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第一行,送给我的编辑米粒和我的书友,谢谢你们温暖我。虽然你们加起来估计也就三四个人吧,呼,我都不好意思查数,书扑到这种境界,我也是惊为天人了。 接到上架通知,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以前冷不丁还有书友冒出来吐槽我两句,我知道你们在看书,心里还美一下。上架收费后,那些冷不丁冒出来的书友或许也冒不出来了,吐槽我的人估计也少了,一想到这,心都塞了,我是钱没挣了,还把人都吓跑了。 2016了,支持我的人,祝你们开心。 不支持我的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最后,祝我自己有一个新的开始,虽然我知道,哪会有什么新的开始,我一定还是老样子。 第一章 活不过夏天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穿着鸦青色绣海棠花罗裙,盯着窗外灰白灰白的天色愣神。 这些天,她总是早早的就醒了。 “小姐,不好了,秦家的人来了。”初夏的一个早上,婢女赶来报信儿。 “秦家人来了?”林柠顿时流了泪:“该来的总会来……我总是做梦,梦见自己活不过夏天,看来,要应验了。” 林家的女儿林柠溪,用语文课本上的话说,就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初生时大雨倾盆,天放白光,吓的半个京城的鸡鸭鹅半夜不睡觉光着膀子呱呱叫。北周武帝宇文邕,他母亲生他时,神光照室,也算天有异象,可人家是皇帝,林柠溪是弱女子,别人就说,天有异象,恐不吉利,不如扔了她,林母一看,小小的女孩儿,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倒是好模样,不舍得扔,悄悄喂着。 只是,她刚会说话时,叫一声祖父,祖父就死了,叫一声祖母,祖母也死了,幸亏没叫爹娘,还能一家三口团聚团聚。只是从此谨言慎行。 年幼时也曾请先生教她读书,识得些字,后来家里没落,养只鸡都不舍得撒小米,便把先生辞了。 那日是四月初一,林柠溪起了大早,跟自己的母亲林氏一起去京城的华恩寺烧香。 几个月前,还未及笄的她肚子大起来,请了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去庙里烧香,只是想求菩萨保佑,希望身子快些好起来。 回来的路上,风吹落她的披风,她渐渐隆起的肚子露了出来。 她怀了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自打京城盛传她有孕,她许久不曾出门了,更怕见生人。 如今听婢女说秦家人来了,她有些慌了。 秦府主母秦夫人端坐于临窗榻上,棕红色烟笼纱罩衣镶嵌着浅金色珍珠,发髻间是金丝八宝簪子,耳朵上的鸽血红宝石足足有枣子那么大。 秦家财大气粗,大安朝的人都知道。 林柠溪的母亲林氏怯怯的陪坐,心下后悔刚才不该手欠去开门,无关紧要的人来看笑话,撵走便是,秦家主母来了,不但撵不走,还得迎进来喝茶,喝茶就得说话,说话这件事,林氏最不在行。说三句话,能有一句在点儿上就谢天谢地了,自己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该怎么跟秦家人交待呢?“今儿我来,想说说柠溪跟我家昭儿的亲事。”秦夫人笑眯眯的,十分温婉。 秦夫人让婢女端上来一个茶色水仙花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羊脂白玉镯子:“当初咱们还未生产之时,曾经约定,若同生男,便为兄弟,若同生女,便为姐妹,若一男一女,便为夫妻。虽不常见面,但柠溪跟我家昭儿,是天生的一对呢。你家虽光景不济,我们也不能反悔。”秦夫人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珠光宝器辉映的那些皱纹也好看起来,她握住林氏的手:“等过了冬天,柠溪也应该十五了,这次来,我就想跟你商议着,不如赶在明年把亲事给办了,咱们也了了一桩心愿。” 林氏做梦都想不到秦家如此重情重义,还会来提亲。 见林氏不语,秦夫人笑了笑:“林夫人,怎么,你不同意这门亲事吗?” “我……我同意。” “同意就好,同意就好,我也是这个意思reads();空间基地军火商。”秦夫人左右看看:“柠溪那孩子呢?快出来让我见见,多年不见,怪想她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躲的过十五也躲不过十八。 “柠溪的事,我已听说了。”秦夫人微微一笑,像风抚花瓣。 林氏不敢说话了。心想着这回秦夫人少说得摔两个花瓶,或踩烂两个鸡蛋泄愤。怎么说林柠溪也算她未来的儿媳。她以为,秦夫人一定要兴师问罪的。 不料秦夫人却道:“早年就听人说,林家有女柠溪,诗书极通,针织女红精妙,识大体,知礼仪,懂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养在闺阁的好女儿。如今京城里那些传言,说柠溪怀有身孕的话,我是不相信的,一定是讹传。” 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可看大夫了?” “看了,只是都瞧不出什么,所以外头才传……” “还好我请了个好大夫。”秦夫人笑:“我请的这位大夫,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光是诊费,就花了三十两。若是一般人,我万不会如此奢侈关照,只因我喜欢柠溪,才想找个好大夫给她瞧一瞧,瞧好了柠溪的病,我们府上也好准备着迎娶不是?” 京城人都知秦家排场大,花三十两请个大夫也是稀疏平常,如今秦夫人出手相助,林氏当然高兴,或许女儿有救了。 林柠溪给秦夫人见礼,膝盖一屈,眼圈一红,发髻间白珍珠簪子虽不名贵,却也圆润可爱,可惜她脸色不大好。 秦夫人安慰她:“别怕,让大夫瞧瞧再说,要用什么贵重的药,我府上也是有的,去年冬天我的顽疾,就是这大夫治好的,他的医术,十分信的过。” 大夫放下药箱,细细的把了脉,又开了方子,让抓些温补的药,诸如枸杞,党参,冬虫夏草,说林柠溪有喜,且腹中胎儿已足五月,她身子虚弱,需要进补。 秦夫人斥责大夫胡说一通:“柠溪这么好的孩子,又未婚配,怎么会有喜?你这样说,不是要逼死清白人家的女儿吗?” 大夫信誓旦旦:“我虽不识林姑娘,可素知京城秦家是有体面的,秦夫人亲自叫我来,我即使有两个脑袋,也不敢乱说,如今林姑娘,的的确确是有孕,我愿以脑袋担保。” “我的好孩子,本来,我是极中意你做儿媳的,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人抢在我们前头下了手。”秦夫人呜咽起来:“我可怜的昭儿啊……你没福气了……” 绿呢帘子后面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久病的林父又急又气,竟一命呜呼。 气死了生父,还对不起秦家的关怀,林柠溪羞愤难当,月色正浓的时候,她解下腰间的绦带悬到了梁上。 这消息传到秦府时,秦夫人正拿着牡丹团扇在廊下赏鱼,给缸里的红鱼喂了食,秦夫人微微一笑:“正发愁怎么了断这门亲事,她便死了,死的极好。” “是。” “这样穷酸人家的女儿,还不知廉耻怀了胎,自然配不上我的昭儿。” “可是夫人……大夫不是说林柠溪她没身孕吗?不过是腹中积水。” “反正林柠溪已经悬梁自尽,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秦夫人回房,净了手,靠着青缎缠金丝软枕打盹儿:“跟那个大夫说,收了我的银票,就把嘴巴闭紧一些。” ------新书上传,求收藏推荐了…… 第二章 女主角死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阳春三月刚过,树梢的桃花就落下来,像下一场红雪,华恩寺是护国寺,被这层层叠叠的桃花掩映其中,只剩稻草黄的琉璃瓦悄悄的探出一个尖儿。 林柠溪提着裙角顺着华恩寺飞奔。茭白的裙色在桃林里穿梭,时隐时现,直跑的大汗淋漓。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十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或是举着油纸伞,或是举着锄头,口号倒是很统一“林家的女儿在前头,有热闹看了,大伙快跟上去瞅瞅。” 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日是四月初一,这一日,林柠溪跟母亲林金花往华恩寺去烧香。 回来的路上,她硕大的肚子被路人看见,路人奔走相告,都说林家女未婚有孕,吓的林柠溪跟母亲小跑着躲进路边的桃树林,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风言风语自此传开,才引来了秦家人,最终导致了林柠溪的死亡。 如今,自己竟然重生了。 据说重生的女子都霸气威武聪明过人,不是带着特异功能就是带着十八般武艺,再不济也随身带点核武器啥的。 自己怎么这么悲惨? 还是一个现代人,竟然被一群古代人追的满地跑?关键古代人不玩足球也不跳广场舞,憋的没事干跑起来跟飞一样,林柠溪真招架不住。 倒是林氏提醒林柠溪:“柠溪啊,娘跑不动了,你快跑吧,他们追上来会让你难堪的。” 那伙人越来越近。 算他们狠。 林柠溪是跑不过他们了。 可也不能白白受辱啊,还好林柠溪偶尔也机灵一回,看她点正点背吧。 林柠溪扑通倒地:“不好了――林柠溪死了,林柠溪死了。” 她蹬着腿儿,憋着气,瞧着都僵硬了。 林母一摸她的鼻子,吓的不轻,当场就哭起来:“你们――你们还追,我的女儿都死了,我要报官,要报官――” 众人鸟兽散。 林柠溪从地上爬起来,悠闲的拍拍灰,摇头摆尾往家去了。 月亮还没升上来,林柠溪躺在床上犯困,林家不济,晚上蜡烛也不敢多点,唯有一盏灯影影绰绰的立着,这影影绰绰的光,正好睡觉。 古代娱乐项目少,即使有,林家也娱乐不起,于是晚上无比安静,打更人沿街行走,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灯火”,清脆的梆子声顺着墙根的苔藓就跑远了。 睡觉也不踏实,总会被桃心吵醒,她比每天的天气预报都准时,外头一有动静,她便飞奔进来告诉:“小姐,又有人来敲门了,说咱们林家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事。”又或者:“小姐,外头来了位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你今年中秋节要生了。”亦或者提一篓子红艳艳的番茄来:“小姐,又有人投番茄了。” 林柠溪从篓子里捡了一个大些的番茄放嘴里咬了一口:“真甜。” 古代的番茄自然长熟,咬一口汁水乱溅,跟喷血一样,好美味,好刺激。 一口气吃五个,不喘气reads();幻尊。 “小姐……” “改明儿跟他们说说,别只扔番茄,这个季节,黄瓜也快下来了,扔两根进来,咱们也换换口味儿。” 桃心觉得情况不对,自己家小姐羸弱的很,即使是夏季,也不敢吃凉水果,刚才吃番茄那样,真吓人。 于是便偷偷告诉林母。 林金花只有抹泪的份儿:“柠溪她呆在闺阁,一向不知外面险恶,如今那些人成日里来辱骂,柠溪定然是受了刺激,脑子大不如从前了。”说到此,林金花哭的鼻涕泡都要出来:“好好的一个女儿,肚子的事还没了,脑子再不好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又有人来林家捣乱,是个穿蓝袍儿的男人,爬到墙头朝院子里扔鸡蛋,一地金黄:“林柠溪呢?还呆在闺阁中吗?快出来见客了。” 林母只得哀求:“有话好说,你先下来,趴在墙头上成何体统呢?”又小声交待桃心:“你快去小姐那里,安慰小姐不要伤心,躲一躲才好……还是不要告诉小姐有人来闹事了。” 桃心点点头,提了把扫帚风风火火就往东跨院去:“小姐,有人来闹事了。” “是吗?” “哦,夫人不让我告诉小姐,怕小姐伤心。”桃心有点自责:“夫人说……让小姐躲一躲才好。” 林柠溪换了绯红色淡菊花纹盘扣纱衣,慵懒的坐于铜镜前,铜镜上沾了灰尘,她用月白色绣一串红的手帕擦了擦,又贴近呵口气,又擦一擦,果然干净了。 镜中的林柠溪皮肤白皙,凤眼弯弯,一头青丝松松的垂到腰间,只在鬓边梳了方髻,发髻间一朵新开的木芙蓉还挂着露水,倒是灵动的很。 桃心抱着扫帚愣住:“小姐……外头……” “我知道了,有人扔鸡蛋。” “那……要不……我去跟他拼了。” “桃心,你是婢女,又不是保镖。”林柠溪微微一笑:“咱们家虽然穷,不过也算书香门第,怎么能做打打杀杀的事?失了咱们的体面。” 自华恩寺回来,这是林柠溪说的最靠谱的一句话了,大概也是唯一靠谱的。 桃心问:“那怎么做才不失咱们的体面?” “看我的。”林柠溪轻轻的理了理玫红色及地长裙,缓缓的来到院子里。 墙头的男子见林柠溪出来,便笑道:“传言不虚,长的倒好看,不知是哪位好汉先下手为强了。” “这位男人。”林柠溪又觉得这样称呼好像不对,古代人应该不会这样说话吧?便羞羞答答道:“这位……公子,看你穿戴也像斯文人,我们林家也是门第之家,扔鸡蛋怕是不好,公子还请下来。” “若不下来呢?” 林柠溪二话不说,见墙边竖着几根毛竹,操起一根朝男子一捅,“啪”一声,男子落到了墙外面去了。接着便是鬼哭狼嚎。 林柠溪扶起惊诧的林母:“妈……娘啊,你别怕,也别哭,明儿还要见客呢。” “明儿见客?”林母不解:“见谁?” ---新书来了,请亲们多多支持林柠溪。欢迎收藏,额,推荐票……各种票,谁有? 第三章 把脉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明儿秦家人就要来了,我估摸着,大约是秦玄昭的母亲。” “秦玄昭的母亲?”林母听到这名字都要三哆嗦。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秦玄昭的母亲这个时候来,大抵也是听说了什么。 不料林柠溪咧嘴一笑:“娘不必害怕,她们是来提亲的。” “她们是来提亲的?” 林母不信。 林柠溪自己都不愿相信。 可前一世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秦刘氏借着提亲的名,借机气死了林柠溪的父亲,害的林柠溪自尽身亡,这一世,林柠溪倒要好好会会她。 自从知道了秦家人要来,林母像丢了魂儿一样,从东跨院晃悠到西跨院,又晃悠到前门,又晃悠到大门口,没别的地方可以晃悠了,便坐着叹气:“秦家人要来了……可怎么招架的住呢?秦家人不会一气之下把咱们家灶台给掀了吧?我得去把那坛子鸡蛋藏进来,别被他们砸了。” 桃心半天跑了五六回茅厕,没办法,太紧张。心想着明日秦家人一定生气,生气就要打人,打人就要打奴婢,林家奴婢就她桃心一个,看来自己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保不准会被秦家人一巴掌糊墙上。 当年的秦家,跟林家倒是门当户对,都穷的跟小葱拌豆腐一样,不过两家关系极好,逢年过节的,也都互相照应。比如年下,虽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节礼,提着两根油条,也要去对方家里坐一坐,以示慰问。 大安朝科举正盛,秦家老爷秦伯通跟林柠溪的父亲林常录一块温书,一起赴考,只是人有高矮胖瘦,月有阴晴圆缺,秦家老爷高中,林常录落榜。 秦家跟坐了飞机一样一路高升,秦家老爷如今是正正经经的伯通侯,林常录还是林常录。 当年穷困时,两家指腹为婚。 如今多少世家小姐盼望嫁进秦府,正着数倒着数,怎么数都轮不到林柠溪。林母常想秦家人一定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年一定是眼瞎,才会扯出什么指腹为婚的事。 四月初七。 秦府的轿子出现在林家门口。 秦玄昭的母亲秦刘氏着棕红色烟笼纱罩衣踏上台阶,脚上棕色绣金牡丹绣鞋富贵雍容。 林家大门紧闭。 “夫人,林家见夫人亲自来,一定吓的屁滚尿流吧?谁让他们家小姐不检点。”贴身婢女小心扶着秦刘氏:“一会儿夫人进去得好好发一通脾气才是,这会儿林家小姐怕已经藏起来了,奴婢们一会儿一定会翻箱倒柜好好找一找,非得揪她出来。” 秦刘氏呵呵一笑,小声对身边大夫道:“你要咬死林柠溪怀了身孕,这样以来,她就没脸再活下去了。事成以后,我许你一百两银子。” 年迈的大夫赶紧点头。 “去敲门吧。”秦刘氏理理衣衫,她倒想看看林家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吱呀”一声。大门敞开。 秦家的婢女正准备敲门,扑了个空,伏在门口,四仰八叉,跟翻壳的乌龟一样。 “秦家婢女真是太客气了,其实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又不是过年。”林柠溪掩嘴一笑。绣湖蓝色桔梗花掐腰纱衣,月白百褶如意月裙,青丝散散,镂空缠丝兰花珠钗,紫晶水滴耳环还微微颤动,眉眼温润,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的一个美人,端端庄庄,仪态万方reads();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秦刘氏惊的后退一小步。 按理林柠溪应该挖个洞藏起来啊?她蹦出来做什么? 不是说她成日里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吗? 这也不知是哪个电视台放出来的消息,竟一点儿也不准? “伯母,给伯母请安。”林柠溪笑盈盈的扶着肚子给秦刘氏行礼:“让秦伯母在门口久侯了,真是对不住,秦伯母请进来吃茶,雨后的龙井,我已经沏好了。” 秦刘氏迟疑间,林柠溪已扶着她进了门,又热情的补充:“久不见秦伯母来,我母亲甚是想你。” 这一刻,秦刘氏甚至有点慌乱,心里扑通扑通的,有种进了窑子的感觉呢,林柠溪怎么如此热情?自己怎么连拉带拽被弄进了林家?今儿这气氛有点儿不对啊。 中堂里。 乳白色画红腊梅屏风沿窗摆开,软榻边是黛色重叠小山及膝花瓶,花瓶里插着孔雀羽。 倒是窗明几净,短脚雕花小几上摆着深蓝色小茶壶,龙井的味道一丝一丝的传了出来,满屋子的香气。 林母笑着给秦刘氏倒茶:“总说去府上拜见夫人的,家里又离不了人,倒耽误了,今日得见夫人,真合我意。” 桃心抱着冬天的小暖炉跑上来:“秦夫人,请用点心,这里有吉祥果,如意糕,缕金香药,梅花香饼跟玫瑰酥。” 林母笑道:“这是我府上的婢女桃心,知道夫人来了,想着表表忠心,看看夫人的威仪,秦夫人乃二品夫人,周身做派,自然是大家风范。” 秦刘氏顿觉惊悚。 胆小的林氏今儿说话倒是利索,不知何时都学会夸人了。 连林家的小婢女都伶牙俐齿,报点心名那个流利,赶上饭馆的店小二了。 这家人今儿不对头啊。 秦刘氏毕竟是二品夫人,大场面见过不少,虽惊诧,却努力淡定下来:“嗯……有劳林夫人,只是……今日我来,有当紧事……” “是不是要说说柠溪跟玄昭的亲事?” “嗯……是……我私下算着,过了这个年,柠溪有十五岁了吧?听闻她诗书极通,针织女红精妙,识大体,知礼仪,懂规矩。这样的女孩儿,正合我的心意。”秦刘氏假惺惺:“他们的亲事,林夫人可愿意?” 林母倒爽快:“一百个愿意。” 秦刘氏深吸一口气:“只是……只是……听闻最近柠溪身子不爽,京城也有些风言风语……我想着……” “是不是要让大夫给我家柠溪把脉?”林母笑道:“秦夫人真是太疼我们家柠溪了,你们府上的大夫都是一等一的好。今日柠溪有福气,秦夫人亲自带了大夫来,那就赶紧把脉吧。” 秦刘氏大惊。 自己带了什么人来,来做什么,林氏竟然一清二楚?她什么时候变的如此机灵透彻?既然林氏这样说,秦刘氏只得顺着台阶下:“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兴师动众,我知道,柠溪她是个好孩子,在京城这些适婚的女子当中,柠溪虽家世不济,人品才华却是极好的……那就让大夫把脉吧。” 第四章 耳光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湖蓝色桔梗花掐腰纱衣的掩映下,林柠溪更显唇红齿白,她挨着秦刘氏坐下,轻轻提了提月白百褶如意月裙,月裙掩盖了她的肚子,身形倒玲珑起来。 虽是个美人胚子,毕竟家世不好,估计也不像京城那帮正经小姐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底是配不上秦玄昭的。最倒霉的就是什么指腹为婚,当年林常录跟秦府老爷秦伯通就着一碟儿花生米跟两个鸡蛋,喝了两杯烧酒便扯出这事,看来真不该让男人喝酒,一喝酒总能扯出幺蛾子。 秦刘氏这样想着,更觉瞧不上林柠溪,却轻轻捏了捏手中的浆果色帕子,语重心长的对她身边的大夫说道:“柠溪是好孩子,我是极中意她的,你是名医,要仔仔细细的给她瞧一瞧。” 林柠溪大大方方伸出胳膊,纱衣下手腕雪白,像一截儿洗净的莲藕。 年迈的大夫装模作样摸了林柠溪一下:“林家小姐,你有孕五月有余啊。” “我记得大夫给人看病,好像应该摸脉搏吧?” “是啊。” “那大夫摸我手背做什么?难道喜脉是应在手背上的?” 大夫脸红,以为区区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能懂什么,随便应付她一下就行了,没料想她知道的还不少,看来不好糊弄,只得重摸一回:“林家小姐,你有孕五月有余了。” 秦刘氏赞许的望了望大夫。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要看看林柠溪如何有脸再活下去,更别说嫁给秦玄昭了。可嘴上却说道:“大夫,你可看准了?柠溪这么好的孩子,你可不要诬陷人家的清白,不然,我头一个不答应。” 大夫点头:“夫人,林家小姐真是有孕已足五月了。” 秦夫人假装流泪:“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 “我也不信。”林柠溪笑。 秦刘氏嘴里的茶“噗”一声喷了出来。 林柠溪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纱衣拉了拉,轻轻的起身,端起深蓝色小茶壶给秦刘氏续茶:“秦伯母,这茶味道可好?伯母喝的还习惯吗?” 大夫可怜巴巴望向秦刘氏。 这局面,他哪里想的到? 秦夫人明明交待,只要说林柠溪有孕,林家就会哭哭啼啼乱作一团,可林家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好吗? 大夫倒慌张起来,好像他怀孕五个月了一样:“秦夫人……这……我……” 秦刘氏低头看着脚尖,鞋面上绣的牡丹层层叠叠红的能渗出血来。她缓缓动了动身子,像蜷缩在洞穴里的虫子拱了一拱似的:“瞧我做什么呢?好好给柠溪把脉才是正经。” 大夫也豁出去了:“林家小姐,你这……这是有孕的迹象啊,你看这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脉跳流利而不涩滞,怎么可能不是有孕?”太过紧张,他没有给林柠溪把脉,而是摸着自己的手腕。 “这脉真是喜脉?”林柠溪忍着笑。 “真是喜脉。” “真是?” “真是,我对灯发誓。” “看来对灯发誓往往不准reads();五行奇缘。”林柠溪不得不提醒他:“大夫,你给自己把脉……也能把出喜脉?大夫真乃神人。” 大夫脸红:“我……我……我……哎呀” 大夫上了年纪,又紧张又害怕,头上一热,直挺挺躺倒晕了过去。 秦刘氏暗骂这大夫无用,没治住林柠溪,首先把自己治晕过去了,这算什么本事? 林柠溪不慌不忙的喝茶。 秦刘氏咳嗽了一下,瞧瞧那大夫跟死人一样蹬着腿儿,只得道:“大夫上了年纪……怕不中用了,不过我瞧着柠溪这肚子……总得有个说法,毕竟,这关系到我家昭儿……不如改天我再找个医术高明的来瞧瞧。” “不必了。”林柠溪笑着拍拍手:“我这里都准备下了。都出来吧。” 绿呢帘子掀开,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四五个老头,或是胡须发白,或是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 四五个老头站成一排,乐呵呵的给夫人们见礼。简直跟待选的秀女一样,昂首挺胸,极有风范。 秦刘氏不明所以。 “秦伯母,我这肚子,终要有个说法的。这不,这四五位,都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如今我请了他们来,听听大伙都怎么说。” 四五个大夫轮流把脉,结论倒是一致--无孕。 秦刘氏脸上便不好看,却也只得强忍着:“是这样啊……我就说,柠溪是个好孩子,自然不是那不守规矩的人,都怪大夫胡说,我还当他是神医。既然无孕,中秋节秦府要宴请京城各位老爷及其家眷,柠溪,你跟你娘一定要去啊。” 林柠溪爽快答应。 秦刘氏笑盈盈的上了轿子,轻轻拍着林柠溪娇嫩的手臂:“我的好孩子,好好料理身子才是应该,缺什么药材,只管去我府上要,我那里齐全的。” “谢秦伯母。”林柠溪屈膝行礼,目送秦刘氏的轿子远去。 林母早已吓的瘫软,说话又开始不利索起来:“柠溪,你说的真对,秦夫人她真来了,还好我按照你教的迎接了她,秦夫人才没发火。我今天演的怎么样?” 林柠溪竖起了大拇指。林母今天这气度,若放在横店影视城,绝对能选上群众演员,还是带盒饭的。 “都是娘糊涂,以前觉得,你一个闺阁女儿,身子又这样,哪能抛头露面,所以一直没给你请大夫,只当你有孕了,倒让你白白受屈辱……不过这次一口气请了四五个大夫,花了咱家好几吊钱……” “娘觉得这钱花的可值?” “当然值,当然值。”林母笑起来。 秦夫人就笑不出来了。 轿子还没到秦府,她便忍不住掀开轿帘,叫了自己的贴身婢女上前说话。 “夫人,林柠溪虽无孕,怕也病的不轻,瞧那肚子,快撑快了一样,秦府药材多,却也不能送给她用,夫人说是不是这理?”贴身婢女陪着笑,不料却得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婢女显的委屈:“难道奴婢说错了?” 秦刘氏又给了她一个耳光:“第一个耳光,怪你糊涂,找了个什么大夫来,没眼力见,没本事,他没吓到林柠溪,倒让林柠溪把他吓晕了,没用。第二个耳光,怪你私通林家,背叛旧主,今天我白白丢人,都是你害的。” 第五章 脱衣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夫人,我……没有背叛夫人。” “你没有背叛我?今日去林家的事,只有我跟你知道,为何林家人好像早就知道了?还说不是你通风报信?” “真不是我。”婢女哭泣:“我背叛夫人,对我有何好处呢?” 秦刘氏想想,倒也是。林家破落户,不至于买通自己的贴身婢女,倒是自己糊涂了,都是林家人闹的,平日里还觉得自己深谋远虑,去了一趟林家,突然觉得自己智商都不够用了,只得安慰婢女:“你也别伤心,多久才挨一次打呢,只当尝鲜了。” 虽才入夏,秦府已经在准备中秋节事宜,大户人家果然闲的发慌。 秦夫人亲自挑选了艾绿云纹绉纱袍,水绿撒花烟罗衫,宫缎素雪绢裙,让婢女给林柠溪送去。 “夫人,这名贵的衣裳真要给林柠溪?” 秦夫人点头:“告诉她,中秋节的时候,穿上来赴宴,这可是我疼她,特意给她准备的。” 衣裳送到林府。 林母摸着滑溜溜的烟罗衫感慨:“秦夫人对咱们真是太好了。竟差人送衣裳来,而且都是好料子。” 林柠溪美滋滋的把衣裳往身上套,可惜穿不进去,吸气,猛拉,“啪”,纱袍上的扣子崩掉了一个。 再不敢试下去了。不然一会儿绢裙都能崩个窟窿。 林柠溪瞧瞧衣裳,再瞧瞧自己的形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秦夫人让她中秋节穿着去赴宴,不过是想她出丑罢了,这杨柳扶风的衣裳,美是美,可她能钻的进去吗? 为了这华丽的衣裳,也得把肚子给弄下去reads();[综漫]被养成与被压倒。 怎么把肚子弄下去呢? 好在大安朝虽不是泱泱大国,可在这京城里,掉一块招牌,能砸倒三四个大夫。 于是络绎不绝请了大夫来,却没一个大夫可以治的了,唯一能写方子的,也基本属于瞎胡闹:“林家小姐这病……病的甚是稀罕,怕是平时吃太多,都积在肚子里了,依我说,开点山楂干吃上一年半载,是没有害处的。” 那还不如开两盒健胃消食片。 古代的大夫也有糊弄人的。 宁林溪只得翻来覆去的想办法,想的肚子都饿了。于是摸黑起来,端了两盘如意糕坐那儿“吧嗒吧嗒”吃。 桃心听到动静,抱着扫帚盯着林柠溪看:“小姐,你在吃如意糕?” “是啊。” “小姐,晚饭的时候你吃了两个锅贴,半只烧鸡,半笼包子加一碗芸豆粥,如今你又饿了?” “是啊。” “大夫说的真对,小姐,你的肚子……八成是吃太多撑的。”桃心摇摇头,自家小姐这胃口,好像比以前大多了,以前总躺床上哼哼唧唧,三五顿也吃不了半笼包子,想让小姐吃点东西,得劝着,得求着,求爷爷告奶奶的,也未必有效。如今倒好,小姐一口一个包子,还嫌包子小,这还不算,半夜还要端两盘点心当夜宵,被窝里还要藏一块牛乳,再吃下去,林府非得破产。 眼见两盘点心见了底,桃心咽了口唾沫。 “桃心啊,坛子里的咸鸭蛋明儿早上煮两个,我好配着粥吃。”林柠溪嚼着点心交待。 好吧,这顿还没吃完呢又惦记下顿了。 桃心捧上来一本泛黄的书:“这是小姐以前爱看的,小姐说看书可以打发时间,吃完饭看会儿书是最好的了。” 林柠溪打着呵欠翻了翻,不是她不爱看书,可她大字也识不了几个,这书还是古言,字还是繁体的,她费尽吃奶的力气也认不全,刚看了一页,差点儿憋出内伤。 桃心捧出一块绣布,是绣了一半的喜鹊登枝:“小姐,接着做绣活吧。” 这喜鹊登枝林柠溪倒是见过,可要绣出来,那可是要了她的命了,她拿绣花针,简直跟拿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怎么挥舞都不顺手,绣什么喜鹊登枝,还不如让她登枝来的利索。 东跨院水绿色的纱窗朦朦胧胧的。 林柠溪倚在窗边看看外头生机盎然的苔藓,拿了团扇挡着日头试图往外奔。 刚窜到院里就被林母捉住,林母暗自诧异,自己这个文文静静的女儿,这几日怎么如此欢脱?倒像换了个人似的,窜的比兔子还快。 “娘,你就让我出去玩会儿吧,成日呆在屋里,怪闷的。”林柠溪学着撒娇。不是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吗? 林母明显不吃这一套:“柠溪啊,这京城的女眷,哪有撒开腿往外跑的。不成不成。” “娘――在屋里会把人憋疯的。” “谎话。”林母指指西偏房的绿呢帘子:“你爹在屋里躺了十几年了,一次门也没出过,不也好好的?” “我爹是病了,若没病,他早出门玩去了,能在床上躺十几年?”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油嘴滑舌起来reads();重生香港1985。”林母纳闷不已。 林柠溪的爹林常录,一直在西偏房里躺着。偶尔嘴里蹦出来一两个词,也含糊不清。更多的时候,他在昏睡,就连过大年放鞭炮,都震不醒他。 即使林柠溪把天说破,林母依然不同意放她出去,还不忘交待桃心:“小姐身子不好,小心看着别让她溜出去。” 林家困窘,最穷的时候,林夫人都想出去兼个职挣点零散银子了,哪里用的起奴婢。那是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天,滴水成冰,甚是寒冷,六岁的林柠溪跟着母亲去给爹爹抓药,回来的路上,见小巷里蜷缩着一个差点儿冻僵的孩子,便把她救了回来,又是热姜水又是暖身汤,总算把她救活。她又无家可归,便决心在林家做奴婢。 这个奴婢,便是桃心了。 桃心果然忠心耿耿。 林母交待的事,她时刻谨记,抱着扫帚,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盯着林柠溪一刻也不放松。 林柠溪关门,开门,开门,关门,时不时的探头出来看看,桃心总是及时的就出现了:“小姐,你想偷偷跑出去啊?我盯着你呢。” 怎么才能甩开桃心出去溜达溜达呢? 这日清晨,天气正好。 朝霞从后山腰里浮现出来,慢慢的抹匀了半边天,那些被朝霞染红的云朵,有的像匍匐的小狗,有的像丰满的茄子,有的像矮胖的冬瓜,有的蜿蜒成一条龙的形状,变幻莫测,甚是好看。 桃心穿一件浅灰色对襟素面上衣,挥着扫帚“哗啦哗啦”的扫院子里的落叶。这浅灰色的上衣算是她的工作服,又大又胖,干活专用。 林柠溪将门拉开一条缝,脑子里灵光一闪,便招手让桃心过来说话。 桃心抹抹额头的汗,咧嘴笑道:“小姐不会是想出去吧?夫人说了,不行。” “桃心,你干活辛苦不辛苦?” “辛苦。” “我倒有一个不辛苦的法子。” “不辛苦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你把衣裳脱掉。” “姐――不要吧?”桃心双手护胸,紧张的一直退到桌边去。 林柠溪把桃心按在床上,轻轻在她耳朵边交待了几句,笑着道:“这个法子如何?今天你就不用干活了,在我房里呆着做一天小姐。” “那小姐得快点回来,若被夫人发现,夫人会生气的。”桃心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林柠溪,林柠溪褪去衣衫给桃心换上,然后让她躺在那儿不要动。 林柠溪穿着桃心的浅灰色对襟素面上衣,顺利的溜出了林家。 桃心躺在床上,或许是床太软,不一会儿她就打起了呼噜,直到有人敲门:“桃心,小姐呢?” 门外的黑影,挽着摇摇欲坠的发髻,明明就是林夫人。 可隔着门她怎么知道林柠溪屋里的人是自己?桃心想不明白,便缩着头装死。 “桃心,小姐去哪了?” 桃心只得开门:“夫人……夫人怎么知道是我在屋里?” 第六章 算命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阖府上下,谁有你的呼噜响?”林夫人在房里转了一圈,不见林柠溪,便叹气:“刚才我以为你出门去了,如今看来,是柠溪吧?这孩子,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贪玩,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大安朝京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大运河从城中蜿蜒而过,每到夏季,风吹过清澈见底的河水,空气便湿润起来。 青石大街错综交织,像一张绿色的蜘蛛网。 青瓦红墙高高低低的房舍,吹着大运河上过来的风,屹立于青石大街织造的绿网上,房舍的岔脊上分布着行行色色的小动物,诸如龙,凤,押鱼,獬豸,或是行什,均是活灵活现的reads();仙路慢慢。古人有智慧,比如这行什,造型像只猴子,但背有双翼,且手持金刚宝杵,具有降魔的功效;又因其形状很象传说中的雷公,将其放在屋顶,可以防雷。 都能赶上避雷针了。 朝代固若金汤,百姓倒也安居乐业。 沿街扎伞的铺子,伙计们或是拿着料盘毛笔描画着伞面上的蒙蒙烟雨图,或是搅着浆糊削着绿竹,绿竹的青甜味道便弥散开来。 成衣铺里,绢纱金丝绣花罗裙,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又有胭脂红烟罗纱,豆青色织花缎子,或是黎草色蜀锦,密密麻麻的摆在柜后任人挑选。 城管们最爱追赶的小摊贩在大安朝也是有的。 推着小木车卖豆花的,豆花乳白,白糖透亮。 挑着担子卖石榴的,石榴浅红,颗粒饱满。 那些赶早摘下来的绿叶菜一并整整齐齐的躺在筐子里,叶子上的水珠还在滚动。 男子们身着暗金黄色深衣,或是柠檬绸的袍子,女人们身着苏绣月华锦衫,或是桃花如意烟罗裙,穿梭在大运河之岸,穿梭在鳞次栉比的房舍之间。 夏日炽热的阳光穿过房舍的岔脊,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在地上,地上深一片浅一片的,像落了许多铜钱。 林柠溪像一条鱼一样畅游在京城里。过运河,逛店铺,不知不觉就身上出汗,见一处亭子里有人卖绿豆凉粉,便要了一碗,还没吃完,便见路上人头攒动,许多人往一个方向跑,就跟那日去华恩寺烧香有人追赶着她一样,争先恐后的。 “这些人怎么跟逃荒一样?”林柠溪“呼噜呼噜”吃完凉粉,抹抹嘴问店家:“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去许愿啊,今儿四月二十,那棵许愿树啊,枯死好几年了,如今竟然又发了芽儿,这不,大伙都去看稀罕,顺便的去拜一拜,要知道,这棵许愿树,那是最灵验的,据说城东李家想要个儿子,一直怀不上,去许了愿,年底的时候,李家媳妇一口气生了仨儿子呢,都说是许愿树让她怀上的,李家啊,就给儿子取名叫树生。” 呵,生就生么,还叫树生,关树什么事呢,搁在现在要搞计生,一口气生三个,那可是超生了,还赖在树头上,把树伐了去卖,未必够交罚款的,这树真悲催。 许愿嘛,又没有多大的热闹可看,林柠溪撇撇嘴,那就去看看吧。 于是赶紧加入人群。 卖凉粉的小贩揪住她:“没给钱呢。” 林柠溪摸摸钱袋,哪有钱袋。只顾吃呢,竟然忘带银子了。 这是不是吃霸王餐?会不会被揍成猪头? 卖凉粉的小贩瞅瞅她,叹口气:“去吧去吧,估计也是贫寒人家,瞧这穿的浅灰色对襟素面衣裳,比我老娘的衣裳还老气呢。又怀着身孕,估计是嘴馋了。” 这么好的小贩,林柠溪对这个大安朝又多了几分好感。 许愿树果然发了芽儿,墨绿色的小芽儿缩在枯黄的树杈上,像豆粒子似的。 小荷小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棵许愿树才伸小芽儿,早有人拿了红尺头系在树枝上。 粗粗细细的树枝上,宽窄不一的红布条迎风招展,甚是壮观reads();强取豪夺之心尖痣。 那些许愿的人,或是双手合十,或是跪在地上,或是拿着香在铜鼎里点燃了,绕着树走上两圈然后把香放在树下默默燃烧。 狼烟四起。 怪不得早先这棵树要枯死。 空气质量这么不好,雾霾这么大,又没有口罩戴,树能活的长吗? 有人挤林柠溪:“你都怀上了,怎么还来凑热闹的,赶紧让让地方,让我们这些求子的烧烧香。”一个穿深蓝布裙的大娘推了推林柠溪。 林柠溪咳嗽了几声,从一团烟雾中钻了出来。 拐角巷子那边有卖纸扎灯笼的,或是鲤鱼打挺,或是钟馗嫁妹,形态各异,好看的紧。 鲤鱼打挺画的真好,鲤鱼活灵活现的,鱼鳞都会发光,而钟馗嫁妹上的钟馗,凶神恶煞的模样,胡须粗壮,膀大腰圆,看的人一哆嗦。 林柠溪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些灯笼,不料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是个穿白衫儿的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可真年轻,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干净的头发用银冠束着,脸上的皮肤那个嫩,能掐出一股水来似的。先生的手尤其好看,修长的手指,一尘不染的指缝,手中握着玄色的毛笔,毛笔一挥,行云流水。 写的什么,林柠溪倒也认不全。不过这样一个美男子,沿街算命倒是可惜了,若放在现代,怎么说也能凭个脸吃饭,卖卖姿色什么的,可比算命有前途吧? 这男子写完字,便静静的坐着抖抖宣纸,阳光穿透雪色宣纸照耀在他脸上,他微微眯眼,酒窝乍现,一刹那静若处子,恍若隔世。 好干净的少年郎。 有个穿黄色绣虎头袍子腰系碗口大玉佩的阔老爷站在少年郎的摊位前摇签筒。 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位阔老爷了,阔老爷愁眉苦脸的捡了一根黑签递过去:“都说你算的准,是赛半仙,比那颗许愿树都准,今儿你好生给我看看。” 少年接过黑签看看,又瞄瞄阔老爷的脸色,察言观色道:“你眉间有黑影,我看你是有难言之隐吧?” 阔老爷摇摇头。 “是儿女不孝吧?” 阔老爷摇摇头。 “是晚年丧妻?” 阔老爷摇摇头。 少年一直没猜中,似乎有点发慌了,又一口气说了许多不吉利的事情,但阔老爷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少年似乎是山穷水尽了,只得恳求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算命的?” “求你算算我这个什摇头晃脑的毛病么时候能治好。” 少年愣住。 愣了好一会儿,他放下手中毛笔,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梨窝来:“这位老爷,我这只算命,不看病,你要看病,一会儿左拐走到头,那里的百药堂是专门看病抓药的。” “我这毛病百药堂能治好?”阔老爷似乎不信。 少年挥挥衣袖:“百药堂是京城的老字号,什么疑难杂症都治,这位老爷的症状,去百药堂再合适不过了。” 阔老爷扔下一两银子去了。 第七章 大娘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百药堂?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呢? 再看那少年,虽是个算命的,却又不像,倒像养尊处优的一位少爷。 少年伶俐,觉察到林柠溪在偷看他,便故意说道:“算命,算命,不灵不收钱。” 少年的侧脸闪着朦胧而白皙的光芒,这光芒柔软细腻,像长在山脚下迎风忽闪的白茅草,少年好看,连带他手里的毛笔也好看了起来。 林柠溪心中有一百只小兔“噗通噗通”乱跳,少年太过俊朗,端坐的身姿飒爽笔挺,林柠溪受了少年的传染,不自觉把背挺的直直的,腿也直直的,如此以来,走路更不利索,像是僵尸跳。 好不容易跳的远些,却听到少年叫道:“大娘,算命吗?不灵不收钱。” 林柠溪没吱声。 少年又道:“那位穿浅灰衣裳的大娘,需要算命吗?” 浅灰衣裳?说的可不就是自己吗?大娘?林柠溪差点吐口鲜血。自己是穿了桃心的旧衣裳,是蓬头垢面没有好好梳洗,可自己看上去像大娘吗? 林柠溪又跳回来:“是你叫我大娘?” 少年笑眯眯的:“是啊,大娘,你一把年纪了,没想到保养的这么好,这太阳一照,一点儿皱纹也没有,敢问大娘你高寿啊?” “十四。” “啊,十四,十四啊……我眼拙,原来不是大娘,是位姑娘reads();五行奇缘。” 林柠溪顺势坐下来。 古人算命,她倒没试过,虽不大信算命这么玄乎的事,可万一能算准呢?关键这算命的长的帅,管他准不准,坐下来看一会儿也不吃亏:“看你招呼生意不容易,给我算算吧。” “姑娘不需要算命。” “那你叫我?” “我叫你回来,不是给你算命,是给你指条道儿。”少年似乎能看穿林柠溪的心思似的:“前面左拐走到头,那里的百药堂专门有大夫坐诊,什么疑难杂症都能瞧的,姑娘的病,保准能看好。” 难得有一个人说她有病,而不是说她有孕。 林柠溪突然有种遇知己的感觉,一时激动,笑容满面,探身道:“怪不得别人叫你赛半仙,原来你真的很准哎,你怎么知道我有病?这病百药堂能治?” “就是他,把他的摊子给我掀了。”一个胖乎乎着蝴蝶花蜀锦袍的男子,面色青肿,带着几个家丁将少年跟林柠溪包抄起来,似乎有不小的怨气。 “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公子?”少年呵呵一笑:“我给公子算过命?可是算的不准?” “就因为你算的太准了。”男子气哼哼的:“城里一直不下雨,我庄子上的庄稼都要旱死了,当时找了你算卦求雨,花了十两白银,你给了我一个封好的字条,只说下雨的时候能打开,不然就不灵了,我回家以后,果然下了一场大雨,打开你给的字条一看,上头写着:今日有雨,心想你果真是活神仙哪,不料亲戚朋友知道了,都笑我是傻子,我媳妇打的我满地找牙,我回味了十来天才算明白过来,感情你忽悠我呢。赔钱。” 少年摊开手:“没有。” 男子挥挥手,家丁围的紧些,少年面无惧色,倒是含笑望着这一切,好像与他无关似的,倒是林柠溪替他着急,瞎算八算,这回踩屎上了吧?看你如何收场。 男子见林柠溪似有紧张之色,便指着她道:“这是赛半仙的媳妇,哼,赛半仙不给我银子,咱们把他媳妇抬走。” “你们弄错了,我不是他媳妇。” “你们休想再骗我,刚才我明明看见你俩亲近的很,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如今你都怀了小骗子了,还敢说不是老骗子的媳妇?”男子亲自去捉林柠溪的胳膊。 少年拦在前头。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不是那几个人的对手。眼见那些人越围越紧,少年双手张开,抱着林柠溪就跑。 风沿着大运河吹过来,吹过树梢的嫩芽儿,吹过少年的鬓发,吹过林柠溪的脸。 风是暖的。 少年的眉眼就在她面前。 少年的衣衫也是暖的,有股淡淡的干净的兰花香。他宽大的衣袖迎风展开,时而扑住林柠溪的脸,时而包裹住她的身体,她的衣裳跟他的衣裳融合在一起,浅灰色,白色,暗金黄,交织重叠。 少年怀抱着林柠溪大步朝前跑,他下巴上有微微的汗珠,晶莹透亮。 林柠溪一下子就蒙了。 古代男女似乎是授受不亲吧?孤男寡女生疏的很,他竟然抱着自己跑了这么远? 自己怎么着也应该矜持一点,比如说“放我下来不然我喊救命了”reads();幻尊。可她嗓子里却像塞了棉花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或者,穿蜀锦袍子的男子带着家丁在后面猛追,她可不想落在他们手里,不然以后林母更不会放她出门。 一直跑到一个破庙里,少年才放下林柠溪,轻轻掩上庙门,猫着腰顺着门缝朝外看。 “他们追来……”林柠溪的话没说完,少年便扭过头来,他的脸差一点碰到林柠溪的脸,他坏坏的盯着她的眸子:“别说话。” 林柠溪果然就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少年拍拍手,抖抖袍子,用衣袖揩揩脸上的汗:“这位姑娘,瞧你弱不禁风的,还挺沉,刚才手一滑,差点儿把你扔半道儿上。” “谁让你抱我……”林柠溪脸一红。 “唉,因为本公子你才落的难,本公子可不能丢下你不管。”少年说着在怀里一阵摸索。 “你想做什么?”林柠溪缩成一团,她以为少年要脱衣裳。 “孤男寡女的,还能做什么?”少年低头,他的脸又一次紧贴着林柠溪的脸。 “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你可别想占我便宜。”林柠溪双手护胸。 不料少年却哈哈一笑:“就算你是随便的人,本公子还不随便呢。本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才不会被你们这些小娘子轻易占了便宜。”他在怀里摸出三四两银子来,放在地上的破碗里。 稻草堆里拱了一拱,不知何时拱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乞丐,乞丐扶着棍子坐起来道:“这位娘子,你可别误会这位公子,他可是好人,常来接济我们的,年前破庙漏雪,公子给了我们十两银子修缮,不然,我们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破庙里时常聚集些乞丐,日子很是艰辛。 少年时常到这里来,算命得的银子,全部给了这些乞丐,于是这伙乞丐对他倒是感恩戴德,赞不绝口。 出了破庙,倒下起雨来。 夏季雨水大,落雨的功夫就电闪雷鸣。闪电像一条条扭曲的银蛇在翻滚,本来晴朗的天顿时就黑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在闪电发作的时候,才会猛然亮一下。 林柠溪跟少年没带伞,傻傻的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避雨。 少年的衣裳湿了,林柠溪的衣裳也湿了,像两只落汤鸡。 谁都没说话,只有雷声在响。 林柠溪想到,下雨的时候站在树下,不是等雷劈吗?想到这儿,赶紧走到一处屋檐下站着。 少年也走到屋檐下,依然是并肩而立。 “干嘛跟着我?” “别说话。”少年赶紧“嘘”了一下。 林柠溪紧张了一下,明明是避雨,却像是做贼。 一辆宝顶垂彩绦绸布马车冒着雷雨过来,黝黑的车辙碾过地上的雨水,水花四溅。 淅淅沥沥的雨水里,这辆马车渐渐远去,却又毫无征兆的退了回来,正好停在屋檐下,正对着少年跟林柠溪。 车帘掀开,里面坐着穿碧青色交领绢纱袍子的男子,男子也是干干净净的模样,杏眼修长,嘴唇单薄,头上束着银冠,腰间是月华色串墨绿珠的玉带。他看了看少年,摇摇头悠悠道:“还不上来?” 第八章 关门放狗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穿碧青色交领绢纱袍子的男子棱廓分明,若算命的少年是一团火的话,那这个男子便是一块冰,一块不苟言笑的冰。 大安朝果然是好地方,美男跟雨后春笋似的,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雨点儿落在青石长街上,溅起银白色的珠子,像散落一地的银钱。 马车里的男子催促:“快些上来。” 算命少年撩起袍角,利索的窜进马车里,这才想起来林柠溪还在屋檐下站着,便欲招呼她上来。 不料穿碧青色袍子的男子伸手拦住了他。 “这雨不知何时能停呢,我跟这位姑娘还算有一面之缘,让她也上来吧,咱们一块走reads();一战无极。”少年冲男子道。 男子脸色冰冷:“男女授受不亲,同乘一辆马车恐遭人非议。” “迂腐。” 男子默然。 “真不能捎她一程啊?” “不能。” “怎么说也是好兄弟讲情义,咱们两个大男人溜了,留下她一个人,岂不可耻?以后怎么在京城混呢。”算命少年白了男子一眼:“就捎上她吧。” “不行。” 男子这么决绝,林柠溪当真一点面子也没有,自己虽不是倾国倾城,可也容貌秀丽美艳动人,这男子竟如此狠心。 “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吧?” 男子想了想,跳下马车,他碧青色的袍子在风中晃了一下,像开了一朵绿颜色的花。他伸手从车厢里拿出一把棕色的油纸伞,隔着台阶递给林柠溪。 林柠溪只得接下。 “姑娘,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为免姑娘清誉有损,我们就此别过,这把伞,姑娘留着用吧。”男子几乎没有正眼看林柠溪。 “额……”林柠溪尴尬收下:“多谢公……公……额……公子。” “姑娘身子不便,早些回吧。”男子冒雨坐回了马车里。 宝顶马车冒着风雨而去,算命少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冲林柠溪喊:“姑娘,别忘了我说的,百药堂能治你的病,姑娘的病耽误不得,要赶紧去百药堂治病当紧。他们那儿每天都要大夫……姑娘,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姑娘家住哪里?” 风雨满楼。 闪电森森。 算命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待马车变成一团宝蓝色的小点消失在大雨里,算命少年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了。 “姑娘的病,京城除了百药堂怕无处可医,瞧姑娘不像是有钱的,不当紧,百药堂可以赊账,到时候只管报上我的名字。”算命少年探身出马车,雨声,车辙声,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嗡嗡的,像蜜蜂飞过夏日的油菜梢。 “可真是老孔雀开屏自做多情。”穿碧青袍子的男子嘴角一动:“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操那些心,难道百药堂缺生意做?” “都是你,迂腐,陈旧。”算命少年轻轻捶打着男子的肩膀:“你说你,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绝情,人家二八年华一位姑娘,这么恶劣的天气,你也忍心让人家独行。” 男子还没说话,算命少年便抢着道:“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今儿你就是故意的。我倒想不明白了,你说你才十五六岁一个人,你没有七情六欲你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投胎转世吗?” 男子目视前方,神情态然:“你娘满府找你,怕是要揭你的皮,我正好路过,捎你回家,一会儿你在门口石狮子那下来,逃过你娘的追捕才是,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何府门口两头石狮子像真的一样,昂首阔步,矫健生动。 这两头石狮子汉白玉雕成,白生生的立着,雨水落在石狮子上,溅起的水花也是白生生的。 算命少年俯在石狮子后头,探头朝巍峨的何府瞧了瞧,还好没人,何府门口连个望门的都没有,真是太好了。 何府大宅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reads();荣耀骑士团。 金丝楠木匾额上,“何府”二字洒脱飘逸,是当今圣上亲题。 朱红色大门上镶嵌着巨大的铜环,铜环上雕刻的虎头足足有在碗口大,让人望而生畏。 五级台阶上去,雕龙画凤的廊柱足足有腰粗,与巨大的铜环相互映衬,足显何府的富贵。 单是这处宅院,也是千金难寻。 如今朱红色大门敞开着,算命少年猫着腰往里跑,不料刚跑到门口,便有三四个穿灰蓝色短褂的家丁围了上来:“少爷回来了。” 呼声整齐,跟军训喊口号一样。 “嘘――小声点,别让我娘听见。” “少爷,夫人正找你呢。”家丁们异口同声。 少年抬起头看看,不由得摸摸后脑勺笑了。 庭院深深,烟雨蒙蒙。 乳白色的亭台楼阁远远近近的散布开来,假山,湖水,九曲回廊,高高矮矮的房舍映入眼帘,浅红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儿蜿蜒曲折,小道儿两旁种的夹竹桃,仙人指,海绿,羊蹄甲层层叠叠的绽放,像一块五颜六色的锦毯。 雨水挂在花瓣上透着微微的白光。花瓣颤颤巍巍。算命少年也颤颤巍巍。 一个约三十来岁的妇人站在花丛中,人比花娇。 妇人穿软银轻罗百合裙,云雁细锦衣,对襟羽纱半臂,三千青丝梳成一个垂髻,发髻间是蝴蝶扑花如意金钗,发尾点缀着圆润的金色珍珠。 通身的气派雍容。 加上远山含黛眉,胭脂红的唇色,更显妇人的精致。 妇人揪着手帕,笑的眉眼弯弯:“少爷回来了?” 算命少年差点打个哆嗦。 “来,到娘这里来,这么会子没见我儿,娘都想死你了。” “娘――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我怪害怕的。”少年果真打了个哆嗦。 “死孩子,你还知道有话好好说。”妇人指了指朱漆大门:“来人啊,给我关门放狗。” “娘――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这么凶悍,动不动就关门放狗,我可是你亲儿子。” “这时候嫌老娘凶悍了,老娘找了你多久了,时时处处没有一刻不担心你,你倒好,又跑出去支摊子给人算命去了,知微啊,何知微啊,咱们何府富的流油,你堂堂嫡出的少爷,你用的着跑到街头做那样的事?你怎么就这么不上进?让你不上进,让你不上进。”妇人假意拍打着少年,下手却极轻,只是用手帕轻轻在少年身上掠过,跟一阵风似的。 少年叫何知微,何府大夫人嫡出之子。 面前的妇人,便是何府的大夫人赵花容赵氏了。 何知微的娘看着咋咋呼呼,何知微却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这样的场面,不过是给别人看的,何知微拉拉她的衣袖笑着道:“娘,我知道你担心我,下次出去算命一定告诉你。” “还要出去算命,你爹非把你腿打折了。”赵氏叹口气小声道:“快跟我走吧,你爹个老不死的在中堂里等着训话呢,一会儿你可别顶撞他,不然娘也救不了你” 第九章 挨打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的爹何伯仲,也算半个文人,当年朝廷开恩科,他也跃跃欲试的报了名,可惜考到一半,他肚子痛的厉害,实在坚持不住,只好匆匆递了卷子奔向茅厕,当年自然是榜上无名。 如此三年后又去赴考,还不如前一年呢。 再三年,还不如前一年呢。 再三年,不敢再三年了。 于是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死了这条心。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恩科失利,在他心里成了抹不去的疤痕。他时常感叹,若没有那次肚子痛,或许自己也能考个进士榜眼的,说不准如今也能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他没做到的,便希望儿子能做到。 这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何知微。 听这名字也知道,知微知微,事无巨细全都晓得,用现在话说,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空气,这名字,可是冲着状元去的reads();九州河山皆华夏。 何伯仲何老爷对儿子寄予厚望,可惜剃头担子一头热,何知微压根就不喜念书。 何知微周岁时,按习俗要抓周,在他面前摆一些梳子,元宝,算盘,脂粉类的东西,看他抓哪个,是不是有远大的志向。何知微抓周,何伯仲比他还紧张,故意将厚厚一本《论语》放在他面前,谁知何知微一脚踩到书上,抓了盒脂粉咬着玩,夺都夺不下。于是被揍的站不起来。 何知微七岁时,家里宽裕,何老爷便送他去了本家书院,为求他好好读书,一口气给他配了四个家丁跟着伺候,不料何知微根本不肯用功,师傅逼的急了,他干脆跳窗逃跑,有一次顺手把师傅养的小乌龟送上了天,被他爹揍的乌眼青。 何知微顽劣,挨打虽多,一次也记不住。反正不肯念书的毛病,始终没有打改。 如今何伯仲就在中堂里坐着,面色泛青,双手垂膝,嘴巴紧紧的抿着,像祠堂墙上贴的祖宗画像。 赵氏小声嘱咐何知微:“你爹让你念书,你不肯好好念,也就罢了,不让你算命,你偏去,这次你爹真生气了。” 赵氏朝中堂探探头,何伯仲一眼就瞧见了她:“你们母子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进来。” 赵氏一哆嗦。 何知微闪身进去,脸上还带着笑。 “逆子,跪下。”何伯仲厉声道。 “爹,咱家又不是皇亲国戚,怎么见了自己的爹还得下跪吗?” “逆子,你不是会算命吗?算到今儿自己要挨打吗?来人,上家法。” 家丁很快拿了一根胳膊粗的榆木棍来。 “逆子,趴下。”何老爷要亲自动手。 不等何知微趴下呢,赵氏便夺过榆木棍哭起来:“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把他打死吗?你觉得我不好,所以觉得我生的儿子也不好,何伯仲,如今何府是银钱万贯,你也别忘了当初是谁跟你同甘共苦。” “都是你惯的。”何伯仲叹了口气,丢掉榆木棍:“早晚你要惯坏他。” 赵氏冲何知微一笑。 总算躲过一劫。 不料门帘儿一动,摇摇摆摆的竟走出七八个婢女来。 或是石榴红的月裙,或是石绿色纱衣,或是茄子紫的耳环,或是湖蓝色发钗,环肥燕瘦,从高到低排成一排站着。七八个婢女举着手帕往前走了几步,跟宫里的娘娘请安似的就给何知微行礼。 “何半仙,我们家小姐手腕疼,请你到府上为她看手相。” “何半仙,我们家小姐最近犯了头风……” “何半仙,我们家小姐脸肿了……” 七嘴八舌。 什么毛病都有。 何知微成了抢手货,各家抢着挂号。 该挨打的时候,拦都拦不住。 天知道这些婢女都是谁家的,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火上浇油。 何伯仲的脸涨红:“看看,看看,借着算命的名儿去勾搭良家女子,如今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早晚你娘不在,我得揭了你的皮reads();赫卡探案集(GL)。” “各位姑娘……各位姑奶奶,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你们家小姐的病……得找大夫看,我就是算命的,帮不了你们。”何知微拱手送七八个婢女出门去。 何伯仲已捡了榆木棍子在手里:“今儿不打你,我咽不下这口气。” 赵氏帮儿子说话:“这事又怨不得知微,谁知道那群婢女是哪阵风吹来的,是来找老爷的也说不准呢。别当我不知道,老爷跟醉香楼那个唱曲儿的,走的可是近的很。” 何伯仲脸一红,不说话了。 醉香楼那个唱曲儿的,极时救了何知微一命。 不然,何老爷非得把何知微打漏气不可。 过了许久,见何老爷面色有所缓和,何知微才央求道:“爹,我有一事求你。” “说。” “我记得当年爹参加恩科,因肚子疼半道儿去茅厕而落了榜……” “都说了这事不准再提。”何伯仲举起棍子。 何知微赶紧躲:“我是说,当年爹参加恩科,一直没中,后来发奋图强专研医书,那些医书,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老爷,你不是一直想让知微读书吗?如今知微想看医书,岂不是遂了老爷的意?老爷何故还这么不高兴?”赵氏笑眯眯的揽过何知微:“我替你爹做主了,你爹的医书都在百药堂里,赶明儿你有空了,只管去百药堂看。” 是夜,赵氏亲自伺候何老爷就寝。 凉风习习,一轮皎洁的圆月照的窗上的剪纸生动起来。 赵氏又是宽衣又是解带,即使在何老爷耳朵边吹风,何老爷都一动不动,只是靠着墨绿色软枕发呆。赵氏就泄气了:“老爷,你是不是又在想醉香楼那个唱曲儿的?” “你想哪去了。” “难道不是?” “我在想咱们家知微。” “老爷也觉得咱们家知微好吧?”赵氏笑着给何伯仲捶背。 何伯仲却叹息:“知微这孩子,一向没干过什么正经事,你忘了两年前的事了?当时京城的苏员外到咱们百药堂里抓药,人家本来就腹泻难止,知微这孩子竟然在我抓给员外的药里加了巴豆,害的苏员外足足腹泻了半个月,整个人都虚脱了,瞧着跟只猴儿一样。” “那也不能怪知微,谁让苏员外调戏百药堂里帮忙的婢女。” “话虽是这样说,咱们是开药铺的,又不是县太爷,这京城里谁干了什么坏事,也用不着咱们处置,知微这孩子,就是太恣意妄为了。为此我不准他再踏足百药堂,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如今倒好,你又准他去百药堂看书,他再惹出事来,如何担待?” “知微能惹出什么事?”赵氏不再给何伯仲捶背,而是转身睡下,明显是生气了:“难道趁着老爷睡觉的时候,偷偷去百药堂称上二斤砒霜给醉香楼那个唱曲儿的送去?” “睡觉吧,睡觉吧。”一提到醉香楼唱曲儿的,何伯仲便哑口无言,如今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何知微别去百药堂里胡作非为,不然自己祖传的榆木棍怕都不够用了。 第十章 口吐白沫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百药堂在京城赫赫有名,一应中药如刀豆,大蓟,大戟,儿茶,苏子,大黄,这里都俱全。 站柜的,抓药的,称药的,熬药的伙计不下二十个。 何伯仲属于东方不亮西方亮的类型,当年科举不中,散尽家底开了这百药堂,没料想生意越来越红火,如今已是朝廷御用,太医院里用的药,都是从这里调配。 林柠溪父亲林常录的药常在这里抓,还有一个原因,当初林常录跟何伯仲也算在一个屋檐下读过书,加上二人均落了第,更有些惺惺相惜的情份。 以前都是林母抓药。 这次林柠溪飞快的跑在前头,像离弦的箭一样,“嗖”的一声就不知射到哪里去了。 百药堂门口,林柠溪顿了顿,歇口气,仰头朝百药堂张望时,发觉那个算命少年何知微也在百药堂里。 林柠溪矗立在门口,心里还在纳闷,怎么这少年跑到百药堂算命来了?心下又一想,是了,之前在京城里摆摊算命,被人家追的满街跑,这回可不得换个地方嘛。 何知微穿件湖蓝色白花纱袍,配深蓝色带子,端端正正坐在柜后,握住一个年轻男人的手,略微皱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年轻男人叹口气:“最近我一直睡不好,腰疼的厉害,去别的地方也看过几个大夫了,也喝了药,却不见效,不知我这腰为什么这么疼,我娘子都担心死了。” 何知微眯眼想了想,拉开男子的衣裳看了看,然后摇摇头。 男子紧张不已:“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你跟你娘子去外面玩了?” “大夫怎么知道?” “你们去墓地玩了吧?” “对啊reads();娇少爷与穷主。” “你们是不是有……激烈的运动?”何知微眯眼问。 男子脸一红:“大夫真是……神了,连这都知道。” “不是我神,是你背上……浮现了显考柯公……之墓……孝男……孝孙……唉,你们这些城里人,真是…..会玩。我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方子回去熬了喝,保管腰就不疼了,只是下回……你当心些,别玩那么疯了。” 年轻男子拿了方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何伯仲知道自己儿子来了百药堂,一直不放心,便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见年轻人拿了药走了,便阴着脸盯着何知微道:“刚才说的有模有样,你跟着别人去墓地了?” 赵花容小声笑道:“知微,别听你爹瞎说,刚才那个男子,也曾找你爹看过病,只说腰疼,你爹开了好几包药给他,却没见好,如今你爹嫉妒你,谁让我儿聪明伶俐,十岁那年翻翻医书就能记得方子呢。” “你就惯他吧,如今你心里就只有儿子。” “我心里只有儿子,不像你,心里还装着醉香楼那个唱曲儿的。” 两个人又掐起来。 一天不互掐几回,日子便难熬。 倒没人留意林柠溪的到来。 还是何知微眼尖,见门口单薄淡雅的站着林柠溪,便赶紧迎上去,不忘小声交待她:“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姑娘来看病,真是太好了……只是……请姑娘别提那日算命的事,不然我爹又要动家法。” 林柠溪浅浅一笑。 “这位姑娘来抓药啊。”何知微母亲赵花容打量着林柠溪:“姑娘是哪家的?姓甚名谁?哪里不舒服?” “我们家小姐叫林柠溪。”桃心代为回答:“我们家老爷是城南巷子的林常录。” “原来这位便是林小姐。”赵花容轻轻拉起林柠溪的手:“你便是林常录的独女吧?你家婢女我倒是面熟的很,常跟你母亲来抓药的,今日你来了,真好,果然有副好相貌。”她拉着何知微给林柠溪介绍:“这是我儿子知微,跟你差不多大,虽平时顽劣,不过是家中嫡子,以后等这老头子死了……”赵花容指指何伯仲:“这百药堂就是知微的了,欢迎姑娘你来抓药……” 听林母说,百药堂对林家颇多照顾。 有时候诊费凑不齐,可以先欠着。 有时候药没了,百药堂半夜差人送去。 有时候抓两服药,百药堂只收一服的钱。 林柠溪便给赵花容行了礼表示感谢。因肚子不方便,差一点儿闪着腰。 赵花容赶紧扶住。 以前也常听人说,林常录虽不济,取了个媳妇没什么好家世,一家人过的磕磕巴巴,但生了个女儿却是天仙一样的容貌,姿态优雅,仪态万千。因闺阁女儿不轻易露脸,如今才算见了。 缕金丝钮茉莉花蜀锦衣,白底烟笼昙花纱裙,白嫩的脖颈上,一串石榴红的珠子熠熠生辉,三千青丝温软的垂于身后,只在鬓边插一朵带着水珠的白茉莉花。 整个人虽羸弱,气色却好。 静立着不动,仿佛花照水一般。 赵花容感慨世间还有这样的美人,可看到林柠溪的肚子,她还是叹了口气reads();幻尊。 柜上很快抓了林常录常服的药。 何知微拉了拉赵花容的衣袖:“娘,林柠溪是我的朋友,你快让我爹给她瞧瞧病,她的病耽误不得。” 何伯仲给林柠溪把了脉,果然是腹中积水的脉象,若论治,倒也不难治,正要开方子,不料有人进了百药堂。 金丝凤凰于飞锦衫,翡翠撒花洋绉裙,头发稳稳的盘于脑后,用一支圆润雕牡丹花赤金簪子束着,另插了一支凤凰穿花金钗,配了一对红宝石赤金耳环。 蔻丹涂满了她的唇,是血一样的红色。 何伯仲跟赵花容已迎了上去:“秦夫人来了,快请里面坐。” 秦府秦玄昭的母亲秦刘氏,原名刘端仪,由贴身婢女扶着缓缓进来,却头一个跟林柠溪说话:“这不是柠溪吗?上次我差人给你送的衣裳你可收到了?” 她笑的很灿烂,跟花炸开了一样。 林柠溪笑的比她还灿烂:“收到了,谢谢秦伯母。” “记得中秋节一定要穿哦。到时候我们柠溪穿上我送的衣裳,一定美的不像样子。”刘端仪拉着林柠溪的手:“你来百药堂做什么?” “给我爹抓药。” “哦,是了,给你爹抓药,这是要紧事。”刘端仪笑望着赵花容:“我跟妹妹有话说,不知方便不方便?” 赵花容没心没肺的:“方便,方便,就在这儿说吧。” 刘端仪微微一笑:“是些妇道人家的家长里短,还是进去说吧。”不等赵花容说话,她便进了百药堂后堂,似乎对这里很熟。 赵花容只得跟着进去。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刘端仪便笑着出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赵妹妹可记住了?” 赵花容的脸色不太好,白一道儿红一道儿的:“记住了。” “柠溪,那伯母先回了,你腿脚不方便,要不要伯母送你一程?反正我这儿有轿子。”刘端仪笑问。 林柠溪摇摇头。 刘端仪又说了些客套话便回了。 林柠溪还在等何伯仲开方子抓药治自己的肚子,不料赵花容突然“哎呦”一声只说心疼的厉害,怕是心病又犯了,不一会儿就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百药堂慌成了一团,有的给她扇风,有的给她捶腿,又有人给她拿毛巾擦脸。 何伯仲全心照顾夫人,哪有功夫给林柠溪抓药,只得说:“林姑娘,我夫人身子不适,我得照顾她,怕不能给你开方子了,不如改日吧。” 林柠溪点点头。 何知微欲送林柠溪,不料被何伯仲揪住:“你娘都口吐白沫了,你不陪在身边,又要去哪里?” 何知微叹口气站住:“林……柠溪,哎,别忘了来看你的病。” “嗯。”林柠溪点点头。 何知微转头问他爹:“爹,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林姑娘开方子?她的病耽误不得。” 第十一章 菠萝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伯仲只说两日后。 林母林金花听闻百药堂夫人病倒,赶紧买了二斤果饼提着,带林柠溪一块到何府探望。 何家对林常录的病一直很上心,如今何家夫人病了,不去探望,不合礼数。 何府偏室,红木镶嵌杜鹃花屏风款款而立,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冒着袅娜的烟,一支新开的山茶花插于米白色细腰瓶里。 赵花容软绵绵的躺在床上,眯着眼一动不动。 何伯仲背着手团团转。 阳光穿过油绿油绿的葡萄架投入房里,却被何伯仲挡了回去reads();竞技经理人。 “爹,你挡着光了。”何知微见圆桌上摆着一串绿提子,摘了两个扔进了嘴里,一嚼,真甜,便又摘了两个扔进嘴里,“噗嗤”,提子冒出一股甜水。 “你娘都这样了,你还有功夫吃提子。”何伯仲走的喉咙干,也摘了个提子放嘴里嚼着:“不知你娘怎么了,依脉象看,像急火攻心。” “爹才是急火攻心,我瞧我娘一点儿事也没有。” “你知道什么?若没有病,怎么会昏迷不醒?” “谁说昏迷不醒?”何知微踱步到床前,捏了一个提子送到赵花容嘴边:“娘,吃提子吗?躺了好一会儿,嗓子也该干了,润一润吧?” 赵花容没动静。 何知微俯身,悄悄的在赵花容耳朵边说了句:“娘,你再不起来,我可掐人中了,我听说,掐人中很疼。” 赵花容没动静。 “娘,我给你挠痒痒了。”何知微挠了几下,赵花容依然没动静。 “你娘都病成这样了,你上窜下跳的折腾什么?”何伯仲不乐意了:“让你娘好好休息着。” “爹,刚才婢女来说,林柠溪跟她母亲来探望我娘了,就在外头侯着呢,不如爹你这就去开方子,抓了药让林家小姐早点服下。”何知微的话刚落地,赵花容便豁然坐起:“不行。” “为什么?” “娘说不行就不行。” “是不是秦夫人跟娘说了什么?为什么秦夫人刚走娘就装病?还不让给林柠溪抓药?” “我……” “娘若不说,下次爹去醉香楼找那个唱曲儿的,我可不给娘通风报信了,上次若不是我,娘怎么能抓爹一个现形把爹揍的鼻青脸肿?”何知微故作生气。 赵花容眉头紧锁:“秦夫人说,林柠溪的事,不该咱们插手。若不然的话……她很乐意给那个唱曲儿的赎身,然后送人……你不知道,秦夫人她说到做到,再说,人家是伯通侯夫人,虽叫我一声妹妹,却也不是咱们能得罪的,林家小姐的病……为何京城的大夫都不下方子?这其中的道理……咱们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秦伯通跟何伯仲为表兄弟。秦伯通长几岁,何伯仲算是他的小弟。 因秦伯通科举高中,又晋升伯通侯,何伯仲更视他为偶像。 毕竟,当年秦伯通,林常录,何伯仲三人头悬梁,锥刺股,吃奶的力气都用来读书了,最后赴考,壮烈牺牲了两个,只有秦伯通出了头,一时风光无两。 秦府对何家人倒也不错,照常关照。 就连给宫里送药,也是秦伯通一手促成的。不然宫里那些金贵的主子拉了吐了,肚子疼了脑袋热了,怎么轮到何伯仲献药?京城的药铺不少,多少人挤破头想挣这份银子,独独百药堂占了先。 何伯仲一向敬重这个表哥表嫂。 如今听说秦夫人要把醉香楼唱曲儿的送人,赶紧道:“咱们大表嫂不必费心,我不给林家小姐瞧病就是了,也不必把唱曲儿的送人……万一送给不三不四的人,岂不是可惜了。” “爹倒很会怜香惜玉。”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 “我知道爹你……出尔反尔,你明明说两日后给林小姐开方子抓药的reads();[综]当炮灰boss们狭路相逢。” “我又不是头一次出尔反尔了,你大惊小怪什么?” 何知微撇嘴:“哼,见色忘义,圣贤书都没读好,怪不得当年接二连三考不中。” 林母跟林柠溪站在廊下侯着,本准备见赵花容的,可如今偏房里的对话,她俩听的一清二楚。 林柠溪一点儿也不吃惊。 秦夫人本就不是好人。 何伯仲也有人家的算计。 回去的路上,林母心思沉重,怕林柠溪心里难受,准备给林柠溪买菠萝吃,便叫住卖菠萝的小贩:“我想给我菠萝买个闺女,几文钱一个?” 林柠溪嗓子一紧,突然就想到重生前,有一年跟母亲去海边游泳,母亲对她说,你先别下水,我去给你租个花圈。 林柠溪抱着个大菠萝,故作欢脱的模样。 有人追了上来,是穿湖蓝色白花纱袍的何知微。阳光斑斑点点的落在他脸上,他跑的太急,脸上汗涔涔的。他的头发用一支银簪子束着,倒是干净利索,他咧开嘴就笑了,牙齿白的像海边的贝壳:“你们送的果饼,我娘很喜欢。” “嗯。” “林大叔的药喝了吗?有没有好一点儿?” “还是老样子。” “我来是想跟你说……我爹不打算给你开方子了。” “我……知道,我再试试别的大夫,总有人会开方子吧?”林柠溪笑。 何知微低头,轻轻拉了拉湖蓝色衣袖上的白花,眉头像未开的花骨朵一样深深的皱着,十几岁的少年,皱眉的样子清纯而美好,他细腻的肤色明闪闪的:“京城的正经大夫,怕没人给你看病了。” “你怎么知道?” “你难道忘了我会算命?”何知微突然就笑了,笑的像夜里昙花悄悄的开放,又像清早那些雾慢慢的笼罩上来:“不过你放心,还有个……大夫会给你开药,你找他,准没错。” “哪个大夫?” “保密。”何知微笑起来,贝壳般皎洁的牙齿整整齐齐:“你还记得那个灯笼坊吗?后天下午你在那儿等着我,我带大夫去找你。” 林柠溪想不明白,京城还有什么大夫肯给自己看病,不过何知微这人古灵精怪,那些寄居在破庙里的乞丐都跟他相熟,或许他真认识什么出色的大夫也说不准。便问他:“那得多少诊费?” “诊费嘛。”何知微笑着指了指林柠溪怀里的菠萝:“一个菠萝足够了。” 他抢过林柠溪怀中的菠萝,欢快的离去。 他湖蓝色的纱袍包裹着暗青色的菠萝,像一团摇曳的湖水包裹着一条暗青色的鱼。 林柠溪愣在原地。 林母叹口气道:“这是百药堂少掌柜的,我倒认识,京城也有他的传闻,据说聪明的很,当年他娘怀了一年多才生下他来,不喜读书,不过爱掐指算命,时常接济穷人,或许人家是跟咱们开玩笑,哪有大夫给人看病只收一个菠萝的?” 第十二章 黑衣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按照约定去了灯笼坊reads();十一。 等了约有两个多时辰,林柠溪的汗都下来了,才见穿水粉色纱袍配胭脂红带子的何知微款款而来。 虽光线耀眼,却挡不住何知微的风流倜傥,袖子一带,就是一阵邪风。袍角一甩,就是一片颜色。他浅浅一笑,露出深深的两个梨窝。 他走的那样慢,跟谁家的闹钟怀了孕一样。让人有点晃神。 阳光有些晃眼了。 一排或青或白的灯笼之下,何知微笑着问林柠溪:“你来了很久了?” “刚到。”还是得矜持端庄一下的,毕竟不是太熟,这里又是古代,若在现代,敢让自己等这么久,一脚放翻。 何知微又一笑:“还好我起的晚,不然差一点儿来早了。” “我……已经来了两个多时辰了。”林柠溪咬着嘴唇盯着何知微。两个多时辰,就是四五个小时,赶上生孩子的,孩子都生了五六回了。 见林柠溪似乎不高兴了,何知微便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让你等这么久,毕竟……*一刻值千金嘛。” “你说什么?” “我是说……毕竟十年生死两茫茫嘛……哎呀,你说这些古人没事写这么多诗做什么,弄的我都不知道引用哪一句好了。我是说,我来晚是因为我去给你请大夫了。” 灯笼坊门口,除了林柠溪,便是何知微,便是身边这些圆滚滚的灯笼了,哪里有大夫的影子? “你去请大夫?就是……把你自己请过来了?” 何知微胸有成竹的拍拍自己的胸脯:“怎么样?高兴吧?喜悦吧?兴奋吧?想欢呼吧?我决定了,他们不给你瞧病,我给你瞧,我来做你的大夫。