角求到他学长孙桥面前。 孙桥便大方地帮人问了问,这才知道那吉他原是井先生准备了图纸,井家大少爷做的。 所以便造成了现在的情况,每日都有不同公子哥提着礼物来拜访。 井甘自然不是随时能见到的,毕竟井甘要上值,公务繁忙。 大家见不到井先生,见见井家大少爷也好,反正最后要求的人也是井大少爷。 井和还从没这么被人围追过,有些手足无措,幸得有香巧出面应付。 香巧拿不准这事,便问井甘。 一家人边吃饭边说起这事,井甘嚼着红烧肉,放下筷子,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这才看向井和。 “大哥想不想给人做吉他?” 井和笑嘻嘻地点了下头,“想。他们说很喜欢我做的吉他,想让我帮他们也做一把。” “大哥想做便去做,又能挣钱又有事做,挺好的。但客人也要挑一挑,娘和大嫂就帮忙把着关。” “这我知道,你不必操心。”孙小娟道。 井和看井甘答应了,欢喜地坐在凳子上跺脚,“我也可以挣钱,给香巧、甘甘妹妹、还有娘亲买花戴。” (本章完) 第320章 最悠闲的新娘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和一番童真的话引得大家发笑。 “好,那娘等着。” “是,大哥可厉害着呢。” 很快井府就应下了吏部尚书赵家的二公子,给他做吉他的人。 有了开头,之后陆陆续续登门求吉他的人更多了,各种身份的人都有,其中甚至夹杂了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 井家向来是铁门槛,除了很亲近的那几家京城高门,其余人很难进井家大门。 这算是一个极好的、与井家攀上关系的契机。 孙小娟早看出其中有些人的真实目的,之后所有登门者几乎都拒了。 手工活讲究精雕细琢,精益求精,最费的就是时间。 她家井和又不是要靠着这个养家,完全是为了兴趣,求一个开心。 所以没个登门者孙小娟都让人留了名姓,若应下生意,会给他回信,久久没有回信的自然就是被拒绝了。 井甘偶然瞥到那上百个姓名的长单,忍不住呵了一声。 其上真正喜欢音律,对新型乐器好奇,或者单纯为了追姑娘的人,怕是五分之一都不到。 都是些心怀鬼胎的。 “娘,制嫁衣的绣娘找好了吗?” 井甘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疲倦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伸展着双臂活动一下。 新年后开始上值,藏书阁有许多事要忙,她整天脚不沾地地,也没空运动。 等会回去可得好好伸展一下胳膊腿。 说起这个孙小娟就白了她一眼,“自己的婚服不自己管。” 井甘啧了一声,“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女工,而且我哪儿有那时间。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擅女工,婚服请人帮忙绣制也不是什么怪事。” “我不是说你请绣娘,我是说你一点心都不上。这可是你的婚事,一辈子就这一次,你好歹上点心。” 井甘却不这么觉得。 “婚礼不过是个仪式,真正的意义是两个人结成夫妻,携手共度一生。只要人对,心在一块,这些形式的东西就不必太过在意。而且我又不是故意不上心,我这不忙嘛。阿兰闲,这些事你交给他就行了,让他做决定。” “这像什么话,婚服是女方准备的,哪儿有让新浪操心的。” “你这就迂腐了吧。说到底它也只是一套衣服,我俩成亲后我都是她的,一套衣服算什么。” “你这孩子……口无遮拦的,懂不懂矜持。” 孙小娟眼睛一瞪,嗔了她一眼。 井甘咯咯笑,“我这不就在您面前说嘛。行了,婚服的事您也交给阿兰去办得了,他肯定巴不得效劳,给他这很荣幸。我要回去运动一下,肩膀僵得很。” 然后摔着手就走了。 孙娇娇作为信使到大长公主传话,阿兰一听,果然高兴地很。 婚礼的一切他恨不得都一手包办了,井甘的事更是上心不已。 他现在所有的空余时间全都花在了筹备婚礼上,萧千翎曾戏谑他,没见过比他还上心的新郎官,事事亲力亲为。 王澧兰这般充满活力,为未来的生活忙碌、筹划的样子,大长公主很是心安。 新娘还没娶进门,冷冷清清的大长公主却已经变得热闹起来了。 “我没见过你这么省心的新娘子,我成亲时那每天各种细碎琐事缠身,一点都不轻松。真羡慕你啊。” 萧千翎歪着脑袋靠在井甘肩膀上,和她聊天。 但大多时间都是她自言自语,井甘整理着面前一书桌的新抄录的天书,忙得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话。 萧千翎也不觉得尴尬或无聊,自言自语也很开心。 “你要闲得慌,我再给你两个抑郁症案例,回去好生分析一下,明日交一份分析报告给我。” 一听有作业,软骨头萧千翎当即坐直身板,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才不闲呢,我忙得很,这是刚歇下来想着许久没见到老师了,来看看您。我这就走了,小苗还在家等着我呢。” 她起身就要逃,身后井甘突然喊住她。 “站住。回来。” 井甘肃起声音,摆出老师架子,萧千翎便当即老实如鹌鹑,老老实实走过去。 “我三个关门弟子,你是大学姐,但你看看自己现在,懒怠松懈,完全被两个学弟赶超。好不好意思?” 萧千翎耷拉着脑袋,认真听讯。 “之前布置的课业,你完成地最差最晚,告诉我,你有没有把心思放在课业上?你还想不想学了?” “想,当然想。” 萧千翎着急地回答,满脸歉意。 “对不起老师,是我贪玩松懈了。” 井甘认真盯着她,眼神严厉又复杂。 她与萧千翎交好一则因为同出自留仙县,相识多年,更因为在这个世界萧千翎是与她在许多事情的想法上最相近的人,所以更多一份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心心相惜之感。 所以遇到萧千翎的事,她也会比对寻常朋友更重视。 “我知你新婚燕尔,课业难免有所疏漏,但尚野白日也是要公干上值的,我就问问你百日在家也没空看看课业吗?” 萧千翎偷偷抬眼看了井甘一眼,然后立马又低了回去,脸微微泛红。 “就、就想他呀。” 井甘一下语结,得,是自己没少女心缺乏。 自己这是什么嘴,让你多嘴,吃狗粮了吧。 “所以你这也是改了性,准备开始相夫教子围着夫君转地生活?如果这是你的新追求,我没话说。” “没有,我还想继续学习,继续破案。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老师,我再也不会了。” “反正你自己想清楚想要的是什么就行。” 井甘收回视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再看萧千翎。 萧千翎捏着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在那呆站了半晌,带着讨好地小心翼翼道,“老师,你方才说给我找两个抑郁症案例,我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她腆笑着脸,笑嘻嘻地露出一排洁白地牙齿。 井甘少见她这般主动上进好学,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下,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给她。 “明儿上课别迟到。” “知道了老师,学生绝不敢迟到。” 看井甘不生气了,她这才放心地抱着资料回去了。 (本章完) 第321章 需求层次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第二日上课时,萧千翎交了足有五张的病案分析,态度积极,井甘这才满意。 井甘和王澧兰如今虽已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但课还是照例上的。 经过一年的教学,这三个关门弟子在催眠及心理学方面也算入了门了,小有成就。 大理寺有什么案子,时常带他们去实践,如今都是大理寺的特邀办案人员。 今日孙昭请了井甘去大理寺帮忙审讯黎家余孽案中被抓到几个人。 仇翡安插在军队中的势力经过一个个盘问、审讯,揪出了不少人,但还有几个人嘴巴特别硬,不愿开口交代。 最要命的是这几个人在谋逆势力中地位不低,肯定掌握着最隐秘、最重要的信息,所以撬开他们的嘴十分重要。 大理寺各种办法用尽,已经审了大半个月,还是没什么效果,只能求助井甘了。 井甘便把今日的课堂搬到大理寺监牢,改上实践课。 井甘对军队里的武官并不太了解,所以听孙昭介绍面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的身份时,井甘并没太大反应。 不过这人竟出自京卫,也就是王澧兰的手下。 井甘侧头看了王澧兰一眼,王澧兰坦坦荡荡地任由她看,还帮着孙昭补充了几句。 “这个柳昌十年前入京卫,从一个小兵一路爬上了指挥佥事的位置,武功高强,兵法娴熟,是个不可多得的兵将,却不想曾是黎望镇的暗棋。黎家被灭族之后,便听命于仇翡。” “那地位应该是非常高了。” 井甘背着手在柳昌面前来回走了两圈,眼神犀利地在他身上扫视。 柳昌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但嘴巴却还是死紧,看来对黎家衷心地很。 井甘转了几圈终于停下来,站在柳昌面前,开口道,“可还有家人?” 孙昭开口就想帮他回答,被王澧兰按住了,冲他摇摇头。 井甘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人,见他不出声,又问了一声,“嗯?家里可还有人?家人可知道你被关在这?” 被绑在架子上的人一动不动,完全无视了她的话,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无动于衷……看来要么是家里没人了,要么是人都已经被安置好了。” 她喃喃着,转头看了孙昭一眼,孙昭瞧出她眼神中的询问,这才开口解释。 “他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在被抓前几天刚好病故了。” 井甘恍然大悟般长喔了一声,“原来身无牵挂,怪不得这般硬气。所以你现在是置生死于度外,无所畏惧了?” 井甘没有希望从柳昌那得到回应,只是慢慢踱着步自言自语。 “没有人是真正无所畏惧的,只不过还没找到内心最的柔软之处而已。像那些高门权贵豢养的暗卫,都是不怕死的,有时最怕的却是生不如死。你这等有骨气的硬汉,想必不怕受折磨,这种血腥审问方式也不是我的风格。我的风格,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温柔甜蜜,好好享受一下吧。” 说着她直接抬步就走了,让牢房里的人一时都有些猝不及防。 王澧兰只顿了一下就抬步跟着出去了,萧千翎也追了上去,孙昭和孙桥祖孙还有些回不过味来。 “你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孙桥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知。我去问问。” 而后就小跑着追了出去。 井甘出了牢房,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晒太阳,不客气地使唤着大理寺地小吏沏茶送点心,就想在自家办公地儿一样随意。 王澧兰坐在她对面,体贴地又是给她倒茶,又是给她擦手,一句话都没问。 