别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谁让上次咱俩共患难呢。” 林柠溪后退了一步。 不是她不相信何知微。 关键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个小青年,目若秋波,脸如圆月,若论长相气质,三百六十度瞧过去,没一点像大夫。 关键他不是街头摆摊子给人算命的吗?算命先生给人看病抓药,那不是要人命吗? 好不容易重生了一回,可不能死的这样随便。 林柠溪离何知微远远的。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反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何知微追上去,一手扶着墙,把林柠溪挤在灯笼跟墙角之间,他探着身子贴着林柠溪给她讲道理:“虽我医术不精,可我这两天看了好几本医书了。这腹中积水,医书有云,可以剖腹去水,不过……我舞刀子舞的不熟,就算了。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他从身后摸出一个白绸包袱来,跟变戏法似的拎了拎:“这包袱里,装的都是……” “呼……”林柠溪突然觉得周身热热的,难道是美男在旁自己血液循环都快了?可也不能这么快吧?血液循环快的把自己烧冒烟了?怎么雾气腾腾的自己头发都有焦味了?自己虽花痴,可这个几面之缘的何知微没那么大魅力吧?自带点火功能?侧头一瞧,我的老天爷,灯笼坊怎么就着了火了。 灯笼都是纸糊的竹篾,火势上来,倒也“噼里啪啦”的很带感。 林柠溪被呛的直咳嗽。 何知微发觉着了火,拉着林柠溪就往前跑:“我说,这灯笼坊是卖灯笼还是烧灯笼?差点儿把玉树临风的本公子变成烤猪reads();[综]残酷圣母的鬼畜美学。你没事吧?” 林柠溪摇摇头。 “你看看这包袱里……”何知微还没摊开包袱,就见三五个黑衣人从火光哪里跑过来,跑到他身边就去抢包袱,何知微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过三五招呢,包袱就被那伙人抢去了,他想追着去,林柠溪却叫住他:“何公子……你……你……” “不是我下手慢,是这几个小妖……人多欺负人少,真是不讲江湖规矩,我掐指一算,早晚他们得落我手里……” “何公子……你着火了。” 何知微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纱袍不知何时怎么就被点着了,怪不得脚上火烧火燎的,他那么玉树临风的一个人也有着火的时候,狼狈的他赶紧去扑,林柠溪也捡了一片芭蕉叶帮着扑,扑灭了火,却见地上赫然躺着一锭二两的银子。 何知微捡起来一看,把银子装进绣凤尾竹小白兔的荷包里:“原来是他们搞的鬼,我就知道……这帮人不学好。” 林柠溪受了惊,这古代的治安,貌似也有不好的时候,怎么好好的就窜出来几个黑衣人把何知微的包袱给抢走了? 天干物燥。 本来扑灭了何知微纱袍上的火苗,不料火星子又点着了他白色的膝裤,若膝裤被烧着,那他岂不是要裸奔去?他虽姿色绝佳,也万万不能被大姑娘小娘子占了便宜,于是上窜下跳的扑打,林柠溪扛着芭蕉叶,对着何知微就抽,远远围观的群众,只当两人在打架。 上天有好生之德,及时来了一坨乌云遮盖了半天边。 乌云蔽日,风声大作。 好一场及时雨。 雨点砸在地上,豆大的水珠便溅起来,很是凉快。 林柠溪终于能扔掉芭蕉叶了,还好还好,大雨浇灭了何知微衣服上的火。 两个人都没有带雨伞。 又像上次一样,缩着脑袋挤在一棵树下。 已到了树荫如盖的季节,雨水顺着枝枝杈杈流落下来,很快便湿了何知微的衣裳,他被火烧过的纱衣磕磕巴巴,林柠溪有点自责:“都是因为我,今天……” “你淋湿了?”何知微见雨水顺着林柠溪的发梢流到白嫩的脖颈里,她领口绣的米黄色小雏菊都湿了水,像长开了似的,便用衣袖挡在她头顶上,不管用,又捡起刚才扑火的芭蕉叶,举的高高的为林柠溪挡雨。 雨水越过芭蕉叶,一缕一缕的,慢慢悠悠的在地上汇成小溪。 林柠溪抬头看,头顶绿色的芭蕉叶鲜艳的不像样子。 何知微的衣裳湿透了,紧紧的贴着他的胸口,他凹凸有致的身形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长的帅就是不一样,就算被火烧,被雨淋,也都透着风流倜傥的样子。 长的丑,再被火烧,被雨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凉风习习。衣带飞扬。 她乳白色绣小雏菊的锦裙跟他水粉色的纱袍交织重叠。 此时此刻,林柠溪听着耳畔哗哗的雨声,几乎忘了此来的目的。虽然来之前,她还在期待何知微能带一位靠谱点的大夫过来,虽然,自遇见何知微起,他就没办过什么靠谱的事。 第十三章 抓走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大雨滂沱。 像谁用耙子给天空掏了个窟窿。 林柠溪头顶的芭蕉叶随着风轻轻的抖动,像一块绿色的绸布。 林柠溪的肚子凸出来,她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 “林姑娘,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用芭蕉叶挡住肚子。”何知微将手里的芭蕉叶放在林柠溪肚子前面,自己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哎,这个古代男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明明知道自己介意这肚子,非得这时候着重提醒一下。 “林姑娘,今日怕不能给你治病了reads();重生香港1985。” 林柠溪松了口气,若是何知微今日就给自己治病,林柠溪真怕自己今天就气绝身亡。 “林姑娘,等我准备好了,一定登门拜访,亲自给你治病去,不收钱。” 这大夫态度真好,竟要**,林柠溪嘴角动了动,很想问问何知微,京城之大,真的没有别的大夫敢给自己治病吗?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一则前一次她也亲自打听了,京城那帮大夫们,多半避讳她。二则自己这病怕要花不少银子,自己家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三则人家都说了要上门给她治病,再推脱,岂不是伤了他的热情?毕竟自己重生以来,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一个手都数的过来,关键是,不收钱。 只是何知微给自己治病,自己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甚至忧心忡忡的。 见林柠溪愁眉苦脸,何知微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的像夏末长崩了口的石榴一样:“是不是我准备上门给你治病你很感动?不用不用,反正你这病,我也没几分把握,全当练手。” 林柠溪的眉头皱的更紧,像两条弯弯曲曲的蚯蚓在那儿趴着。 “本来今天我带了个包袱,里头装着好几种草药呢,都是我看着医书配的,谁知道那几个黑衣人把包袱抢走了。”何知微有些失落的抬头望,烟雨蒙蒙,几步之隔的广厦楼阁都沐浴在雨水当中,酒馆裸露在外的台阶,本是棕色的杨木,被雨水冲刷的又亮又白,滑溜溜的,酒馆黄色的旗帜也沾了水,软绵绵的趴在旗杆上动不了了。 进出酒馆的人不少,穿浆水蓝深衣的男子,穿鱼肚白袍子的少年,缩着胳膊等主子的家丁,或是急促,或是慵懒。 门口的拴马桩已经不够用了,三两辆马车排成队挨着墙角立着,又有宝顶轿子排在车队之后等人。 穿土黄色的老头举着二胡从车马人群当中经过,一面缩着头躲雨,一面叹气:“哎,车水马龙,把我二胡都给挤断啦。” “你看。”何知微指了指不远处。 林柠溪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 “那几个黑衣人,是不是抢我包袱的人?” 林柠溪的嗓子紧了一下,记得前一世她眼睛近视,高考体检的时候,她一鼓作气把视力表上的e的朝向都背了下来,结果体检的时候她看不清老师手里的棍子。那视力,真让人着急。这一世,她的眼睛波光粼粼,清晰明朗,何知微手指的方向,果然就是抢包袱的那几个人。 几个黑衣人朝着他们过来,这一次没有抢东西,而是揪住了何知微。 何知微努力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若放在前世,林柠溪或许已经撸开膀子救何知微了,可这一世,她好歹算是林家的嫡出小姐,也算是精神正常的闺阁女儿,只得甩着手帕子跳脚:“哎呀……有人抢人了……有人抢人了……有人……救命……有人救命……” 喊着喊着就乱套了。 林柠溪风中凌乱。 黑衣人试图捂她的嘴巴,又试图绑她的胳膊。 对面不远处的酒馆熙熙攘攘。 此时从里面走出一位年纪轻轻的男子,穿象牙白的袍子,袖口绣着松花绿的六月雪,腰间系着松花绿镶深蓝宝石的带子,脚上是一双深蓝如海水的靴子。 一辆宝顶马车停在酒馆门口,男子上了马车,又掀开车帘朝林柠溪及何知微的方向望了望,继而叹了口气,小声交待了车夫几句,说时迟那时快,车夫轻轻甩了甩鞭子,马车竟直奔过来reads();[综]当炮灰boss们狭路相逢。 男子掀开车帘叫了一句:“快上来。” 林柠溪也不知怎么上的马车,似乎是一紧张自己发挥超长直接蹦上去了,又好像被别人拉了一把,又好像被别人一脚给踢上去了。 她想去拉何知微,可这时车夫竟“呵”了一声,马车就沿着青石长街飞奔而去,一路水花,林柠溪不及躲闪,溅了一脸的水。 她抹了把脸,喷出两口水来,她虽感激男子出手相救,却又担心何知微,那几个黑衣人,像要抓何知微?难道又是何知微给人算命惹了麻烦,又被仇家给盯上了?若落到黑衣人手里,岂不是危险? 她想问能不能退回去把何知微捎上。 还未张口,她抬头看到男子的脸庞,只是轻轻一瞥,便赶紧低下头,低下头还不算,还得用车帘挡住自己的脸。 男子端坐于马车里,虽大雨纷纷,马车颠簸,可他端坐着一动也不动,就跟长在马车上一样。 雨水沾湿了他象牙白的袍子,他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眼睛里像蒙了一层水雾,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了许久,马车的速度慢下来,又或者雨下的小了,又或者,马车里实在太静了,男子望着尚有阴霾的天空说话:“你怎么不言语了?难道自己也知道错了?” 何柠溪不敢吱声。 男子又道:“惹了那么多仇家,全京城的富家子弟谁不想揍你一顿?这次又惹了谁家的公子了?” 林柠溪还是不敢吱声。 男子扭过头来,惊觉对面坐了个青丝垂垂银钗松松的女子,也吓了一跳:“你是谁?怎么在我马车里?” 马车停了下来。 林柠溪早认出男子来了。所以才会用车帘挡着脸。 这位冷的像雪疙瘩一样的男子,不就是前些天那个不肯让自己坐马车的男人吗?只是这日他换了象牙白的衣裳,干净利落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味儿。虽是斯斯文文的,十指修长,侧脸肃穆,却让林柠溪大气也不敢出。 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每一次见他,都淋的跟落汤鸡一样。 “你,放下车帘,说话。”男子声音重了一些:“你是谁?” 林柠溪缩了缩头:“我是……” “不管你是谁,你怎么上了我的马车?” “我……不知道。” “何知微呢?” “我……不知道……他还在那儿……或许被黑衣人抓走了。” 男子也奇怪,刚刚明明拉了何知微到马车里,怎么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长发及腰眉眼玲珑的女子? 难道自己拉错人了?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动了动身子,离林柠溪远些:“你发现何知微没上车,怎么不说一声?” “我……不敢说话。” “为什么?” 第十四章 败家子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因为……你不是说了吗男女授受不亲,我一说话,你肯定发现拉错人了……肯定会把我扔下去的。”林柠溪甚至有点怯怯的,天知道自己在怯什么,难道是为了蹭马车坐:“那个……你不会……又让我下车吧?” “你坐车上还有事吗?” “没有了reads();[主进击]每天选一个守护灵。” “那还不下去?” “哦。”林柠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乖乖的要下车去,可下到一半,想到那伙黑衣人,莫名就有点害怕,于是回过头冲男子咧嘴笑笑。 男子冷飕飕的:“下去。” “哦。”林柠溪刚一下车,男子便放下车帘,宝顶马车很快飞驰而去,溅起的雨水喷了林柠溪一脸。 不多时,那辆马车竟又回来了。 林柠溪眉眼弯弯,主动上前:“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把我丢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多危险哪。”她准备上车,不料男子探头出来,直接用手给拦住了:“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你自重。”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想问问,姑娘是什么人,跟何知微是什么关系?” “我……我……他……” 男子衣袖一挥:“姑娘不必细说,我明白了,自然是说不清的关系。” “我跟他,我……我……他……我们不是说不清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我……” “那好,还是说不清的关系。”男子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何知微也时常这样笑,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梨窝,就跟春日阳光下桃花开了似的,可这男子的笑,明明带着敌意,笑的那么冷,分明是嘲讽:“姑娘跟何知微也算是有关系的人,刚才为了自己一已的安全,竟然抛下何知微跑了,想想真是可笑之极,这会儿何知微不知如何伤心呢,竟看走了眼。” “我……我没有想抛下他,我是被你拉上马车的。” “被我拉上马车的?真是笑话,我是读圣贤书的人,姑娘认为,我会拉你的手吗?” “不……会。” “那就是姑娘为了自己的安全,抛下何知微跑了。”男子端坐于马车之上,居高临下望着林柠溪,又摇头叹气:“何知微自称知星象,懂八卦,总爱给人算命,又总说人之命数际遇都写于脸上,怎么他算不到姑娘会抛下他跑了?算的这样不准,也难怪得罪了大半个京城的人,成日里被人家追着跑,如今不知又得罪了哪一家,也罢了,何家家大业大,何知微这嫡亲的少爷谁不认识,想必也没人真心为难他,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男子放下车帘,甚至没再多看林柠溪一眼,只是隔着车帘轻蔑的道:“姑娘想改变当下穷困的境地,也应该做足戏份,患难与共才能得何知微欢心,大难临头脚底抹油,何知微未必喜欢。” 马车又疾驰而去。溅起的水差一点儿又落到林柠溪身上,她学聪明了些,往后蹦了蹦,以后出门之前一定要翻翻黄历才好,千万别遇上这个不知姓名的男子才行。 之前明明是男人眼神不好拉自己上了马车,怎么倒怪起自己来了? 他跟何知微是何关系?怎么嘴巴就跟上了子弹的机关枪一样? 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一日自己稍稍的梳了头发,只戴了一支小小的银钗。 衣裳也是旧的,是几年前的款式,栀子花纱衣看上去是没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reads();十一。关键自己穿的鞋子几乎瞧不出颜色,鞋面上绣的双鱼也快磨坏了。 男子因此才怀疑自己动机不纯吧? 难道穷人家的女儿就一定要喜欢有钱的霸道总裁吗? 这男人真肤浅。 不何如何回的林府。 林母看到林柠溪寡淡的脸色就知道出师不利,也不多问什么。她坐在窗下,就着窗上剪纸的残影给林父擦脸。 林常录静静的躺着,脸色如水一样的平静。 许多年了都是这样。每日的药断不可少,可病情却不见起色,最好的时候,能扶起来坐坐,却神色默然,嘴里念叨着,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院子里的苔藓又绿了些。 爬山虎挂在西厢房的墙壁上阴凉的很。 林柠溪喝完母亲泡的枣子茶,偎依着林母,看着落在她身上的剪纸的影子发呆。 “你父亲的病虽不见起色,可按时服药,病情也没有变坏,或许哪一天会好的,我一直这样想着。”林母说这话,分明是安慰林柠溪。 林柠溪一笑。 桃心拿抹布擦桌子,擦着擦着话就多了:“老爷的病虽不见起色,小姐的病却等不得,何家少爷不是说给小姐找大夫吗?看来小姐是白跑了一趟了,我就知道,一个菠萝做诊费,能请到什么大夫呢,如今京城里,请大夫少说要半吊钱才够的,何家少爷一定是拿小姐打趣呢。” 提到何知微,林柠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何知微如今在哪里呢? 百药堂。 几个伙计在柜后忙碌。 何老爷何伯仲早早的送走了看病抓药的人,让下人把百药堂的板子下了,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脸上阴沉。 下了雨,光线本就暗淡,百药堂里下了板子,八开的大门紧紧的关了起来,屋里就更暗了,何伯仲的脸跟包青天一样,只是中间没有月牙儿。 赵花容斜着身子坐在软榻上。软榻上放的,还有一个包袱。 何知微就跪在包袱面前。 何伯仲斥道:“败家子,你跪包袱做什么?还不过来跪你爹?” 何知微稍稍挪了挪身子。他明知道何伯仲会生气的,却还是咧嘴就笑了,先是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来,然后指了指站在何伯仲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爹,我就知道是你指使的,别说这银子上有百药堂的标记,就是这几个黑衣人,也是百药堂熬药的伙计,身上都有一股子药味儿。我的鼻子是不是很灵?” “知微,你爹正在气头上,你只管跪着,别乱说话,惹他生气没你好果子吃。”赵花容虽是磕着南瓜子,却不忘小声叮嘱儿子。 “都是你惯的。”何伯仲阴脸。 赵花容撇撇嘴:“怎么每次都扯上我?知微他不受教,每次都是老爷管束,没管束好,就来赖我。” “那这次我就好好管束他一回。”何伯仲指着软榻上的包袱:“知微,你说,那是什么?” 第十五章 黑痣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包袱。” “包袱里装的东西呢?” “药材。” 何伯仲又想给何知微一脚,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当初是跟着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想想自己也算半个斯文人,也就算了,关键夫人赵花容还在那儿监视着,他忍了几忍,终于道:“你一口气把话说完会死吗,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药材?” “里面装的灵芝,当归,牛黄,蛤蚧……” “亏你倒认识,这些药材加起来比你都贵重,一向都是运进宫里给太医院用的,你竟然舍得送人,若不是我私下派人跟踪,恐怕你连你爹都要送给别人了。” “我倒想送。”何知微没心没肺的。 何伯仲脸红。 百药堂开到现在,跟他的精打细算分不开,可他精打细算有什么用,挡不住何知微败家。 小时候何知微就知道拿着银子去救济穷人,生病没钱抓药的,他偷偷的把药给别人送去,后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以为百药堂不是开药铺的,而是慈善堂,于是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一拨人站百药堂门口等开饭,何伯仲撵了几个月才撵走。 灵芝,牛黄等药材又被扔回柜里。 何伯仲交代柜里的伙计,以后何知微要什么药材,一律不准给,就是要点便宜的甘草舔一舔都不行。 何知微本想给林柠溪送药,这回被自己的爹绝了后路了。 姜还是老的辣,何伯仲不但让人守好药材,就是柜后的银子,他也收拾的一干二净,何知微想听个响儿都不能。 何知微点子多,脸皮也厚,半下午出去给人算命挣了二两银子,便去别的药铺抓药,反正京城的药铺又不止百药堂一家,可一连去了三四家,皆说没有,即使有药,也不卖给何知微。 何知微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一定是他爹搞的鬼。 何伯仲倒也光明磊落:“你想给林家小姐抓药,门都没有,百药堂不给药,别的药铺也不会卖药给你。” “爹……” “你忘了秦夫人的叮嘱了?若咱们给林小姐看病,那咱们就不得安生了,还是少惹些麻烦为好。” 何知微翻翻白眼。 还是得想办法。 比如吃饭时,何知微故意捂着肚子:“爹,我肚子疼,得抓点药。” “肚子疼去茅厕就好了。” “去了茅厕还是肚子疼。” “你是要生了吗?”何伯仲瞪他:“就是要生了,也得给我憋住,横竖没药。” 比如何知微抱着宠物小狗去找他爹:“爹,你看我的小狗病怏怏的,给他弄点药吧reads();帝尊图腾。” “小狗病了?”何伯仲头都不抬。 “是啊,病的不轻呢,需要熬点药喝。” “那你让小狗亲自跟我说。” 何知微除了翻白眼,还是翻白眼。 自己这个爹,以前是听秦伯通秦老爷的话,如今秦老爷的话,秦夫人的话,只要跟姓秦的沾边,人家的话就是圣旨。 何伯仲看来,自己这个儿子,古灵精怪,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十几年前,有一次何伯仲回家,看见赵花容正在打儿子,打的何知微屁股都红了,他有点心疼,便说孩子错了可以教,还那么小,打他做什么,赵花容说,送何知微去学堂,他总编理由跑回来,这次的理由是他亲爹死了,他得回来看最后一眼,何伯仲一听,对赵花容说,你歇歇,让我来。他脱了鞋子给了何知微一顿,从那儿以后才打上瘾的。 何知微的耐受能力极强,脸皮也越练越厚。 何伯仲在百药堂施针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转悠。东一圈西一圈,跟会摇头的电风扇一样。 何伯仲哼一声:“别打主意了,百药堂的药材,你一钱也别想拿出去。” “爹,我又没说要拿药材,看把你吓的。” “不拿药材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找挨打吗?” 何知微咧嘴一笑,梨窝乍现,眉眼深情,束发的银簪子明的晃眼:“我就是想挨打,这会儿也挨不着啊,除了爹你,谁还敢打我?” “啪。”一声脆响,跟刀切萝卜似的,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打在何知微脸上,功力深厚,力道十足,若不是何知微从小挨打有了抵抗力,这一巴掌非把他抡飞不行。 百药堂的伙计们都睁大了眼睛。何知微也算京城排名前几位的贵公子,一副好相貌,迷倒京城万千少妇老大娘。今儿这一位,真不会怜香惜玉,那巴掌打的,跟快板一样顺溜。 何伯仲眉头紧锁,自己这不出息的儿子,自己打着玩可以,别人打,那可不行。 何知微见对方是个姑娘,便先忍着气:“姑娘,你这巴掌打的真清脆啊。” 不料姑娘一抬手,“啪”又是一个耳光:“你敢调戏本小姐。” “等着我调戏的姑娘多了,小姐你算老几?”何知微脾气是小,可也不是没有,这么霸道傲娇的主,一上来就先给别人俩烧饼,他也想会一会:“姑娘家住京城哪条胡同,家里几口人姓甚名谁,咱俩偶遇过吗?还是我这风流倜傥的何小公子得罪过姑娘?” 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橙色飞花蝴蝶纱衣,盘金彩绣绢裙,暗金黄绣蝴蝶绦带,倒也大方富贵,再往上瞧,略黄略稀疏的头发松松的垂于脑后,只在耳朵旁竖了两个圆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吒跑出来闹海了,或是《西游记》里端人参果的仙童驾到了。突兀的发髻间,一边插三支簪子,一边插两支金钗,额头上方,还悬着一支凤戏牡丹的步摇,长一支短一支,耀眼夺目。 姑娘长的不算好看,但鼻子眼睛也没有少一样。只是鼻尖上正好长了一颗黑痣,就跟趴了一只蜜蜂似的,让人忍不住想给她抠下来。 何知微得罪的富家子弟是不少,一个巴掌数不过来,可这位鼻尖长痣长的如此出类拔萃,脾气像小辣椒一样,出门怀揣着手榴弹见了人就想扔一个的姑娘,他倒没印象,不记得在什么地方遇见过。 明明没印象,她为何打自己? 第十六章 乌鸦嘴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的声音倒也不难听,抑扬顿挫都有,她说话的时候,发髻间的簪子发钗一抖一抖的,鼻尖上的黑痣一晃一晃的:“你是不是在京城里摆摊算命?” 何知微点点头。 “那我就没打错,谁让你算那么准。活该挨本姑娘两掌。” “算的准也要挨两掌?” “谁让你乌鸦嘴,说什么两年内本姑娘嫁不出去,如今两年时间到了,本姑娘果然没嫁出去,本姑娘不打你打谁?”姑娘眉头一挑,鼻尖上圆圆的黑痣也轻轻一挑:“你当时要说本姑娘十年内嫁不出去,如今你就死定了。” 何知微一哆嗦。这种姑娘,十年内能嫁出去,他宁愿赌一块钱。就是照片贴到征婚网站,估计点击率都不会高。 何知微也只能用好男不跟女斗来安慰自己。却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给这姑娘算过姻缘,如果是自己给她算的命,不应该说两年内嫁不出去,一定会跟她说二十年内嫁不出去吧reads();[网王]女配拯救计划。 姑娘兴致勃勃:“你个算命的,凭一张嘴巴挣人家的银子,也不捡些好听的来说,挣了人家的银子还让人家生气,你说你该不该挨打。”姑娘又抬起手,不料被另一双白皙的柔若无骨的手给拉住。 海棠红斜襟盘银扣纱衣的掩映下,林柠溪白皙的面容娇娇嫩嫩,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几乎透出水来,就像涓涓的溪水一样清澈婉转。林柠溪的姿色,平时也就算好看,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面前这位姑娘一对比,林柠溪一下子成了天仙级别了。 “你拉我做什么?我没打过瘾呢。”姑娘埋怨。 “你好像打错人了吧?”林柠溪微微一笑,脖颈里粉色的圆珍珠在阳光下晃了一晃。 充满药材味的百药堂,也因姑娘们生动起来。 打人的姑娘见到林柠溪,先是皱眉想一想,而后撅撅嘴:“原来是你啊,怎么走到哪都能遇见你?” “我来给我爹抓药。” “你爹还没死吗?”姑娘倒是口无遮拦。 林柠溪“呼”了一口气:“托你的福,他还活着。” “看来算命的又该挨打。”姑娘抬起手又要打何知微:“你不是说,林姑娘的爹不出五天就会死吗?怎么人家还活的好好的?可见不准。” “姑娘,你真的打错人了。”林柠溪拦在她前头:“上次给咱们算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左边脸有点红色的胎记,姑娘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经林柠溪的提醒,那位姑娘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揪着绣小鸡啄米的白手帕想了想,悠悠点了点头:“林姑娘你说的没错,给我算卦的好像是个老头,脸上有胎记的,我气糊涂了,打错人啦。” 何知微本以为她要道歉,他都做好不轻易原谅的准备了,不料姑娘撇撇嘴,摸了摸鼻尖上的黑痣道:“虽然我打错了人,但你也没跟我解释清楚,该。其二,我打你你不会躲吗?笨头笨脑,该。其三,算命的惹了我,你也是算命的,该。” 难得做错了事,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还能理直气壮摆出这些理由的。 何知微咬了咬嘴唇。 姑娘“呵”了一声:“反正本姑娘也打过你了,难道你还想还回来?” 继而,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中,姑娘从容的来,从容的离去,盘金彩绢裙随风轻轻摆动,身后的婢女皆俯首帖耳,众星拱月一般。 何知微脸上火辣辣的。 何父追了出去,只追出去三步远,站在那儿低声埋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孔孟之道是怎么学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负……我儿子。” “事后诸葛亮。”何知微苦笑。 林柠溪来给林父抓药。 几剂药都是林父常服的,不出半个时辰便抓好了。 何知微亲自送林柠溪出门,离百药堂约有百十步,一处僻静的卷角小凉亭里,何知微问林柠溪:“你还好吧?” 林柠溪点点头。 何知微的脸有点肿了,像突然吃胖了似的。 林柠溪看他倒霉,“噗嗤”笑了reads();[海贼王]最强忍者海军史。 何知微无奈的叹了口气:“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位霸气的姑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好像认识林姑娘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此深仇大恨……我得记住她的名字,她叫什么?” “不过是算命的时候遇见过。”林柠溪怀抱着药包:“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看着气派,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的脸……没事吧。” “没事。”何知微动了动,他粉蓝色袖口绣铁蓝的袍子便动了动,阳光细细的掠过他的袍角,一丝一丝的明媚,又温柔又耐看,像有一张透明的网,包裹了他的衣裳和他的脸庞,他的脸庞也细腻起来,笑容还是那么干净悠远:“我的脸……没事,你们姑娘手劲儿小……” “没事就好。那我先回了。”林柠溪抱着药转身,却被何知微叫住:“林姑娘……” “嗯?” “你也去算命了?你也信这个吗?” “我娘想去算一算我爹什么时候能好。所以……” “我掐指一算,你爹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何知微一本正经。 林柠溪“哦”了一声离开,走出不远,桃心就忍不住道:“怪不得何公子被打,果然长了乌鸦嘴。” “桃心,他已经够倒霉了。” “小姐觉得何公子伤的重吗?” 林柠溪没说话。本来应该第二天来给父亲抓药的,不过她有点担心何知微,毕竟上次她逃跑了,何知微却生死未卜,此次见他还平平安安的在百药堂,她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毕竟认识一场,何知微若出了事,她会内疚的。 走到巷口,桃心回头望了一眼,“呼”了一声:“小姐,不好了。” “大惊小怪。” “何公子他倒下了,你看,好像伤的不轻吧?是晕过去了吗?” 林柠溪驻足回头,脆绿色的小凉亭里,何知微歪在一侧木倚上,他粉蓝色的袍子耷拉着,百药堂的伙计们纷纷跑过来,有的扶胳膊,有的扶腰,手忙脚乱的把他扶回了百药堂里。 林柠溪笑了笑,抱着药包回到了林府。 天气好的时候,林母会把两扇窗户打开,让阳光照进来,空气就会好一些。 换上夏天用的蔚蓝色纱帘之后,阳光也变成了蔚蓝色。 林柠溪把药端上来,林母拿勺子喂给林父喝。林父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闭着眼睛躺着不动,喂进去一口,就要拿手帕揩揩流出来的棕色的药汁。 喂完了药,天色尚早,院里又暖洋洋的,关键那些来林府看热闹的人,都被林柠溪给吓走了,难得的宁静安详,加上树荫森森,红花柳绿,院中一丛粉月季开的正是茂盛的时候,大老远都能闻着香味儿,林母便叫林柠溪一块扶着林父去院里的躺倚上歪一会儿。 林母扶着腰,林柠溪扶着胳膊,桃心扶着另一只胳膊,这样簇拥着林常录往院里去。 “你父亲许久不曾到院里来了,春夏秋冬都在屋里,都快发霉了。”林母叹气:“如今愈发连药也不会喝了,喝的没有吐的多。” 林柠溪“噗嗤”笑了。 “你爹都惨成这样了,你还笑的出来?没心肝的孩子。”林母摇摇头:“不知你在笑什么。” 第十七章 别活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几个人搀扶着林父的场景,让林柠溪想到了何知微。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何府前院。 蔚蓝色纱帐之后,金陵十二钗紫檀木屏风一溜摆开,屏风上描绘着葬花的黛玉,吟诗的宝钗,大雪天裹着海狸毛披风的王熙凤……众美人或是皱眉,或是含笑,或是杏眼一撇,生动的很,就跟活了一样。 墙壁上悬着几幅清代美人图,或是珠钗满头,或是衣衫飘飞,或是掩嘴一笑,万千姿态,美艳不可方物。 一张黄花梨月洞门罩架子床,镂空的部分雕刻着人像,有西施捧心,有昭君出塞。何知微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赵花容倚在床头,端了碗八宝粥喂给他,何知微牙关紧闭,一口也没喝进去,全流到胸口去了。赵茶容不禁哭诉:“前些天他总说不舒服,老爷却说他是装的,如今他起不来了,老爷高兴了吧?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一醒。”赵花容拿勺子把何知微胸口的八宝粥刮了刮,又送进他嘴里。 “夫人,别喂了,全洒出来了,浪费粮食。”何伯仲悠悠的坐在黄花梨长椅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房中的一切。 何知微房间里的美人真不少。 屏风上的,墙上挂的,床头雕的,少数有七八十来位。 何伯仲重孔孟之道,常说要修身养性,自己儿子房里的摆设,他一点儿都瞧不上,用他的话说,就是有辱斯文。 赵花容端着碗哭的一抖一抖的,跟手机调了震动一样:“老爷,这时候你还惦记着粮食呢,这点八宝粥难道比我儿子命还金贵?”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知微他又不是饿晕的,你喂八宝粥也没用啊。” “不是饿晕的,一定是被那个不知名的姑娘打晕的吧?那姑娘谁家的,竟然比老爷还凶残。知微一定是被她打坏了。” “夫人多虑,知微从小挨打挨惯了,怎么会被姑娘打坏?你没见姑娘走后知微还兴致勃勃去外头溜达吗?” “我不管,你把知微给我救醒。” “我没办法。” “我不管,知微要是死了……你……你也别活了。”赵花容双手掐腰瞪着何伯仲。 何伯仲叹了口气,他知道何知微是装晕的,他早把了他的脉了,脉像平稳有力,壮的跟头牛一样,怎么可能晕过去。怎么把他弄醒呢?何伯仲抬起头,看到纱帐后的屏风,突然就抚手笑道:“哈哈哈……” 赵花容直接把勺子塞进他嘴里:“哈什么?有办法了?” “当然。”何伯仲搓搓手,缓步来到床前对何知微说:“爹知道你没晕,都是装的,爹也知道你想用装病来骗药,想救林家小姐,没门。” 何知微没动。可心里却想着,自己的爹也太狡猾了,果然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如今之计,唯有一直不睁眼,看他能怎样,如果自己一直装病,那自己的母亲一定会逼着父亲开方子抓药,到时候自己得了药就挑一挑送给林柠溪。 愿望是很美好,可何知微的爹就是一台愿望粉碎机。 何伯仲哼了一声道:“不起来是吧?装病是吧?那好吧,来人,把少爷屋里的金陵十二钗屏风抬走扔了,挂的那些美人画像啊,也给丢出去,对了,少爷躺的这黄花梨的床,雕刻的也是美人,我瞧着甚是不雅观,你们把少爷从床上拿下来,把床丢到厨房当柴烧reads();一战无极。” 何知微立马坐了起来。 何伯仲搓着手,挑衅似的望着自己的儿子:“不装了?跟爹斗,得不到好处。” “爹,你就不能给点药材嘛?” “不能。”何伯仲倒是很坚定,何知微自认口才极好,可口才好有什么用,他说的嘴里都能喷火了,他爹根本没听进去:“你这孩子不学好,还敢装病骗我,最近一阵子你不要出门了,在府里好好反省吧。” 装病的法子被无情的揭穿。 竟然还被自己的爹禁足了。 禁足,不都是皇上处罚犯错的宫嫔的吗? 自己的爹也不知在哪里学的这一套。 关键是,他爹一声令下,在大门口望门的奴才,一定会全数执行。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像无数蜡烛在深蓝色的幕布上闪烁。 何知微弯着腰,偷偷的出了房间。何府倒是安静的很,下人们多半去睡了,偶尔有巡夜的,敲着梆子也很快离去了。 经过一处荷塘,那是何知微爹娘的睡房,也是何府通往百药堂的小径。 何知微轻声细步的过去。他爹打了个喷嚏,吓的他蹦了一蹦。 “知微,半夜三更你不睡觉?” “啊……那个……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今儿晚上的月色真好啊……出来溜达溜达,爹你要不要一起啊?” “早点睡吧,就你能折腾。”何伯仲没动静了。 何知微蹑手蹑脚来到百药堂,上次他来百药堂看医书,他爹给了钥匙,他多配了一把,此时正好用上。 进门,开抽屉,那么些药材,一格一格的摆放的很整齐。 何知微拿出黄纸包了两包药材。 自己的爹罚自己不准出门了,包了药材有什么用,也送不出去。 正惆怅,低头看见自己的小狗跟了过来,便将药材系在一根线上,然后挂在小狗身上,跟旧时的褡裢一样,他抚摸着小狗道:“哎,无情,你不是熟悉京城的路况吗?这两包药材,你送去林家。” 小狗正要去,何知微又拦住他,自己的小狗虽能出门,可小狗身上驮着两包药材,就跟驮了两个炸药包一样,这么醒目的造型,望门的人又不是瞎子,一定会被拦下来的,到时候何知微又会被训斥。 得想个别的法子。 寂静的百药堂,药材或酸或苦的味道一丝一丝的传了过来。 月色极佳。 柔和的月色穿过窗子的缝隙照进来,一地的银。 何知微着黛紫色斜襟袍子在月色中走来走去,小狗跟在他身后,不停的摇着尾巴。 柜上的算盘,宣纸,黄纸,小铡刀等物近在眼前。 何知微嘿嘿一笑,心里来了主意。 第十八章 夜行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倚在门口,抱着胳膊看林家灰蓝色的墙跟墙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林母总教育她:“柠溪,你虽不是大家闺秀,可也不宜抛头露面,京城里的小姐们,可从来没人这样。” “那是因为没有遇见我,不然早这样了。”林柠溪甜甜一笑:“娘,今儿的天气不错呵,你看那些火烧云,有的像狮子,有的像绵羊,你看那颜色,茄子紫,萝卜白,这么好看的火烧云,明天必然也是晴天吧reads();空间基地军火商。” 林母便不说话了。 最近她一给林柠溪提意见,林柠溪就要播天气预报。还说的头头是道让她插不上话。 林柠溪莞尔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根黄香蕉咬了一口,然后又从衣袖里摸出一根递给林母,林母没有接。 自己的女儿林柠溪,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林柠溪小时候,最怕老鼠,有一回屋里溜进来一只老鼠,吓的她捂脸大哭,直接哭岔了气,可前几天下雨,一只大老鼠冲进饭厅,林氏还没动呢,林柠溪一个飞腿就把大老鼠放翻了,惊的林氏差点儿把手里的碗吃了。 以前林柠溪总是羞羞答答的,若是偶然遇见个男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前阵子隔三差五有男子来林府找茬儿,林氏躲屋里不敢动,不料林柠溪抱起一根毛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把那些人收拾了,有些人窜的急,鞋子都跑掉了,林家光捡鞋子就捡了三四只,还都不重样。 以前林柠溪懂诗书,识文断字,针黹女红皆通,琴棋书画虽不算精通,却也不弱,前儿林氏拿了一幅凤凰于飞图让她临摹,她临摹了半下午,结果把凤凰画成了凤梨,凤凰跟凤梨,这俩好像不是同一种生物吧? 以前林柠溪一年到头闷在东跨院里,如今有机会就跑出去,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跑出去,或是去逛街,或是天桥听唱曲儿,或是蹲那儿听说书,回来还讲给林氏跟婢女听:“三个丫鬟凑一堆儿聊天儿,念叨起各自的女主子如何善妒。丫鬟甲说:我家夫人是个大醋坛子,每回跟老爷出门,都不许他瞄别的女人。丫鬟乙说:我家夫人更爱吃醋,除了她自己的贴身丫头,家里连个女佣都不留。丫鬟丙说:切,这算什么,我家夫人醋劲儿更大呢,卧室里连个夜壶都不让放……”,听的林氏汗津津的。 以前都是林氏去百药堂为林常录抓药。 最近林柠溪包揽了这一业务,林氏彻底被解放出来了。 林柠溪除了抓药熬药,就喜欢在门口吹风。 林氏也只得由着她。只是无不担忧的叮嘱:“站一会儿就回来,遇见找麻烦的人就不好了。” 林柠溪才不怕有人找麻烦。 死都死过了,还怕你们这些活人不成? 卖牛肉的小贩从巷子经过,肩上的担子里,牛肉已经卖尽了,剩余些牛骨头。林家的事,他也听说过,见林柠溪大大方方的在门口站着,他伸手从担子里拿出一根牛骨头扔出来,差一点儿扔到林柠溪身上,却轻薄的笑笑:“我眼神不好,你别介意。” 他得意的挑着胆子要离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柠溪飞快的把自己手里的香蕉皮扔了出去,前世她爱套圈,一块钱一次,一下午能套一车毛绒玩具,套的老板脸都白了,如今想想,会一门技能是真重要啊,套圈积累下的手感用在这里再好不过了,那香蕉皮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贩脚下,小贩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担子里的牛骨头洒了一地。 “我眼神不好,你别介意。”林柠溪笑笑。 小贩自知理亏,想着人家都说林家女儿如今不好欺负,看来是真的,捡起空担子便走。 森森一地白骨,林柠溪刚要去捡,就有一只小狗跑了过来,衔起一根就开始舔。 这小狗鼻子真灵。林柠溪笑。她四下张望,夏日炎炎,知了在树叶间长一声短一声的嘶鸣,卖牛肉的小贩渐行渐远,巷子里再无别人。 她来门口站着,当然不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记得何知微说过,要来给自己看病,可都好几天了,何知微还没来,难道他出事了? 小狗叼着骨头舔了一会儿,开始舔林柠溪的脚,绣百合花的鞋面被它舔湿了,林柠溪裙角痒痒的,便笑着道:“哎,我是人,不是骨头哎,你舔错了reads();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小狗依然围着她。 林柠溪蹲下身子,试图抚摸它雪白的毛,却发现它身上绑着一根细线,一张宣纸折成小小的一块在它腹部,被这细线系着。 小狗通身雪白,宣纸亦雪白,加上雪白的棉线,难怪刚才林柠溪并没有发现异常。 她解下宣纸,打开一看,笑容便浮现在她眉梢。 送信这活不是信鸽干的吗?怎么小狗也能送信?什么时候小狗的业务范围这么广了? 何知微见到百药堂柜上的宣纸等物才灵机一动,把想要说的话写下来,然后托小狗传给林柠溪。 好在何知微成日在京城里转悠,这小狗跟在他身后也是走南闯北见识非凡,这才逃过何府下人的眼睛,大摇大摆的来了林家。 林柠溪见小狗甚是喜欢牛骨头,便找来一根绳子,两端各系几根骨头,然后像褡裢一样挂在小狗身上。 何府的下人见小狗欢快的跑了回来,身上还驮着几根骨头,不禁看傻了眼:“成天跟在聪明的少爷后面,这小狗都成了精了,你们看,都会自己的捡骨头驮回来了。” 何知微看到小狗身上驮的牛骨头,心下明白事情已办成,不禁得意一笑。 入夜。 星光灿灿。 晚风习习。 林柠溪拎着裙角偷偷溜出家门,快到百药堂的时候,一个黢黑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 是百药堂守门的下人。 每到天黑百药堂便会下板子,守夜的人在前门廊下站着,午夜的时候会换一次岗。 下人问林柠溪:“做什么的?” “路过。“ “路过?”下人打了个呵欠:“走吧,别在百药堂门口停留。” 林柠溪绕到百药堂后面,何知微已经在拐角处等着她了。 若不是何知微在信上写的清楚明白,林柠溪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条路通往百药堂。 穿烟罗粉裙的林柠溪跟穿翠鸟色袍子腰系墨绿玉带子的何知微蹑手蹑脚的进了百药堂。 一只小小的蜡烛在角落里发出微黄的光,因怕人发现,并不敢掌灯。 百药堂里有点黑,装药材的长柜子也显的黑黢黢的。 何知微从柜后翻出一本医书,看了看,摇摇头,继而又翻出一本医书,皱眉一看,看不清,拿到蜡烛下一照,点了点头,眉头才舒展开来:“是这本了。” “你不会……看着书……临时抱佛脚吧?”林柠溪心中没底了。此时的何知微,一支银簪子束发,纹丝不乱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看书,他的袍子干净而鲜艳,映衬着他纯净的眼神跟雪白的两颊。这怎么看都是一位翩翩少年,而且是一位涉世不深的少年。 第十九章 毒药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捧着书饶有兴致的盯着林柠溪:“是临时抱佛脚啊,不过没关系,这不是有医书嘛,我识字,能看懂。圣人云:有书就好办事。我可以看书开方子,书上有很多疑难杂症,还有对症的方子,都写着呢。” “我这病书上也有写?” “有。” “那……真是太好了。” “我都说呢,林柠溪,遇见我,你可有福气了。”何知微骄傲的像只会下蛋的老母鸡:“京城谁人不知,我何知微知算命,懂取名,知八卦,会针灸,哎,我要是女人,都喜欢我自己。” “咱们……能开始抓药了吗?” “放心好了,我爹跟我娘早睡下了,百药堂就一个守门的伙计,咱们从后门进的,他发现不了,我这就照着书给你抓药。“何知微凑到火光下想再看看方子:”嗯,腹部积水,肚胀如牛,宜用利尿之法,所用药材,诸如车前子,王不留行,酢浆草,均有特效,宜车前子…….” “哎呀……”林柠溪轻叫了一声。 何在微一颤:“怎么了?” “你…….你…….书着火了。”林柠溪赶紧去扑,何知微意识到书烧着了,也赶紧摔打。好好的一本医书烧的剩下一半。 何知微还心生纳闷,怎么每次见林柠溪,不是这里着火就是那里着火? 林柠溪皱眉道:“嗯……你记下来了吗?” “放心,药材名我都记下来了。车前子,王不留行,酢浆草。” “那…….抓药吧。” 何知微自信满满的拉开一格一格的药匣子,可抓起一把车前子,他又迟疑了:“我好像…….不记得每种要抓多少了…….是一钱,一两,还是一斤呢?” 书烧坏了,药材的用量已经无据可查了。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何知微,突然就心虚了。 装药材的黄纸已摊开。 林柠溪求救似的看着他。 何知微也是拼了,捧出一大把药材放在小秤上一称,然后全部放到黄纸上:“反正百药堂是我家的,这点药,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我还抓的起,既然这药材没什么毒性,不似砒霜那么凶险,那不如多抓一点儿,一样抓一斤吧,药量大了好的快。” 何知微若是医生的话,一定能治死不少人。 虽林柠溪没在古代生活过,可电视也看过不少,电视里大夫抓药都是这个几钱,那个几两,没听说一样抓一斤的,当称瓜子吃呢? 林柠溪也算识得几个字,知道药材份量不同,药性便也不一样,比如砒霜,《日华子本草》就曾记载,它能截痰,去腐,杀虫,这是药量极小的情况下,若是吃上一斤,那肯定够死七八十来回了。 且医书上也说了,这几味药都是利尿的,少量服用也就罢了,若一次喝太多,岂不是要一直跑厕所?那还是尿吗?那是喷泉吧? 何知微已经包好了药,虽没几种药材,可一样一斤,总量惊人。他倒也细心:“不如就在百药堂熬药吧,这后堂就是熬药的地方,一排十几个药罐子呢,方便。关键是……如果我抓的药不对,你喝了有什么…….性命攸关的事发生,也好抢救不是?反正这里是药铺,抢救的药材也有reads();竞技经理人。” 也只能在这里熬药喝了。万一回家喝了何知微抓的药口吐白沫一命呜呼怎么办? 药材在药罐子里翻飞,烛火浅浅。 林柠溪始终有点担心,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暴露,且药罐子“咕噜咕噜”跟唱歌似的,一股股浓重的药材味儿弥散在周围,万一守门的人闻到这药味儿不就惨了? 何知微一面给药罐子扇风一面安慰她:“你别怕,咱们熬药不会被发现的,反正百药堂一年四季都是中药味儿,这点药味,早被掩盖了。” 林柠溪的心稍安。 炉上的火暖洋洋的。 林柠溪的脸被熏的热热的。 火光在何知微的眼睛里流转,他翠鸟色的袍子也一闪一闪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林柠溪不解。 “可能…….大概…….”何知微想了想,是因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他爹不给林柠溪看病?他从小就爱跟他爹作对,当年他在雪地里捡了条脏兮兮的小狗,他爹非要让扔出去,何知微就百般护着,一直带在身边养到现在。对于林柠溪,他或许是怜悯,或者是同情,又或者,只是看不惯他爹的作法而已,明明是帮人,可他张口说话,味道就变了:“为什么要帮你…….或许因为你长的漂亮,在漂亮的姑娘面前,本公子一向爱乐于助人。” 林柠溪坐在草团上,双手抱膝:“如果我长的丑,那不是死定了?你肯定不会帮我吧?” “林姑娘果然是明白人。” “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帮你呢。”何知微浅浅一笑,眉头便轻轻的紧了一紧:“这方子也不知对不对,若不对,你喝了说不准会死呢,你可敢喝?” “敢……吧。”嘴上说敢,心里却没底,林柠溪的手心都要出汗了。 “敢喝?林姑娘果然是条好汉。”何知微把药倒进一个蓝底白花的碗里,放了一会儿,大约是凉了,他便递给林柠溪。 林柠溪皱眉。准备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了。不料何知微又把药端了回去,他闻了闻,差点吐出来,然后强忍着恶心喝了一口。 “你做什么?” “哎,我跟姑娘也不是很熟,不过是发扬高风亮节帮姑娘一把,若此方不对,把姑娘给药死了,那岂不是罪过?我想,还是我先喝一口吧,若有毒,你就别喝了。”何知微轻描淡写,喝完了药,便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头一歪,舌头一伸:“哎呀,这药不能喝,我要死了。” 林柠溪不动。 何知微偷偷睁开眼睛:“你怎么不慌张?你不怕我会死吗?” “医书上不是说了吗?这几味药没有毒性。”林柠溪淡定的看着何知微的表演,等他的表演告一段落了,便指了指那本烧了一半的医书给他看。 “哎,怪不得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懂的多了啊,就不好骗了。”何知微盯着林柠溪忽闪忽闪的眼睛就笑起来,笑的又爽朗又清脆,若此时有一树梨花在眼前的话,花瓣定然会纷纷扬扬如雪一样的落下来吧?他白皙的脸庞在袍子的映衬下,竟更显白皙,他的笑也是白皙的,白皙的像影子一样迷幻。 林柠溪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第二十章 爬墙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还好喝了没死,谢天谢地。就是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跟吞了一块肥皂似的。 何知微的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 他拍拍肚子笑道:“林柠溪,给你熬药,熬的我都饿了。” 一轮圆月透过百药堂后墙的窗户散发出慵懒的光,何知微的眼神愈发迷离起来:“林柠溪,我说,我好歹是你的大夫,我饿了,你不表示表示?” “怎么……表示?” 何知微想了想道:“这样吧,后天晚上还在这里熬药给你喝,得连喝一个月呢,你呢,就买只五斤重的大龙虾来让我填填肚子。” 如今何知微被禁足,甚是想念他最爱吃的大龙虾,可五斤重的大龙虾,那一定是龙虾成了精吧?林柠溪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心想着一定很贵,林家虽没穷到睡大街上的份儿,可买这么大的龙虾,全家人得勒紧裤腰带过多少天啊。 林柠溪摇摇头:“五斤重的龙虾,不行。” “为什么?” “太大了,买不起。” “那买个一斤重的。” “一两重的也买不起。” “真小气。”何知微捡起一根稻草轻轻敲了下林柠溪的手背:“那就买只鸡来烤着吃吧。” “不……行……” “是不是鸡也很贵?” 林柠溪点点头:“好几十文一只呢reads();[综]当炮灰boss们狭路相逢。你吃点便宜的吧。” “哎。”何知微叹气:“我忙活了一个晚上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连只鸡也舍不得,比鸡便宜的……比鸡便宜的……那不如你捉只老鼠来咱们烤了吃,那个不花钱。” 林柠溪笑。 何知微嘴里叼着茅草,半眯着眼睛,望着泥炉里闪烁的火光也笑了。 夜深人静,一切悄悄进行,没人发现。 百药堂那么些药材,少了一星半点儿的,根本没人发现。 可惜的是,一本厚厚的医书被烧坏了。 何伯仲科举落第,却最爱惜书本,当他发现医书烧坏时,第一时间就叫来了何知微询问。 “爹,你怎么知道医书是我烧坏的?” “我跟你娘,会烧坏医书吗?” 何知微摇摇头。 “医书会自己着火吗?” 何知微摇摇头。 “那就剩你了,除了你,谁能做出这事?”何伯仲甚是心疼那医书,“吧嗒”着嘴,吹了又吹。 何知微突然心生一计。 趁何伯仲吹书的空当,他偷偷的迎了上去:“爹啊。” “跪着说。” “爹,人人都说百药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什么药材都有,而爹你,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夫了。你的医术,可是精湛的很。”何知微眨巴着眼睛,显的无比纯真。 何伯仲一下子就乐了,正了正海蓝色织暗花对襟袍子,庄严肃穆的坐在酸枝木交椅之上:“知微,你要天天说这么讨人喜欢的话,还会挨打吗?” “爹,我的话没完呢。”何知微撩起樱草色绣青碧鱼龙变化深衣一角擦擦额头细小的汗珠:“我是说,人人都夸爹的医术好,一定是骗人的。” “嗯?” “这医书上的方子爹都知道吗?” “当然。” “我不信。”何知微指指其中一页:“就说这页吧,是治腹胀如鼓腹部积水的,王不留行,车前子这些药材也常见,可烧坏的部分是药量,爹知道吗?” “当然。” “爹说说,我看对不对。” “爹才不会上当。”何伯仲冷哼一声:“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清楚的很,爹说过,林家小姐的病,我们百药堂不给看。这页书烧坏了就是天意,这方子,爹也不会告诉你。” “看看我说对了吧。”何知微眉梢一扬:“我就说,爹连医书都不熟。” “我熟。” “不熟。” “熟。” “那这页写的什么?” “车前子一两,王不留行两钱……”何伯仲果然说漏了嘴reads();竞技经理人。 何知微何其聪明,用心记下,偷偷的誊写下来。 那夜林柠溪喝了何知微熬的药,也没觉得怎么样。 这方子本是利尿之方,她本以为,熬不到回家就要找茅厕。动作慢的话,说不准还会尿裤子吧? 明显是想多了。 除了肚子“咕噜咕噜”的,没半点不舒服。 林家已上了门板,夜深人静,怕是进不去了。 林柠溪往上蹦了两蹦,窜到墙上,准备翻墙而过。 桃心迷迷糊糊的起来上茅厕,清亮如水的月光之下,她发觉墙上好像趴了个人,揉揉眼睛细细一看,果然是个人,于是学着林柠溪的样子抄起墙角的毛竹就要上来,林柠溪忙双手护头:“桃心,别打,是我。”双手护头,脚下不稳,一个跟头跌翻在地上。 还好林家的院墙不高,院里又种了些厚厚的草皮,若不然的话,这么贸然跌落下来,非得跟糊饼子似的摔扁了不可。 桃心小心翼翼的蹲下来查看,发觉是林柠溪,吃了一惊:“小姐,这么晚了,你骑在墙上做什么?” 肯定不能告诉她实情,不然又要去给林母打小报告。 林柠溪咧嘴一笑:“我……我骑墙……看月亮。” “看月亮?爬那么高?” “嗯……你没听说吗?爬的高,看的远。在墙上看月亮,比站地上看……” “好看多了吗?”桃心皱眉。 “嗯……在哪看都是一样的。”林柠溪拍拍身上的土,对着桃心“嘘”了一声,蹑手蹑脚的回房去了。 桃心悄悄的爬上墙,骑坐在墙上抬头望望夜幕中碗口大的月亮,不禁点了点头:“小姐说的真对,在地上看月亮,跟在墙上看月亮,在哪看都是一样的。” 一大早林柠溪就起了床。 给各个抽屉里都拉开看看,收集了些铜钱就往市集去。 毕竟是京城,毕竟是大安朝的京城。 虽大安朝疆土也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夏日的菜绿的不像话。一应果子如樱桃,杨梅整整齐齐的摆在竹篮里,水灵灵的荔枝红艳艳的,像姑娘脸上的红粉,荔枝表面的水珠还未干,湿哒哒像新出浴的丰润美人。 前一世林柠溪书读的不多,倒是对一句古诗印象深刻: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她喜欢荔枝的甜润多汁,便称了一斤提着。 来到一排鸡笼前,是个穿灰土色短褂的小男孩在看摊,于是便问他:“多少钱一只?” 小男孩答:“四十文。” 林柠溪又问:“那两只呢?多少文?” 小男孩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算出来,于是急中生智喊了一声:“一次只能买一只。” 林柠溪买了只鸡用草绳子系着,算是大功告成了。 何知微不是要让自己表示表示吗?四十文买了一只鸡送给他,够诚意了吧? 第二十一章 抓贼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太阳从天边慢慢升起。 朝霞一点一点的散去。 市集像个睡觉的孩子,开始熙熙攘攘起来。 卖梨子的少年提着油木篮子,篮子里的梨嫩的能掐出水来。卖番茄的大爷挑着担子路过,担子里的番茄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的颤动,卖生菜的大娘沿街摆了一排生菜,生菜淋了水,每一片叶子都像是透明的。 林柠溪在摆满了蔬菜与果子的长街上逶迤前行,仿佛置身于谁家的菜园子。 倒也有三五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抛头露面出来逛市集的,可林柠溪未免太出类拔萃reads();[恶作剧之吻]当天骄遇上天娇。 长的好也麻烦,走到哪都有人看,不像前一世,她长的丑,就是把脸送到别人面前,别人都懒的瞧。 她月白色绣飞鸟纱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淡水蓝色素面拖尾长裙用一条串珍珠绿绦带系着。她的头发乌黑亮泽,松松垂于月白色纱衣之上,头顶的发髻用一支雕飞鱼落花的簪子束着。 通身的打扮虽不贵重,却干净得体,一看就是小家碧玉。 且因为肚子的事,林柠溪也算半个名人。许多人都盯着她看。 她一改往日走路快的能累死狗的本事,学着古代人羞羞答答的往前迈着小碎步,步子轻的,连只蚂蚁也踩不死,就跟高傲的丹顶鹤饭后出来散步似的。时不时的,又学着娇羞的样子顺一顺耳后的头发,停下来喘一喘气,不胜脚力的样子。 果然有人就道:“这不是林家的小姐吗?样子倒是极美的。” “是啊,瞧那走路的步伐,一般粗生的女儿家怎么能走的那样好看那样气定神闲?” “哎――有人抢荷包了,有人抢荷包了,快拦住他。”着急的声音穿过一排排绿油油的青菜跟或白或红或黄的果子传了过来,一下子就打破了市集的宁静。 顺着叫声,一个穿黑色靴子土黄色短褂的中年男子手里揪着一个绣樱花的枣红色荷包飞快的往前跑。 跑的太快,简直是一路火花带闪电,路过卖生菜的大娘身边,惊的那些生菜都差点儿飞起来。 林柠溪被撞了个趔趄。 有个小丫鬟跑的脸色都白了,扶着胸口喘着粗气:“那个人抢走了我们夫人的荷包,快拦住他。”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无人出手。 林柠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美德又迸发了出来。 前一世她也做过几件好事,比如一个老太太经过她身边时倒了下来,说是林柠溪撞了她,林柠溪也不解释,直接挨着老太太躺下来,陪着老太太聊天说话,二人一直从天亮躺到天黑,一直到老太太坚持不住爬起来跑了。 林柠溪拿出新买的荔枝,拿出自己套圈积累的深厚内功,“唰唰唰”连扔了几个圆滚滚的荔枝,那贼踩到荔枝上,立即翻倒被人捉住。 荷包被追了回来,婢女领着林柠溪去见她们夫人。 市集尽头的巷子里,站着一位穿五彩绣梅花半臂,头戴宝蓝点翠珠簪的夫人。 “夫人,就是这位姑娘帮着追回了荷包。这位姑娘用几粒荔枝就把那贼打倒了。”婢女感激的望着林柠溪。 “林姑娘好本事。”面前的夫人嘿嘿一笑,伸手扶了扶林柠溪的胳膊:“没想到林姑娘还有这等功夫,真让人刮目相看。”她解开绣樱花的荷包,掏出二两银子给林柠溪:“这算是我谢姑娘的,姑娘父亲一直卧床,怕也需要银子度日。” 林柠溪推辞了。 她拔刀相助的时候可没想过要回报,不是她格调高,实在是因为这位赵花容夫人是何知微的亲娘,怎么说何知微也冒着被打的危险帮自己开方子抓药,自己理当感激不尽,帮他娘追一个荷包而已,实在不足挂齿。 赵花容是个直肠子的人,见林柠溪推辞不受,也不勉强,只是笑着道:“林姑娘家虽不富裕,品格却好,今日的事,多谢林姑娘了。” 直到林柠溪拎着鸡走远了,赵花容的婢女才小声道:“刚才市集那么多人,除了林姑娘,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忙的,眼看夫人的荷包就被那贼抢去了,奴婢都快急哭了reads();[古穿未]锦程。里面那些银子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只玉镯,可是夫人的祖传之物,若是丢了,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赵花容手拿着荷包缓缓而行,婢女的话她似乎没听见,只是皱着眉头,有些无奈的样子:“林家小姐倒像一位不错的姑娘,可惜的是不招秦玄昭母亲的待见。我本欲让老爷给林家小姐瞧病,可惜……秦刘氏她拦在前头,我也只能顺了秦刘氏的意,对不住林姑娘了。” 长夜漫漫。 何知微早早的猫在百药堂里。 月光如洗,百药堂里一地银白。 林柠溪倒也轻车熟路,挎着食盒顺着后门就溜进了百药堂。 何知微早已按方子配好了药材,如今正在药罐子里咕噜着,再过半个时辰药便好了,他指了指林柠溪提来的食盒:“林姑娘果然是守信用的人,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一只鸡。” “嗯,最近我爹罚我禁足,天天都是清汤寡水的饭菜,我都快馋死了,这鸡是怎么做的,红烧的?清蒸的?”何知微喜滋滋的打开食盒,一只活鸡冷不丁站了起来,一下子窜到何知微脸上,何知微反应过来,赶紧扑倒把鸡压在身下:“林柠溪,你是故意整我的吗?你……你带只活的来?” “我……不会杀。”林柠溪红了脸,当初她买了这鸡拎回家,简直像买了个祖宗,生怕它会发出声音被自己的母亲发现,不然就解释不清了,她本想把鸡放倒,可又下不了手,总不能假手给母亲林氏或是桃心,思来想去没办法,只能端着活的过来了。 “哎,活的就活的吧,我拔拔毛,一会儿洗剥干净了放泥炉上烤着吃。我小时候最爱吃烤鸡了,有一年把我爹圈养的葵花鸡给烤吃了,我爹气的两天下不了床。”何知微笑起来,蜡烛的光晕映照着他坏坏的笑,他绛紫色绣元宝纹的深衣在烛光里一晃一晃的。 刚要拔毛,鸡就叫起来:“咕咕咕――” 何知微赶紧“嘘”了一声。 林柠溪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可捂住自己的嘴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己叫的。 “咕咕咕――” “快跟它说别叫了。”何知微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它能听懂我的话吗?” “说的也是。”何知微尴尬笑了。 天知道黑灯瞎火这鸡叫什么,鸡不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打鸣吗? 何知微指了指百药堂门口,那里站着守夜的人。若是惊动他就不好了。 那只鸡像是叫上瘾了,长一声短一声的,何知微只好拿个药罐子罩在它头上,哪里罩得住。 “吱呀――”百药堂的门开了。 月光如一条白色的柔软的绸带铺陈开来。 百药堂的药柜,花梨木的圆桌一下子清晰许多,连窗下的软榻也被朦胧的月色包裹起来。 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 那声音明显是从百药堂后门传来的。 “你快躲起来。”何知微反应极快,掀起土黄色的桌布把林柠溪藏在花梨木圆桌之下。 第二十二章 一只鸡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躲在花梨木圆桌下面,大气也不敢出。 泥炉上的药罐子“咕噜咕噜”的鼓着泡泡,百药堂里烟熏火燎的,那只鸡打开了欢乐模式,高一声低一声叫的跟过大年一样喜庆,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是活的。 “知微。”是何知微他爹何伯仲的声音,严厉中夹杂着询问,似乎分分钟都能从嘴里喷出几把匕首来:“最近听人说,这百药堂晚上不安生,我只当进了野猫野狗,怎么是你?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不丁冒出了何伯仲,何知微也呆住了:“是啊……这么晚了,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问你呢reads();武魄世界。” “我……我……”那只鸡不嫌事大,何知微用衣裳罩住它,它反而蹦跶的更欢了,一下子跳进何知微怀里,左扭右蹦,像个淘气的孩子在向何知微撒娇。 百药堂是看病抓药的地方,一向严肃端正,一只鸡在这里蹦跶实在不像样子。 这只鸡“咕咕咕”的叫着证明了它的存在,也成功的吸引了何伯仲的目光:“知微,夜深了,你抱只鸡站在百药堂里做什么?” “啊……嗯……看月亮。” 何伯仲冷着脸:“撒谎。孔孟常教导我们,君子所为当坦荡荡,你这不学好的孩子,半夜躲在这里一定没干什么好事。还有这只鸡,一定是你偷来的吧?我就说你成日鬼鬼祟祟不读圣贤书净学些歪门邪道,你也应该学学你大表哥,你看看人家秦玄昭,一心读书想着科考,什么时候像你一样不务正业?” 烛火跟月光映衬着何伯仲的脸,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阴森森的。 何知微抱着那只活蹦乱跳的鸡站在一排药罐子前面动也不动,不是他不想动,他若一动,他身后的药罐子就暴露了,他爹只需看看那些药材就会明白他在做什么,那他肯定没好果子吃,林柠溪的病也没法再医下去了。 平时何伯仲训斥何知微,他说一句,何知微回两句,可这晚何知微却像逆来顺受的小媳妇似的,这让赵花容不解,她摇着绣胭脂红山茶花的团扇走到何知微身边,只轻轻一瞄,就看见了正在煮药的药罐子。 何知微心里“咯噔”一下。 赵花容拍拍他的肩膀,假装打了个呵欠对何伯仲说:“老爷,不就一只鸡嘛,肯定是你让知微吃的太素了,他嘴馋才捉了一只鸡,就算是偷的,也并不出奇,你这儿子,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没干过?区区一只鸡,也值得老爷在这里生气?” 何伯仲不言语了。 赵花容拉着何伯仲就走。 百药堂里恢复了宁静。 直到何伯仲跟赵花容回房了,何知微才把土黄色的桌布掀起来,伸手去扶林柠溪出来。 桌布极厚,又有一股子药材味儿,林柠溪咳嗽起来。 何知微把药倒好端给林柠溪,林柠溪有些担心:“你爹娘不会还回来吧?” “不知道。” 如此,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林柠溪也顾不得吃什么烤鸡了,三下五除二的喝完了碗里的药,放下碗就跑。 何府。 赵花容叫了京城里有名的裁缝来做衣裳,另外又买了两匹上好的布,一匹品红色,一匹紫棠色。又托人在京城的首饰铺子里寻了两块上好的和田玉,并做了两条金镶玉的绦带。 婢女请来了何知微。 赵花容让裁缝给何知微量身,又把那两匹颜色鲜亮的布对着何知微比了比,而后拿出雕刻着飞龙纹的和田玉交给何知微,把金镶玉的绦带束到何知微雪青色斜襟袍子外面。 单看这和田玉,便值上百两银子。玉质通透,绵润温柔。 何知微像个木偶似的被摆弄着,摆弄了好久,才有功夫坐下来喝杯茶。婢女端上来一碗水煮珍珠鸡给他reads();荣耀骑士团。鸡汤浓郁,香味足的很。何知微却没喝。 赵花容叫婢女们都下去,她歪在铺着白狐狸毛的楠木贵妃榻上,笑着问何知微:“怎么,这鸡汤喝不下去?看来那只鸡味道不错啊。” “娘——你说什么呢。” “在娘这里不用掖着藏着,你明知道娘最疼你。那晚的姑娘是林家小姐吧。” “娘——” “别跟娘说不知道,那药罐子里熬的药,明明是合适林家小姐的方子,难得那晚你爹被那只鸡叫昏了头,才没注意到炉上的药,不然你还不得露馅?再说那晚林家小姐躲在花梨木圆桌下,她雪青色的裙摆露出来一大片呢,还是我帮着掩盖的,不然你爹早看见了。” “娘你不会告诉我爹吧?” 赵花容摇摇头:“其实,不给林姑娘看病也不是我的本意,毕竟,她们家经历的不幸太多了,她也怪可怜的,只是我跟你爹并不敢违拗秦府的意思,不过你晚上帮她熬药,我只当没看见,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你爹那儿,我帮你看着,不让他发现就是了。” 赵花容愿意护着林柠溪,大抵是因为当日荷包一事。 何知微大喜。 这样以来,林柠溪怕是有救了。 按医书上记载的方子,再喝上大半个月的药,林柠溪的肚子也该下去了。 赵花容指着那些布匹对何知微说道:“今儿叫了裁缝来,打算给你做几件新衣裳,眼看到八月十五了,咱们得到秦府走一趟。听闻那一日京城有不少妙龄女子要去,一则是拜会。二则,也是互相的相看相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到时打扮的贵重一些,去秦府走动走动,说不准……” 何知微并不想去。 每年的八月十五,父亲都要带上自己去秦府凑热闹。多少年了都是这样。 凑热闹本应该高高兴兴的嘛,可每次何知微都得挨一顿揍。 秦府大少爷秦玄昭,秦夫人唯一的儿子,三岁时候能倒背《三字经》,五岁时候能背《唐诗三百首》,七岁时出口成章,看见月亮能做诗,看见河流能做诗,哪怕秦家大院的水缸呢,秦玄昭也能洋洋洒洒的写出一篇赞美文来,李白要是像他一样勤奋,恐怕都得折寿几年。 加上秦玄昭眉清目秀,性格沉稳,又肯上进,连皇上都称赞他日后定有作为。 何知微有自知之明,谁让他跟诗有仇呢。有一年让他跟秦玄昭写月亮,他写道:月亮月亮真是大,挂在天上真白啊……羞愧的他爹何伯仲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何知微鬼点子也多,所谓不以已之短比别人之长,他也有长处,比如太极八卦很通,易经也读了好几遍,秦家祠堂祭祀先祖,秦玄昭当即赋诗一首,感动的众人热泪盈眶,何知微技痒,跃跃欲试,何伯仲以为他有拿的出手的句子,便鼓励他试一试,何知微张口道:“嗯,这祠堂往东偏了二尺,风水不是很好啊,按易经的说法,这风水有碍子孙桃花运。”秦家人的脸都要掉地上了。 果然是货比货得扔。 看看懂事乖巧聪明伶俐的秦玄昭。 再看看调皮捣蛋胡作非为的何知微。 也难怪何知微会挨打了,一点儿也不亏。至少何伯仲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提及八月十五去秦府的事,何知微半点兴趣也没有,毕竟,谁会惦记着挨打呢。 第二十三章 姑娘芳名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夏末,气候渐渐转凉,早起的时候,蜿蜒奔腾的大运河上弥漫起水雾。 满城盛放的花,诸如玫瑰,睡莲,六月雪,层层叠叠的花蕊逐渐枯萎,花瓣随着风缓缓的落到地上,京城吹西北风的时候,一地或红或黄的花瓣飘飘扬扬,一直飘到大运河里,随着水流远去了。 天上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起来,皎洁的月色晃的京城都是柔和的,中秋节就要到了。 林柠溪也喝了一个月的药了。 这日她穿件丁香色素裙坐在廊下看母鸡吃食。这母鸡是她新买的,金黄色的羽毛像傍晚的霞彩。林母围着林柠溪走了几圈,突然就“啊哈”一声:“柠溪,你的肚子小多了啊?” 林柠溪咧嘴一笑。 这都是何知微的功劳,他瞎开的方子一不小心奏效了。 “看来烧香还是有用的,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个月我都去华恩寺烧三次香了,菩萨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心愿,这不,你的肚子就快好了。”林母高兴的什么似的:“快去试试你秦伯母送来的衣裳能穿了没有,中秋节还要穿着去拜会呢。” 林柠溪以为能穿上,可衣裳还是紧,她一松气,差一点儿把裙子撑崩口,于是赶紧屏住呼吸。 “看来娘还得再去烧烧香,这次娘要拿出点诚意,嗯……这院里的母鸡甚是肥硕,瞧这金黄色,也威风,娘就提了它献给菩萨。” 林母打这只母鸡的主意了。 林柠溪忙摆手:“娘,你忘了菩萨是吃素的吗?你提着鸡献给菩萨,那可是大不敬。” 林母惶恐,再不敢提鸡的事。 林柠溪笑。 这母鸡,是她送给何知微的。权当药费。 恐怕这也是送给他的最后一只鸡了。 林母烧完了香,带林柠溪到京城挑簪子。 虽说林家不富裕,可去秦家贺中秋是大事,林母砸锅卖铁也要把林柠溪打扮的漂漂亮亮,虽然林柠溪有些不情愿,说长的好看,随便掐朵花戴头上都是美的,林母却不信,只说林柠溪是秦家未来的儿媳,太寒酸了让人瞧不起reads();我的女友是蚩尤。 只得从了林母的意思,买了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子。 街上有卖风筝的小贩,黑老鹰风筝,古代美人风筝,猪八戒背媳妇风筝,古代人手真巧,每个风筝都活灵活现。 没有ktv,唱不了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只能弄点大安朝本土接地气的玩意娱乐娱乐了。 这风筝算的上是本地特产。 林柠溪花五文钱买了一个牵在手里,美人风筝随着丝线摇摇晃晃越飞越高,林柠溪被线带着在集市上穿行。 穿过高高低低的人群就见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话。 “别慌,别慌,一个一个来。”是何知微的声音。 他刚解了禁足,就跑出来支摊算卦了,好像生意还不错。 穿老银小褂青铜色比甲的女子羞羞答答给何知微施了一礼:“公子……” “请叫我半仙。” “仙儿……听闻你算的很准,你算的出我的名字吗?” 何知微心想,莫不是来找茬儿的富家小姐? “仙儿……我想算算我的名字配不配的上我的美貌。” “敢问姑娘芳名。” “我生下来的时候,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我头顶上有两个旋儿,比别人多了一个,就在那一年,我爹贩盐多挣了两倍的银子,他一高兴,就给我起名叫王双穴。王双穴这名字配的上我的美貌吗?”女子给何知微抛了个眉眼。 何知微“呵呵呵”了几声,见女子身子一直前倾,那丰盈的身材马上要贴上来了,赶紧道:“姑娘的名字……王双穴……跟姑娘的美貌实在太相配了。” 姑娘一高兴,扔下一两银子:“你再帮我看看……帮我看看手相。” 姑娘说着,将白嫩的手伸了出来,差一点儿伸到何知微胸口。 何知微只得道:“姑娘……我只算命,不看手相……” “好大的胆子,一个算命的,竟敢调戏我未过门的娘子,我娘子的手也是你摸的吗?”穿赤金绣鸳鸯袍子的胖男子撩起袍角就冲上来,女子见状,赶紧委屈的扑进男子怀中:“这个算命的,见我有几分姿色,又生的玲珑,他……他……他就……” 哎,果然天有不测风云。 看来在街上算个命也有风险。 这帮人哪,脾气怎么跟上了膛的机关枪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冲人一阵突突? 那男子如此胖,一屁股坐下去,保准能把何知微坐死,而且还死的很透。 “揍他。”男子一声令下,几个家丁就围上来。人多欺负人少,也不知谁手快,一个拳头落何知微脸上,他的一只眼睛就黑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朋友,得讲义气。 林柠溪牵着风筝冷声道:“住手。” 那伙人看看林柠溪:“你谁啊?” “管她是谁,敢轻薄我未来的娘子,先打了再说reads();半袖茶香。”又有人手快,上来给了林柠溪一拳,林柠溪一只眼睛也黑了。 自古讲道理的怕遇上不讲道理的。 不讲道理的怕遇上神经病。 还说什么呢,跑。 何知微拉上林柠溪就跑。 林柠溪手里牵着风筝,何知微手里牵着母鸡。 风吹动林柠溪的头发跟何知微朱砂色绣白百合的袍角,那只风筝越飞越高,那只金黄色的母鸡越跑越快。 桃心远远的看见这一切,吓了一跳:“夫人,小姐好像跟一个……男人跑了。” “胡说。”林母呵斥桃心,虽她也朦朦胧胧看到林柠溪好像被一个男人拉着跑了,只是隔着三三两两的行人,看的不是很清晰,关键是,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要知道,她女儿将来可是伯通侯府的人,理当是秦玄昭的人,清天白日的,什么作死的男人敢带她跑? 桃心抱着装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子的锦盒揉揉眼睛,那只金黄色肥硕的母鸡明明是林柠溪买回家的,如今却被那个穿朱砂色袍子的少年牵着,桃心指了指奔跑的母鸡:“夫人你看,那只母鸡长的多像咱们家的……” “鸡长的都一样。” 桃心便闭嘴不语了。 林柠溪跟何知微一路狂奔,也不知把风筝丢哪去了,那只可怜的母鸡,因没跟上二人的步伐,也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二人在堆放着上百朵紫罗兰的巷口站住。回头看看,还好没追上来。于是蹲下来喘气,何知微看见林柠溪那青黑的眼睛就笑起来:“林姑娘,你这眼睛可不甚美观。” “何公子,你若照镜子,就知道你还不如我呢。” 二人就哈哈笑起来。 想想先前的狼狈,何知微用衣袖擦擦汗:“哎,想我风流倜傥的何府少爷,也有被人追着打的时候。何府家财万贯,随便花都花不完,我娘总说,我是骨子里贱格,没事找事。非得支摊找打。” “你娘说的对。” “我也觉得我娘说的对。”何知微顺手掐了一朵紫罗兰咬在嘴里,像小鸡啄米似的靠墙坐着,他笑一笑,嘴里的紫罗兰就颤一颤,到底是少年郎,即使眼睛被打肿了,还是风华正茂,风流倜傥,咬着花的样子,说不清的迷醉。 “在那呢,给我打。”胖男子竟然带着家丁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 紫罗兰旁边,林柠溪丁子茶色长裙很容易就暴露了。 “刚被我爹解了禁足,就被这伙人追着打,我这倒霉的。”何知微直摇头。 “还说自己算的准,难道出门之前就没有算算今天会挨打?” 何知微竟然无言以对。 胖男子跟家丁就在眼前。 何知微本想亮出自己的身份,怎么说自己也是百药堂的少掌柜,何府在京城,也算鼎鼎有名,他们什么身份,竟敢打自己?可细细一想,若透漏了自己的身份,万一这男人跑到百药堂告状,自己的爹是不是又要动家法?反正何伯仲打何知微,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分初一十五。 又开始奔跑。 第二十四章 古代学霸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实在是跑不动了,何知微拉着林柠溪躲进了一间房子。 门口是四个腰粗的灯笼,来来往往的人走到这里都要驻足观看,甚是留恋的样子。 铺着大红绒毯的台阶上,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圆脸浓须,不怒自威。 胖男子等人追到这里,不见林柠溪跟何知微,又瞧着那几个彪形大汉怪吓人的,这才走了。 林柠溪松了一口气。 何知微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跑的快。 有香粉的味道,是茉莉花香。香气浓郁。 一双手从后面慢慢的搭上何知微的肩膀,这手涂着桃色蔻丹,好白嫩的一双手,修长而干净,柔若无骨的样子,动起来像蛇,软绵绵的。 有张脸贴到何知微耳朵边,鲜艳的唇色,弯弯的柳叶眉,满头青丝用一支月华如意钗系着,是个女子,姿色不错:“何公子,你总算来了。” 不同的手伸过来,像一条条蛇将何知微包围。面前的女子们或是浓妆艳抹,或是出水芙蓉,姿色都还不错,见了何知微,表现的很兴奋,挣着往他面前挤,像春运买火车票似的,挤不到前面的,还要发火生气,摇着帕子喊着:“何公子,苹果在这里,看见我了吗?何公子,我是葡萄,看见我了吗?” 这是什么鬼名字? 这里是喝花酒的地方,又不是水果店,怎么起了一溜水果名?别的姑娘不用问也知道,八成叫什么西瓜,榴莲,西红柿之类reads();龙使养成计划。 林柠溪抬头看,红绸布包裹之下,一块金丝楠木匾额气派名贵,上头“晚娘阁”三个字很是考究。 雕廊画柱,亭台楼阁,中央一个圆形及膝的台子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台上穿紫衣的女子正踏着拍子舞动。 台下的人或是猜拳,或是喝酒,多半有女子相陪。 穿梭其中的女子犹如百蝶穿花,嬉笑着招呼。 这真是俗套的情节。 重生前也常看电视,女主角或是女扮男装去青楼,或是被人卖去青楼,总离不开青楼,没想到自己重生一回,也跑到这里来了。 倒要看看大安朝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 林柠溪一双眼睛一点儿也没闲着。 何知微悄悄捅捅她:“哎,林……你一个姑娘家,瞎看什么?” “看何公子你运筹帷幄。” 几个女子把何知微围的水泄不通,何知微踮脚才能站稳,这么忙,可不得运筹帷幄吗? 何知微哑然失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你肯定想问为什么她们知道我的名字,其实……” “公子真是好文采,这全京城能像公子一样有文采的人不多了吧。”一个戴牡丹钗的女子给客人倒酒。 临窗桌边,坐着三四位书生模样的人,或穿着薄花色对襟深衣,或穿露草色袍子。或许是太过文质彬彬,坐在这熙熙攘攘的青楼里显的格格不入。又有两个穿绿黄色锦袍的男子跟他们同坐,这两个男子倒放的开,眼睛在晚娘阁里滴溜溜乱转,一不小心就转到了林柠溪身上。 美就美吧,还总是那么鹤立鸡群。想低调一点都不行。林柠溪赶紧低头,不料男子却招招手:“那位头戴珠钗的姑娘,过来坐啊。” 何知微赶紧拦在林柠溪前头:“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我带你走。” 穿绿黄色绣元宝纹的男子已追了过来:“我瞧着姑娘甚是美貌,伤了一只眼睛,也挡不住你的华彩,不如一起喝一杯?”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穿露草色水草纹袍子,白玉冠束发的男子走到何知微面前,一脸严肃,就好像何知微的爹何伯仲附身一样,弄的何知微浑身不自在。便对白玉冠束发的男子说:“你怎么在这儿?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个白玉冠束发的男子,林柠溪印象深刻。 这不就是那个把她从马车里赶下来的男子吗?长着深深的,黑黑的,如蜡笔小新一样浓重的眉毛,就算他换十件衣裳,她也忘不了他,忘不了他的霸道绝情。 真是狭路相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柠溪瞪了男子一眼,不料男子看也没看她,就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 穿锦袍的男子笑着说道:“他们是你的朋友?这位姑娘是?” “这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百药堂少掌柜何知微。”白玉冠束发男子给众人介绍:“这位姑娘……无关紧要reads();恐怖街区。” 无关紧要。 好歹也是见过几面,说句“不熟”也好听一点,无关紧要,这四个字真是不忍直视。 穿绿黄锦袍的男子便哈哈笑起来:“原来这位公子便是百药堂少掌柜何知微啊,听说这何公子从小就调皮捣蛋,没少挨他爹的打,近年来又在京城里给人算命,挣的钱可够来喝花酒的?你爹知道你来这地方吗?听说你爹最想让你读书,不知你读的怎么样?以前你总不会作诗,如今会做了吗?今儿我们正在作诗,不如一起啊?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会连首诗也作不好吧?” 明明是挑衅。 何知微小时候尿炕的事都差一点儿被翻出来了,谁还能忍呢,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何知微好歹七尺男子,当即道:“作诗就作诗,有什么好炫耀,有多难?不给你们露一手,你们就不知道本公子多有……才华。” 白玉冠束发的男子皱皱眉:“知微,别逞强。” 何知微豁出去了。 众人以月亮为题,分别做了诗,很快便轮到何知微了,何知微心里突突的,让他做牛做马都可以,千万别让他作诗,他从小就跟作诗绝缘,想起当年做的那首诗“月亮月亮真是大,挂在天上真白啊”被他爹揍了一顿,心里都还有阴影,如今又是月亮,又要写月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知微哼哼了好一会儿,一个字也没作出来。 “其实你可以写月亮月亮真是大……哈哈哈。”穿绿黄锦袍的男子嘲笑。 何知微的手紧紧的握着。 林柠溪不忍何知微受辱,跟他说了句悄悄话,何知微似乎不大相信似的,皱眉望了望林柠溪,林柠溪点点头。 何知微只得道:“这……这是我的婢女,一向伺候我读书的,我不屑跟你们对诗,就由我的婢女代劳吧,我婢女的水平就在你们之上了。” 众人笑,分明没把林柠溪看在眼里。 要知道在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的女子少之又少,何况会作诗的,那简直跟蛤蟆长了翅膀一样神奇。 林柠溪心里暗笑,让你们瞧不起人,这回非得让你们大吃一惊,自己怎么说也重生了一回,唐诗三百首虽记不全,可记个一二百首不是问题,随便翻出个一两首就震惊死你们了,什么李白,杜甫,白居易,要多少有多少。别说以月亮为题,就是以星星为题,以宇宙飞船为题都难不倒她。 重生就是好,自带开挂功能。 众人催促:“姑娘,快作诗诗啊。” 林柠溪咳嗽了两声,眼波一转,头稍稍扬起,嘴角轻轻一动便是一首:“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是李白的《古朗月行》 “咦……”众人深吸一口气。还没等众人从惊呼中反应过来,林柠溪又卖弄了一首:“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是李白的《关山月》 这下彻底惊呆了众人。 许久,晚娘阁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林柠溪活了两世,第一次有当学霸的感觉,文如泉涌,肚子里的诗要往外冒似的,差一点拦不住。 第二十五章 大仇得报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想当年曹值做闻名遐迩的《七步诗》,走了七步远方成,林柠溪站在那儿动都没动就做了两首,曹值要活着的话,怎么会服气。 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儿家有如此才情,这让他们这群成天聚在一起炫耀诗文的人情何以堪。就像大伙都拿着米粒般的钻石比大小,你说你的大,他说他的大,突然有一天,有人拿着馒头大的钻石出来了,这还有的比吗?简直太让人恨了。 林柠溪成了全场的焦点。 连何知微都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么一个弱女子,却是深藏不露,这些贵公子们倚仗着会做几首诗,时常奚落何知微,这一次,何知微终于大仇得报,谢天谢地,没想到有生之年,这大仇还能报,真是太痛快了。 只是树大招风。 先前怏怏而去的胖男人不知怎么又出现在晚娘阁里,一看到何知微跟林柠溪,男子马上交待家丁:“把那出风头的姑娘还有那个算命的给我抓起来。” 何知微反应敏捷,常在京城混,得罪了那么多贵人,跑的慢可不行。他拉起林柠溪就跑,不知绕过多少个房间,不知上了多少级台阶,胖男人早被甩掉了,何知微心里得意,笑嘻嘻道:“我多贼啊,他们能跑的过我?” 见林柠溪不说话,何知微又道:“嗯,林小姐,今儿你真是风头无二,瞧瞧把那伙酸文人给惊的,真是给我报了大仇了。” 林柠溪还是没说话。 何知微扭头一看,突然就松开手站住:“你……你拉着我的手做什么?” “我说何公子,你讲话要诚实的哦,哪是我拉你的手,明明是我被你拉着跑reads();[网王]女配拯救计划。”穿绿黄锦袍的男子脸色红红像擦了胭脂:“我还想问问你,你拉我做什么?” “我……”忙中出错,一点不假,何知微赶紧道:“那……刚才做诗那位姑娘呢?” “那位姑娘?”男子呵呵一笑:“肯定是被那几个家丁捉走了。” 何知微心里“咯噔”一下。 难不成又要让林柠溪替自己受过?那岂不是对不住她? 何知微还算讲义气,折返回到晚娘阁大厅,歌舞升平,繁花似锦,一切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抹红嘴唇的**倚在楼梯上抽水烟。 何知微问:“刚才作诗的姑娘呢?” **对着何知微吹了一口气:“哪位作诗的姑娘?我这里会作诗的姑娘可多了去了,来啊,苹果,葡萄,猕猴桃,柿子,辣椒,洋白菜,出来见客了。” 有位穿粉紫色绣甲虫纹半臂,梳七星伴月髻的女子悄悄拉何知微到一边:“何公子,你说的那位姑娘,往大运河的方向跑了,那几个家丁一直追着她呢。怕凶多吉少,何公子快些去看看吧。” 青楼女子一向只惦记银子,不管客人们之间的纠葛,只是她们常去何知微那里算命,或是算姻缘,或是算财运,或是算命数,何知微瞧她们可怜,一向不收钱,她们感激他还来不及。自然愿意相帮。 何知微只好朝大运河赶去。 已经是气喘吁吁,想着林柠溪若落到那伙人手里,大概会吃苦头,正无法,见路边一棵柳树上拴了一匹白生生的马,当即解开缰绳握在手中,翻身跳上马背,一手在马屁股上一拍,那马一声嘶叫,飞快的向运河的方向跑了。 马主人拔草回来,见没了马,赶紧追,已然追不上了,只听到马背上的何知微冲他说:“借马一用,自当重谢,你只管去百药堂里要银子。” 风吹袍角,袍角像一片云彩将少年包裹,少年轻轻的咬着嘴唇,眼睛里的神采干净而执着。他的手紧握着缰绳,或些心中有些紧张,手上用力,手指微微发红,就像他的唇色。 白马像一团雪,通身没有一丝杂毛。何知微的袍子跟白马融为一体,他们呼啸着穿过京城,穿过京城的房舍跟蔓延曲折的青石长街。 林柠溪从晚娘阁跑出来的时候,不忘回头叫何知微,可哪里有何知微的影子。 眼看几个家丁就要追上来了,林柠溪暗叫倒霉,自己跑百米一向是倒数第一,这次恐怕要遭殃,古代人真没品格,连个女人也不放过。 林柠溪身后,白玉束发的男子缓缓而行,时不时的,吟诵两句诗,或是展开檀木折扇看看上头的题字。他倒悠闲,就像吃饱了饭出来散步的。 毕竟有过几面之缘,虽不知这男子叫什么,虽知他是绝情专业户,可他好像是何知微的朋友,看在何知微的份上,还是提醒了他一句:“哎,那位……男人……” 白玉束发男子微微眯眼,嘴唇动了动:“你叫我?” “他们就快追上来了,你还不快跑?” “笑话。”男子冷冷的瞥了林柠溪一笑,像嘲笑她似的,淡定的打开他的折扇挥着:“你们俩行走江湖,定然所向披靡,怎么被人追成这样?既然人家追你们,肯定是你们做了坏事,与我何干?我为何跑?” 这男人一定是灭绝师太转世吧?他还能再绝情一点吗? 这男人刚从晚娘阁里出来,虽是书生打扮,却周身富贵,说话又总是居高临下像班主任布置作业一样,林柠溪就是瞧不上他,反正这男人也瞧不上林柠溪,互相瞧不上,正好reads();[海贼王]最强忍者海军史。 男子悠闲的走到林柠溪身边,不忘提醒她一句:“刚才作诗的时候风头那么大,怪不得被人追。” 真希望有个天使大姐把这男人给收拾了。 上天恐怕是听到了林柠溪的祈祷。 几个家丁一面追林柠溪,一面追那男子,嘴里嚷嚷着:“那个女的要抓住,他是同伙,那个拿折扇的男人更要抓住,就是他……就是他……企图轻薄我们少爷未来的娘子。他就是那个算命的。” 看来这伙人眼神不怎么好,他们要追的人明明是何知微,何知微不在,这男人便遭了殃。 男子一看几个家丁来真的,跟着林柠溪就往前跑。 林柠溪满头的青丝在风中狂舞,像无数根墨染的水草在空气中漂浮。 男子将折扇收起来:“每次见到你跟知微,都不会有好下场,我本不应该跟你同行。” “那你回去啊。” 男子扭头,见家丁们已追了上来,若回头,岂不是落到他们手里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为防意外,还是往前跑吧。 一下子跑到大运河边。 若按正常的剧情,就应该男人跟林柠溪说些珍重的,或是视死如归的话,然后大义凛然的跳进运河里去,或者突然有一只大雕从天而降,叼着二人就飞走了,这样,才不会落到那伙人手中受辱。 如今的剧情不太正常。 男子站在河沿上,紧紧的扶着一棵碗口粗的柳树 河岸上的柳树一棵挨一棵,纷纷扬扬垂下来的枝条蔓延很远。 若闲暇时,吹着运河的风,观赏着这垂柳倒是一件美事。 如今哪有那功夫。 林柠溪揪着手帕挡在面前:“你们别过来……别过来。”这手帕要是手榴弹就好了。 家丁们围上来。 胖男子笑着道:“那男人轻薄我未来的娘子,你们把他娘子给我捉过来,让我轻薄轻薄。顺便,把那轻薄我娘子的人扔到运河里去,让他好好洗洗脑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家丁们抬起白玉束发的男子,就像妖怪们抬着猪八戒一样,喜气洋洋的把他扔进了运河里。 只听“噗通”一声,运河上泛起水花,男子果然被扔了下去。看来这伙人是守信用的人,说到做到。 家丁们向林柠溪围笼过来。 林柠溪步步后退。她心中还想着如何逃离出去,不料脚下一滑,绣石榴花的鞋子沾了水,没站稳,直接像下饺子似的,她整个人仰进了运河里。 水面上翻起两朵白白的水花。 家丁们向男子汇报:“少爷,这女子倒有气节,她投水了。” 林柠溪哪是有气节,不过是鞋滑。 胖男子探头看看,哈哈一笑,迅速的带人离开现场。 第二十六章 人工呼吸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的衣服在运河里荡漾开来,像开的正旺的花瓣。 运河里栽种着一片一片的荷,这个季节,多数的荷已经枯萎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朵粉嫩荷花亭亭玉立的立在那儿,那些枯萎的,如暗黄色伞盖一样的荷叶,随着水流走走停停,阳光荡漾在荷叶上,发出一圈一圈明媚的光。 这光把运河的水都照亮了,碧色水流里,墨绿色的水草悠闲的摆动着。三两只小银鱼从水草里穿过,被水流冲的无法立身,唯有随着水流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这运河穿过京城,又长又宽,林柠溪在水中游了一会儿,倒也没有沉底。 犹记得前一世,林柠溪十四岁开始学游泳,第一次去泳池,见一个穿红裤衩的男人从泳池里游过,裤衩掉色,男人游过的地方拉起一条红线,惊的众人驻足观看,还有个男人从水中冒出来,跟他一块冒出水面的,还有一坨屎粑粑。 林柠溪是鼓起多大勇气才学会了游泳,如今看来,多掌握一门技术是有好处的reads();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此时在运河里漂浮着,她努力探头朝岸上喊:“救命……救命……” 她以为那个白玉束发的男子应该在岸边的。他不是总喜欢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自己吗?他身姿挺拔,郁郁葱葱,他早应该跑到岸边嘲笑自己了吧?可那男人分明不在。那他在哪? 林柠溪心中一“咯噔”,不觉就沉了底。她缓缓的站起来,才发觉运河虽又长又宽,可河水才到腰际。竟然才到腰。白亏自己刚才拼命在水里游了半天。 她走到河岸,翻身爬了上去,四下看看,并不见那个白玉束发的男子,心想着他不会早爬上来跑了吧?眼角一瞄,却发现水中飘着一个人,那人脸色苍白,头上的白玉冠发出清冷的光来。 竟然是他。 他意然还在水中。 林柠溪重新下到水中,拍拍他,不见反应,只得拉住他的衣裳把他拉到岸上。 男子微微闭眼。嘴唇紧闭,他的嘴唇薄薄的,白白的,不见血色。 他的袍子湿哒哒的沾在身上,他手指修长,只是紧握着。 任林柠溪怎么叫,他一动不动。 林柠溪也顾不得许多了,虽不喜欢这个人,甚至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可人命关天,谁让她长的漂亮心灵又美呢?当即双手按在他胸口,给他做胸外按压,男子嘴里吐出几口水来,只是还没有睁眼,林柠溪按了一会儿,想着不会要做人工呼吸吧? 人工呼吸好吗?这可是封建社会,大安朝远在唐宋元明清之前,这里的人,说不准才从猴变过来不久,若被他们看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面前的男子倒也眉清目秀,睫毛长长,皮肤,是阳光扫过小麦的颜色,他露草色的水草纹的袍子很好看,袍子上的水草如此逼真,就跟这运河里的水草一模一样,他的袍子有淡淡的檀香味儿,想必洗过之后放在熏笼里熏过的。 还是人工呼吸吧。救命要紧。他绝情是绝情了点,可脸庞如刀刻石雕,有棱有角,自己也不算很吃亏。 林柠溪刚刚俯身,离男子的脸还有一尺多远呢,男子突然就醒了。 见林柠溪嘟嘴,男子一把推开了她:“你做什么?” “我……呼吸。” “你呼吸你的,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我帮你……呼吸。” “我自会呼吸,不劳姑娘你动手,姑娘请自重。” 林柠溪脸一红。明明是想做好事,怎么倒显的自己如此猥琐? 男子坐起身,刻意离林柠溪远一些,擦了擦嘴角的水,整了整自己的袍子,在确认自己没有被占便宜之后,他双手护胸谨慎的盯着林柠溪:“你不要跟着我,你一出现准没好事发生。” “哎――”林柠溪也很委屈:“我……我刚才掉进了河里,你也……进了河里,我们……在河里挣扎,你还喝了几口水......我……” “我脑子没有糊涂,刚才发生的事我还记得,不劳姑娘重复。”男子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将折扇重新折好了放回衣袖里,阳光落在他沾了水的脸庞上,他的脸庞越发显的有棱角起来。他的眼睛跟何知微一样是干净的,只是他的眼神那么冷,让人不能靠近。 林柠溪也没想过靠近reads();都是心态在作怪。 男子看看林柠溪,突然皱眉一笑,他那张脸,突然笑一下,真让人不习惯,就像家里的桌椅板凳突然会说话一样惊悚。 男子冷声道:“何知微在京城惹是生非,正好缺个帮手,他又最重女色,如今姑娘又爱男色,你们俩,真是绝配。怪不得时常一块出没。” 什么叫姑娘又爱男色,自己明明是想救他好吗? 长的帅的男子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 林柠溪纵有一百个口也说不清了。男子冷笑的样子让她生气,男子不愿听她解释,林柠溪也不愿解释,能打架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吵架,浪费时间。 林柠溪伸手把男子推进了河里。 说我最重男色,那就当没救过你吧。 男子喝了几口水,呛的咳嗽。 林柠溪转身就走,古代的男人,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要说古代的美食,炸油圈,扁食,咸豆浆,色香味俱全,师傅们手艺精湛,让人忍不住竖大拇指。 要说古代的衣裳,白玉兰散花窄袖纱衣,水蓝色孔雀纹锦袍,紫绡翠纹月裙,针脚细腻,剪裁得体,每一件都属精品。 可这古代的男人,还是算了。 青石长街,落日残阳。 柠檬黄的光线逐渐暗淡。变成丝丝缕缕的红晕。 一棵青皮柳树下,何知微骑在白马上踌躇不前。落日的余辉包裹着他跟白马,这柔和颜色,像从画里出来的。犹记得白居易诗中所写: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虽然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但不可否认的是,此刻骑着白马的何知微,好看的不像样子。 怪不得古代男子出场,都得牵一匹马凹造型。 何知微担心林柠溪,可去运河边找了一圈,并没找到,只得在京城里四处转悠。希望能遇上。还好远远的看见了,他伸出手来,一把揽过她,直接把她送到了马背上。 短暂的眩晕,林柠溪差一点儿叫出声。一则鲜少坐马,马背的颠簸让她不习惯。二则何知微突然揽她上马,动作之快,如迅雷闪电,她确实受了惊吓,还当是歹人当道,抢了她去做压寨夫人也说不定。最重要的,此时她跟何知微同在马背上,二人彼此偎依,气氛诡异。明明没有很熟好吗?不过相识一场共同逃难了几次,怎么这气氛,这场景,那么像“情深深雨蒙蒙”或者“你是风儿我是沙”? “放我下来。”林柠溪挣扎。 何知微笑:“早知你没事,我就不必这么慌张了。” “你放我下来。” “若不放呢?” 林柠溪黑脸:“我数一二三……” 隔着十万八千里,何知微也能探测到林柠溪的怒火,何况离的这么近呢? 没等林柠溪数出一二三,他已轻轻的跳下马,准备揽过她放在地上,不料林柠溪自己爬了下来。 何知微尴尬,牵着马想跟上去。 “不准跟。”林柠溪头也不回,快步而去。 第二十七章 骑猪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他也觉得奇怪,怎么林柠溪不让他动,他就没敢动呢?他这位何府少爷,一向无法无天,惹的那些人常去百药堂找何伯仲告状,就连常常对他用酷刑的爹何伯仲的话,何知微也甚少听,如今却对林柠溪言听计从,真让他意外。 林柠溪走过的地方,有浅浅的淡淡的一行水印。 何知微拍拍自己的脑袋:“何知微啊何知微,你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自认为了解女人的心思,哪个女人不需要温暖,不需要别人的关怀?林柠溪她浑身湿透,一定是掉进了运河里,想想她的心情应该很差,我还逗她,可不是找死吗?难怪她不理我。何知微啊何知微,平时你风流倜傥善解人意,怎么今儿这么不解人情?” 晚风吹过耳畔,林柠溪消失在长街尽头。 落日也西斜了。 何知微靠着白马站在柳树下自问自答:“今儿我这么不解人情,林柠溪一定生气了,我跟她又不是很熟,为什么要担心她是不是生气?她生气如何,不生气又如何?不对不对,她是因为我才被人追赶的,若我不关心她,好像……有点不像君子的作为吧?” 他陷入了矛盾之中,长这么大,他极少陷入矛盾之中,真是破天荒。 回到何府已是掌灯时分reads();一直在作死。 诺大的何府丫鬟婆子有条不紊,手中端着或圆或方的菜盘往饭厅而去。 八角宫灯照的饭厅如同白昼。饭厅画着喜鹊的屏风前面,站着几个布菜的奴婢,谁也不敢说话,安静的厉害,偶尔一只飞蛾扑到火上,“嗤”的一声响,也听的格外清楚,一股小小的黑烟弥散开来,是烧焦的飞蛾的味道,虽然呛人,却没人敢咳嗽。 饭桌上的雕花大银勺倒映着何伯仲铁青的脸。他穿一件深蓝色盘银扣敞衣,双眼紧闭,像驾崩了一样。 赵花容坐着喝了一碗红豆粥,喝完了交待婆子:“下次熬红豆粥的时候多放点红豆,咱们何府又不是喝不起,干嘛弄的清汤寡水,喝的我的脸都绿了。” 婆子点头。 “下次准备一碟儿咸菜。”赵花容用手帕胡乱的揩一下嘴:“这喝粥啊,还是得配咸菜,记得何家还没有开百药堂的时候,光景也是不好,那时候哪有这些山珍海味,喝粥全得配咸菜,那种老味道真让人回味,是吧老爷?” “你就知道吃。”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不知道吃的那是死人。”赵花容拍拍何伯仲的手:“谁又惹了老爷不高兴了?老爷又把火发到我头上。” “还不是那白马的事。” “那匹白马啊,就知微骑的那匹白马啊?我觉得不错啊,我的知微年轻俊朗,骑着白马倒也好看。”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当然懂了,不让我知微骑白马,难不成去骑猪吗?去骑耗子吗?去骑屎壳郎吗?”赵花容白了何伯仲一眼:“那个马的主人也太不懂事了,我都给了他五两银子了,他的马就是镶了金边,骑一下也花费不了那么多吧?再说,让知微骑一下,又不会少一根毛,既然收了我的银子,又跑去老爷那里告状,真让人生气。” “就因为这样,你就花二十两把他的马买了下来?”何伯仲叹气道:“夫人,知微今儿能抢别人的马,改日就能抢别人的媳妇,这可不是小事,不能纵容。” 赵花容却不已为意:“老爷真会说笑话,我的知微一表人才,京城里喜欢他的女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的知微用的着去抢别人的媳妇?就老爷这样的长相,还是个落第的举子,还不是有个唱曲儿的女子狐媚着你。” 何伯仲便不说话了。 在说话这方面,他跟赵花容甚少能在一个频道上。 那匹白马被赵花容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如今就拴在何知微窗户下面。 白马吃青草的声音沙沙的响。 丫鬟端来的饭菜还放在桌上,何知微一口也没动。 跑了一天,本来腹中饥饿,可想到林柠溪生气的样子,何知微就吃不下东西了。 “她当我是朋友,作诗一事,还替我挣了面子,大庭广众之下,我揽她上马,也太随意了些,她一个姑娘家,肯定会生气。”何知微伏在桌上,烛火的光晕落在他漆黑的眼睛上,眼睛上的黑青还没有完全消退。 何知微的随身小厮长久又抱了些青草喂马,顺便拿了刷子给马刷毛,刷着刷着就笑了。 何知微隔着窗户看他傻傻的笑,就叫他进来:“长久,你笑什么?” “小的想,少爷好像很了解这匹马,你看,把这马拴在窗下吃草,它吃的多欢。” “真的吗?” 长久点头reads();武魄世界。 “了解马有什么用,本少爷又不了解女人。” “财神爷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女人这东西……可能本来就不好了解吧?” “我的长久什么时候这么有才学。”何知微笑:“不过女人……若说了解女人,我以前很了解她们啊,你看,晚娘阁的姑娘们时常找我算命,我不过说几句话安慰,她们就很知足了,可她不一样啊,她这个人,看似简单,却又让人看不透,一时喜一时怒,一时文静一时粗野,嗯……不好了解。” “她是谁?” “她是……”何知微差点儿说漏嘴,见长久仰脸等着听呢,便笑着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你去给马好好洗一洗,明儿我还要用呢。” 林家。 烛火摇曳,入秋的蝈蝈沿着墙根跟雾气清脆的叫上两声,又偃旗息鼓了。 铜镀小香炉里的香才燃到一半。还有半截儿在缓缓的冒着火星。 屋里的香味儿还没有飘出去。 林柠溪头发未干,湿哒哒的垂于身后,湿润的衣裳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姿,这身姿,若是做第八套广播体操,一定很好看。 铜镜前有白茫茫的水雾,擦去水雾,是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唉,脸长的这么美,身材又这么好,真让人过意不去。 绿呢帘子后面,林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喂给林常录,喂进去一些,吐出来一些,拿手帕擦擦。 桃心抱了个小炭炉进来,放在林柠溪身边。 炭火微微,空气温和。 林柠溪不解道:“桃心,要吃烧烤啊?” 林母放下药碗摇摇头:“这是给你取暖用的,毕竟入秋了,你浑身湿透,不驱驱寒怎么行?” “娘,我没事。” “你身子一向羸弱,比你爹强不了多少。后天就是中秋节了,咱们得去秦府,若此时你病了,岂不是要坏大事?你可是秦玄昭未过门的媳妇,中秋节那天,京城达官贵人都去秦家拜会,自然要见你的,你可不能失了礼,不能失了秦府的脸面。” 又是中秋节的事,好像离了自己,今年的中秋节就过不去了一样。 林柠溪低头打瞌睡。 桃心拿木夹子夹了几块炭放进铜盆里。 林母把药碗递给她:“桃心,你去忙吧。” “夫人,我不忙。” “你先出去,我跟小姐有话说。” 桃心“哦”了一声,放下帘子,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林柠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林母甚少如此严肃,把桃心也支开了,八成是要向自己开火。 “柠溪,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吗?”林母盯着她。 林柠溪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买伞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你身上怎么弄湿的?” “我……掉河里了。” “怎么掉河里的?” “鞋滑。” 林母叹了口气:“此事若传出去,人家会笑话的,汉班昭《女诫》中说女子当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你一个闺阁女儿家,怎么能掉进河里?若是秦家人知道了,说不准要挑理。” 林柠溪没接话。心想着林母不会扯出何知微跟那匹白马的事吧,还有那个绝情的让林柠溪想踩上两脚的男子,不会把他也牵涉出来吧?若是扯出这些来,自己该如何解释呢?这可比掉河里湿身严重多了。 不料林母却轻拍着林柠溪的手道:“以后还掉不掉河里了?” 林柠溪咧嘴一笑,赶紧摇头。 “难得你听话,这事娘便不说了。只是中秋节秦家……” “咳咳……” “秦…….秦…….秦…….”躺在那一动不动,连药也喝不好的林常录,一听到提秦家的事,嘴角一动,先是流出来一股棕色药汁,而后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几个字。 林母满含热泪:“柠溪你看,你跟秦玄昭的事,你爹也记着呢,咱们提起来,他也高兴呢,你看你爹都流眼泪了。你可一定要争气,等你做了秦府的少奶奶,你爹的病就会好了。” 林柠溪才不信。 “秦……秦…….秦…….”林常录突然睁大了眼睛,乌黑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的reads();[综漫]被养成与被压倒。 桃心奔进来喊着:“哎呀,老爷死不瞑目。” 桃心的智商是硬伤。 林母训斥她:“老爷这是替柠溪高兴呢,桃心你乱说什么,还不退下去。” 桃心低眉顺眼的出去了。 这一晚,病榻上的林常录一连说了好些个“秦”字,就像水里的鱼吐着泡泡一样。 林柠溪翻来覆去也没睡着。 秦夫人送的衣裳,如今就摆在床头。艾绿云纹绉纱袍,水绿撒花烟罗衫,宫缎素雪绢裙,林柠溪摸了又摸,还差一点点,自己就能穿上这衣裳了,不是为了臭美,自己这样的美貌还需要这些衣裳来衬托吗?不过是想争口气,不想让秦夫人得逞。 只是肚子还微胀。 桃心端茶进来,顺便向林柠溪汇报:“刚才有个男子来混闹,我用毛竹把他赶走了。” “做的好。” “跟小姐学的。”桃心美滋滋的:“小姐身手不凡,我也学了两下子,恐怕他再不敢来了。” “咕咕咕……咕咕咕……”门外有母鸡的叫声。 桃心警觉:“如今咱们家没有母鸡,怎么会有鸡叫,定是刚才那混闹的男子装的。”她操起门后的短毛竹就要出去。 林柠溪拦住桃心,把那截儿毛竹握在手中:“还是我去吧,我下手比较狠。” 门外空无一人。 青石上的苔藓一直长到巷口。 自从知道林家有位凶悍会耍毛竹的小姐,来混闹的人已经很少了,谁会那么缺心眼,又往枪口上撞?而且刚才那“咕咕咕”的声音明显是熟人的。 “出来吧。”林柠丢掉毛竹:“既然来了,干嘛躲着不肯见人。” 何知微着松花绿绣罗勒纹广袖纱袍,蔚蓝色垂白玉绸带束着,拿一把折扇挡着脸,绣罗勒窄口锦鞋一尘不染,他站那儿一动不动,风从他松花绿的纱袍下经过,纱袍在锦鞋上翻飞,像松花绿的大蝴蝶在煽动着翅膀。 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身边那匹白马太扎眼了。白马白的几乎透亮,阳光从它毛发上经过,闪了一闪,又落到地上去了,它的毛发像刷了一层油,光滑柔软。 何知微轻轻牵着油红色缰绳,待林柠溪走到他身边,他突然抽掉折扇,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猜猜我是谁……哎呀,扇子抽早了,被你发现了。” 那个被林柠溪踢水里的男子不也有一把折扇吗? 白马往林柠溪身上蹭,就好像跟林柠溪很熟一样。这让林柠溪惊喜。 犹记得刚出生时,叫爷爷,爷爷就死了,叫爹爹,隔壁的老王就死了,她从小就被教育,即使见了亲戚朋友也不能乱叫,关键她的亲戚朋友也不给她乱叫的机会,远远的看见她就跑了。跟人生疏,何况跟动物呢,林家以前也养过鸡鸭鹅,大抵知道林柠溪的乌鸦嘴,知道流年不利,福祸无端,它们老远看到林柠溪,惊的蛋都下不出来了。 可如今这匹马,竟然跟林柠溪如此亲近。 何知微顺势道:“之前是我不对,不应该丢下你跑掉,不过……我可不是有意的,我……” “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玩……我是说,我的马想找你玩……我是说,我闲着无事,正好溜溜马reads();重生香港1985。” “嗯。” “我掐指一算,今儿天气晴朗,中秋将近,京城里摆了一个大花圃,里头牡丹,山茶,海绿,夹竹桃,应有尽有,不如,咱们骑马去瞧瞧?” “嗯?” “我是说……不如,你骑马去瞧瞧?” “那你呢?” “我……在后面跟着。”何知微仰脸笑,他的笑那么干净认真,他的眸子那么深邃纯净。若他不说话,林柠溪真以为他是一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少年,如今,他真是一个少年,前面的形容词,与他无关。 林柠溪没有翻身上马,毕竟这里是古代,自己跟何知微去溜大街,肯定有人传绯闻。 前一世,她也骑过马,在公园里,骑一圈十块钱,那匹马又瘦又小,驮着林柠溪,像小老鼠扛了个高压锅,林柠溪于心不忍,骑到半道儿就下来了。 何知微的马,自然高出一个段位。 林柠溪摸着马的鬃毛,听到林家大门“吱”一声开了,桃心端着铜盆出来倒水,水还没倒就一声惊呼:“哇,好白一匹马!” 桃心那张嘴,跟绑了喇叭一样。 她一张嘴,白马就受了惊,撩开四蹄往前奔去。 林柠溪还挂在马上,对,是挂在马上,就像小时候学骑自行车一样,顺着一边蹬啊蹬,蹬了半天也没蹬上去,又不敢丢掉缰绳,紧急关头,何知微追了上来,想拦马,拦不住。 林柠溪在马上一阵摸索,不知怎么的,竟踩着脚蹬翻到了马背上,她竟然有这种害人不浅的天赋,骑在马背上,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青石长街像一条玉带蜿蜒曲折,街边垂柳一棵一棵的映入眼帘,远处那些白墙红瓦的房子,很快来到了面前。 还好人不多。 卖油纸伞的铺子门口,一个穿绾色绣八宝联春绸袍,系檀色织玉带子的男子正细细的挑伞。 伞面花样繁多,有鱼戏莲叶,有百子百福,有岁寒三友,男子挑的仔细,拿起来把伞柄也看了看。 掌柜的道:“这位少爷,我这里的伞都是上等的,少爷不妨买一把,谁知道天什么时候会下雨呢。现在的事情可说不准。” 男子不动声色,慢悠悠的。 “快闪开,快闪开。”眼看马要冲到伞铺里,林柠溪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赶紧提醒那买伞的男子:“公子……快让让……快让让……马惊了。” 男子不动声色,仿佛周边一切与他无关,什么马惊了,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白马很快来到男子面前,街角的人紧张的“嘘”了一声。 男子抬起头来,只是那么一眼,白马就老老实实的停了下来,马是停了,林柠溪从马上甩了出来,眼看要落到男子身上,男子伸出手来,林柠溪心想,这男子果然好心,看来是要接住自己了,可等她落到冰凉的台阶上,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男子悠悠的挑了一把画岁寒三友的伞,原来他伸手,是挑伞,不是接人。 第二十九章 不赊账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摔的跟贴饼子一样。糊在地上差一点儿抠不起来。 卖伞的掌柜都瞧不下去了,对男子说:“这位少爷,你看这位姑娘摔的多惨,少爷扶一扶是正经。” 男子撑开伞,悠悠的看了看伞骨,徐徐道:“男女授受不亲。” 又是男女授受不亲。 古代人都喜欢说这句话吗? 这句话对林柠溪而言,好比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听到就脑子发晕reads();都市之江湖。 不对,这句话不是那个男人最爱说的吗? 林柠溪拿眼一瞄,果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果然是他,又是他,既然是他,那自己还是乖乖的爬起来吧,不然自己在地上趴到后年这个时候,即使自己在地上发出芽儿来,男子都不会看上一眼吧?更别说扶了。 林柠溪没理男子,男子也不理林柠溪,大家相安无事,只是站起来的一刹那,林柠溪头晕目眩,脚下不稳,眼看要倒在男子身上,男子虽书生气质,文质彬彬,但反应敏捷不是一般人能比,他迅速的把油纸伞挡在面前,油纸伞捅着林柠溪的肚子,林柠溪没有往前倾,倒是站住了。 男子松了口气。 林柠溪觉得腹中“咕噜咕噜”响,翻江倒海的,头一低,“呕……”一声,吐了出来,不偏不斜,正吐在伞上。男子想躲,他躲的快,可林柠溪吐的更快,他刚收回伞,林柠溪便扑到了他身上,“呕……”一声,吐了男子一脸,又吐了男子一身。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洋红描金油纸伞,鱼肚白描西湖断桥油纸伞,靛青水墨画油纸伞,一把一把撑开来,像一朵一朵盛放的花将二人包围在其中。 林柠溪的脸红了,或许是摔的,或许是自己吐的太不是时候。 男子的脸也红了。他本来悠闲的挑伞,不料飞来横祸。 僵持了许久,林柠溪感激道:“谢谢你扶住了我,不然我又摔倒了。” 男子只是悠悠道:“姑娘冒冒失失弄脏了我的油纸伞,我的油纸伞是一两银子买的,姑娘看着赔吧。” “卧槽。”林柠溪瞪大了眼睛,一两银子,够他们全家过一个月的日子了,自重生到古代,她出来买东西,都是随身带根绳拴几个铜钱用,这富贵人家的公子买把伞也花一两,听这口气,是要自己赔钱吧?林柠溪有些不情愿:“你买这么贵的伞做什么?” “我买什么样的伞跟姑娘何干?姑娘只需赔一两银子便是。” “卧槽,这么贵。伞都这么贵,你被我弄脏的衣裳又值多少钱?” 男子冷冷道:“值两个卧槽。” 男子的绾色绣八宝联春绸袍是簇新的,看做工,看料子,都是上品,毕竟是被林柠溪弄脏,她有些歉意,可也只得道:“这位……公子。” “你不是常称呼我这位男人吗?怎么今儿改了称呼?” “这位男人,我知道你的衣裳值钱,可我……赔不起,要不然,要不然你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林柠溪这话,把男子吓的花容失色:“你……姑娘还请自重些。” “我没带银子在身上,不然,我先欠着,你说你家在哪,回头我给你送去。” “不赊账,姑娘成日被人家追的满京城跑,想来人品堪忧,你以为我会相信姑娘能登门给我送银子?” “那你想怎么办?” “给银子。”男子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那么干净,指甲缝都干净的不像样子,这样的手,要是长在何知微身上就好了,还能经常看看,可惜长在这男人身上,看见他的脸,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何况他的手呢。 林柠溪叹气道:“这位男人,我说了会给你银子,你怎么就信不过我呢?” “凭什么信你?凭大运河边发生的事吗?” “你还记得运河边发生的事啊?”林柠溪笑眯眯的:“那次可是我把你救上来的reads();战锤之米登兰的雄狮王。” “我只记得姑娘把我踢下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早知今日,当日大运河边,林柠溪有仇就不当场报了,不然也不会落入如今的局面。 争执下去毫无结果。 男子的衣裳本来带有檀香味儿,如今檀香味儿变成了酸臭味儿,像缸里的腌咸鱼坏了。 “你们……你们……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俩做什么呢?”何知微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见林柠溪趴在男子肩膀上,男子的脸靠着林柠溪的肩膀,二人叽叽咕咕说着些什么,十分亲密的样子,何知微赶紧上来把二人拉开:“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就搂在一起?” 林柠溪尴尬。 男子尴尬。 刚才二人只顾争执,竟忘记分开。难怪何知微那么大反应。 何知微一手拉住白马的缰绳,一面拉着林柠溪的衣裳就走。 男子愣在原地。他绾色绣八宝联春绸袍上还有林柠溪留下的气息,长这么大,他除了读书,甚少接触女子,刚才那一慕是怎么回事?甚至他明明想好要问林柠溪要银子的,可看着林柠溪远去,他喉咙里像塞了棉花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市集喧闹。 白马“哒哒哒”的向前走,这会儿老实多了。 何知微跟林柠溪并肩而行:“我这何府的大少爷,一向不给别人道歉的,那个……林柠溪,你需要我道歉吗?” 林柠溪“嘿嘿嘿”的笑起来。 她在一个卖镜子的摊位站住,手中拿着一柄镜子浑身上下照照,笑的如风吹杨柳。 何知微见林柠溪的头发有些乱了,想伸手给她整一整,可又不敢,只得缩回手,撇撇嘴道:“哎,不就是抱了一下吗?不用这么高兴吧?” 林柠溪只管笑。 “其实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哪,心眼小着呢,又算计,又抠抠搜搜,还假干净,他的衣裳,别人要是摸一下,他就全身痒痒。”何知微皱眉嘟囔着。 “咱俩背后议论人,不是君子所为吧?”林柠溪笑。 “我也觉得,背后讲他坏话,好像卑鄙了点,不过论卑鄙,我跟他不相上下,说什么自己爱干净,别人用他的茶碗喝口水,他就跟喝了二斤砒霜一样难受好几天,可刚才你明明挨着他衣裳了,没见他难受,好像还很享受。”何知微哼一声:“看来他爱干净的毛病只针对男人。” 林柠溪笑的眉眼弯弯。 镜中的女子发髻松松,肤白貌美,一双眼睛像夏日的葡萄一样水汪汪的。 何知微看着林柠溪笑,他也不自觉的笑起来。 林柠溪问他:“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 “你看,我有什么变化吗?”林柠溪转了个圈。 第三十章 驴车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细细的打量着林柠溪。 这个女子,眼神清澈,唇角微微上扬,这微微上扬的嘴角,像香蕉船一般娇俏。 层层叠叠的三重衣,最外一层是薄荷绿的薄纱,下衬一条墨绿色白底留仙裙,腰间白色绣薄荷绿花草的绦带清新的如同山谷中的花儿,虽没什么贵重的服饰,却显的林柠溪整个人脸色红润,婀娜多姿。 她发间一支水红色的发钗轻轻的晃动。 何知微有点发呆。 直到手中牵的白马挣脱缰绳,要去吃路边的叶子,他才回过神来,只是咧嘴一笑。 “何知微,你看出我有什么变化吗?” 何知微却答非所问:“林柠溪,不如我帮你看看手相?” “为什么要看手相?” “因为手相……是一门学问,它博大精深,远在周朝时已经盛行,相,有先天与后天之分,又有形态与气色之异。手,蕴涵两仪三才之道,囊括太极五行之秘。故其大也,天地都在一掌之中;其小也,五脏六腑均历历在“手”。” 林柠溪听不懂。 何知微笑:“那就让我帮你看手相吧。” 林柠溪只得伸出手。 何知微浅笑着观察林柠溪的手,那是一双小小的白皙的手,指甲上的粉色蔻丹像春天桃树上的花瓣。 何知微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林柠溪有点紧张:“不会有什么事吧?不会是……我寿命很短吧?” “你寿命很长。” “那你为何皱眉。” “因为……说出来怕吓着你。我看了你的手相,发现你活了两次。”何知微笑的前俯后仰,他的袍子也飞扬了起来,他嘴角的梨涡乍现,他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吓住你了吧?” 林柠溪尴尬:“是啊,吓住我了,活了两次,好害怕啊reads();幻尊。” 她笑的吱吱响。 她心中想着,自己活了两次,自己心知肚明,怎么可能害怕,害怕的那个人,应该是何知微吧。 何知微伸手在林柠溪肩膀上拍拍:“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的手相表明你活了两次,不过我想,一定是误会吧,你怎么可能活两次呢?要是死了又活,那岂不是很恐怖,哈哈哈……” 何知微这样一路哈哈哈直到送林柠溪回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林柠溪也哈哈笑。 像两个傻子。 林柠溪从柜里拿出秦氏送的衣裳,小心翼翼的穿在身上,这些衣裳,竟然像量身定制一样,不长一分,也不短一分,她穿上恰如其分。 铜镜里的林柠溪,面色红润,皮肤白皙,身姿卓越,腰际纤纤。 感谢那个男人,因为他捅了林柠溪一下,林柠溪吐的翻江倒海,如今病竟然全好了,肚子也不胀了。 心情大好。 中秋。 林家的驴车一早就停在离秦府不远的地方。 这日刮起大风,飞沙走石,记得《西游记》中一出现这种场景,八成是妖怪要出来了,不知今日要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秦府门口,马车停了两三辆,轿子有三四顶,车夫,书童蹲在角落里说着闲话。 三三两两的贵妇跟大户人家的小姐由婢女搀扶着往院里去,有女人的地方就是姹紫嫣红的,那些贵妇的发钗,或金或银或宝珠,熠熠生辉,或穿着棕红色紫边襦裙,或穿着乳白色绣百灵草曲裾,姿态优雅,步履缓慢。 林柠溪的衣着倒也不落俗套,毕竟是秦氏送的。头上的簪子虽不名贵,可也算戴了,通身看来,衣衫飘飘,发髻松松,钗环颤颤,脚步轻轻,她也是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儿家,小家碧玉之态倒也招人喜欢。 桃心站在一旁感叹道:“小姐今儿好美,没想到秦夫人送的衣裳小姐穿上这么好看。” “哈哈,桃心嘴真甜,回去奖励你两个铜钱。” 林母见林柠溪笑的花枝乱颤心里就没底,别人的女儿可是笑不露齿的:“柠溪啊,此次中秋宴会非同小可,你呀,最近总疯疯癫癫,依娘的意思,没事,你就别张嘴说话,特别是别这么笑,多难看哪,你一张嘴,我都看见你早上吃的饭了。” 林柠溪笑的更灿烂了。 拉车的驴也叫唤起来,长一声短一声跟谁要杀它一样,那些拉车的马听到驴子叫唤,它们也叫唤起来。一时间秦府门口像动物园一样热闹。 别人坐的都是马车,林柠溪坐的是驴车。这差别,用现代话说,别人坐着奔驰宝马来,她坐着三轮来。 她本来不想坐驴车的,租一辆驴车一来一回要花半吊钱。林母不同意,只说今日到秦府,人家都有车有轿,自己家女儿走路来,显的太过寒酸,再说,也丢了秦家的脸面,万一惹秦家人不高兴呢。 林柠溪只得依了她。 秦府。 门口所悬牌匾是金丝楠木的,上书“伯通侯府”四个字苍劲有力,这是皇上亲书,为的是表彰伯通侯的政绩reads();五行奇缘。 两个石狮子威武的立在台阶两边,足足有一人高。 一连九级台阶上去,朱漆大门两旁站着身穿短衫的望门人。 秦府望门的小厮也受过专业训练,一丝不苟,四平八稳。 有个年迈的命妇脚下一软,滑倒在台阶上,望门的小厮头都不歪一下,看也不看。 待林柠溪走上台阶,小厮突然伸手拦下了她:“这位姑娘,那驴是你们的吧,也太能叫唤了。” “那是驴叫唤,又不是我们小姐叫唤,你们拦我家小姐做什么?”桃心出来说话了。 桃心这智商。 林柠溪装出弱不禁风斯斯文文的样子来,尴尬的冲小厮笑笑:“这位大哥,门口那些马也叫呢,独不让我的驴叫,不合规矩吧?” 望门小厮说不出话来。 林母交待过的,跟秦家人说话,要装出斯文的样子来,最好说一句话就扶一下胸口,西施捧心,那可是美的很。 秦府真宽敞啊。 虽已入秋,花草犹盛,鹅卵石长道两旁数不尽看不完的蝴蝶花姹紫嫣红。 前后院落交错复杂,碧青色琉璃瓦整整齐齐,屋檐四角悬挂着铜制小铃铛,秋风一吹,铃铛就“铃铃铃”的响起来。 假山后面,九曲回廊连着一片湖,湖水清澈,里面栽种着一望无际的荷花。荷叶飘飘,湖水涓涓。白鹤落在荷叶上,荷叶一晃,白鹤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秦府穿粉紫色长裙的婢女低着头从湖边走过来,每人手里端着一些马蹄,走到众贵妇跟小姐们面前,头更低,屈膝行礼,很守规矩,走路的时候,甚至看不清她们的鞋子,步伐也是极小的。 秦府大厅。 门口摆着一人高牡丹花清官窑花瓶,两个奴婢打着帘子请众人入内,十二扇古代侍女屏风一字排开,鎏金三角圆鼎香炉就摆在屏风之后,袅娜的烟在大厅里打着转,或是扑到唐三彩的瓷器上,或是扑到宋代字画上,或是扑到白底清花茶具上。 大厅中央铺着牡丹百鸟织毯,毯子两旁的楠木椅上,铺着米黄色狐狸毛的靠垫。 贵妇们或是看字画,或是看茶具,或是在楠木椅上坐一坐,皆感叹秦府的华贵。 婢女们手捧着洗干净的马蹄前来,每位夫人或小姐面前摆了一盘,皆是去了皮的,白嫩又甜脆。 捧了吃的,婢女缩着手退到一侧回话:“我们夫人马上就到,请各位夫人及小姐稍候片刻,这些马蹄是新摘的,各位夫人及小姐请尝一尝,希望能合大伙的胃口。” 说完这些,婢女屈膝行礼而后退出去。 贵妇们尝了马蹄,不禁感慨:“这秦府的规格就是不一样,奴婢说话也伶俐,想我们府上的丫鬟,一个个笨的跟不透气的卷子似的。” “谁说不是呢,这些奴婢走路做事,皆是大家风范,甚至强过一般人家的小姐。” 于是就有人把林柠溪扯了出来:“刚才来的时候,见一户人家坐着驴车来,那驴车,走一步,响三响,也不知道里头坐的是谁家的小姐?” 第三十一章 招人嫉妒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有人就眼尖:“还能是谁,定然是京城林家的女儿林柠溪吧?称呼她一声小姐,她倒也不配,一家子穷的差点揭不开锅,能坐驴车来很不错了,我只当要骑驴来呢。” 众人就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 一时间大厅里欢声笑语,茶杯叮当,钗环摇曳。 有位穿鹅黄色绣白色玫瑰花瓣,头插玲珑八宝点翠簪子的女子吃了个马蹄,撇撇嘴:“这么难吃,也算好东西?秦家是怎么待客的?好歹是伯通侯,府里的好东西都藏着不拿出来吗?” 伯通侯也算皇帝的宠臣。 秦府的规格,也是数一数二的,单是这大厅里的摆设,那些唐三彩,字画,便要上千两银子,就是楠木桌上那套白底青花茶具,便值二三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人家两年的花费。 这个穿鹅黄色衣裳的女子,瞧着十五岁上下,周身富贵,只是头发稀薄,那么大的脑门,在上头铺一张凉席,都能当床睡了。 听她挑剔的语气,便知道她不是凡人,于是谁也不敢接话。 大厅里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穿鹅黄色衣裳的女子有些尴尬,便低头笑笑,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跟小菊花开了一样:“我说这马蹄难吃你们就相信啊?呵呵,你们怪傻的,你们说,那位林家小姐怎么还不到啊?秦夫人就快来了,哪有让主家等客人的道理,她也忒不懂规矩。” 这话,成功把导火线引到了林柠溪身上。 众人这才讪笑着答言。 有的说:“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怕是临时打退堂鼓回去了。” 有的说:“听闻她身子不便,或许……没有脸面见咱们。” 林柠溪要是听到这些话,一定蹦出来掐腰呼喊:“你们别瞎说,我不是貌美如花在这里吗?” 可惜如今她在秦家厨房里。 她也不愿意去厨房,谁让秦家的厨房比林家的客厅都华丽呢,铺着大理石的台阶上,两扇门雕刻着鱼跃龙门,若不是看到后墙上挂的腊鸡腊鸭,林柠溪真以为这是秦家会客的地方。 进了秦家大院以后,有两个婢女端着马蹄给林柠溪及林母行礼,只说随她走就行,然后就把几个人带到厨房里,一个婢女端着脏的马蹄,上面布满泥土,婢女把脏马蹄往地上一放:“你们在这儿吃马蹄吧reads();五行奇缘。” 桃心还欢欣鼓舞的蹦跶:“秦家人太好了,一来就有东西吃。” 林柠溪却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婢女走了,把门也关上了,自己来秦家是赴宴聚会的,又不是来给秦家烧火做饭的,蹲在厨房里算怎么回事?难不成秦夫人会下榻到厨房会见各位?然后顶着炊烟剁着萝卜跟各位交流感情? 明显不可能。 林母却让林柠溪稍安勿躁:“秦家人把咱们领到厨房,一定有她们的道理,咱们耐心等着便是。” 等下去的结果就是厨房冒烟了。 白烟四起,盖住了腊鸡腊鸭跟墙角的木材,不知道的,还以为放了烟,一会儿有娱乐节目要开始呢。 桃心受了惊吓:“不好了,不好了,厨房里着火了。” 那烟明明从门缝里进来的。 风夹杂着烟从门缝里进来,一直扑到林柠溪脸上,厨房里的烟很快聚拢到一起,林柠溪忍不住咳嗽起来。 有人在门口点火,故意用烟熏自己。秦家人忒不厚道,这是要把自己做成烧烤吗? 林柠溪的脸很快像花猫,黑一块白一块。 桃心急的要哭了:“小姐,怎么办,咱们会不会死?” 林母还菩萨心肠:“秦家一定是着火了。哎,咱们出不去,竟不能帮着扑火。” 林柠溪鸭子似的,迈着大步子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林母拉住她的衣袖:“柠溪,你斯文一些,步子那么大,跟个汉子似的,人家看见了笑话。” 秦家人把她们关在厨房,自然是不想看见她们了。自己在厨房里正着走还是倒着走还是横着走,秦家人又怎么会关心? 桃心试着用一根圆木去撞门,可圆木只有胳膊粗,管什么用。 林柠溪悄悄运气,气冲丹田,嘴巴鼓的跟吞了个蛤蟆一样。 她退到厨房后墙站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门口奔去,奔到门口,飞起一脚,“哐当”一声,门掉了一扇,直接把秦府婢女砸下面了。 林母惊的说不出话来。 刚才那个飞奔的女子还是自己的女儿林柠溪吗?小时候就教自己的女儿行若杨柳扶风,怎么刚才她力气大的,简直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桃心崇拜的问林柠溪:“小姐,你怎么知道能把门踢开?” “我也不知道,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真踢开了。” 林柠溪只是想着,秦府家大业大,秦伯通是皇帝的臣子,府里使唤的奴婢小厮黑压压一大片,那府里的治安一定很好,各个房间装个门估计是摆设,或许厨房的门也不牢固呢,没想到被自己猜中了。 秦府大厅。 秦夫人着四喜如意云纹锦缎敞衣由贵妇陪着说话。 “秦夫人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如今玄昭都十四五岁了,秦夫人的皮肤还吹弹可破呢,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一个穿暗花缎裙的妇人陪笑道:“虽我姿色不如秦夫人,不过我女儿琳琅可是京城里数的着的好姑娘,琳琅,快见过你秦伯母reads();幻尊。” 叫琳琅的女子羞答答的行礼。 妇人笑道:“我这女儿,自小熟读《女戒》,闺阁中的针织活计也都很通,性格温婉,脾气极好。秦夫人觉得呢?” 秦夫人只微笑着,还没说话,穿鹅黄裙的女子便撇嘴道:“琳琅姑娘是好,只可惜这眼睛一个大一个小,晚上点灯乍一看,会吓死人的。” 妇人尴尬。 叫琳琅的女子抽噎起来。 秦夫人并未斥责说话刻薄的女子,而是笑着招呼她上前:“绚然你来了,伯母很想你,今儿你这打扮甚是出挑,越来越落落大方了。” 叫绚然的女子揽住秦夫人的胳膊,十分熟络的样子:“伯母想我了,那玄昭哥哥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你了。” “我也想玄昭哥哥了,可是一直不得见呢,听闻他读书很是用功,要决心考取功名的。”叫绚然的女子莞尔一笑:“其实考取不考取功名也不重要,我爹是掌管科举的一品大员,又有向皇上举荐才子的权利,玄昭哥哥何必辛苦,我跟我爹说一声,让他给玄昭哥哥要一个功名不就行了?” 秦夫人不露声色。只是跟绚然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这个叫绚然的女子,所说的话,句句牵涉到秦玄昭,明眼人一下就能瞧出端倪。 偏生有不怕死的。 刚才说话的妇人微微欠身道:“秦夫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几年前,你家玄昭公子跟我家琳琅,那可是指腹为婚的啊。” 林柠溪好不容易摸到大厅来,见大厅门口摆一水缸,便洗了把脸,大水缸里的小红鱼可真活跃,林柠溪撩起水,小红鱼就滑溜溜的扭来扭去。 妇人的话,林柠溪听在耳里,不禁纳闷,这秦夫人只生了秦玄昭一个儿子,当初已跟自己家指腹为婚,如今又蹦出来一个女子,说跟秦玄昭指腹为婚过的,秦夫人这是广撒网多捞鱼啊,恨不得跟全京城的女子指腹为婚吧,到时候看形势再从中挑一个条件好的,中意的。 亏的林母还念叨着秦家如何专一呢。 秦夫人微微一笑:“我诸事繁多,倒把玄昭跟你们家琳琅指腹为婚的事忘了。” 妇人笑:“如今想起来还来的及,俩孩子都不小了。” 还没等叫琳琅的女子害羞呢,叫绚染的女子便站起身呵道:“指腹为婚有什么用?你们家琳琅配的上我的玄昭哥哥吗?玄昭哥哥饱读诗书,以后一定能博得功名,自然富贵一生,瞧瞧你们的女儿,哪一样配做玄昭哥哥的娘子?” 琳琅低声哭泣,妇人不敢言语。 绚染又道:“除了这位琳琅姑娘,还有哪位姑娘跟我的玄昭哥哥指腹为婚了,还有人吗?” 没人敢吭。 倒是桃心蹦了出来,积极的跟中了奖一样,挥着手帕就喊:“还有我们家小姐,还有我们家小姐。” 躲还来不及,偏往枪口上撞。 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口的角落,有个姑娘正在哗哗洗脸。 林柠溪抬起头来,水花四溅。她头发微湿,一支簪子轻轻的晃动,倒也是明眸皓齿的姑娘,加上衣衫出众,身姿卓卓,这端正的模样,让绚染嫉妒。 第三十二章 喝彩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夫人也没想到林柠溪会美成这样,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看样子,林柠溪的病已经全好了,也不知她偷偷摸摸在哪看好的,她的气色极佳,像抹了一层朝霞,那通体的玲珑,像极一首诗写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reads();一战无极。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特别是她送给林柠溪的衣裳,更衬的林柠溪肤白貌美。 叫绚然的姑娘全名程绚然。是京城一品大员程交唯一的女儿。自幼琴棋书画不通,却宠溺的厉害,她要月亮,程府的人深更半夜也得踩着梯子去摘。 在程绚然看来,京城应该她最美,于是见了长的美貌的姑娘心里就不爽,可惜她长的实在太漫不经心,全京城稍四肢健全的女儿家都比她好看,她心里长期压抑,正好逮住林柠溪发火:“不就是来参加中秋宴会吗?林柠溪,你至于打扮的这么好看吗?” 林柠溪扶扶发簪,轻轻一笑:“没办法,长的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长的好看有甚用,你请的起师傅教你诗书礼仪吗?” “没请师傅,无师自通。” “说大话谁不会?你会作诗吗?”程绚然故意刁难:“作一首有水的诗,就给你一盏茶的功夫,等我把茶喝完,你的诗要作好哦。” 又是作诗。 这可是林柠溪的强项。 作一首有水的诗,那可是手到擒来,哪里用的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满堂喝彩。 程绚然不死心:“你蒙的,你再作一首试试。”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满堂喝彩。 “你欺负我,我不跟你玩了。”程绚然抽泣起来:“我要去找玄昭哥哥,我要去找我的玄昭哥哥。” 程绚然哭的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直奔西院去了。 叫琳琅的姑娘偷瞄林柠溪,见她长的出水芙蓉一般,又落落大方,还饱读诗书,自知自己比不上,也哭了起来。 琳琅的母亲便道:“你哭什么?都是指腹为婚的,谁也不比谁差一截儿,这指腹为婚的事,是当年秦夫人跟秦老爷定下的,秦夫人跟秦老爷的话,一定是做数的,对吧?” 秦夫人只得点点头。 想当年,跟秦玄昭指腹为婚的女子一共两位。如今都在这儿了。 当年家世相当,才有指腹为婚。 如今,这两位姑娘,秦夫人一位也瞧不上。 琳琅跟她母亲,秦家本没给她们下请帖,谁料想她们却不请自来。 于是林家人被锁到了厨房里,免得大家见面尴尬,谁料林柠溪关都关不住? 琳琅的母亲便皱眉道:“指腹为婚也就算了,一品大人程交的女儿程绚然,京城里数的着的富贵小姐,似乎也有意于玄昭,可玄昭的夫人应该只有一位,我们琳琅万不能做小的。”说完,便盯着林柠溪看,好像林柠溪就能给人家做小妾一样。 桃心便接话道:“嗯,我们家小姐也万不会做小reads();世界战线。” 桃心终于说对了话。 古代给人做小,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正房夫人可随意处置你不说,便是生了孩子,以后也是庶出,庶出的孩子,还不如不出。 林母却道:“秦夫人……其实玄昭那么优秀的孩子,即使让我们柠溪做小,我们也是愿意的。” 林母姿态低的,能低到尘埃里去,不料秦夫人还不乐意:“这事,得从长计议,玄昭大了,我们也得听听他的意思。” 西厅。 秦父秦伯通深蓝色绣白鹤的官袍还没有脱去。 中秋节去宫中见礼,每一年都这样。 秦玄昭来给秦父见礼,秦父夸赞他:“前几日你肯去晚娘阁陪苏大人的公子作诗,苏大人很高兴,在皇上面前还美言了爹几句,只是委屈你了,让你去那种地方应酬。” “孩儿不委屈。”秦玄昭温顺的站着,象牙白绣珍珠纹锦袍恰到好处,霜色挽玉佩绦带在腰间一束,更显他朗朗风姿。 眉眼娟秀,嘴唇单薄,就连冷傲的眼神,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见过秦父,秦玄昭往前院书房中去,小厮们一早来报,说他表弟何知微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他了。 秦玄昭的书房。 楠木长案上,摊开的《论语》只看到一半。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儿。 漆黑的砚台上搭着描金的毛笔,一摞宣纸干干净净。 小香炉里的檀香燃了大半,剩下一小截儿冒出淡淡青烟。 何知微坐在长案之后,翻翻《论语》,刚看半页,就觉看不下去了,于是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字,写字不是他的强项,倒不如画画,于是随手画了一只凤凰,展翅欲飞,翙翙其羽。何知微低头欣赏,暗赞自己有才。 程绚然抽泣着穿过鹅卵石长道而来,进了书房,直接扑到何知微背上:“玄昭哥哥,你要为我做主,秦伯母把你许配给那两个女人,我头一个不答应,你这么有才华,只有我才配的上你。” 竟然有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竟然还是一个女子?何知微暗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便低头笑。 女子探头看看宣纸上的凤凰,抹把泪夸赞道:“玄昭哥哥画的是小**,这小鸡画的真像,要是再添上几粒米就更好了,我就喜欢玄昭哥哥的才华。” 何知微抬头,咧嘴一笑,惊的程绚然差一点儿坐地上:“你是谁?你在我玄昭哥哥的书房做什么?” 程绚然没有认出何知微,何知微却认出她来。 当日不分青红皂白给了自己几耳光的女子,不就是她吗?怎么今儿她也来秦家? 见何知微不说话,程绚然便拿砚台上的毛笔在他脸上点了一下:“本小姐的话你敢不答?你是谁?” “小姐打过我,这么快忘了?” “本小姐打过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再贫嘴本小姐还打你。” “你打本小爷试试。”何知微袖子一撸,露出一截儿手臂来:“本小爷可是武功盖世天下无双,若你主动找打,本小爷断不会怜香惜玉。” 程绚然吓住了。 第三十三章 两封信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喜鹊登枝的图案栩栩如生。 秦玄昭象牙白锦袍带进来一阵风,他独站在风中,若有所思的样子。 程绚然已跑了上去,哭的梨花带雨:“玄昭哥哥,这个人打我。”她指指何知微:“这个算命的打我。” 何知微也扑上来揪住秦玄昭的衣裳:“玄昭哥哥,这个女人打我。” 秦玄昭淡淡一笑。 程绚然常在秦府走动,她的爹跟秦玄昭的爹同为朝廷命官,二人交情尚可,逢年过节有些来往,于是程绚然早年便留意秦玄昭了。 何知微,一向叫秦玄昭大表哥,也是实在亲戚。 二人争执,秦玄昭只是看着,就像看两只蛐蛐儿打架一样,并不发表意见。 晌午。 秦府婢女来书房传话,说几位小姐在暖阁里用饭,秦夫人让秦玄昭前往。 跟秦玄昭同去的,还有何知微跟程绚然。 程绚然见那么些标致小姐,跟一个个翩翩的花蝴蝶一样围在秦玄昭周围,便不高兴,正好何知微站在她身后,她伸手掐住何知微的胳膊,疼的何知微当场蹦起来:“程绚然,你掐我做什么?” “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不能掐我啊?” “这里只有你我,不掐你,难道掐我自己?” 说的也是,何知微竟无言以对。 秦府宴席极为丰盛,干连福海参,洪字鸡丝黄瓜,桂花干贝,雪月羊肉,棠花吐蕊,豆沙凉糕。一碟一碟的菜源源不断的端进来,还微微冒着热气,直到铺红锦布的条桌摆不下了,这才停住。 秦玄昭站在条桌边,花瓶里各色紫薇花高高低低抱成一团,映衬着他象牙白的袍子,他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机。 各家夫人已经等不急了。争先恐后,生怕赶不上二路汽车一样,有的说自己女儿长的壮,以后定能开枝散叶。有的说自己女儿力气大,一次能拎三桶水。 何知微听的都乐了,这是给秦玄昭说媳妇,又不是参加奥运会,一次能拎三桶水有什么用?这些夫人,推销自己的女儿,就像推销白萝卜似的,恨不得说一声“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才好。难道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就这么抢手?自己也算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怎么就无人问津呢? 程绚然像看穿了何知微的心思一样:“你怎么能跟玄昭哥哥比?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儿。” “贼眉鼠眼怎么了,有人喜欢。” “真是笑话,谁会喜欢你?”程绚然瞥了何知微一眼,又撇撇嘴。 “程姑娘,你如此嘲笑我,说的好像有人喜欢你一样。”何知微笑。 “当然有人喜欢我了,玄昭哥哥就喜欢我reads();荣耀骑士团。” “我又不是傻子,你就别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程绚然不说话了,眼圈红红,伸手又掐了何知微一把:“死乌鸦嘴,谁让你说实话了。” 各家小姐都斯斯文文的,或是低头喝茶,或是低头揪着手帕,只拿眼角的余光偷望秦玄昭,看一眼,脸便红了,这个秦玄昭,果然好相貌。 琳琅姑娘的娘拉住秦玄昭的手:“玄昭,你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跟我们琳琅定过亲的,你还记得我们琳琅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们琳琅?” “琳琅她娘。”秦夫人笑着道:“今日来是赴宴,别的事,改日再说吧。” 秦玄昭望着满桌精致的饭菜,觉得有点可惜。 这些饭菜,厨子们三天前就准备下了。而众位小姐,似乎一筷子也没动。 出于客套,他问了一句:“这些饭菜,不合各位的胃口?” “合。” “那各位怎么不用?” 小姐们掩嘴而笑。为了保持端庄的样貌,谁愿意大快朵颐? 倒有一个人例外。 角落里坐着一位鬓发松松的女子,像是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抱着一个猪蹄就啃,啃过了猪蹄,又夹了几个油炸大虾吃,吃了虾,又去吃海参,海参那东西,就跟长胖了的毛毛虫一样,那女子张嘴就吞了一条,汤汁洒在嘴边,她也顾不得拿手绢擦。 众人纷纷皱眉。 秦玄昭也皱眉。 林母悄悄拉了拉林柠溪的衣裳:“快别吃了,这样吃法,让人笑话。” 林柠溪抬头,才发觉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 不是说开饭了吗?为什么大伙都坐着不吃?难道秦家的饭是用来看的?还是大伙闻闻味儿就饱了? 林柠溪抬头的瞬间,纱帘外的何知微就发现了她,角落里那个穿艾绿云纹绉纱袍,水绿撒花烟罗衫的女子,面落桃花,眼如烟波,举手投足间,发簪轻轻颤动,像蝴蝶在抖动彩色的翅膀,那不是林柠溪吗? 程绚然顺着何知微的目光望过去,哼了一声:“那个林柠溪,我曾与她见过面的,没想到是她跟玄昭哥哥指腹为婚了。” “你说什么?谁跟谁?” “她跟玄昭哥哥啊,瞧她那吃相,怎么配的上我的玄昭哥哥。我的玄昭哥哥才不会看上她。” 秦玄昭已然看见了林柠溪。 一看到林柠溪,秦玄昭就要皱眉,心想着这个被人追的满地跑的女人怎么出现在自己家? 林母忙着介绍:“这位一定是仪表堂堂的玄昭公子了吧,都这么高了。这是我家的柠溪,你们指腹为婚的。” 秦玄昭咳嗽了几声。听母亲说过指腹为婚的事,竟然跟这个扫把星? 林棕溪看到秦玄昭,“噗”的一声吐出了两粒花生豆。这个灭绝师太竟然是秦玄昭?如今这样坦诚相见,多尴尬啊。 林母撺掇林柠溪见礼。 林柠溪极不自然的起身,屈膝,微笑,声音浅浅的,像空谷里的百灵鸟一样:“秦……公子好reads();武魄世界。” “姑娘吃饱了吗?” 秦玄昭阴着脸,背着手,面无表情。 林柠溪识相的打了个饱嗝。实在是没控制住。说好的要保持良好的姿态,还是让人瞧了笑话,难怪以前伺候慈禧太后的宫女太监,都只能吃八分饱,免得发出一些不应该发出的声音让老太后生气。 秦夫人瞧出秦玄昭似乎不中意林柠溪,心下高兴,便道:“这位是你林伯父家的女儿林柠溪,跟你差不多大,当初他父亲跟你父亲共同赴考,可惜落第。你跟这位林姑娘,也是指腹为婚过的,昭儿,你觉得林姑娘这人怎么样?”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秦玄昭答非所问,转头就走,甚至不想多看林柠溪一眼。 何知微跟程绚然追随秦玄昭而去。 秦玄昭背着手,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发呆。 秋日残阳,如泣如诉。 花园里的花也要凋零了。 春日里生机盎然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 程绚然掐了朵花递给秦玄昭:“玄昭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小姐,反正她们也配不上你。” 何知微也道:“是啊是啊,那些庸脂俗粉,哪能入大表哥你的眼。” 难得他跟程绚然态度一致。 秦玄昭咬着嘴唇不说话。 风从他的眼角掠过,他微微眯眼,眼神寒冷。 何知微跳过去给他揉肩膀:“大表哥啊,其实我觉得,只有绚然这种出身门第,通身富贵的女子才是你合适的对象啊,程绚然,你说对不对?” 程绚然喜的眉开眼笑。 秦玄昭握了握手,又咬了咬嘴唇站起来,却径直往书房去:“我去写两封信,你们别跟来。” 两封信,那一定是写给琳琅跟林柠溪的了。 宴席散。 各家夫人或是坐着马车或是坐着轿子而去。独留琳琅跟林柠溪站在院子的天井边。 灰青色的云从头顶飘过,半边天都是阴的,林柠溪有不好的预感。 婢女抱着两个绣如意红锦盒前来,琳琅一个,林柠溪一个:“二位姑娘,这锦盒里的东西,是我家少爷亲手准备的礼物,希望二位姑娘收下。” 秦玄昭讨厌自己还来不及,会给自己准备礼物?不会给自己一把匕首让自己自尽吧?林柠溪是高兴不起来。 