萧千翎却是憋不住,问她,“老师,你怎得不给他催眠呀?是另有什么法子了?” 井甘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柳昌现在是什么状态?” 萧千翎知道她要考自己,当即严肃起来,“不怕死,完全抗拒的状态。” “那这时候催眠能问出东西来吗?” 萧千翎闭着嘴不说话,认真听。 井甘开启教学模式道,“柳昌现在的状态可用无欲无求四字来形容,人活在世全靠欲、望二字支撑。首先最低层次的便是生理需求,人要活下去就要吃饭、喝水、睡觉、呼吸,这是我们能够活在世上的最基本要求。 当生理需求满足后,便会渴望安全需求,生活稳定、身体健康,免于危险和痛苦。 再然后便是社交需求,这属于较高层次的需求,是对友谊、爱情等等的渴望,人人都希望被温暖被照顾。 再之后还有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渴望名声地位,实现个人理想等等。 人是依靠各种需求活在世上的,没有需求的人已经算不得活着。” 井甘第一次和他们讲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王澧兰、萧千翎、以及之后赶来的诉孙桥都听的津津有味,十分认真。 “那怎么办,他现在就是块硬石头,怎么都敲不碎。” 萧千翎跟着孙桥补了一句,“还是花岗石。” 井甘勾唇轻笑了一下,那笑容自信又诡异,让三个学生心头都窜起一股麻意。 感觉自家老师要使大招了。 “他没有软肋,就给他创造软肋。他没有欲/望,就给他创造欲/望。” 三个学生沉默着,半晌,萧千翎恍然大悟地不停在空中点着手指,激动地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色诱他。” 王澧兰脸一黑,冷冷瞪她一眼,“话说明白。” 萧千翎被他瞪地心里咯噔一下,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忙改了口,“是找人色诱他,使美人计,让他对这世界重新充满渴望,产生求胜欲,这样就好问话了。” 井甘不回应她的话,而是看向王澧兰和孙桥。 “你们觉得呢?” 孙桥想了想,“据我了解,柳昌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否则也不会这把年纪还没成亲,家中连个姬妾也没有,只偶尔虽同僚逛逛青楼,却不沉迷。美人计这一招,我觉得效果不会太大。” 想了一会,孙桥眼睛一亮,却突然又暗了下去。 “柳昌对黎家衷心,若是让三皇子……”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大家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本章完) 第322章 娇羞的铁拳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与黎家有血缘的都已死绝,世上唯剩下黎嘉宁亲生的三皇子。 柳昌是个固执死忠的人,若由三皇子来劝说,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不过皇上下过严令,不得在三皇子面前提及黎家半个字,三皇子是皇家子孙。 这意思便是要保护三皇子,不让他为黎家所累。 将三皇子过继安王看似是罚,却又何尝不是将他远离是非中心,脱离风口浪尖的保护。 “那还有什么法子……” 萧千翎喃喃,有些泄气地一屁股坐在空石凳上,往嘴里猛塞了一块绿豆糕。 “方法不是没有。” 王澧兰突然出声,汇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安然自若地给井甘空了的茶盏添茶,慢条斯理道,“美人计是弱了些,但若加上新生命,影响可就不同寻常了。” 新生命…… 孩子…… 众人眼前顿时都是一亮。 是啊,孩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柳昌现在一个亲人都没了,但要有了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心软? “据说柳昌是个孝子,对老母照顾细致,老母去世后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大圈。这人如此重亲情,想来对血缘十分看重。” 井甘目露赞扬着看着他分析,王澧兰朝她笑了笑,继续道,“以柳昌的身份地位,到如今这个年纪都没有娶妻生子,更可以侧面印证这一点。他干的事都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避免有朝一日连累家小,干脆从一开始就不娶妻生子。他越是断情绝欲,越表明他对亲情的看重。” 井甘瞧着自己这三个学生,一脸的欣慰。 这种为人师表的自豪感,简直比赚了一座金山还要让人满足。 “老师,我还想听听您方才说的人的需求,您能给我们细致讲讲吗?” 孙桥一脸渴求,井甘向来十分看重他的求知和上进。 “你既对这个内容有兴趣,那下节课就讲这个。” 孙桥满意一笑。 经过近一个月的审讯,还是没能从柳昌嘴里撬出任何信息,柳昌反倒只剩下一口气,差点一命呜呼。 为了能从这个重要的余孽口中套出更多信息,孙昭请了郎中给他医治。 柳昌被长久地关押在牢房之中,没有定罪,没有刑期,只有每日按时按例的拷问,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无穷无尽地苟活着。 这并不比死了来的痛快。 在这种无穷尽的难耐折磨中,一个送饭小姑娘闯入了他的视线…… 冬去春来,春去秋至,期盼了大半年的婚礼终于要如期而至了。 井甘没太大感觉,照旧每日上值下值地过日子,其他事也不必她操心。 最紧张的人自然是王澧兰,随着时间一天天推近,他的紧张雀跃程度愈严重几分,对婚礼议程挑三拣四,时常抓着一点很小的疏漏细节大为紧张,然后便会弄得整个大长公主府人仰马翻一遭。 井甘用了晚膳在院子里闲逛消食,听着娇娇绘声绘色地给她讲王澧兰有多么地催毛求疵,大长公主府的下人被他弄得战战兢兢。 井甘抿嘴轻笑,知道他是太过高兴了,高兴地有些过了头。 “随他去,这是他地婚礼,他想怎么搞都随他。” 孙娇娇捂着嘴巴偷笑起来,小眉毛上下跳动,十分生动暧昧。 井甘好笑,瞥了她一眼,“笑什么。” 孙娇娇摇摇头,“婚礼向来都是新娘更加紧张,斤斤计较,渴望完美。没想到到你们这却是颠了个个。” 井甘扬了下脖子,带着自得又自信的语气扬眉道,“那是因为我够有信心,相信阿兰真心喜欢我,相信我们将来会过得很好,所以不需要这些外在的事情来表示什么。” 孙娇娇半懂不懂,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 井甘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有些女孩子追求婚礼形式的风光、完美,都是为了给别人看,让别人觉得她嫁地很好,婆家对她很看重,这既有人人不可避免的虚荣心在里面,有些也是不自信的表现。你可听过一句话?越是缺失的东西反而越在意。” 如京城百姓们意料的那样,大长公主之子与井大学士的婚礼空前隆重。 光是宾客阵容便是前十年后十年绝对比不上的豪华,因为皇上出宫亲至。 皇上都来参加喜宴了,满朝文武谁还敢不来? 不管有没有得到邀请的,全都往大长公主府前凑,整个大长公主府前所未有的热闹。 平日大到空旷的府邸,第一次塞满了人。 王澧兰今日心情大好,红光满面,不管以前有没有交情有没有恩怨,凡是来贺喜的全部来者不拒。 到时辰出门结亲时,那队伍自也是隆重地无话可说。 全京城的贵公子几乎都聚齐了。 而井府此时也是一番忙碌、热闹的景象。 孙小娟带着井文松几兄弟在前院待客,香巧、萧千翎几个女眷则在井甘屋里陪她说话,帮她捯饬妆发,又忙碌又喜庆。 最淡定的反倒是井甘这个新娘子。 她只要安安生生坐在梳妆镜前即可,任由梳妆嬷嬷、全福人进进出出的忙活,面前摆着几碟子点心,悠哉哉地吃着。 萧千翎见她吃了一块又一块,像吃上瘾了一般,一点不节制,毫不客气地打开她又要去拿桂花酥的手,将几碟子点心挨着撤走了。 “只是让你垫吧一下,没让你吃得肚子溜圆,也不怕把婚服撑破了。” 井甘可怜兮兮地瞧着那被端走的点心,伸出了尔康手,可惜没能挽留住。 “几块点心就把婚服撑破了,那婚服铁定是被拿错了.” 萧千翎无奈地白她一眼,仗着井甘这会动不了,以下犯上地挠了一下她的痒痒肉,把井甘弄得身体一缩,咯咯笑出了声。 “婚礼前能少吃就少吃,能瘦一点是一点,这样婚服穿着才好看。我成亲那会头天晚上就开始不吃饭了,到成婚第一日早上才吃了第一口。” “那洞房花烛夜你怎么熬过来的?” 萧千翎面颊飞过一抹红霞,“有什么熬不熬的,良人在侧,早记不得饿了。” 井甘冲她竖了竖大拇指,“有情饮水饱嘛,懂。不过我的话还是先保命要紧,毕竟我还没达到你的境界。” 萧千翎知道她又在打趣自己,不好意思地捶了她一下。 萧千翎以为的娇羞拳落在井甘身上就是一记铁拳,龇着牙不停揉被打的胳膊,指定青了。 井甘腹诽,也只有她家尚野能承受的住她的娇羞了。 这铁拳…… 对不起亲们,断更这么多天,实在是因为太忙,没空码字。今儿终于能更一章了。这本文已经走向了完结,我也在认真构思一个漂亮的结局,谢谢一路陪伴的读者小可爱们。 (本章完) 第323章 小舅子放狠话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王澧兰的迎亲队伍准时出现在了井府大门外,气氛终于迎来了最/高/潮。 井甘已经准备妥当,由全福人盖上盖头,被引着去了正厅。 王澧兰已经在正厅等着了,远远见到盖着盖头的新娘,全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直冲脑门,整个人都僵冷在了原地。 还是杨今安见他呆了,唤了他两声,又推了他一下,这才把他唤醒。 王澧兰小跑两步就迎了过去,替了全福人的位置,接住了井甘的手,牵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 “你穿这身喜服真美。” 王澧兰的脸一整天都是红的,太过激动。 现在牵着自己的媳妇,色调又上调了一次。 喜酒还没开喝呢就感觉醉了。 “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眼光好吗?” 她的喜服都是王澧兰全权包办的。 王澧兰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嘻嘻笑,“是人好看。” “油嘴滑舌。盖着盖头你也瞧得见?”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开心,藏在盖头下的唇角也不自觉翘起了弧度。 “我就是知道,小甘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井甘很想说你可闭嘴吧,这么多宾客瞧着呢。 刚好两人也已经走到了厅中,站定后,齐齐跪下向坐在高位上的孙小娟跪拜。 孙小娟捏着帕子努力让自己保持端方大气的仪态,不要哭,可眼角却不自觉发红,视线也有些模糊。 她伸手将两人唤起来,却不知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两人依次给孙小娟敬了茶,王澧兰也改了口唤了娘。 孙小娟饮了茶,声音微哑道,“好孩子,要相亲相爱地好好过日子,遇着磕磕绊绊的也要互相包容。愿你们白首偕老。” 没有文邹邹的华丽词汇,说出的祝福却是字字真诚,最实在的祝福。 