倒是那个琳琅,喜的眼泪都要下来了:“秦公子果然是体贴的人,他一定惦记着指腹为婚的事……他果然……他或许……”琳琅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柠溪闷闷的坐着驴车回去,驴子发懒,风又大,驴车慢的像拉磨。 路遇琳琅家的马车,听见琳琅哭的格外伤心:“啊……秦公子她写了退亲信给我……他写了退亲信给我,送我一只手镯有什么用,他还是写了退亲信给我。” 林母的心都揪起来了,那个锦盒正被林柠溪抱着,不知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呢? 第三十四章 强盗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驴车颠簸。 林柠溪抱着锦盒喜气洋洋,那个温柔可人的琳琅姑娘都收到了退亲书,自己这个祸害秦玄昭好几次的女人能收到什么?感谢天,感谢地,秦玄昭要是休了她,那真是天随人愿,五谷丰登。 桃心缺心眼:“小姐,快打开锦盒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那位琳琅姑娘得的手镯成色不错呢,小姐要是也收到一只手镯就好了。” 林母紧盯着那个锦盒,紧张的手心出汗:“千万别被退亲才好,宁愿不要那手镯。” 一匹白马呼啸而过,白的像一道光,有个俊朗的少年跨马路过,手握缰绳,身姿挺拔,隐约的白光照耀着他如水一样的眸子,他的眸子闪亮的像落了星星。 他怀里抱着一壶青酒,脸色微红,像桃花在他脸上绽放洋溢。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虽不是形容他,可玉树临风的气质,有过之而无不及。 桃心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林母笑着给少年示意,这少年正是何知微,林母识得。 何知微隔着卷起的车帘笑望着林柠溪。 林柠溪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目光,便笑着道:“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点。”何知微用手比划着:“只沾了沾嘴唇而已。” 他的嘴唇柔软红润,轻轻闭着,像两朵柔软的红云。 他张口说话,白皙而整齐如银贝一样的牙齿便露了出来,他轻轻咬着下嘴唇,指着林柠溪怀中的锦盒道:“你怎么不打开看看?” 话音刚落,锦盒还没打开,就听到一阵车马喧嚣的声音,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把驴车围的水泄不通,车帘一掀,一个人抢过锦盒跳上马背就跑。速度快的,几乎让人难以分辨。 锦盒里装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竟然有人抢。 林母吓的汗涔涔的:“京城里还有强盗吗?闻所未闻。” 林柠溪隐隐约约觉得抢锦盒的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何知微一拍马屁股,便追了过去。 他这么爱管闲事的性格,敢在他面前抢东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张王李赵。 那伙人在秦府后门停了下来,大摇大摆的进了秦府,穿过花园跟走廊,到偏厅去了。 偏厅安静,大自鸣钟的声音很清脆,“滴答滴答”的。 秦玄昭着雪白领绣竹叶深衣,腰系墨绿色悬白珠绦带,安安静静的坐在铺着棕色獭兔皮软垫的楠木椅上。 秦玄昭的父亲秦伯通已脱下官服换了棕褐色织金便装,坐在上首摆弄坛子里的棋子。 有人把抢过来的锦盒放在秦伯通面前。 秦伯通打开来,看了看宣纸上的字,又看看锦盒里的手镯,,一字一顿道:“指腹为婚的事,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给琳琅姑娘递了退亲书,又送给她一个百余两的手镯赔罪,倒也不算过分,毕竟,琳琅姑娘的娘最爱财,她让琳琅嫁到秦家,不过是为了银子reads();龙起洪荒。可林家的林柠溪,你也给了一模一样的东西,这就不妥了。” 秦玄昭没说话。 大运河边的事还记忆犹新,若运河水深,说不准当日秦玄昭就被林柠溪一脚送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他写了退亲书,只愿林柠溪跟自己再无瓜葛。 秦伯通却不愿意:“林家今昔不如往日,你娘早就想退亲了,你这样做,倒遂了你娘的意,只是林家穷困,这时候咱们退亲……” “多给林家些银子便是。” “银子倒是其次,若被外人知道咱们跟林家退了亲,那大伙会是什么反应?当年贫寒时,爹跟林常录毕竟关系不错,如今爹飞黄腾达,却弃当初誓言,别人会在背后戳爹的脊梁骨,爹在朝廷虽官居二品,可朝廷中一向风云变幻,不可树敌,也不可留人把柄,你跟林柠溪的事,还是谨慎为之,这退亲书,不能给她。” 秦玄昭虽不情愿,却也不辩驳。 秦伯通笑了笑道:“我知道委屈了你,娶她进门,给个名分就好,又不要求你对她好,你只当为了爹的前程,为了秦家的前程忍忍吧,自古哪个官宦人家的孩子婚姻是自己想要的?” 秦玄昭低头,轻轻的握了握椅背上雕刻的飞鸟,手心里有生涩的疼。 他自幼进学读书,一向恭敬有礼,对父亲之命多为顺从。 这一次,虽不情愿,可也不多说话。 秦伯通交待他:“这退亲信虽追了回来,却不知林家人看到了没有?为保险起见,明日你亲自登门,前去拜会。也算探探虚实,我想,林家有意嫁女,也不会为难于你。” 秦玄昭点头。 何知微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秦伯通的话让他很不舒服,他的脸比刚才更红了,甚至呼吸都重了一些。 他提袍进了偏厅。 秦伯通换了一副笑脸:“知微来了?听闻今日你也来饮宴,只因我忙着招待各位大人,竟没见你。”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又来了。” “知微你喝醉了吗?脸怎么那么红?” “我……是喝醉了。”何知微咧嘴一笑,眼睛往上一翻,跟个傻子似的拉住秦伯通的手:“拉锯,拉锯,姥娘门口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亲家婆你也去,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袄。” 秦伯通只当他喝醉了,喝醉的人难缠,何况何知微这种少年郎,秦伯通只好离了偏厅。 何知微又拉着秦玄昭的手:“头朝南,腚朝北,拍打拍打睡到黑。” 秦玄昭见他脸色红润,又疯疯癫癫的,便起身去交待厨房给他煮碗醒酒汤。 偏厅里空无一人。 何知微放下青酒,抱起锦盒藏在怀中,利索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秦玄昭从外头进来,发觉不见了何知微,下人报说何公子唱着小曲儿走了。 秦玄昭还在纳闷,这日府上,他跟何知微每人一小盅青酒尚没喝完,何知微临走时还骑着白马说着笑话,怎么刚才醉成那个样子? 第三十五章 上门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当林柠溪看到锦盒里的信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谢天谢地,终于被秦玄昭休了。 次日,有人登门。 叩门声很轻,几乎听不出来,看样子是个斯文人。 秦玄昭着雾色素面绵袍,腰系水蓝色二指宽彩珠绦带,白玉束发,干净磊落。 婢女桃心来开门,秦玄昭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站着。 桃心平时就不太伶俐,这么身姿卓越冷傲无双的男子立在她面前,她愣了许久,甚至忘了请他进来就去给林柠溪报信儿了。 好不容易门开了,又关上reads();[古穿未]锦程。把客人晾在外头。 看来林家人,主子奴婢都不太正常。 林柠溪正给父亲熬药,秋风起,吹得一脸灰。 桃心的话她并不相信,只是摇着扇子对着药罐子猛扇。 秦玄昭会来找她?他在信上写的清楚明白,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林柠溪又不是文盲,那信上的内容,她还读的通,她可是记仇的人,秦玄昭,死的活的她都不想见。 “小姐,秦家少爷就在门口呢,小姐不去迎迎?”桃心小声劝说。 “不迎。” “可是秦公子一直没走……” “墙角不是有毛竹吗?” “小姐真不去看看?” “不去。” “可是……若让夫人知道此事,夫人一定不高兴。”桃心小声道:“毕竟,秦公子亲自来了……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吧?反正夫人肯定欢迎他来。” 说的也是,自己的母亲林氏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希望林柠溪嫁给秦玄昭,她看秦玄昭,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如果秦玄昭来了,受了林柠溪的冷待,那林母第一个不答应。 林柠溪拿着扇子去瞧。 果然,秦玄昭活生生的站在林家门前,吊着一张脸,倚在门口悠悠的看着林家院里那棵柿子树,柿子熟了,红彤彤的,一串一串挂在枝头,很是好看。 “秦公子来了。”林柠溪冷冷的,屈膝行礼,也是随便应付,就差把“我不欢迎你赶紧走”写脸上了。 “嗯。”秦玄昭也冷冷的,只看柿子,不看林柠溪。似乎林柠溪在他心中,还不如那串柿子顺眼。 过了一会儿,林柠溪先憋不住了:“秦公子来做什么?” “哦。”秦玄昭松了口气:“今日我来……我来是……我送你的锦盒,听闻被人抢走了?” 秦玄昭的消息倒是灵通。 林柠溪摇着扇子堵在门口:“是被人抢走了,怎么?” “其实我是来说一声,那锦盒里是一封信,里面写着……” “我知道,秦公子诗书极通,文笔优雅,秦公子写了退亲书给我,那退亲书主题鲜明,用词准确,是极好的。”林柠溪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通透的玉镯来给他:“这玉镯我就不要了,那信,我就收下了,谢秦公子不娶之恩。” 林柠溪鄙视秦玄昭,把自己休了就休了,还得跑过来看看吗?看看自己是不是像琳琅那样痛哭流涕?这个男人太坏了。 秦玄昭握着手镯有点尴尬。他还是晚来了一步,林柠溪已经看过信了。 可秦伯通交待过,指腹为婚的事,不可背弃。 秦玄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居高临下的望了望林柠溪,他本想好好跟林柠溪说话,可看见林柠溪脸上的草灰,他忍不住伸出手去。 林柠溪拿扇子拍他的手:“我姿色是出众,貌美如花,气质绝佳,可秦公子也需自重。” “我……你脸上沾了灰。” “沾了灰啊reads();嫡女凶猛。”林柠溪拿手一抹:“我自己会擦,男女授受不亲,请秦公子自重。”林柠溪摇着扇子,跟诸葛亮似的。 秦玄昭努努嘴,没说话。 他所知道的女子,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皆是斯斯文文,姿态优雅。可面前的林柠溪,手里拿着扇子,“呼呼呼”的扇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烤羊肉串。哪有女子的柔美? “秦公子若无事就回吧,快晌午了,反正我们家也不管饭。” 秦玄昭又努努嘴:“我来是想告诉你,那张退亲书……希望你别当真。指腹为婚的事,还做数。” 呵,古代的公子哥性格也太不稳定了。他是霸道总裁转世吗?之前要休了人家,又说不算数,这说话也太没准头了。 林柠溪笑一声:“不管你当真不当真,反正我当真了。” “其实我一心读书,儿女私情……我并不擅长……” 林柠溪想,他不擅长儿女私情,难道自己就擅长吗?自己的男朋友也没有绕地球两圈,自己虽有才有貌可也不是随便的人好吗? 于是白了秦玄昭一眼,直接把门关上,生怕秦玄昭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秦玄昭想解释,身子往前一探,却被门夹住脚,疼的他想喊,又不能破坏贵公子的形象,只有忍着。 他抬头望望林家院子里红彤彤的柿子,又小心翼翼的叩叩门,可林柠溪明显在装死,一声不吭,看来,事情已无挽回的余地了。 林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鹅黄色的桂花一簇一簇紧紧依偎,香气浓郁。 林柠溪摘下一朵桂花插在鬓边,欢脱鼓舞。 何府。 秦玄昭冷冷的站在廊下,一直等了有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不远处一个穿油绿色袍子的男子骑白马而来。 终于等到你。 何知微拍拍马背:“上来啊,我带你去京城转一转,今儿华恩寺有法会,好些姿色出众的小姐去上香。” “别装糊涂。” “什么?”何知微脸一红:“谁惹你生气了?好像不高兴?走,我请你去喝一杯。” “是不是你把锦盒偷走了?” “是。” “我就知道,锦盒不见了,一定是你干的。你对那个林柠溪倒是好的很。” “谢大哥夸奖。”何知微双手握拳,学着江湖人的口气:“不过大哥你太不地道了,既然送了人家东西,又抢回去,全京城没你那么小气的人。我看不惯你们戏弄一个弱女子,所以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你也知道,这是我的优点之一。” 秦玄昭竟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他唐突了。 或许,是他做的不对。 对林柠溪,他只知道她是个惹祸精。 可这样对她,似乎是有点残忍。 可为什么林柠溪收到退亲书却那么高兴呢?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惹人厌? 第三十六章 偷看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的病是好了,林家上下却高兴不起来。 林父林常录躺在那儿,十天半个月也没个动静,直挺挺的,像咸鱼干,又像过冬的腊肠。虽汤药一次也没断过,可越喝病越重,前些日子偶尔还能吐出一两个字,每顿能喝进一碗粥,如今也喝粥,只是喝进去半碗,吐出来一碗。 夜深沉。 林氏坐在床头,望着昏睡的林常录叹了口气。 守夜人的梆子声响了。 烛火倒影在绿呢帘子上,绿呢帘子有火苗的影子。 林柠溪靠在那儿打盹儿。 林氏叫她:“柠溪,你爹这模样,怕是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啊——呵——”林柠溪打了个呵欠。 “我嫁给你爹几十年,虽没享上什么福,可也知足了,他虽病着,我却寸步不离,在一块生活习惯了。你爹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娘,我爹还有气呢,你别伤感了。” “是啊,你爹还有气儿,知道你被秦家退婚,你爹不肯咽气啊。”林氏擦擦眼泪,拿了小几上一本《论语》给林柠溪:“你爹最爱读书,当初想着,少说也能进士及第,后来发现想多了……娘没念过什么书,不识什么字,你给你爹念书听吧,大夫说,多给你爹念念书,有好处。” 倒也是。 记得有个故事,说有个酒鬼住院了,医生怎么治都治不好,有个亲戚说,你们那方法不行,看我的,去买了一瓶酒,放在酒鬼鼻子下面让他闻,果然酒鬼醒了:快扶我起来喝一口。 林柠溪翻开书,打了个呵欠,实在太困了,还没念书先眯上了眼睛:“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呼呼呼……”才读了一页,林柠溪就抱着书睡着了。 最近实在太困了,每晚跟母亲一块守在父亲身边,直到三更半夜才去睡,古代人又不能睡懒觉,每天天一亮就得起来,林柠溪的眼圈黑的,像被谁打了两拳。 深秋。 风凉。 林柠溪迷迷糊糊睡去,早起就觉得鼻塞,似乎有些感冒了。 感冒归感冒,每日午饭后雷打不动的洗澡还是要的。 桃心备好了热水,又给大木桶里洒上一层花瓣,就退出去了。 林家不济,一家几口人要吃要喝,却没什么进项。炒青菜的时候,油都不放,只放盐,想放些调料,没有,只能再放一遍盐。所以林家的饭菜,清汤寡水,咸的齁人。 刚重生时,林柠溪饿的脸都绿了,心想着古代人过日子也这么抠门,简直比的上前世她那个男朋友了,记得林柠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他一直没有回复,第二个月月初,他给林柠溪发了一条短信:“亲爱的,上个月短信包月用完了,这个月一有短信,我立刻就给你发了reads();帝尊图腾。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啊!我是那么的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知道林家日子惨淡,渐渐的,林柠溪也习惯了,吃不起山珍海味,用不起油,难道还用不起水吗?所以每次洗澡,都要求过瘾,半人高的大木桶里,热水翻腾,热气氤氲,一层鹅黄色的桂花漂浮在水面上,又香又软。林柠溪跳进去,把身子藏进水里,按惯例,她要洗大半个时辰。 林柠溪靠在那儿,轻轻理了理自己略湿的头发,青丝软软,面容娇俏,热气如雾一样笼罩着她,轻轻的抚摸着她每一寸肌肤,她快要睡着了。 有人敲门。 敲门声很响。 定然是桃心来送毛巾的。 林柠溪跳出来,松松的披了一件锦衣,肩膀还露着便去开门。刚开一条缝,她就愣住了。 水绿色交领纱袍,领口雪白,纱袍一端绣着盛放的白色茉莉花。那茉莉花层层叠叠,像是刚从树梢落下来一样,可再怎么活灵活现的茉莉花,也没有那张脸生动,那张白皙的脸庞,他微笑的样子,他浅浅的梨涡,还有他那双含着笑的眼睛。 何知微一手扶门,一手抱着棕色纸包,门一开,他顺势就进去了,一进去他就呆住了。 秋风入袍,袍角翻飞。 林柠溪打了个喷嚏。 看到林柠溪的那一刹那,何知微嘴里的枣核喷了出来,虽然,他只看到了她肩膀的一角,虽然,看的也不是很清,可他从小到大,见到的女人,都包的跟端午节的粽子一样,他哪知道女人衣裳下藏着什么?如此不禁脸就红了。手上一用劲儿,怀里的纸包都皱了,赶紧转身,背对着林柠溪。 林家不常有人来,林柠溪洗澡的时候,一向是桃心在外守着,谁猜到何知微会闯进来呢。 林柠溪赶紧穿好衣裳:“何知微!” “啊——” “你都看见什么了?” 何知微赶紧往后退,想了又想,才道:“其实我……我……” “敲门的时候也不吱声,是不是想偷看?” “天地良心。”何知微急的转过身来:“本公子风流倜傥家世风光,追求本公子的女人多了去了,本公子想看什么样儿的没有?本公子才不稀罕看你,再说,你这身材……确实也没什么看头。” 林柠溪松了口气。 她也知道,何知微这样的富家公子,那些蝴蝶啊马蜂啊成日追着他转,他看她们还看不过来,哪有功夫偷看自己? 何知微晃了晃怀里的纸包:“知道你病了,正好我路过这儿,顺便给你捎了点药。”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晌午的时候,何知微在京城给人算命,收摊的时候,发现脚下有个纸团,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林柠溪着凉,需要用药,林家银子短缺,望百药堂接济。 何知微回百药堂抓好了药,亲自给林柠溪送来。 他把这一切说给林柠溪,林柠溪不信。 信不信不重要,他把药塞给她:“熬好后一天喝两次,还有,下次洗澡的时候,若有人敲门,请姑娘穿好衣裳再开,着急忙慌的,遇上坏人怎么办?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一样正派。” 第三十七章 木桶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正要离去,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 他探头一看,赶紧缩回房间。 林柠溪的闺阁小的可怜。 雕玫瑰花架子床,床头一双薄被,榆木桌上铺着浅紫色绣牡丹桌布,另放乳白色的茶具一套,糊窗的白纱朦朦胧胧,窗下摆放的湖蓝色细腰花瓶,瓶中一枝百合花水灵灵的。 粉红色帷帐半遮半掩,大木桶还冒着热气,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何知微无处可藏,一时情急,跃身跳进木桶里,鹅黄色的桂花在水面上漂浮,星星点点的黄,像染了颜色的星星。 穿枣红色对襟绣梅花长褂的秦夫人进来了,或许是脚步匆匆,她头上的发髻都在晃悠,耳后一支红宝石簪子像秋千似的荡来荡去。 秦夫人可不是单枪匹马,她身后还跟着程绚然,当然,也少不了她的宝贝儿子秦玄昭。 程绚然穿了百花穿蝶枚红襦裙,秦玄昭穿雪白绣元宝纹缎袍,腰系藏蓝盘白玉珠绦带。 秦夫人笑眯眯的,程绚然显的兴致勃勃,一进门,一双眼睛就滴溜溜乱转。倒是秦玄昭,依然是一副谁欠他两吊钱的表情,不愠不怒,不喜不悲。 秦夫人见林柠溪头发*的,便递了毛巾给她:“姑娘在沐浴?” 林柠溪点点头。 程绚然跟点着的炮仗一样在房里乱窜,床下,桌下,甚至床上薄薄的棉被,她都要展开来抖一抖,墙角的衣柜里,林柠溪为数不多的衣裳被她翻的不像样子。 翻完了,她冲秦夫人摇摇头。 秦夫人便笑了:“绚然,瞧你把林姑娘房中都翻乱了。”秦夫人又笑着对林柠溪说:“听你母亲说,你房中摆设简陋的很,别的姑娘家,房里少说摆些唐三彩,或是明代字画,或是清代花瓶,你倒好,瞧瞧,屋里没一样好东西,姑娘家家的,这样素气可不好,改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俩花瓶来。”秦夫人在屋里转来转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或是抖抖粉红的纱帐,或是抖抖橘色的窗帘:“让我看看,花瓶放哪里好呢,这摆东西啊,也是有讲究的,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呢。” “咳咳……”何知微忍不住咳嗽。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柠溪心口一紧,若被她们发现何知微在房间里,那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程绚然顺着声音往木桶边去,林柠溪想拦着,可她越拦,不就越容易暴露吗? 程绚然伸手,想去拨木桶里的桂花,秦玄昭大步过去,他本立于门外,并不曾进来,此时却拦在程绚然前面。 “玄昭哥哥,你可听见人咳嗽了?”程绚然笑。 秦玄昭点了点头,故意咳嗽了两声,他看了看木桶里的桂花,慢悠悠的吟诵道:“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靡靡风还落,菲菲夜未央。桂花倒是好桂花,丢进水里,倒可惜了。” “玄昭哥哥你好有才华啊。“程绚然一副“我好崇拜你”的表情。伸手就拉住了秦玄昭的胳膊。 程绚然的爹是一品大员,智商却稍欠,记得程绚然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爹跟她娘讨论《三国演义》,她娘说:“曹操率领81万人马下江南……”她爹听了,立刻纠正:“不对,人家是83万人马reads();重生香港1985。” 她娘说:“是81万。” 她爹说:“是83万。” 两人争执不下,干脆去取书。她爹上床头取书时,不小心把被窝里睡得正香的程绚然踩了一脚,程绚然哭起来。 她娘说:“该死的,别把娃踩死了!” 她爹不耐烦地说:“得得得,两万人都叫你给说没了,还在乎这一个半个的。” 程绚然大了些,家里金银堆积成山,她爹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让她读书,于是程绚然模样不好看,诗书也不通。秦玄昭这样满腹诗书的少年,出口成章,才华横溢,每每看到他,程绚然都流口水。 “娘,咱们该回了。”秦玄昭率先出门去。 秦夫人虽不情愿,可也只得跟上去。 等几个人走远了,何知微才从木桶里冒出来,早憋的面红耳赤了,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震的满头桂花簌簌而下。 林柠溪抱着胳膊倚在门口,心中还在纳闷,怎么今儿跟下了请帖一样? 何知微拧拧袍角的水:“还好程绚然没发现我。倒是秦玄昭救了咱们。” 秦玄昭不是自己的大仇人吗?他怎么会发善心?林柠溪很是不解。 何知微道:“刚才我躲在木桶里,玄昭他故意支走了程绚然,虽隔着桂花,可他还是看见我了,难得他没出卖我。” 林柠溪纳闷,为何秦玄昭站在门口就知道木桶里藏的有人呢?低头的瞬间,她看到木桶边的水渍上,留有男人的脚印,恍然大悟。 “林柠溪,这次算我对不起你,来的不是时候,害的你差点被人误会。”何知微拍拍林柠溪的肩膀:“等有时间了,让你骑我的白马,算是赔罪。” “不骑。” “那你想怎样?” “你捡的那个纸团呢?”林柠溪问他要来了纸团,却发现纸团上的毛笔字是用左手写的,潦草不清,歪七扭八,很显然,写字的人在刻意隐瞒身份。 “秦家人不会是看我来了,故意跟踪的吧?”何知微皱眉:“不然我前脚到,她们接着就来了,肯定没安好心。” “哈哈哈……”林柠溪笑起来:“安没安好心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家损失了两个花瓶。” 秦府。 秦夫人捡了两个花瓶包起来,让贴身婢女送到林家去。 秦家的东西,每一样都很精致,就是冬天烧炭的铜炉,也是雕花描金的,何况这花瓶呢,细口的,广口的,蓝印花,唐三彩的,每个都值三四两银子。 秦夫人脸色不好。 白白丢了两个花瓶,哪里高兴的起来。 程绚然掐着手里的玫瑰花道:“她房里咱们已找遍了,什么也没发现,真是可惜。难不成她房里有地洞?” “她又不是老鼠,在房里挖地洞做什么?”秦玄昭换了身乳白色盘扣袍子出来:“今天你们引我去林家,是不是早预谋好的?” 第三十八章 诬陷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夫人假装听不懂,这装聋作哑的本事,她惯会的。 堂堂伯通侯府公子亲自向一个寒门女子服软,没想到这林柠溪竟然还喘上了,真是蹬鼻子上脸,秦玄昭给的退亲书,想收回来,她竟然不同意,天下间收到休书的女子都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没见过她这样抱着休书不舍得丢的,在秦夫人看来,这林柠溪简直是病的不轻,怕是送到北京都没的治了。 秦夫人私下跟秦伯通商议,为保伯通侯府名声,退亲的原因,要找个由头赖到林家头上,如此,外人便不会说三道四了。 秦夫人领着程绚然跟秦玄昭去林家,是为了捉奸,一旦罪名成立,那正好把林柠溪抛弃了,这个由头甚好,于是专门挑林柠溪洗澡的时候,而且,明知她房里有个男人。 天知道她房里的男人钻哪去了?张好了网没扑到兔子,白忙活了一场。 秦夫人知秦玄昭是个书呆子,这些不耻的事,怕他不愿跟着去,便欺骗他说,退亲一事,孩子们说了不算,得自己这做长辈的亲自去看看。 秦玄昭果然跟着去了。 秦玄昭虽书生气浓重些,可并不是傻子,他稍一掂量就明白了所以然:“娘,我虽非君子,可也知道做人要坦荡的道理,退亲便是退亲了,娘何必去诬人家姑娘的清白?” “我……” “我虽敬重娘,可娘这次的做法,实在是……” “我……你从哪瞧出我诬陷林姑娘的清白?” “娘去林家走了一趟,不是没有斩获吗?再则,前日傍晚,偷偷摸摸来秦家那个人,跟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吧?不然,娘怎么知道林姑娘何时沐浴?” 秦夫人便说不出话了。 秦玄昭本就不苟言笑,长着一张苦菜脸,好像跟谁苦大仇深一样,乳白色袍子堆叠在一起,他悠悠的坐下来,捡了一块白糕递给秦夫人:“娘以后多享福便是,横竖我跟林姑娘已无瓜葛,娘看淡些吧。” 程绚然就跳了出来。 百花穿蝶枚红襦裙堆叠翻飞,窄袖比甲上的粉红颜色像揉碎的桃汁染成的,二八年华的姑娘,可惜长的丧心病狂了些,她见秦玄昭似乎不喜,便捧了白糕给他吃:“玄昭哥哥,即使诬陷那姑娘的清白又如何,反正夫人也不喜欢她,再说,她太张狂,敢驳玄昭哥哥你的面子。” 秦玄昭没理她。 “玄昭哥哥,我们去林家的目的,那林姑娘怕也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她能拿秦家人如何?再说,不是赏了她俩花瓶吗?她巴不得呢。” 秦玄昭叹气。 蛇蝎美人用来形容长的美艳却心肠歹毒的女人,不料长的丑的女人,也不一定是善茬儿。 秦玄昭瞧不上程绚然,连带看那盘白糕都不顺眼。 程绚然见秦玄昭不说话,便笑着往嘴里塞俩白糕:“瞧,被我说中了吧,玄昭哥哥不说话,一定觉得我说的对喽。” 长的丑就算了,这智商,真是掉在地上都扫不起来,难得她还能洋洋得意的吃白糕。这心是有多大才能这样。 朝阳初生,刚过屋顶,粉红华彩从东向西涂抹了秦家大宅reads();九州河山皆华夏。 是吹北风的时候了。 北风一吹,寒气逼人。 新出的朝阳刚漫过屋上瓦砾,便被北风吹散了。 粉红华彩瞬间消失,秦家大宅阴郁起来。 许久不曾见明朗的光了。 秦玄昭由婢女伺候着换上四层华服,四层华服层层叠叠,颜色渐次递近,白色,雪白,乳白和淡蓝,腰间绸带,深蓝色绣五彩石悬白玉佩。铜镜中,穿四层华服的秦玄昭雍容华贵,大气风骨。就连他不苟言笑的脸,也好看了许多。 伺候穿衣的婢女还没退下去,程绚然系着黑色狐狸毛披风就来了。 她前去帮秦玄昭理华服,她这个一品大员的女儿,哪里伺候过别人,当然,她也不会伺候人,帮着理束带的时候,两边一拉,差点儿没把秦玄昭从中间勒断了,她还不自知:“玄昭哥哥这打扮真是好看,穿这么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去会心上人呢。” 秦玄昭垂下眼帘,一大早就遇上程绚然,这程绚然,一天到晚往秦府跑,这个月,她府上的马都累死两三匹了吧? “玄昭哥哥闭着眼,昨夜没睡好吧?”程绚然给他捶背,又呵斥丫鬟:“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瞧瞧,玄昭哥哥这衣服上沾了好些狐狸毛,这屋里哪来的狐狸毛?定然是你们做下人的心有不甘,想魅惑主子,你们这群小狐狸精。” 婢女们垂手不敢说话。 秦玄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狐狸毛,难道不是你披风上掉下来的吗?” 哎,本来就心情不好,被程绚然一搅和,顿觉屋里不能再呆了。 累累硕服,悠悠束带,雍容少年,提袍出府。 朝阳又升,红光飞天,粉色光芒照耀着他层层叠叠的衣裳,昭着衣服上银线织绣的纹路,银色的光干净而明朗,他的脸色也柔和光亮起来。 “玄昭哥哥,你去做什么?”程绚然追出来:“我要跟你同去。” “我去见何知微。”秦玄昭坐上宝蓝色马车,轻轻的放下车帘。 一听到何知微的名字,程绚然就一哆嗦,这个何知微,不知天高地厚,更别说怜香惜玉,别人怕程绚然这个千金小姐,违心的说她长的好看,何知微却一语道破天机,说她长的像发了芽儿的老土豆,一文钱三个都没人买。还得连说三遍。 她虽是一品大员的女儿,可何知微家是皇家的供药商,她跟他一见面,便跟斗鸡一样,还是算了,如此,程绚然只得望着秦玄昭乘坐的马车远去,不甘心的揉起手帕。 马车一路西去,北风之中,商铺林立,隔着窄窄的车帘,秦玄昭见何知微坐在小巷东南角给人看手相,如此倒省的去何府找他。 “没看我正忙着吗?”何知微搓搓手:“去做什么?” “去……” “先说好,要是你那帮朋友作诗写对什么的,千万别叫我,我这么风流倜傥的公子,丢人现眼的事,不是我的风格。” “不去作诗写对。” “除了这……?那日浴桶里的事,你不会想秋后算账吧?”何知微往后闪身,像条泥鳅似的,秦玄昭抓了两下都抓不着。 第三十九章 骗子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支摊算命,坑蒙拐骗了半个京城的富家子弟,隔三差五就有人寻仇,他练就这一身藏藏躲躲的本事,哪是秦玄昭能捉住的。 林家小巷。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着,秦玄昭端坐于马车之上reads();武魄世界。层层叠叠的袍服逶迤重叠,虚虚实实,交领的冰纹映衬着他紧锁的眉头,他的眉毛黑而平直。 他的嘴唇极有棱角,或许是天冷,他唇色发白,像蒙了一层水雾。 他掀起车帘,对小厮说:“叩门吧。” 林柠溪迷迷糊糊的起床,梳洗完毕,端着铜盆出来倒水。恍然见门口有个小厮,赶紧闪避,一不小心,就把水泼到了秦玄昭身上。 秦玄昭“咕咚”吞了口水,腹中冰凉。 他乜斜着林柠溪,他的眼睛如果能射出箭来,那林柠溪早被射漏气了吧? 天知道秦玄昭怎么在这儿,他又素来小心眼,若知他在这儿,林柠溪宁愿把盆里的水喝了也不洒出来半分。 林柠溪瞧出秦玄昭不善,本想给他道歉的,可嘴上却道:“我不是故意的,一大早你去哪不好,杵这儿干嘛?” “姑娘,你往别人身上泼水,倒还理直气壮?” 林柠溪不语。 “姑娘一大早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就跑出来,让别人看见,会笑话的,以后,姑娘需得注意。” 林柠溪心里的小火苗又窜上来了,这个秦玄昭,你明明是十几岁的少年,怎么教训起人来,倒像是系红袖标的老干部? 秦玄昭垂下眼帘,轻轻抖抖淡蓝罩衣上的水珠,嘴巴一撇,低声道:“你上来吧。” “上去做什么?”林柠溪拿铜盆护在胸口。 “让你上来你只管上来,我又不会害你。” “若是别人,我倒相信,若是秦公子你,我……信不过。” 秦玄昭低头沉思。他嘴角像月牙儿一样弯着,双手交叠放于膝上,衣衫整齐,落落大方。 若不是跟他有仇,这个秦玄昭还算耐看。 林柠溪正想着秦玄昭为什么来找自己,身后被人推了一下,她母亲林氏不知从哪疙瘩走了出来,竟拖着林柠溪给她拖到马车上,还陪着笑脸:“秦公子大驾,我们柠溪正好无事,不如你们去京城里转转。” 这是亲妈吗? 马车飞驰。 林柠溪紧紧的扒着车窗,一手抱着铜盆,充满戒心的望着秦玄昭。 秦玄昭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跟死了好几天一样。 “咯咯……”林柠溪白了他一眼,这个人真能装,明明是他叫自己上车,自己上车了,他倒装起死人来了。 “秦公子,指腹为婚的事,咱俩已经两清了,虽我貌美,又有才情,可公子想挽回,那是不可能的。希望秦公子你自重。” “林姑娘想多了。” 林柠溪脸一红,除了这件事,秦玄昭还有什么事找自己? 繁华落尽的季节,空气里都是紫薇花凋谢的味道。 缤纷散落的紫薇花瓣从运河的方向,由风卷积而来,像一阵红色的雨,覆盖了京城的街巷。 一片紫薇花落在秦玄昭白色的衣襟上,他捡了起来,叹了口气:“东流不作西归水,落花辞条羞故林,素闻林姑娘善于吟诗,可知世间伤感的诗句有多少?” “有多少不知,但知道一句最伤感的reads();荣耀骑士团。” “哪一句?” “同行十二载,不知木兰是女郎。哈哈哈。” 秦玄昭默默咽了口唾沫。他的侧脸是如此好看,竟像雕琢而成,不曾少一分,也不曾多一分,恰到好处,让人嫉妒。 唉,她在秦玄昭面前,倒像是傻子,她乐她的,她慌她的,秦玄昭竟看也不看她一眼。 林柠溪忍不住问:“秦公子找我何事?” “前一次我母亲她……跟我去林家……” “你不会想要回那俩花瓶吧?” 秦玄昭长呼了一口气,跟林柠溪沟通,不是一般的困难,谁知道她那个不正经的脑袋成天在想什么,一不留神就被她带沟里去了,他正正衣襟,又理理袍子,双手重新交叠起来:“我的意思是……那日对姑娘……”她本想说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可他堂堂秦府公子,鲜少向人道歉,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姑娘也到及笄的年龄了,说话做事,需稳重些,即使在自己府上,也需处处谨慎稳妥,如上次,大家彼此尴尬就不好了。” 林柠溪还没责怪他们秦家人。 秦家人竟然出口责备她。 霸道总裁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何况秦玄昭这车间主管训人一样的口气,这老干部的架势,林柠溪能做的,只有冲他翻白眼:“我早说不上车吧,聊了半天,还不如不聊呢,我要下车。” “我还没说完,不准下去。” 呵,教训人还上瘾了。 秦玄昭不让停车,可车却停下了。 有个穿灰色短褂留山羊胡子的老头捂着腿躺在马车前,具体是躺在车轱辘之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瞧见行人围了上来,老头便哎呦起来:“我的腿断了,你们把我的腿碾断了,疼死我了……” 古代人的演技,倒也炉火纯青。 马车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他就飞奔过来躺倒在车轱辘之下。如今叫唤的半个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秦玄昭摸了摸钱袋,没摸着,出门急,忘带钱袋了。 老头只管躺着哼哼,就是不让走。 对待这种碰瓷的人,林柠溪一分钟能想出仨点儿。 她缓缓的下了马车,蹲下身去看看地上的老头,而后拉着他的胳膊道:“爹,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请京城最好的大夫。”说完蹦上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这里。 老头气的直捶腿:“你给老子回来,你给老子回来。”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这老头的女儿很孝顺啊。”又或者说:“老头,你且等等,你女儿请大夫去了。” 马车行了很远才停下来。 碰瓷的老头早已不见踪影。 林柠溪咧嘴一笑,眉眼一挑,心想着她给秦玄昭解了围,秦玄昭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也会融化,一定会感谢她吧,不料秦玄昭却冷哼一声:“没想到姑娘还是个骗子。” 第四十章 躺下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这个时候,不应该夸奖她美貌与智慧并存吗? 他倒好。 离林家不远的地方,林柠溪下了马车。 秦玄昭依然端坐于马车之上,平眉定神,双手重叠,他的衣裳干净而华丽,衣衫上的银线发出白花花的光芒,这光芒包围了秦玄昭,他的脸庞明媚却寡淡。 秦家马车绝尘而去。 这是跑的多着急啊,转眼的功夫,竟连影儿也不见了。秦玄昭坐的要是火箭,这会儿功夫都奔出宇宙好几回了吧? 青石长街如一缕玉带环绕京城,紫薇花瓣一层一层的点缀于长街之上,踏上去,又软又轻。 斜风起,吹皱运河水,紫薇花瓣如蝴蝶一般翩翩飞舞reads();[古穿未]锦程。 林柠溪石榴红绣白焰火襦裙滑过花瓣,襦裙的褶皱也被装点的丰满起来。 紫薇花纷纷扬扬,渐次入眼。 林柠溪裹了裹薰衣草紫色绣深紫丁香夹衣,迎着风往前走。 天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腕冰凉,冻的发青。 一不留神,面前就多了一个人。 她看的一清二楚,是那个碰瓷的老头。 之前他躺车轱辘下,如今他躺自己脚下,这老头还有什么地方不能躺的。 林柠溪欲走,却被老头拦住:“姑娘,你踩了我,我腿折了,你得赔银子。” 不等林柠溪说话,老头又道:“你可别叫我爹……我不会上当了。”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有仇当场就报的,倒是少见。 不少路人围过来,有的说:“这老头可怜啊,腿都折了。” 有的说:“这姑娘下手也太狠了。” 林柠溪的脸红了。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天太冷,冻的她脸*辣的疼。 就有人说:“看,她的脸红了,她心虚才脸红的。” 众人点头。 唉,脸红也是错,那红脸关公惹了谁。 “这位老爷爷,你若真伤着了,我带你去百药堂抓药如何?若没伤,就起来吧,地上多凉啊。躺久了老风湿病都要犯了。”是何知微的声音,他笑着道:“我一向品德高尚,乐于助人,来,来,来,我扶你起来。” “不赔钱不起来。”老头索性直挺挺摊在地上:“我腿折了,你们赔十两。” “这姑娘一看就拿不出十两银,可十两银对我这贵公子来说,不值一提,你跟我来,我给你支十两银子去。”何知微轻撩腰间玉佩,那玉佩可是好货色。 老头一听就乐了,站起来就跟何知微走。 路人便瞧出端倪来了:“不是说腿折了吗?如今瞧着腿脚利索的很呢。” 老头自知露馅,赶紧躺下。 路人“切”了一声,纷纷走开,生怕老头躺自己脚下,赖上自己。 本以为何知微只会给人算命,不料还能帮着解决群众纠纷。还顺带把片警的活都干了,这么风华绝代的一个少年,若放在现代,得有多少姑娘追着他要电话号码,少说得加他微信没事聊两句。 何知微看到了瑟瑟发抖的林柠溪。 他从人群里挤出来,二话不说,解下身上豆绿色绣五彩如意纹厚披风给林柠溪系上,甚至不容林柠溪拒绝:“没吓着你吧?京城谁人不知我何知微路见不平一声吼,他敢欺负我朋友。” “嗯……” 何知微淡淡一笑,洁白的牙齿闪着点点的光,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挡在林柠溪面前,他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脸,他的呼吸均匀而淡然,他的手伸了过来,他轻轻的帮她拉了拉披风的带子:“系太紧了,别勒着你。还有啊,以后少在京城走动,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个老头,据我所知,他靠着这无赖的本事发了家,在京郊有一处宅院,还娶了三个小老婆,什么世道,他的魅力都快赶上我了,这可是不得了了reads();[恶作剧之吻]当天骄遇上天娇。” 并肩而回。 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行人渐渐稀少,周围净的只有风的呜呜声和落花飞舞的声音。 太过寂静。 何知微跟林柠溪回头一看,那个碰瓷的老头竟带了两个汉子手持木棍追了上来:“就是他们俩,给我打,顺便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我扒拉下来。” “大叔,别啊。”林柠溪摆摆手:“今儿大叔也有不对,坑蒙拐骗也得有职业道德呀,也不能光坑我们吧?一天坑我两回,放谁身上也倾家荡产受不了啊。” “今儿就坑你了。”老头跟汉子冲上来。 “我来耗着他们,你快跑。”何知微捅捅林柠溪。 林柠溪努努嘴道:“要跑一块跑,要留一块留。” 果然情深深雨蒙蒙。 跑,是来不及了。 何知微伸手把林柠溪护在身后,像母鸡护小鸡一样。 棍子如雨点一样落在林柠溪身上,她手腕都乌了。 眼看要撑不住,紧要关头从角落里钻出十来个叫花子,这些叫花子皆受过何知微恩惠,怎容他人欺负他? 老头占不了上风,跑了。 余下一个汉子抢了何知微的玉佩就跑,不料被巷口的竹筐绊倒,就是这个汉子,打的林柠溪头上长包,林柠溪抱着铜盆跑过去给汉子一顿揍,而后抢回玉佩。 秦玄昭的马车折了回来,本欲去百药堂,不料正好看到林柠溪揍那汉子,又从汉子手里抢了东西,便摇摇头叹气:“这位林姑娘,不但是骗子,如今连强盗的生意也做了。那么粗犷一个汉子,竟然不是她的对手。真是闻所未闻。” 林柠溪把玉佩交到何知微手里。 何知微浑身疼,却龇牙笑,他青色绣白如意的袍子明艳招摇,就连他发髻间的浅绿玉簪,也变的生动起来:“真是患难见真情,咱俩真是好姐妹。” “嗯?” “我是说,咱俩真是好兄弟。” “嗯?” “我是说……林柠溪,以后我会把你当兄弟待的,我对兄弟,一向够义气。” 他又给林柠溪紧了紧披风。 他豆绿色绣五彩如意的披风很温暖,林柠溪被包的紧紧的,只觉一股暖流涌便全身。 林柠溪是温暖了,何知微却瑟瑟发抖,甚至,他的嘴唇都在颤动,跟林柠溪告别的时候,他说话都在哆嗦:“这件披风送给你了,我瞧着这颜色很配你。” 贸然收别人的东西不好。 林柠溪赶紧解带子,不料何知微伸手拦住她,他伸手的一刹那,他的手就覆盖到了林柠溪手上,一瞬间的接触,彼此慌忙躲开。 -------今天开始咱们这本书上青云榜推荐一周,喜欢林柠溪的童鞋,请多多支持她,有票票的,请投一投。谢谢了。 第四十一章 祖宗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收下吧。”何知微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双深不见底而清澈纯真的眸子暖暖的望着她,一直望着,不肯移开。 何知微深知林家境况不好,他只想给她温暖,却又怕她发现,极力去掩饰:“这豆绿色的披风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正想做件新的,又怕我娘不愿意,如今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把这件送你,改天我就能穿新的了,再说,咱们都是兄弟了,这披风算得了什么?你若不好意思,把你的铜盆送我好了。” 豆绿色绣五彩如意披风,足足值二十两银子。 一个铜盆又值什么呢。 五彩如意披风摊在圆桌上,上头石青,艾绿,青白,水绿,湖绿几种颜色交织重叠,披风领口缠金线,绣金色飞鸟,飞鸟展翅,栩栩如生。便是披风的带子,也是雪白的锦缎制成,两端串金珠,金珠上雕刻着虫鱼,金珠累累,金光耀耀。 便是晨起朝阳初生,亦或傍晚夕阳西下,霞光飞升或是暮霭沉沉,也不及这披风来的耀眼夺目。 这么奢靡的披风,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林氏一看见这披风,便欢欣鼓舞:“秦公子闷不作声,不料如此有心,竟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只当他瞧不上咱们,没想到……他肯认错,你便原谅了他吧,只当以前的事没发生过。” “娘――”林柠溪轻轻抚摸着披风上的刺绣,秦玄昭肯向人认错,地球非得倒着转。 林氏小心翼翼的折披风,折好后放在茶盘里托着,而后去给林柠溪的父亲看。 林柠溪的父亲许久不曾睁眼,别说是托东西给他看,就是托塔李天王来了,他也未必能瞧上一瞧。 林柠溪本以为母亲会把披风放进衣柜里收着,谁知林氏竟把披风放在祖宗牌位跟前,还拜了两拜。 一排一排的祖宗牌位,高高低低的香火,供的都是林家的列祖列宗。牌位前摆放一碟儿白馒头,一碟儿果子,都是新鲜的。还有一只肥硕的鸡冒着热气,若不是母亲林氏在,林柠溪非得揪一个鸡腿下来好好嚼嚼。 林家虽不济,对祖先却不敢怠慢。 林家先祖倒也有出类拔萃的,据说有人做过礼部尚书,有人做过三品主司,还有人做过四品侍郎,但到林柠溪父亲这里,风水就变了,别说做官了,连个进士也考不中的。 牌位后面的画像,有的穿红黑两色锦绣袍服,有的穿暗黄色绣棕水纹深衣,或是胡须髯髯,或是胡茬青青,或是舞着圆锤,或是拿着书卷。或是坐着,或是立着,都一样的神采奕奕。 这些先祖的画像,已经摆了许久,开始泛黄了。 “柠溪,你跪下。”林氏先跪到蒲团上,又叫林柠溪跪下磕头。 “娘――” 林柠溪还没磕头,林氏却已争先恐后的磕了三个:“祖宗在上,柠溪她不是男孩,无法给林家继承香火。” 林柠溪不语。 林氏抹抹泪:“祖宗在上,当年我一直许愿,求祖宗保佑我能生一子,以求光耀林家门楣……” “娘,你不是想给我生个弟弟吧?” 若真这样,那可真是半夜哭妗子,想起来一阵子啊。 “别插嘴reads();仙路慢慢。”林氏抹抹泪:“可惜,常录的身子……常录卧床许久,近来急转直下,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柠溪,你还不跪下。” 林柠溪只得跪到蒲团上:“求祖宗保佑我爹。” “娘求的不是这个。” “那求祖宗保佑我娘生个弟弟。” “唉,你如此愚钝,怪不得秦公子瞧不上。”林氏抹抹泪:“你爹都快死了,你还惦记着生弟弟的事吗?我让你跪祖宗,是因为你爹就快不行了,你是林家唯一的女儿,难道你忍心你爹死不瞑目?你跟秦玄昭的婚事,是你爹跟秦伯通秦老爷商议定的,你若不能嫁进秦府,你爹怎能咽气?” “娘,我若嫁进秦府,我爹就咽气了?” “当然。” “那我更不能嫁了。” “柠溪,你听娘的话,你跟秦公子指腹为婚的事,不能不作数。”林氏苦口婆心。 林柠溪跟秦玄昭的亲事,秦家人早就不想作数了,自己的母亲还极力挽留:“柠溪,你爹就快要死了啊。” “娘,我爹不是没死吗?” “就快死了啊。” “我爹死不了。”林柠溪从蒲团上站起来,心想着别人重生都开了挂的,或是会武功,或是会调香,或是懂医术,怎么自己一条也不占呢,倒也占一条,自己美貌,可美貌有什么用,秦玄昭都不用正眼看人,她长的或是美貌,或是瞎子瘸子,有什么区别呢。当然,美貌也救不了自己的爹。 她不想嫁,她爹不能死。 是了,百药堂。 当她赶到百药堂的时候,何伯仲正训斥何知微,他一天大部分光阴都用来训斥何知微了,于是出口成章还不带重样:“出门一趟,把好好的披风弄哪去了?倒是捡了个破盆回来,你出门是收破烂去了?” “我说老爷,你也消消气。”赵花容十分淡定:“知微出去,能捡个盆回来不错了,总比两手空空强吧?” 何知微点头。 横竖他爹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即使听进去了,也改不了。 他小时候,倒也去过几天学堂。 学堂里的先生是位老学究,有一次,学堂里温书习字,那时候何知微的字写的还算端正,先生便写了批语,回府以后,何伯仲看到宣纸上的批语,便把何知微训了一顿:“你都跟谁打过架?” 那时候何知微还没有长坏,结结巴巴的:“我……我从来没跟人打过架。” 何伯仲就把何知微给揍了一顿,说他不老实,不诚实:“这先生明明给你写了批语,这上头写的清楚明白,说你平时不喜读书,上课走神,倒是经常和同学打成一片……打成一片了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遇见这种爹,何知微果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下次出门,再丢三落四,小心你的皮。”何伯仲端坐于楠木雕花圆椅上瞪着何知微:“下一次,你不回来可以,衣裳必须回来。” 何知微翻翻白眼。 赵花容正愁无法给何知微解围,见梳着圆月髻穿水青色百褶襦裙的林柠溪来到了百药堂,便赶紧道:“知微,你愣着做什么呀,快去给林姑娘抓药啊。” 第四十二章 灾民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款款而立,水青色百褶襦裙如静立的夏荷矗立于水面。 她能感觉到何知微向她走来。他身上系着织绒花油绿香囊,香囊里装着白檀香丸,香气不浓,沁人心脾。 檀香分白檀,黄檀和紫檀,其中白檀皮洁而色白,最为贵重。这白檀香丸,一两银子,才得三枚。 白檀的味道让人记忆深刻,就连柜后一排药材,诸如木香和麝香的味道,都黯然失色。 这宁气安神的白檀,衬托着干净温暖的何知微,他纹丝不乱的青丝,白生生的九环玉簪跟白皙的脸庞也透出淡淡的香味来,他浅绿色袍服轻轻抖动,如露过草尖。 “来给林伯伯抓药的吧?”何知微浅浅一笑,从柜后拿出两包草药来,林常录的药,百药堂早准备下了,以前都是林家人到了才抓,如今何知微没事就抓好放着,若林家人晚来一会儿,他兴许还骑马送去,分分钟变身快递小哥,服务周到细致,连百药堂的伙计都觉得奇怪,自己家少爷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勤快。 想当年何伯仲问伙计们,你们觉得自己懒的举手,伙计们谦虚,都举手了,只有何知微不举,何伯仲笑说“知微,你不举手,是不懒吗。”何知微撇撇嘴说“我都懒的举手。” 真是今非昔比。 林柠溪收下药抱在怀里,何知微又递上来一包给她:“那天你被打,我瞧着手腕都乌了,这药,是活血化瘀的,你拿回去熬了喝。” “披风的事……你爹生气了吧?”林柠溪瞧了瞧灰色草帘后面给人把脉的何伯仲,小声对何知微说:“改日我把披风拿来还你。” “别。”何知微忙摆手:“横竖我挨过训斥了,我只说披风丢了,我爹又不能拿我怎么样,他可是我亲爹,你若把披风送回来,我爹会斥责我说谎,到时候罪更重了,说不准得挨一顿,你忍心啊?” 林柠溪呵呵笑。 “好兄弟,讲义气,我送你的东西怎么会收回来,我又不是秦玄昭。出尔反尔的事,我何大公子可不干。” 二人聊了几句闲话,说到林父的病情,林柠溪眉头紧锁。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日子长长短短如运河里的水一样奔流不回,单是自己重生到林家,都已经好几个月的光阴了,林父的病,却毫不见起色,最近病的重了,饭量也小了,瘦的不像样子。 “最近我爹总说秦……秦……” “秦什么?” “我也不知秦什么,我爹有时候会突然说起秦字,像有许多心里话似的。” “倒也是。”何知微轻轻摆弄着香囊:“你跟玄昭哥哥……我去,我怎么跟程绚然学会了,我是说,你跟秦玄昭的亲事,不就是你爹跟秦伯父张罗的吗?林伯伯病的重,可他心里定然惦记着这事呢。说来可惜,这中药有成千上万种,寒,热,温,凉,辛,甘,酸,苦,甜,倒没有一剂药可以医林伯伯,我听我爹说,早年这京城里的大夫,大多给林伯伯瞧过病的,只是没法子,就连我爹这样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我娘说,为免我爹遗憾……让我赶紧嫁给秦玄昭reads();九州河山皆华夏。” “什么?”何知微睁大了眼睛:“我不同意。” “嗯?” “当然,你嫁人也不需要我同意……我是说……这嫁人也不能太随便了不是?况且林伯伯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们娘俩着什么急?” “可是…...最近病的重了。” “那也不要紧,我爹就是大夫,回头我让我爹好生给你爹瞧瞧,一定能瞧好的。再说,你看看百药堂里的药,满满一柜呢,林伯伯需要什么药,我用马车送去,一天喝两马车的,不信不见好。” 林柠溪笑。 何知微有时候倒也单纯的可爱。 “一个一个来,排队,排队。” “已经没有牌子了,想看病的明儿赶早吧。” 黑压压的好几十号人,衣衫褴褛,抚肚弯腰涌往百药堂,百药堂的伙计只得排成一排在门口拦着。可势单力薄,几乎拦不住。 “我们这里是看病的地方,乞丐不能进来。”一个伙计说。 黑压压的人群里,一个头发凌乱穿破棉袄的青年人道:“我们不是乞丐,只是他乡的灾民,今年大旱,粮食绝收,灾民遍野,无以裹腹。我们壮年人到京城谋生,不料染上痢疾,如今,是来瞧病的。” 百药堂给人看病,是要收银子的。 这些人破衣烂衫,一看就是穷人。 伙计们拦着不让进。 青年人几乎跪下:“家乡还有一家老小,全靠我们做些苦力挣了银子买米面回去度日,若我们病死了,家乡的亲人也必死无疑,求你们了……” 何知微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脾气又上来了。 他叫伙计们让开,让那些灾民进来,摸了摸脉,看了看舌苔,等于白看,反正他又不会看病,听他们说是痢疾,就叫了一个大夫把脉开方子,白头翁,黄连,桔梗,生甘草,广木香…….抓了包起来,何知微在柜后包药,林柠溪一一分发给众人。分文不取,配合的倒也默契。小半个时辰,药柜里的药材,已去了一半了。 早有伙计去何府给何伯仲报信儿了。 何伯仲自然火冒三丈,这个败家儿子,自己在百药堂坐诊,才回何府打了个盹儿,他就开始悬壶济世了,他是要把百药堂拱手送人吗?他知道不知道药材有多贵?有此儿子,百药堂不愁倒闭。 何知微远远看见他爹,立即从柜后闪出来:“爹,你别生气,气也晚了。” 何知微跟林柠溪疾走,何伯仲哪里追的上。只得站在百药堂门口摩拳擦掌:“早知他长成这样,不如送人,不如送人……” “你爹生气了。”林柠溪回头望了一眼。 “我知道啊。” “你不怕你爹生气啊?”林柠溪问他。 “我爹又不是头一次生气,我早习惯了。” “那些灾民很可怜,生病了连药也抓不起,多亏了你帮他们。” “你不是也帮了吗?”何知微笑:“有病抓药,会好的。林柠溪,我掐指一算,你爹的病,也会好的。” 第四十三章 死脉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倒希望她爹的病赶快好,也免得她娘总惦记着把她贩卖给秦玄昭,这天天惦记的,似乎林柠溪就是超市卖不出去的老青菜,晚上再不促销,明天非坏不可,于是有人出钱就卖,甚至不收钱也得免费送出去,甚至倒赔两包方便面也得送出去。 林常录身子似乎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分分钟都有挂掉的危险。林氏为了救其丈夫,将原先一天三次药改成四次,夜深人静别人都睡觉的时候,还得偷偷再喂一次药当宵夜。 入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覆盖了京城的大小胡同,各家屋檐上,台阶上,廊下的灯笼上,也都白花花的。 运河青碧的水结成了冰,冰面上附着了软绵绵的雪花。 往远处望,皇城巍峨,红墙黄瓦,雪花漫天而落,黄色宫瓦渐渐掺了白色,宫殿似乎也白起来,像披了一层白纱。 风从山中吹来,怪凉的。有雪气。 林家小院很安静。 开春时买的几只小鸭子如今长大成人了,变成大黄鸭,腆着肚子迈着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呱呱呱的叫声从东跨院到西跨院,又站到台阶上啄食reads();重生香港1985。这是林家最有生机的地方了。 林常录仰躺于床榻上,双眼微闭,深蓝色素面厚棉袍衬的他脸色也暗淡不少。 下雪的时候,天气晦暗,窗台也没有了光泽,窗上糊的剪纸,在春天的时候,能透出深深浅浅的剪影,如今却是一片黑影了。 雪气重,林柠溪把对开的窗户关紧些,把罐子里的药倒进小碗里,端给她爹喝。 她母亲林氏探头看看道:“这么一点儿药怕是不够,柠溪,你再去熬上两碗来,一并给你爹喝了。” “娘,我爹又不是药罐子也不是水壶,哪里装的了那么些汤汤水水?”林柠溪把药碗端开,拿出手帕给她爹抹抹嘴,很是温柔。 前一世她逛超市,看见一个女人给她的小宝宝擦嘴,说是擦嘴,揪下一团卫生纸,对着孩子的嘴一抹,直接把卫生纸戳孩子嘴里去了,孩子不明所以,还嚼了嚼,女人赶紧往外拉,哪里拉的出来,这哪是给孩子擦嘴,简直是喂孩子吃卫生纸啊。 林柠溪给她爹抹嘴,可就仔细太多了。她刚重生时,哪会照顾病号,她给林常录翻身,一下子把林常录翻掉地上,如今护理的这么周到,全是现学的,谁让她人漂亮又聪明又能干呢,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汽车见了要爆胎。 大雪纷飞。 行人稀少。 入冬以后,京城富贵人家自不必说,便是小门小户的,也围坐在火炉旁烤个花生,闷个地瓜,门口棉帘子一挂,就鲜少出门了。 偶尔有一两辆马车经过,碾过积雪,留下两道车辙,很快远去了。 何伯仲穿着黑靴子沿着车辙慢慢的走。 何知微穿酡红绣赤金草纹缎袍,白色的膝裤犹如雪的颜色,他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着把黄栌色油纸伞。或许是脚步迈太大,他把何伯仲远远的甩在身后,不得已,他只好原路退回去,给他爹撑着伞,笑眯眯的道:“爹,你没听说嘛,林伯伯快要死了,你快些吧。” “是你林伯伯要死了,又不是你亲爹要死了,你慌什么?”何伯仲嘴一撇:“这么些年,我偶尔去林家看病,也没见你跟过,什么时候你变的如此勤快,又是撑伞又是提药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是体贴爹你啊。” “你不气我就好了。”何伯仲瞪他:“前一次……你不经我同意,私自送了那么多药出去,想想就要揍你,忍了几忍,这口气还在喉咙里。” “爹……灾民的事不过去好些天了吗?你还惦记着哪?真够小气的。”何知微咧嘴一笑:“爹,快些吧。” 雪天本无风景可看,房舍,屋檐,大街小巷,栏杆旗帜,或街口巷角的合欢树,多数是白的。何伯仲却是走走停停,偶尔站着缩缩手,咳嗽两声,倒有闲情雅致。 何知微催了他几次,他皆无动于衷,何知微也顾不得许多了,弯腰一用劲儿,就把他爹扛在背上,扛在背上就跑,跟扛个麻袋一样。 何伯仲趴在何知微背上,抖的跟手机调了震动一样:“知微……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一口气跑到林家。 林柠溪给何伯仲倒了一杯热热的茶。 何知微接过来放在桌上:“我爹不渴,快些给林伯伯瞧病吧。” 何伯仲叹了口气,搓搓手,把手搭在林常录的手腕上reads();[综]当炮灰boss们狭路相逢。 林常录的脸色愈发不好了,灰青灰青的,长一下短一下的吐着气,像鱼吐泡泡一样,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 “林兄弟这病,怕是……此脉无胃,无神,无根,为病邪深重,元气衰竭,胃气已败的迹象,又称绝脉或死脉,你们……准备后事吧,左不过年前年后的事,也就差这个年了。”何伯仲收回手,将衣袖放下。 林柠溪给他拿了热毛巾擦手,又准备了笔墨纸砚。 何伯仲却并没有写方子:“人之将死,药石无灵。虽这话不中听,但却是实情。既然已是死脉,绝脉,你们也不必张罗着要方子了。如今喝的药,全是益气的药,就这样喝着吧,不是喝了好些年了吗?” 林柠溪当然明白何伯仲的话,这话的意思是说,不必再治了,以后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量满足他吧,反正也挺不过多少天了。 果然,何伯仲喝了口热茶道:“以后你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量满足他吧。” 唉,自己的爹病成这样,还能吃什么喝什么呢,给他端只烧鸡,他也啃不动啊,太可怜了。 想着自己重生不久就要死爹,林柠溪悲从中来。 林柠溪送何伯仲出门,门帘一动,风雪漫灌而入。 凉气甚。 绿呢帘子后面突然有动静:“秦……秦……秦……” 林柠溪忙问何伯仲:“何大夫你听,我爹还会说话,我爹他……总说秦,秦,秦。” “他想吃芹菜,你们做给他吃啊。” “或许不是想吃芹菜,是秦朝的秦字呢?” 林氏忙道:“对,对,不是芹菜的秦,是秦玄昭的秦。” 是秦玄昭的秦。 何伯仲翻翻眼:“这个时候说话,只是回光返照罢了,横竖没有多少日子了,也不必大惊小怪。” “林柠溪,你放心,即使林伯伯不在了,不还有我吗?”何知微拍拍胸脯,一副“让我来保护你”的模样。 何伯仲踢了他一脚:“你又是什么身份,跟人家是何关系,在这里充数。” 何知微悄悄吐吐舌头。 当夜林氏就哭的眼红钗乱。 林柠溪没法,只得陪坐。 远处鸡叫。 院里灯沉。 桂花的香味儿顺着门帘涌进来,暗香浮动。 “你爹临死不忘让你嫁进秦家,柠溪,你爹担心你的婚事啊。”林氏苦口婆心:“你爹是读圣贤书的人,出尔反尔的事他做不出来,他即使要死了,也希望你嫁给秦玄昭……” “娘……” “秦……秦……秦……”林常录似乎听懂了林氏的话,他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流落下来,喉咙一动,含糊不清的又叫了几声:“秦……秦……” ------谢谢mr樂媛的打赏。 第四十四章 吃茶壶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伯仲回到百药堂时,天近傍晚。 积雪深沉,寒鸦归巢。 大雪的天气,天冷的厉害,百药堂早早点了炉火,何伯仲进门,见秦伯通坐于炉火边的圈椅上,官服未去,官帽上的雪随着吱吱的炉火冒着热气,看上去跟练功走火入魔了一样。 何伯仲赶紧拍拍身上的雪奔上去倒茶:“让表哥久等了。” “我刚到。” “那表哥脸色不怎么好看?” “看习惯了就好了。”秦伯通说话冷飕飕的。 往常百药堂要营业到晚饭后,这日雪大天冷,难得何伯仲放了大伙回去,终于不用加班,真是谢天谢地。 炉火闪烁。 灯影朦胧。 青色茶叶在米白色茶碗里转圈,上上下下。 秦伯通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在宽大的袍服之中。 官服上绣金丝的水波纹在炉火旁一高一低的闪着光。 何伯仲把糊着宣纸的窗户关紧,又下了板子,然后又去煨茶reads();[网王]女配拯救计划。 “你呀,还是这般不知轻重。也难怪当初科举屡次不中。”秦伯通叹口气:“我冒雪前来,有话说于你。” 何伯仲赶紧提着小茶壶坐好,敬请训示。 “宫里的药材,一向由你们百药堂提供,这次你们竟把苏子跟菟丝子弄混了,我听太医院人说,这苏子有润肠通便,止咳嗽气喘的功效,而这菟丝子,能补肾固精,能治胎动不安。这两种药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运送之前,你也不仔细查验的吗?”秦伯通盯着何伯仲:“当初百药堂有此殊荣,全是我在宫中替你争取的,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不想干了吗?还是想砸了百药堂的招牌。” 何伯仲几乎是五体投地伏于地上:“表哥,是我疏忽了,还请你在宫中……周全周全。” “那岂是好周全的,若把皇上吃驾崩了,自然也不用周全了,等死就是。” 何伯仲脸色煞白:“若再出错,我……我把这茶壶吃了。” “吃茶壶算什么本事,宫里需要你送药,不需要你表演绝活。” 窗外飞雪,冷风凛冽。 炉火熊熊。 火红的光“啪啪”的响了几声,炸起几点火星,又很快落了下去。 何伯仲擦擦额头的汗:“表哥,只因最近季节交替,病人多起来,我忙着给人看病,这送药的事,就没仔细……” “你要知道,宫中的事才最当紧。”秦伯通摇摇头:“给人看病,能有多少进项?” “进项倒是不敢说,诸如给林常录瞧病。”何伯仲小声道:“我刚从林家回来,林常录左右熬不了多久了,当初也是意气风发的举子,如今……着实可怜。” “你说什么?林常录……病的很重?竟如此重?” 何伯仲点点头。 秦伯通往炉子里加了一块炭,这装炭的炉子甚是精巧,三足铜炉,上头雕刻着洛阳牡丹,牡丹富贵,层层叠叠自不必说。秦伯通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常录他也算可怜人了,毕竟咱们当年有些情义在,他病重,你可瞧准了?” “瞧准了。” “那……唉,临近年下,诸事繁杂,明日还得早朝,我先回去了,以后送药,你们且仔细着。” “表哥……这次苏子跟菟丝子的事?” “你放心吧,有表哥在,自会帮你料理。” 秦伯通坐上小轿,冒着夜色飞雪而去。 已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了。 天将黑,沿街的铺面纷纷下了板子。 雪没膝盖。 一路昏黄。 倒是秦府巍峨气派,下人们穿着灰色夹袄,踩着竹梯给门口两个红灯笼点好蜡烛,而后抬着竹梯准备进院子,远远瞧见秦老爷回来了,忙放下梯子,缩手立着行礼。 “把夫人叫到前厅来。”秦伯通靠着楠木椅上铺的狐狸毛坐垫,不及换衣裳,就嘱咐下人。 前厅金碧辉煌reads();[海贼王]最强忍者海军史。 雕水仙花十二扇楠木屏风倚门而立,薄荷绿白草纹官窑花瓶立于屏风之后,墙上悬着草书的镶嵌着白色珠玉的“惟书为宝”匾额,另有古代侍女图一幅,侍女高挽发髻,裙带松松,很有典雅之态,厅中圆炉里,炭火正旺,火苗飞舞。 秦夫人穿茶色绣百鸟如意锦袍,鬓间只有一支光秃秃的金簪子,手里捧着暖炉,来到前厅,离秦伯通两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 这两日秦伯通有忧心事,哪个没眼色的往前凑,准没好事,或许被炸的灰飞烟灭呢。 秦伯通若是发怒,方圆一丈之内的人,保不齐衣裳都被震掉了。 于是,秦夫人的打扮,都素了一些。 秦伯通冲她招招手:“夫人,你来呀。” 秦夫人温吞吞的坐过去:“老爷,可有高兴事吗?” “能有什么高兴事。这几日有些闷,你也知道,这些天京城涌来不少灾民,岳州大旱,粮食无收,朝廷赈灾之事是当务之急,这赈灾之事,是个好差事,一场下来,少说有几万两银子的进项,皇上本想让我去,后来那程交没事闲的,奏我一本,说咱们跟林常录是老相识,又扯出玄昭跟林柠溪的事来,说咱们薄情寡义,对老相识尚且如此,对灾民怕更甚,最后,这好差事就落程交手里去了。”秦伯通无奈的捏着手中茶碗摇头。 “老爷不是说,跟那程交关系尚可吗?怎么他……” “关系尚可,如今在利益面前,自然争的头破血流。那个程交……那个程交……” “谁在说我爹?”穿粉红色绣千朵梅花襦裙,系白狐狸毛披风的程绚然沿台阶奔了上来,风尘仆仆,却又兴奋的奔到秦夫人膝下:“夫人好,我用过晚饭,正好来你们府上转转,反正我闲着没事。” 秦夫人抚摸着她的手笑。 果然程家人都闲的发慌,都这个时辰了,京城里都要宵禁了,这个程家小姐还窜来窜去。 以前倒也听说过程家小姐,只是一直没仔细看。 秦伯通眯眼细细打量她,发觉长的勉强,那两个兔牙倒是明闪闪的,她一说话,兔牙就蹦出来,不说话,兔牙又缩回去,秦伯通真怕那兔牙蹦出来时,一不小心跑远了,再也回不去,想着想着就皱眉。 程绚然哈哈一笑:“刚才你们在说我爹,我都听见了。” 秦伯通心中一紧。 程交是一品,他不过是二品,程交这人,秦伯通还惹不起。 秦夫人笑着问她:“好孩子,你都听见什么了?” “听见你们提我爹啊,我爹在府中宴客呢,亏你们惦记他。”程绚然笑的一朵花一样:“秦伯父,你不高兴吗?我给你讲个笑话啊?” 不等秦伯通拒绝,程绚然便一提裙角,一手掐腰:“麻雀和乌鸦一块聊天,麻雀说,你是什么鸟,乌鸦说,我是凤凰啊,麻雀说,哪有你这么黑的凤凰?乌鸦说,你知道什么,我是烧锅炉的凤凰啊。瞧瞧秦伯父你的脸色,又黑又青,倒像烧锅炉的凤凰。” 程绚然笑的舌头都奔出来了。 秦夫人哑然。 秦伯通心想,这程绚然是装疯卖傻呢,还是真傻呢,她是奉命前来羞辱自己的吗?仔细看看,倒也释然,瞧瞧程绚然的长相,就知道她的智商,不可能再更上一层楼了。 第四十五章 红锦盒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大雪纷飞,围炉取暖。 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是这样度过的。 可秦府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程绚然,却并没有走的意思,美名其曰:“秦伯父,秦夫人,我想死你们了。” 秦伯通跟秦夫人一身鸡皮疙瘩。 穿灰白色绣米黄茶花瓣木屐鞋的秦玄昭从前厅路过,一则临近过年了,庄子上送来了年礼单子需要过目。二则跟秦伯通汇报一下学里的事。 秦玄昭向来长话短说,呈上单子,背了两页书,提袍就走。 程绚然便追上去:“玄昭哥哥,玄昭哥哥,我想死你了。” 秦玄昭面红耳赤。 程绚然跑的飞快。 秦玄昭走的更快。袍角飞扬,扫在院中积雪上,扬起的积雪白茫茫的一片,像雾像白沙。 秦府甚大,前院后厅,走廊跨院,几十间房舍紧密相连。 秦玄昭去书房写字,程绚然便跟到书房:“玄昭哥哥,我来给你研磨吧?” 秦玄昭去偏厅喝茶,程绚然便跟到偏厅:“玄昭哥哥,我来给你冲茶吧reads();一战无极。” 秦玄昭去花园观梅,程绚然便跟到花园:“玄昭哥哥,我来……我来陪你观梅吧。”看了一小会儿,她就急的团团转:“这梅花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我长的比梅花艳多了,玄昭哥哥觉得呢?” 这么明显的谎话也说的出来,真是可耻。 秦玄昭居高临下看了程绚然一眼,哎,还是看梅花吧。 落雪,红梅。安静淡然。 程绚然却像红蜻蜓一样在身边舞来舞去。 想赶赶不走,秦玄昭又不敢回卧房,若是回卧房睡觉,天知道程绚然会不会蹦到他床上去暖被窝呢。 他只有回到前厅。 秦伯通正跟秦夫人说林家的事。 “常录兄弟……病的重了,怕是撑不了多太久了。毕竟当年我们情同手足,我心里实在是……” “老爷放宽心。”秦夫人冷冷一笑:“这七八年间,林常录的病时重时轻,就在前年,林家报信儿说他快咽气了,后来不知怎么的,一口气又上来了,还喘了这么久,焉知这次不是闹着玩的?” “伯仲亲自给把的脉,错不了。” “那……京城正盛传老爷不义……如今他病重,可不是大好时机吗?” “夫人的意思是?” “改日咱们去林家瞧瞧,也算尽了心意,对挽回老爷名声有帮助。” 秦伯通点了点头,她这位夫人,一向点子多,这个点子,倒也不错。 灾民一事,使得他错失良机,全因林家,若此时去林家探望,倒是好契机。 秦玄昭默默的立于廊下。 林常录病重了?那个女骗子的爹病重了?就要年下了,空气里都是爆竹的喜庆气氛,那个一穷二白的女骗子也怪可怜的。 自己跟她没关系了,她可怜不可怜与自己有何关系呢。 秦玄昭理理袍角,抖抖上头的雪,手冰凉。 程绚然咧嘴笑道:“我闲着无事,不如我跟你们一同去林家,我想死林常录了……哦是了,我不认识什么林常录。” 全京城,也就数程绚然的脸刀枪不入了。 程绚然见没人理她,便撇嘴:“不就是生病嘛,谁都会生病,有什么大惊小怪。” 灯火朗朗。 下人们有条不紊的或端茶或洒扫。 一个穿黄衣的下人来到程绚然面前:“小姐,老爷病了。” 京城人多,生病也争先恐后的。 “什么,我爹病了?”程绚然二话不说,甚至顾不得她的玄昭哥哥了,跟着家丁就往回赶:“我爹怎么了?是不是你们伺候的不周?” 终于送走程绚然,秦家人也算出了口气。 秦玄昭要回房去,却被秦伯通叫住。 去林家,当然少不得秦玄昭reads();荣耀骑士团。 秦玄昭似乎不大乐意:“爹,你也知道,我一向不理会这些俗事。” “怎么,不理会俗事,你要升仙哪?”秦伯通搓搓手道:“此事事关爹的名声跟前途,必须都去,一个也不能少。你准备些合适的礼,要拿的出手的,别让外人笑话。” 秦夫人忙推着秦玄昭出去,一面对秦伯通道:“老爷,你也知道,咱们玄昭虽冷言冷面的,可最听老爷的话,去林府的事,他知道轻重的。老爷不必生气。” 要去林家探望。 不能两手空空,要有所表示,还不能让别人笑话。 书童小非递上来一把镶嵌黑珍珠的宝剑,说是京里人送的,值不少银子,秦玄昭摇摇头,去看病人,拿把宝剑算什么回事?病人不死,给他补上一刀? 小非又捧出青釉芷兰花瓶一对,这对花瓶是祖上传下来的,少说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釉色明亮,芷兰生动,是难得的珍品。 秦玄昭却摇摇头,去探望病人,又不是去鉴宝,腰里别两个花瓶怎么回事? 书童小非只得把花瓶捧回去,秦玄昭叫住他,亲自接了花瓶,拿白色手帕小心翼翼的擦了擦花瓶上针尖大的一点灰尘。 顺带的,见小非嘴角有一粒小米,也帮他揩去,又交待他:“书房里程小姐坐过的那把楠木椅,要细心擦一擦。” 小非点点头。 府里谁人不知,秦玄昭素来爱干净,一应东西要求一丝不乱,一尘不染,诸如,垃圾桶不能有垃圾,挂钩不能挂东西,桌上不能放东西,床上不能躺人。 天还未亮,秦玄昭就被一阵药味儿弄醒了。 雪的味道,是极纯净的,加上些药味,就呛人起来。 书童小非端灯出去看看,回来说,是婢女给秦老爷端的药洒了。怕秦玄昭讲卫生爱干净的毛病又犯,便道:“公子请放心,我已经把药汤都扫了,而且还拿抹布擦干了,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我去库房看看。”秦玄昭披衣起来。 每每入冬,秦伯通腿疼的老毛病就要犯,隔三差五的,要服几剂药来保养。 如今林常录病重,急需的可不是药吗? 虽跟林家并无什么交情,但书生气质悲悯众生的心思,让他忍不住去库房拿那个红锦盒。 库房里铺着光洁的黑色大理石。 里头摆满了柜子箱笼。 或是放着贵重衣物,或是放着文书古籍,或是一些秦老爷旧年的老物件,另有成箱的金银堆在墙角,或是成箱的珍珠宝石,挨着金银而放。 库房没有窗子。 里头黑漆漆的,要端着灯才能看清状况。 如今雪大,寒气袭人,库房更显的冷冰冰的。 秦玄昭提着雪青色金线芙蓉花缎袍袍角,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抚摸着那个红锦盒。 火红的锦盒,雕刻着金色花纹,锦盒约有一尺长,一掌宽,拿上去轻飘飘的,秦玄昭小心吹去上面的拂尘,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便听到背后有人呵斥:“放下。” 第四十六章 童女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天未大亮,早自习还未开始。 秦伯通已穿的规规矩矩,藏蓝袍褂裹身,戴一顶黑狐狸毛帽子,肩头的落雪还未曾拂去,就抢过红锦盒搂在怀中。 搂的那叫一个紧,像搂一个孩子。 似乎这锦盒是他亲生的,秦玄昭倒是充话费送的。 秦伯通说话的语气也凉飕飕的:“玄昭,这么早,你到库房做什么?” “我想……” “给林家备礼的事,你不必记挂了,如今你只需好好读书便是,一应往来的事,由我做主。” “可是爹……我想着……这锦盒里的……” “林家的礼,你娘已经备好了。”秦伯通把红锦盒放回原处,叫秦玄昭去库房外说话:“到时你只需一块去林家便是。” 说罢,便命下人给库房上了两把锁。又交待不准任何人到库房里随便翻动,当然,这任何人也包括秦玄昭。 十一月十二。 雪停了,天和暖些。 京城的柳树挂满了雪,远看像一朵朵肥硕的蘑菇。 林家屋檐上也白茫茫的。 一群鸭子晃着脚扛着肚子在院中走来走去,白皑皑的雪地上就出现一排排整齐的小脚印reads();穿成炮灰伤不起。 大夫提着药箱来,过不久就摇头而去。 这已经是第四位大夫了。 看来,是回天乏术了。 林氏心里悲伤,精神有些恍惚,无法出门,就交待林柠溪去买些纸货,并订一口棺材回来。 纸货,又名纸扎,这一点,古代现代都差不多,古代扎一些童男童女,元宝马车,现代扎一些手机电视,轿车别墅。 林柠溪倒想给自己的爹扎个手机玩玩,纸扎铺掌柜哪晓得什么是手机,只是问林柠溪:“手鸡是什么鸡?是公鸡还是母鸡?” 林柠溪只好选了一个童男,一个童女。这便花了一两银子,古代的纸货真是贵的咬牙。 林柠溪抱着童男童女埋怨:“一两银子,这纸人比我还贵呢。” 掌柜便笑说:“姑娘说的一点儿不假,这纸人烧了,到地下会伺候人,若把姑娘烧了,那便什么也没有了。可不是纸人得比姑娘贵吗?” 杨木棺椁的钱,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林家不济,差一点死不起,又不能不死。 上下收罗,林柠溪还去当铺卖了两样首饰,所得银两,才够买最便宜的杨木棺,还是薄皮的,薄皮的杨木棺比薄皮西瓜强不了多少,用手指一叩,“啪啪”的响,似乎掉到地上就会四分五裂一样。 古代人讲求身后事。 《红楼梦》中曾有一个片段,讲机关算尽的王熙凤死了之后,草席裹身雪地拖行,连个好发送也没有,甚是可怜。 一般人家,即使生不如意,死也要尽力张罗。 林柠溪买来的棺木就摆在西屋。 林柠溪又找来白蜡烛插在铜烛台上,拿火舌子点着,不料林母歪在那儿哼唧:“大白天点蜡烛,多可惜,再说,你爹还未咽气,先不点。” 倒忘了。 “噗”一声吹灭,就听院里有“咩咩”的声音。这“咩咩”的声音,很是欢快。 果然是羊,两只羊长的壮硕,在林家院里撒欢,混在那群鸭子当中,你追我赶,倒是热闹。 给林家送两只羊,是秦夫人的主意。 秦玄昭虽然不大乐意,毕竟林父这身子,怕也告别羊肉了,送羊,有何用呢。 秦夫人却道:“这是咱们庄子上新送来的,庄子上送来的鸡鸭鹅鹿,一应蔬果,这羊是最机灵的了。” 机灵有什么用,难不成能当丫鬟使吗? 秦夫人笑说:“林家困窘,送两只羊好过年,再说,牵两只羊从街上一过,大伙都看见了,可比送几十两银子风光多了。” 秦伯通去林家探望,自然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如果有恐龙,恨不得牵着去吧? 当时要有狗仔队跟着拍拍照,上上电视,最好给秦伯通来俩特写,再来一段访问,就更合他的心意了。 秦夫人赤金百宝如意簪子富贵逼人reads();奈奈养成计划。 秦伯通黑色交领绣草莽纹锦袍袖口点缀着金线。 秦玄昭素净些,只穿寻常的浅绿松袍子,腰系乳白色白玉带子。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父母要来作秀,他还得跟着,作秀这事,他一向不喜,他好歹是个正经人。 秦夫人跟秦伯通先进了屋子。 林柠溪抱着白色的童女往西屋去。 满院雪色,桂花金黄如豆。 墙院深深,木门湿湿。 秦玄昭立于廊下,双手背后交叠,深情款款望着那一树金黄的桂花呵了呵手:“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这朗诵诗歌呢。 关键是,也不是初一,也不是十八,他来林家做什么? 林柠溪跟他实在不是一挂的,如今也不打扰他的兴致,只当他不存在,抱着童女从他面前路过。 秦玄昭一抬头,见面前一张白生生的脸,红唇黑眼,那红唇小的跟蚕豆一样,那眼睛,却跟包子似的,她分明盯着自己,笑的猥琐,秦玄昭一愣神,差点从廊下摔出。 童女吓到秦玄昭了。 说时迟那时快。 林柠溪一伸手,便揽住了他的腰。 只是惯性,害怕他摔下去。 甚至这一刻,忘记他是谁,只想做好事罢了,谁让她爱助人为乐呢。 她的手冰凉,他的衣衫冰凉。 她就这样呆呆的揽着他。 青丝飘飞。 阳光正好。 秦玄昭惊诧的合不拢嘴。 那么近的距离,他甚至看到她眼睛里的神彩跟她长长的睫毛。 “咩――”一声羊叫。 秦玄昭回过神来:“你搂着我做什么?姑娘请……” “是啊是啊,我搂着你做什么,我得自重。”林柠溪赶紧松手,刚松手,便听“啪”的一声,秦玄昭从走廊的木台阶上摔下去,直接倒在雪地里,溅起的雪飞起来,落在他脸上,纷纷扬扬,美的不像样子。 “你――” “男女授受不亲。”林柠溪装无辜。她虽不想摔他,可一看到他那张脸,她就紧张,一紧张就松了手,谁知道他怎么还没站稳。 林柠溪想去扶,又放不下面子,想了想,才伸出手:“我拉你一把。” 秦玄昭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袍子上的雪,冷冰冰的道:“我自己难道不会站吗?” 什么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林柠溪啊林柠溪,你真是,他可是你的大仇人,帮他做什么,趁他摔倒,赶紧往他身上放两块石头压着才是正经吧?免的他又说出什么万箭穿心的话来。 第四十七章 呕吐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西屋的棺木很打眼。 秦夫人看见棺木,抽出手帕擦擦眼角,憋出内伤也得挤出两滴泪来:“林兄弟命苦如此,真让人心酸,眼下腊月未至,林兄弟早逝,这个年,咱们也过不安生了。” “想我与林兄弟的情谊,又岂是一朝一夕能说完的?当年困顿之时,一个烤红薯要掰成两块儿,每一次,都是常录兄弟先挑,每一次,他都拿小块的。”忆起旧事,历历在目,秦伯通伏在棺前,声音哀戚:“如今,竟然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了。” “咳咳……咳咳……”绿呢帘子后面传来林常录的咳嗽声,像拉风箱漏了气。 明明将死,咳嗽的声音倒是振聋发聩。 这声音,秦伯通可是熟的很。 原来林常录没死。 秦伯通跟秦夫人有些失望,探头去看了看林常录,讪讪道:“原来……还没死。” 林氏抽泣。 秦夫人忙道:“快过年了,提什么死不死的话,忒不吉利。林兄弟还有一口气,自然是最好的了,好好保养着吧,今儿牵过来两只羊,改天你们宰杀了炖些羊汤,冬天喝羊汤最好。” 林家地方狭小,椅子都不能多摆两把。 秦伯通跟秦夫人欲走。 秦玄昭也要走,却被林氏叫住:“不如,坐下吃了茶再去吧。” 秦玄昭本不想吃茶。 吃茶就要看见林柠溪,天知道林柠溪这闺女怎么一直在眼前晃悠,她那葡萄青绣水仙花的襦裙,不停在他面前荡来荡去,像一抹青色的云。 秦夫人把秦玄昭按下:“既然是你林伯母让你吃茶,你就坐一会儿再走吧。” 林氏微笑着望向秦玄昭。 浅绿松袍子,腰系乳白色白玉带子,青玉冠发reads();穿成炮灰伤不起。 眉目清秀,唇红齿白。 不苟言笑,眉头微蹙,薄唇轻闭,棱角分明。 这般风流姿态,京城里恐怕没有第二位了。 “柠溪,给秦公子沏茶。” 林柠溪不情愿的去抓了一把茶叶丢在青壶里。 秦玄昭垂眉,轻轻叹了口气。 白居易《赠东邻王十三》诗曰:“携手池边月,开襟竹下风。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 苏东坡诗曰:“建茶三十片,不审味如何,奉赠包居士,僧房战睡魔。 喝茶,是大有益处的。 可她似乎不懂什么叫沏茶吧?丢那么一把茶叶进壶里,熬药都不带这么稠的。一会儿是喝茶呢,还是吃茶叶呢? 林柠溪当然知道如何沏茶,只是林家的茶叶都是下等,泡许多也不见滋味,如今为了待客,也是拼了,平时,可不舍得如此奢侈。 茶水浑浊,里头飘着黑色的茶梗。 秦玄昭有点喝不下去。 秦夫人跟秦伯通倒是忍辱负重,眼睛一闭,手一扬,一杯黑汤就进了肚子。 见秦玄昭还在犹豫,秦夫人便拍拍他的肩膀:“玄昭,这是林姑娘一片心意,娘觉得这茶甚好,你也喝些吧。” 唉,自己的父母惯会睁眼说瞎说的。 这黑黢黢的茶汤,果然是好的吗? 若说茶,秦玄昭倒也有点研究。 比如,福建安溪铁观音,滋味纯浓,香气馥郁。 比如,杭州西湖龙井,色泽翠绿,甘醇爽口。 好茶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但差茶,差的人神共愤,差成林家这样的,真是稀罕。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的茶叶,是从后院劈的柴火。 秦玄昭见林柠溪盯着他,一脸挑衅的样子,只得皱眉浅尝一口,不是他故意,他差一点儿吐出来。 从小到大,他喝惯了好茶,细腻,清香,这么粗糙的茶,关键茶碗还有股脂粉味儿,他又素爱干净,喝一口,肚里便翻江倒海,实在无法,便以袖掩口,干呕了几次。 有只鸭子在门口探头。 林柠溪“啾啾”的赶它到秦玄昭面前。 小鸭子抬头望着秦玄昭,很期待的模样。 秦玄昭不解:“你做什么?” “等你吐。” “为什么等我吐?” “吃啊,免得浪费。” “你……” “放心吧,不是我吃。” “呕……” “快吐,正好喂鸭子reads();奈奈养成计划。我家鸭子也饿了。” “呕……” 天下间竟有如此恶心的姑娘。 秦玄昭想想那画面,实在不忍直视,提袍奔走,跑出很远,扶着一棵树吐了出来。直吐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林柠溪,真是自己的克星。 每见她一次,自己全身都不好了。 林柠溪抚摸着鸭毛,“咯咯咯”的笑。 林氏叹了口气:“柠溪,你也太过小气了些,秦公子喝不惯咱们的茶,这也没什么奇怪,你反倒捉弄他,这不是待客之道。” 似乎林母看秦玄昭,怎么都是顺眼的。 秦府。 丫鬟婆子站成一排,垂手伺候。 秦玄昭吐的脸都白了。 秦府婢女端来热水,又湿了白毛巾,他擦了脸,净了手,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再去沐浴,后换了身雪白松袖锦袍,还是放在熏笼上熏过的。 整整忙活了半个时辰。 炉火微微。 火苗从炭缝里钻出来,像舞动的小蛇。 前厅熏着香,是上好的龙诞香。 秦伯通望着脸色苍白的秦玄昭摇头:“玄昭啊,你表现的也太……显眼了些,喝了一杯茶而已。” 秦夫人冷笑:“玄昭哪是为茶而吐。分明是讨厌那个林柠溪,那个林柠溪,也真是恶心之极,莫说玄昭,我都快被她恶心死了,只觉喉咙里一酸,差点吐了。想着不能失了分寸,我只好又咽了下去。” 只好又咽了下去。 秦玄昭皱眉,捂嘴,奔出前厅,抱着院中的雪松又一阵干呕。 还未吐完,便见程绚然穿粉红撒花襦裙跳跃着过来了。 这个程绚然,走路的时候,不能规规矩矩,似乎脚下踩了弹簧一般,又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死僵尸满血复活了,一走一跳,一走一跳。 她跳到秦玄昭身边,皱眉道:“玄昭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是不是喝酒了,吐成这样?” 秦玄昭摇摇头。 “那玄昭哥哥是怎么了?叫大夫来瞧了吗?” “我没事。” “玄昭哥哥,我瞧你脸色不好……” “程姑娘你有事吗?”秦玄昭欲走,这个程绚然,是个小尾巴,粘到谁身上,好半天都甩不掉。 程绚然嘴一撇,眼泪就要下来:“我……玄昭哥哥,我爹病了。” “啊……”秦玄昭木头一般,说些宽慰的话也不会,倒是雪上加霜:“那你不在程府里伺候,来我家做什么?” 唉,这说话的水平,难怪谈不到对象。---谢谢亲投的推荐票 第四十八章 刺猬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古代的官不易做。起早贪黑是常有的事。 四更天便是早朝。 积雪掩道,运河结冰。 大半个京城还在沉睡reads();穿成炮灰伤不起。 秦伯通坐着四人小轿往宫里去,冰的嘴唇发白。 回到秦府,天大亮了。只是天气阴郁,白茫茫的积雪还未消融,秦府下人拿着笤帚沿墙根细扫,声音沙沙的。 秦伯通穿过木走廊往前厅去,满身雪气,却掩饰不了的喜悦。 秦夫人刚起来,由婢女们伺候着穿好衣裳,梳了时新的发髻,在发髻间点缀上珠玉簪子,见秦伯通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便道:“老爷为何如此开心?可是快过年了,朝廷里要罢朝过节,不必天天去上朝那么辛苦了?” “自然不是为这个。”秦伯通喝口茶,抚摸着鸦青色白底茶碗笑道:“程姑娘不是说她爹病了吗?我只当是假的,不料今日上朝,他果真没去,皇上准备他去赈济灾民,他一高兴,喝多了酒,半夜摔伤了腿,听太医说,要在床上躺一个多月才能好。” “那……赈灾一事,有老爷主持了?真是恭喜老爷。” “恭喜我,为时过早。”秦伯通望着帘外朦朦胧胧的雪色,把手伸到暖炉边晃了晃,低声说道:“本来我跟程大人争这赈灾的事,如今他倒下了,我若蹦出来,显的太急功近利了些,这事,还得皇上先开口才行。你知道吗,咱们去林家探望,送去两只羊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啊……” 京城果然太小。 小皇帝的消息却也灵通。 前脚去林家送羊。 如今皇上已知道了。 “天下之大,却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皇上知道了,不正是咱们希望的吗?当下,我们需要再努力努力,到时皇上觉得我仁义,那赈灾一事,不就正好落我头上?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炉火微微,映的人脸颊红扑扑的。 白花花的银子太过诱人。 秦伯通虽官居二品,勤勤恳恳,可每年的俸禄却是有限的。 大安朝不大,工资也不高,皇上又抠门。官员的日子就不好过。 拿去年来说,秦伯通的工资,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因早朝迟到一次,皇上扣了他十两,早退过两次,又被皇上扣了二十两,如此,一年到头,他只得了九十两银子。 皇上虽年幼却精明,恨不得给官员发一百两工资,再找由头扣去二百两,一年到头,不但给皇上办事,还得自己倒贴给皇上点银子才好。 九十两银子够什么用,秦家上下奴婢小厮一年的工钱都不够发。 再则秦玄昭老大不小了,以后科举之事也少不得银子走动。 总得找点进项。 这赈灾银,简直是香饽饽。 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小轿颠簸,秦伯通已经有了主意。 如何让皇上觉得他仁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此,秦家上下都在动脑筋。 秦玄昭正在西窗下读书,也被叫了过来。 他穿浅青色素面夹袍,手里还握着书。掀帘子进屋,雪色倒影在他眸子里,他清澈而深沉的眸子闪了一闪。 秦伯通问他:“你说说,如何能彰显人的仁义?” “汉文帝刘恒,他以仁孝之名,闻于天下,侍奉母亲从不懈怠reads();奈奈养成计划。母亲卧病三年,他常常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是为亲尝汤药。仲由,春秋时期鲁国人,早年家中贫穷,自己常常采野菜做饭食,却从百里之外负米回家侍奉双亲,是为百里负米,这都是仁义。”秦玄昭一字一顿,答的认真。 秦伯通却摇头道:“你这孩子,果然是书呆子,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如何显的你爹我仁义?” “这……有点难。” 秦伯通早该知道,这种事不应该问秦玄昭,问也是白问。 他这么老谋深算,小肚鸡肠,不想却生了一个纯厚正直的儿子。成日抱着书“之乎者也”,对人情世故却不精通。 还得问秦夫人。 论聪明伶俐,阴险狡诈,秦夫人是一把好手。 给她发把扇子,简直能赶上诸葛亮。 秦夫人吃颗龙眼的功夫,已经想好了对策:“一,买些礼物去探望程大人。二,把林常录埋了,或把林柠溪接到秦府来。” 秦伯通有些不解。 秦玄昭坐在楠木椅上翻书,他娘的这个主意,真是闻所未闻。 他爹都听不明白,他更像听天书。 听程绚然说程大人病了,他爹秦伯通不是高兴的彻夜难眠吗?程大人若死了,或许他爹会带个花圈去祝贺,带些礼物去探望生病的程大人?这么虚伪的事,也就她娘这种女中豪杰能想的出来。 把林常录埋了,他不死,谁敢埋? 至于把林柠溪接到秦府,这主意不能再馊了。就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也得阻拦啊,让那个女骗子到秦府来,谁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程绚然跟在他身后转悠,撵一撵,或许就走了,那个女骗子,可比程绚然难对付多了。 “买礼物去看程大人,这是做给别人看的,皇上那里,自会高看老爷一眼。其二,林常录若死,咱们埋了他,倒是仁义之举,可惜他什么时候咽气,这事说不准,赈灾之事等不得,唯有林家的女儿,咱们可以拿捏拿捏。” 拿捏拿捏。 这话说的轻巧。 林柠溪是随便可以拿捏的吗? 秦玄昭第一个不信。 若是软柿子,倒可以拿捏。 林柠溪这姑娘,秦玄昭说她一句,她有十句在那儿等着,她简直就是一浑圆的刺猬。 谁要捏刺猬玩,保不齐扎的她尿裤子。 秦伯通却觉得这主意甚好:“我瞧着林姑娘也甚是消瘦,林姑娘若在秦府将养,这事传出去,可见咱们两家情谊之深厚,到时,皇上自然说我仁义。” “这事不成。”秦玄昭合上书,望着外头乌云遍布的天空摇摇头:“咱们跟林家无瓜葛了,何必牵扯到林姑娘。” “你说这事不成……没用,爹又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秦夫人笑着道:“玄昭,咱们诺大的秦家,全是你爹在支撑,你也要为你爹的前程考虑。” 第四十九章 麻辣烫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那把林伯伯抬进来养着好了,不是更显仁义?” 秦夫人皱眉。 抬林常录来府里养病,笑话。 林常录那药罐子,一年到头少不得用药煨着。 即使要断气,谁知道早晚呢。 万一他一鼓作气喘个一年半载还不死,那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还是让林柠溪到秦府将养一阵子比较好。 秦玄昭到底还算正人君子,这种事,他不屑于做。 再说,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做好事。 秦伯通跟秦夫人轮番劝解,秦玄昭就是不愿去接林柠溪reads();火影夫人[死神+火影]。 此事愁的秦伯通睡不着。 夜风凉,雪气重。 他披衣坐着,雕铁兰花熏炉中,檀香袅袅。 “玄昭不愿去,不如咱们亲自去接。”秦伯通搓着手,望着熏炉中的檀香,征求秦夫人的意见。 秦夫人仰卧于榻上,昏黄的炉火下,她好像睡着了,只是眯着眼,悠闲的道:“这事老爷不必操心,我已经布置好了,就等天亮。” 就等天亮。 秦伯通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秦玄昭不愿去林家,难道过一夜他就转了心思了? 次日一早。 天微微亮。 旭日未升,地上还结着冰,书童小非呵了呵冰凉的手,悄悄打开秦玄昭的房门,闪身进来,又悄悄的把门合上。 深紫色绣百合花锦被,秦玄昭已听到动静,只是没动。 小非双手做喇叭状:“公子,公子,公子……” “听见了。” “林……林……来了,在前厅。夫人让公子赶紧去呢。”小非咽了口唾沫。 天微微亮林家人就来了,太阳还没出来呢。 这林家人也够着急的。 这是多需要到秦家来住啊,林家的房子塌了吗?这么火烧火燎的。 秦玄昭不急不慌的坐起来,雪白的夹衣干净软绵,夹衣袖口绣着湖蓝色花草纹,这一抹湖蓝色映衬的他的脸生冷生冷的。 刚睡醒,没有睡眼惺忪。他倒是顶着一张生冷的脸,就像昨晚睡在冰箱里一样,难得的是,小非已经习惯了。 床头的青铜烛台,烛泪未干。 一本翻旧的书摊在烛台旁边。 秦玄昭默默的将书合上,抬头望望楠木架上湖蓝色交领缎袍,交待小非拿过来。 他倒是气定神闲。 安安静静的穿好衣裳,把书放回柜上,对着镜子一昭,发觉湖蓝色袍子领口有一块小小的,如麦芒一般的污渍,便交待小非再去拿一件袍子来,当下脱衣解带,把湖蓝色交领缎袍给换了下来。 这爱干净的毛病,一点儿也没改。 小非只当他把林家的事给忘了。 换好暗粉色织金袍子,系好粉色悬双白绦带子,秦玄昭隔着雕花窗子,悠悠的望了眼木走廊尽头的前厅,白雪皑皑之中有丫鬟在穿梭,手里捧着方形果盘,里头有暗黄色的龙眼,也有红润的苹果。 “她还真来了。哼。”秦玄昭合上窗子,心想着这林柠溪的脸皮倒也厚,自己没去请呢,她倒自己跑来了,她的爹都要死了,她还有功夫去别人家养身子?真是不孝。 不料书童小非却道:“公子,不是林姑娘来了。” “哦?” “是林姑娘的娘reads();我的女友是蚩尤。” “胡扯。”秦玄昭冷冰冰的:“难不成我娘把林姑娘的娘抬进来将养?我娘也太着急了些。” “这……我就不知了。夫人说,让公子你快些去,这都过了有半个时辰了……” 秦玄昭依然是不急不慢的样子。对镜理了理白玉冠,又整了整衣袖,这才缓缓的穿过木走廊往前厅去,走到一半,不忘交待小非:“旧年的书我都看过了,得空的时候,把它们移去书房。” “公子,夫人已经等……” 秦玄昭背着手,脚步又轻又慢,他暗粉色织金袍子轻轻的抖动,掩映着雪色,倒是好看。 秦夫人已经在台阶上张望了,见秦玄昭来,忙催他:“怎么才过来,你林伯母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了。” 林氏林金花穿褐色蓝花长褂,坐在铺着狐狸毛的楠木椅上有些拘谨,她没舍得坐轿子来,只是由桃心陪着,天不亮就赶路,如今到了秦家,她深蓝色绣鞋上的雪还没化,踩在秦府火红牡丹绒毯上,把上头的花样子都踩脏了,她试图掩盖,不料秦夫人却一笑:“没妨碍,没妨碍,这毯子就是让人踩的,过几日换一张就是了。” 林氏脸红,抬头一瞧,前厅八扇雕芙蓉花楠木门大开,雪色掩映之下,穿暗粉色袍子的秦玄昭清瘦安静,他神色淡然,眉目清秀,到底年纪小,还是生涩的模样,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 秦夫人拉了拉秦玄昭的衣袖,意思是林氏来了,你好歹有点表情,至少表现出“啊呀欢迎你来我家做客”的样子。 不料秦玄昭却跟木头一样:“娘拉我的衣袖做什么?” 这个缺心眼的儿子。 简直配不上这好样貌。 天知道他生硬的杵在那儿做什么,好像梦游一样。 以秦夫人的聪明手段,生出这样不谙人情世故的儿子,她都要好好反思,当年除了秦伯通之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男朋友,这秦玄昭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呢。 秦夫人有些尴尬:“让林夫人你久等了,玄昭他刚起,有些迷糊。” 倒是林氏给她解围:“我来的有些早了,冬天小孩子们起的迟,也是有的。” “林夫人请喝茶,这是我们庄子上今年春天送来的茶叶,已是最新鲜的了。” 林夫人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只是盯着秦玄昭看,这秦玄昭,有文采,有长相,家世好,人也清白,倒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婿。 有位丈母娘不是说了吗,他的女婿穷的,吃碗麻辣烫还要把汤喝了。 吓的半个中国的男孩子吃麻辣烫恐怕都不敢喝汤了。 可人家秦玄昭,家里富的,一日三餐吃麻辣烫都够吃好几辈子。 谁嫁给他,恐怕不愁有麻辣烫吃,还是配火腿肠的,加个烧饼也舍得。 林夫人笑着问他:“秦少爷怎么站在门口,天冷的很,还是进来坐吧。” 秦玄昭却不进来,甚至还往后退了退,退到走廊的大理石上站着,依然是背着手,跟谁欠了他两吊钱没还一样。 “秦少爷怎么不说话?”林氏笑。 秦玄昭一开口,就噎的林氏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章 私奔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这个时候,林夫人不是应该在家伺候林伯伯吗?怎么有空来秦府闲聊?” 林氏无言以对。 是啊,自己相公快死了,自己还有功夫串门聊天呢,这心可真大。 矮松树上的雪松松的,风一吹,像白糖一样就落下来了。 冷风掀起秦玄昭暗粉色织金袍子,他微微眯了眯眼,风便从他高高的鼻梁上拂过,经过他温热的脸颊,不知往哪里去了。 阳光从瓦蓝色高墙那边出来,淡淡的洒在前厅里。 前厅景泰蓝高脚花瓶静静矗立,迎着阳光,蓝色的花纹很是细腻。 林氏挨花瓶坐着,她显的消瘦,拘谨,一双脚紧紧的并着。 婢女们摆好或红或黄的果子,退到门口立着。 前厅里格外寂静。 秦夫人笑着训斥秦玄昭:“你这孩子,怎么跟你林伯母说话呢?你林伯母来一趟不容易,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林氏抬头挤出一抹笑:“你母亲好意,说让柠溪来秦家玩几天,将养将养,我想着,这主意甚好,毕竟,最近她操心过甚,人也瘦了,只是不知,玄昭你愿意不愿意?” 秦玄昭自然不愿意reads();战锤之米登兰的雄狮王。 若秦家是龙潭虎穴呢,林氏不是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堆? 林柠溪难道是她在路边捡的? 秦夫人抢在前头:“他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很愿意,很愿意。林夫人都答应了,玄昭自然不会拂了夫人你的面子,是吧玄昭。” 秦玄昭不语。 林氏笑:“柠溪也很想来小住呢,只是她一个女儿家,不好张口,也不好主动前来。” 林柠溪是哪根筋没搭对吗?竟然想来秦家? 每次见林柠溪,总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若林柠溪来秦家小住,那自己不是天天顶着雷过日子?不定哪天就会被雷劈的四下冒烟吧? 秦玄昭虽一百个不想林柠溪来,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本想拂林氏的面子。 可天寒地冻的,她来一趟也不容易。 况且,她这个时候来,好像,也太巧了。 果然,送走林氏,秦夫人便来找秦玄昭了:“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下人我也交待了,明儿早上你便去林家一趟接人吧。” “林夫人为何会突然前来?”秦玄昭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下的阴影里,窗上贴的剪纸活灵活现,剪纸的阴影笼罩着他,他的眼神冷冷的,像冰凉的雪。 林氏一早就来,当然是秦夫人筹谋的。 昨晚她就派了贴身婢女往林家去,果然就说通了林氏。 本来林常录病重,林氏并不想让林柠溪到秦家小住。 可婢女也说了,到秦家小住,一则让林柠溪换换心情,有助身体,毕竟上半年她身体有恙,不能太过劳累。二则,林氏也希望林柠溪能嫁给秦玄昭,若林柠溪到秦府小住,朝夕相处,二人多些了解,或许就互相顺眼了呢。三,毕竟还算是旧相识,秦家的好意若是拒绝了,以后还怎么相处呢? 林氏想了半宿,觉得有理。 便按着秦夫人交待的,到秦家来劝说秦玄昭接人。 她本想把林柠溪送到秦府的,可惜林柠溪脾气硬,如果开口跟她提这事,林柠溪一定会拒绝。 如此,只得劳驾秦玄昭了。 去接林柠溪的早晨,雪很大。 落雪纷飞,像一片一片的羽毛。 秦玄昭穿黑色素面织金缎袍,头戴镂空金冠,仰脸望望天空,有种逼良为娼的感慨。 不想去,也得去了。 大雪落在他脸上,他的脸又白又凉。大雪落在他黑色织金缎袍上,黑色的缎袍白了一片,那些零星的雪花附着于袍尾,随着他缓缓的脚步向四周散开,像白色的花瓣开在他的脚下。 天冷,林柠溪抱着一碗粥在大门口喝。一边喝,一边左顾右盼。 桃心去百药堂还未回来,她出来迎一迎reads();韩娱军公子。 北风料峭,寒风刺骨。 她单薄的水粉色衣衫被风一吹,露出她白嫩的冻的发红的手腕,一头青丝垂于肩上,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乳白色素面簪子。 未施脂粉,清纯可爱。 她水粉色绣白百合的鞋子湿了,她低头跺脚,抖落一片雪。 她呵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空气变成雾一样的颜色。这么小小的一团雾渐渐的散开,面前一片模糊,很快又清晰起来。 她竟然在雾气中看到了穿黑袍的秦玄昭,他的袍子真黑啊,他整个人都黑黑的,像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黑熊。 想到这她就笑了,怎么随便吹一口气,倒想起来秦玄昭了呢,想谁不好。 她又吹了一口气,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点一根火柴,便出现一种幻觉,她想,又会看到谁呢,一团白雾升起,却还是秦玄昭。 秦玄昭立于她面前。 她只到他肩膀高。 她能看到他肩膀处精致的织花,是金线织就的。 她闻到他领口淡淡的香气。 她抬起头,看见了他那张谁欠他几吊钱的表情。 竟然是活的秦玄昭。 秦玄昭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有点不相信似的,踮脚又看了看,果然是他。 秦玄昭盯着她,足足有两三秒,而后垂下眼帘,冷声道:“姑娘看够没有?” 林柠溪点了点头。 “跟我走。” “去……哪?” 秦玄昭冷哼了一声,心想着装什么糊涂,都等不急在门口迎接自己了,如今还扮单纯哪?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当然是去我府上,你不是想去跟我住吗?” 林柠溪喝了口粥。心想着,秦玄昭不会是抽风了吧?古代民风淳朴,一大早的,他跑到自己跟前说这么一番奔放的话,简直……是耍流氓啊,这……太让人心痒痒了。若不是跟秦玄昭有仇,她说不准一激动就答应了,毕竟,秦玄昭长的周正,唇红齿白,朗朗英姿。 见林柠溪傻乎乎的喝粥,并不答话。秦玄昭抬头直视着她,他明亮的深邃的眸子一眨也不眨,他身子微微前倾,他几乎一字一顿:“林柠溪,现在,当下,我就带你走。” 这语调,这神情,简直是“我要带你私奔到天涯海角”的节奏。 秦玄昭应该不是电视看多了吧?学什么不好,学人家霸道总裁说话。 林柠溪犯了傻,搞不清秦玄昭的状况,却是不慌不忙的又喝了口粥:“带我走,谁啊。” “我。” “去哪?” “我家。” “哦……”林柠溪嘴里的粥都要漏出来了。她也是大胆开放的一个现代女青年,怎么如今秦玄昭一主动,她就当缩头乌龟了呢,难道自己被一个古代男人给吓住了?这不是自己的作风啊。 第五十一章 强抢民女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有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秦玄昭好端端的跑到林家来说出这样一番话,恐怕不简单啊。 林柠溪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上当,于是抱着碗退回到院子里:“秦公子,虽然难得你来请我,不过……我不能跟你去。” “如今我来接姑娘,姑娘为何还推辞?姑娘不是想去秦家住上一阵子吗?”秦玄昭朗朗立于门口,风从他领口掠过,他的衣领微微颤动,像初春的花瓣。 “我……什么时候想去秦家住一阵子了?秦公子,你一定弄错了。” “我没弄错。” “你弄错了吧?” “林姑娘还是跟我走吧reads();神武飞扬。再推辞,万一我反悔了,姑娘可怎么办呢。”秦玄昭冷冷的,倒要看看林柠溪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林柠溪只是纳闷,秦玄昭跟自己井水不犯河水,今儿演这一出,让人参不透啊。 林柠溪的爹病的早九晚五,她伺候汤药还来不及,再说,棺材都备下了,分分钟有咽气的危险,她怎么会去秦家小住?就秦家那地方,莫说是去小住了,便是坐飞机路过秦家上空,飞机都哆嗦吧。 秦玄昭奉命而来,自然不会轻放了林柠溪。 他双手背后,两眼直视,直挺挺的朝林柠溪走去。 林柠溪赶紧护胸:“你要做什么?” “姑娘果真不跟我走吗?” “嗯。” “那……我只有放肆了。”秦玄昭冷笑。 林柠溪心里“咯噔”一下,“我只有放肆了”,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秦玄昭这样一个书呆子能怎么放肆?秦玄昭样貌齐全,身姿朗逸,即使是皱眉冷笑,也让人移不开眼,夏花灿烂温暖明媚自然好,可天寒地冻飞雪狂舞也美不胜收。虽然他说话不受人待见,可的确是美男子。他要放肆,难不成他要抱自己走,或者扛自己走?他那么冷冰冰的人,难不成要跟自己紧密接触?那多让人害羞啊。 天下间哪有这等美事。 明显是林柠溪想多了。 秦玄昭站在雪地里,只是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婢女便抢着上前,分别架住林柠溪的胳膊就把她往马车里拖。 秦玄昭冷眼看着,面无表情。 “放开我。”林柠溪在马车里挣扎。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往秦家驶去。 “站住。”一个穿湖绿绣墨绿水草纹缎袍,腰系墨绿双绦垂玉如意的男子拦在马车前头,男子侧面而立,棱角分明,头发是白玉冠,玉冠白的透亮,在雪地里分外扎眼,他嘴里叼着一片甘草,说话的时候,甘草的味道就飘散过来:“光天化日之下,秦公子,你强抢民女啊?” 是何知微。 路见不平需要拔刀相助的时候,何知微总会从天而降。 他简直就是救星。 秦玄昭坐于马车一角,黑色的袍服像一团黑云一样随风翻滚,黑色的袍服包裹着他俊朗的身姿,滑过他的脸颊,而后垂落下来。 林柠溪惊魂未定,赶紧下车。 秦玄昭伸出胳膊拦住:“林姑娘,你当真不去秦家?” “不去。” “林姑娘不要后悔。” “玄昭,你爹若知道你强抢民女,他会生气的哦。”何知微咧嘴一笑,露出他招牌式的白牙齿,他伸手一揽,扶着林柠溪下车,而后小声对秦玄昭道:“玄昭,好玄昭,哪扇门夹了你的脑袋了,你这么斯文一个人,如今是做什么,你快走吧。” 秦玄昭无奈。 何知微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何知微拦着,他休想带走林柠溪reads();[网王]女配拯救计划。 何况,林柠溪又是什么状况,不是说她主动提出要去秦家吗?她倒欲拒还迎起来。 秦玄昭远去。 大雪掩盖了车辙。 林柠溪冒雪而归。大雪染白了她的睫毛。 何知微抬起衣袖,小心的帮她遮寒,见她睫毛上雪花尚未融化,便小心帮她揩去,他的手是冰凉的,他的笑却是那么柔软温和:“我掐指一算,知道你有难,所以来救你。只是……玄昭他一向不跟女子往来,刚才他……刚才你……” 莫说何知微一头雾水,林柠溪也没弄明白。 二人立于廊下,望着纷纷扬扬的雪搓搓手。 雪花如帘,洋洋洒洒悬于天地之间。 漫天飞雪,下一年,怕是好收成吧。 林氏从西屋出来,雪花映入她的眼帘,雪花之下,穿湖绿色缎袍的何知微跟穿水粉色衣衫的林柠溪并排站着,他的肩膀挨着她的肩膀,他的头轻轻侧着,她低头说些什么,而后抬头望着他,他嘴里的甘草有甜甜的气息,雪都是甜的。 她发间乳白色簪子上有落雪,雪花点点,像白玉雕琢,他的发冠是上等的白玉,因附了雪,隐隐约约有寒光闪闪。 皆是十几岁的孩子,依偎说话,简简单单,却纯真美好。 林氏咳嗽了一声。 不等林柠溪说话,她便对何知微说道:“何大夫已说了,如今柠溪她爹用不用药,也无甚作用了,反倒辛苦何公子亲自送补药来,真是感激不尽,只是天冷的很,何公子也出来好一会儿了,赶紧回去吧。”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林氏一向和缓。 这次却反常。 何知微却笑了,他洁白的牙齿整齐的不像话,他双手交叠放于前面,他腰间的玉如意轻轻的晃了晃,他看看漫天的雪色,呵了口气,温暖的带着甘草甜味的白雾便散开来:“林伯母,雪还未停,不如,我进去喝杯茶?” 林氏却从身后摸出一把蓝色油纸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伞就藏在她身后了,明显是有预谋的:“公子拿它去吧,时辰不早了,别让你爹娘惦记。” 何知微没有接伞,只是拍拍林柠溪的肩膀:“天冷,别在廊下久站,快进屋去。” 他冒雪而去。 大雪白了他湖绿色的缎袍,白的他的发,白了他的脚印,白茫茫的一片。 林柠溪盯着母亲。 重生以来,母亲的性子她还算清楚。 何知微走了。 林氏还暗暗叹了口气。 看样子,她并不真心撵他走。 林柠溪低头问了一句:“娘,今儿的事,为什么?” “何公子出来久了,该回去了。” “娘知道我不是说何公子的事。” 第五十二章 高烧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母不精通撒谎。 她的脸一红,林柠溪就明白,秦玄昭此来,林母脱不了干系。 在外头捡个鸡蛋回家,暖暖生出小鸡来,也会产生深厚的感情吧? 何况自己是林氏亲生的。 关键是,发生这样的事,自己果真是林氏亲生的吗? 难不成自己的爹年轻时也曾风流倜傥迷倒万千京城少女?可想想病榻上奄奄一息面色铁青嘴唇惨白的林常录,那长相,估计年轻时也够呛,能娶到林氏做老婆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能有别的什么女朋友。 既然是林氏亲生,可她为何总把自己往秦家赶? 林氏暗暗流下眼泪。抽噎着不肯解释。 林柠溪本想兴师问罪的。 可自己还没兴师问罪,自己的娘哭成这样,她就心软了,见林氏的眼泪跟下雨似的,“噼里啪啦”截也截不住,林柠溪还得安慰她:“娘,好了,我错了。” “那你可愿意去秦家小住?” 林柠溪拔腿进屋。 林氏跟着进去。 林柠溪知道她要说什么,小跑着奔到床上:“啊,我好困,啊,我睡觉着了。”直挺挺的往床上一横,拿一块青粉色手帕盖在脸上reads();空间基地军火商。 林氏探头看。 林柠溪干脆闭上眼睛,“呼呼呼”的假装打呼噜。 许久,林氏才叹口气出去了。 林柠溪躺在那儿,望着烟青色的纱帐愣神。 烟青色,是柳树飘絮的颜色。 每当春夏交替,烟雨蒙蒙,白色的雾笼罩着河边青柳,柳叶青青,如梦如幻。 烟青色是美好的颜色,冬季万物凋零,白雪皑皑,这一抹醒神的颜色,是那么的生机盎然。 秦玄昭的脸色却相反。 秦玄昭,他应该不会再来林家了吧? 林柠溪揪着手帕,自言自语似的望着烟青色纱帐道:“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白天别说人,晚上别提鬼。 两日后。 鸡刚啼。 林柠溪冒着雪与冷风出门倒药渣。 刚给门开了一条缝,就见秦玄昭背手立于门前。 他穿绾色交领绣白珠锦袍,腰间是枣色比翼玉连环,另有一个檀色荷包绣着莲叶,很是精致。或许是来的久了,雪落于他领口上,领口温暖,雪化去,领口就湿润了。 他也怪不容易的。 因上次没接到林柠溪,秦夫人跟秦伯通又嘱咐他再来。 这次天不亮就来,足显诚意。 秦玄昭长这么大,天不亮就起来读书的事他做过不少,天不亮就起来接女孩子,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若是传出去,别人一定会说他想女人想疯了吧?真是羞愧。 雪丝丝,风直往锦袍里钻。 他是大家少爷,自然不会搓手哈腰跺脚蹲墙根去取暖。 这么冷的天,他笔挺笔挺的站着,乍一看,只当他冻僵了。 林柠溪便是铁石心肠,见他这可怜样,也会请他进屋去烤火吧? 他猜错了。 林柠溪哪里是铁石心肠,她的心肠简直是不锈钢的啊。 林柠溪打开门看见他,第一反应是看错了,掐自己一把,原来是真的,天算地算,算不到这天头一个见的人,竟然是秦玄昭,一看到秦玄昭那冷峻的脸,林柠溪就要偷偷打哆嗦,她想也没想,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秦玄昭被关在门外。 天下间还有这般不知规矩的女人。 来者是客,她这是做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林柠溪打开门道:“你还不死心吗?” “今天何知微应该不会来救你了吧?” “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跟我走。” “我是不会答应你的reads();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跟我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在演分手的戏码。 秦玄昭见林柠溪不答应跟他去,便叫婢女来拉林柠溪上马车。 林柠溪没学过武功,也没练过仙术,当下又蹬又跳,没蹬着婢女,倒是一脚蹬在秦玄昭绾色袍子上,他绾色袍子上便出现一个白生生的脚印。 秦玄昭爱干净,见衣裳脏了,赶紧拍打。 林柠溪趁机关上门,一口气跑到屋里,直到日上三竿,雪都停了,她才打发桃心去门口看看。 门口只剩下杂乱的脚印。 秦家的马车已经撤了。 还好自己腿脚灵活,又躲过一劫。林柠溪暗暗得意。 林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本以为,秦家的两个婢女会制服林柠溪并把她带走。 谁知自己一向娇弱的女儿如今怎么这般神力,简直是一吸气一吐气能把衣裳震碎啊。前两年让她端盆热水,她都累的吭哧半天,如今让她端盆热水,她一口气上五楼不喘气,别说端一盆,便是两盆三盆,也稀疏平常,就是把盆吃了,她也能够。这力气,这举动,她这是在哪偷练了什么神功吧。反正近几个月来自己的女儿反常的很,自己这个做亲娘的,反倒不了解她了。 或许是天冷,林常录发起高烧。 本来身子就弱,这么虚弱的身体再一高烧,那还得了。 林柠溪扭了条毛巾搭在她爹额头上。 一抹光投在林柠溪翠绿色绣牡丹花的长褂上,那翠绿色真绿啊,绿的能拧出水来。 林柠溪在冬日黄昏忙碌着照料林常录。 林氏跟桃心都看在眼里。也甚是稀奇。林常录的病不是一朝一夕了,以前听说他病的厉害,林柠溪只会窝在闺房里哭,除了哭,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如今林柠溪衣袖一撸,又是扭毛巾,又是熬药,又是揉手按腿,这全套活计她一点不落,倒惯会伺候人的。 林氏在窗下坐着,小声问林柠溪:“你爹的头很烫吗?” “当然很烫了,娘,不信你来摸摸,这烧的,少说有250度。” “250度。”桃心咽了口唾沫:“250度是多少?” 林柠溪笑了笑:“娘,你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林氏低头想了想,冲林柠溪招招手:“你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林柠溪重生前,有一次饿极了在街上吃凉面,一口气吃三碗。 只因忘带钱出门,等人来付帐,怕一停下来老板就要催帐。所以才连吃三碗不敢停。 如今伺候林常录也不敢停,生怕林氏要找她谈话。 可总是逃不过的。 林氏坐在那儿守了许久,终于见缝插针了一把:“伺候你爹的活,先让桃心做,你来,咱娘俩好好说说话。” 第五十三章 天使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黄昏停下的雪,夜里又断断续续的落下,如柳絮,似棉毡,京城错落有致的院落均被白雪掩盖。夏季里静静流淌的大运河,如今千里冰封,像一条银龙,蜿蜒肃穆,长在运河岸边的青苔,入秋时已枯黄,落了雪,青苔也不知到何处去了。只是白茫茫的。 冬季,桃花不开,茉莉不香。 守夜人披着蓑衣从空荡荡的长街上走过,孤独的脚印在雪地上蔓延开来。 林柠溪的房间。 烛火幽幽。 她背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 落雪的声音就在耳畔,屋顶的雪化成水,顺着青色瓦楞滴下来,啪啪啪,清脆的很。 桃心端了一盅当归鸡汤来reads();[海贼王]最强忍者海军史。 淡黄色的当归鸡汤味道浓郁,当归的味道,浑厚的很。 这本是给林常录炖的。 桃心倒了半碗递给林柠溪:“小姐,夫人说你伺候老爷辛苦了。这当归鸡汤,老爷喝不了,夫人说让小姐趁热喝了好补补身子。” 补补身子。 林柠溪突然有种养肥了待杀的感觉。 桃心见她神色有异,便劝道:“小姐,夫人的话,我也听见了,夫人说的也没错,只是要委屈小姐了,不过我要是小姐的话,一定高兴坏了,毕竟秦家是京城的大户,听说里头的丫鬟,一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呢,何况小姐的身份,秦家人一定不会怠慢小姐吧,到时候山珍海味……啧啧……小姐吃三天三夜都不重样呢。” “桃心,我的嘴有那么馋吗?” “小姐……我知道小姐不是嘴馋的人,不过据说秦家好吃的可多了,就说包子吧,就有韭菜馅的,猪肉馅的,红虾馅的,豆沙馅的……”桃心伸出手来,两只手不够用。 林柠溪撇撇嘴:“桃心,你这么了解秦家,你在秦家生活过吗?” 桃心脸一红,连忙摇头:“我是小姐在路边捡的,我这样笨的粗使丫鬟,秦家才不要呢。” 倒也是。 有时候桃心笨的,家里的鸭下了几个鸭蛋她都数不过来,秦家是怎么样的人家,那家的奴才,要三头六臂两肋插刀跟人精似的才能胜任吧? 桃心瞧着倒不像。 当归鸡汤咕咕的冒着热气。 桃心有点可惜似的:“小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好歹为了自己的身子,吃一点点也好啊,天这么冷……虽然我知道,小姐什么也吃不下……不如我替小姐喝了吧,反正倒了也可惜。” “谁说我吃不下。”林柠溪吸了吸鼻子。嗯,当归鸡汤的味道真好,林家难得有这么好的伙食。 她端起碗来,一鼓作气就把鸡汤倒进肚里。 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桃心暗叹,小姐能再小气一点吗?自己不过是说笑的,难不成自己真能把鸡汤给喝了,瞧把小姐吓的,一口把鸡汤喝了,差一点儿连碗都吃掉。 那天傍晚,夫人跟林柠溪谈了那么久的话,林柠溪均不发一言,看样子,是心情不好啊。 心情不好还这么能吃。 桃心不知道,林柠溪这人有个特点。 越是心情不好,才越应该多吃。 不吃,哪来的劲儿心情不好呢。 腊月的第一天。 离年又近了一步。 林母像是没睡好的样子,眼皮虚肿。穿一件黄栌色衣裳,趁的皮肤也蜡黄蜡黄的。 林柠溪把呱呱叫的鸭子赶进后院,见林母站在桂花树下望着她,浑身不自在,低头往屋里钻。 林母问她:“柠溪,我跟你说的事,你可答应了?” “我……娘,今儿的风真大啊,你站在风口里,小心着凉reads();仙路慢慢。” “娘是问你,那件事你可应下来了?” “娘……” “你可应下来了?” “我……”林柠溪脸一红,站在那儿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林母惯会见缝插针。 如今怕是逃不掉的。 林柠溪心里念叨一万遍,这个时候,来个天使大姐救救自己也好啊。 定然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呼喊,这个天使大姐转眼间就来了。 “林柠溪,猜猜我是谁。”穿浆果色石榴花纹锦袍,系石榴红素面披风的何知微站在那儿咧嘴笑,怀里抱着一个油黄色的纸包。一只手调皮的挡着脸。 也只有他,总爱让林柠溪猜他是谁。 就像捉迷藏,每一次,他都藏在一个地方等人来找,唉,你换个地方藏着也成啊。 天太冷,他的手冻的通红,像雪地里拔出来的胡萝卜。手虽红,却是一双白嫩的手,倒底是大户人家的少年,平时不做粗活,一双手修长端正 何知微石榴红素面披风颜色可真鲜艳,雪色淡淡,他像一抹朝阳之光,屹立雪色当中,雪花掩映,说不出的端庄英气。 不管何知微是来干什么的。关键是,他来的太是时候了。 林柠溪心里乐开了花。 何知微透过指缝偷瞄林柠溪,这个姑娘,穿件单薄的水青撒花襦裙,站在嫩黄色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根赶鸭棍。 雪落在她鬓发当中,她一头青丝全白了。可那张脸,却是水灵灵的,明艳动人。那双眼睛里的神采,是十四岁少女才有的灵动,无可比拟。 “林柠溪,你猜猜我是谁嘛。”何知微催促。他张嘴说话就笑,或许是因为见了林柠溪,他笑的格外张扬热烈。 “何知微,你怎么来了?” “林柠溪,你怎么知道是我?” “看见你的大白牙了啊。” “也是,这全京城,就数我的牙白了,你倒识货。”何知微摇摇纸包:“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你还不赶紧来迎接?” 不等林柠溪上前迎接,何知微就小跑着过来,顾不得自己手脚冰凉,倒是夺过林柠溪手里的赶鸭棍扔在一边:“好歹也是一位小姐,怎么当起鸭倌来了?天这么冷,手冻疼了吧?”他拉起林柠溪的手放在嘴边,“呼呼呼”的吹了几口。 一股暖流迎面而来。 “暖和点了吧?”何知微得意。 林氏皱眉。 这个何知微,也太积极主动了?什么时候,他跟自己的女儿如此亲昵,关键是,他不应该这样。 林柠溪赶紧抽手。 何知微才想起关心则乱,慌忙掩盖:“那个……那个……你们家的雪,下的真大啊。” 全京城的雪下的一样大好吗? 第五十四章 人参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的纸包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党参,一样是当归。 党参,自然是给林父的。 当归,是送给林柠溪熬汤用的。 何知微捧着当归来到林家厨房,撸起衣袖去烧火,他这位富家公子,放火可以,烧火就别提了。灶膛里冒出的黑烟一股一股的,何知微的脸都熏黑了:“大雪天,人人都缩在家里,街头连人影也没,算命的行当不好干啊。”何知微笑,拿烧火棍捅捅灶膛,火光终于从灶膛里冒出来,暖暖的,他的笑也暖暖的:“这雪天,最合适炖汤喝,咱们就来做当归炖鸡好了,我出当归,你出鸡。” 当归价贵,一两当归,能买好几只鸡。 当归炖鸡是林柠溪喜欢喝的汤,何知微听桃心提及,便记在心上,冒雪送来当归,也是一片心意。 林家没有鸡。 何知微倒会变通:“没有鸡,不如,咱们做当归炖鸭。” 倒霉的鸭。 林家的鸭承前启后有好几只呢,倒是不缺。 林柠溪去捉鸭,虽雪地滑,可平时笨拙的鸭子颠着屁股跑起来呼呼生风,林柠溪追的头冒汗也没追上一只,何知微撩起浆果色锦袍,露出白白的膝裤,对着那群鸭一阵猛追,可也没追上,倒是滑了一跤,坐到地上,荡起的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石榴红的披风上,石榴红的披风张扬开来,像一团火。 捉不住鸭,看来炖汤的事,是泡汤了。 何知微摔了一身的雪,站在廊下拍打,雪花从他身上落下来,阴郁的冬季,他的侧脸线条优美。 林柠溪泡了杯茶让他暖手,见他袖口还沾着雪,便帮他拍了拍。 何知微的手一哆嗦,或许是冻的,或许是激动,或许是紧张,他的手碰到了林柠溪的手,一刹那的安静,彼此都不说话,直到院里的鸭叫此起彼伏,二人才慌忙分开。 “当归是一味好药材,百药堂也不多了,我瞧瞧柜里,就剩余这么点儿,快过年了,估计百药堂也不会进货了,所以包好了拿给你,你什么时候想炖汤,都是现成的。”何知微喝了口茶,望着林柠溪笑。 “你知道,哪些药材最滋补吗?” “呵,这问题还用问?”何知微嘴角一咧,梨涡乍现,眉眼神采飞扬,眉梢只是轻轻一挑,便像极了傲气的公子哥:“我可是百药堂的公子,从小就在药材堆里长大,你是不知,有一年我在甘草堆里玩呢,我爹拿小铡刀切甘草,差一点把我当甘草给切了。要说滋补的药材嘛,分补气型,补阳型,补血型和补阴型,我拿过来的党参就算一味。党参就是专门补气的药材。伯父不是喘气困难了吗?用些党参,补补气最好了。” 林柠溪暗想,自己的爹,连何伯仲都给他下了病危通知单了,搁在现代,火葬场的车都在门口等着了吧?父亲如今眼也不睁,汤药不进,莫说用党参补气,就是给他充气,怕也充不进去了吧? 何知微见她愣神,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林柠溪,你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不明白的,你一块问了,反正我博闻强识,文武兼备。” “那滋补的药材,除了党参,还有哪些呢?” “除了党参,还有熟地黄,何首乌,墨旱莲,淫羊藿,巴戟天,嗯,石斛,黄芪,蛤蚧,人参,这些都算reads();恐怖街区。” “哪一味最好?” “要说哪一味最好,这就难了,这滋补的药材,就跟满京城的姑娘似的,环肥燕瘦,各花入各眼,这药材嘛……听人说,人参补身很好。好一些的人参,比如千年人参,能续命也说不定,当然了,这都是听我爹说的。” 林柠溪皱眉,久久不动。 人参这东西,她了解甚少。 不过听何知微这样一说,倒是好东西。 若能续命,那自己的爹不是有救?心下欢喜,忙道:“京城哪家药铺有千年人参,我去称二斤。” 何知微扶着栏杆哈哈笑起来。 人参这东西,连须须都是值钱的,就是大户人家,能得几两已经不容易了,称上二斤,口气不小,以为称西瓜呢,要知道,这人参,可比切糕贵多了。就连百药堂这种京城皇商,铺子里一年到头,也卖不了一斤人参。 “林柠溪,你就别打千年人参的主意了,这千年人参啊……把你卖了也未必够买的。” 林柠溪眉头紧锁。 也是,千年人参,那得跟千年老妖一样稀缺吧?哪里是谁想买就能买的?别说是没银子,就是有银子,也没处找去吧? 何知微回到百药堂时,他的爹何伯仲正在给人把脉,何伯仲双眼半眯,一动不动,把脉讲求心平气和,他默默的把脉,似乎没留意何知微回来了。 还好还好,何知微猫着腰想从后门回家去,不料何伯仲突然眼一睁,吓的何知微抖三抖:“哇爹,好端端的,你睁眼做什么?差点儿吓死我。” “你的胆子有这么小吗?” “爹,我不打扰你把脉,我回家去了。” “站住。” “爹有何吩咐。” “刚才干什么去了?” “刚才……”何知微眼睛滴溜溜乱转,他爹既然这样问,肯定是又派人跟踪他,此时再说谎,说不准他爹一巴掌给他糊到墙上去,就跟糊锅饼子一样,他堂堂君子,不说谎话,当下招认,并摸到柜后,拉开药匣子一一格一格看看储存的药材问何伯仲:“爹啊,人参呢?” 自己这个败家儿子,总拿家里的东西往外送,如今又惦记上人参了,太可气了。 人参味甘,微苦,微温,主治大病,久病,失血,脱液,神疲脉微,气短喘促,能补气固脱,健脾益肺。 这么好的药材,简直比包治百病的大力丸还有用啊。 何伯仲警告他:“人参可是名贵药材,即使你求爹,爹也不会告诉你在哪放着,药柜最下面一层那一两人参,我留着自用的。” 竟然说漏了嘴。 何知微聪明伶俐,很快将最下面一层人参拿在手里:“就一两啊?” “一两还不够?你想要一斤哪?不是,知微,你拿人参做什么?快放下,这是爹自用的。” “爹,你文韬武略,一统江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这点人参,我知道爹用不着的。”何知微捧着人参就跑。 第五十五章 奸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这人参,当然是给林柠溪送去。 林柠溪不过提了提人参的事,他便记下了,于是充分发挥败家的本事,百药堂的人参,他收拾的渣儿也不剩,如今全在林柠溪手中。 淡黄色人参很小,约有小指长短,脉络清晰,长着须须。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林柠溪知道人参是名贵药材,便将它还给何知微:“这一定是你偷拿出来的吧?” 何知微本来想着,林柠溪会欣然收下然后表扬他一番,不曾想林柠溪根本不要。 送东西都送不出去,真让人沮丧。 “林柠溪,在你印象里,我就只会偷啊?”何知微靠着桂花树,身子一晃,那些桂花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嫩黄的桂花落在他鹅黄系米白带子的锦袍上,又从袍角滑落下来,沾在雪地里,竟像开在雪中一样,那么明媚耀眼。 何知微搓搓那几支人参,凑到林柠溪耳边道:“不瞒你说,这几支人参,不是我偷拿的。” “哦?” “这是我……光明正大拿来的。” “你还是把人参送回去吧,要是你爹知道了,说不准要生气的,保不准又要揍你。” “我拿人参的时候,我爹知道的。”何知微得意:“我可是我爹的宝贝儿子,我如此的风流倜傥艳绝京城,我爹喜欢我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揍我,你可别乌鸦嘴。” “不揍你?不揍你你都要反了。”何伯仲从门口进来,一肩膀的雪,身后跟着两个伙计。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曹操也不知坐的几路公交车,来的也太快了。 伙计上来,二话不说,夺走了人参。 何伯仲揪何知微的耳朵:“说大话的时候,倒显的你能。拿人参送人,你怎么不把爹也送人呢?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肯好好读,礼义廉耻你不懂,净做些败家的事情。” 何伯仲虽没考上功名,但训人的本事却是一套一套的,从早上训到晚上,保准不重样。 何知微小时候,或许会站着听听。 如今大了,长能耐了,用何伯仲的话说,孩子翅膀长硬了,不服管教了。何伯仲再说什么,何知微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他虽没上过体育课,可跑起来脚下生风,就跟哪吒踩了两个风火轮一样,这速度,何伯仲骑上电动车也未必追的上。 转眼间何知微就跑的无影无踪。 雪地里一行脚印渐行渐远。 林氏及林柠溪送何伯仲出门。 何伯仲拱手道:“这点人参,我还收回去,林夫人不会笑我小气吧?” “哪里。”林氏脸一红:“这人参,本就是百药堂的东西,是小女柠溪不懂规矩,还请何老爷放过何公子。” “这是自然reads();乔治大逃亡。我那儿子,一向不像话,我若跟他计较,他还能活到现在吗?”何伯仲咳嗽了两声,将人参包好藏进衣袖里卷着:“助人为快乐之本,林兄弟他……若是千年人参,能有起死回生之效的话,我倒不吝啬,定然会拿来给你们,只是……这种成色的人参,不上台面,对林兄弟的病也无益处,我还是拿回去吧。” 何伯仲将人参拿回百药堂,小心放回柜子里。 赵花容正临窗打盹儿,听到动静,偷偷瞄上一眼,见何伯仲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人参,比当年捧未满月的何知微都小心,赵花容便翻翻身,撇撇嘴:“奸商。” “夫人说什么?” “不就是一点儿人参吗?知微拿去送人,就送人好了,反正林姑娘的爹也怪可怜的,虽有无这一点人参,林常录都难熬,可总是知微的一点心意。老爷倒好,还一路小跑的追了回来,诺大的百药堂差那几根人参吗?老爷真是越有钱越小气了。” “人参虽贵,我却不小气,只是秦表哥秦夫人当年的交待你忘记了吗?这人参,冬虫夏草之类的补药,不能送给林家,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当年林常录一病不起。家里没有进项,用药都困难。 京城几间药铺往往不愿意赊账。反正她们也还不起。 何伯仲开了百药堂以后,秦伯通曾私下找他商议,提及当年同窗的情份,让何伯仲经常给林家送些药,另外,林家人来抓药,给不给钱都不打紧。只是,那些贵重的药材,如灵芝,人参,冬虫夏草之类,就不要给林家抓了。 这事是何伯仲跟秦伯通二人的秘密,赵花容自然不知道,如今提及,她便哼一声:“肯定是老爷小气,不舍得给人家抓好药,反倒推秦表哥头上。”见何伯仲跟伙计都回来了,独独不见她的宝贝儿子何知微,赵花容便瞪着何伯仲:“是不是又打我儿子了?” “没有。” “那我儿子呢?” “不知道。” 何知微缩在林家门口的柳树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直到他爹远的看不见了,他才从柳树后跳出来,抖抖衣领上的雪,呵了呵手,揉揉眼睛。 他也算是机灵人了。可明枪易挡,暗贱难防,他爹何伯仲总喜欢找伙计偷偷跟着何知微,何知微的一举一动,伙计都要报告给何伯仲,何知微上厕所多用了两张草纸,晚上都要被他爹吐槽,骂他败家,不然,这败家的名头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想来也恨,多用两张草纸也犯的着大惊小怪,就差上《新闻联播》通报批评了,简直不让人活啊。 这天他爹更过分了,为了几支人参,竟然亲自出马,跟踪过来就算了,还当着外人的面让自己没脸,虽然自己长的帅,丢几次脸不影响大局,可当着林柠溪的面,自己的爹还这么辣手摧花,长此以往,自己还怎么泡妞?还怎么在京城里混? 何知微仰天长叹。 他鹅黄色绣白茯苓花锦袍在雪地里格外扎眼,这么暖洋洋的颜色,像是太阳的光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腰间系的暗金粉珍珠带子,在风雪中熠熠生辉。 天空依然阴郁。白茫茫的雪又落了下来。落在何知微的脸上,他的睫毛湿了。 “快让开――”有车马的声音。 何知微低头一看,呵,一辆马车已经来到眼前。车夫紧拉着缰绳,马车还是没有停住。 何知微脚下一滑,打了几个踉跄才站稳,他抖抖袍子,理理头发:“你们怎么赶车的,想从本公子身上轧过去啊?本公子这帅绝京城独一无二的发型,差一点儿被你们弄乱了。” 第五十六章 反常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公子没事吧?公子,你没事吧?”车夫穿暗灰色短褂,见惊吓到样貌堂堂,富贵逼人的大家公子,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何知微嘴角一咧,眉梢一挑,拍拍车夫的肩膀就笑了:“本公子又不会讹诈你,你不必怕,本公子我,无事。” “果真无事吗?”马车内传来男声,不高不低,不卑不亢,似乎不带一点儿感*彩。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这么熟的声音,除了秦玄昭,还能有谁reads();帝尊图腾。 果然是他。 车帘掀开,穿黛色交领芦苇纹缎袍的秦玄昭静坐其中,腰间暗金色如意带子轻轻的垂于膝盖,他不苟言笑的时候,嘴角微微顿着。 风雪在秦玄昭与何知微之间飘荡。 “我早该知道你没事,你这么聪明机灵的一个人。”秦玄昭的声音低低的,并让车夫去敲林家的门。 何知微拦住了车夫。 秦玄昭不解:“知微你这是做什么?” 何知微捂了捂肚子,脑子里飞速的想主意,这个秦玄昭,一定是来接林柠溪的,俗话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他接二连三的来,可真是锲而不舍勇往直前哪。 可不能让林柠溪跟他走。 好端端的一个女儿进了秦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莫说是一个女儿家,便是何知微自己,每次去秦家做客,也都是夹紧尾巴走路,分分钟有种拉肚子找不着茅厕的感觉。 见何知微捂肚子,秦玄昭就问他:“怎么,你肚子疼?” “不……疼。” “那你这是?” “我……”何知微“噗通”一声,躺倒在马车前,躺倒在雪地里。 地上可真凉啊,毕竟是冬天了,脑袋好使点的,谁愿意躺地上呢。 秦玄昭不苟言笑,一动不动,眉眼默默的盯着林家门口的柳树,也不管雪地里躺的是何知微还是阿猫阿狗。 何知微躺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冷的跟吃了两盆冰疙瘩一样直哆嗦。见秦玄昭端坐马车上,似乎并不关心他,他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躺下了,谁知道秦玄昭这么狠的心呢,好歹哥们一场,他竟然不顾自己死活,连拉自己一把也不肯,至少问一声暖暖他的心也好啊。关键是,他得开口让自己起来呀。 秦玄昭终于张口了:“知微,你躺那儿讹诈我吗?” 被识破了。 “玄昭哥哥,我受伤了。”何知微咧嘴笑。 这伤的也太快了。 难怪秦玄昭不相信:“你受伤了?伤了哪?” “我……我全身都受伤了,你们府里的马车吓到我了,我……我……你得带我看大夫去。” “地上不凉吗?起来吧。” “不起来。除非你带我看大夫去。” “你果真不起来?” “不起来,今儿我就粘在地上了。”何知微在雪地里翻了个身,哎哟去,这会儿功夫,冻的他看人都重影儿了。 秦玄昭给车夫使了个眼色,秦家车夫毕竟是干粗活的,如今像提溜小鸡子似的,把何知微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我来接林姑娘,你为何阻拦?”秦玄昭问他。 何知微心想,是谁说秦玄昭只懂读书,他分明很聪明的好吧,自己躺地上想拖延时间,自己这么好的演技,竟然被他一眼看穿。 “林姑娘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准你带她走reads();[综漫]被养成与被压倒。”何知微眉梢上扬。 秦玄昭暗觉好笑。 这个何知微,自己打小跟他玩,他这个人,没心没肺,谁把他爹抢走了,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说不准还放上一挂鞭炮祝别人一路顺风呢,怎么如今自己要接林柠溪走,何知微这左右阻拦的。亏他都能躺到雪地上去。 “我接林姑娘,知微,你让开。” 何知微只是拦在前头,见秦玄昭执意接人,他便张开双臂笑眯眯的道:“玄昭哥哥……” “叫我玄昭。” “玄昭啊……能别接吗?” 秦玄昭摇摇头。 何知微何其聪明一个人,就是撒谎,也手到擒来:“嗯……你们接林姑娘,来的倒挺快,可惜,林姑娘不想跟你们去,我猜,一定是你们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秦玄昭下了马车,不管何知微说什么,他打算亲自去林家叩门。 再不把林柠溪接到秦家,他爹娘都要睡不着了。 虽然,秦玄昭对这个林柠溪,是360度不待见。 何知微拉住秦玄昭的袍角:“玄昭啊,林柠溪或许不在家呢……” “我在。”不知何时,林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冷风灌进去,林柠溪站在台阶之上,桃色碎花襦裙迎着风飞舞,一头青丝像无数的水草,摇曳飘散,她脸颊红润,双手交叠:“知微,你别阻拦了。我愿意去秦家小住。” 何知微见林柠溪瘦小的身子在桃色衣裳中静静矗立,那么俏丽的模样,那双含了水一样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跟红润润的唇色,他叹了口气:“林柠溪,你可不要想不开,去秦府……那还不如去我家呢。” 秦玄昭依然没说话。 他静静的立在雪中,雪花落在他光滑的脖颈里,融化成水,湿了他的衣领,他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色看了林柠溪一眼。虽然他眼睛里的表情让人看不透。虽然他还是冷冰冰的谁欠他几吊钱的模样。 可是,他终于肯看林柠溪一眼。 似乎去市场买菜一样,他扫了她一眼,很快目光便落在雪地上:“那走吧。” “玄昭,你走吧,我就不送了哈,不过,林柠溪不能去。”何知微拉着林柠溪的手把她拉进院子里,而后关上门,下了板子。又打开门,对秦玄昭喊了一声:“玄昭,你回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秦玄昭屹立于雪中。 浓重的雪花湿了他的衣裳。 林家的大门被雪掩映,倒是一处僻静的地方。 冬季,鲜少有人到这里,巷子里的脚印都是新鲜的。 可秦玄昭来了又走,这都好几趟了。 许久,他才上了车,心思沉沉的回了秦家。 又是空手而归。 这一次,林柠溪倒反常。 放在以前,何知微这么护着她,她一定要感激涕零,不以身相许也要说上一火车感谢的话,这一次,她却淡淡道:“何知微,你干嘛不让我跟他走?” 第五十七章 咳嗽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你这位姑娘冰雪聪明,温柔大方,姑娘的美,在这冰天雪地里闪闪发光,虽我何知微甚少跟女子来往,不过也深知,姑娘是位好姑娘……”何知微缓缓踱步,装作斯文的模样。 “嗯?”林柠溪皱眉。 “好吧reads();无情剑和他的朋友。”何知微抬头,眉眼温柔,鬓角干净,嘴边的梨涡也温柔起来:“哎……”他甩甩头发:“装纯可真累啊。我的意思是,我在京城长大,姑娘小姐也见过不少,林柠溪姑娘,你在傻了吧唧的姑娘当中,堪称第一,你这样的,真不合适去秦家。” “我真的……傻了吧唧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一眼就能看出我傻了吧唧的?” “当然了,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像你这么傻的姑娘,一包点心能哄走三四个。” 好吧,林柠溪还以为自己聪明过人呢,至少,自己比这里的古代人多活了上千年,这唐宋元明清的事,哪个皇帝被妃子毒死了,哪个皇后红杏出墙了,自己一无所知,可老鳖活久了还成精呢,自己重生到大安朝,要被古代的何知微嘲笑傻了吧唧?这不科学啊。 林柠溪把何知微推到了门外。 何知微可不像秦玄昭。 秦玄昭被拒之门外,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想留他,也未必留的住。 何知微站在门口,抖抖袍子,摸摸头发,摇摇腰间绦带,踢踢脚上的雪,侧耳听听院内的动静,紧贴着大门道:“林柠溪,兄弟一场,你开门哪……” 林柠溪背对着他,紧紧的贴着林家大门。 二人只隔着一扇冰凉的门。 他的背贴着她的背。 “林柠溪,你还在吗?” 林柠溪不说话。 “林柠溪,你不会记仇了吧?好吧,我不应该说你傻了吧唧,可……谁让我没忍住呢。你说说,京城的贵妇少女,我认识的,不计其数吧,长的美若天仙的,长的颗粒无收的,我什么没见过,我对你说的话,那可都是忠告,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哪。” 林柠溪不说话。 何知微坐到天将黑才回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平时话也不算多呀,遇见迷恋他的少女找他算命,他简直是惜字如金,半个字也不肯多说,站起来就跑。即使这么冷酷的样子,那帮少女都喜欢都迷他,他看哪个少女一眼,那少女都得激动的半个月打哆嗦。 可林柠溪,竟然把他赶出来了,雪这么大,风这么急,这女子,心肠够狠哪,心肠够狠的女人,真不多见,真让人喜欢呢。 若是换成别的女人,见了何大公子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少说得拿根棒棒糖哄他进屋吧? 她倒好。 可自己为何这么关心她呢?何知微都想不明白。 以前也见林家人去百药堂抓药,听闻林家女儿养在深闺,如今看看,这林家女儿,可没别的闺阁女儿那般知礼仪懂规矩啊,可自己怎么就莫名想见她?还要莫名为她担忧? 自己病的不轻啊。 半夜了。 庭院深深。 漆黑一片。 冬季的夜晚,很安静。 古代冬季的夜晚,安静的不像话reads();龙起洪荒。 毕竟,古代人没有夜生活,吃完晚饭,一家人围坐着烤火说说话,顺便在炉子上崩两粒花生米。 好怀念现代的生活。 晚饭后,还能出去唱唱歌,好歹也能买票看场电影。 如今跟别人说去看电影,她们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吧?什么是电影?古代连电都没有哇。 白色的蜡烛,垂下了烛泪。连绵不绝的,热的烫手。 林柠溪从发髻间抽出发簪来,挑了挑烛火,又吹了吹簪子上的烛油。 桃心捧了衣裳来,粉红色荷花襦裙,乳白色绦带,水色印花上裳,另有两件米黄色桂花纹的坎肩。 “小姐,真舍不得你。”桃心哭的啪啪落泪。 林氏把衣裳包进包袱里,又挑了几支簪子放在一起,收拾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并笑着道:“去秦家是好事,桃心,你哭什么?” “小姐都要没了,我伤心。” “傻孩子,小姐是去享福,哪里是没了。”林氏安慰她。 “小姐真的要去吗?老爷他快不行了,小姐不在府上怎么能行呢?” 林氏坐在窗下软榻之上,褐色交领对襟绣梅花大袄颜色深沉,她梳着矮髻,耳后一支金包铜簪子,她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却装作微笑的样子来:“柠溪,你是真的要去秦家了吗?” 林柠溪点点头。 灯火昏沉。 夜风很凉。 林常录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面色也是黄的。 炉子上黑色的小水壶“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林常录的嗓子里也“咕噜咕噜”的。 林柠溪穿粉色绣鹅黄桂花长褂,靠在林常录床边,灯火这么暗,她差一点儿睡着了,自己也够没心没肺了,都要往火坑里跳了,亏的自己还能这么淡定,还能睡的着。 “柠溪,你快些去睡吧。明儿不是要去秦家了吗?要打扮的得体一些。”林氏实在心酸,跟吃了个酸萝卜似的,眼圈就红了:“柠溪,娘一门心思要你去秦家……你不会怨恨娘吧?” “不会呀,娘,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林柠溪甜甜的笑,露出八颗牙齿,这笑容,如此的天真无邪。 “柠溪,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娘知道,此事委屈你了,秦家……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进的,里面的凶险,难测的很,娘若是有一点儿办法,也万万不会让你去……” “娘,我愿意去。我愿意去秦家。秦家多好啊,亭台楼阁,有吃有穿,关键是,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汽车见了要爆胎的姑娘,秦伯父秦伯母好喜欢我呢。” “咳咳咳……”有人咳嗽。 “桃心,瞧你咳嗽的,一定是冷了吧,先去睡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林柠溪道。 “小姐,不是我咳嗽的。” “嗯?”林柠溪回头,不是桃心咳嗽的,还能有谁,她一回头,借着昏黄的蜡烛瞄了一眼,吓的一机灵,我的天,她爹林常录竟然坐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坐起来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常录卧病在床许多年,床都压塌了好几张,如今病情急转直下,更是棺材都已经准备齐全,伺候他的童男童女都已经上路等着了,他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不亚于诈尸一般。 这绝对是超水准发挥。要知道,平时扶着他,他也坐不起来呀。 任林柠溪是现代人,也吓的三哆嗦。 她还以为看错了,皱皱眉头,揉揉眼睛,定睛再一瞧,林常录果然还坐在那儿,倒是一鼓作气,稳如泰山。 林柠溪刚重生到古代时,看见他爹总是闭眼躺着,还以为他是个盲人。现在林常录的眼睁开,倒是一双大眼睛,只是有些空洞,总盯着林柠溪,就好像他跟林柠溪有仇似的。 “老爷,老爷……”林氏又是惊又是喜:“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这多少年了你从未醒过来,任我如何呼唤,你皆不为所动,一日三餐,雷打不动,都是我喂给你。我本以为你熬不过这个年了,大夫都说老爷你没救了,没想到老爷竟然坐了起来,老爷你可知道,我一个人拉扯着柠溪,我们孤儿寡母有多不容易吗?老爷好狠的心……” 林常录呆呆的,喉咙里“呼哧呼哧”,似乎在用劲儿。 他难得能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林氏差一点儿都忘记了,当初新婚燕尔,倒也有一段相敬如宾的时光,有了林柠溪以后,家里的生活就越来越妖,如今又一次看到林常录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回到许多年前,那些过往如这晚的冷风一样直往林氏脸上扑。 她碎碎念起来,像爱唠叨的祥林嫂。 她太过高兴了:“老爷,咱们家的不幸,都是因为科考,当年你发奋苦读,每晚读到半夜才肯睡……每晚我就陪着你熬啊熬啊,本以为可以熬出头的。” “娘……”林柠溪咳嗽了一声:“娘你捡点开心的事说。” 林氏抹把泪:“好吧,到最后也没熬出头,老爷啊……早知你要落榜,当年……你就不应该参加科举呀,到最后,咱们是白费了功夫啊。” 三句话不离本行。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当年科举的事呢。 林柠溪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反常即为妖。 他爹直直的坐在那儿,不对啊。 她端着蜡烛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烛火在林常录的眼睛里跳跃,红色的火苗掩映下,林常录发黄的脸色似乎也有了点血色。 林柠溪端着蜡烛在她爹面前晃了晃。 林常录只是盯着她的脸。盯的林柠溪心里毛毛的,难道她爹发现她是现代人重生的?开玩笑,她爹又不是验钞机,还能验出她的真假?她如今的样貌,可是古代人林柠溪,即使她脑子里有现代人的思维,即使她聪明又智慧,机灵又勇敢,仗义又活泼,等等等等,这些美好的优点,也不是肉眼能看出来的呀,再说了,何知微不是说了嘛,她傻了吧唧的,大可放心。 林常录“呼哧”了好一会儿。 林柠溪轻轻给他拍了拍背。 这些年来,她头一次,跟她亲爹对视。 林常录“呼哧呼哧”。 呼哧的林柠溪都呼吸不上来了reads();穿成炮灰伤不起。 突然的,林常录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本是病入膏肓的人,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才是,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力气竟然那样大,像一把钳子一样,死死的卡住林柠溪的手腕,林柠溪的手一晃,手中蜡烛一斜,蜡油便滴到林常录的手上,滚烫的蜡油应该很疼,林常录却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林柠溪的脸:“金花……” 金花是林柠溪母亲的闺名。