井甘乖巧地应着,“谨记母亲教诲。” 王澧兰认真保证,“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小甘,让她幸福。” 孙小娟连连点头,看着两人转过身准备携手离去,她颤着手跟着站起来,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小甘。 井甘停住脚步转回身来,往前迈了两步,准确地拉住了孙小娟的手。 听她的声音井甘就知道她还是哭了,笑着将握着的那双手又紧了紧。 “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别哭。我虽然嫁人了,但还是你女儿,井家的家主,一切都没变。” 孙小娟点了下头,失笑一声,“我这是高兴的。你能嫁给喜欢的人,娘很开心。” 井甘弯起嘴角,盖头遮着没人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有多温柔。 “是,我也很开心。” 井甘被弟弟文松背出了家门,交到了王澧兰手里。 这一年他和长青都蹿得很快,已经快赶上王澧兰了。 两个大小伙子站在一起直面王澧兰,虽然稚嫩,但还是有几分气势。 “你要好好对我姐,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的武功如今可不比你差。” 长青睁大眼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威胁的模样。 王澧兰对他那稚气未脱的样子全然不放在眼里,单还是认真地回答,“小甘如我性命般重要,我会好好待她,小舅子放心。” 这声小舅子反倒把井长青弄了个大红脸。 “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我们把她交给你了,希望你懂得珍惜。若有一天你让我们失望,我们会把她抢回来。” 翩翩公子井文松用最温和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王澧兰一整日喜气洋洋的眉眼此刻终于严肃下来,眯了眯眼,沉声回道,“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气氛一下子怎得还严肃了起来,吹吹打打的喜乐都遮盖不住。 杨今安凑上来打圆场,“这时辰差不多了,新娘该上轿了。” 几个大男人这才瞧见盖着盖头的新娘子还站在边上。 井甘无奈地声音从盖头底下传出来,“姑爷、小舅子们,狠话撂完了吗,可以出发了吗?我都饿了。” 萧千翎紧跟着嘀咕,“又饿了,你肚子里是有个无底洞么。” 一下子打消了几人的不自在。 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又回了大长公主府,在一片热闹恭贺声中拜了堂,之后井甘就被带去了新房。 到了新房井甘便扯下了红盖头,让径儿把头上的发冠取下来。 这玩意可太沉了,压脖子。 径儿哎呀呀叫了几声,不仅没帮她拆,还把她按坐回床边,将扯在一边的红盖头重新给她盖上。 “家主,盖头是要新郎来揭的,可不能自己揭。您再忍忍,姑爷还在外头陪客呢,等姑爷回来……” 她话没说完,绣着龙凤双珠的盖头又被撤了下来。 井甘直接往后面一甩,提着厚重的喜服满屋子转起来,找着梳妆镜便兀自坐下,将沉重的发冠拆了下来。 顿时感觉脑袋都轻了好几斤。 “舒服——”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瞧见桌上竟摆了几道她喜欢吃的菜,还都热乎着,一看便知是刚做的。 她欢喜地奔过去,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径儿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这饭菜一看就是姑爷提前命人准备好的,姑爷都意见,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你别看我今儿一直都是坐着的,没干什么活,其实我现在又累又饿。啊发冠戴头上跟顶了个秤砣一样,一点都不轻松。你也别绷着了,坐着歇会吧,大不了阿兰要进屋的时候我再把发冠戴上,把盖头盖上。” 井甘如此说,径儿自没了意见。 两人便在屋里歇息了一会,期间又不少人要来看新娘子,但都被守在门口的嬷嬷、丫鬟挡了回去。 这是王澧兰安排的,他知道井甘不喜欢应酬,对陌生不熟悉的人更是如此,所以那些来贺喜的女眷都被挡在了外头,不让人打搅她。 不过萧千翎、褚香儿来看她的时候,井甘则把人放了进来。 “喜酒吃得怎么样?大长公主府的菜色如何?” 井甘此时已经吃饱喝足,一脸满足地坐在床边打饱嗝。 萧千翎瞥见那满桌的残羹剩菜,呵了一声,“我没怎么吃,味道怎样不知道,你是很喜欢大长公主的饭菜的。” 瞧那些空盘子,被乞丐扫荡过一样。 “王澧兰还真是宠你,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怕把你养成肥猪。” 一旁的褚香儿掩着嘴笑,“小甘一点都不胖,再长点肉也没事,说不定还更好看。” (本章完) 第324章 错过了洞房花烛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一脸享受地眯了眯眼,“听听,听听,听香儿说这话,再听你说话。我都怀疑尚野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嘴毒的家伙。” 萧千翎傲娇地哼了一声,“我嘴甜着呢。” 井甘接话,“是,专门说给尚野听。” 萧千翎脸颊羞红,褚香儿一阵笑。 屋里一片打趣玩笑声,萧千翎和褚香儿一直陪着她聊了许久,直到有丫鬟来报说老爷从前头喜宴上过来了。 今日起,王澧兰便是老爷了。 成了亲,便是彻底长成大人,为妻小家眷遮风避雨的男人。 萧千翎和褚香儿便不打扰他们好事,结伴离开了。 两人一走,井甘也忙让径儿帮着她把发冠戴了回去,然后盖上红盖头,端端正正坐在床边,手指紧张地轻轻交握在膝上。 今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井甘等着她的新郎进来,挑开她的盖头,共饮下合卺酒。 她施了胭脂的面颊此时灿若云霞,烟波含羞,像一株等待着被人采摘、盛开的娇花。 和闺蜜聊天时看着那般随意洒脱,心中实则也是十分甜蜜期盼的。 她听见了门外有脚步声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而后门被打开,脚步声传进屋里。 她今儿没有戴耳塞,所以所有生意全凭自身去感知。 那脚步声有些凌乱有些杂,至少有三个人,还伴随着咯咯傻笑声。 井甘一下听出那笑声是王澧兰发出来的,虽然冒着傻气,但听得出满是欢愉。 井甘的嘴角也不自觉勾起来。 王澧兰应该是喝了酒,被小厮护送回来的。 “老爷,您小心——” “您慢点——” 搀扶的小厮架着王澧兰进屋,而后传来咚的一声响动,应该是谁摔了一下。 井甘只能听到声音猜测,忍耐着没有掀开盖头去看。 她还是把揭盖头这个仪式感留给王澧兰吧,免得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够完美。 悉悉索索一阵忙碌,而后脚步声又朝自己靠近过来,跟随而来的还有扑鼻的酒味。 “他这是喝了多少?” 光闻那酒味就直到铁定不少,井甘开口,竟然没有答话。 井甘耐着脾气喊了王澧兰一声,却没人应她,她正奇怪,终于忍不住要掀盖头时,一个重物砰地砸在自己身边。 重物落下时震起的风还将盖头微微掀起了些许角度。 然而不必掀起,井甘只要眼睛往下看,通过敞开的盖头边缘便可瞧见醉成死猪的王澧兰。 王澧兰满脸通红地瘫在床上,嘴巴抿了抿,已经彻底彻底醉死了过去。 井甘一下自把头上的盖头扯开,盯着床上的人,转头问那两个小厮。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本以为阿兰只是有些醉,没想到居然醉到不省人事。 昨儿和她说私话的时候他还说,他找了好几个人帮他在喜宴上挡酒,绝不会误了他们的洞房花烛。 当时她还嗔他不正经,结果今儿人就醉成这样了。 他找的挡酒的人呢? 酒都挡他嘴里去了? 昨儿说的那么得意,今儿就打脸了。 “谁把他灌成这样的?” 两个小厮互看一眼,不敢乱说话。 井甘眼一瞪,“问你们话呢。” 径儿也板起威严,跟着道,“殿下曾言,日后府中诸事都由我家夫人抉择,你们敢不回当家主母的话,是皮痒了吗?此乃何等府邸,岂容你们这般不听主人言的下人,不如发卖了出去。” 径儿一番警告恐吓,两个小厮当即害怕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交代。 “是、是杨公子。老爷今日找了许多京卫属下帮忙挡酒,倒是没喝多少,人也清醒,不过最后杨公子敬酒时,老爷不知怎么一下就醉倒了。” “什么酒这么厉害,一杯就倒?” 另一个小厮回答,“奴才们也不知,今日席上的酒都是府里寻常喝的酒,没什么不一样。” “那杨今安呢?” 小厮连忙回答,“杨公子将老爷送到院门口就回去了,说府中有事。” 井甘呵呵冷笑,“跑得倒快。” 她叉着腰回头瞧床上睡死过去的人,踹了他腿两脚,却全无反应。 今儿的洞房花烛算是泡汤了。 夜色如墨,热闹忙碌了一整天的大长公主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井甘给王澧兰擦了把脸,便把他推到窗里侧去,自己在床外侧睡下了。 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床,井甘还稍有些不习惯。 但她向来适应力好,翻了几个身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井甘先起来的,她睡到自然醒时外头已经大亮了,而旁边躺着的人还一点要醒的架势都没有。 井甘自己起了床,洗漱穿戴,收拾妥帖时,床上的人才传来了痛苦的嘤咛 王澧兰按着脑袋挣扎着坐起来,好半天都处在发懵状态,呆坐着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井甘俏丽的身影站在了床边,揶揄地看着他,道,“醒了?” 王澧兰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瞧着挂满红绸的房间,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成亲了。 然后喝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怎么能醉呢! 王澧兰恨不得把自己绑起来痛揍一顿,心里哀号遍野,把杨今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一定要找这家伙算账。 “我昨儿……错过了洞房花烛?” 这小心翼翼的语气,懊悔、愧疚、讨饶的表情,在新婚第一天出现在新郎官脸上,还真是有趣。 井甘挑了下眉,“你说呢?” 王澧兰一个翻身跳下床,一把将床边穿戴整齐、已为人妇的井甘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夫人,都是夫君不好,昨儿夫君被下人算计了,不是有意的。让夫人受委屈了。” 现在井甘是他夫人了,他可以随便亲亲抱抱,不用有任何顾及。 他紧紧搂着怀里娇软的身躯,心中是无与伦比的安心。 他贪恋井甘身上那熟悉又好闻的气息,将脸整个埋在她的脖颈里,在她细腻的肌肤上亲亲蹭蹭。 腻人的亲吻从脖颈渐渐往上,落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而后是唇角、鼻间、额头。 两人的呼吸渐渐缠绕成一团,气氛也越来越灼热。 王澧兰呼吸渐急,垂眸看着近在咫尺、觊觎许久的粉嫩唇瓣,一下子低下头,稳稳摄取。 王澧兰贪恋地痴吻着井甘,井甘从开始的羞怯、配合,到最后的呼吸困难。 一偏头,结束了这个缠绵的的吻。 (本章完) 第325章 晚上再想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此时脸颊绯红,粗喘着气,声音比平日也变得软糯。 “娘还等着呢,你快洗漱。” “我还想……” 王澧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水润的唇,低头就要再亲上去,却被井甘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想什么想,别想了,晚上再想。这会先想想你娘。” 井甘直接用手推开他的脸,说话大胆直白,脸颊却是红彤彤的。 王澧兰轻声笑,把被推开的脑袋偏回来,抓着她的手在手心手背上来回亲了好几下。 “好,听夫人的。” 大长公主是听了下人的传禀才不急不徐从佛堂来的正厅。 她的想法显然是正确的,成亲第一天的新人早上铁定是起不了那么早的,毕竟头晚上都累着了。 所以等她在正厅坐下,没一会,王澧兰和井甘便携手进来了。 两人面颊都微红,偶然视线相撞时溢出满满的情意。 大长公主笑看着喜气洋洋的两人,眸色越发温柔。 “媳妇给娘请安,娘请喝茶。” 井甘跪下给大长公主敬茶,大长公主接过喝了一口,而后抬了抬手,容线便将早早准备好的见面礼端了上来。 是一整套的头面,比之聘礼也毫不逊色。 井甘乖巧地接过,“谢谢娘。” 大长公主携了她的手,亲近地拍了拍。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拘束,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看不过眼的,直接决定便是了。这府中之事日后便由你做主。” “谢谢娘的信任。我每日要上值,夜里偶尔要晚归,府中之事还真怕顾不过来,日后还要劳烦容嬷嬷、青鸟姑娘多多帮衬。” 井甘对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都十分尊敬客气,他们却不敢端架子。 容线和青鸟连忙行礼。 “夫人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 井甘笑得真诚,“那便先在这多谢两位了。” 大长公主礼佛,不理琐事,之前府中琐事大都是容线和青鸟两个人管着的,这些事都是做熟了的。 井甘虽嫁进来成了当家夫人,但她是没准备管家里那些琐事的,而且她便是想管也要有时间有精力才行。 容线和青鸟是大长公主信任的人,井甘自也信任她们,放心将事情交给她们。 寻常女子出嫁后最着急的便是争管家权,那是身份以及地位的象征,握着掌家权在府中也要方便、自由的多。 不过那主要争对困居后宅的女人们,每天盯着脚下两亩三分地,管家权便是顶天的权力。 而且寻常大户人家后宅都是三妻四妾,关系复杂,掌管着权力便有更大的主动权和自由权。 大长公主府关系简单,只有她们一家三口三个主子,没有明争暗斗,所以管家的事交给谁都无所谓。 一家三口第一次坐在一起用饭,和和美美吃了早饭,恭送大长公主离开后,王澧兰就开始不老实。 “昨儿累了一天,再回屋休息会吧。” 大长公主一走,他的手臂就往井甘腰上缠上来,胸膛紧贴着井甘的后背,脑袋搁在她的肩上,唇不停在她脖颈间轻触着。 井甘被他犹疑在脖间的呼吸弄得有些痒,偏头躲开些,将他手臂拉下来,退出他的怀抱,和他面对面。 “呼呼大睡到日上三竿,还没休息够?你这体力不行啊。” 井甘揶揄地睨他一眼。 王澧兰剑眉一挑,“质疑你夫君的体力?这可不行,我得证明一下。” 说着一把又将井甘搂了过来,低头就要亲她的唇,被井甘咯咯笑着避开了。 “你正经点。我们还得去驸马府请安呢。” 王澧兰没亲到唇,吻便直接往下落在了她的下巴上,细细密密地啄吻着,气氛越渐火热起来。 “不去了,回屋休息。” 他缠在井甘腰上的胳膊一用力,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大步就要回自己院里,井甘叫唤着挣扎着跳下来。 “说好了的事,哪儿又反悔的。” “公主府和驸马府平日没什么来往,去不去都无所谓,出了琼华偶尔来府里配娘聊聊天,我和驸马府的人也不怎么熟。” “但那毕竟是你亲爹,名义上你还是驸马府的长子。今儿第一天进门,和你家长辈见个面认个人,把礼数尽了,总不能日后走在街上遇到你爹却认不出来,那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驸马与王澧兰久未一同生活过,难免生疏,却并非有什么跨不过的心结或者矛盾。 井甘觉得虽没多少感情,但成亲这么大的事,去请个安尽个礼数还是应当的。 况且她是做媳妇的,总归比做女儿要周全妥帖些才好。 只要她该尽的礼数尽到了便可,至于阿兰和驸马府日后如何相处,便看他们自己。 “真要去?” 井甘坚定地点头,“该去。就去认认人,午膳也不用了,中午我们在外头吃,下午顺便逛逛街。” 井甘也是许久没放松过了,自成了井大学士,便日日忙着径海藏书阁的事。 逛逛街、约约会这种悠闲活动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只要能和她黏在一起,王澧兰自没有意见。 “好,都挺夫人的。” 两人给大长公主说了一声,便结伴去驸马府了。 驸马府提前得到了消息,一家子人正装等着。 井甘和王澧兰行进大厅,先和最上首的王老夫人请了安,又朝驸马请安。 井甘倒是大大方方地叫了祖母和父亲,驸马难得的心中欢愉,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 他这个当爹的在王澧兰面前总是矮了一截一般,平日根本见都见不到,难得见到也事冷淡地很,对他也不怎么亲近客气。 没想这大名鼎鼎的井大学士,儿子新娶的媳妇,倒是个知礼大方的。 井甘叫人叫地干脆,驸马心中欢喜,给见面礼便也给地大方,直接送了一座收成兴旺的庄子。 王老夫人面色当即便有些不好了,嘴唇翕翕,最后却没能说什么。 她虽见识浅薄,但也直到面前这个孙媳妇不是寻常人。 那可是能和满朝文武站在一起的女官。 自己儿子都还不曾上过朝。 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大熠第一女官。 她不敢放肆。 不过想着这样了不得的女子,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孙媳,要叫自己一声祖母,心头倒也升起一股自得来,腰板都不自觉挺了些。 (本章完) 第326章 爆发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给两位最重要的长辈请了安后,转过眼,旁边陪坐着的便是章姨娘。 章姨娘是驸马府里的实际女主人,但身份上她不过是个妾,在王澧兰这个正经嫡子面前根本算不得正经长辈。 井甘的婆婆是大长公主,这个章姨娘也算大长公主的情敌,自不会给她太大面子。 大长公主虽然与驸马没什么感情,不在意这个章姨娘,甚至这个章姨娘还是大长公主亲自向皇上求情,准许驸马纳进房中的。 但名义上她们终究是一个夫君,便要有尊卑主次之分。 井甘便直接绕过了章姨娘,看向了驸马府的几个少爷小姐。 井甘目光从章姨娘身上淡淡扫过,直接无视她时,章姨娘面色有片刻的难看,但还是要保持笑容,什么也没有说。 她虽掌管着这个驸马府,决策着府中大小事,但终究不是正经主母。 整个驸马府都是依附着大长公主府的,她又算得了什么。 除了王澧兰,驸马还有三个孩子孩子,井甘都见过。 长女王琼华,与井甘有过一次恩怨的次子王传琉,以及时时跟在长姐身边,跟个小尾巴一样,不说话的王思华。 井甘虽没见过王思华几次,但对她很好奇。 这个小姑娘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不说。 井甘有次问王澧兰才知道,王思华不是哑巴,而是自己不说话。 这就不得不让井甘怀疑,这个小姑娘怕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井甘把给三个弟弟妹妹的礼物给了他们,三人都礼貌地收了。 王琼华与井甘接触较多,两人相处地也还不错,如今真成了一家人,倒是比以前更加亲近熟稔。 思华则是照样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坐在长姐身边。 而王传琉则是从始至终畏畏缩缩地埋着脑袋,根本不敢正眼看王澧兰夫妻俩。 他一直畏惧自己这个凶神恶煞的兄长,而新进门的嫂子也不是个寻常人,之前还在她手里吃过亏。 两个最忌惮的走在一起,他自然是更加忐忑不安了。 实则当初那件事井甘早就忘了,王传琉这种胆小的纨绔子弟,她还没小肚鸡肠到一直记恨着。 况且当时的仇当时就报了,她没必要时时揪着翻小账。 井甘出手也大方,给三人的礼物都价值不俗,一时间厅堂里气氛融洽。 井甘和王澧兰陪着大家聊了聊天,驸马提起了中午一起吃饭,王澧兰便拒绝了。 “我们约了凌栀戏楼的位置,等会要去听戏,就不吃饭了,来不及。” 这自然只是个借口,不过这个借口最好用。 人人都知凌栀戏楼一位难求,戏楼的位置须得提前好几天买。 “怎么偏偏买在今天。行吧,你们新婚夫妻,自己玩去吧。” 驸马语气明显有些失落,但也没有阻拦他们。 他们夫妻感情好,他这个做爹的自也瞧着高兴。 章姨娘瞧老爷今日对大少爷态度柔和了许多,父子俩也没有之前一样冷冷淡淡。 显然是这个儿媳的功劳。 井甘倒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她这般大方随和的态度,不经意间便将王澧兰和驸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 他们本就是亲父子,只要中间有个人调和,关系如何都差不了。 “大少爷和少夫人郎才女貌,看着这般甜蜜幸福,不由让我想起琼华的亲事。老爷,琼华年岁也不小心,也该相看了。”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王琼华。 王琼华倒没有其他女儿家提起婚事时的扭捏娇羞,端庄大方地道,“女儿全凭父亲母亲安排。” 她说的是父亲母亲,而不是爹娘。 他们三兄妹在府中,一直叫生母章姨娘为娘,虽然有僭越,但大长公主不住在此处,在自己家里如此称呼倒也无伤大雅。 不过母亲这个称呼却是指的嫡母大长公主。 王琼华请大长公主为她择选婚事,那选出的才俊自是更为优秀的。 章姨娘心中酸涩,但这是关乎女儿终身的大事,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小肚鸡肠计较什么。 王澧兰与王琼华关系还不错,闻言便接了话。 “娘也早就说起你也该议亲了,你既想好了开始议亲,便可慢慢挑选起来。” 驸马见他们兄妹相处融洽,听王澧兰那意思,大长公主愿意为王琼华操心亲事,自然乐见其成,心中也欢喜。 有大长公主帮忙相看,自是最好不过的。 看来大长公主虽避而不出,却也不是全然冷漠的人。 琼华王她身边孝顺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记了情意的。 “有殿下帮琼华掌眼,是琼华的福气。” 