当然,这个金花不是炸金花的金花,是林金花的金花。 林常录盯着林柠溪道:“金花……别让柠溪走……别让她去。” 接着,“噗”的一口血。 林常录说完这话,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松开手,直接倒了下去。 林柠溪愣在原处。 她爹竟然认错了人,把她当成她娘。这智商,当年真能参加科举吗?难道他病的眼花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挽留林柠溪。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林柠溪爱上了这位古代的父亲。 她爹这是拼尽了全力在保护她吗?多慈祥的爹啊。 林氏哭哭啼啼的反应过来,往上扑的时候,林常录已经睡过去了。只有他胸口的血,落在白色的棉袍子上,像冬天才开放的梅花,一朵一朵一朵,明媚又红艳。 “老爷――”林氏抽泣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把林常录唤醒,当然了,林常录也没有咽气,只是躺在那儿,气息微弱,但吐了那口血后,林常录似乎舒服了一些,刚才喉咙里还“呼哧呼哧”,跟谁在拉风箱一样,这会儿呼吸顺畅了,面色果然也更红润了一些。 本来是林氏极力撺掇林柠溪去秦府小住,如今林常录都坐起来发话了,林氏当下抹把眼泪劝林柠溪:“你爹说了,让我留你,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爹也是疼你,柠溪,别去秦府了。” “不行。” “嗯?” “娘。”林柠溪像个小姑娘似的摆弄着衣角:“娘,我都答应了秦玄昭了,说了要去,怎能反悔?做人要讲信用的。” “可是……你爹他心疼你……” “就是因为我爹心疼我,我更要去了。” 林氏叹了口气,林柠溪心里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倒难为林柠溪这孩子了。她若不是为了那件事,也断然不会往秦家去吧? 古代女子,以夫为纲。 即使林常录已经这样了,林氏也以他为大,他说什么,她必遵从,于是便严令林柠溪:“这事就这么算了,做儿女的,要听父母的话,我跟你爹,都不准你去。” 林柠溪点头。 明着答应,暗里偷跑。 跟何知微玩久了,她不自觉就学狡诈了,看来以后要多跟他玩才行啊。 四更天,鸡都叫了,林柠溪才睡下。 天还没亮,她已经披衣起来。 当年读书若这么勤快,早成了才了吧?早为社会做贡献为人民服务了吧?当年那么懒散,到后来想为人民做贡献都没人民愿意,哎。 第五十九章包袱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偷偷留了个字条压在茶壶下面,想到她娘一古代女人,识字有限,估计大字不识半箩筐,怕她不明白看不懂,不见了林柠溪她要着急,又蹑手蹑脚去厨房里捡了一根绿油油的芹菜压在纸上。 她梳了松松的发髻,两侧垂了辫子。换了一身荧光粉色衣衫,想着去秦家,不能被人小瞧了,少不得打扮打扮。 她的首饰少的可怜。 只得捡了支明晃晃的珍珠簪子插上,又配了一对粉珍珠耳环,脖子里挂了一串大大的圆圆的绿晶石项链,对着铜镜一照,这绿晶石项链真粗大啊,乍一看跟沙僧似的,挑个担子都能去西天取经了,还是取下来吧。 翻翻衣柜,倒有一件华丽丽的披风,做工精致,用料上乘,这件披风是何知微送她的。她美滋滋的系上,披风虽华丽,可系在她身上,风一吹,跟穆桂英要挂帅一样,手里拿把武器都能上阵杀敌了,还是低调点吧,虽衣衫寡淡了些,到底自己年纪轻轻,貌美如花,这皮肤嫩的,吹弹可破。这形象,这气质,得迷倒万千京城少男吧。 包袱早已收拾好了。 林柠溪背起大大的包袱,像一只蜗牛似的,缓缓的出了门。 林氏还睡着。 倒是桃心,时辰尚早,不好好睡觉,站在廊下,具体说是靠着廊柱打瞌睡。 林柠溪害怕开门的声音惊醒她,便背着包袱,在墙边支了一架矮梯,想着爬墙而过,电视里那些英雄人物不都爱这样干嘛。 可惜包袱太重了,她爬到一半,包袱硬生生给她拉了下来。 她四仰八叉躺在雪地里,好容易爬起来,却见桃心走了过来:“小姐,小姐……” 不好了,母亲林氏的小尾巴来了。 “我……”林柠溪慌忙掩饰:“那个……雪停了……啊……外头……很黑啊……我怎么在院里?这时候我应该在屋里睡觉的啊。” “小姐――”桃心“嘘”了一声:“小姐,你小点声,别被夫人听见了,夫人说了,不准你去秦家。” 桃心的意思,林柠溪倒弄不明白了。 这个桃心,是敌是友? 桃心给林柠溪拍拍衣襟上的雪,小心将大门打开一条缝,冲林柠溪挥挥手:“小姐你去吧。不要想家,家里有我跟夫人呢。” 林柠溪背着包袱迎风而去,空荡荡的小巷,空荡荡的青石长街,京城还在沉睡,卖馄饨的小贩推着木轮车,将车停在运河拐角的避风处,点上炉子,烧着热水,热气氤氲,飘到冷冰冰的运河上去了。运河上已有曙光。 冬季的曙光是安静而干燥的。 林柠溪呵了口气,面前一片白雾。 她背着重重的包袱,“吭哧吭哧”赶路,就像每年春运的农民工兄弟一样,扛着行李,脚步飞快,生怕买不上春运的火车票reads();[古穿未]锦程。 林柠溪是怕去晚了,要知道,秦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晨昏定省是一定的,那就说明,秦家主子奴婢八成会按时起床,自己去投奔,若半晌午才去,一定会让人笑话没规矩的,虽然自己也不懂古代人的规矩,可去早了总比去晚了好,要知道读书时,要上早读,自己总是贪睡去晚,班主任没少罚她在门口当保安。 天大亮时,林氏起来,不放心林柠溪,让桃心去林柠溪房里看看。 桃心拿着书信跟一根芹菜给林氏。 一看到芹菜,林氏就明白了。 芹,秦,她还是去秦家了。 天边铺满朝霞的时候,林柠溪来到了秦家门口,累的气喘吁吁,一路上咽了那么多冷气,胸口疼的,跟吞了一万条箭靶子似的。 秦府巍峨壮观,跟她记忆里的秦府倒没多大差别,好像还是上次的样子。 房舍重叠,台阶款款,朱漆大门厚重高大,一对铜环又粗又亮,门口的石狮子瞪着眼睛,跟俩保镖似的。 虽是冬季,院中培育的花卉却还姹紫嫣红,虽没有蝴蝶,花的香气却远远就能闻见。 油绿的灌木丛里,左边是两棵上好的桂花树,桂花遍布,开的热闹,右边是三棵腊梅,腊梅白雪,很是娇艳,似乎秦家风水不错,又或者富贵人家纪律严格,连花草树木都比别人家长的端正。同样是桂花,自家的就瘦小多了,这腊梅,跟开疯了似的,这么多红艳艳的花朵,雪都不够用了。 曲径通幽,花丛掩映的小道往后院延伸,一人多宽的石径,或红或白的光滑雨花石一直延伸到长长的木回廊尽头。木回廊上雕刻着古代字画,或是侍女英雄,雕廊画柱掩映在楠木中间,甚是富贵雍容。 光是前院那小花园的大小,就有两个林家大。 林柠溪在林家时,常觉小小的林家,一眼就能看个遍,就是台阶上的苔藓,她也数的清清楚楚。 可秦家呢,只恨没带一副望远镜来啊,这么大的家业,哪里看的过来。 林柠溪只看了几眼,秦家望门的小厮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天这么冷,这位姑娘够早的啊,包袱不轻吧,来,我帮你拿着。” 唉,人长的好,福利就是好哇。 要知道,前一世她长的颗粒不收,在公交车上给人让个座,别人都不一定愿意坐。好像一坐下去,林柠溪的长相会传染给他似的。 林柠溪拢了拢鬓边头发,长的好,脸抬的也高些。 小厮笑笑道:“姑娘可姓林?” 林柠溪点头。 “总算把林姑娘你盼来了。我们夫人说,这几日会有姓林的姑娘上门,交待下来了,让我们都机灵着些,要小心伺候着,林姑娘既然来了,一会儿随我去给大夫人问安吧。这会儿夫人怕是还没起,我先把姑娘的包袱送进去。” 林柠溪随着领路小厮,踏着石径来到木回廊。 回廊里有张铺着暗黄绒布的楠木八仙桌儿。桌上摆着新鲜的果子,或是龙眼,或是酥梨,或是佛手瓜,或黄或红,或白或绿,很是好看。 “林姑娘先在这里等等吧,这里离前厅近,我去把包袱送进姑娘房里,一会儿来给姑娘引路。”小厮贴心,还给林柠溪端了把楠木靠背椅子。 第六十章 更衣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大户人家就是好,就是果子,也长的端庄丰满,冬日里林家常吃的就是萝卜炖白菜,或者白菜炖萝卜,吃的林柠溪打个嗝儿,喉咙里都能窜出萝卜来。 秦家呢,走廊里都摆着八仙桌儿,桌上都是新鲜水果,这生活水平也差太多了,这富的也太让人恨了。 林柠溪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大酥梨,西门庆私会潘金莲,那个给武大郞报信的郓哥,平时的工作便是卖梨,他提的,大约就是这样的梨,又肥又嫩,黄灿灿的,应该很甜吧。重生到大安朝,林家的日子磕磕巴巴,林柠溪哪吃过这般卖相的水果,当即就想咬一口,又觉得那样太**,会让人笑话,那就摸一把吧,反正摸一把,又不犯法。 只摸了一下,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林柠溪赶紧坐直。 要知道,这几天她娘林氏一直跟她交待,到了秦家,要知规矩识大体,不能让秦家人笑话,毕竟,她爹林常录是读书人,林家也算书香门第。 有个穿荧光粉色衣衫的婢女捧了暗红色茶碗来,里面是一杯清茶。 她把茶递给林柠溪,又福了一福,笑了笑。 大户人家的丫鬟都这么懂规矩,自己板凳还没坐热呢,她就端了热茶来,这服务,可真贴心。 喝了茶,端茶的婢女又递了大酥梨给她:“你一定是林姑娘吧?我们夫人说了,若是林姑娘到秦府来,一定得好生伺候,这大酥梨,姑娘尝尝。” 尝就尝,反正早就想尝了。推辞掉了,可就没有了。 端茶婢女一走,林柠溪便慌忙咬了一口,真甜哪,还没咽下去,就有人揪她的耳朵:“我说苹果,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这偷懒呢,今儿少爷要随老爷进宫一趟,平时不都是你伺候少爷穿衣的吗?还不快去?误了少爷进宫的时辰,咱们哪里担待的起?” “我……我不是……你……”林柠溪嘴里塞着梨,说话也含糊不清。 “我什么,你什么,去伺候少爷起床是正经。”穿荧光粉色衣衫的婢女拖着林柠溪穿过回廊就往秦玄昭的房间去,一面走一面道:“苹果,下次你偷吃的时候,就藏起来偷吃,这么大咧咧的坐那儿吃,腿叉那么开,跟骑了头猪似的,少爷看见了,会不高兴的,少爷最不喜欢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女人,也不知道少爷怎么就瞧上了你,偏让你伺候。” 刚才端茶的婢女很是温柔。 这个婢女也不知是哪阵阴风吹来的,力气大的惊人,保不准是奥运会的种子选手,还是那种举两个车轱辘都不带喘气的主儿reads();[综漫]被养成与被压倒。 只是这婢女眼神不怎么好,自己是林柠溪,又不是她所说的苹果,她倒“苹果苹果”的喊起来了,喊的还很亲热。 也不怪人家,林柠溪点背。穿什么不好,世间有那么多衣裳,红的绿的白的花的,偏生选了这荧光粉色衣衫,不但款式跟秦家婢女的一样,就是颜色,也如出一辙。乍一看,还以为有十个八个林柠溪在秦家窜来窜去呢。 林柠溪被她揪着,走的飞快,虽秦府小径整齐,可步子颠来颠去的,就把梨颠进喉咙里了,那婢女说什么,她也接不上话,不多时,就被拉到秦家少爷秦玄昭的门口。 婢女把方形乌木托盘递给林柠溪,托盘上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月白素面锦袍,蓝灰对襟马甲,黛紫纹丁香披风,一双齐膝黑靴,另有绣百花锦囊一个,盘龙玉佩一块。 “苹果,你伺候少爷更衣,也伺候多年了,少爷就认你,你快进去吧,我还得去给夫人梳洗呢。”婢女拔腿就走。 林柠溪低头看看手中托盘,那些整整齐齐的衣裳,那双黑靴,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这身行头,少说值一二十两银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香蕉,酥梨,人参果,大桔子林柠溪都认得,可谁是苹果呢,刚到秦家来,就被人误认为是苹果,还是伺候秦玄昭穿衣的苹果。 哀其不幸。 伺候男人穿衣,她还从没试过。 虽秦玄昭姿色绝伦,作的好诗,吟的好句,装的了正人君子,可那有什么用,反正林柠溪不想伺候他穿衣裳。多难为情啊,自己又不是女色魔,偷窥狂。 她踮脚望望屋里,隔着帘子,倒是隐隐约约看不大清楚,只看见三足铜鼎里袅袅的烟在屋里荡漾,那些烟像风像雾,扑向一扇画着荷塘月色的屏风,又扑到藏蓝的纱帐上。 屋内气息慵懒。 林柠溪灵机一动,准备把托盘放在秦玄昭门口,这样,自己得以脱身,也不会耽误了秦玄昭的正事。 书童模样的人看见门口有个婢女缩头缩脑的,便过来拉她进屋:“苹果,你去拿件衣裳怎么这么久?我跟少爷说换个婢女来伺候他更衣,他不肯的,就认准你了,你还不快些?” 说话的,是秦玄昭的书童小非。 林柠溪心想,这个苹果,一定是个姿色绝佳倾国倾城的奴婢吧,不然秦玄昭干嘛死赖着让她伺候更衣? 秦玄昭已经洗了脸,坐在床边等着了。 小非着急,他倒是不急不慢,反正他永远都是谁欠他几吊钱那种冷冰冰的表情,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没误进宫的时辰就好,来吧。” 林柠溪被小非推了过去。 电视上那些英俊潇洒的男主角起床,大多只裹一件浴巾,或者穿一条小裤衩,要知道,大安朝没有浴巾,也不流行小裤衩,那秦玄昭?不会没穿衣裳吧?他的肌肉发达吗?他肤白貌美吗?他会不会走光?若是他走光,那多难为情啊,林柠溪暗暗害羞,自己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是个纯情的小姑娘。 不看白不看,反正机会难得,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她抬起头,睁着大眼睛盯着秦玄昭,秦玄昭软软的汗毛她都瞧的一清二楚。 有点失望,他竟然穿着白衣的夹衣,通俗说,他穿着白睡衣,裹的严严实实。 电视上都是骗人的。 第六十一章 伺候穿衣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这个林柠溪什么时候潜伏进来的? 秦玄昭有洁癖,伺候他的人,多年来就那么几个,其它的人,一向不准进入他房间,谁要是进错了门,摸到秦少爷的房间来,轻则秦少爷生气,重则赶出府去。 小非便对林柠溪说:“你是哪房的婢女?怎么脸生?这么莽撞闯进来,惹了少爷生气的话,会被赶出秦府的,你先出去吧。” 秦玄昭顿了顿,眉头一皱,先让小非出去了reads();帝尊图腾。 房里只有秦玄昭跟林柠溪。 光线干净,透过窗上的百合花跟吊兰,照在秦玄昭干净的白色的夹衣上,照在他干净的,冷漠的侧脸上,他的鼻子很挺,他的唇很薄,看不清他的眼神,估计他的眼神也温柔不到哪去,毕竟,他面前站的是林柠溪。 林柠溪一向不喜欢跟秦玄昭独处。 她把衣裳塞到秦玄昭手里:“你这么大个人了,衣裳自己穿吧,我先走了。” “我没有名字吗?” “有。” “然后呢?” “然后……我想先走了。” 秦玄昭拦住她:“女骗子,你还没说,来我房里做什么?”不等林柠溪回答,秦玄昭便冷哼一声:“想起来了,三顾茅庐没接到你,如今自己跑来了。” 难道两个人一见面就得开火吗?非得“突突突”来一阵,把对方打成筛子吗? 这个秦玄昭,不但瞧着冷冰冰的,如今看来,还是小肚鸡肠,说话又酸溜溜的,想想还是何知微好,何知微从不这样对自己。 秦玄昭冷着脸,将胳膊伸开。 林柠溪赶紧后退:“孤男寡女,你想做什么?” “林姑娘想多了。”秦玄昭冷哼:“林姑娘不是来给我穿衣的吗?时辰不早了,开始吧。” “少爷,少爷,给你穿衣是我的活,让我来。”叫苹果的婢女小跑着进来。她瘦瘦小小的,走路一瘸一拐,眼睛也小小的,一边脸还有片胎记。 秦玄昭道:“苹果,你去歇着吧,今儿由这位林姑娘伺候我穿衣。” 苹果“哦”了一声退了出去,蹲在台阶上,捡根枯草拔蚂蚁,带着哭腔对书童小非道:“小非小非,你不是说少爷最喜欢我给他穿衣吗?怎么今儿少爷不用我伺候了?我去给少爷拿衣裳,洗衣房的人说,少爷的衣裳已经被拿走了,没想到……新来了位姑娘给少爷穿衣,呜呜呜……少爷是不是嫌弃我了?” 小非也想不明白,以往苹果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要伺候秦玄昭更衣,秦玄昭都不同意,非得等到苹果,怎么今儿少爷改了性子?见苹果哭哭啼啼的,小非就道:“苹果,你也别呜呜了,少爷要是嫌弃你,早就嫌弃你了,你看这府里的婢女,哪一个不是长的好看,身材高挑,偏生你是例外,夫人早有意赶你走了,少爷见你可怜,所以让你替他更衣,多少年都是这样,给你找点事做,才好让你呆下来啊。” “那现在呢?” “现在……我也不明白,屋里那位姑娘……不知会不会伺候少爷。” 林柠溪当然不会。 她也不想伺候,要知道,她是来秦府小住的,又不是来秦府当老妈子的。 可想到自己的最终目的,她还是忍了忍。 秦玄昭伸着胳膊站着,林柠溪捡了件披风挂在他身上。 里面穿睡衣,外头系披风,这样穿法,太非主流,不是秦玄昭的风格。 林柠溪把黑靴子放到地上:“自己穿。” 秦玄昭不动。 林柠溪把黑靴子往前放了放:“穿上reads();[综漫]被养成与被压倒。” “姑娘穿衣,是先穿鞋吗?”秦玄昭盯着窗台上的百合花淡淡道,似乎伺候他穿衣的,不是林柠溪,而是窗台上那几枝百合一样。 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阳光温热起来。 窗明几净。 秦玄昭房里一尘不染。他的手指修长而干净,阳光照进来,穿过他的指缝,他的手指就明亮起来。 林柠溪的肚子“咕噜”了一下。 她想上厕所,肚子好痛。 赶紧往外跑,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她哪里知道秦家厕所在哪,得拉上秦玄昭引路。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 秦玄昭穿着单薄的夹衣,站在拐角处等着,风掠过他的脖颈,那么凉,他的头发飘扬起来,几乎掩盖了他的眸子,他的脚是光着的,出来太急,那双黑靴子都没穿上,光着脚出门,这是第一次。 似乎每次见林柠溪,总要有倒霉的事发生。 秦府婢女看到秦少爷这般模样就出来了,个个稀奇,要知道,秦玄昭一向端庄持重,平时鞋子上有粒灰尘,他都得弄干净了才肯出门。 秦玄昭快被冻僵了,林柠溪才出来。刚出来一会儿,又跑进去…… 秦老爷已经派小厮来催了,说是轿子已经准备好,是进宫的时辰了。 秦玄昭只得自己穿好衣裳。 林柠溪忙活了半天,肚中饥饿,见小几上摆了一盘桂花糕,肚子就“咕噜咕噜”响起来。 这么不成体统的姑娘,还是活的,还在自己房里,秦玄昭只有叹气的份儿:“你来秦府小住,不是来我房里小住,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去哪?” “去我娘那里吧,她会为你安排。” 伺候秦玄昭穿衣的事,终于掀过去了,接下来见秦夫人,或许就没这么难为情了,林柠溪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准备歇一歇就出门。 不料秦玄昭冲她招招手,林柠溪不明所以。 秦玄昭冷脸道:“起来,这里不能坐。” “小气,椅子不就是给人坐的吗?” “我房里的东西你不能随便动。” “我只是坐一坐,又没动。” “不能坐。”秦玄昭极为严肃,似乎林柠溪不起来,他就不打算出门了。 “不就是怕我吃你的桂花糕嘛。”林柠溪撇撇嘴。 “林姑娘可以出去了。”秦玄昭盯着她。 秦玄昭多看自己一眼会喷血而亡吗?这么急着撵自己出去。 自己这么美貌如花娇俏可爱的姑娘,放在他房里,林柠溪自己还不放心呢。 还是去见秦夫人吧。 第六十二章 装淑女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以秦家下人的伶俐劲儿,府里的小猫下了几只猫仔子,哪只鸡偷懒没有下蛋这样的小事,也会飞快的告诉秦夫人知道。 打林柠溪踏入秦家开始,秦夫人就应该知道她来了。 秦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林柠溪盼到了秦家。 林柠溪去见她,却扑了个空。听府里人说,一大早,夫人便出门会客,要到晚上才回来。 林柠溪在前厅里坐了一会儿,秦府婢女就来打扫卫生了,拿着鸡毛掸子到处乱弹,见林柠溪身上沾了雪,便用鸡毛掸子在她身上左弹右弹:“林姑娘初次来,我们一定要好生招待,林姑娘好生歇着,夫人回来,自然会见姑娘的。” 哪里还坐的下去,再坐下去,非得被鸡毛掸子弹死不可。 想着自己来秦家,秦家主母这么欢迎自己,总得给自己分个房间吧,那个望门的下人不是先把自己的包袱送进去了吗?对了,那个望门的下人呢?自己的包袱呢?那个下人也真是,做好事不留名,自己想找他都找不着。 走着走着就到了秦家厨房,炉火旺盛,热水氤氲,腊肉干果挂的到处都是。几个婆子坐着削萝卜的削萝卜,剥葱的剥葱,林柠溪离她们还两丈远呢,婆子们便笑着迎上来:“这位便是林姑娘吧?生的一副好相貌,我们夫人交待过的,哪天林姑娘来了,我们一定得小心伺候,对了,这厨房啊,脏的很,林姑娘还是别贵脚踏贱地了,别处去转转吧。” 别的房间,自己又不能乱闯。 秦玄昭的房间,已经关上了,他早已坐了轿子往宫里去,再说,即使他房间的门开着,自己也不方便进去吧?那不是找死吗? 只有在院子里溜达。 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秦家大宅溜达,倒可以考虑,毕竟秦府宅院深深,亭台楼阁,有看不完的风景。 如今大雪纷飞,冷风呼呼,还溜达的下去吗?冻的腿都哆嗦了好吗? 一开始,林柠溪还保持着淑女的体态,走路如杨柳扶风,莲步轻移,裙摆款款,昂首挺胸,面带笑容,不急不缓,走到湖边,望着湖里旧年的荷叶,她还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湖水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姣好的面容,倒是一位姿色上乘的姑娘,静若处子,如莲照水,恰如其分。 装淑女真累啊,装了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这么冷的天,穿的又单薄,包袱也不见了,冻的林柠溪嘴唇直哆嗦,哪还有心情赏莲观景,赶紧往屋檐下,能避风的地方跑吧,能跑多快是多快。 秦府雕廊画柱,走廊的长椅上也雕着各类花卉,有牡丹,有菊花,也有腊梅,工匠手艺精湛,这些花仿佛活了一般。 天太冷,雕花也看不下去了。 坐了一会儿,林柠溪就坐不住了,饿。 秦家三餐饭都有时间规定。到了时辰,婢女小厮们便都开饭了。 端着饭的婢女三三两两路过林柠溪身边,还冲她笑笑:“林姑娘,到吃饭的时辰了reads();[清]重生之年皇贵妃。” 饭菜真香。 林柠溪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管不了那么多了,还得去厨房,秦家人那么想让自己来,总得管饭吧? 离厨房还远着呢,管厨房的婆子便迎出来:“林姑娘,林姑娘,厨房这里烟气重,哪是你能进的。” “嗯……”林柠溪支支吾吾。心想着总不能说给我打二两米饭一个鸡腿吧?可不说,肚子又饿得慌。再不吃饭,自己都要升仙了。 管厨的婆子机灵的很,不等林柠溪说,便指指自己手中的米饭道:“现在是下人们吃饭的时辰,下人的饭,都是糙饭,林姑娘既然来秦府,跟我们少爷又是那种关系,那便是半个主子了,这种糙饭,自然不是林姑娘吃的,林姑娘且等等,等夫人回来了,定然给姑娘摆上一桌好的。” 吃能等吗? 等秦夫人回来,天都黑了吧? 貌似大伙吃饭都是按顿算吧?难道可以三天不吃饭,吃一顿饱三天?这不科学啊。 管厨的婆子撂下话就走,索性把厨房的门也关上。 有个瘦弱的脸上有胎记的姑娘从林柠溪身边走过,又折了回来,朝林柠溪哼了一声:“我听人说,你是林柠溪?不管你是谁,你来了少爷就不让我给他穿衣裳了,哼……我不喜欢你。” 苹果一瘸一拐的往厨房去领饭。 婆子们便笑说:“苹果,外头那位林姑娘,可是跟少爷有媒约的,以后万一她是少奶奶,你就得小心伺候着了,怎么,你好像对她不满意?” 苹果点点头,给碗里扒拉些米饭,又加了几块胡萝卜并鸡肉:“我去给少爷拿衣裳的时候,王妈说我脸上有雀斑,说有法给我治一治,我想着治就治吧,王妈治了一会儿,又说治不了,说我脸上的雀斑多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光看看就眼花了,怎么治呢,我就耽搁了时辰,回去的时候,林姑娘正伺候少爷穿衣呢,夫人知道的话,会撵我走的。哼……她一来就没好事。” 婆子们笑。 苹果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问管厨的:“我可以再盛点米饭吗?今天说话多,饿的快。” 管厨的婆子又准她装了一碗米饭,然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苹果离去。 苹果引林柠溪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将饭分给她一半:“吃吧。” 林柠溪有点受宠若惊。毕竟,她跟苹果不熟。 她一来就惹的苹果不高兴,按道理说,苹果应该送她二斤砒霜吃啊。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吃吧,这么冷的天,不吃饭怎么行呢?我跟几个小丫鬟一块住的,所以不能带你回房里吃。”苹果硬把饭塞给林柠溪:“虽然我生你的气了,不过你伺候少爷,对少爷好,就是好人。” 苹果竟然以为她是好人。 苹果竟然以为她对秦玄昭好。 啥也不说了,赶紧把饭吃了吧。 万一被苹果发现她跟秦玄昭互相看不顺眼,说不准苹果会利索的把饭收回去呢。 总得吃点饭,留点力气,不然晚上怎么见秦夫人,总不能饿的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吧。 第六十三章 睡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狼吞虎咽,差点儿把碗都给吃了。 感觉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那种卖个人才能换两斗小米,树上的榆钱都被撸光的饥饿时期。 苹果盯着林柠溪看。 心想这位姑娘不同凡响,吃饭也能整出这么大动静。这么粗暴的吃饭方式,跟她温柔可人,漂亮端庄的外表不符啊。 苹果问林柠溪:“你叫林柠溪,就是她们说的林姑娘喽?” 林柠溪点点头。 “你是来伺候少爷的喽?” 秦玄昭这位贵重的公子,当然不需要她伺候。 苹果似乎不相信林柠溪的话:“林姑娘一定是骗我的喽,虽然我丑是丑了点,但我很聪明伶俐的,这一点,林姑娘应该瞧出来了吧?” 林柠溪尴尬,这一点,确实比较难瞧出来。太考验人的眼力了。 “林姑娘来了以后,少爷就不喜欢我伺候了。看来少爷喜欢林姑娘伺候,少爷一定很喜欢林姑娘你喽?”苹果胡乱揣测。 林柠溪暗暗好笑,秦玄昭喜欢自己?他敢喜欢自己,自己还不敢喜欢他呢,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封脸,跟变形金刚附身了一样。如果秦玄昭喜欢的人是一朵牡丹花的话,那林柠溪果断是一根甘蔗,这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呢,根本不是一个物种啊。 苹果却不相信:“林姑娘想做我们少爷的贴身婢女吧?” 哎。想起一个故事。 飞机上人声鼎沸,有人扛着蛇皮口袋,有人拎着活鸡活鸭,安检员满头大汗:“背-篼,要补票哈,超重老。”“凭啥子嘛?上回两麻袋洋芋都让我过去了嘛。”另一个乘客凑过来:“来来来,兄弟伙,抽根烟,看哈我这几袋活鸡啷个办,如果机舱摆不下就绑到机翅膀上算了,反正它们自己也飞得起,又不耗飞机的油……” 有些事情,真难讲清楚。 伺候秦玄昭,做秦玄昭的贴身婢女,在秦府丫鬟看来,可是一份肥差,大伙挤破了脑袋也想谋得这份差事呢。可对林柠溪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再则,她来秦家,又不是伺候秦玄昭的。虽自己无心,可却威胁到了苹果,她这么伤心,林柠溪只好劝慰她:“苹果,你放心好了,秦少爷还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真的?” “真的,对灯发誓。” 苹果顿时眉飞色舞,脸上那片红红的胎记像山楂汁一样,也变的可爱起来。 秦玄昭一向关照这个笨手笨脚的苹果,许她在房中自由走动。 苹果开了秦玄昭的房门,自己端着铜盆擦洗花瓶摆件,并让林柠溪坐着陪她说话。 一开始,林柠溪是不愿进秦玄昭房间的。 在陌生男子房中窜来窜去,多难为情啊。 再则,秦玄昭讨厌自己还来不及,自己还敢在他房里蹦跶,这不是花样找死吗? 可是,外头实在太冷了。 进去暖和暖和也没关系,反正秦玄昭房里燃着炉子,他又不在,他回来之前自己离开不就行了? 关键是,苹果实在太热情了reads();诱妻成瘾,墨少索欢无度。 她连拉带拖就把林柠溪弄进了屋里。 苹果抱着景泰蓝花瓶擦拭,不忘跟林柠溪交待:“这景泰蓝花瓶少爷很喜欢的,少爷又爱干净,看到花瓶上沾灰,会不高兴的。”又抱起一个黄栌色浅口牡丹盘子擦了擦:“这个盘子,是宫里赏下来的,听说有一百多年了,一直在少爷屋里摆着,落了灰,也是不行的,少爷会不高兴的。” 真是难伺候的主,花瓶盘子上沾了灰,他都会不高兴。 他真是个讲究卫生的好少年。 林柠溪不自觉的欠了欠身子,虽是坐在楠木椅上,却始终吊着屁股,生怕自己坐了他房里的椅子,椅子就脏了,到时候,秦玄昭要找她拼命。 屋里实在太暖和了。 外头大雪纷纷。 屋内却是炉火熊熊。 那炉子就在林柠溪身边,她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汗珠落下来,落到波斯织毯上,他房里的波斯织毯很名贵,羊毛编织,厚重温暖,颜色艳丽,要知道,这种毯子,可是有价无市的。 林柠溪烤烤手,拿起小几上一本泛黄的书开始看。 她平时不爱看书的,或许晌午的饭咸了,她的口味重了点,小几上的书是一本杂记,有点像聊斋志异一般,里头记录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这么一本书,她看的津津有味,看着看着,就犯困了。 一看书就犯困,这毛病改多少年了也没改掉。 不知何时,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安朝皇上让她作诗,她灵机一动作了一首:朝辞宿舍心喜欢,网友见面倏忽还,满脸哀伤啼不住,方才险到鬼门关。皇上一听很高兴,还赏了她一个煎饼果子,还多打了一个鸡蛋在里面。 林柠溪“吧嗒吧嗒”吃的欢畅,心里由衷高兴,笑的也格外奔放。 做梦也能笑醒。 天已经黑下去了。 房里的灯也亮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光线柔和明媚。 她一睁眼,就觉得情况不对,为何秦玄昭离她只有半掌的距离?他这么快从宫里回来了?他眼睛里的寒气真重啊,跟火葬场的冷冻柜一样,不对,此时他眼睛里,除了寒气,还有杀气,对,是杀气。 自己又惹了秦玄昭生气了? 自己好像还没跟他说话吧? 自己已经修炼的不跟他说话都能把他气喷血?没这么高的造诣吧? 秦玄昭冷盯着她。修长的身子笔挺笔挺的,他领口绣的竹叶翠绿翠绿的,他的玉冠是跟雪一样的颜色。或许是冷,他的指头微微发红。 林柠溪总觉得哪里不对,低头一看,自己看书看的困了,不知何时,竟歪倒在秦玄昭床上睡着了,他可是爱干净爱整洁的人,难怪他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睡哪不好。又惹祸了。 “我……怎么在你床上?“林柠溪问了句多余的。还在想如何道歉,就见秦玄昭冲她摆摆手,意思是你不必解释了,又叫了苹果上前:“把她收拾出去。” 收拾出去。自己又不是一件东西一件货物。 “收拾”这个词也太难听了。 第六十四章 腿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似乎林柠溪睡了他的床,他连床都不想要了reads();竞技经理人。 竟然讨厌林柠溪到此种地步吗? 竟然让秦玄昭如此的讨厌她,林柠溪也算是修为不浅。 苹果呆呆的:“少爷,还是别把林姑娘扔出去了,她又没地方可去,真可怜,再说,她跟我一样,不是坏人。” 真是患难见真情。苹果真识货。 林柠溪感激的摸出两个铜钱给苹果:“我请你喝茶。” 苹果笑笑就收下了。 秦府除了秦玄昭,没人把苹果当回事,得赏赐,苹果还是头一遭,虽然只有两枚铜钱,可对苹果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穿粉衣的婢女来传话了,说是大夫人在客厅里摆了宴席,这会儿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让林柠溪赶紧过去。 秦玄昭不过随口问了问晚上吃什么,婢女便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什么洪字鸡丝青瓜,年字口蘑发菜,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干连福海参,佛手金卷,一应菜式,都是原先宫里的御厨做的,卖相口味自不必说。 秦玄昭听了,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什么别的表示。 倒是林柠溪,听了这么些菜名,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管怎么说,林柠溪这样的家世,能喝瓶啤酒撸两串羊肉串已经是好生活了,秦家的菜名都这么花里胡哨的,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这么些菜,能吃的完吗,真是太奢侈了,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婢女传完话,引林柠溪前去。 林柠溪喜滋滋的就跟了上去,婢女走路快,怕赶不上二路公交车似的。 林柠溪小跑着跟上,冬雪漫漫,裙摆飞扬,木走廊中的红灯笼映衬着她白嫩的脸庞跟油黑的头发,发间的簪子发出或绿或白的光芒,这些光线像夜里跳动的萤火虫,或明或暗,闪闪烁烁。 秦玄昭远远的跟在她身后,看着林柠溪发间闪烁的簪子叹了口气,这位林姑娘,难道不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瞧她那着急忙慌的欢畅样儿,像刚从地牢里放出来一样,不就是去吃个饭吗?用的着活泼成这个样子? 他突然就想起诗来,且不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便是低调一点的,杜牧笔下的“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样的女子,跟林柠溪也不配套啊。 要说这个林柠溪,长的倒也周全,可怎么就感觉味道不对呢,就好像一块豆腐,却是花生豆的味。 林柠溪回头,见灯影里秦玄昭脚步款款,袍角微微,腰间白色盘龙佩明媚跳跃,那些灯影落在他冷冰冰的脸上,他的脸庄重而威严,好像此时不是去吃饭,而是去参加谁的追悼会一样。 林柠溪便道:“哎,你跟踪我干嘛?” 秦玄昭叹气:“府里只有你一个人需要吃饭?” 倒也是。 林柠溪走了两步,又回头:“哎,秦玄昭,你快点。” 她竟然叫他秦玄昭,府里敢直呼秦玄昭名讳的,寥寥无几。 秦玄昭迎上林柠溪*的目光,忙看向别处。 他的婢女苹果提醒他:“少爷,林姑娘叫你快点reads();[综]当炮灰boss们狭路相逢。再不快点,饭要凉了。” 秦玄昭依然是温吞吞的,走着走着,还抬头看看廊上悬的红灯笼。嘴里念念有词:“姑娘家,应有姑娘家的样子。走那么快,成何体统。” 苹果便冲林柠溪吆喝一声:“林姑娘,我们少爷说了,姑娘家,应有姑娘家的样子。走那么快,成何体统。” 秦玄昭咳嗽了一声,这个苹果,嘴也太快了,比电视直播都快好吗? 林柠溪听了苹果的话,故意放慢脚步等着秦玄昭,等秦玄昭来到她身边,她故意浅抬脚步,莲步微移,双手交叠,面带微笑。倒是盈盈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秦公子,这样走路可成体统?好看吗?”林柠溪微笑。不等秦玄昭回答,她又道:“这样走路好看啊…….本姑娘不爱这样走……本姑娘爱跑……..你们追不上…….你们追不上。”她像夏日里开的最盛的那朵蝴蝶花,颤颤巍巍的,就跑到前厅去了。 秦玄昭无语。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哪,哎。天下间还有这种姑娘,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前厅辉煌。 彩绘铜雁鱼灯束在高阁,侍女壁画颜色古朴大气,穿粉衣的婢女在桌边布菜,另有几个年长些的婆子提着食盒,规规矩矩的立于门口。 秦夫人在临窗的软金丝榻上坐着,略歪着头,由婢女给她捶腿。 炭火很足,前厅里暖的如春日一般。 早有婢女打着帘子迎在门口。 林柠溪见秦夫人似乎在小憩,正想着如何见礼呢,就见秦夫人眼睛一睁,笑眯眯的对她说:“柠溪来了?来,快到伯母身边来,许久不曾见你,伯母可想死你了。” 好肉麻。 林柠溪正要大踏步走过去,却听秦夫人笑着道:“柠溪是最守规矩的孩子了,瞧她的模样行动,都是林家教女有方啊。” 林柠溪把脚步放慢,慢吞吞的挪了过去。 秦夫人拉住她的手,她火红色的蔻丹那么明艳的在林柠溪手里绽放。 “柠溪啊,接你来小住,是我的心愿,几次去请你,你总算来了,不枉我想你。瞧瞧你,都瘦了,在秦府养上一阵子再回去吧。” 秦夫人面露和善。 这感觉,怎么有种林黛玉见了她姥姥史太君的感觉呢? 丰盈的菜式,秦夫人挨着秦玄昭,秦伯通坐,林柠溪独自坐在一边。 吃到一半,秦夫人笑着嘱咐秦玄昭:“你跟柠溪,你们的关系可不一般,她初来乍到,许多地方都还很生疏,你可得处处照顾着些,诺大的秦府,她也不熟悉,你没事的时候,带她到处转转。” “我有事。”秦玄昭冷声道。 林柠溪扒拉了口米饭:“没事,我自己会转。” 秦玄昭无语了。 秦夫人笑道:“是,是,柠溪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跟伯父伯母客气就是了,莫说那些园子亭台可以去,就是前厅后院这些地方,你也可以随意走动。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林柠溪点点头。 一个婢女便站了出来,指了指林柠溪的腿。 第六十五章 谁敢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是紧紧合着的呀,并没有叉老开跟骑头猪一样啊,那婢女指自己的腿做什么? 秦夫人探头瞧了瞧,脸色突然就暗了,摇摇头示意婢女退下去,见婢女不动,便呵斥道:“你退下去便是,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保必让林姑娘难堪?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 林柠溪不解,虽自己很少做对事,但这一次,自己又做错什么事了? 婢女指了指林柠溪腰间的如意佩,这如意佩玲珑精巧,用料上乘。白色玉料当中,一粒血红如残阳泣泪,当初秦伯通花了大价钱买回来送给秦夫人。秦夫人时常带着它在京城里走动,莫说是秦府的人,便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这如意佩,就如同见了秦夫人。 “奴婢怎么找也找不到夫人的如意佩,原来被林姑娘偷去了。”婢女显的很委屈。 “不可胡说。”秦夫人训斥婢女:“林姑娘岂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林姑娘虽穷,却有志气,万万不会做下偷盗的事,毕竟,林姑娘的爹也是读书人,林家的家风,还是很正的。”说着,秦夫人看了看秦玄昭。 秦玄昭不急不慢的夹了块南瓜饼,细细的吃了,抹抹手。似乎对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感兴趣,又或者说,在他印象里,林柠溪这种油滑精怪的人,不讨他的喜欢,加不加一条偷盗之罪,也不影响他对她的判断。 秦夫人笑的温婉,像夏日里山花烂漫:“柠溪啊,伯母知道,是婢女不懂事诬陷了你,这是伯母管教的不好,你别生气,只是,伯母的如意佩,怎么在你身上?” 林柠溪也纳闷。 自己来秦家,这才刚见到秦夫人,她的东西怎么会跑自己身上?如果是她偷的,她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佩戴在身上?如果不是她偷的,那……想起来了。 她曾去前厅里小坐,遇见一个拿鸡毛掸子弹灰的婢女围着她转悠,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被她做了手脚。 可无凭无据,说出来也没人信。 大安朝又没有监控器。 如今别说那个婢女,便是那个鸡毛掸子长什么样儿,她都忘差不多了。 太过轻敌啊。 秦夫人见林柠溪迟疑,便轻轻拍拍她的手道:“无妨碍,无妨碍,你若喜欢这如意佩,伯母送给你便是。伯母那里还有好些精巧的东西,你若喜欢,伯母都可以拿给你,伯母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些东西,又算的了什么?” 秦玄昭低头不语,又吃了一个南瓜饼。 苹果却闪身跳了出来,这晚的宴席还算隆重,苹果这样五官憋屈不上台面的婢女,平时是没机会蹭到前厅里来的,基本属于哪远在哪蹲着reads();泪倾城,暴君的孽宠。苹果哪顾的了那么多,福了一福对秦夫人道:“夫人,你的如意佩,是我偷拿的,然后为了好玩,系在林姑娘身上了,嘿嘿。” 一看见这个脸长红色胎记的苹果,秦夫人就心生讨厌,你名字叫苹果,又不是个苹果,怎么脸还红扑扑的,还一瘸一拐,长的又丑,还丑人多作怪,这个时候,她蹦跶什么,哪里就显着她了。 秦夫人的贴身婢女便呵斥苹果:“苹果,你来府里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什么时候落了手脚不干净的毛病吗?若是替他人受过,那也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准,会被赶出秦府去,夫人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你可想明白了再说话。” 秦玄昭本想安安静静的吃顿饭,可一桌子的鸡鸭鱼肉也堵不住这群女人的嘴,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些女人叽叽喳喳的,还让不让人愉快的吃饭了? 关键是,她们怎么说林柠溪,他不管,但训斥苹果,他就不愿意了,毕竟,苹果虽笨,也是他的佣人。 如意佩摆放在那儿,冷艳华彩。 这样一个通透的物件,任谁见了也会心动神往。 前厅金碧辉煌,雕廊画柱,都夺不去如意佩的光芒。 秦夫人微笑而坐。 婢女婆子皆屏声静气,想着谁敢私动秦夫人的东西,那一定是活腻歪了,倒要看看林柠溪跟苹果的下场。 “依规矩,苹果要重打十棍子,扔出府去配个小厮。”秦夫人的贴身婢女出主意。 众人吸了口凉气。重打十棍子,那屁股都被打漏气了吧?若真是这样,那原本一瘸一拐的苹果,怕是要彻底瘫痪了。那真成了烂苹果了。 秦夫人的婢女雄赳赳的:“苹果,你现在改口还来的及,不然,我可叫下人拿棍子进来了。” “谁敢?”秦玄昭垂眉低语,话语却是挡不住的威严:“苹果是我的婢女,我自会处置。” “昭儿想如何处置?”秦夫人笑着。 “如意佩不是物归原主了吗?这事就算了吧。一干人等也不要计较了。” 秦夫人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似的,面上却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昭儿说算了,那就这么算了,以后,谁也不能再提这件事了。” 散了席已经很晚了。 秦伯通跟秦夫人在房里说话。 说到林柠溪入秦府一事,秦伯通挑了挑灯花,望着炭盆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心中想着也不知程绚染的爹程大人病好了没有,他的病若不好,那赈灾一事,自己还有机会。如今林柠溪进府,这件事,一定要交待手下的臣子捅给皇上知道,让皇上瞧瞧自己的仁慈之心。 秦夫人何其聪明,秦伯通的心思,她看的清清楚楚,她取下发间金簪子,净了脸,挨着秦伯通坐下:“老爷也不必太过操心,林柠溪既然来了,皇上定然会知道的,再说,程大人的病还没好呢。” “你怎么知道?” “老爷忘了他有一个女儿叫程绚染了?他那个女儿成日满世界的吆喝,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爹病着,若有一日程大人死了,报丧的下人还没到呢,或许程小姐就先来通知了。”秦夫人嗤笑一声:“程大人病体绵延,如此,赈灾一事,怕非老爷莫属了。” 秦伯通笑起来。 有秦夫人帮着出点子,他在朝廷里倒也顺风顺水。 第六十六章 盯着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夫人姿色虽是中等,但懂得打扮装饰,人是衣裳马是鞍,秦府有花不完的银子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单是秦夫人梳妆柜里的簪子,便有翡翠穿蓝珠镂空凤簪,银花绞丝金簪,白玉响铃簪,累丝嵌宝合欢簪,不胜枚举。 灯下瞧人,越瞧越美。 秦伯通打量着夫人,不由的赞叹:“夫人依然是当年模样,可惜,眉心似有阴郁之色,怎么有什么事让夫人不高兴吗?难道是今日出门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我并没有出门,不过是在小佛堂里看经文罢了。说出门了,不过是晾一晾林柠溪而已。”秦夫人笑了笑,拢拢鬓边头发,扶了扶手中的暖炉,正要接着往下说,便听到有人敲门。 是秦玄昭。 秦玄昭作息规律,早睡早起。冬天天冷,他又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有那么多七上八下的爱好,所以睡的更早。这作息,简直跟退休的老干部有一拼。 寻常这个时候,他早睡下了,即使不睡,多半也是在书房里温书,或是写写文章,看看字画,如今来敲门,真是难得。 秦夫人以为他是来道歉的。宴席之上,他那么袒护他的婢女苹果,秦夫人自然心生不满,但当着那些下人的面,秦夫人当然要为她的宝贝儿子留些颜面,他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 秦玄昭穿滚边雾色绣紫苏锦袍,立于雕花楠木窗下。外面风雪连天,北风呼啸,他来的似乎急了些,发间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去,星星点点的白色,灯光一照,明灿灿的,像夜光下海边的贝壳发出的寒光。 秦夫人赶紧让他进屋坐在暖榻上,又拿过暖炉塞进他怀里,雕金盏花的暖炉小巧精致,里头放几块炭,温热温热的,冬天拿在手中,再合适不过了。 “昭儿,我只当你睡下了,天这么冷,怎么还来回走动?苹果的事,你既然知错了,就算了,何必再亲自来一趟?娘不计较这些虚礼。” “娘,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 “苹果的事,我并不觉得她做错了。” “嗯?你不觉得苹果是在撒谎吗?前厅不是她这种奴婢可以随便进的,再说,以她的身份,怎么能拿到我的如意佩,要知道,我的如意佩,一直有贴身的婢女小心保管。” “那林姑娘如何能拿到娘的如意佩?” 秦夫人语塞,真是的,一提到这个讨厌的苹果,她就话多,言多必失,倒说漏了嘴。 秦夫人难得脸红。 秦伯通瞧出夫人的尴尬,便替她解围:“玄昭,那个苹果,不过是个下人,依你娘的意思,早撵她出去的,你执意留,便留下,本以为她老实,今日瞧着,也学会撒谎了,你何必为这样的下人惹你娘不高兴?即使如意佩牵涉到苹果,牵涉到林姑娘,反正你讨厌那个林柠溪,你娘给她点下马威又有什么妨碍,何况,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她初到秦家,让她识点规矩也好reads();泪倾城,暴君的孽宠。” “派小厮拿走林姑娘的包袱,让婢女给林姑娘茶碗里下巴豆粉,诬陷林姑娘偷如意佩,娘故意躲在小佛堂里不出现,不让人给林姑娘饭吃,这都是计划好的吧?”秦玄昭双手托着精致的暖炉,望着面前三脚玲珑烛台上摇曳的烛火,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一向惜字如金,即使进宫面见皇上,话也少的可怜。 如今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真是稀罕。 这些事,自然都是秦夫人计划的,秦玄昭看出了端倪,她也无话可说。 要知道,秦玄昭还有个书童叫小非,书童小非除了陪秦玄昭读书习字,偶尔也客串一下保镖,保姆或侦探,秦府大大小小的事,他也能打探个七八分。 秦伯通倒是纳闷,早听闻自己的儿子跟林家的女儿不对付,怎么如今他竟然帮着林柠溪说话?难不成他跟她?秦伯通吃了一惊:“玄昭,莫不是你喜欢上林家女儿了?那可亏大了。” 感情又不是包子,一个铜钱能买俩。 感情又不是怀孕,哪里说有就有。 若是跟别的女子,或许还有可能产生点感情,跟林柠溪,还是算了,想想林柠溪那活泼欢畅没头没脑脸皮又厚的样儿,简直就是感情粉碎机啊。 秦玄昭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爹,娘,她既然来了,便顺其自然吧,若做错事,自然有处罚之法,若没做错事,也不要强加给她。等爹接下赈灾之职,便赶紧放她走吧,也省的夜长梦多。” 秦玄昭一席话,让他爹娘许久没回过神。 秦夫人本想头一天就给林柠溪个下马威,可如今倒好,宴席之上,林柠溪吃的满嘴流油,如今正在房里取暖打嗝儿吧?本想整治她一下,不料那个苹果出来替她顶雷,林柠溪刚来秦家,什么时候跟苹果勾结上的?她又使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的儿子出来说这些话?这个林柠溪,不简单啊。 林柠溪哪有不简单,只是多亏了苹果帮忙。 房里亮着一盏灯。灯火微微,火苗浅浅。 包袱已经被小厮递了进来,林柠溪的房间也已经安排好了,跟秦玄昭的房间对面,中间隔着草丛跟一些旧年的月季花,还有一口幽深的鱼缸。 苹果帮着在房里收拾。 林柠溪向苹果道谢,苹果笑呵呵的摆手:“林姑娘不要谢我喽,我帮你,还不是因为林姑娘给我的两个铜钱?” 两个铜钱,只够买一个烧饼。 苹果却当成了天大的事,两个铜钱的交情,她甘愿出来帮她解围。 苹果倒很仗义。 这个苹果,是林柠溪来秦府的头一个收获,或许以后也会是她唯一的收获吧,谁知道呢,收拾完衣裳,打开房门透透气,却发现对面有人,细细一瞧,秦玄昭正站在他房间门口的台阶上,一声不吭的盯着她。 她跟他之间,隔着晶莹白亮的雪,隔着枯黄的草丛跟败落的月季花,隔着湿滑的幽深的鱼缸,却又显的那么近。 秦玄昭不动声色一直瞧过来。 林柠溪觉得心里毛毛的。他怎么总盯着她?难道秦玄昭觊觎自己的美色?不应该啊,他那号人,喜欢上一个茶壶也不会喜欢上她吧? 第六十七章 习武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那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做什么? 晚风凉,夜雪沉沉。 “哎,秦玄昭——”林柠溪没忍住。 “秦玄昭是林姑娘你能叫的?” “哎,那个……人reads();生化危机中国行动。”林柠溪尴尬的倚在门口:“我虽然好看,你也不要一直盯着看啊。” 秦玄昭似乎“嗤”的笑了一声,那声音轻轻的,像烟花轻轻的绽放。 他缓缓向林柠溪走去,经过幽深的鱼缸,经过败落的月季花,经过晶莹白亮的雪,而后停在离林柠溪一丈远的地方,大安朝的男子恪守本分,不敢越轨,对于男女之间的距离,把握的非常之好,就像上小学时,同桌之间划的三八线一样,秦玄昭深谙这一点,他宁愿站在雪地里,也不往林柠溪面前挪一步。 雪落在他的锦袍上,他的锦袍一片一片的白了,星星点点的白,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他的眸子都是亮的。 林柠溪不自觉的双手抱胸。 秦玄昭又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林柠溪拢拢鬓边头发,轻轻咬了咬嘴唇,乜斜着秦玄昭,倒要看看,他想在雪地里呆多久,再站一会儿,他说不准会被冻成雕塑,又或者,会冻成青皮萝卜一样,硬邦邦的。 秦玄昭盯着林柠溪看。 林柠溪怪别扭的。 刚才他站的远,盯着看看,也就罢了,现在跑到自己门口盯着自己看,秦玄昭似乎不是好色之人哪。 林柠溪也不能怯场,倒要迎上他的目光。 一时间,二人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睁的大,一直睁眼睛,可是体力活,林柠溪终于熬不住败下阵来,揉着酸痛的眼睛道:“秦玄昭,算你狠,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我都听着。” “我跟姑娘无话。” “那你盯着我看?” “姑娘想多了。”秦玄昭拍拍锦袍上的落雪,见苹果还在房里忙活着张罗,把林柠溪房里的锦被铺好,把炭盆烧的暖暖的,又给香炉里点上安神香,给花瓶里的花扑了点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道:“苹果,为了两个铜钱,你要把命搭上吗?” 原来,他是找苹果的。 苹果回头笑笑:“少爷,我给林姑娘收拾收拾屋子,不能把命搭上,林姑娘怎么会要我的命喽?” 秦玄昭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个苹果,手脚倒还算勤快,丑归丑了点,可干起活来,拉都拉不住,就是脑子简单了些。 秦玄昭本想叫苹果回去,无奈苹果干活上瘾,哪有回去的意思,秦玄昭转身离去,苹果却又飞奔着跑了出来:“少爷,少爷。” “怎么了?” “少爷,以后你还要不要我伺候你喽?” 秦玄昭低头,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苹果倒是一脸期待跟紧张。 “好吧,让你伺候。” 苹果高兴的蹦跳起来,像一只活泼欢脱的山羊,亦步亦趋的跟在秦玄昭身后:“我就知道,少爷不像那些男人,少爷才不像他们那么肤浅呢,别的男人都说我丑,府里的小厮还给我取了外号叫夜叉呢。” “他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也不要怪罪他们。” “少爷喜欢我就好了。我就知道少爷是喜欢我的。少爷不嫌我丑。” 秦玄昭略微皱眉,知道苹果生性单纯,也只有叹气的份儿reads();你,爱我别走。 府中人一向不待见苹果。 林柠溪刚来,苹果便帮着她,帮着林柠溪,便得罪了秦夫人,秦夫人头一日本想施威,倒没施成,这个苹果,脸都够大了,谁知胆子竟然比脸还大。 在秦府安顿好后,苹果引着林柠溪去给秦夫人,秦老爷问安。 秦老爷去上朝还未归,林柠溪只是给秦夫人问了安,便欲回房。走到小花园的假山处,听见几只鸟在合欢树上“咕咕”的叫,林柠溪抬头望望,五彩斑斓的鸟,在枯燥的冬季很是养眼。 本想好好看看鸟,不料书声传来,那鸟机灵,扑打着翅膀便飞走了。 谁这么不识趣,一大早就读书? 当然了,也不用猜,这么用功的人,除了秦玄昭,还能有谁呢? 清晨,朝阳未出,白雪皑皑。 秦玄昭着米白色对襟缎袍,系着藏青色如意纹披风,手拿一本二十四史,站在假山背风的地方吟诵着。 真想不通古代人。 堂堂秦府的大少爷,众星拱月一般的地位,伺候他的丫鬟小厮排队能排到首都去,这么寒冷的天,便是穷苦人家需做劳力的,也想多在被窝里温一会儿,他倒好,迎着白雾跟雪光就出来念书了。这种雷打不动不管上刀山下火海还是天上掉石头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孩子,真让林柠溪想不通啊。简直比正常人类高出两个段位。 反正林柠溪跟他不是一挂的。 “少爷在读书,不喜欢人打扰,咱们从花园里过吧。”苹果指指那些败落的枯枝。 花园外围是矮小的灌木丛,灌木丛里面,有零星的月季跟旧年开败的花,高高低低萦绕在一起的枯枝,足足有半人多高,另有几棵迎春花,像成了精一样,无边无际的,足足有一人高。 林柠溪本不想从花园里经过,跨过矮灌木丛她倒可以,可那半人多高的枯枝,还有那成了精一人高的迎春花,她要怎么跨越过去?她又不是跳高运动员,也不是仙女能从花园上飞过去。 苹果悄悄拉拉她的衣袖:“我们试试吧,少爷读书最重要,咱们不能打扰,夫人说的。” 好吧,入乡随俗。 过了灌木丛,艰难的跨过半人高的月季,那几棵迎春花盘庚在面前。 林柠溪跳了几跳,都徒劳无功。 又跳了几跳,汗都出来了。 秦玄昭站在那儿,远远的就看见林柠溪朝他走来,又见林柠溪拼了命的要穿越花园,心中骇然,想着这姑娘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京城里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像她这样上窜下跳的类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道路那么宽敞明亮,她看不见的? 林柠溪实在蹦跶不动了。 秦玄昭嗤笑了一声,微微闭眼,合上泛黄的书道:“不累吗?” “我……” “有路不走,林姑娘还真是高深莫测。” “我……” “姑娘在林家时,就是这样走路的吗?听闻林家也是书香门第,姑娘倒像是习武的。” 第六十八章 裙子破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我……”林柠溪想退出来,不料衣裙被枯枝挂住,一挣,“吱――”一声,就跟老鼠夜叫一样,水绿色白草纹襦裙就撕开了一条缝。 古代女子,除了青楼姑娘因工作需要穿的凉快些,其它正经人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包裹的严实,林柠溪这倒好,她娘交待的,要温柔可人要有书香门第的风范,全被这条裙子毁了,倒便宜了秦玄昭。 若是绅士,他应该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这得多感人哪,一般感情都在这时候培养起来的……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reads();泪倾城,暴君的孽宠。 古代男人或许也有绅士,不过秦玄昭除外。 秦玄昭背过身去,声音冷的跟雪一样:“苹果,跟我回去。” “少爷……” “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几日别在府中窜来窜去吗?” “少爷……林姑娘刚来,这府里许多地方她不熟,我得带她转转,免得她闷的慌。” “你是我的丫鬟。”秦玄昭道:“跟我回去。” 如此,苹果只有乖乖的跟着秦玄昭回房去。 林柠溪一个人站在小花园里,又尴尬又寒冷。 若不是秦玄昭,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绅士也就算了,还把苹果带走了。 这个男人,放在现代,林柠溪愿花两毛钱赌他找不到女朋友。 虽短短的相处,苹果却觉得林柠溪不错。 至少,别人看不上她,林柠溪肯把她当朋友。 苹果央着秦玄昭:“少爷,你看林姑娘的裙子都破了,我拿一条给她送去吧?” “你的衣裳她能穿吗?” 苹果摇摇头。 “这几日,你老老实实的呆着,别跟着林姑娘到处乱走。” “为什么?” 秦玄昭叹了口气。这个苹果,这心思,怕一时半会儿无法理会他的话了。 倒是那个林柠溪,做一个安静美好的女子不好吗?从来府里,她似乎就没消停过。 “都是我出的主意,让林姑娘从花园里经过,是我害的她挂树上了。”苹果低下头搓着衣襟,很是内疚。 秦玄昭却幽幽道:“她不要害了你就好了。” 苹果不明所以。 月底了,又紧挨着年下,府里的月例银子要发放了。 苹果是最后一个,府里丫鬟有二两一个月的,有一两一个月的,也有半两一个月的,很明显,苹果属于半两一个月的类型。 领二两银子的婢女欢欢喜喜的去了。二两银子,可是大价钱,够一般农户人家吃喝两个月的。 领一两银子的,也有说有笑。 领半两银子的,多少有点哀伤,若是府里下人都领半两银子,心里还舒坦,可别人领的多,自己领的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哎,毕竟是下下等的奴婢,要加把劲儿往一两上靠近才是。 唯有苹果,领了半两银子,还高兴的跟过了年似的。一面抖动钱袋,一面去给林柠溪报喜:“我又领了半两银子了,半两银子,可有好多铜钱呢,够买好些东西的了,林姑娘,改天我请你吃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才三文钱。” 秦夫人的婢女蕊金穿对襟织锦花夹袄,一双绣海棠花金丝线鞋子雍容的很,她涂了淡淡的唇色,眉毛却涂成炭黑色,一眯眼笑,跟蜡笔小新穿越了似的。 她是秦夫人的贴身婢女,自然是一等婢女,一月领二两银子的reads();李邪修仙传。 她鲜少到下等婢女的房里来。 这一次,她到下等婢女房里看了看,交待众人说快过年了,府里进进出出的,货物,银钱,物件,都留意着些,做事的时候要轻手轻脚,当然还要手脚干净,不然,会被拉出去配小厮。 蕊金还悄悄塞了一锭银子在苹果枕头下面。 苹果赶紧还给她:“蕊金姐姐,这银子不是我掉的。” 声音大的,跟嘴上挂了两个音箱一样。 哎,智商。 蕊金笑眯眯的,就跟秦夫人附了身一样悄悄对苹果说:“听说你最近表现不错,不但伺候少爷的时候很用心,就是林姑娘那里,你也照看的很周到。你这样,夫人很喜欢,这银子,是特意赏给你的。足足有五两,顶你好几个月的月例了。” “不用不用。”苹果憨厚一笑:“我伺候少爷是应当的,照看林姑娘,也是我自己主动的,这些,都不需要赏赐,把银子还给夫人吧。” “你果真不要?” “不要。” 蕊金笑了,袖了银子便走。 苹果把这事说给同屋的婢女,婢女们都笑她傻子,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半两银子,如今五两银子不要,这脑子,一定是傻的冒狼烟了呀。 苹果把这事说给林柠溪,林柠溪倒夸赞她做的对。 秦家的银子可是好得的? 以前苹果伺候秦玄昭就尽心尽力,怎么不见赏赐? 如今苹果跟自己做朋友,秦夫人的赏赐马上就到了,秦夫人果然想赏苹果五两银子,怕是想赏苹果五个雷吧? 关键,蕊金是悄悄的把银子拿给苹果的。 若苹果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了,到时蕊金诬陷她偷盗,那罪过可就大了。 若收下那五两银子,不跟顶了个雷一样? 不如不收。 这日林柠溪由苹果陪着去给秦夫人请安。 秦夫人穿枣红色褐金花缎袄,歪在软榻上欣赏外头送进来的几枝腊梅,明黄色腊梅薄的像纸,开的奔放,像舞娘的裙摆。 秦夫人将腊梅插入瓷瓶里,见有几朵腊梅不顺意,利索的掰去,随手扔在一旁。 房里的地龙甚是暖和。 见林柠溪进来,秦夫人笑着道:“好孩子,天这么冷,你又是客,自然不必每天都来请安,这些虚礼,省去也无妨。” 林柠溪笑笑。 秦夫人总爱称呼她“好孩子”。 或许在秦夫人心里,真正想称呼她的,是林家那个疯女儿,或林家那个货。 林柠溪装作羸弱的样子,温温柔柔的福了一福,裙摆颤颤,披风微微,眉目清秀,嘴唇红润,胭脂粉嫩,皮肤白皙,便是眉毛,也是远山含黛,深深浅浅,颇有意蕴。满头青丝,一支银花簪子松松束着,耳朵上绿松石小巧耳环,颇有画龙点睛的意境。 第六十九章 断魂椒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知道你身子不大好,虽早年的病治好了,可毕竟底子薄,以后多在房里歇着吧。” 林柠溪点点头。 苹果不知规矩,多了句嘴:“夫人,林姑娘身子好着呢,昨儿还跟我一块玩呢。” 放在往日,秦夫人跟别人说话,下等婢女敢插嘴,便是不识相,不懂规矩,通俗的说,没眼力见的reads();重修之风流邪神。 惹了秦夫人生气,打几棍子是正常。 如今,苹果的运气让秦夫人身边的婢女羡慕。 秦夫人笑笑:“苹果,有你照看林姑娘,甚好。” 苹果笑。 请安出来,呵气成冰。 林柠溪跟苹果相约去看湖里的红鱼。 这个季节,秦家大院里的那面湖已经结了冰了,透明的冰面下,养着成百上千条红鱼,大的有三四斤,小的只有拇指长短,大红色的鱼在冰面下自由自在的游动,或是围在一处吃食,像天上的火烧云落进湖里了一样,很是好看。 看完鱼,途径木走廊回房去,见角门那里有个熟悉的身影,穿对襟织锦花夹袄,鬓边是一支金镶宝珠簪子,那不是秦夫人的贴身婢女蕊金吗? 林柠溪顿了顿,便停在那里,木走廊离角门只有几步之遥,还好当中种了好些茅草,淡黄色的茅草尖上顶着雪,随着风轻轻的摇曳。 林柠溪看到了蕊金,蕊金却没有留意到她。 只见蕊金悄悄的从袖里掏出一盒红色的东西,又悄悄的递给一个下等婢女,那婢女似乎跟苹果一个房间,有些面熟。下等婢女接了东西,跟蕊金耳语道:“蕊金姐姐放心好了,我一定把她交给苹果,蕊金姐姐等我的好消息吧。” 下等婢女果然在苹果一个人的时候,把那盒红色的东西交给了她:“苹果,苹果,送你一盒胭脂。这可是京城最好的香料坊做出来的胭脂,又细又红又润。” 任苹果傻,这突如其来的东西也让她受宠若惊:“姐姐为何要送我一盒胭脂?” “咱们做下等奴婢的,在府里辛辛苦苦这么些年,总也没有出头之日,我瞧着苹果你最近好像很受夫人喜欢,又得少爷的喜欢,我们好生羡慕呢,这胭脂,我专门买了送你,你得了胭脂,以后多多在少爷和夫人面前替我美言哪。”婢女央着苹果。 苹果便收下了,隔着透明的盒子,能看到火红火红的粉末,那么细,那么红,像夏日天边的红云一样,又轻又细。 苹果拿过去给林柠溪看。 林柠溪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林姑娘,我长的丑,平时也不擦胭脂,既然有一盒,不如试一试,说不准擦了胭脂,我会变的好看呢。”苹果欣喜的打开盒子,用指尖挑出来一些,先抹在林柠溪脸上,好东西,要分享,她不是小气的人。 林柠溪的脸颊,因沾了粉末的缘故,红的像喝了酒。 “真好看,林姑娘的脸真红,我也擦一点。”苹果挖了一点抹在自己脸上。 铜镜里的林柠溪,脸越来越红。像熟透了摇摇欲坠的果子。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的脸便痒起来,又痒又疼。赶紧洗脸,却越洗越疼。一会儿脸便肿的跟谁抽了一百个耳光似的,脸变大了,眼睛只剩下一条缝,被蜜蜂蛰也没这么严重吧? 苹果的脸也又痒又疼。 林柠溪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给银子的事没害到苹果,这盒胭脂,怕是后招。 这次,倒中招了。 这招儿也太狠了,这是要给人毁容啊。 苹果本来就长的山穷水尽,还要花银子给她毁容,这得多残忍啊,不就因为苹果对自己好一点儿吗?就需要这样惩罚她吗? 这月的月初,是秦夫人的生日reads();湘西赶尸鬼事之造畜。 府中请了戏班子来热闹。 宴席过后,来到湖面亭台里,戏台就搭建在那儿上头。 雪也停了,阳光甚好,难得是个晴朗的天,碧空万里,云朵悠悠。 戏台上已经开锣了。 秦夫人的贴身婢女蕊金也来请了两回了。说最近秦夫人最近受了风寒,有些咳嗽,可也没忘了林姑娘,要林姑娘一块去听戏。 林柠溪磨磨蹭蹭不想去,可她也知道,自己不去,蕊金便是抬也会把自己抬去吧。 林柠溪蒙了面纱。她一向没这么矫揉造作,蒙一面纱,弄的跟打劫刚回来一样,可今儿是秦夫人的大日子,自己不好缺席。 戏台上叮叮当当唱起来了。 唱的是穆桂英挂帅。 林柠溪轻轻的走过去,她的位置,在秦夫人身边。 秦夫人见她蒙着面纱,便笑着道:“柠溪啊,好孩子,你这是受了凉吗?还是怕见风,怎么把脸蒙起来了?要不要叫大夫来给你瞧一瞧?” 林柠溪摇摇头。 “那喝茶吧。”秦夫人笑:“这茶是宫里赏下的,统共一两,今儿全冲泡了。” 林柠溪不动。 “喝吧,放凉了就不好喝了,毕竟是皇上的赏赐,也冲好了,没有浪费的道理。”秦夫人低头喝了口茶,目光移到了林柠溪脸上。 林柠溪只得掀起面纱一角,浅浅喝了一口,还好没露馅。 如坐针毡。 戏唱到一半,秦夫人有赏。 戏班的人拿着铜盘子来接赏赐,秦夫人赏了十丙银子,秦伯通赏了六两。戏班的人得了银子,翻跟头的翻跟头,挥长矛的挥长矛,嘴里念叨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或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过了一会儿,他们举着铜盘子来到秦玄昭身边,秦玄昭低头,悠闲的喝茶,书童小非放了五两银子在铜盘里,戏班的人又一通上窜下跳的表演。 轮到林柠溪了。 “她是客,不用出银子。”秦夫人笑。 林柠溪还没出银子呢,戏班的人就又上窜下跳的表演起来。舞起一阵风,林柠溪的面纱就掉了。 这伙人,自己又没给银子,舞那么卖命干嘛?劲多的没处使吗? 秦玄昭扭头一看,嘴里的茶差一点儿喷出来,基于大家公子的教养,他生生的把茶又咽了下去,“咕噜”一声,呛咳起来。 这还是林柠溪吗? 这脸肿的,是吃了蜜蜂吗?还是挨了毒针? 还有脸颊上那两片红,是掉进染缸里了吗? 怪不得蒙上面纱。 第七十章 灵芝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这场寿戏虽精彩,唱的什么,秦玄昭却并无印象,倒是林柠溪那张脸,让他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苹果伺候他更衣的时候,见苹果的脸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便道:“早说让你老实呆着,如今受苦了吧?脸肿的,被人打了?” 苹果摇摇头:“脸上擦了东西,擦坏了。” “脸上擦了什么?” “擦了辣椒,擦了断魂椒,擦了断魂椒粉。” 秦玄昭直摇头reads();华佗后人在都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也听说女子擦胭脂的。 但在脸上擦辣椒粉的,倒第一次见。 而且还是断魂椒,要知道,不能吃辣的人,尝一口断魂椒,说不准得去见阎王爷。林柠溪竟然敢往脸上擦断魂椒,这个女人,对自己下手够狠哪。 秦玄昭当即去见林柠溪。 若是正常男人,见了林柠溪的惨样,多半会表示慰问。比如“你会不会毁容啊脸肿成这样还能不能吃饭啦脑子还管用吧?”这样的话。 秦玄昭倒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二郎神一样,恨不得多长一只眼睛瞪着林柠溪:“你能不能聪明一点?” 林柠溪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把辣椒抹脸上――” “你来探望我啊?”林柠溪语气也好了一些:“你关心我啊?” “你把辣椒抹脸上,我不关心,可是――苹果她是个单纯的姑娘,她肯对你好,你别害她。” “我……” 秦玄昭似乎并不想听林柠溪说什么,说完他想说的话,转身就走。 他宽大的袍角随着风翻滚开来,织金线的袍子张开摇曳,腰间盘龙如意佩垂垂温润,发间白玉冠通透晶莹,他的背影那么的孤寂冷漠。 君子有仇,得当场就报。 报仇这事,林柠溪活了几辈子了,还算整的明白。 捉只蝎子弄条蚯蚓放在那下等婢女的被窝里,这样的缺德事太没有技术含量。 一大早,林柠溪借口散心,出去了一趟。 傍晚的时候,有人递进来一个包袱。 打开只看一眼,苹果就道:“好漂亮的一把小伞,是枣红色的。” “这并不是什么小伞,而是上好的灵芝。只是形状是伞状罢了。” 林柠溪把灵芝放在苹果床头,故意说道:“灵芝又称林中灵,以林中长的最佳,药效最好,这灵芝,是云南产的,是极好的,苹果,这灵芝,就送给你了。” 灵芝就放在显眼的位置。 趁苹果不在,那个下等婢女偷偷将灵芝拿起来放进怀中。 这个婢女为了好处肯害苹果,这么贪心的人,怎么会放过这灵芝呢? 林柠溪倒没估错。 下等婢女小跑着去找蕊金:“蕊金姐姐,断魂椒的事我已经办好了。” “办好了就行,不是给过你赏钱了?没事你别来找我。” “蕊金姐姐。”婢女把灵芝拿出来:“我亲口听林柠溪说的,这是极好的灵芝,是云南产的。给苹果那傻子倒可惜了,我拿来送给姐姐,姐姐放心,除了你我,没别人知道,权当我的孝心,盼望姐姐以后多多提拔。” 蕊金看了看那灵芝,笑了笑收下。 灵芝补气安神,止咳平喘,还可用于心悸气短,虚劳咳喘,自古就是贵重的良药reads();我家有个猫仆大人。 秦夫人自前些天受了风寒,一直咳嗽,这灵芝,不正是孝敬的好时机吗? 蕊金转手将灵芝交给了秦夫人:“听闻是一位老农在深山里采的灵芝,我让远房的亲戚赶紧买了过来,足足花了我两年的月钱,不过这都值得,只要夫人的咳嗽能好,我付出再多都愿意。” 秦夫人看了一眼那灵芝,倒是好成色,欣喜的夸赞蕊金:“没白疼你,这么替我着想,去领赏吧,就说我的意思,让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你。” 下人很快用灵芝煮了药端上来。 秦夫人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叫来大夫细细一瞧,蕊金送过来的哪是什么灵芝,竟然是杨木,只是涂了色而已,怪不得喝了一嘴木头渣。 秦夫人愠怒,她这么贼精的一个人,竟然被蕊金算计。 蕊金吓的磕头,忙叫来了下等婢女来盘问。 下等婢女把偷灵芝的事说一遍。 正赶上林柠溪来给秦夫人请安,便掀帘子走进来福了一福道:“这个婢女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灵芝本是我送给苹果的,正想着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婢女偷去了。” “都是我管教无方。”秦夫人尴尬:“府里的下人做出这样的事,真是失颜面,这灵芝伯母已经用了……你看……” “伯母既然用了,全当我孝敬伯母了。” “柠溪真是好孩子,伯母谢谢你了。”秦夫人咬了咬牙。 待林柠溪请安离开,秦夫人才收起脸上的笑容,恨恨的对蕊金道:“你们都上了林柠溪的当了,林柠溪这是给苹果报仇呢,咱们惩治苹果,林柠溪看不过眼,故事弄了假灵芝让你们上当,你们也真够蠢的,害的我喝了不三不四的东西,这会儿林柠溪肯定在偷笑呢。” 下等婢女被贬斥出府。 蕊金挨了秦夫人的训斥。 苹果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林柠溪却乐了一回,大仇得报。 秦伯通下朝回来,宫里赈灾的事还没有着落。 秦夫人交待厨房的婆子,做些当归鸡汤给秦伯通暖身子,顺便的,再盛一碗给林柠溪端过去。毕竟,宫里的事没着落,还不能慢待林柠溪,不然,传出去可不好听。 苹果听说那婆子手中的鸡汤是给林柠溪的,忙接了过去。 林柠溪哪能让苹果伺候,赶紧接了过来端在手中。 鸡汤真香,当归味道浓郁。刚熬煮出来,还热气腾腾。 “林姑娘好。”蕊金给林柠溪问安。 林柠溪点了点头。 “我去洗衣房给夫人拿衣裳,先走了。”蕊金与林柠溪擦身而过,故意用胳膊肘儿捅了林柠溪一下,只是一下,林柠溪的手一歪,汤洒了。 这么烫的汤,洒在脚上,竟然一点儿也不疼,真是奇怪了。 林柠溪顺着脚往上看,却发现秦玄昭站在自己身后,脸色涨红,嘴唇紧闭。 鸡汤倒在他身上,又顺着袍子流到了他脚上,怪不得自己的脚一点儿也不疼。 第七十一章 洗衣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玄昭路过林柠溪身边都要倒霉。 那么滚烫的汤,泼到身上还得了,还好冬季衣衫厚实,倒替他挡了一劫。 林柠溪本以为要挨骂。秦玄昭平时就看自己不顺眼,如今自己又犯了错,秦玄昭不得用吐沫星子把自己淹死啊。 不料秦玄昭径直走了,理也没理林柠溪。 林柠溪心里愧疚,若被他骂一顿,倒扯平了,他不骂,自己心里倒不安了。 “秦……公子。”林柠溪深吸了一口气:“我把你的衣裳弄脏了,秦公子……没看见吗?” 秦玄昭驻足。 林柠溪赶紧向后退了两步,生怕秦玄昭的气场把她炸伤。 “林姑娘觉得,我像是瞎子吗?” “不像。” “林姑娘还有什么事?” “要不你把衣裳脱下来……” “嗯?”秦玄昭虽背对着林柠溪,也觉得脸上*辣的,这位林家小姐,竟然奔放到如此程度? “我是说……要不你把衣裳脱下来我帮你洗洗,反正你的衣裳是我弄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意洗。” “我不愿意脱。”秦玄昭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林柠溪有点郁闷。 毕竟是她的不对。 苹果安慰她:“你不要担心了,少爷不会生气的。再说,府里有洗衣房,专门给各位主子洗衣裳的,少爷的衣裳,有时候送洗衣房,有时候是我洗,少爷还夸我洗的干净呢。大不了改明儿我给少爷洗衣裳就是了。” 秦玄昭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 他十分爱干净,当归鸡汤泼到他身上,几片当归挂在他袍子上像补丁似的。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也没有穿过这么脏的衣裳。 刚回去,他便把衣裳换了下来,迫不及待的去沐浴。 洗衣裳的活,交给了苹果。 