章姨娘一脸欢喜表情,突然想到什么,笑盈盈道,“我娘家兄弟前儿从庄子里带了一筐石榴,又红又饱满,大少爷等会不如带些回去,给殿下尝尝。虽不是什么稀奇物,但味道甘甜汁水多,对你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寓意也好,便当讨个吉。” 驸马觉得章姨娘这话说得不错,给大长公主府送点小东西,有来有往,关系自然慢慢就能亲近起来。 他和大长公主到底是正经夫妻,还有一个儿子在,哪儿有这般生疏的道理。 大长公主府那般金贵的地方什么也不缺,重要的是个心意,好的寓意便可。 驸马眉眼含笑,觉得今日章姨娘比平日大气多了。 他开口刚想附和,突闻跨擦一声巨响,一盅白釉茶盏直接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碎成瓷片。 王老太太和章姨娘几个女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叫出声,厅中气氛一瞬间紧绷。 驸马愣了一下,倏地转头看向罪魁祸首,脸上拢起怒意。 “王澧兰,你干什么!在长辈面前摔杯,这就是你的教养?” 之间之前还好生生的王澧兰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如同发狂的豹子,眼眶猩红,随时可能冲上去扑人一口。 “我一个流落在外的孤儿,哪儿来的教养!” 说着他大手一挥,把搁茶的小几也直接掀翻了出去,厅中顿时一片狼藉。 “你,你……” 驸马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亏他还觉得王澧兰今天挺懂事,说话也客客气气,让他看到了缓和关系的希望,也让他想要拉近一下父子关系。 却没想到他回干出这等毫无体统颜面的事,当着父亲的面直言自己是孤儿,没人教养。 这不紧打他的脸,也打了大长公主的脸。 (本章完) 第327章 我很想你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你这逆子!” 驸马一直觉得大长公主对王澧兰太过溺爱了,什么事都由着他,反而让他越发的目中无人。 “你看看,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儿子!” 王老太太此时也气急了,哆嗦着坐在椅子上大骂。 她话中的那个‘她’虽未明指,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驸马气得头顶冒烟,加上王老太太的煽风点火,直接朝王澧兰举起了手,想要打他。 王澧兰一个武官,怎会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王澧兰不退反近,把脸往驸马面前凑了凑,带着满满的挑衅意味。 你打,看你敢不敢! 父子间火药味浓烈,一点就要炸。 井甘在驸马举起手臂后立马反应过来,将挑衅的王澧兰往后拉了拉,挡在了两人中间。 “父亲,您别生气,我先带阿兰回去,等之后我再给您个交代。” 井甘没有多解释什么,她也解释不清,干脆先带着王澧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王琼华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大哥突然发狂的样子,也是被惊吓到了。 之前她虽见识过王澧兰凶残打人的模样,但这样上一刻还好好地,下一瞬就突然变脸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 当真是吓人。 也不知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了,情绪变化莫测,跟个疯子…… 王琼话突然一惊,目光有片刻的失神。 大哥莫非是……病了? 井甘一路拉着王澧兰出了驸马府,直接将他拉到了皆道不远的一条安静巷子里。 井甘认真盯着面前的人,脑中快速观察着他此时的神情,所有小动作。 半晌,她才轻轻抱住面前还没有平静下来的人,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 “没事了,奶糖,没事。” 喊出奶糖时,怀里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震怒的表情也陡然定住。 “没事没事,我们出来了,没事了……” 她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般,耐心地安慰着他。 王澧兰僵硬了许久,身体终于缓缓柔软下来,屈下身回报住她,脸深深埋在她的肩窝里。 那是依赖、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井甘叠叠地安慰着,脑中却在回忆着放在厅堂里事发的整个过程。 开始气氛还很和谐,王澧兰也没有任何不悦或者不耐烦的神色,还偷偷地抓着她的手揉来揉去,心情显然不错。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好像是章姨娘说了一句话之后。 几乎没有太长的过渡,王澧兰就一下子从平和的阿兰转变成暴躁的奶糖。 是章姨娘刺激了他? 可回想章姨娘说的话,也并无太特别的地方,语气也柔和。 井甘猜不到是什么点刺激到了王澧兰,她也没法去猜。 有时对寻常热而言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或者一个东西,都可能是某个人痛点。 这不奇怪。 想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能从当事人那寻求答案。 不过奶糖刚受了刺激,这会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井甘见他身体放软,已经平静了下来,便将他从怀里拉了出来,笑盈盈地道,“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真会给我惊喜。” 是啊,他都好久没出来了。 奶糖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心中却满是失落。 以前阿兰时常与他互换,有时他可以存在四五天。 但现在他们互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会不会有一天,他消失后便再也不会出现。 那样小甘肯定会很开心吧。 他本就是多出来的。 “我很想你。” 王澧兰爱怜地抚摸着面前姑娘的脸庞,深深地凝视着她,像是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印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永远不会忘,也永远没人能夺走。 阿兰也不行。 “我也挺想你的,上次你给我做的弓我一次都没拉开过,我想你是不是做得太紧了,我这细胳膊细腿肯定没法和你比。” 井甘自在欢快的语气缓解了奶糖紧绷的情绪,跟着她笑起来。 “那我再给你做一把,这次保证你能拉得开。” 井甘一仰头,眼角的笑容迎着灿烂的阳光,同样的耀眼夺目。 这是他深爱的女孩。 也是他无法拥有的女孩。 “行,我再让娇娇给我弓上画些画,便是天下第一无二的一把弓。” 两人在这安静的小巷里聊着天,突然一声咕噜声飘荡起来。 井甘捂住独自,赧然一笑。 “怎么着,先去吃饭吧,这会正是午膳时间。” 接着又是一声咕噜声。 井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真不争气,竟丢脸。” 王澧兰被她和自己肚子对话的样子逗笑了,一扫方才的阴霾,搂住她脖子,大步往外走。 “好,去飘香楼。” 王澧兰手长脚长,井甘被他夹着脖子走有些狼狈,在他腋下养肉上掐了一把,立马就把自己解脱了出来。 “去什么飘香楼,去回香馆,我在那定了位置。” 王澧兰眉头一皱,“那是你定了准备和阿兰约会的吧。我不去,我就要去飘香楼。我现在时奶糖,就得听我的。” “你这家伙怎么不知节俭呢,回香馆我都付了饭钱了。” “大长公主府被洗劫了不成,他还缺你顿饭钱?” “大长公主府要被洗劫了,他没饭钱,你也没饭钱。” “我才不需要靠家底吃饭。” “呵,能得你。” “……”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拌嘴,气氛倒是欢欢喜喜,最后也还是依着他去了飘香楼。 一进飘香楼,王澧兰直接一声吆喝,“小二,给我找见风景最好的包间。” 在京城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眼力。 光瞧一人穿着和气度便能大概猜出身份,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什么人要小心侍候。 光看王澧兰和井甘的穿着也知道他们身份不低,更何况这小二还是认得王澧兰的。 王澧兰之前在他们酒楼门前打过人。 小二当即便严正以待起来,恭恭敬敬地将人领上了三楼的包间,打开门便能瞧见半月泉,甚至能隐隐约约听见凌栀戏楼里的唱曲声。 “这才是我的地盘。” 王澧兰一屁股在桌边坐下,双臂伸展搭载椅背上,腿翘着,一副嚣张坐姿。 他见井甘站在边上半天没坐,当即收起手脚把她拉到旁边的位置。 “别客气呀,坐,今儿我请客。” 说着转头看向小二,手豪放地一挥。 “把你们的拿手菜都上上来,速度快些,别把我夫人饿着。” 小二谄笑着连连点头,走出去前还悄然瞧了井甘一眼,那眼神颇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惋惜之意。 元旦快乐呀,又是一个新的年度了,祝我的读者小可爱们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新的年度,新的启航,我们一起加油吧。 (本章完) 第328章 度蜜月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王澧兰那声夫人喊得自然,井甘也不接话,慢条斯理地摆弄着碗筷。 王澧兰拉住她的手让她别忙活,看着自己,和自己说说话。 “你和他怎么出现在驸马府?你们去那干什么?” 他显然还不知道阿兰和井甘已经成亲了,方才喊那声夫人也不过是习惯性占她便宜。 井甘双臂叠放在桌上那,微微看着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方才为什么发火?” 王澧兰表情果然阴沉了一下,身体后靠,与她拉开些距离,呈现一种逃避的姿态。 “不知道。” 井甘柔和地轻笑,“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和我说呀。看来你对我也没多喜欢嘛,这么不信任我。” 这招激将法很直白,对他却很有作用。 王澧兰赶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不信任你,我是真不知道。” 井甘没有表现出怀疑或不信任的表情,从始至终以一种真诚、信任的姿态与他对话。 “你方才突然出现,又发了那么大的火,我以为是谁说了什么刺激到了你,惹你不开心。” 王澧兰耸了下肩,也是一副迷茫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就心里恼火,想发泄一下而已。驸马府本就没什么好人,发火就发火了呗,他们还敢来找我算账不成。” 正说着,有伙计敲门进来上菜了,这个话题便暂时打住。 井甘心里却在翻复思索着。 王澧兰人格的突然转变,必然是有什么触发点。 她本以为这个触发点阿兰不知道,奶糖却会知道,他们的记忆是分开的,只要经历过的事,总存在于某一个人的记忆中。 而且照此看来必然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所以存储在奶糖的记忆中的可能性更大。 偏偏奶糖也不记得,只是本能地气恼、不悦。 看来还真是段神秘的记忆。 “怎么。阿兰不在,变成了我,你都没话和我聊了?你说过不会偏心的。” 王澧兰看井甘在那沉默发呆,委屈地控诉。 井甘回过神来,对上他可怜的眼神,笑弯了嘴角。 “我们去旅游怎么样?等会就出发。” “旅游?”他没懂这词的意思。 井甘解释,“就是出去玩,去比较远的地方,住在外头,十天半个月才回来的那种?” 王澧兰眼睛顿时一亮。 “当真?当然要去,那我们去哪儿?往南走还是往西走?” “额……” 井甘想了想,开口道,“反正你跟我走就对了,我来当向导。” 王澧兰开心不已,和井甘两个人出去玩,孤男寡女,没人打扰,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过…… “你那藏书阁不忙啊?你能有空出去十天半个月?而且你如今是朝廷官员,不打招呼离京不合规矩吧。” 井甘呵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还讲过规矩?这可不像你能说出的话。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我心里有数。” 井甘成亲可是有婚假的,还是她专门向皇上特批的,许她和王澧兰开开心心度个蜜月。 所以井甘一早的计划就是要和王澧兰出京去游山玩水,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奶糖。 “行行行,你难得愿意陪我,我可不会推辞。” 奶糖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点的一大桌子菜也没什么心情慢慢品尝慢慢享受,囫囵几口便催促着井甘赶紧出发。 两人行礼也没收拾,就带了钱,一人一匹马,轻装简行地就出发了。 奶糖离开京城,就像飞出鸟笼的鸟儿一般,欢快至极,紧抓着缰绳在平坦的官道上驰骋。 井甘看他开心的样子,心里也很放松。 两人一路朝南,走走歇歇,悠然欣赏着沿途风景,悠闲恣意,然后来到了一座县城。 王澧兰看着路碑上留仙县三个大字,表情一顿,“这是……” 井甘也怀念地弯起了嘴角,“我们又回来了。” 她转头看向王澧兰,“你眼睛复明后,还没好好看过留仙县吧?我带你回来看看。这里也曾是你的家。” “是啊,这是他的家,是给他安心和归属感的地方。” 王澧兰迫不及待地进了县城,看着街道两边热闹繁华的景象,心中一片柔情。 他闭上眼睛,回味曾经在这里的时光,那时那时的他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去倾听,感知周围的一切。 周遭的声音那么的熟悉、温暖,一颗心如同浸泡在温水中一般。 “走吧,带你回家看看。” 泉水巷也就是如今的井家巷,此时街门大开,许多行人在巷中来回穿梭,还有不少的小摊贩在吆喝着做生意,很是热闹。 街两边的几座院落大门都闭合着,偶有几个丫鬟小厮推门进出。 井家人都去了京城,两边宅院便空了下来,没有主人在,只有些下人守着,比起曾经冷清了不少。 井甘没有提前打招呼,她是突然回来的,所以并没有人知道。 井甘敲门,门房开门看见她的一瞬,整个人都傻了,声音抖着,“家、家主……” 井家家主回来的消息不到一刻钟便传遍了整个井家巷,所有下人全都集合到了主院。 护院领头看见井甘的一瞬也愣了一下,立马上前,恭敬的行礼,“家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属下没得到消息,没能提前迎接,还请恕罪。” “我也是突然兴起想回来看看,没提起和你们说,免得劳师动众。我就出来散散心,也待不了几天就要回去了。” 面前这个护院领头也是雄风武馆,跟着张蛮子出来的。 井家搬到京城,张蛮子也跟去了京城,留仙县这里就交给他看门护院。 “我回来的消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我就想清清静静地休息几天。” 护院领头连忙应下,“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吩咐下去。家主的住处一直有人打扫着,属下这就让丫鬟伺候您休息,晚上为家主接风洗尘。” 井甘没有拒绝,转头朝王澧兰方向看了一下,“好好把王公子安置一下,别怠慢了。” 从进院起护院领头便在一直悄悄打量王澧兰,他虽远在留仙县,但京城主家的消息自也是知道的。 特别是家主成亲这么大的事情。 对于姑爷身份,护院领头从和京城主家相熟的护院好友那也知道的清除。 没想到曾经背叛主家的那个白眼狼阿兰,竟然是当今大长公主流落在外的独子,更想不到的是家主与他还会再续前缘。 算时间,两人应该是成亲后立马回的留仙县,想必是想回来回味一下过去。 但既然已经成亲,家主怎么还称呼他王公子?看两人言行间的姿态也不像成了亲的人那般亲密腻歪。 莫非两人的亲事有什么隐情或猫腻? 护院领头想到这儿就不敢再想了,主家的事不是他能随意揣测的,他还是认真想想接下来这几天怎么伺候这两位主子,这可是他难能可贵的表现的机会。 (本章完) 第329章 最优秀的为官者形象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连着骑了大半天的马,井甘有些累了,便回自己屋里休息去了,让王澧兰自便。 王澧兰便兀自参观起他们曾经一起居住的那个院落,如今是井家的主院。 王澧兰站在院子里,目光细细描绘过一砖一瓦,一屋一舍。 以前这里的没一间屋、每一处摆设,在他脑海中都自动转化成步数。 亲眼所见,感觉大不相同了,十分地陌生。 他挨着参观了以前的灶屋、堂屋、井长青他们的房间,最后才站在他和井甘的房间门前。 手放在门上,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顿了好半晌才轻轻推开那扇门。 这里被布置成了一间茶屋,一张桌子,一排柜子,柜子上摆着各种茶叶。 红旺旺的炉上正烧着水,水壶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冒出层层热气。 丝毫看不出曾经作为女子闺房的痕迹。 但目光丈量着屋子的结构和大小,他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它曾经的模样。 这是他和井甘的房间,他们曾经共住一间。 王澧兰在屋里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要是他们能一直在一起该多好,那自己和井甘应该早就已经成亲了吧。 井甘歇了个小觉,醒来时天已经蒙蒙黑。 下人们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但没有人去打搅她休息,都耐心等着。 井甘到饭厅时,就见王澧兰正等在院里,护院领头小心翼翼地和他聊着天,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护院领头率先看见过来的井甘,赶忙躬身行礼,“家主。晚膳已经备好。” 井甘应了一声,“辛苦了。阿兰,去吃饭吧。” 说着率先踏进了屋里。 饭桌上只有井甘和王澧兰两人,护院领头和两个管事的嬷嬷小厮在边上说着欢迎井甘回家的好听话,而后便恭恭敬敬退到了一边。 吃了晚膳,填饱了肚子。 井甘擦擦嘴,问王澧兰,“要不要出去走走?” 王澧兰点了下头,直接起身,“走吧。” 两人出了家门,往街上去。 两人悠悠闲闲如同再平常不过的一对小夫妻,饭后携手出门散布,温馨又悠闲。 只不过当事人奶糖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关系。 井甘边走边给他介绍哪儿是哪儿,以前在那干过什么,让王澧兰能够对记忆里的一些情景对号入座。 两人走着走着,不经意间竟走到了县衙门口。 井甘定住脚,盯着县衙大门,突然笑了。 “还记得以前我经常帮着县衙里破案,千翎当时住在这,我都成了这的常客。” 这座县衙在井甘心中庄重而公正,充满敬畏。 因为这里坚守着最公正爱民的父母官。 井甘当了女官,虽不参与朝廷大事,但离朝廷中心很近,看了很多。 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敬畏留仙县县衙的公正廉民。 “走,去看看范知县。” 井甘抬起大步就往县衙里去。 说起来井甘离开留仙县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县衙里的人都还记着她,一瞧见她,全都沸腾了。 大熠第一女官啊! 一别一年,井甘的身份就今非昔比了。 曾与她相处熟稔的一些衙役们此时满脸震惊,却都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随意,惊喜跑去后院和知县大人同传,同时将井甘客客气气请进了待客的大厅。 范进举本和夫人话着家常准备卸下了,突然听前衙衙役急吼吼来传禀,说井家家主回来了。 范进举一下子从椅子站起来,半天都会不过神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井家主,就是京城里那位井大学士,大熠第一女官,她回来了,此刻就在前衙呢。” “是小甘回来了。” 倒是范夫人率先稳住,惊喜地开了口。 范进举这才一下精神起来。 “快、快,帮我穿戴,大学士面前不得失礼。” 范进举激动地面泛红光,立马让夫人帮忙穿戴起来。 井甘在厅里坐了没一会就听到外头传来一片激动地脚步声,而后一身端重官服的范进举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井甘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如既往的熟稔口吻,“知县大人,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范进举二话没说,一理衣摆直接就朝井甘跪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县衙中各大小官员全都跟着下跪行礼。 “下臣叩见大学士。” 县衙的主要官员都住在县衙的后院,所以得到消息也快,来得也快。 井甘虽然远在京城,但她的消息县衙里可是十分畅通的,她可是整个留仙县的骄傲和脸面。 井甘倒也没有扭捏,毕竟来得不止范进举一人,所以便坦然地受了他们的礼,而后立马亲自将范进举搀扶了起来。 “看大人红光满面,比我走前还要稍胖了点,看来过得不错。” “托大学士鸿福,下官一切都好。留仙县因为大学士如今发展地越发好,这些都是多亏您。” 范进举不是喜爱阿谀奉承的人,他这话也不是客气话。 因为井甘如今的名声,确实带动了整个留仙县的发展,人人都想来沾沾女官的福气,所以留仙县这一年来不管是来游玩的、来定居的、来往做生意的,否十分多。 井甘曾经的事迹也俨然成了来县的人们不得不探听的趣闻。 “我那点名声最多起个宣传作用,真正能让百姓们安心留下,安心在这做生意,谋发展,这些则都是靠的大人您,都是大人您的功绩。” 