藕色荷叶纹交领缎袍,紫黛素面盘扣马甲,这身衣裳,针脚细腻,料子上乘,秦玄昭特意叮嘱,说这料子是秦夫人亲自挑选的,花了十两银子让人做成衣裳,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一粒扣子,也不能损坏。 天寒地冻,洗衣裳的活也不好干。 洗衣房。 背倚一片合欢树。 矮墙灰青,几间低矮的房舍四角而立。中间一口水井,或许总有人提水,又是冬天,水井边结了晶莹透亮的一层冰。 洗衣房的婆子们围坐在水井边,搓一下衣裳,呵一下手,许多人的手都皲裂了,冰凉的水像利刃一般,凉的透骨,苹果的手也冻的通红。 林柠溪递了包烤熟的花生给她,给秦玄昭洗衣裳的活,林柠溪要来做。他的衣裳,毕竟是她弄脏的。 林柠溪是现代人,每次洗衣裳,都是积攒了一堆往洗衣机里一扔,一会儿就干净整洁了reads();魔王大人,狐狸要成仙。 古代人洗衣裳真辛苦。 手里拿根棒槌,边上放些皂角或油茶饼,对着衣裳一阵猛捶,然后浸些皂角接着捶。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苹果有交待,秦玄昭的衣裳不能猛捶,要温柔的洗。 好吧,温柔二字,一向跟林柠溪挂不上边。 可谁让自己犯错呢,林柠溪小心翼翼的揉着秦玄昭的衣裳,洗衣的婆子趁着没下雪,摔摔打打的洗干净歇着去了,林柠溪还在那里慢悠悠的揉着。 “喂……那位姑娘……”合欢树后,有声音传来。 见林柠溪不动,那人又叫了一声:“喂……大美女。” 林柠溪笑着扭头,不用扭头她也知道,这贱贱的声音,不是何知微又是谁? 何知微穿着酡颜云雷纹织银边锦袍,胭脂色龙凤呈祥马甲,腰系乳白色垂昌化鸡血石绦带,五彩织金垂白丝锦囊,嘴里叼了一支粉色的丽格海棠。 他还是明眸皓齿梨涡浅浅的样儿,衣衫贵重,皮肤白嫩,何家富的明目张胆,何知微努力想低调,可这通身的行头还是出卖了他,想低调太不容易了,明眼人一瞧,便知他一定是哪个府上的纨绔子弟。就是腰间五彩织金的锦囊,也够一等绣娘绣上一个月的。 何知微嘴里的丽格海棠开的热烈,随着他的脚步颤颤巍巍的抖动,上面的水滴透着明亮的光,缓缓的顺着花瓣滴落。 “我早说秦府不能来吧。”何知微将花递给林柠溪:“秦家让你来小住,小住就小住,怎么还当上浣衣女了?这么冷的天,这盆子衣裳,这衣裳一定是玄昭的吧?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事,恐怕也就玄昭能做的出来。他让你洗衣裳你就真洗啊?” “是我主动要洗的……” “主动要洗?”何知微摸了把林柠溪的额头:“没生病吧?你跟玄昭……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你都帮他洗衣裳了?这不公平。”何知微故作生气的样子:“好像是我先认识你的吧?再说,你跟玄昭,你俩还……有关系吗?” 林柠溪把当归鸡汤的事跟何知微说了,何知微便笑起来,笑的那么甜:“我掐指一算,知道你在秦家有难,特意来营救你的。这衣裳,你可不能再洗了,瞧,手都冻红了。” “没事。”林柠溪一面洗衣裳,一面小声对何知微道:“上次灵芝的事,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灵芝一事,何知微的功劳是一等一的。没有他,林柠溪哪里弄的来假灵芝,那假灵芝做的,简直是以假乱真,竟然把见多识广的秦夫人都骗过了,还害的秦夫人喝了一嘴木头渣。 当日林柠溪去找何知微,让他炮制假灵芝出来,何知微家里开着百药堂,什么灵芝人参的,他了然於胸,加上常在京城给人算命,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专门造假的人才,他也认识几个,不到一天,假灵芝便做成了。 “这些衣裳,留给洗衣裳的婆子洗吧。”何知微笑着道:“我带了一些新鲜的果子给你吃,是京城最有名的果子,你随我来。” “我得先把衣裳洗了。” “不洗了。”何知微扯住衣裳,跟林柠溪对面而立。 “快洗完了。我都跟苹果说了,要在天黑前洗完的,不能言而无信。”林柠溪也去拉衣裳。 第七十二章 凶多吉少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水井边湿滑的很,她跟何知微跟拔河似的拉着衣裳,她滑了一跤,整个人向后倾倒,差一点儿要投进水井里,说时迟,那时快,何知微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一阵旋转,有些眩晕,他紧紧的扶住了她,轻轻的把她放稳。 林柠溪暗自庆幸,若不是何知微,自己说不准要摔折了。 还没庆幸完,就听“吱”一声。秦玄昭的衣裳被她和何知微一拉,破成了两半。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本来觉得对不住秦玄昭,给他洗衣裳,不过是想扯平。 这下好,没扯平,倒把衣裳扯烂了。 想想秦玄昭那张冷峻的脸,再看看手中奢华而破烂的衣裳,林柠溪经不住要打哆嗦。 秦玄昭要是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吧?他会不会像撕衣裳一样把自己撕成两半? 他好种不解风情不怜香惜玉的男人,大概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吧? 秦玄昭跟苹果提起衣裳的事,苹果说交由林柠溪洗了,秦玄昭顿觉大事不妙。 那个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林柠溪,给她一头猪,她都敢骑着上街,给她一只鸡,她都敢牵着去遛弯,她洗衣裳,那衣裳一定凶多吉少。 果然,林柠溪就端着衣裳来了,后面还跟着何知微。 “玄昭,你的衣裳是我弄破的。”何知微倒是一条好汉。 林柠溪低着头弱弱道:“秦公子……你的衣裳是我扯破的,对……不起啊。” 既然她都说了对不起了,秦玄昭只得叹了口气:“衣裳破成什么样了?” “衣裳……破……成两半了。” 秦玄昭不信,拿起衣裳一看,果然,好好的衣裳,破成了两半。 这个林柠溪,下手就是狠哪。 “秦公子……这衣裳多少钱……”林柠溪始终低着头,声音也小小的。反正自己也赔不起。 秦玄昭倒是不提钱的事,而是冷冷道:“你出去吧。” “哦。” “站住。”秦玄昭叫住她。 “秦公子……衣裳的事,你不生我气了?你原谅我了?” “如果你做到一件事,我便可以原谅你。” 何知微摸了摸腰间垂的昌化鸡血石,歪坐在秦玄昭身边给他捶着背:“我说玄昭哥哥……咱们好歹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什么绫罗绸缎没有穿过?一件衣裳而已,用的着那么计较嘛,这么冷的天,林姑娘她帮你洗衣裳,即使衣裳破了,也正常啊,我都快被冻碎了,何况衣裳呢。” 早年,何知微有一件墨绿色交领织银边联珠孔雀罗锦衣,是西域进贡来的好东西,何知微总爱穿着显摆,有一日他穿着这衣裳跟秦玄昭经过京城去郊外踏春,路遇几个流氓打架,其中一个人划破了何知微的衣裳,他心疼的追了那人二里地还没解恨reads();御龙系列之独宠小娇妻。 如今林柠溪洗坏了秦玄昭心爱的衣裳,何知微应该同情秦玄昭才对啊,怎么他偏向林柠溪说话?秦玄昭叹了口气,亏他跟何知微从小一块长大,女色当前,何知微分分钟要变节。 “这是我跟林姑娘的事,知微你不要插嘴。”秦玄昭放下手中毛笔,将写好的宣纸折的小小的,然后装在一个手指粗的竹筒里:“林姑娘,你做到一件事,这衣裳的事,我便可以不计较了,你可愿意吗?” 何知微忙道:“玄昭,你可别为难林姑娘,男子汉大丈夫,若为难小姑娘,恐怕被江湖人嗤笑啊。” 林柠溪道:“什么事?我答应便是。” “以后你离我远点,离我的东西远点,能做到吗?” “我……” 何知微一听这话,喜上眉梢,忙跑过去拉了拉林柠溪的衣袖:“傻啊,快点答应啊,玄昭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伺候他的小厮奴婢,离他最近吧,平时犯了什么错,让玄昭有一点不舒服,秦夫人都要治人家的罪,你离玄昭远一点,可以活的久一点儿啊。” “林姑娘可否能做到?”秦玄昭冷冷的。 林柠溪点了点头:“能。” “那便好,衣裳之事,一笔勾销了。”秦玄昭头也不抬,将手中的竹筒用蜜蜡封好,然后放在长案一角。 林柠溪离去,何知微也要离去。 秦玄昭叫住了何知微。 虽秦玄昭热爱读书,专心科举,用现代话说,标准的学霸。 何知微呢,一看到书就头疼。标准的学渣。 可毕竟何伯仲跟秦伯通是表兄弟,两个人交情匪浅,两个人的孩子秦玄昭跟何知微又是从小玩大的,这些年来,何伯仲揍了何知微,何知微便到秦玄昭这里躲着,何知微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有仇家找到百药堂去,何知微也要来秦玄昭这里避风头,一年当中,倒有一半在秦家度过。 这些天,何知微来的倒少了。 秦玄昭将长案上的书合上,看了看窗外皑皑的雪问何知微:“最近你在忙什么,怎么总不见你来找我?看来最近你爹没揍你。” “我……你也知道,我在京城给人算命呢,忙的很。” “少诓人。”秦玄昭沾了点儿墨:“当初你给一位公子算命,跑了神说人家要生了,人家追着你满大街的跑,因你胡言乱语得罪的那些人,满京城的找你呢,再则天这么冷,冰天雪地的,京城里寥落的很,你哪里会忙?” “我……往林家去了,林伯父,你也知道的。” “哦。”秦玄昭淡淡的:“你倒有心了。林姑娘若知道,一定很感激吧?” “你可别跟她说。”何知微笑的露出贝壳般的牙齿:“你也知道,我做好事一向不留名的。” 秦玄昭点点头,想了想道:“我想组织写朋友大后天去京郊的华恩寺看雪京,正好这两日无雪,倒也风和日丽,雪景还能看看,我信都写好了,你去不去?” 何知微当然不能去,秦玄昭所说的那些朋友,都是爱读书的三好学生,何知微这样的学渣,跟他们在一块,多不和谐,他们看个雪景,还要写诗,看雪景这活,何知微会,加上写诗,再好的雪景何知微都不想看了。 第七十三章 男人的衣裳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两日后。 婢女苹果小心翼翼的溜进林柠溪的房间,手里捧着件旧衣裳,关上房门她就笑起来:“林姑娘,你托我办的事,我办成喽。” “嘘――” “哦我知道了,要小声点,不能让别人知道。”苹果捂着自己的嘴:“这是你要的衣裳reads();锦绣GL。我在老库房的旧物件里扒出来的,上头都落了灰了,像是男人的衣裳。” “男人的衣裳好,男人的衣裳好。”林柠溪笑,心想着,自己这么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若穿女人的衣裳,那真是太醒目太招人嫉妒了,自己这万千姿态,也只能穿上男人的衣裳遮挡一二了。 这衣裳有点大,穿在林柠溪身上,跟披了件袈裟一样,她换好衣裳,又把头发盘在头顶,戴了顶灰色的毡帽。 秦玄昭果然要去京郊的华恩寺看雪景。随身带的,除了书童小非,还有两个端笔墨纸砚的小厮。 秦玄昭着月白色银鱼纹深衣,黛紫素色马甲,雪色掩映,他明亮的眸子透着清澈深沉的光彩。 林柠溪悄悄的跟在他身后。还好自己身轻如燕,跟在秦玄昭屁股后面,他竟然没发现,他若是发现被跟踪,说不准会一巴掌给林柠溪抡回房间里呢。 “小非,咱们快些。”秦玄昭理了理深衣道:“他们或许已经在华恩寺等着了,我邀约了他们,没有让他们等的道理。” 小非还没动呢,林柠溪就快步跟了上去。走的有点快了,一下子窜到秦玄昭前面去了,本来跟踪的好好的,一下子就露馅了,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林姑娘,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秦玄昭站定,声音冷冷的。 林柠溪尴尬掐腰:“我伪装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我?” “林姑娘穿这身衣裳,我怎么能认不出?” “这身衣裳?” “林姑娘恐怕不知,这身衣裳,是当年我爷爷还没考上秀才时穿的,是许多年前的旧衣了,不知林姑娘怎么偷出来的,这会儿穿上在府里走来走去,遇见我,尚可原谅你,若被我爹娘瞧见,那……” 林柠溪一哆嗦。 她穿着秦老太爷的旧衣在府里晃悠,被秦夫人发现的话,应该有两种后果,一是秦夫人温柔的叫她一声公公。二是用眼神杀了她。多明显她的下场是第二种。 “林姑娘跟着我做什么?”秦玄昭饶有兴致。 “我……好吧。”林柠溪叹气,聪明的男人最可恨了:“我想跟着你出门……” “我们去看雪景……”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们吟诗助兴啊。” “吟诗助兴……不需要。” “我穿上你爷爷的衣裳……实在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嘛。” “穿我爷爷衣裳的事……我差一点忘了,既然姑娘提及,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秦玄昭拂衣而去,背影修长,玉冠茫茫。黛紫衣衫如葡萄上的霜露,又寒又冷。 眼看秦玄昭出了门,坐了马车而去。 林柠溪小跑着跟上,望门的小厮却拦住了她:“林姑娘还是回房里歇着吧。夫人交待了,最近恐有灾民入京,京城里不太安生,林姑娘出了这大门,有个万一,夫人无法跟林家人交待。” 林柠溪若插一双翅膀,扑闪两下飞走了,不信这伙人能追的上。 她一个亭亭玉立的林家小姐,一伙小厮拦着她,她也无可奈何。 自从灵芝一事之后,秦夫人便交待下人,要小心盯着林柠溪,不准她轻易踏出秦家,以免她又去见了什么人,想出什么馊主意reads();生化危机中国行动。 她想回家探望父亲也不能了。 她不止一次想出门,都被拦下。 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想跟着秦玄昭出门,又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人是谁?那么像老太爷当年的样子?”秦夫人由贴身婢女蕊金扶着,远远看着戴毡帽的林柠溪,便朝她走来。 林柠溪可不想落她手里,赶紧顺着小路跑。 横七竖八的小路,弯曲延伸,一直延伸到厨房那里去了。 秦夫人也算女中豪杰,走路极快,眼看要追上林柠溪,林柠溪不能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厨房去。 还好厨房的婆子都不在,唯有苹果在厨房里捉鸡。 厨房里好吃的东西堆积如山,整整齐齐的胡萝卜,脆生生的大白菜,滑溜溜的红鲤鱼,一块一块泛着油光的腊肉。 两只鸡在绿油油的青菜里穿梭,时不时的,跳到米缸上蹦一蹦。 苹果跟在鸡后面,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捉只鸡,捉的有半个时辰了,好不容易把它们赶进厨房里,见林柠溪推门进来,苹果忙道:“林姑娘,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捉鸡。” 林柠溪哪有功夫帮她捉鸡。林柠溪都快被人当鸡捉了。 林柠溪刚进厨房,便听到婢女蕊金敲门。 林柠溪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 苹果傻傻的:“蕊金姐,别敲门了,这里没人。” 蕊金径直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神色有异的秦夫人。 林柠溪就躲在门后。 “苹果,老太爷有没有来这里……咳咳咳,我是说,这里还有谁?”蕊金质问。 “这里……”苹果吞吞吐吐:“这里还有谁呀……” “我问你呢。” “这里……除了我……还有两只鸡......我想捉只鸡给少爷熬汤喝。” “不是说鸡的事。”蕊金四下翻找:“我是问,你见没见别人进来。” “我……我……见了……还是没见啊?”苹果的小腿都要打哆嗦了,她一向胆小,加上蕊金是秦夫人的贴身婢女,加上秦夫人一向不待见苹果,苹果也有自知之明。 “就知道你不中用。”蕊金翻来翻去,连米缸也掀开看看,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有些失望的看了看秦夫人。 秦夫人点了点头,跟苹果说话,基本等于浪费时间,她想着,或许自己眼花了吧,刚才看见那人,怎么会是秦老太爷呢,要知道,秦老太爷早就驾鹤西去了呀。 蕊金扶着秦夫人出去。 林柠溪松了口气。 秦夫人走到门口,一只鸡兴奋的蹦到了她的肩膀上。秦夫人伸手一弹,那鸡直接蹦到了林柠溪脸上。 “啊――”林柠溪没忍住。 “谁?”秦夫人回头。 第七十四章 脱衣裳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夫人……是我。” “柠溪?你怎么在这里?”秦夫人狐疑起来,刚才苹果明明说,厨房里除了她苹果,就剩下两只鸡,这林柠溪又是哪疙瘩冒出来的? “夫人怀疑,有人偷了秦老太爷的衣裳。”蕊金打量着林柠溪道:“若被夫人查出来是谁那么大胆,夫人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秦夫人笑了笑:“哪有那么严重?或许是我眼花了,只是看见一个人跟老太爷很像而已,什么偷衣裳不偷衣裳的,秦家家风端正,哪会出现这样的事?” 嘴上这样说,秦夫人心里却想着,难不成那个像老太爷一样的身影是林柠溪?还是林柠溪穿了秦老太爷的旧衣裳?可此时林柠溪分明穿着纱粉色盘金银花襦裙,乳白色浅金水纹素绫袄,腰间如意百结玫红双佩带子,活脱脱的一个美人坯子,这跟秦老太爷的形象不符啊reads();谜之夏午村。 还好林柠溪身手矫健。 刚参加工作时,主管天天教育她,洗澡要节约用水,从脱衣裳到洗澡到穿衣裳,五分钟时间就足够了。那时候觉得主管变态,五分钟,林柠溪鞋还没脱掉呢。现在想想,多亏了变态的主管啊,林柠溪这脱衣裳的速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然,肯定被秦夫人发现了。 蕊金多话:“林姑娘在厨房里做什么?” “我……在捉鸡……” 蕊金还要问下去,秦夫人给她递了个眼神,她只得闭嘴。 秦夫人拉着林柠溪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道:“我还记得当年你娘煮汤的手艺不错,当归鸡汤,枸杞酸肚汤,都是手到擒来,我猜,柠溪你的手艺应该也不错吧?秦家这些鸡呀鸭呀,随便你捉,晚上熬了什么汤,端一碗来给伯母尝一尝。” 回到秦夫人房间,蕊金端了茶给秦夫人,一面给她捶背道:“夫人当真以为,林姑娘在捉鸡?”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夫人的意思是?” “咱们请她来,不过是为了老爷的前程,如今老爷前程未卜,咱们跟她一个姑娘家计较那些做什么?莫说咱们没她的把柄,便是有,也要装作没有。” 蕊金不由得点了点头。 林柠溪跟苹果小心翼翼的把秦老太爷的衣裳还了回去。 旧库房年久失修,里面有发霉的味道。 似乎许久不曾有人来了,门锁上的铜环也生了绿锈。 除了一堆或灰或黑的衣裳,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 苹果有点委屈的道:“林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偷老太爷衣裳的,我真不知道那是老太爷的衣裳,你看这库房,四下透风,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我只当这里的东西没人要。” 雪色白亮。 腊梅又开。 房舍高低错落,红墙青瓦。 鹅卵石小道油亮蜿蜒,九曲连环的走廊铺着上好的楠木。一支鹅黄的腊梅从房舍的缝隙里钻出来,绕过鹅卵石小道,一直伸到楠木走廊里,暗黄色的走廊有了这鹅黄的腊梅,突然就灵动了起来。 来往下人或提着食盒,或端着漆盘,低头快走,匆匆忙忙的样子。 林柠溪裙摆微微,一双眼睛东瞅瞅,西看看。穿过湖上的亭台,过了一处假山,又穿过花园,赫然见几块山石后面,朱漆大门紧闭,门口的铜环,足有林柠溪的手腕粗。 苹果直接拉了林柠溪的衣袖,让她躲到花丛里。 林柠溪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难不成看一眼会被枪毙?怎么苹果这么害怕? 原来,这里是秦家的库房。当初的旧库房废弃之后,秦家又建了这新库房,据说里面金银珠宝无数,字画古籍不胜枚举。秦家值钱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了reads();罪恶寄生。 林柠溪眼睛一亮,走了过去。 苹果蹲在地上拖住她:“林姑娘,秦家的规矩你不知道,乱闯这里,会被打死的。” 不早说。 林柠溪赶紧退到几丈之外,虽她想进库房,可她不想英年早逝。 “咱们一只鸡也没捉住,晚上怎么给少爷熬汤呢?”苹果惆怅。 苹果对秦玄昭很忠心,怕秦玄昭冷,还没等他回府呢,就要给他准备热汤了。 林柠溪可没这心思。 路过库房,又走过几间房舍,见后院的角落里有一排笼子,笼子里有十来只白鸽,还有几只乌鸦,那几只乌鸦可真黑啊,那几只鸽子懒洋洋的卧在那儿养神。 “苹果,你瞧这乌鸦。”林柠溪笑。 苹果愁眉苦脸:“林姑娘,夫人不是说让你熬了汤给她送去吗?你不会准备熬乌鸦汤吗?” 熬乌鸦汤,别开玩笑了。 秦夫人敢喝,她还不敢熬呢。 林柠溪选了鸽子。 秦夫人不是说这府里的鸡呀鸭呀她可以随便选吗?这鸽子倒不错,鸽子汤能增智补脑,延年益寿,营养滋补,强身健体,连晚上睡不着的毛病都能治。鸽肉鲜美,可以配山药煮,可以配枸杞炖,好做又好吃。自己煮上一锅鸽子汤,保证让秦夫人流口水。 一锅鸽子汤很快就做好了。 汤汁白嫩,鸽肉鲜香。 林柠溪都要赞叹自己,不但长的美,脑子也灵活,手又巧,眼又亮,真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初次做鸽子汤,就做的如此成功,唉,这要是传出去,多少男子要排着队追求自己啊。 “林姑娘,不如,给少爷盛一碗吧。”苹果央着:“少爷从华恩寺回来了,冷的很呢,喝一碗鸽子汤正好暖暖。” “不行。”林柠溪拦着。 倒不是她小气。 秦玄昭不是说了吗,让她离他远点。她何必去招惹他。 再说,跟他出门他都不肯,自己被秦夫人追的满地跑,跟他脱不了关系。 前厅已掌了灯。 下人踩着竹梯把廊下的灯笼也点上。 远远的,就看到一片红光,这红光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已到了晚饭时间。 婆子们提着食盒布菜。 婢女们垂手立着,准备伺候。 温热的炭火呼呼的冒着气。 秦伯通穿深蓝色元宝纹缎袍,歪在前厅眯着眼。 秦夫人走过去,轻轻给他盖上毯子。 秦伯通醒了,叹了口气道:“夫人。” “老爷也不怕着凉。” 第七十五章 杀身之祸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自爹驾鹤西去,只有夫人最体贴我。唉,当年爹也曾这样给我盖过毯子,掐指一算,已过了三十年的光阴了。” “今儿我似乎见了爹。”秦夫人坐下来,小声道:“我见爹背对着我,穿着旧年的衣裳,爹似乎瘦了,只是步伐矫健,我想追上去看看他老人家,可追到厨房那里,爹就不见了。” “是啊老爷,奴婢怀疑是林姑娘偷了老太爷的衣裳穿。”婢女蕊金插嘴。 秦夫人捅捅蕊金,笑着对秦伯通道:“老爷别听下人胡说,我瞧的真真的,定然是爹想老爷了,所以回来看看,只是我追到厨房那里,爹就不见了,想来人鬼殊途,爹不想惊吓到咱们。” 林柠溪捧了天麻鸽子汤过来reads();魔王大人,狐狸要成仙。 秦夫人喝了鸽子汤,只说好,夸林柠溪不但人长的漂亮,便是手艺,也高人一等。 秦伯通眯眯糊糊的问:“刚才提及老太爷,蕊金似乎说林姑娘偷了老太爷的衣裳?是什么意思?” 不等林柠溪解释,秦夫人便问林柠溪:“这天麻鸽子汤,火候掌握的不错,亏的那几只鸽子藏的如此隐蔽,你也能找着,真是有心了。” “昭儿来了。”秦夫人站起身去迎接秦玄昭,分分钟把林柠溪抛在脑后。 腊月的天,出门一趟,脸冻的硬邦邦,呼一口气,鼻孔里都能窜出两支冰锥来。 秦玄昭来不及换衣裳,便过来前厅问安。 秦夫人把雕花铜手炉递给他,又让婢女把炭炉烧的旺些。等秦玄昭暖和的手心发汗了,秦夫人才笑着问他,出门是否顺利,雪景赏的怎么样。 秦玄昭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秦夫人又道:“今儿娘似乎眼花了,在府里看见了你爷爷,就站在大门口,昭儿可看见了?” “我……”秦玄昭望了望林柠溪。 那哪是他爷爷,分明是林柠溪好吗? 林柠溪赶紧咳嗽了一声。自己跟秦玄昭是死对头,他不会把自己暴露出来吧? 秦玄昭低头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秦夫人的话,只是含糊过去:“腊月了,风凉,娘少出去走动为是。” 秦夫人不好再说什么。 秦玄昭只说出门一天累了,腹中饥饿。 秦夫人便想起了林柠溪的鸽子汤。她笑着问林柠溪:“汤还有吗?” 若是往日,林柠溪一定会说没有了。如今秦玄昭袒护了自己,自己也不好小气,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林柠溪飞快的去盛了一碗,不好意思端给秦玄昭,便让苹果去。自己躺到房里,心想着秦玄昭喝了自己的汤,一定也会赞不绝口吧? 苹果端了汤去,很快回来给林柠溪报信,说秦玄昭已经喝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苹果摇摇头:“少爷没说难喝,也没说好喝,只是都喝完了。” 林柠溪心里美滋滋的。 当夜秦夫人很晚才睡。 翻来覆去的,她竟“咯咯咯”的笑了。 婢女蕊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夫人这是怎么了?” “今晚有好戏看了。”秦夫人笑容满面,她又想起了林柠溪熬的汤,若不出意外,这晚秦玄昭一定会见林柠溪吧? 果然。 林柠溪睡到半夜,听到有人敲门,是苹果。 苹果进来,说秦玄昭要见她。 林柠溪还在纳闷,什么要紧的事,竟要半夜相见? 秦玄昭出什么幺蛾子? 外头风雪又起,北风料峭,炭炉中炭火微微,锦被温软,正是睡觉的好时候reads();王爷的圈养妻。 林柠溪打个呵欠。 苹果道:“少爷在书房里写完字,刚才我伺候着他喝了一盏茶,少爷就要见林姑娘呢,可能……是想起姑娘做的汤喽。姑娘还不快去?” 林柠溪睡眼惺忪,披头散发,胡乱套上衣衫打着呵欠就去了。 秦玄昭坐在灯下,灯影下他脸色暗淡,不苟言笑。 林柠溪刚到门口,就看见秦玄昭房中竖了一面铜镜,这镜子,就跟照妖镜一样,铜镜中的林柠溪,半夜三更,白衣白裙,头发垂腰,眼睛发青,还好房里有秦玄昭,不然她自己都要被自己吓死,只当是阎罗殿里开了门,妖魔鬼怪出来溜达了。 怪不得别人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还好自己不是来跟秦玄昭约会的,不然自己这样子,实在是羞于拿出手。 还好秦玄昭对林柠溪的长相装扮一点儿也不在意,也不管门外站的是一冬瓜,还是一西瓜,他只管发他的呆。 他呆呆的望着窗外,窗外漆黑,也瞧不见什么。 他就那么呆呆的瞧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林柠溪鲜少到他的房间,如此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间屋子也不好。万一秦玄昭对她垂涎三尺呢,虽然秦玄昭不会对她垂涎三尺,保不齐她会对秦玄昭垂涎三尺。 林柠溪只在门口晃悠。 “进来。”秦玄昭冷冰冰的。 林柠溪犹豫。 “还不进来。”秦玄昭盯着她。 林柠溪一个哆嗦,闪身进屋。 “姑娘熬的汤不错啊。”秦玄昭低头道。 林柠溪暗笑,还算秦玄昭识货。 “既然知道我的汤做的好,那还不温柔一点儿跟人家说话。”林柠溪坐在炭火边,伸出手来呵一呵,捡着点心吃了两样,拍了拍手道:“秦公子也不必过多夸奖,你帮我隐瞒衣裳的事,我请公子喝汤,咱俩扯平。” “是吗?”秦玄昭盯着她,眼睛里能喷出刀子。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敢问姑娘熬的是什么汤?” “鸽子汤啊。不过先说好,汤已经喝完了,你想喝也没有了,黑灯瞎火的,我可不能再去捉鸽子来给你熬。” 果真是鸽子汤。 秦玄昭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跟她说过,让她离自己远一点,这可好,刚离自己远一点,又拿自己的鸽子下手了。 要知道,那几只鸽子,是有名的信鸽。秦玄昭养了好几年,每一只都聪敏机灵,这次邀众位友人去华恩寺看雪景,便是这些鸽子送的信。 不想自己刚出门一趟,林柠溪便见缝插针把自己的鸽子煮熟了。 这几只老实巴交的鸽子乖乖的呆在笼子里,招了谁惹了谁,竟也有了杀身之祸。 -----求收藏求推荐啦,童鞋们有多余票票的,欢迎投过来。 第七十六章 别过来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别说是那几只可怜的鸽子,就是秦玄昭,也不敢离林柠溪太近,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被林柠溪捉去杀了。 看似柔弱的一个姑娘,下手可真狠哪reads();幻恋 烟花笑。 秦夫人最爱火上浇油,生怕秦玄昭会轻纵了林柠溪。 饭局之上,特意问说,熬的鸽子汤还有没有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及鸽子,秦玄昭嘴里都能喷火,拿个盘子,都能上天桥表演绝活。 “我记得那些鸽子,似乎是昭儿养的信鸽。”秦夫人用瓷勺子搅着绿碗里的汤,幽幽道:“林姑娘可是把昭儿的信鸽煮了?” 秦玄昭眉头一挑。 林柠溪赶紧低头。 “那些信鸽,还是几年前昭儿在京城里买的,费时费力的养活,真是不容易,如今能送信儿了,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不过林姑娘熬的鸽子汤真不错,我爱喝,你说呢玄昭?” 秦玄昭正襟危坐。 鸽子一事,他的怒火压了好几压,才总算压了下去,不料母亲提及,那股火又窜了起来,“呼呼呼”的烧着,跟谁家的煤气罐漏了一样。 林柠溪再笨,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开溜的好,刚提裙要跑,就被秦玄昭叫住:“你去哪?” “我……回房……睡觉。” “不是刚睡起来吗?” 林柠溪耷拉着脑袋,心想完了。 秦玄昭垂眉,端起一碗茶喝了,淡淡的对秦夫人说道:“娘既然觉得鸽子汤好喝,那几只鸽子,全当儿孝敬娘的。娘觉得林姑娘汤煮的好,既然好,不如赏她两个金瓜子,横竖快过年了,府里多些赏赐,大伙也多些喜庆。” 秦夫人本想阴林柠溪一把。 至少挑动儿子当着大伙的面,把林柠溪训斥一番。 不曾想自己的儿子反倒袒护那个姑娘。 甚至,自己还倒赔了两个金瓜子。 自己真是嘴欠啊,好好吃饭不行吗?非得提什么鸽子的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黄灿灿的金瓜子啊,落入林柠溪之手,真真是可惜了。 秦夫人仰躺在床头,让蕊金去打探消息。 蕊金回来,说林柠溪收到金瓜子,高兴的上窜下跳。 秦夫人脸色铁青铁青的:“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得了金瓜子,当然高兴,这有什么奇怪,你没打听打听,怎么玄昭突然向着林柠溪说话了?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或许……是少爷喜欢上林姑娘了呢?” “胡说。”秦夫人激动的坐了起来,她儿子可是京城里数的着的富贵公子,要人品有人品,要才情有才情,就是长相,也出类拔萃。就是王母娘娘家的七仙女排着队下凡了,要给秦夫人做儿媳妇,她都要好好挑一挑,何况林柠溪呢,她那优秀的儿子,怎么可能便宜了林柠溪。 林柠溪也想不明白,秦玄昭怎么就轻饶了她?以他的个性,应该拿一把机关枪突突自己五分钟才够本啊。 反常即妖。 不知他心里打什么算盘。 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猫抓一样。 林柠溪就是这么浅薄猴急的人,总想看看秦玄昭打什么主意。 于是时常从秦玄昭门口路过,心想着秦玄昭逮住自己臭骂一顿也好啊,这样他出出气,大家扯平,他不闷不响的,总让林柠溪觉得,头上顶了个雷reads();梦里岁月之女强人不要爱。 这日林柠溪穿了枚红色如意纹襦裙,水红色掐腰菱花缎袄,花了半个时辰梳了飞仙髻,然后,猫着腰从秦玄昭门口路过。 房中并无动静,不知秦玄昭在里头做什么。 窗台上一盆花开的正好,颜色艳丽,丝丝缕缕,如此寒冬料峭,万物凋零,难得冬日还有这么一抹亮色。 林柠溪伸手摸了摸那花,刚摸一下,就听八开雕花木门一动,秦玄昭身上的檀香味儿传了出来。 天,这是盆花,又不是密码锁,怎么自己摸了一下,门就开了,真是倒霉。 她手一哆嗦,那花便被掐下来一朵。 恰遇秦玄昭出门,掀帘子的功夫,林柠溪已经跑出很远,还好自己是现代人,奔跑起来,跟小兔子似的,要是古代那些小脚女人,莫说是奔跑了,秦玄昭突然探出头,说不准会把她们吓的直接坐到地上吧? 秦玄昭着冰蓝丝绸竹叶纹袍子,腰系碧绿带子,荷包上的湘绣浑厚细腻,另一侧垂的白玉佩温厚润泽。 他眯眼瞧着梳飞仙髻的女子,那飞仙髻他是识得的。 记得《炙毂子》记载:汉武帝时,王母降,诸仙髻皆异人间,帝令宫中效之,号飞仙髻。这种发髻,一般是仙女与未出室的少女梳的。 梳这样的发髻就算了,那女子手中还握着一朵炮仗花,这朵炮仗花随着女子的裙摆上下跳动,跟活了一样。 秦玄昭叫住她:“这位姑娘……” 林柠溪不敢回头,加快了步伐,手里的花一颤一颤的。 “这位姑娘……” 林柠溪走的更快了。 “姑娘请站住。” “不要以为人家长的美,就让人家站住。”林柠溪背对着秦玄昭扶扶发髻,自己打扮的是不是太出挑了,怎么秦玄昭也被迷住了吗?难不成他爱上自己了,这么百般挽留的,要跟自己搭讪吗?才不要理他。 “姑娘……” “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我只是问问,姑娘为何要偷我的花。“秦玄昭冷冷的:”虽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不懂孔孟之道,不懂偷窃之耻,可光天化日偷了我的花,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吗?” “我……”林柠溪回头。 “林柠溪。”秦玄昭当即闭眼,不忍直视。 早该猜到是她,除了她,还有谁那么手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秦家偷他的花?只是被她温柔可人的背影给骗了,好一个林柠溪,果然是个背影杀手,扭过头来,门牙突出,嘴像海碗,那笑起来,比卖身葬父的姑娘还委屈,自己也是嘴欠,她偷花就让她偷好了,哪怕把花盘都搬走呢,何苦叫她?招惹了她,这下好,叫的她扭了头,回了身,想撵走怕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林柠溪就硬着头皮笑眯眯朝他走来:“秦……玄昭,你叫我啊?” “你站在那儿,别过来。”秦玄昭退了一步。 -----林柠溪给大伙行礼了,大伙有票票的,欢迎投一投,谢谢。 第七十七章 拍死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撇嘴:“我不回头吧,你一直叫,我回头吧,又吓你一跳。你呀,不要以为我穿的漂亮,你就可以打我的主意。当然了,看我的背影也不行。” 她倒是恶人先告状。 秦玄昭呼了口气:“林姑娘,你的背影……”他无意关心她的背影:“林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秦府之中,你竟敢冲我的花下手?” 林柠溪低头看看手中橘色的花,虽是手一颤从秦玄昭门口的花盆里掐的,可她嘴硬:“你怎么知道这花是你的?” “这花叫炮仗花,秦府上下,只有我门口放了一盆reads();主HP  Prince的酱油杂货店。” 炮仗花,好红火好霸气威武的名字。 这哪是炮仗花,这分明是炮仗啊。 要知道掐一朵会被秦玄昭骂,林棕溪做梦都要躲着它走啊。 自己摸什么不好,摸他养的花干什么?真真是手欠。 林柠溪赶紧把花还给他。 秦玄昭却不接:“掐下来的花,还能长回去吗?” “你想怎样?” “快过年了,府里事务繁杂,我又要温书,闲暇的时间很少。寒冬腊月的,花也不好侍弄,这炮仗花,虽皮实些,可也需要照料,我正发愁无人照料这盆花,既然林姑娘跟它有缘,不如林姑娘帮着照看照看。”秦玄昭指了指炮仗花:“就当林姑娘向我赔罪了。” 林柠溪哑然失笑。 这宝贝的炮仗花,秦玄昭竟然敢交给她照料。他是不想要了吧? 她的破坏力,那可是远近闻名。 刚会说话时,叫一声祖父,祖父就死了,叫一声祖母,祖母也死了。 林家附近本有几个邻居,每户都养了小狗看家,只因林柠溪追着一条小狗喊了声旺财,邻居家四五只小狗不得善终。 后来卖糖葫芦的小贩从林家门口路过,都要一路小跑,生怕招惹了林柠溪以后,他跟他的糖葫芦都不得好死。 秦玄昭敢把炮仗花交给她,这位少爷,心真大啊。 林柠溪乖乖的把炮仗花端回了房里。只因秦玄昭的一句话:“你若侍弄的好,你偷花的事,我便不跟你计较。” 林柠溪想着,养活个人不容易,养活一盆花还不容易吗?何况秦玄昭都说了,只需养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掐指一算,离元宵节只有一个月光景了。 一定要争口气,就是秦玄昭死了,这花也不能死。 那盆橘色的炮仗花就放在林柠溪的桌子上,她百般爱护,几乎是寸步不离。 苹果捧着水壶来给花浇水,林柠溪都不放心:“这花可不能一直浇水,会淹死的。” 苹果捡了几粒羊粪给花施肥,林柠溪也拦着:“别把花弄臭了,秦玄昭又要找我拼命。” 苹果端了盘水晶虾饺过来。红彤彤的虾饺透明饱满,很是诱人。林柠溪却道:“苹果,这炮仗花可不会吃虾饺。” “林姑娘,这虾饺,是给你吃的。” 林柠溪笑起来。 趁着林柠溪吃饭的功夫,苹果给她讲这两日府里的见闻:“那一日大夫人提及老太爷的事,晚上老爷就做了个梦,梦见老太爷需要过冬的衣裳,于是叫一个神婆过来做法,烧了冬衣给太爷,不料神婆舞枪弄棒的,把火盆弄翻了,点着了老爷的衣裳,惊的老爷跟个炮仗一样,东西屋乱窜呢,吓的神婆连夜卷着铺盖逃离了京城。” “哈哈……”林柠溪笑的直拍桌子reads();嫡女策,逆天五小姐。 她印象里的秦伯通跟他儿子秦玄昭一样,一向少言寡语难以亲近,他狼狈的时候真不多,早知这样,真应该提前去看热闹。 “林姑娘……”苹果搓着手。 “怎么了?还有什么好笑的事发生?” “没有好笑的事了,不过……有一件不好笑的事。” “什么?” 苹果指了指林柠溪的手。 林柠溪低头看看,没瞧出什么。 “花――”苹果声音低低的。 林柠溪再一看,喉咙里的虾饺“哧溜”就咽了下去。 她只顾高兴呢,竟一手拍在炮仗花上。 早知如此,一巴掌拍死自己,也不敢拍在花盆上啊。 好好的炮仗花,基本上报废了。 养到第五日,炮仗花没了生还的可能,渐渐的就蔫吧了。 好吧,本来答应秦玄昭养到正月十五的,这下好,年还没过呢,就把炮仗花养死了。 早该知道自己不能胜任。 养活自己都费劲,逞什么英雄去养花。 林柠溪抱着花盆去见秦玄昭。 秦玄昭临窗看书,浅蓝色绣白如意结交领锦袍松松的垂于檀木榻上,腰间深蓝色串明珠带子光洁雪亮,一侧垂湘绣荷包花式饱满。他干净而冷峻的脸颊微微抬着,薄薄的嘴唇轻轻的闭着,如水的眸子那么专注的盯着手里的书页,许久一动不动,任帘外飞雪漫天,任房内炭火缠绵。 林柠溪远远的看见秦玄昭,吓的赶紧掉头走,走到半道,又扭头回来,早死晚死,反正都是一个死,何必再提心吊胆。 她又朝秦玄昭走过去,故意壮壮胆子:“秦……公子……看书哪?” 帘外林柠溪玫红色百花织锦襦裙轻轻飞舞,乳白色斜襟素面绫袄勾勒出她细细的腰围,一头青丝软软的梳成凌云髻,发髻间银簪子可爱美好,只是眼神里稍有怯意,似乎不大自在。 “你有事?”秦玄昭盯着书上的字,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林柠溪满脸堆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面瘫了,这一会儿笑的她牙都凉了:“秦公子……我来是关于……你的花……” “姑娘不是答应养到正月十五吗?” “离正月十五也不远了……” “姑娘才养了五天,已经厌倦了?”秦玄昭轻轻闭上眼睛,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叹气。 “并不是我厌倦了,只是……我想养来着,可是养不下去了。”林柠溪赔着笑,把花盆举高点。 花盆上落满了雪,白乎乎的一片。 秦玄昭吃了一惊:“我的花呢?” “别激动别激动,你的花在这儿呢。”林柠溪把覆在炮仗花上的雪拂去,又吹了吹,可怜的萎缩的炮仗花软哒哒的伏在花盆里,早已经枯萎了。 第七十八章 跟踪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么轻敌,怎么能把花交给林柠溪养reads();父皇,羽儿想那啥。 秦玄昭看看炮仗花,再看看林柠溪,叹了口气:“你不是说,能养好吗?” “我……有时候能养好,有时候养不好,就看这花点儿正点儿背了。” 朝阳初生,光芒金黄。 窗上剪纸火红细腻,金黄色的光鲜穿过剪纸的缝隙,丝丝缕缕的照射进来,照在光洁干净的楠木小几上,照在油蓝色牡丹花瓷瓶上,照在素白漆黑的字画上。 秦玄昭抬头看看天,嘴角刚一动,林柠溪提着襦裙就跑。 跑那么急,哪有斯文女儿的样子。 这林柠溪的规矩都是谁教的,怎么就出落成这样,跑动起来,简直比一个男人都麻利,后面又没有千军万马追着,她就不能稳重些。 “林姑娘,一盆花而已,也没责骂于你,你跑什么?” 林柠溪咧嘴笑。心想着还好自己机灵,若不是跑的急,关于这盆花,自己肯定又没好果子吃。 秦玄昭却不傻:“炮仗花的事,先记下,以后再说。” 秦玄昭浅蓝色绣白如意结交领锦袍松松的浅浅的划过林柠溪的鞋面,他出了垂花门,径直往后院去了。 他母亲秦夫人曾交待,让他去前院商议年节的事,说是商议,其实与他无多大关系,他只是象征性的去听一听罢了。 去商议年节的事,多半会提及收了谁谁家什么东西,要送谁谁家什么东西,年下了,礼尚往来是少不了的。毕竟秦伯通是朝廷里的二品大员,人情世故还是要的。 这样就得去库房里点一点,看看年节的礼物,做到心中有数。库房的管事已列好了单子,只等秦玄昭这个少主子去过目了。 库房,可是林柠溪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秦玄昭在前面走。 林柠溪在后面跟。 后院天井,井水还未结冰,清澈的水哗哗的翻着泡泡,荡起的水雾大片大片的升腾起来。井壁上白色落雪晶莹透明。旧年的苔藓已枯黄,井口的落叶也被打扫的一干二净。 假山不远处,朱漆大门威严的耸立着。那里便是秦家的新库房了,据苹果说,秦家值钱的东西,多半藏在那里,或是金银珠宝,或是字画古玩,无一例外,就连皇上赏赐的夜明珠,也在里头。逢年过节那些大人们礼尚往来送的稀奇玩意,也往里面堆。 这可是秦家的机密所在。 一般奴婢,是不能到这里来的。 秦玄昭掏出铜钥匙开门,林柠溪探着身子朝里看。 这个女人,她一路鬼鬼祟祟的跟着自己,一直跟到库房来,她想做什么? 秦玄昭假装没看见她,开了门,低头拍拍锦袍上的雪,林柠溪脚下不稳,身子前扑,直接倒在门槛上,大半个身子已探进库房里去了。 库房进去,就是一连几十级台阶,台阶上遍布苔藓,火把昏昏,整个库房,就像个无底洞一样。 林柠溪差一点就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秦玄昭及时拉住了她的衣袖。她冰凉的指尖突然温热,她第一次触到了秦玄昭的指尖reads();[网王+黑篮]少女与黄金率。 若是触到何知微的指尖也算占了个便宜,触到秦玄昭的指尖……他长的动人,他身材一流,他衣衫款款,坏就坏在那张千年不变的冷脸上,本应该是小说里写的情深深雨蒙蒙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时刻,林柠溪却吓的一哆嗦,提好襦裙爬起来就跑,跑出去又折回来:“秦玄昭,你要做什么?” “林姑娘要做什么?” 是啊,他不过是想救她。只是条件反射,只是一种本能。总不能任由她从台阶上摔下去吧? 林柠溪笑着指了指库房:“刚才的事,本姑娘多谢你了,库房里那么黑,你不害怕吗?不如,我跟你一块下去?“ 她想的美。 秦玄昭才不会上当。 秦玄昭早料到她想进入秦家库房,不然她煞费苦心跟着自己干什么?才不会让她得逞。 秦玄昭闪身进入库房,没等林柠溪跟上去,双手一背,把门关上。 林柠溪隔着门缝往里瞧,什么也瞧不见,只听见秦玄昭深蓝色素面靴子踩在十几级台阶上的声音,空旷而落寞,渐渐的,越来越远了,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玄昭手捧着一支水粉色的凤凰簪子出来了。水粉色纯净可爱,凤凰做的惟妙惟肖,展翅欲飞的样子。 他以为林柠溪早走了。 没曾想林柠溪倚在合欢树上,正嬉笑嫣嫣的望着他,衣衫款款,发髻松松,正值豆蔻年华,出落标致,唇红齿白,雪色掩映,合欢缠绵,更显林柠溪的美貌。 一刹那间秦玄昭想起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所谓颜如玉…… “阿嚏――”林柠溪本想保持淑女形象,可站在外头冻了半天,她实在是没忍住,直接打了个喷嚏。 秦玄昭手一哆嗦,水粉色凤凰簪子将要落地。 林柠溪多机灵,窜的跟兔子一样跑去接着。 秦玄昭接了簪子,脸色也没多好看。 林柠溪撇撇嘴:“要不是我,你的簪子就掉地上摔坏了,这么好看的簪子,一定很贵重喽,你还不谢谢我?” 秦玄昭的脸色苍白起来。 “不就是一句谢谢吗?说不出口就算了,怎么憋的脸都白了?难不成还憋出内伤来了?你骂我的时候,不是挺流利的嘛。” “林柠溪――你踩到我的脚了。” 林柠溪赶紧跳开。 哎,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的,第一眼瞧见那支凤凰簪子,林柠溪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不知是哪位神通广大的工匠,打制的凤凰簪子闪闪可爱,这宝石簪子,稀缺美好。 她急着去接簪子,步子迈的大了些,反正她平时走路步子也不小,如今一脚踩在秦玄昭脚上,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难看。 “很疼吧?我不是故意的。”林柠溪赶紧道歉,抽出白手帕“呼呼”的给秦玄昭扇风:“瞧你疼的,都冒汗了。” “林姑娘,你能先把脚移开吗?” 秦玄昭不得不佩服,这个林柠溪,下脚可真狠啊。她是恨不得一脚把自己给踩瘫痪吗? 第七十九章 癞蛤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见了林柠溪准会凶多吉少。 以前也听说,林柠溪叫了小狗的名字,小狗蹬腿就挂了。 秦玄昭还不相信,只说是谣传。如今想想,那简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啊。林柠溪这种专门毒害人的姑娘,她让人三更死,有人能活到五更吗? “反正我踩你脚了……你若还生气,不如,你也踩我一脚。”林柠溪伸出脚来,本想让秦玄昭踩她一下,却又一脚踏在秦玄昭脚上。 可惜秦玄昭那双深蓝色素面靴子了,早已是惨不忍睹。 林柠溪毛糙的毛病,又进步了。 秦玄昭解下腰间的湘绣荷包递给林柠溪。荷包里有二十来两银子。 林柠溪不明白了,她踩了他的脚,他还给她银子?他没被踩糊涂吧? 秦玄昭背手而去,锦袍款款,玉冠冰冷:“从今天起,这月余,你每天给我炖一盏汤端到房里,算是赔罪,踩脚的事,就一笔勾销了。这二十来两银子,算你的辛苦费,记住,汤要不重样。” “就踩了一下脚……要给你做一个月的汤?”林柠溪抗议,就是地主老财,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秦玄昭轻轻咬了咬嘴唇,面上有诡异的得意:“不单单是踩了脚的事,诸如,你养死了我的花,煮了我的信鸽……等等等等。姑娘觉得,让你做一个月的汤,是否合理?” 林柠溪想想,不亏。该。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觉得最近做的错事太多,很是亏欠,煮一个月的汤也好,扯平。 去见他母亲秦夫人的时候,秦玄昭的脸还是阴的,吓的前院的婢女婆子噤若寒蝉,不知谁又惹了这位尊贵的少爷不高兴。 秦玄昭将年礼的单子递了过去,又将清点的数目对了一遍,没有疏漏,又将袖里的水粉色凤凰簪子拿了出来。 这水粉色凤凰簪子还是当年秦氏年轻时的物件,秦氏年轻时,姿色尚好,身形窈窕,这明媚俏丽的簪子很衬她的模样。 记得当年嫁给秦伯通时,她携带的嫁妆当中,也有这水粉色凤凰簪子,一直妥善保存,后来放进了库房,却一直没找到,甚为遗憾。 秦玄昭是个仔细的人,这次端着油灯在一个老箱子的底部,发现了这支簪子,便拿过来归还他的母亲。 簪子还是原来的模样,就是凤凰眼珠之上镶嵌的宝石的华彩,还跟当年一样的熠熠生辉明艳照人,可年华易逝,她已为人母亲,秦玄昭也马上到应试的年纪了。 “当年我最喜欢这支簪子,如今看来,当年我的眼光也不差,真真是一件好东西,当年买它,还花了十两银呢reads();魔王大人,狐狸要成仙。”秦夫人摆弄着簪子,往事一幕幕浮现在面前,伴随这支簪子的,有她铜铃般的欢笑,更多的是眼泪跟伤感。这些事,不能为外人道。 她把簪子放进一个合欢花的锦盒里,让蕊金去送给林柠溪。 蕊金甚是疑惑:“夫人,这簪子金贵如此,夫人真舍得送给林柠溪?” “若林柠溪能帮着老爷拿下赈灾之位,这簪子又算得了什么?” “瞧着今儿少爷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蕊金悄声道:“我听下人说,林姑娘又惹了少爷生气,少爷一气之下,让林姑娘煮一个月的汤给他,以示惩戒。要知道咱们少爷一向是好脾气,就是底下的奴婢犯了再大的错,他也忍得,便是苹果那种不上档次,丑的惊天动地,笨的人神共愤的奴婢,少爷也时常袒护的,这林姑娘倒是好大的能耐,能把少爷气成这样。如此以往,她跟少爷还怎么相处呢?” “本就没指望她跟少爷相处。等老爷拿下赈灾之位,我立即就赶她出府去。”秦夫人皱眉一笑,秦玄昭惩治林柠溪了?自己的儿子真给自己出气啊。她这个当家主母,不好跟林柠溪一个女儿家计较,可林柠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毛病,她也忍了好久了,让她煮一个月的汤也好,烟熏火燎的,熏不死她也累她死了。到时候阖府上下看见林柠溪的惨样,只会觉得她配不上秦玄昭。 “我想着,林姑娘跟咱们少爷,终是不配的。”蕊金小声道:“少爷一表人才,林姑娘……就是戴上这簪子也变不成凤凰。” “谁说不是呢。”秦夫人歪在软榻上,轻轻打了个呵欠:“林柠溪她……呵……癞蛤蟆想吃炖大鹅,她想的美,以为我不知,三番四次接近我的昭儿,只会让昭儿更讨厌她。” 客房里。 水绿色帷幕静静的悬在那儿。 林柠溪坐在铜镜前,仔细的瞅着自己。 苹果帮她梳头,桃木梳子划过她及腰的青丝,苹果都要感叹:“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林姑娘你是京城最美的姑娘了,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铜镜里的林柠溪,面若桃花,双目微醺,薄唇红润,脸颊娇俏,青丝垂微,酒窝浅浅。举手投足,有种小女子的软糯,又有大姑娘的伶俐,发间桃花素银簪子虽不贵重,却衬托的她眉目清秀,温润和气。唯有那诗能形容: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岂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难得她长的出类拔萃。不枉重生一回。 要知道重生前,她丑的,自己都不敢轻易照镜子。别的小女生摔倒了,呼啦啦一大群男生去扶,她摔倒了,呼啦啦,一大群男生吓跑了,后来她爷爷还专门安慰她:柠溪啊,别怕,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睡一觉,有什么大不了。 恍若隔世了。 “说来也奇怪咧。”苹果替林柠溪取下簪子:“那晚我们少爷看完书,还念叨姑娘咧。” “念叨我什么?” “少爷说,姑娘生的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倒是不可多得的娟秀喽。” “他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柠溪点了点头。 “少爷还说,可惜了,姑娘是个女骗子。” “谁是女骗子?”蕊金笑嘻嘻的走过来,寒暄了几句,拍拍林柠溪的肩膀,把锦盒放在梳妆台上,打开锦盒,里面的水粉凤凰簪子晃的人眼睛都花了。 ------偶尔会改前面的某个章节,只是小改一些句子,不更改大的格局故事,所以小伙伴们可以忽略这些,不必回头看。另,求各类票…… 第八十章 谢恩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京城是繁花似锦的地方,老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的很自在,当然了,也有一些市井无赖,诸如你们说的女骗子之流,见了这种人,要躲着走才是,林姑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蕊金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跟在秦夫人身边久了,她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说话拿着腔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府上的千金驾到了:“像我们这种富贵人家的女子啊,出门是一定要当心的,临近年下,坏人最容易对我们下手,但林姑娘……素面朝天的,又没什么贵重首饰,应该不怕什么骗子,林姑娘又没什么可骗的。” “那可说不准,保不齐有人要骗我的色呢。”林柠溪呵呵一笑:“我长的面若桃花倾国倾城,站在一堆女子中间,鹤立鸡群闪闪发光,随时要提防别人的爱慕,这份心思,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懂的?” 蕊金心道,传言不虚,这个林柠溪,脸皮可真厚啊。秦府下人不是说她时常榆木疙瘩不机灵,三番四次惹大少爷生气吗?自己怎么这么点背,正好遇上了她机灵的时候?不过想奚落她两句,却被她比做庸脂俗粉?秦府里谁敢对她如此放肆?心中就不快:“林姑娘,你不过长的美些罢了。” “是啊,随便长长,就美成这样,真是没天理。”林柠溪笑。前一世长的丑,就没被几个人待见过,如今长的漂亮,那可是货真价实不带夸张的,别人夸她漂亮,她都虚心接受表示赞同。没办法,谁让她谦虚诚恳呢。 “东西我已送到了,回头别忘了去谢恩。”蕊金长不过林柠溪,也说不过林柠溪,唯有拔腿就走。 水粉色凤凰簪子,这么漂亮细腻的簪子,配林柠溪的美色是再好不过的了。 林柠溪把簪子放在鬓边比了比又放下,心中实在纳闷,这簪子好像是秦玄昭所有吧?记得在库房的时候,她对着簪子多看一眼,秦玄昭都不乐意,显然爱惜有加,根本不容林柠溪惦记,怎么这会儿又送给自己了? 秦玄昭会好心给自己送东西吗?他送两个炸药包让自己抱着过年倒有可能。 大户人家的少爷,脑子就不能正常点吗?一会儿赏一会儿罚的,一般人的小心脏都扛不住。 平时傻乎乎的苹果,这会儿却开窍了:“林姑娘,这簪子给你了,你要去谢恩,可是……去给谁谢恩呢?若是少爷赏的吧,怎么是蕊金姑娘送来?若是夫人赏的吧?我记得这簪子是少爷拿着呢。” 林柠溪也纠结这个。 先前没问清楚,这会儿想谢恩也不知去谢谁了。万一谢错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早知如此,不应该跟蕊金拌嘴的,那个蕊金,一向莫名傲娇,让她傲娇好了,长的丑还不准人家心气高吗?这下好,人家撂下东西走了,自己再追上去问谁赏的,蕊金也未必告知,说不准还会奚落自己一番。 哎,反正都得罪她了,得罪就得罪吧,林柠溪心想,我得罪的人那么多,蕊金算老几呢,不差她这一个reads();梦里岁月之女强人不要爱。 不就是谢恩吗? 林柠溪心想,干脆逐个击破,先去秦夫人那里探探风声,若是她赏的,便谢她,若不是她赏的,再去秦玄昭那里也不晚。 打定主意,给自己捯饬的麻溜的,专捡了桃红色绣芙蓉花盘扣绫袄来配这凤凰簪子,又细细的梳了凌虚髻,据《中华古今注》记载:“隋有凌虚髻、祥云髻。”这种发式如云盘回,凌托顶上,摇而不脱落。铜镜里的林柠溪,摇曳多姿,那支簪子,也是明艳不可方物。 来到前院秦夫人门前。积雪刚刚扫去,宽敞的院子还是湿润的,空气里是雪的味道,墙角的腊梅开的热烈奔放。花瓣上的落雪还没化去。 小丫鬟端着铜盆,铜盆里装着热水,又有丫鬟端着毛巾或是胰子,并有梳头的丫鬟,拿衣裳的丫鬟,鱼贯而入,一连窜的掀帘子动作,皆是无声的。 秦夫人管教的好下人,走路都跟飘似的。 看来秦夫人刚起,伺候的人才进去了。 林柠溪站在腊梅下踌躇,伸手要揪一朵腊梅,突然想到秦玄昭的炮仗花,手一软,赶紧收回来,这秦府里的花都是有主的,谁敢乱动,活腻歪了。 她百无聊赖在外头等着,日出东方,光芒温柔。 端热水的丫鬟出来了,梳头的丫鬟也出来了,另有丫鬟端着换洗的衣裳出来,想必,秦夫人已经梳妆过了,该见人了。 林柠溪还没进去呢,就见门帘子又一动,蕊金走了出来。 蕊金一眼就看见了林柠溪,嗤了一声:“这么早来请安,夫人还睡着呢,你且等着吧。一会儿夫人醒了,我会给你通传的。” 她不提簪子的事,也不管外头冷不冷,只是淡淡的回了林柠溪一句,便回屋烤火了。 她明明是刁难林柠溪。 既然来了,不管是请安还是谢恩,没有回去的道理,不然秦夫人定然说她不识规矩,难道等一会儿的耐心都没有?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外头太冷了,再说,蕊金正等着看笑话,秦夫人也不会同情自己。 苹果端着热水就出现了,前院离秦玄昭住的地方不近,这么早,她端着热水在这里溜达什么? 苹果附耳跟林柠溪说了几句话,林柠溪跟着她便走。 门帘后面观望的蕊金追出来呵斥二人:“忘了给夫人请安吗?怎么就要走?” 苹果嘿嘿一笑:“蕊金姐,少爷要见林姑娘呢。” “夫人这里的请安也是不能落下的。” “夫人不是还没醒吗?等夫人醒了,我会来请安的。再说,秦少爷用心读书,百忙之中要见我,我可不敢耽误他的宝贵时间。”林柠溪得意一笑,往秦玄昭那里去了。 旭日初升。 积雪初融。 门前的桃花还未开,褐色枝条上的落雪结了薄薄的冰。 秦玄昭穿雪白织金缎袍,腰系浅蓝色双面绣十字纹带子,倚在桃花树下,如水的眸子眯成一条缝,远远的看见林柠溪走来,他抖抖狐狸毛披风,低头合上自己手中的书。 第八十一章 床头有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天寒地冻,林柠溪恨不得一整天钻进被窝里不要出来。 秦玄昭却早早的立于桃树下苦读了。 看来天下间的学渣都是一样的,而学霸都有学霸的长处。反正秦玄昭这样的学霸,他的精神世界,他的勤奋刻苦,不是林柠溪能洞悉的。 秦玄昭看到了林柠溪发间的簪子。他已听母亲提过,说那支簪子她已送给了林柠溪,毕竟她有些年纪了,这簪子本是她年轻时候的东西,物转星移,如今的年纪再戴这簪子恐怕不合适,还是送给林柠溪比较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总比让它躺在角落里好。 林柠溪问他:“后悔了?” “后悔什么?” “把簪子送给我,你后悔了?” 看来林柠溪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的毛病是改不掉了。秦玄昭又为她的智商担忧,自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林柠溪是德行太高了吗?到如今她竟没弄清楚这簪子是谁送的? 掰着脚趾头也能想明白,秦玄昭根本不可能送簪子给她,一则秦玄昭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二则,秦玄昭跟林柠溪冤家路窄,冷不丁的送她东西做什么? 他无意跟她计较簪子的事。 风起了。 雪飞舞。 林柠溪有点冷。不禁搓了搓手腕。 秦玄昭缓缓解下狐狸毛披风。 林柠溪还在想秦玄昭什么时候这么知冷知热了,见自己冷就要为自己披衣裳吗?那多不好意思,秦玄昭已经把披风递给了苹果:“有点热了,先收进去吧。” 果然又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秦玄昭比林柠溪高,他看林柠溪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的:“林姑娘,你好像忘了什么事吧?” “秦公子是说谢恩一事吗?” 秦玄昭摇摇头。 “那是……” “林姑娘不是答应每日一汤吗?” “我是答应了,可天还早……” “一日之计在于晨,已经不早了。” 好吧,林柠溪实在理解不了学霸的时间观念,如今早饭还没吃呢,他就要喝汤了?可自己有错在先,又答应了人家熬汤一事,那就熬汤吧。 林柠溪一头钻进厨房,杀鸡点火,添水加柴,雪天火不好烧,一会儿便弄的厨房乌烟瘴气,她自己脸上都是灰。 她已经很用心的熬汤了。期间秦玄昭还让苹果来催了两次,只说快等不急了,让林柠溪快着些。生孩子都不带这么着急的吧?秦玄昭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吗? 秦玄昭站在窗前,见林柠溪端着热汤进来,便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虽做的匆忙,可汤的味道极鲜美,林柠溪还未进屋,鸡汤的鲜味儿就先到了reads();[网王+黑篮]少女与黄金率。 一碗鸡汤摆放在秦玄昭面前。秦玄昭并未喝,只是闻了闻。 房中悬着深蓝色绣迎春花帘子,厚重的帘子遮挡了外面的光线,冬季雪天,光线本来暗淡,被帘子一遮,房中更昏暗了。 楠木榻上,青绿色锦被软软的展开,暗淡的房中,青绿的颜色像初春的麦田,又像一幅旧年的油画,格外引人注目。 秦玄昭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喝汤的事了,只是又咳嗽了两声,然后望向床头。 林柠溪还在纳闷,他一直盯着床看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青绿锦被里传来一句:“啊,玄昭,人家腰都酸了。”声音细腻,吐字娇憨,其中温柔不可细述,这声音,像天籁,像唱京戏的女子的唱词,隔着帘子,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但以林柠溪不太靠谱的经验来看,这帘子后面,应该躲着一位二八年华的娇俏姑娘。 秦玄昭一听到这声音,便站了起来。 难道他金屋藏娇?怪不得他百般不自在。 林柠溪都觉得不自在。 秦玄昭冷冷一句:“刚才的话……..” “刚才不是我在说话。”林柠溪拔腿就要跑。 “回来。”秦玄昭叫住她。 “秦公子,真让我回来啊?”林柠溪尴尬:“我回来真的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 “我什么也没听见。”林柠溪指指床头。 秦玄昭脸一红:“想来你已经明白这屋里有别人了。你若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那也好。” 他竟然脸红了,他也会脸红,多新鲜哪。 他是在袒护那位姑娘吗?他跟她是什么关系?这么早就有位姑娘在他房里,二人度过了美好的一夜吗?林柠溪又觉好笑,谁没年轻过呢,谁没有过疯狂的时候呢,自己想这么多,好像吃醋似的,多让人笑话啊,秦玄昭若有了心爱的姑娘,对自己也是一件好事啊,这样自己就永远不可能嫁给秦玄昭了,真是可喜可贺,这样的喜事,简直要放鞭炮庆祝才好。这帘子后面是哪位天使大姐,她这是来解救自己的吧?林柠溪简直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那我先走了。”林柠溪要跑,可能是前一世电视看多了,心里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知道太多会死很惨,秦玄昭是秦夫人的命根子,是秦家唯一的少爷,是秦伯通的希望,他这么正面的形象容不得一点儿玷污,若秦玄昭房中有女人的事传出去,即使不是林柠溪的嘴漏风,秦夫人也会把这笔帐记在林柠溪头上吧,当下还是赶紧跑的好。再说,万一秦玄昭想杀自己灭口呢。 “姑娘你回来。”又是那个娇憨的声音。 林柠溪回头一看,目瞪口呆。 淡紫色花鸟纹宽袖锦袍,交领织金边马甲,腰系深紫串白玉珠带子,带子上挂着浅紫色流苏绦带,雪白织金蜀绣香囊,香囊的香味儿很奇特,不像檀香,又比檀香细腻。 一头乌发,用金冠束的端端正正,金冠中央,是一颗硕大的纯净的紫水晶,紫水晶的光芒,那么温润柔和,这种成色的紫水晶,大安朝没有多少。 从头到尾的紫,那么一抹或明或暗的颜色,深深浅浅的包围着他的脸宠,他的眼睛像漆黑夜里的流火,那么明媚别致,那么让人心驰神往,那么温热,却又那么遥远,这团流火,让人想要靠近,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八十二章 黄公公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少年一双丹凤眼睛,虽不大,却那么明亮清澈,单调的冬天,这么一种清澈的眼神,如此令人心驰神往。 大安朝哪里来这么些帅哥,都扎堆了。 见到何知微已经惊为天人,见到秦玄昭也流了两桶口水,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位紫衣少年,这少年的长相气质,真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林柠溪本以为被窝里是个女人,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位标致的少年郞。这样一位少年郞,嗓音竟然比女人还女人,古代人真藏龙卧虎。 少年看了看鸡汤,只看一眼,秦玄昭就立即捧了鸡汤上前,真是有眼力见。这高高在上的秦家少爷在这位少年面前竟如此低调体贴,不知这位少爷是何身份呢? 少年好奇的望着林柠溪。三两步间,诗已做成:“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我一看见长的好的姑娘,就心情大好,觉得这一天啊,没白过。秦玄昭,你好福气啊。” 秦玄昭脸一红。 首次见面,少年便把林柠溪狠狠的夸了一把,算他识货,林柠溪决定跟他交朋友了。 少爷又道:“林姑娘做的汤还能入口,我想,林姑娘一定好奇我是谁吧?” 林柠溪点点头,骂自己的人,林柠溪一个不剩,全忘了,但夸自己的人,林柠溪不敢忘。 “根据我的身份,实在不方便透露太多,你只需知道一点,我是从宫里来的。”少年背窗而立,暗淡的光线透过窗棱的缝隙照着少年深深浅浅的紫色衣裳,少年的脸庞持重威严,这种威严,不同于秦玄昭的冷酷,这种威严,让人有种膝盖一软的感觉。 少年给秦玄昭递了一个眼神:“玄昭啊,你也知道,我是宫里的黄公公,对吧?” 秦玄昭尴尬,直到少年“嗯”了一声,他才点了点头:“是啊,你是黄公公。” 他俩这是欺负林柠溪智商低吗?还是林柠溪长的就很好骗呢? 还记得有个故事说,有个人第一次坐飞机,别人告诉他说,坐飞机跟坐汽车一样,要去抢座,抢到哪个座位,哪个座位就是你的。不然只能站着,这人默默的记在了心上,登上飞机以后,他赶紧捡了个视野开阔的座位坐下来,有个男人走过来说,先生你不能坐这里,这是我的座位,你得换个地方坐reads();你,爱我别走。这人就是坐着不起来,男子气的没有办法“好吧,你坐这儿,飞机你来开。” 或许在少年跟秦玄昭心中,林柠溪的智商就跟这个坐飞机的人一样吧? 林柠溪再笨,也知道这少年不会是什么黄公公。 少年笑着对林柠溪说:“林姑娘,你也听到了,我是宫里来的黄公公,见了黄公公还不请安?” 这少年可真能开玩笑。 林柠溪虽没见过活的公公,可也在电视上看过,那些幼年时因家境贫寒或孩子太多扔不出去而沦落到宫中做了太监的人,统称为公公,普通的公公做些洒扫端饭伺候人的活计,高级一点儿的公公,比如慈禧太后身边的红人小李子,朝廷大员见了他,也得以礼相待。更别说明朝的公公魏忠贤之类,在明熹宗时期,极受宠信,排除异已,专断国政,以致人们只知有忠贤,而不知有皇上,人称九千九百岁。 即使魏忠贤这样出名的公公,也不会穿戴的如此风流倜傥,更不会如此的潇洒贵气,若是公公能长的跟面前的少年一样,那林柠溪都要爱上公公了。 再说,这少年金冠束发,那一头乌黑饱满的头发,用十瓶飘柔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的效果,他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儿,所用的香料,定然贵过黄金,哪个公公会这么有钱?哪个公公不在宫中好好伺候人,倒把自己捯饬成二八少年郞的模样? 少年见林柠溪呆呆的,以为吓到了她,要知道,京城里贵人虽多,但宫里出来的人,往往让人仰慕。他端坐于绣芙蓉花的软榻之上,双手端着白瓷果盘,一粒一粒的吃青提,不忘逗趣林柠溪:“若是别人,见了我黄公公,如此不懂规矩,我可要生气的,不过你是例外,我从不跟长的好看的姑娘生气。你给我请个安,便退下去吧。” 不就是请安吗?这个不难。 林柠溪腰一低:“黄公公你好,给你请安了。” “嗯,好,然后呢?” “祝黄公公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嗯,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这个有点意思。还从没有人这样向我请安的。”少年端坐在那里笑起来,他紫色的袍角倒映的他的笑也好看起来,他倒不是小气的人,解下腰间雪白织金蜀绣香囊就送给林柠溪了,这雪白的香囊用的是上等的蜀绣,做工精巧用料上乘,虽然很香,但摸上去却是软软的轻轻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秦伯通穿着朝服进来,未及来到少年身边,就赶紧扑倒在地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皇上——” “谁啊这是?叨扰了朕的兴致,拉出斩了。” “皇上,是我啊。”秦伯通伏在地上不敢起来:“皇上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秦大人哪。”少年叹了口气:“想装一天平凡人都装不了,你们这些大臣哪,走到哪都能遇见你们。” 原来他是皇上。 他果然是皇上。 怪不得有如此气魄,又如此的贵气雍容不同凡人。 这些个皇上,最爱扮演太监了。 知道少年是皇上,林柠溪不免要多看一眼,要知道,古代可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上个厕所也能自拍个三五张发发**,就连那些名垂千古的皇帝,诸如康熙跟乾隆爷,或是汉武大帝或是秦始皇,后代人想了解他们,也唯有书本资料,顶多有些他们的画像,可面前的少年,不管他在历史上出不出名,是不是一位好皇帝,他毕竟是活的皇帝啊,多稀罕,赶紧多看一眼。 第八十三章 香囊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雪白织金香囊就在林柠溪手中,秦伯通做为当朝二品,自然认得这是皇上的东西,于是便道:“林姑娘,你怎么能拿皇上的东西,还不赶紧还给皇上?” “秦卿,不要慌张,那香囊是我送给林姑娘的。” “林姑娘,还不赶紧跪下谢恩?” 没等林柠溪跪呢,皇上便拦住了“我私下里出宫,前些天在华恩寺赏雪景的时候,偶遇了令公子,曾问他与林姑娘的事,知晓林姑娘就在府中,近日书信来往,又听闻林姑娘做得好汤,所以特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这里不是宫中,一应的虚礼就不必了,朕这便回去了。” “皇上这就要走啊。”秦伯通做挽留状。 “怎么,不让朕走,你们要管饭?” “臣恭送皇上。”秦伯通领着一家老小跪在大门口,直到皇上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再也看不见了,秦伯通才敢起来。 待皇上走后,秦伯通把林柠溪并秦玄昭召集到一起,详细的寻问皇上为何而来,又问皇上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说了什么,说到皇上送林柠溪香囊一事,秦伯通倒是不以为然,天下都是皇上的,皇家的东西多的用不完,不送出去一些,堆在那儿真是愁人。 大安朝这位小皇帝又最爱赏别人东西,前些天下了雪,路滑,有个老臣上班途中摔了一跤,皇上听说了,专门送了辆马车给他代步,如此说来,送林柠溪区区一个香囊,也没什么可惊奇的地方,只是秦伯通知晓皇上喝了林家的汤,吓的不轻:“皇上即使在宫中用御膳,那也是小太监先尝,以防有人下毒,你们的胆子倒是很大,敢给皇上吃东西,万一皇上有什么不测,秦家上上下下的头不够砍的,即使皇上有一点儿的不舒服,你们也难逃干系。以后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了。” 皇上驾临秦家的消息传到了秦夫人的耳朵里,她正在铜镜前梳妆,听闻此事,从木匣子里拿出一支赤金百宝簪子,又捡了一串红宝石项链佩戴,她穿着枣红色锦缎长袄,系着狐狸毛暖袖,脖颈间的红宝石富贵雍容,见秦伯通闷闷的歪在那儿抽水烟,咕噜咕噜的水烟响起,秦伯通悠悠的吐出一圈圈白色的水雾,脸上的皱纹却是越来越深了,秦夫人便取了水烟放在一边,一面给秦伯通捶背道:“秦家并没有冲撞皇上,老爷在烦恼什么? “皇上哪会如此悠闲,来咱们府上闲逛?咱们大安朝的皇帝年纪虽小,可却是精明的君主,不是什么昏庸之才,我想,他来秦家,一定有别的目的reads();绝世名臣。” “老爷说的极是。”秦夫人道:“我想皇上此来,一定是为了赈灾一事,他是想来看看林姑娘在咱们府上过的如何,是不是真像京城人传言的那样,咱们善待了林姑娘。” “这赈灾之位,我跟程大人之间,不知皇上会选谁。如今程大人的病好了,对我也算是一个威胁。” 想到程大人,秦伯通唯有着急的份儿,本以为这程大人要病个三年五年,没想到朝夕间就好了。 “老爷不必忧心这个。咱们昭儿跟皇上,算是半个朋友,再则皇上不是也看见林姑娘在咱们府里养着吗?就说林姑娘头上那支贵重的凤凰簪子,也是我送的。老爷就安心在府里呆着,等着静候佳音吧。” 秦夫人惯会安慰人。 听他一席话,秦伯通安心不少。 离年越近,天气越冷。 早晨起来,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墙角的腊梅一朵一朵,黄的夺目。腊梅上落的雪也透着一股子寒气。 秦府一片素白,往日还冒些绿色的小花园,如今也被雪给埋住了。 秦家下人一早起来,便挥舞着扫帚“沙沙沙”的扫起来,铺着鹅卵石的小道渐渐的露出原来斑驳的颜色来。 林柠溪倚在窗前望着低头忙碌的下人,不自觉的,眼皮就跳,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毕竟她爹病重,难道这次她爹凶多吉少了?她不及收拾便去见秦夫人。 秦夫人在窗下修剪一盆绿菊,绿菊开的热烈,每一朵都有拳头大,绿油油的颜色配着白生生的瓷盆,很是赏心悦目。 大安朝的菊花,或是黄色,或是白色,鲜少有绿色。这样生机盎然的绿菊,原名绿绣球,还是秦伯通当年官升二品时宫里赏下来的稀罕物,当时的绿菊很小,如今长成这样,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这样一盆绿菊拿出去,京城的人一定会交口称赞。便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来串门,见到这盆绿菊,也投来羡慕的神色。 多少年了才开这两朵,真真是宝贵。 秦夫人“咔嚓嚓”剪掉一朵绿菊,一点儿也不心疼,然后把它扔在小几上:“开的太挤了,两支共生,不如一枝独秀。” 见林柠溪站在那儿,素衣素服的模样,秦夫人拿着绿菊笑呵呵道:“是柠溪啊?这么早来给伯母请安了?天冷,请安不必这么急的,你且回去歇着吧。” 林柠溪才不走,只是福了一福:“秦伯母,我来,除了请安的事,还有一件事。” “哦――昨晚我有点儿受风,头上有点疼,我先去歇一会儿,有什么事,改日再谈吧。” “秦伯母,我想说说皇上赏香囊的事。” “哦――”秦夫人赶紧转了回来,一听说是关于香囊的事,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也不需要去休息了,一下子精神焕发小脸都红扑扑的:“你要说说皇上赏香囊的事?那就跟伯母说说吧。” “伯母,我想回家一趟看看我爹。” “哦?你不是想说说关于香囊的事吗?”秦夫人心里嘀咕着,这个林柠溪,倒会耍花招,把自己骗回来,又要提什么回家的事,才不会让她得逞:“柠溪啊,天冷,你一个姑娘家,往返路上太过辛苦,你只管安心在秦家住着便是,若是担心你爹的病,我派个人去林家走一趟就是了,还是说说这香囊的事吧。” 