井甘与范进举都是实在人,说话也从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就好比一个风景优美的宝地,想要发展为旅游胜地,井甘就是个带动人流和关注度的明星,能把人吸引过来,但让吸引来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喜欢上这里,甚至爱上这里,不是单单靠明星效应就能达成的。 明星效应也是有时效性的,等时效性过,想要真正留住人心还是要靠实在的基础环境。 留仙县如今往来商业兴旺,百姓生活富足精彩,建设繁华,这些都是范进举这些地方官员费心费力的结果。 两人互夸了一番,见到对方都有些激动。 井甘经历过朝堂之后越发感叹,范进举是她心中最优秀的为官者的形象。 她为能结识这样忧国忧民的好官感到自豪。 两人聊了几句,县衙的其他人也跟着与井甘打了招呼。 井甘虽成了大熠第一女官,身份尊贵,但性情并未怎么变,也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变得自傲或者端着官架子。 从开始的忐忑,很快又恢复到了以前的自然熟稔。 (本章完) 第330章 夫人,在呢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大家聊了一会这一年的变化,而后才问起井甘回留仙县的目的。 井甘目光意有所指地旁边无聊到扣手指的王澧兰看了一眼,只道,“有休假,便想着回来瞧瞧,并没什么特别的事。” 众人这才把注意力转向王澧兰,方才倒是把他给忽略了。 实在是大家与井甘很熟,她突然回来大家都很激动也很意外,眼里一下就看不见别人了。 此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这个曾经与井甘同进同出,帮她推轮椅的瞎眼少年,是当今大长公主的独子,也是京卫的指挥使。 无论哪个身份,于这些地方小官而言,都是极为尊贵的长官。 范进举带领这人,这才想起与他行礼。 王澧兰也不见怪,随意地摆了摆手,将他们叫起来,便没什么话了。 以前他只能听,虽跟着井甘时常与范进举碰面,参与案情,但实际上两人没有什么交集。 王澧兰知道井甘很尊敬这位知县大人,自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让气愤尴尬。 范进举奇怪地目光在王澧兰和井甘身上转了两圈,不太确定地道,“听闻几日前大学士和王指挥使成了亲,下臣远在留仙县,不得擅离守地,也没能亲自去祝贺,请尚夫人代为转送了贺礼……” 范进举话没说完,突然一声怪叫,把在场一群人都吓了一个激灵。 “你说什么?成亲?” 王澧兰本是不怎么文雅地微微斜靠着身体坐在椅子里的,听到范进举的话,一下子从椅子上贪了起来,不敢知心地盯着范进举,像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范进举愣了一下,反倒奇怪了,“莫非我听闻的消息有误?” 他见王澧兰竟是这般反应,一下不敢多说话了,生怕多说多错。 此事中间怕是有什么曲折。 井甘也没想着这件事能一直瞒着奶糖,所以倒是镇定,安抚地拉过他,与他低声耳语。 “这事我回去和你说。” 而后转向范进举道,“您送的贺礼我收到了,多谢,劳您记挂。听千翎说令郎游学回来,准备专心准备科举。日后若到京城来,可让他来找我,有个熟人万事也方便些。” 千翎如今嫁了人,外人提起她都是称呼尚夫人,也就井甘这些亲近之人还叫她闺名。 井甘这话算是给了范进举一个承诺,范进举自然感激不尽。 大家又聊了一会,井甘便和王澧兰告辞了。 一行官员亲自把他们送出县衙大门。 王澧兰已经憋得有些迫不及待了,才出县衙大门,便拽着井甘避到了一处清净无人的角落,双目灼灼的盯着她。 “我们已经成亲了?” 井甘挑眉一笑,“准确说是我和王澧兰已经成亲了。” 王澧兰这个名字共同属于阿兰和奶糖。 阿兰虽是王澧兰的主人格,但奶糖也是王澧兰的一部分。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我?” 井甘无辜耸肩,“我要想瞒着你,还会让范知县露馅吗?你不问我那天为什么去驸马府?因为那是我与王澧兰成亲的第一天,去给长辈请安。” 井甘特意点名‘王澧兰’,这样既没有把阿兰撇下,也不会让奶糖感觉被撇下。 王澧兰嘴巴张了张,一时倒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是他梦寐已久的事情,现在突然就成真了,既感觉不显示,又满心的失落。 成亲这么大的事,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婚礼过程也一无所知。 他感觉自己被忽略,被遗弃了。 “好了,别生气,只不过是成亲那天的人刚好是阿兰而已,你和阿兰本就是一体的。” “谁和他一体,他就是个胆小鬼。” 奶糖对阿兰很是不屑,在他的立场阿兰确实是个软糯胆小的人,否则也不会分裂出他这个分人格来承担那些痛苦的过往。 奶糖承担着王澧兰这个人最痛苦、最不愿面对的悲惨经历,自然才会有那般恨厉凶残的性情。 “是,你是最勇敢的人。那勇敢的奶糖就别计较不开心了。” 奶糖最喜欢被人哄,他性情最残暴,内心却也是最缺乏安全、最渴望被疼惜的。 “木已成舟,我还能怎么办。也就只有你才能这么欺负我。” “我都嫁给王澧兰了,哪儿是欺负你,疼你还来不及。” 奶糖眼睛瞬间一亮,“所以,你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了,我叫你夫人你也不能教训我了。” 井甘觉得好笑,低头笑了一会,坚定地点头,“是,以后你叫我夫人,我就会应你。” 奶糖欢喜不已,当即测试般的喊了一声,“夫人。” 井甘笑着回他,“在呢。” 奶糖嘴角的弧度越发地畅快张扬了,声音拔高又喊了一声,“夫人。” “在呢。” “夫人!” “在呢!” 奶糖一声声的喊,不厌其烦,井甘也耐心地一遍遍回应着他。 回去的路上,奶糖每句话都要加上好几声夫人。 “夫人,那有糖炒栗子,夫人想不想吃?” “夫人买几身衣裙吧,离京时夫人也没带多少衣裙,井家巷留着的款式也老旧了。” “夫人可要去甜品铺子瞧瞧?” “许久没吃壹蝉居的菜了,夫人我们明日去壹蝉居吃饭吧。” 井甘被那一声声的夫人叫的脑子嗡嗡地。 她有些无奈,“知道我是你夫人,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好腻歪啊。” 奶糖不服气,脸一垮,“我就要一直喊,不多喊喊,阿兰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又消失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他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井甘瞬间心软,心里也有些心疼。 她轻笑,“你还学会卖惨了。行吧,喊,随你喊。” 奶糖这才满意地又笑起来。 井甘和奶糖在留仙县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好些天,日子别提多逍遥。 奶糖也开心极了。 到要临走的时候,井甘突然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奶糖一脸期待,没多想就与井甘一道驾马而去。 这路程不知不觉竟行了一天,到天黑才在一个小村子里歇下。 奶糖不解这是去哪儿,井甘卖关子不告诉他,只说明日就知道。 小村子虽不大,但村里的人很热情,也很有趣。 大家晚上吃了饭便到村中的晒场上围坐着聊天闲话,气氛十分温馨。 井甘也入乡随俗地拉着奶糖出来凑人气,和村里的大婶大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烤烤火。 (本章完) 第331章 放声哭放声骂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奶糖对这些女人间的闲话没兴趣,坐了没一会就坐不住了,挪着小板凳坐到了晒场边上,一粒粒地剥着烤花生吃。 井甘和大婶大娘结束了一个话题,瞧奶糖坐远处去了,也挪了小板凳坐他身边,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一起剥花生。 晚饭她吃的有点多,所以刨的花生粒都落到了奶糖的嘴里。 “奶糖,你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么?” 奶糖目光闪烁地看了井甘一眼,很快别开视线,带着逃避的意味。 井甘温柔着笑着,轻轻缓缓的声音随着夜风徐徐拂过耳旁,带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井甘云淡风轻地道,“你拥有王澧兰一部分的记忆,你应该最清楚,那些记忆有多么痛苦,多么折磨人。王澧兰承受不住那样的痛苦,所以在自我保护下,分裂出了你,让你帮忙承受那些痛苦记忆。” “他真自私。” 奶糖厌弃地喃喃,眼中是对阿兰好不隐藏的鄙夷。 井甘不反驳他,只是道,“那时的他太痛苦了,根本承担不了那样的遭遇和情绪。你就像他自己创造出的一个宝库,把那些记忆储存在一起,封锁了起来,争取时间慢慢地去探索,慢慢地接受。你嘴巴最毒,但我知道,你其实是最理解他的。” 奶糖哑口无言,井甘句句戳在他的心上。 正因为他拥有的是王澧兰最痛苦的记忆,所以他最清楚王澧兰遭遇了什么,才更加理解王澧兰为何会创造出他来。 “你也是王澧兰,你能坦然接受那些过往,代表王澧兰也能接受,只是他需要时间而已。你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 “他能接受?哼。” 奶糖不歇地嗤笑。 “他能接受就先让他想起来再说。” 说着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地调下了晒谷场。 第二日一早,简单地用了早膳,井甘便带着奶糖离开了小村子。 两人往西骑行了半个时辰不到,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山洞,山洞外围了大大一圈栅栏。 奶糖望着眼前歪歪扭扭倒下的栅栏,乱七糟八扔放的竹篮,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两人跨过栅栏,进了山洞前的空地。 奶糖已经预感到这可能是什么地方,脸色越发地白。 井甘一回头就看见了他阴鸷的脸色,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牢牢攥在手心,无声地给予他力量。 半晌,她才开口道,“这里,就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 果然。 这就是硝石场,他被奴役了数年的地狱。 奶糖的身体下意识战栗起来,这是心理阴影带来的身体本能。 他阴鸷的眼神全无暖意,冷的像冰,充血骇人。 他突然爆发,一脚踹翻面前的一张烂木桌,桌上两个箩筐飞出去,震起满天的灰,连带着箩筐里的几坨硝石块也飞了出去,差点砸在奶糖身上。 幸好井甘眼尖,眼疾手快地把处在癫狂状态的奶糖拉到了一边,这才避免了伤害。 她双手紧紧握住奶糖的手,掰过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井甘温暖地朝他笑着,柔声安慰,“没事,我在这里,你看着我。我知道这里全都是让你痛苦的回忆,这里已经被关闭,被囚禁在这的那些可怜劳工也全部被救出去了,你再也不必怕了,没有人能伤害你。” 她的声音柔软,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坚定地力量,安抚着不安且躁动的奶糖。 “这里虽然曾经让你痛苦,但也发生过一件令人难以忘怀的事不是吗?我在这里遇见了你,这里是我们的初遇。 那时你很瘦弱,受了很多苦,正被两个监工欺负。我当时就在想,这两人太过残忍了,这少年都疲倦瘦弱成那个样子,怎么还能逼他干活。 我当时只是出于怜悯心想要阻止一下,但当我对上你的脸,看见你的眼睛时,我心当即猛跳了一下。当时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带他走。” 井甘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大胆地表露着当时自己的想法。 她这番真情实意地回忆,吸引了奶糖的注意力,让他狂躁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井甘有些羞赧地笑了一下,眼睑低垂,继续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这个少年不应该呆在这样的地方。当时虽然你的眼神非常凶狠,但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不觉得可怕,凡儿觉得这是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需要被好好呵护,不该在这脏兮兮的地方被淹没。所以我就向硝石场的管事买下了你,带你回了家,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奶糖粗重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战栗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被安抚、温暖。 “我痛恨这里让你痛苦,却也感谢这里让我遇到了你。以后再想起这里时,不要去想那些让人不悦的事情,只想我,想我们的初遇,好不好?” 奶糖愣愣地沉默着,半晌才缓缓地点了了下头,声音带着沙哑,“好。” 井甘暗暗地长松了口气,展开双臂,用最直接的身体接触来安慰、奖励他。 奶糖也贪恋地紧紧回报住她,脸深深埋在她的进窝,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奶糖,我希望你能够释怀。我不是祈求你当个圣人,要你原谅伤害过你的人。那些人干了坏事,被唾弃被怨恨是人之常情,是理法纲常。 你可以尽情地怨恨他们,但我希望你能饶过自己,不要被过去束缚了心境。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你的未来应该是光明而灿烂的,不应该因过去的事拢上阴影。 你沉浸于过去的痛苦,惩罚的不是仇人,而是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得到正的解脱。” 井甘感觉得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受惊的小兽,无助而脆弱地寻找着庇护。 奶糖的脸埋地越来越深,井甘感觉到了脖子处的凉意,没有问,只是不停轻抚着他的背安慰。 “现在你有我,有母亲,有很多的朋友、同僚,有这么多人陪着你,关心着你,你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怀里的人半晌,氤氲出一丝浅浅的啜泣声,“小甘,我怕!” 那么无助的声音是井甘从未从王澧兰这个人身上听到过的,无论是阿兰还是奶糖,都是强大而坚定的,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井甘鼻子发酸,声音也不经意带了些鼻音。 “没关系,放声哭,放声骂,受了委屈遭遇了欺负,就该哭,就该骂。我陪着你呢,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用怕,永远都不用怕。” 得到井甘的鼓励,怀里的人当真一下子放声大哭大骂了起来。 眼泪汹涌地翻滚着,沙哑的嗓音在飘荡进山洞,又从山洞中反射出来,在山壁间一圈圈回荡。 井甘任由他尽情地发泄,不时还附和着跟着大骂两句,激发着他将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那时的王澧兰又瞎又盲又哑,被人抽打欺辱,连喊疼都做不到,甚至不知打他的是谁,连具体的怨恨对象都没有。 那得压抑多少情绪,不疯才怪,今天终于是找到出口发泄了出来。 奶糖哭得惨烈,井甘心头却欢喜。 只有挖去腐肉脓包,伤才有可能好。 (本章完) 第332章 你是谁? - 妙龄大学士 - 嘒嘒小星 井甘和王澧兰折回了留仙县县城,准备歇一夜,第二日便启程回京。 她的蜜月已经要到头了,赶回京后,先回井家看看娘亲,而后就要开始上值了。 井甘这也歇地早,舒舒服服睡饱觉,第二日在正院见到王澧兰时,王澧兰大不相同了。 井甘脚步顿了一下,盯着面前笑容如旭的男人,打量了一会,试探地喊了一声,“阿、兰?” 王澧兰笑出声,大跨两步直接上前来抱住她,亲昵地唤着夫人。 “这婚假我都还没和你好好玩玩呢就结束了,好亏啊。” 井甘失笑,这是又换回来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 井甘拍拍他的背,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之前发生了什么可还记得?” 王澧兰温柔的眉眼严肃了几分,“我也没想到他怎么会突然出来。” 他话中的‘他’,自然是指奶糖。 井甘神色也郑重起来。 “我也问了奶糖,他却也不知道原因。” 井甘沉吟着,脸上闪过一抹犹豫,王澧兰却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半晌,井甘抬起眼看着王澧兰,问道,“你可愿意让我催眠一次?” 王澧兰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抗拒。 他是井甘的学生,跟着井甘进行过那么多次催眠,对催眠也有了解,自然没有常人的茫然和害怕。 只不过这感觉有些微妙,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使在自己身上。 “你觉得我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井甘轻笑,“人意识层面的记忆是有限的,都会有很多不曾注意、被忽略的东西,那些被忽略的东西往往影响着人的下意识行为。从这次的事情来看,你心底必然有什么隐秘的刺激点,连你和奶糖都不知道。只有搞清楚,才能观察奶糖出现的规律,了解你的病情。” 井甘一心为了他,想要治疗他的心病,王澧兰自然会全力配合。 “好,我答应,回了京城我们就进行催眠。” 严肃的话题使得气氛都带着紧绷的气息,屋内布置碗筷的下人们屏息干活,小心谨慎。 王澧兰瞧她紧绷的小脸,展颜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 “知道夫人疼爱关心我,果然我的夫人是天下最好的夫人。” 说着低头就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啵的一声响,留下一脸口水。 那清脆的一声响,把井甘羞得脸瞬间绯红。 屋里还有几个丫鬟,也被羞得垂下了脑袋。 “干什么呀,都是口水。” 井甘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子,掏出帕子擦脸上的口水,还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却满是嗔意。 “你是我夫人,我亲自己的夫人怎么了,天经地义。我还要再亲一下。” 说着又要低头来亲她,井甘扭着脖子从他手臂中逃出来,拽着他的胳膊在桌边坐下。 “快用膳,用了鳝就要出发回京城了,小心耽误上值。” 丫鬟们布置完了碗筷便立马退下了,家主和姑爷打情骂俏,他们可不敢乱看。 家主和姑爷正值新婚,真实腻歪。 一顿饭,井甘吃的脸热热、心热热。 王澧兰则是吃得满心甜蜜,嘴里的饭菜事什么味道根本没注意,一双眼睛全在井甘身上。 他还记挂着他错过的洞房花烛呢,可得找个好日子、好好准备之后,重来一次。 用了饭两人就启程回京了,离开前特意去和范进举打了声招呼。 范进举早知道他们待不了几天,所以提前让她夫人准备了些方便携带的干粮和特产,当做临别礼物。 井甘欣然收下,两人驾马奔袭出城门。 井甘和王澧兰出京去玩的事孙小娟是知道的,这是成亲前就计划好的,所以成亲第三天回门时井甘两人没回来,她也并不奇怪。 等来等去,成亲第十二天后,出嫁的女儿终于带着姑爷回门了。 两人一回京就直奔井府来了,灰尘扑扑的。 孙小娟也没来得及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就吩咐着下人带他们去云栀院好好洗漱、歇息一下。 云栀院是井甘的闺房,以前王澧兰来过,却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在这歇下。 他洗漱了一番,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走到床边,直接躺了上去。 “好香啊……” 他把脸埋进被褥里,和井甘身上的气味一样,熟悉又迷人。 他往床里面缩了缩,侧躺着,拍拍身前的位置,冲还坐在梳妆镜前脱簪的井甘妩媚地招了招手。 “来这躺会。” 井甘回头看他一眼,“我不睡了,你睡会了吧,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 王澧兰啧了一声,“别呀,离晚上还有一会呢,我们成亲这么多天了,都还没好好说说话。我想你。” 王澧兰用他清朗的嗓音说着我想你,不由得让人心肝颤。 井甘将簪钗卸下,头发放了下来,起身走到床边。 “你既不想睡,不如现在便催眠?” 说着便扶着王澧兰的双肩把他按在了床上平躺着,王澧兰手臂一伸顺势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在她链家两侧各亲了一下。 井甘轻拍了他一下,“老实点,躺好,凝神。” 井甘直起身坐到床边,王澧兰也收敛了不正经模样,端端躺好。 “闭上眼睛,不用紧张,听我指引便好。” 王澧兰也亲自给别人催眠过,自然不紧张,依言闭上眼,放缓呼吸。 “放松身体,轻轻呼吸。你的注意力放在双腿上,你能清楚感觉到双腿的僵硬,慢慢放松,慢慢柔软下来。然后注意力往上,腰背、四肢都柔软下来,整个人彻底放松,意识渐渐涣散……” 等王澧兰陷入了催眠状态,井甘开口道,“时间来到成亲后第二天,你与井甘一道去了驸马付给长辈请安,你突然发怒,是因为什么?” 王澧兰许久没有回应,如同睡着了一般。 井甘再次发问,“是何人说了什么刺激了你?” 王澧兰这回终于有了些许反应,“老子想发火就发火!” 这语气,这嚣张劲! “你是谁?” 井甘眉心微微蹙起。 等了半晌,闭着眼睛的王澧兰才微微张嘴,吐出了两个字。 “奶糖。” 果然! (本章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