第八十四章 回家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夫人亲自派了婢女给林柠溪收拾东西,又挑了荷叶绿的锻袄一件,配一条月白衬裙给林柠溪送来,说是好容易回家一趟,要有模有样才行,怕天冷,又从柜子里拿出上好的灰鼠皮敞衣,预备着林柠溪路上穿,穿的厚实,手炉也不能落下,雕牡丹花铜手炉包着双面绣蝴蝶罩子,里头加上足足的炭,捧在手心里再好不过了。便是鞋子,也备了两双,一双锻子绣百花争春的,上轿子的时候穿,雪天容易打湿鞋,另一双钉粉珍珠的鞋子,留着在房里穿。 林柠溪在秦家,没有使唤的婢女,唯一跟林柠溪关系不错的婢女苹果,也归秦玄昭所有。 秦夫人觉得林柠溪形单影只回家不大好看,让自己的贴身婢女蕊金跟着伺候,另指派了拿包袱的婢女一名。林柠溪又带上了苹果,加上轿夫四名,光是下人便有七个,再加上林柠溪,也算浩浩荡荡了。 记得《红楼梦》里袭人的母亲病重,她给王熙凤辞行归家,王熙凤也是里里外外的给她张罗了一通。 秦夫人亲自送林柠溪上轿,站在风口里拉着林柠溪的手道:“怪冷的,去去就回来吧,一会儿我交待下人煮些枸杞羊肉汤,你回来正好能喝上一碗暖暖身子。”又交待蕊金:“好生伺候林姑娘,路上别出岔子,快去快回。”又让下人拿了两件果饼,说是京城里最好的,给林家父母尝尝。 花顶小轿稳稳的往林家去了。 苹果抱着两件果饼,累的吭哧流汗,隔着轿帘偷偷跟林柠溪说:“林姑娘,夫人对你可真好,我在府上这么多年,没见过夫人对谁这么用心过。看来夫人一定很喜欢林姑娘喽。” 蕊金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府里人都说苹果脑子短板,果然传言不虚。 而蕊金,秦夫人明着说让她去伺候林柠溪,不过是在林柠溪身边安个探子,让她看紧了林柠溪,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她优雅的走在轿子前面,手里的花手帕一摆一摆的,像宫中的娘娘一样踏着步子,阴阳怪气的指挥苹果:“这果饼可是好东西,二两银子呢,苹果,你总是笨手笨脚的,别把果饼弄掉了。” 苹果不敢接话。 林柠溪叫了蕊金上前:“蕊金姑娘,你是贴身伺候大夫人的,肯定心细眼亮。这么贵的果饼,若被苹果弄掉了就不好了,不如你抱着吧reads();锦绣GL。” 蕊金只好接着果饼。 一会儿功夫额头的汗就下来了,再不敢当着林柠溪的面挑三捡四,只怪自己嘴欠。 轿子晃晃悠悠的远去,京城的风景一点一点的浮现在眼前,隔着小小的轿帘,积雪深厚的大运河白生生蜿蜒而去,顺着大运河走半个时辰,拐进巷子,走到尽头,便到林家了。 又看到了自家矮小的门帘,林柠溪手里攥着香囊,多亏了这香囊,不然秦夫人怕是不会放自己出来。 当初林柠溪把香囊给秦夫人看,并告诉她:“皇上送了这香囊给我,伯母也知道,见香囊如见皇上,我带着皇上的香囊出门去,若伯母阻拦,怕是对皇上不敬啊。” 秦夫人还在想,林柠溪出门跟皇上这香囊有何关系?怎么不让她出门就是对香囊大不敬了?这中间的逻辑她也没弄明白,不过皇上既然赏了这香囊,那说明皇上并不讨厌林柠溪,自己何必招她? 林母早早在门口迎着了,穿了落叶黄的袄子,配褐色棉裙,梳着圆发髻,配了扁方,极沉闷的打扮,唯有颈子上一条枣红色珠子出挑些。林母的脸色不错,甚至比林柠溪出门的时候还圆润些,往日常常流泪的眼睛,如今透着和蔼的暖暖的光。 桃心穿玫红色掐腰小袄跟在林母身后。 “林老爷病重,难得夫人气色不错,林家房舍破落,夫人颈子上枣红的项链还算耐看。”蕊金带着奚落的口气。 林柠溪正愁无处发落她,便接话道:“蕊金抱了一路的果饼辛苦了,苹果,还不快接着。” 等苹果接下果饼,林柠溪便让轿夫人们去偏房里歇着,围着炉火暖一暖,又吩咐蕊金,愿意去偏房歇着便去偏房歇着,若嫌偏房破旧,也可以在外头看看雪景。 倒是苹果,喜滋滋的跟着苹果进了屋。 西窗下,林父睡在那儿,闭着眼睛,气息微微。 林柠溪坐在西窗下跟林母说话。一杯茶还没喝完,就听见有人叩窗。 何知微穿水绿色白莲花锦袍,腰系油绿串白珍珠带子,满头乌发用白玉冠束着,还是风流倜傥坏坏的样子,他贴着窗子,笑望着屋里的林柠溪。 进屋时,他的手冻的通红,鼻头都是通红的,不及取暖,他便拍着林柠溪的肩膀道:“林柠溪啊林柠溪,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那你不去秦家看我?” “你是不知道,快过年了,百药堂忙着盘药,我爹把我盯的死死的,今儿我来给林伯父送药,见门口停了轿子,才发现是你回来了。” 林母笑盈盈的接下药:“知微这孩子最有心,先前都说你爹的病无救了,药也不用喝了,知微不相信,仍然隔三差五送药来,你爹的病,虽不见轻,却也不加重,这几天又能喝些米粥了,我心里也稍安,你爹的病也让人想不通,这些年,也是三番四次的反复,有时候熬不过去了,又硬撑了回来。” 林柠溪想着,怪不得母亲戴了枣红色项链,气色也不错,婢女桃心还穿着枚红色的衣裳,显的喜气洋洋。 何知微没心没肺的:“你们忘了我是算命的?我掐指一算,林伯父比我活的时间还长呢。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死,你们也不必着急。” 本来病入膏肓的林常录,断断续续的,又能吃下饭了,林柠溪去秦家这一阵子,他比原先还胖了些。这在邻里之间传开,大伙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对于林柠溪这种重生的人来说,倒是见怪不怪了。 第八十五章 少爷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好不容易回林家一趟,板凳还没坐热,蕊金便来催了:“林姑娘回来好一阵子了,天越来越暗,怕还要下雪,不如咱们赶紧回去吧。夫人在家一定十分挂念姑娘。” 秦夫人会惦记林柠溪?鬼都难相信。 林氏瞧着林柠溪一应穿戴打扮,倒是十分欣慰,自己家姑娘着荷叶绿锻袄,月白的衬裙,手中的暖炉雕花精巧,脚下绣鞋上的钉珠圆润饱满,穿戴的齐整富贵,长的又娇俏可人,脸上的皮肤,像刚剥壳的鸡蛋,一双手嫩的柔弱无骨。这种样式的姑娘,少说得是一位大家小姐,她投胎做了林家女儿,反倒可惜了,林氏这样想着,偷偷的对林柠溪说道:“秦家人对你这样好,按理说,娘不应该问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可是――柠溪啊,你去秦家这么久,可去她们库房瞧过了?发现了什么没有?” 林柠溪摇摇头。 她要是会飞檐走壁或是七十二变的话,秦家库房或许早被她攻破了,可惜她那么大一个人,又不是一只小蚂蚁,她往秦家库房一杵,还没下手呢就被秦家人发现了,秦家主母秦夫人脚底板上都布满心眼,心眼这东西就跟会传染一样,秦家下人多数也贼的跟成了精一样,当然,苹果这种类型的除外。 秦家人,上至秦夫人,下至烧火的婆子,个个把林柠溪看的死死的,想进秦家库房,绝非易事。 蕊金又来催促。 何知微都不愿意了,他好容易见林柠溪一回,才看上两眼,还没看够呢,蕊金这奴婢就接二连三的催促起来,这奴婢真是没眼力见,何知微便道:“这位奴婢,你想回去先走好了,回去跟你们夫人说,就说林姑娘先不回去了。” 何知微这少年,最知林柠溪的心思了。 蕊金被何知微说了一通,也不敢再多言语,何知微不管初一十五的,也会去秦府走动,何家跟秦家关系深厚,何知微这腰缠万贯的少爷,一向任性妄为,跟秦家少爷秦玄昭既是朋友又是亲戚,惹了他,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蕊金知道何知微想挽留林柠溪,便退出去跟苹果耳语了几句。 苹果傻乎乎的就去找林柠溪:“该回去做饭了。” 何知微还在纳闷,林柠溪还要回去做饭?秦家下人说话怎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林柠溪一听到“做饭“”二字,脑袋里迅速蹦出秦玄昭的脸庞reads();罪恶寄生。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赶紧拜别母亲,坐上轿子就回秦家去。 何知微追着出去,水绿色白莲花锦袍在风中飞扬开来,一朵朵细腻的白皙的莲花在风雪中绽放,何知微一手拦着轿子,身子前倾,几乎扑到林柠身上:“这就要走了?” “是。” “回去做饭?” “是。” “什么时候你当上伙夫了?” “我――” “我不管,反正不能回去给秦家人做饭,我不同意。”何知微轻咬着嘴唇:“据我掐指一算,你将来是享福的少奶奶命,可不是给人家做丫鬟伺候人的――”何知微的话没说完,就见迎面跑过来两个穿蓝衣的下人,两个下人手里提着几包草药,手中牵着一匹白马,白马鬃毛长长,精神抖擞,简直跟送唐僧去西天取经的白龙马有一拼,这匹白马林柠溪印象很深,这是何知微的马。看来,是何家人来找他们家少爷了。 何知微赶紧往轿子里藏,何家下人已来到轿前:“少爷,老爷让你去送药呢。” “这里没什么少爷,我是女的。”何知微尖着嗓子。 “少爷,你就别装了,奴才们都看见你了。” “不早说。”何知微从轿子里下来,一看下人手里提的药何知微就明白了,这又是给程家送呢,自从上次京城大员程老爷的病好了以后,他就认准百药堂了,有事没事就让百药堂送些药过去,什么人参灵芝石斛冬虫夏草,或是清热解毒的,或是延年益寿的,别人买药都是论两,他都是论斤,或是“那个冬虫夏草,给我舀一瓢”,最近越来越甚,有时候能一口气买半麻袋的草药,也不怕把自己吃中毒了。 什么人买什么药何家这位少爷也不关心,可程老爷就认准让他送药了,何知微的娘心疼自己的儿子风里来雪里去,何知微的爹却说人家程家是一品大员,能用百药堂的药那是百药堂的福气,做药材生意救人为本,且得罪京城大员的事万万做不得。让何知微送几次药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天天没事闲溜达,也溜达不出什么名堂来。 “你们去跟老爷说,今儿我有事,不能去送药了。” 何家下人早就想好了对策,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少爷,老爷说了,少爷不去送药,不让我们起来。” 为了让何知微去送药,他爹也是拼上了。 何知微跟天斗,跟地斗,却不忍心让下人替他受过。如此只得跟林柠溪话别,却又骑着白马追上林柠溪的轿子:“记住我说的,我掐指算过,你以后是当少奶奶的命,不是给别人当丫鬟老妈子的。” 林柠溪也不想当什么丫鬟老妈子,别人重生或是皇上太子命,或是皇后公主命,有的还带着特异功能,自己什么特异功能没有,若还要给别人当丫鬟老妈子,以后可怎么在道上混呢,简直是重生界的笑话啊。 可她还是回秦家做饭了,不是为别的,只因答应了秦玄昭给他炖一个月的汤,做人要言而有信。 前院里,秦夫人穿蜀锦绣百花长褂,围坐在炭炉边听蕊金汇报工作。听说林柠溪病危的爹身体又有好转,秦夫人倒也见怪不怪,这些年来,林常录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活,死去活来好几趟了,总是没死成,倒把等他死的人急死了。蕊金又提及何知微拦轿一事,秦夫人也是微微一笑:“知微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只是没想到程大人一直在吃百药堂的药,朝廷里的官员都剔透着呢,难道他跟知微他爹有什么?” -----因为宝宝刚刚六个月,日夜需要妈妈,只能在孩子睡觉的空当里写文,有时候更新时间不能稳定,还望大家见谅。争取能稳定一点。 第八十六章 圣旨到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夫人去跟秦伯通商议。 秦伯通在前厅吸水烟,烟雾缭绕,弄的前厅跟放了狼烟一样。 秦夫人将程大人之事跟秦伯通说了,秦伯通喃喃道:“怪不得程大人的病好了,原来是吃了百药堂的药。早知如此,就应该跟伯仲说一说,给他配点砒霜,让他吐二斤血出来,让他跟我抢赈灾。” “难道你不觉得程大人跟伯仲有什么勾结?” “你怎么这样想?伯仲是我的亲表弟,他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赈灾之事,程大人不会耍什么心眼吧?” “程大人能耍什么心眼,他就差把缺心眼三个字写脸上了。这次赈灾之事,对我而言,简直如囊中取物。”秦伯通得意的长吸了一口水烟,咕噜咕噜的烟雾弥漫的到处都是:“今儿下了朝皇上还留我谈话呢,一则说咱们昭儿的科举之事。二说起林姑娘的事,皇上说林姑娘的事咱们处理的不错,京城的人夸咱们秦家仁义呢,皇上说了,这赈灾之事,他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了,估摸着到今儿晚上,这圣旨也就下来了。咱们哪,就等着宫里传来好消息吧。” 秦夫人听此话,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赈灾之事被弄皇上弄的,就跟驴子前面挂的胡萝卜一样,总是招人惦记。这个小皇帝,当年他爹老皇帝死的突然,他做为太子,小小年纪就登上了皇帝之位,别人以为他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好哄骗,或许一个棒棒糖或一桶爆米花都不用浪费。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有个一品大将军年轻时打过几次胜仗,一直觊觎小皇帝他母亲的美色,老皇帝活着时候不敢他不敢造孽,老皇帝一死,他借着酒宴,假装喝醉酒,竟敢私下调戏太后,按律,当处死,可处理他那帮朝臣又会吵吵,一则太后被调戏这事说不出口。二则这将军年轻时确实打过胜仗,这样无端的处置未免凉了其它臣子的心。 这年将军大寿,小皇帝派出几名歌姬去将军府,名义上是给将军贺寿。这好色的将军让歌姬陪床,歌姬下手也狠,差一点儿把将军变成太监,又给皇上举报,说将军强迫他们侍寝。将军吃了哑巴亏,从此再不敢放肆。 当年,小皇帝不过九岁。 九岁的小孩子都凶狠成这样,那长大了还了得,,不是时不常要捉几个人杀杀?这事之后,这帮大臣老实了好久reads();狐狸精的真心。谁也不敢冒泡找打。 现如今皇上说了,晚上圣旨就会下,秦伯通便美滋滋的在府上等着。 等圣旨是何等荣耀的事,他换上棕色丝绸衣裳,系了蓝宝石腰封,戴着裘皮软帽,秦夫人换上丝绸软金绣梅花裙袄,插一支赤金百宝簪子,梳着又圆又高的发髻,跟顶了个电风扇一样,又给在灯下看书的秦玄昭送了件软毛袍子让他换上,加一件灰绿色盘扣马甲,一家人穿的富贵利索。秦府上下连下等奴婢都把脸洗的干干净净排成一队在院里迎着。 天近黑,果然有太监前来宣旨。 秦伯通接了旨,茫然从地上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小皇帝这不是调戏他吗? 前厅里早已摆好了庆功的宴席,如今都凉了。 秦伯通颓然靠在那,再无心抽什么水烟。 秦玄昭安慰他爹:“不过是个赈灾之职,没有就没有了吧,天冷了,那地方离京城不近,若是去了,舟车劳顿,爹的身子未必吃的消,娘也不会放心。” 秦玄昭怎么会明白他爹的心思。 倒是秦夫人,跟秦伯通一样郁闷,皇上在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秦伯通为人仁义,任二品职以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实在是百官的楷模,皇上喜欢秦伯通,所以不忍他奔波,而是留他在京城给其他官员做个楷模,然后不轻不重的赏了两罐子茶叶了事。 蕊金瞧着秦夫人脸色不好,便出主意道:“皇上说不愿让老爷奔波,所以留老爷在京里,老爷既然想去赈灾,不如去跟皇上说,愿意奔波如何?” “糊涂。”秦夫人道:“皇上下的圣旨谁人敢违抗?要知道,咱们的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杀人,心情好的时候也要杀人,敢去皇上那讨价还价,不想要脑袋了?” 自然,皇上的圣旨也下了,自己再去争抢赈灾之位,一则让别人非议。二则也争取不到,自古都是那个理,皇上说的话,万没有收回的道理。 “不知这肥差便宜了谁,我以为我去赈灾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扑了个空,以前认为程大人也有机会赈灾,如今看来,圣意难测啊。”秦伯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秦府上下,唯一高兴的,应该就是林柠溪了。 秦伯通失了赈灾之职,那留她在秦府也没什么用处了,如果不出意外,等天一亮,秦夫人就会赶林柠溪走,当夜,林柠溪跟苹果一道加班加点的收拾东西,收拾了两个包袱,两人倒是有说有笑的。 “林姑娘,你这一去,咱们就见不着喽。” “怎么会见不着呢,你可以去林家找我。” “真不舍得林姑娘你走呢。你走了他们又要骂我是傻子,林姑娘护着我,他们不敢欺负我。”苹果依依不舍的。 有脚步声。 秦夫人由蕊金扶着到客房里来,或许是雪天路滑,或许是秦夫人魂不守舍的,刚踏上台阶,她脚下一滑,直接摔了出去,直摔的披头散发。 “有人摔倒了,有热闹看。”苹果小跑着出门,借着雪光跟烛火看见秦夫人艰难的在雪地里摸索,她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林姑娘你猜是谁摔倒了,是夫人摔倒了,真好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夫人摔倒呢。” 秦夫人脸色铁青,见过缺心眼的人,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苹果一个下等奴婢,竟敢这样嘲笑她这个当家主母,真想一巴掌给苹果糊的稀碎,想想自己的儿子就喜欢这傻苹果伺候,秦夫人给蕊金递了个眼色 第八十七章 耍流氓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苹果,你回房伺候少爷吧,这里不需要你了。”蕊金推着苹果出去。 苹果却不走:“少爷在看书呢,不需要我伺候。我要帮林姑娘收拾包袱,林姑娘就要走了。” “谁说林姑娘要走了?”秦夫人笑眯眯的望着林柠溪,瞧瞧小几上放的两个包袱,她拍拍林柠溪的手背:“好孩子,怎么还连夜收拾起包袱来了,谁要赶你走吗?谁敢这样,我头一个不依他。” 林柠溪想不通了,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让自己来秦家,不就是为了秦伯通赈灾的事吗?如今赈灾的事没有希望了,她应该一脚把自己踢的远远的啊,她怎么挽留起自己来? 非奸即盗。 “伯母,我还是回去吧。我爹还病着呢。” “这些年你爹不是一直病着吗?我听说最近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呢。你且安心住着,怎么说也再住个十天半个月再走。” 林柠溪又要推辞。 秦夫人直接扔出了杀手锏:“我听说你跟昭儿之间有个约定,要给他做一个月的汤,既然有这约定,那自当达成了约定再回去,反正,伯母还想再跟你相处几天。” 秦夫人非但没撵走林柠溪,反倒是百般挽留。 林柠溪果真留了下来。 又遇到秦玄昭的时候,他穿素色织锦袍子坐在湖中一叶小船之上,富贵人家的公子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喂喂鱼划个船,或是找三五好友畅谈一下姑娘,似乎秦玄昭对姑娘之事并不感兴趣,或许京城最好看的姑娘崩于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他一个人独坐船头,素色织锦袍子飞扬起来,他直眉入鬓,眼神深沉,湖面冰沉浮,水幽静,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正像那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林柠溪从湖边路过,他的小船正好撑在湖边,冰天雪地,草木凋零,他袍子上暗紫色织锦花有些沉闷,就像他的声音:“上来。” 林柠溪前后看看,身边并没有别人。湖边的树桩上,系着三四只小船,小船里空荡荡的,难道秦玄昭主动跟自己说话了?他邀请自己到船上去玩耍?四周寂静,孤男寡女,那多不好意思啊,反正重生以来也没坐过船,不坐上去玩一会儿多亏啊。 林柠溪小心翼翼的上船去,湖边一滑,步子大了些直接扑到了船上,小船在大朵大朵的荷叶间飘荡,她好不容易站稳了,才发现秦玄昭的脸都湿了,刚才溅起的水花实在太大了,跟湖面上起了浪一样,也只有林柠溪这种风风火火的女人才能折腾出这种动静了。秦玄昭十指交叠,修长的手指掩映在织锦袍子若隐若现:“你为何不走?” “我――” 秦玄昭悠悠道:“听说是为了给我煮汤之事?” “算你明白人家的心思。”林柠溪拍了拍秦玄昭的肩膀,就像何知微高兴起来拍她的肩膀一样,见秦玄昭黑着脸,林柠溪才明白拍错人了,赶紧朝小船另一头走,可惜小船太小,跑到另一头,小船就摇晃。 “你要不想掉下去,就坐船中央reads();幻恋 烟花笑。” 林柠溪乖乖的坐在船中央,她离秦玄昭如此之近,秦玄昭的睫毛她都看的一清二楚,他有长长的睫毛,他的眼睛黑的像夜色,他交领的袍子干净整齐,露出白白的脖颈跟棱角分明的脸庞。 “既然你留下来是为了给我煮汤一事,那从今往后,你不必为我煮汤了。” “你想撵我走?” “怎么?” “我不走,我就要留下来给你煮汤,反正我答应了给你煮汤,我是不会反悔的。” 秦玄昭默默坐着,漫天冰雪映衬着他的背影,他散开的头发在风雪中飞舞,一支白色玉簪松松束于头顶,他端起小火炉上的热水冲了杯热茶,缓缓的喝了一口,握着白瓷茶杯,望着满湖荷叶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守信用的人。为了煮汤的事,竟然愿意留下来。不过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回房收拾收拾,走吧。” “我不走。” “怎么,耍无赖?” “不是。” “乐不思蜀?” “哎呀,人家不是那样的人。”林柠溪的脸都红了。当初秦玄昭说她是女骗子,现在又说她是无赖,他就不能想想人家的好?林柠溪那么多优点,他怎么一点儿都没发现呢? “姑娘是怎么样的人不重要了,只是――为何就不想走了?” “你想听实话吗?” “嗯?” “其实我留下来,是因为别的事。” “什么事?” “我若说出来,你可别举报我,你娘跟你爹若知道真相,会杀了我的。” 秦玄昭点了点头。 林柠溪刚要张口,又反悔:“算了,还是不说了。我怕说出来,你一个没忍住,跑去告诉你娘了,那我不是惨了?” “姑娘要说的事,跟我们家库房有关吧?”秦玄昭放下茶杯,给小火炉里加了一块炭,双手重新交叠在一起,不急不缓样子。 倒是林柠溪,听了这话,心里噗通噗通的,能掐会算的人应该是何知微吧,怎么秦玄昭也神神叨叨掐算的这么准?自己的心理活动都被他洞悉了,聪明的男人真讨厌,还让不让人有点小秘密,还让不让人安安静静的游湖了? 林柠溪一向肤浅,平时有仇就报,那种卧薪尝胆几十年的事她可做不出来,她打秦家库房的主意,虽没写在脸上,但对秦玄昭这种话少又爱揣摩人的男人来说,洞察林柠溪,实在太简单了。 他不止一次看到林柠溪在库房门口溜达,那贼头贼脑的样子,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君子坦荡荡,林柠溪也不愿藏着掖着了。 秦家人不喜欢她,不愿秦玄昭娶她,她也不是不知道,她母亲林氏心里也跟明镜儿的,可总是把她往秦家推,却是因为秦家库房里那支千年的人参。不然,林柠溪也不会厚着脸皮跑到秦家小住。 有大夫给林柠溪的父亲林常录看过病,且说过,林常录的病反复难治,恐早晚会死,只有起死回生的千年人参,或许能救他的命。而千年人参,这京城里,也就秦家有一支了。 第八十八章 不能死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林柠溪想得到千年人参,有两个方法。 一,嫁给秦玄昭,做秦家的儿媳,千年人参就变成自己家的了。二,偷。 嫁进秦家,路漫漫其修远兮,不是正常人能走的,说不准还没进门呢,秦夫人已经把自己灭了,再说,秦玄昭那张脸,白天看着都瘆的慌,要是嫁给他,晚上就要跟他同床共枕,他想的美,才不能便宜他。 想来想去,还是第二个办法最简单。林柠溪不会飞檐走壁,不能腾云驾雾,想得到人参,也只有偷了。偷人参,那多快啊,分分钟就到手了。 虽然偷盗之事不太光明磊落,不过林柠溪也没做过几件光明磊落的事,就这样办吧。 林柠溪也不是没试过,可秦家人盯的太紧,她一直没能得手。 秦玄昭悠悠的喝茶,悠悠的道:“记得当年有个人偷了程大人家里的金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酒杯罢了,不值一提。虽然他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也没逃出程府去,程大人念他是家奴,说是从轻处罚,你知道那人的下场吗?那人被切去了双手扔到了大街上自生自灭。” “好凶残。” “你说凶残,倒也凶残,大安朝民风纯朴,偷盗之事为人不齿,偷盗之人的下场,是很惨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林柠溪暗叹自己胆小,本来想着轰轰烈烈的在林家干上一票,偷了人参就跑,大不了被发现了就到秦家做一辈子保姆抵债算了,可听秦玄昭如此说,林柠溪又胆怯了,现代社会那些贼偷了东西被绑在树上打一顿已经算惨了,古代人可真能造啊,简直是文武双全啊,竟然把人的手切下来,程家人敢这样干,二品大员秦伯通家,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到时候人参没偷着,再被切了手脚,还怎么有勇气往下活啊。 秦玄昭说起这些血淋淋的事,也是轻描淡写的:“京城的人大多如此对待贼人,自然是真的,你有什么想法,最好也断了。” “我——其实我有两个办法得到人参,偷只是其中之一,既然偷东西的办法这么惨,那就用另一个办法好了。” “什么办法?” “嫁进秦家啊。” “这个想法——你最好也断了。” 秦玄昭这是公然拒绝自己了吗?自己也够没出息的,秦玄昭淡淡的几句话,就把自己吓的原形毕露,这德行,能成什么大事? 平静的湖面,另有一只小船晃晃荡荡的漂过来。 胭脂红的唇色,高高的发髻,发髻间插着一支玲珑宝玉簪子,火红的绣花缎子短袄,油青的及地襦裙,腰间系百花青玉如意结,手里端着白底青花牡丹琉璃盏,琉璃盏里放着白糖山楂。白糖山楂浑圆硕大,红的像女子的脸。 小船上的女子穿戴倒是大家小姐的模样,只是长的丑些,离那么远看她的脸都让人打一激灵,开口说话,嗓门也是尖尖的:“玄昭哥哥——” 是程绚然。 一听到“玄昭哥哥”四个字,林柠溪浑身起鸡皮疙瘩,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跟秦玄昭的关系如此亲昵?若是林柠溪这样叫秦玄昭,自己没被恶心死秦玄昭就先被恶心死了吧?奇怪的是,程绚然如此叫秦玄昭,秦玄昭并没生气,可是轻轻压了压飞扬的袍角:“程姑娘来了?” “叫人家绚然啦玄昭哥哥reads();雷决。”程绚然的脸上飞起彩虹。十分害羞的模样:“人家来找你的啦。” “有事?” “当然有事了。”程绚然笑嘻嘻的把手中的琉璃盏往前一推,指指里头的白糖山楂道:“这是宫里的东西,皇上赏下来的,我觉着好,特意拿来给玄昭哥哥尝一尝。” “谢谢你了。”秦玄昭伸手去接。 程绚然并没有把琉璃盏给秦玄昭,而是身子一倾,直接向秦玄昭扑过来:“船好晃啊。” 如果不出意外,程绚然应该直接扑在秦玄昭怀里。 这女子真不单纯,林柠溪最瞧不上这样式的了。 小船一晃,林柠溪被晃的往前一步挡在秦玄昭面前,程绚然没扑好,直接扑在林柠溪怀中,她的脸亲在林柠溪的脸颊上。 程绚然脸更红了,斥责林柠溪道:“我——我——我亲了你的脸。” “让你占便宜了。” “你——你——”程绚然看看稳稳坐着的秦玄昭,再看看林柠溪,心中跟吃了一百只苍蝇一样,她明明设计好的情节,都被林柠溪破坏了。 她坐那儿端着白糖山楂就吃起来:“你们欺负我,你们孤男寡女在湖上干什么?我都瞧了好久了,你们说了好一阵子话呢,你们在这里说悄悄话,玄昭哥哥从来没跟我说那么久的话。” 她说着,吃着,琉璃盏中的山楂很快进了程绚然的肚子。 最近程绚然胃口大开,光是猪肘子一顿就能干掉两个。渐渐的,她就胖的控制不住了。 她在船舱里抬抬屁股,就跟地震了似的,船一歪,三个人直接掉进了湖里。 湖水冰凉,碎冰漂浮,沉沉浮浮的荷叶远远近近,看似稠密,却怎么也抓不到手里。 小船越漂越远。 林柠溪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泰坦尼克号里的情节。 也是这么冷的水,也是冻的直哆嗦,泰坦尼克号里的男一号杰克,人家深情的把活的机会给了女主角,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秦玄昭这男一号,不会深情的把活的机会让给自己吧?那多不好意思,大家又不是很熟,对她这么好,万一她想以身相许那可怎么好? 林柠溪果然想多了。 秦玄昭掉进湖里,根本就没有浮上来过。除了他的袍子偶尔露出水面,他直接不见了。 才想起来,上一次她跟秦玄昭一起掉进水里,还是她救秦玄昭上岸的。 他是旱鸭子。 哈哈哈。他也有今天,真是月有初一十五,人有旦夕祸福。 林柠溪还没笑出来就先愁死了,若她跟秦玄昭一起死在湖里,这可怎么算呢?偷人参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不能死。 湖水不见波澜,刺骨冰凉。 只听见耳朵边咕咕咕的水泡声,哗啦啦的荷叶摇摆声,下人们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越来越近。 第八十九章 赏棺材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再醒来时,身边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全是人,不知道的,以为电影院排队看电影呢。 秦伯通,秦夫人,秦家上上下下的奴才全到齐了。 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秦家出了这样的事,大少爷秦玄昭跟下饺子似的掉进了湖里,下人们撑着船死捞活捞累断了两根竹竿才把他捞上来,这个时候了,秦玄昭还咕咕咕的往外冒水呢。 秦夫人一见儿子那样,恨不得手撕了这帮陪秦玄昭游湖的女子。 陪秦玄昭去哪不好,游什么湖,不知道秦家大少爷是旱鸭子吗?秦家大少爷一心读书,以后肯定是大安朝的栋梁之才,这些女子跟幺蛾子似的在他身边飞来飞去,他还能学好吗?果然天下女子都是祸水,自己好好的儿子,就因为受了这些女子的蛊惑,差点儿淹死在自家湖里,本来冷酷稳重的儿子,瞧瞧捞出来时那脸色,白的跟卫生纸一样。 想想就恨她们,她们,指的当然是林柠溪跟程绚然。 程绚然会游水,掉进湖里抱着一片荷叶就游到了岸边,除了衣裳湿了,别的没什么损失。 她早早的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又擦了些胭脂,在秦玄昭昏迷不醒的时候,她还跟秦夫人编了一套故事,说是林柠溪非礼秦玄昭,秦玄昭不从,二人争执间船翻了,把几个人盖到了下面。 她咬死不说是她吃的胖船禁不住才翻的。 秦夫人也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心想若是秦玄昭死了,定要林柠溪陪葬。即使秦玄昭不死,也要林柠溪陪葬。反正秦夫人一生气,林柠溪就不能活。 林柠溪昏昏沉沉的躺着,也不知怎么被人揪到岸上,只觉得全身乏力,懒怠的似乎,此时就算有一百个美男从她身边路过,她也不想睁眼去瞧。 秦夫人把手放在林柠溪鼻子下面探了探,似乎还有气,抽回手就道:“林姑娘不幸身亡,找个小厮去给林家报丧,毕竟是在秦府没的,赏一口棺材,现在就把她装进去,抬回林家让他们自行安葬吧。” 本以为秦夫人狠,没想到会这么狠。真真是狠出新高度了。 林柠溪心想我可是大活人哪,我还有气呢,秦夫人明明知道林柠溪活着,却把她当成死人,她这是要给秦玄昭出气哪。 天地可鉴,秦玄昭掉进湖里,真不是林柠溪使的坏。 可秦夫人看林柠溪不顺眼,谁也救不了她reads();[美娱+复联]好莱坞。 程绚然趁这功夫已吃了一盘果子饼压惊,听秦夫人说要把林柠溪装进棺材里,几乎要拍手称赞:“夫人英明,既然她死了就赶紧埋了吧,泡的脸大腰圆的,瞧着怪吓人的。” 去,程绚然倒是会形容。林柠溪又没喝多少水进去,怎么就泡的脸大腰圆了,脸大腰圆的是她程绚然好吗?程家生活条件好,早就奔上了小康,一日三餐鸡鸭鱼肉,程绚然的饭量,气死两个山东大汉,她那大脸,她那小眼睛,就跟大烧饼上点了两粒芝麻一样,她的腰要不是用带子束着,恐怕衣裙都会崩开,她不自己拿着镜子哭去,竟然还有功夫在林柠溪身上踩一脚。 秦家人工作效率就是高。 秦夫人刚准备活埋了林柠溪,这边棺材就订好了。 一口棺材停于雪中,棺材上刷着黑漆,棺顶涂着大大的福字。 “把林姑娘装进去,然后抬去林家,趁热,赶紧去办。”秦夫人交待着。 林柠溪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沉重,只能任由那伙奴婢抬着她扔进棺材里。 好吧,扔进棺材里,好歹也铺个毯子毛巾什么的,棺材里又硬又冷,活人也要冻死了。 林柠溪被丢进棺材,棺材盖很快被盖上。 棺材里有生漆的味道,她闻的出,这是树漆,这种在树上割的漆又黑又持久,一棵树上常常连一斤漆都没有。因为稀缺,现在只有一些少数民族还保留着这种传统,秦家人倒大方,给自己弄的棺材不错。就是太硬了,摔的她吐了几口水出来,忍不住“哎哟”了几声。 秦玄昭大难不死,举家上下跟开patry一样,又是请大夫给秦玄昭开方子,又是请仙婆来跳大神,还叫了京城有名的厨子来给秦玄昭弄吃的。秦夫人心情又惊又喜,还包了红包给府里的下人发一发,阖府上下,弄的跟过年一样,就差放鞭炮助兴了。 秦玄昭悠悠的回过神,眼神还有些暗淡和迷茫,他一向不喜欢热闹,眼光流转,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头,院里的棺材吸引了他的目光。 程绚然等人的话,他都听在耳朵里,他叫来秦夫人,声音低低的道:“娘……船翻……不干林姑娘的事。” 秦夫人会意,莞尔一笑,又垂眉叹气:“好昭儿,你还惦记林姑娘的死,真真是好孩子。” “要不是林姑娘,玄昭哥哥怎么会落水?”程绚然跟花麻雀似的,摇着绣锦花的帕子围着秦玄昭窜来窜去:“玄昭哥哥,林姑娘死了,夫人赏了生漆棺材呢,林姑娘占到便宜了。” “林――柠溪。”秦玄昭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叫一声林柠溪,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这一刻,湖中的情形如电影一样展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坦白的话,那些迷离的脸庞,那些冰凉刺骨的湖水,翻的船,苍白的衣衫,一幕一幕,重叠反复。 他推开众人,伏在棺材之上。他修长而冰冷的手挨着棺木,他身体里疼的厉害,或许是呛了太多水,或许是因为不肯相信,林柠溪,那个厚脸皮又笨拙的女人,她不是计划着当小偷吗?她不是通身的本事惹不完的祸事吗?她怎么能死?她怎么会死?她不是会游水吗? 秦玄昭垂下眼帘,心思沉重。他脑海里浮现出林柠溪的脸庞,心里塞的满满的,却又是空白的,无法再言语,他只觉得身子都是僵硬的,硬的像那冷冰冰的棺木一样。 林柠溪在棺材里躺着,只觉棺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全身软软的,她本以为秦夫人是在开玩笑,后来才明白,秦夫人这是活马当成死马医,这是准备闷死自己吧?于是努力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我还没死。” 第九十章 大茶壶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玄昭似乎听到了林柠溪的呼喊,他用尽了力气将棺材推开一条缝,林柠溪的手像急于寻找阳光的青藤一样顺着棺木而上,一直蔓延到秦玄昭手上。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手,她的手跟他的手一样的冰凉,凉的刺骨,却又交缠在一起,丝丝入扣,重重叠叠。 或许别人看来,这是极浪漫的一刻。 而林柠溪心里想的,只有两点,一,自己死不了了,被秦玄昭救了。二,男女授受不亲。 他紧紧的握住了林柠溪的手,那么坚定的,那么没有回旋余地的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拼命拉着她,就像把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一样,直累的汗水湿了他的衣襟,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白生生的晃眼,在阳光下像一粒一粒的小珍珠,那么圆润和饱满。 林柠溪扑在他的胸前,他的胸前还是那么湿润,他还没来的及换衣裳,他的身体也是冰凉的,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他甚至顾不上自己,就来救她了。 “你还好吗?”秦玄昭低头看她,他身形挺拔,端庄正直,林柠溪抬头的时候,能看到他乌黑的头发跟光滑的下巴。 “我……咳咳咳……”林柠溪喷出一口水来,肚子里喝了那么多水,放两条金鱼进去都能养活了,这样一折腾,水直接喷在秦玄昭脖颈里。 他的脖颈也是修长而白嫩的,他交领的衣衫松松的束着,难得这一次,林柠溪这么狼狈,秦玄昭没有嫌弃她,而是轻轻道:“你若想吐,就吐吧。” 林柠溪受宠若惊。 林柠溪吓的不敢吐了,虽然腹中翻江倒海的,她一努力,通通咽了下去。 秦玄昭竟对她这么好,不合常理啊? 以前不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吗? 难道一同掉进湖里,还弄出交情来了?难道真有患难见真情这样的事? 府中下人皆觉得不可思议。 秦夫人最看不得这郎情妾意的场景,当即拉开秦玄昭跟林柠溪,叫苹果伺候着秦玄昭去更衣,单独留林柠溪下来,语重心长的对林柠溪道:“柠溪啊,你们来这一出,可是吓死伯母了,伯母吓的六神无主,手都哆嗦,以为你死了,所以才……你不会怪伯母吧?伯母真的是无心的reads();[网王+黑篮]少女与黄金率。” “伯母。”林柠溪咧嘴一笑,如春花秋月玲珑动人:“伯母,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可惜这棺材用不着了,省下来,给伯母留着吧。” 秦夫人嘴角抽了抽。 程绚然多会见缝插针哪,见秦玄昭对林柠溪那么好,她早心中冒火了,这心头的火“呼呼呼”的往上窜,真不敢张嘴说话,就怕一张嘴,喷出的火苗能把林柠溪点着了,她又忍不下,就掐腰踮脚道:“林姑娘是怎么说话的,难道喝了几口水变糊涂了?这么好的棺材,怎么能留给秦伯母用?” “要不然留给程姑娘你用?” “我……我……我才用不上呢。将来我可是要活一百岁的。”程绚然夸耀道:“我爹刚被皇上指派去赈灾了,我们家有花不完的雪花银,吃穿不愁,天下第一长寿。” 程绚然一向自带大喇叭功效。 这话正好传入秦伯通的耳朵里。 他还在想赈灾的事落到谁手里了,原来没便宜外人,还是便宜了程大人那个莽夫,没想到他大病一场,也没耽误去赈灾。 皇上口口声声夸赞秦伯通是爱卿是百官的楷模,谁料转身就把赈灾的机会让给程大人了,这小皇帝脑子里想的什么,让大人们参不透啊。 若是别人去赈灾,或许秦伯通还高兴一点,他跟程大人明争暗斗多年,官位低程大人一头,如今又被他压住,心里实在不痛快,见程绚然在那儿口若悬河,把她爹夸的跟朵花一样,秦伯通给秦夫人使了个眼色,这才把程绚然赶走了。 那么好的机会,竟然让程大人得了去,实在心有不甘。秦伯通扶墙而立,气的走一步要歇三回。 秦夫人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老爷何必如此,莫说咱们家不缺这点银子,便是缺,老爷身在朝廷,何愁没有机会?我也私下问了,程大人虽去赈灾,皇上还另派了一位苏大人呢,让他们二位互相商量着办,其实是互相牵制,也没什么油水可捞的了。” 听此话,秦伯通心里顺畅了些,抬头看看湛蓝湛蓝的天幕,那些白的云悠悠的从房舍上飘过,那些绿的瓦蓝的墙从未有过的高远敞亮,他的喜色洋溢的满脸都是:“说到底,程大人不过生了个女儿罢了,女大不中留,早晚是别人家的人,程大人何苦跟我争,我生的,到底是个儿子,以后继承家业,千秋万代的香火,他姓程的有什么?” 古代人重男轻女。谁家生个了大茶壶,定要奔走相告,鸣炮奏乐,谁家生了个茶杯,羞的都不好意思端出去见人。 赈灾一事落了空,秦伯通也只能从儿女之事上得些安慰了。 程大人又何尝不这样想。秦伯通有个儿子,喘气都比他粗。 程大人哪里甘居人下,成日里吃丹炼药的补身子,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歇着,不是在大夫人房里专研,就是在小老婆那里加班,折腾几折腾,也没挣个茶壶出来,真是扫兴的很。 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盯着别人家的儿子看。 秦伯通家的儿子秦玄昭,斯斯文文,冷若顽石,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就让人喜欢不起来,另外他有事没事就吟诵几句诸如: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或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不就是说下雪了吗?直接说下雪就好了嘛,非得文绉绉的让人听不懂,一个下雪就整的那么麻烦,还怎么相处?他一个粗人,最看不得那些文人卖弄的样子,一句话就是看不惯秦玄昭。 倒有一个人,他瞧着还算入眼。这个人,当然就是骑着匹白马,隔三差五给他送药的何知微了。 第九十一章 肚丝汤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程大人看何知微,怎么看怎么顺眼。 先不说何家开的百药堂日进斗金,就是宫里皇上娘娘们吃的药也是百药堂供应,何知微的爹虽不是三榜出身,可因为有通身的医术加上使不完的银钱,在京城这些老爷里也算赫赫有名。何知微年纪尚轻,虽无什么功名在身,也不喜读书,可在程大人看来,那有什么关系,横竖何家有花不完的钱,何知微每天想着怎么花钱就对了,若是家里有钱还成天钻进书堆里,那才是傻子。就冲不喜读书这一点,程大人也愿意交下何知微这个朋友,他程大人在别人眼中是一莽夫,也不懂什么“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一点,跟何知微真是绝配啊。 再说,何知微长的周正,那些公子哥,鞋子跑掉都难望其项背。听说何知微还会算命,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可不是一般小青年能掌握的,程大人没事就喜欢去茶楼听说书,什么白娘子传奇哪吒闹海他都听,何知微小嘴一张,巧舌如簧,什么鬼神故事都讲的头头是道,程大人遇见何知微,连听书的钱都省了。 京城知名的公子里面,能跟秦伯通的儿子秦玄昭抗衡的,只有何知微了。 程大人喜欢何知微。 秦伯通自然喜欢他的宝贝儿子秦玄昭。 他想想儿子的惨样,心里便不受用,于是暗暗对秦夫人说道:“林家女儿――听闻这女孩不大吉利,跟她相熟的人恐不会有好下场,我想着,也不宜让昭儿离她太近。” “老爷说的很是。” “既然赈灾一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了,夫人何必再留着她?” “老爷是二品大员,只需操心朝廷里的事就好,这府中女人的事,我自有打算,老爷还信不过我?”秦夫人低头一笑,鱼缸中小荷叶一抖,几只小金鱼吓的游出老远。 秦夫人日理万机,秦府俗务一向由她打理,她说自有打算,秦伯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多叮嘱了一句:“当初咱们定的亲事,玄昭似乎不喜,他不是写了退亲书给林家吗?这样,咱们已经是理亏了,我跟常录兄弟毕竟也同窗过,他病重,只有这一女儿,权当看着他的情份吧,夫人也别为难了她,不然,以后两家怎么见面呢reads();重修之风流邪神。” 秦夫人手帕掩嘴,笑了笑,对秦伯通的话表示赞同。 金自鸣钟清脆的响了几下。 外头的雪又扬了起来,只是不大,跟盐粒子似的,渐渐的就白了前院鹅黄色的腊梅和暗青色的盆栽。 婢女蕊金端了一盅酸辣肚丝汤来,肚丝汤还冒着热气,这又酸又辣的味道又提神又暖胃,在冬天喝真是再好不过了。 秦夫人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蕊金忙道:“夫人,这汤味道好吧?说来奇怪,林柠溪瞧着不机灵样儿,煮的肚丝汤味道却正宗的很呢。” “怎么,你喝了?秦夫人斜眼瞧了蕊金一下。 蕊金忙端着白底银花牡丹汤盅跪下来:“奴婢怎么敢喝呢,奴婢可没这福气。这肚丝汤是林姑娘给少爷煮的,我闻着不错,便先给夫人盛了一碗。林姑娘虽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想到是个守信用的人,答应给少爷煮一个月的汤果然就坚持了下来。” “嗯?” 秦夫人眉毛一挑,杏眼一竖,蕊金暗暗流汗,自己偷喝了点肚丝汤,嘴都喝糊涂了吗,明知秦夫人讨厌林柠溪,自己怎么夸起林柠溪来?不是作死吗?忙改口:“奴婢是说,林姑娘脸皮真厚,赖在秦家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给少爷煮汤,整天往少爷身边凑,也不害臊。” “谁说不是呢。”秦夫人知道那汤是林柠溪煮的,再也喝不下去,抹抹嘴道:“谁说不是呢,老爷都说了,林姑娘不像什么吉利的人,以后少让她靠近昭儿才是。” “夫人何故不撵走她?” “我当然想撵走她,只是心中不甘,当初皇上那么夸赞咱们老爷,最后却把机会给了程大人,我寻思来寻思去,背后给老爷使绊子的,可能就是林柠溪,记得那日皇上赏了她一个香囊,皇上怎么会莫名其妙赏她东西?而后就下了圣旨断了老爷的念想?如此,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不知道秦字怎么写。” “夫人英明。” “你去盯紧林柠溪,她有什么错处只管报给我知道,我自当饶不了她。” “是。”蕊金笑的嘴角都抽了。 蕊金是秦府一等婢女,平时颐指气欺负下人,谁也不敢吱一声,林柠溪竟敢给苹果撑腰,弄的苹果现在都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必须给她们点颜色才好。 秦玄昭房里,眼瞧着秦玄昭换了交领素面淡紫锦袍,系着暗紫色织花束带,腰间垂着透明的玉佩,他的头发还*的,玉冠水润,身型平直,依然是十指交叠的模样,修长的手指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宽大的淡紫色衣袖松松的垂于膝上,他望着前院高高低低的树丛跟皑皑的白雪。 高高低低的树丛后面出现一个小小的娟秀的身影,发髻松松,脸色苍白,一朵水粉紫的海棠花软软的插在耳后,小小的身影在淡淡的雪中,步伐轻巧,裙摆飞扬,淡淡的雪落到她耳后那朵水粉紫海棠花上,海棠花犹如蒙了一层白纱,又薄又透,晶莹美好。 林柠溪远远便看到秦玄昭立于窗前,两扇镂空雕腊梅花木窗有点儿泛潮,她笑的那么灿烂嗓门是那么的高:“秦公子――小心着凉喔。” 秦玄昭差点儿一哆嗦,不是冻的,是肉麻。 程绚然一天到晚叫他“玄昭哥哥”已经够肉麻了,林柠溪也学会了?林柠溪这种大大咧咧的女子,突然如此温柔的跟他说话,手里还端着乳白色花鸟汤盅,一副贤惠居家绿色无公害的样子,真让人说不出的别扭。放在往日,她看见他独立窗前,眼神淡然,她应该会喊一声“秦公子,凉快吗?”或者“小心冻死吧?” 第九十二章 画中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乳白色花鸟汤盅里,装着林柠溪给秦玄昭煮的汤。 秦玄昭没有喝汤,拿了一卷发黄的书看。 林柠溪抱着汤盅,想跟秦玄昭聊两句,秦玄昭低头看书,一动不动。府里人都知道,秦玄昭温书的时候旁人不能打扰,不然影响了秦大公子的科举,秦老爷非得卸下她一条腿。 难得她如此贤惠,烟熏火燎的做了汤,秦玄昭竟然不喝。还假装看书,刚才明明瞧见他站在窗边吹风呢。这会儿竟然装起深沉来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真让人琢磨不透。 林柠溪故意闻闻汤盅:“嗯,真香啊,我特意加了几块山楂进去,这一路端过来,多少人要流口水呢。” 秦玄昭无动于衷的样子。 “真不喝啊,不喝我可端走了。” “我们走走吧。”秦玄昭径直起身,淡紫色交领袍子轻轻扫过地上的积雪。 林柠溪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来到一片长着迎春花的亭台下,秦玄昭停住了,白玉束发,面色深沉,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你找我有事?” “我煮了汤――给你,答应给你煮一个月的汤,不能反悔。” 秦玄昭的脸色稍和缓:“你好像有话对我说。” 林柠溪害怕见到秦玄昭,原因之一就是秦玄昭这样的人太聪明,林柠溪还没说话呢,他就洞悉了她的想法。 “我――是来给你送汤的。” “说实话。” “我――其实想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救了我啊。”林柠溪笑,若不是秦玄昭不顾众人的劝阻打开棺盖救了她,或许现在她已经死过了,林柠溪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秦玄昭如此帮她,她自然感激。 秦玄昭接过汤盅,一饮而尽,不知是喝的太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差一点吐了,极力忍住,对林柠溪说道:“汤,以后别做了。” “怎么了,不好喝?”林柠溪后来才知道,秦玄昭最不喜欢喝肚丝汤,只是不想林柠溪抱着汤盅太累,才忍着喝下,这是苹果说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你不欠我什么了。所以,汤,以后不用做了。” “可是你救了我一命,此恩不报非君子。”林柠溪像小尾巴一样跟在秦玄昭身后,他淡紫色素面交领袍子划过地上的积雪,轻轻落在林柠溪雪白的裙摆上,她的裙摆像开的张扬的花束,他淡紫色的袍子给这淡雅的花束涂了一层浅浅的颜色。 他去湖边,她也去湖边,他去小花园,她也去小花园,他累了,在长廊里歇一会儿,林柠溪也歇一会儿。 府里下人远远的看稀罕,要知道,以前秦公子身后跟的女的,基本都是苹果,如今林柠溪形影不离的跟着公子,这画面有点晃眼,蕊金负责盯梢林柠溪,见此状,早给秦夫人打小报告去了reads();绝世名臣。 秦玄昭终于在书房停了下来,抽出一个卷轴,打开来,是一个梳着流云髻的古代侍女,大安朝才子不少,这古代侍女画的,樱桃小口,乌发俏眉,身形飘逸,柔若无骨。秦玄昭盯着瞧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像有什么难处似的。 林柠溪心想,或许这画中的女子是秦玄昭的意中人吧,不然他直勾勾的盯着看呢。倒要看看秦玄昭的意中人到底长什么样儿,到底是什么清丽脱俗的女子才能引的秦玄昭这样。 “她好看吗?”秦玄昭问。 “好看。”林柠溪实话实说,这大安朝长的好看的姑娘不少,能跟林柠溪媲美的,估计没有几个,这画上的女子算一个,眉清目秀不说,那婀娜的身段,虽在画中,却如活了一般,林柠溪忍不住补充道:“长的这么好看,差一点儿赶上我。” 秦玄昭合上卷轴,细致盎然问林柠溪:“如果让你作诗来赞美她呢?” “不要吧?我又不是马屁精,多难为情啊,秦公子你喜欢她就好了,不用拉上我吧?” “这画,已经放在这里半个月了,既然你见了,不如就谈谈看法吧,表达表达她的美色也好。” 秦玄昭莫不是魔怔了? 瞧被画中的小妖精迷的。 若在往日,林柠溪才不愿作诗赞美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一则她不拍马屁,二则有那么好的诗,用来赞美自己多好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到底秦玄昭救了她一命,说了要报答他的,就拍几下马屁如了他的意算了。 作诗赞美一个人好看,那简直是小菜一碟,林柠溪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秦玄昭不动声色。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林柠溪打开卷轴,画中女子眼神如秋波,皮肤如凝脂,于是又补充:“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样的诗,林柠溪重生以后,坐在铜镜边梳妆的时候,经常念给自己听的。 秦玄昭点了点头,拿起毛笔在画上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等字。写完之后,他轻轻的放下毛笔,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画中的女子,并不是秦玄昭的什么意中人,这幅画,是宫里送出来的,至于这画中的女子是谁,秦玄昭不知情,只是隔三差五的,宫里会有这样的画送出来,小太监放下画,说是皇上说了,让秦玄昭给这画作上诗。 以秦玄昭的文华,作些诗基本不在话下,以前每一次,也都应付过去了,可是这幅画,是皇上亲自送过来的,说是让秦玄昭用华丽的辞藻来描写画中的女子,秦玄昭想了好些天,一直不如意,不知如何形容这画中之人,如今林柠溪做的诗,倒是恰如其分。 “谢谢你今天的帮忙。”秦玄昭说话的声音难得软了一回:“这画的事,不要跟外人说。” “我知道,我又不是大嘴巴。” “以后,真的不用给我做汤了,其实,是我应该谢你。” “不就是几首诗吗,不用谢。” “不是诗的事谢你。” “还有何事?” 第九十三章 王八看绿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谢谢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 “掉进湖里那日,多亏有你。” 原来,落水的一瞬间,林柠溪死死的拉住了秦玄昭的袍角,秦玄昭知道自己不会游泳,不想连累了林柠溪,不料林柠溪抓住他的衣裳就是不松开,而后两个人都假死了过去。 若不是林柠溪拼死相救,秦玄昭后果难料。 他一直把她当成女骗子,如今发现,这个女骗子也是有道义的人,真是刮目相看。 “你救了我――秦家可以给你一笔银子。” “我不要银子。” “那你想要什么?” “比如,秦家库房里的――” “秦家库房里的东西,我一向不沾手,恐怕帮不了你。” “人家只是开个玩笑啦,瞧你,当真了吧?脸都吓绿了,真抠门。”林柠溪笑起来,笑的如此恣意张扬,她甜甜的梨涡在脸颊上绽放,她深深的眸子明媚清晰,她满头的青丝也轻轻的颤动起来,像夏日里蝴蝶落在花枝上。 秦玄昭从未笑的如此荡漾过,像什么呢,像绽放的圆润的绿荷叶,像运河里波光粼粼的水,像清晨山间无休无止自由烂漫的雾,像大安朝绵延千里白皑皑的雪花,像姑娘满头的珠翠,这笑如此晃眼,如此夺人心魄。 犹记得当年小时候,何知微拿着根棍子去河滩上赶鹅,何知稳微天不怕地不怕,跑到野外就成了野孩子,笑声弥漫在河滩上,真让人羡慕,秦玄昭跟他一块玩,才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赶来的秦伯通带回了家,教育他说,赶鹅能有什么出息,难不成堂堂二品大员的儿子长大了要去做鹅倌吗?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以后哪个下人敢放纵秦玄昭去疯玩,胳膊给他卸掉。于是,从此以后,秦玄昭只能呆在书房里读“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有一年的除夕,铺天盖地的鞭炮声,满地都是鞭炮炸开后留下的红纸屑,何知微弄了几个烟花在长街上放,烟花倒了,崩破了何知微的衣裳,何知微大笑起来,露出豁牙,秦玄昭也忍不住笑起来,秦夫人很快带他回家,见他马甲上有几个黑洞,便说衣裳不值钱,坏就坏了,可秦玄昭这一根独苗若是有所损伤,那可如何得了?于是家丁下人站成一排跟在七八岁的秦玄昭身后,跟老鹰捉小鸡似的reads();猎人同人-无处不在的龙套生活。说是伺候,实则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包括夜里睡觉说了几句梦话,都赶紧去报告给秦夫人。 小时候别人玩的东西,纸蜻蜓,核桃风车,放鞭炮,下水摸鱼,爬树捉鸟,有星星的晚上去玉米地里捉萤火虫,这统统没他的份儿。 何知微从小到大,越来越捣蛋,秦玄昭从小到大,话越来越少。 一开始,何知微常常捉两只蛐蛐或是弄几条毛毛虫来显摆,或者在院里架口小锅炒黄豆玩,直炒的黄豆跟炭一样黑吃的牙都黑了,他咧着嘴站那儿笑,嘴黑的跟中了毒一样,一开始,秦玄昭还真羡慕他,后来,渐渐习惯了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早晚与书为伍,那些孩提时的梦想跟青春的张扬,被他卷进了书里,咽进了肚子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此以后,何知微躺在高高的谷堆上念叨:“晚上的月亮大,跟大盆脸似的,睡到半夜起来,我以为是天亮了,穿着袍子要出门去耍,被我爹揍一顿说我神神叨叨,半夜去耍是想找死了?”秦玄昭只淡淡一句:“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何知微说他养的一只小猫被几个无赖捉去烹了,他提着红缨枪去给猫报仇,不料被对方揍的鼻青脸肿,回家后他爹看到他的惨样,又把他揍了一回,说是让他好好读书不好好读书,拿着红缨枪去装小流氓,装什么英雄人物。何知微讲的悲痛欲绝,秦玄昭只是默默一句:“年少不惧江湖老,放歌四海任逍遥。未解前路多少事,欲与青天试比高。” 渐渐的,秦玄昭成了何知微口中的小老头。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什么时候,自己就变的如此深沉起来。 林柠溪的笑,一下子勾起往昔的,甚至他小时候那一幕幕美好的过往。 他难得也笑了一下,虽然如蜻蜓点水一样一笔带过,他还是笑了。 他站在那儿静静望着林柠溪远去,她的裙摆像绽开的迎春花,一点一点从雪地里拖过去,她的青丝,她青丝间的簪子,她白白的皮肤,她抱着的汤盅,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步伐,她走走停停,他目不转睛,像在看一幅流动的风景。 书童小非小跑着过来,见秦玄昭呆呆的,嘴角似有笑意,迷惑了半天才小声道:“少爷――你在笑什么?” “没,没有。”秦玄昭一瞬间正色,又是坦坦少年郎的模样:“什么事?” “皇上派了一位公公来拿画,公公在前厅里等着了。不知少爷把诗题好了没有?” 秦玄昭点了点头,往前厅而去。 书童小非有些纳闷,近来皇上时常弄些女子画像来让秦少爷题诗,最近这一幅,自己家少爷熬了几个晚上也没想出什么诗来,怎么突然就做好了? 书童小非觉得自家少爷有些不一样了。 这样想的人,除了小非,还有蕊金。 秦夫人倚在软皮子长椅上听曲儿,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脸涂的白生生的,细细的嗓子缓缓的吐出唱词,她唱的,是一个民女与一位贵公子偶遇,而后结下终身成了亲的事,秦夫人吃了块甜糕,也赏了小姑娘一块糕:“你唱的不错,抑扬顿挫,是科班里出来的,想来下了功夫的。只是这戏的内容,却不怎么好。” 戏班班主赶紧来行礼:“不知哪里让夫人不满意?” “这戏,唱的是民女跟贵公子成了亲的事,想想便知是假的,自古天道,穷配穷,富配富,民间有云,王八看绿豆,才越看越顺眼,高攀呢,很危险,低就呢,很委屈,何必呢,还是门当户对最好。” 第九十四章 慢着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蕊金赶来报信儿。 秦夫人“嗤”的一声就笑了,跟谁擦了一根火柴似的,灰姑娘配富贵公子的戏码,都是戏台上演的,做不得数,她才不相信自家一心读书上进的儿子会跟林柠溪有什么共同语言,更别说一块谈天一块笑了。即使林柠溪真能煽风点火弄出一点儿火花,秦夫人也早一瓢水给她浇灭了。 “天塌不下来,瞧把你紧张的。”秦夫人悠悠的吃着糕点,又点了一出戏听着,耳边是咿咿呀呀的唱词,她的声音夹杂其中:“你只管盯紧林柠溪就是了,她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自然饶不过她。” 这日林家有人来,是桃心。 桃心从角门进来,由婆子引着先去了秦夫人那里,而后来到林柠溪所住的客房,见蕊金在客房后门处探头探脑,便笑了笑道:“蕊金姐――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蕊金姐也是你叫的?”蕊金白了桃心一眼:“我在这儿看蜘蛛织网,你来做什么?” “来见我们家小姐。” “呵――难不成林姑娘的爹又不中用了?你是来报信儿的?” “让蕊金姐姐失望了,林姑娘的爹现在还中用,一死半会儿死不了。” “那你来做什么?” “谁在外头说话?”林柠溪听到外头叽叽喳喳的,跟麻雀被抄了窝一样,隔门就问了一句。 秦府奴婢一向知规矩,不知规矩的早被秦夫人发配到边疆放羊外去了,敢在院里大声说话的奴婢还真是稀罕。 蕊金一慌,拔脚就走,又叮嘱桃心:“别跟你们小姐说见过我。” 桃心拎着包袱进了客房,阳光暖暖的照在灰青色铜炉上,袅袅的烟升腾起来,金丝帷帐上白茫茫的一片。帷帐深处,绿花白底瓷瓶胎瓷饱满,三两只孔雀羽毛稀稀的插在瓶中,圆润的银盘里雕着镜花水月,盘中盛着精细的糕点,银盘上方,是一幅春意盎然的画,画上流水花开,笔法细腻温柔。小几上摆着一盆玫红色的仙客来,一朵一朵艳丽的仙客来紧紧的簇拥在一起,开的明媚盎然,难得冬日里养的花如此生机勃勃,整间屋子都生动起来。 林柠溪穿桃红色织花襦裙,捧着一本书来回的翻,她鲜少看书,这本书不同于四书五经,也不是论语国学,是一本不知哪里来的讲烹饪的书。秦玄昭无意中在书房里看到,想起林柠溪做菜的天份,便让苹果给送来了reads();你,爱我别走。林柠溪难得专心去看一本书,可专心有什么用,书上那些古代文字,三个里面,有一对半她不认识,磕磕巴巴读了半晌儿,汗珠子都累出来了,眉头紧锁,羸弱专注的样子,倒有几分病西施的美貌。 桃心抬头张望,那些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那些或纱或布的精致帷帐,就连地上铺的方毯,也是金线织的边,耀眼夺目,金碧辉煌,桃心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直感叹道:“哇,秦家真富贵,像皇宫一样。小姐,你发达了。能住在这里,激动的晚上睡不着吧。” “瞧你那没成色的样儿。”林柠溪笑着招呼桃心上前。 “小姐,你怎么还读起书来了?小姐也要考状元吗?” 考状元,林柠溪才没兴趣,关键她也考不中啊。她把书放在一边,接过桃心的包袱一看,里头放着几块年糕,快过年了,又粘又软的年糕是林母最擅长的,她做了一些,让桃心给秦夫人送一点,特意给林柠溪捡了几块大的。 “刚才你跟谁在外头说话?”林柠溪咬了块年糕,年糕粘了牙,说话含糊不清起来。 “刚才我――跟谁在外头说话?”桃心脸一红,低下头揪着衣袖:“刚才――是前院的婆子给我引路来着,我给她道谢,多说了几句话。” 林柠溪点了点头,把银盘中的糕点端给桃心吃。 桃心吃了糕点,趁着无人,把银盘塞进了衣袖里。 “吃糕就吃糕么,怎么还惦记上人家的盘子了?小家子气了吧?”林柠溪将银盘收回来放在原处。 桃心显的有些委屈:“老爷的病比前些天更好了一些,粥能喝半碗了,有时候还喝点肉汤,夫人晚上总是叹气,说日子过的紧巴,想给老爷改善伙食都不行。更别说那些名贵的药材了,更是用不起的。新请的大夫说,冬季温补是最好不过的了,若能有一些名贵药材配着吃了,对老爷的身体大有益处。奴婢是想着,这银盘有些份量,所以――” 林柠溪从发间抽出一支银簪子来交给桃心,这支银簪子,自她重生以来就插在她头上了,银底簪子,颜色是灰白的,上头镶嵌着一颗粉红色的珍珠,虽不精巧,却是随身之物,如今拿给桃心去当了换银两,心里还有些许不舍,以前只知何知微败家,现如今自己这林家小姐也要败家了吗?这回要当银簪子,下次缺钱用,是不是要当衣裳,当房子,当地皮,最后连锅碗瓢盆都当了呢? 可没办法,自己的爹娘等钱用,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些了。 “告诉我娘,名贵药材的事,我会上心的。”林柠溪暗暗道。 桃心拿着林柠溪给的簪子出门去,不巧的是,那银簪子滑的很,直接从她袖筒里给窜了出来,灰白的簪子躺在雪地里,上面粉色珍珠极为夺目。 冤家路窄,偶遇了蕊金。 蕊金捡起簪子就要去告密:“桃心,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感情今儿你来,是专门偷东西来了。” “这是――这是我们家林姑娘的簪子。” “我知道这是你们家林姑娘的簪子,怎么被你偷偷摸摸的卷了出来?可见是个贼,你们林家人手脚不干净我管不着,可这事发生在秦家,秦家断不容许奴婢做下这等事,走,跟我去见秦夫人。” “这簪子真不是我偷的,蕊金姐,你相信我吧。” “桃心,府里谁人不知,我蕊金眼里从不揉沙子,你,跟我见夫人去。” “慢着。”二人正争执不下,有个穿浅蓝锦袍银冠束发的人远远站着说了一句:“把簪子拿过来。” 第九十五章 惊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正是秦玄昭。 秦玄昭在凉亭里作诗,作诗需要专心,容不得半分打扰,本以为秦家是个清静所在,不料几个奴婢在那儿叽叽喳喳,秦玄昭只得作罢,叫了桃心跟蕊金上前。 蕊金只说桃心偷了林姑娘的银簪子。 桃心不认,说簪子是林柠溪给的,让换了银两去给林老爷抓药。 有人出主意,不如让林柠溪出来对质。 秦玄昭却没听从,林柠溪好歹是林家小姐,若此事证明是蕊金多事,秦夫人脸上不好看,若证明是桃心偷的,那林家的脸面就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玄昭接下簪子,轻轻说了一句:“既然是林姑娘的簪子,那——交给我吧。” 桃心也不敢多说什么,银簪子被没收了,不知回林家怎么交待,哭哭啼啼的就去了。 秦玄昭端详着小巧可爱的银簪子,叫苹果拿来十两银子,他亲自追上去给了桃心:“拿去给你们老爷看病吧,银子的事,不必说与外人知道。” 桃心福了一福,眼圈红红:“秦大少爷的大恩大德,没齿不忘。这回有钱给我们老爷抓药了。” 秦玄昭默默打量着桃心,他目光如炬,脸色深沉,直盯的桃心低下头去:“秦大少爷这样盯着奴婢,奴婢怪难为情的。不知秦大少爷盯着奴婢做什么?” “呵呵。”秦玄昭冷冷一笑,抬眼看天边缱绻不绝的云,那云飘忽不定,白的像刚收上来的棉花,秦玄昭若有所思道:“桃心,你是聪明人,既然做了林家的奴婢,那应该怎么伺候,你一定心中有数吧?” “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做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本份,你在林家若能做个忠心耿耿的奴婢,那最好不过了。” 桃心像犯了错的孩童,秦玄昭话音刚落,她便提裙快走,很快消失于秦家大宅。 何知微骑着白马,穿油青色对襟马褂,一路风驰电掣经过秦家门口,跑出不远,又奔了回来,白马直接窜进了秦家,若是人,秦家下人一定拦着,可这白马英姿飒爽,四蹄朝天,踢谁一脚,保证把他的隔夜饭都踢出来,如此谁敢拦着,只得任由何知微骑马过巷,踏过草丛跟花园,穿过长长的走廊,角门,垂花门,前院后院,一路来到林柠溪门前,何知微一勒缰绳,马蹄前仰,他从马背上翻下来,眼见白马要撞到林柠溪,何知微一把搂过她,旋转,旋转,不知多久,才站住了。 林柠溪不过是出门晾件衣裳,差一点儿被踩成衣裳。 何知微这匹白马,何知微这交通工具,也太桀骜不驯也太任性了,以前林柠溪就差点儿被这白马弄死,今儿又来一次,若不是林柠溪反应的快,这大活人差一点儿就挂墙上了。 跟何知微交朋友,太考验人的身手了。 “你敢骑马闯进来,若秦夫人知道的话,小心找你爹告状。”林柠溪笑何知微。 “哎,秦家在京城赫赫有名,我哪敢骑马闯进来啊reads();傲娇受是怎样炼成的。” “难道是马惊了?” “马没惊,我惊了。”何知微喘着粗气,把白马拴在廊下柱子上。 “你惊了?怎么惊了?”林柠溪纳闷,何知微就跟山野间的蒲公英一样,随着风到处飘飞,大安朝吃的喝的玩的稀罕的东西,没有他不知道的,什么东西能惊到他? 何知微又饿又累,拔腿进客房,先是吃了一通点心,林柠溪拿了两块年糕给他,他也咽下了肚。刚才骑马跑太急,风迷了眼,他招呼林柠溪给他吹吹。 林柠溪跟他面地面,脸挨脸,对着他的眼睛吹了一口气。 一股暖流浮过何知微的脸,他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觉得嘴唇都是哆嗦的:“林——林柠溪——还没好呢,你再帮我吹吹。” 林柠溪又吹了一口。 何知微凝视着林柠溪,极力掩饰心中的喜悦:“林柠溪,还没好,你再吹吹。” “上瘾了?” “帮个忙都不肯,什么时候变小气了?”何知微仰脸,少年郞英气明媚,睫毛深深,他的手轻轻的搭在林柠溪的肩膀上,他的脸离她如此的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和汗水湿透衣衫的味道,他轻轻的对着她的眼睛吹了一口气:“如果有一天,你被风迷了眼睛,我给你吹。” 秦玄昭站在门口,房内发生的一切,他正好看在眼中。 他轻轻抖了抖衣袖,想要转身离去,何知微眼尖,已经看见了他:“玄昭,既然来了,干什么走哇,快进来。” 秦玄昭有些尴尬:“我——只是路过此处。” “都到门口了,不如进来吃些点心,刚才我吃了些,味道好极了。”何知微推推林柠溪:“姑娘啊,快去给秦大少爷端点心。” 何知微跟林柠溪像是十分熟稔的样子。 甚至,他推推她的胳膊,她也十分受用。 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刚刚明明看见他俩脸贴脸。 秦玄昭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是怎么个怪法,他这个熟读圣贤书的人竟然形容不出来,沉默良久,他转身离去:“点心我就不吃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玄昭,你除了读书还能有什么事,我来了你就走。不把我当小伙伴了?”何知微探身拉住他的衣袖:“留下来啊,走了多没趣。” 秦玄昭衣袖一抖,一支银簪子落在地上。 林柠溪一愣。 秦玄昭一愣。 何知微皱眉:“这好像是——” 突然就听见青石小道那边有尖细的声音传来:“何知微——你找死。”程绚然穿杏色长裙,头发散乱,钗环松松,虽是冬天,脸上却挂着汗珠,她手里拎着几包淡黄色的草药,跟拎了几个炸药包似的,程绚然身手麻利,直接把几包草药丢在何知微身上,若她扔的是炸药包的话,何知微这会儿都上天好几次了。 何知微一个探身的功夫,就被程绚然看见了。或者说,他的白马那么吸引人的眼球,刚才又弄的秦家人仰马翻,秦家人巴不得程绚然抱着机关枪来把何知微给“突突”了。 第九十六章 拴着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骑着白马去送药,程大人让他坐一会儿,说有好事等着他。 事实证明,程大人嘴里跑火车,他的话,十分信不过。 过了一会儿,程绚然换了身碧罗叶粉衣来到何知微面前,钗环摇曳,婀娜多姿,脸颊的胭脂红的像映日荷花,有大女子的雍容,又有小女子的妩媚,虽不能顾盼生辉,但显然精心打扮过,比平时的程绚然美出一大截来。 程绚然见穿了油青色对襟马甲的何知微独坐,便道:“他呢?” 何知微以为是问白马,便道:“外头拴着呢。” “你才外头拴着呢,我问的是玄昭哥哥。” 程大人去闺房跟她说,有个喜欢她的男子在客厅里等着她,程绚然以为是秦玄昭,心想着她的玄昭哥哥终于开窍了,识货了,认识到她的好了,于是翻箱倒柜,描眉画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来,却只见何知微坐那儿品茶,哪里有秦玄昭的影子。 “原来就是你喜欢我啊?”程绚然撇撇嘴:“真是癞蛤蟆想吃炖大鹅,凭你也想喜欢我?” 何知微简直惊呆了,这就是程大人嘴里说的好事?早知等来等去等来了程绚然,何知微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 程绚然却耍起了无赖:“喜欢我的男子多了,你算老几?再说,我心里喜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玄昭哥哥,我是很专一的,我决定跟玄昭哥哥白头到老,你这么猥琐的人,没机会了。” 程绚然提及秦玄然,倒有一种山棱,江水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决心。 何知微笑起来,程绚然也太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她要跟谁白头到老跟谁生同寝死同穴何知微才不关心,可她不能抬高踩低呀,何知微怎么说也是京城帅哥中的佼佼者,明眸皓齿,形容俊美,程绚然竟说他猥琐?她到底识不识货? 程大人本想让二人有个交流,不料却捅了马蜂窝。 程绚然只是嚷嚷:“你爹不过是个商人,是卖药材的,我爹是一品大员――我不会喜欢你的。” “说的好像我会喜欢你一样。”何知微将草药放在小几上,站起来就要走。 “知微,绚然不懂事,以后你常来啊,来给伯父送药。” “伯父,我可不敢来了,你闺女太彪悍了。” 程绚然提着草药追上来:“敢说我彪悍,何知微,你敢说我彪悍――跟你拼命。”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何知微跳上马背,一路狂奔。 程绚然坐上马车,紧追不舍。 一路追到秦家。 何知微一见程绚然就赶紧藏到林柠溪后面,程绚然那气势,简直能隔山打牛,一下子把何知微震吐血都有可能。 本以为程绚然要找他拼命reads();绝世名臣。不料程绚然温温柔柔的站在花鸟屏风前,轻轻的施了一礼:“大伙都在呀,看来我来对时候了。” 碧罗叶粉衣,水白色珍珠项链,绿如意镶宝珠簪子,十二开的花鸟屏风前,光线温柔,程绚然一手抚屏风,一手捏粉色手帕,轻轻施礼的样儿,跟先前坐着马车争分夺秒跟何知微拼命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 这画风,转变的真快。 这要是天气的话,中央电视台都预报不准啊。 “林柠溪,你可得保护我,程绚然要跟我拼命呢。”何知微探头道。 程绚然却一笑:“何公子说哪里话,你给我爹抓药,我怎么会跟你拼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虚伪。” “玄昭哥哥也在啊。”程绚然给秦玄昭施礼,脸上带笑,心里却不大痛快。若不是秦玄昭在,早一掌把油嘴滑舌的何知微拍死了。 何知微在林柠溪房里,怎么秦玄昭也在?林柠溪不过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她哪来这么大的魅力? 回到程府,程绚然茶不思。 程大人问她:“你不是追出去了吗?知微的事,你也没吃亏,再说,何公子家是富商,条件不差,你怎么气成这样?小脸都黑了。” “爹,我不是生那个何知微的气。” “生爹的气?” 程绚然摇摇头:“我生的是一个姑娘的气,她叫林柠溪。” 程大人自然不知谁是林柠溪。自己家女儿一向尊贵,眼界又高,一般人家的女儿,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这个林柠溪是何方神圣,怎么把女儿气成这样? 程夫人心思细腻些,私下拉着女儿安慰:“没听过什么林柠溪,想来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是比不过我家绚然的,怎么惹得绚然生气?” “娘,何知微跟秦玄昭都对林柠溪好,气死我了。” “是啊,我女儿貌美如花,天下男子应该为我绚然倾倒才是。” “娘――你睁眼说瞎话。”程绚然哭起来:“你明明知道我长的丑,若不是长的丑,也不至于这个年纪了还没媒人上门提亲,我一个人多寂寞啊,哪像那个林柠溪,她坐着不动,何知微跟秦玄昭就去找她了,我不服气,不服气。” 秦玄昭明白过来,原来何知微到林柠溪这里,是避难的,便笑了笑。 何知微注意到秦玄昭手中的银簪子,这银簪子如此面熟,他拿过来放在林柠溪鬓边比了比,小巧可爱的簪子很趁林柠溪的脸色,他看看林柠溪,又看看秦玄昭,又把银簪子放自己头上比一比,对着铜镜一照,摇摇头:“这也不是送给我的啊?这――你们俩?这什么意思?” 秦玄昭临窗而立,翩翩公子,不动声色。 光线穿过花鸟屏风上的颜色投在林柠溪身上,她乳白色长褂变的五彩斑斓。 谁也没回答何知微的话。 何家下人来找何知微,何知微牵马而去,白马矫健,公子多情,他抚摸着白马光滑的鬃毛,心里却有一万个问号,秦玄昭要送林柠溪簪子吗?他要对她好吗?他不是讨厌她吗?秦玄昭啊秦玄昭,你什么时候变口味了?从见林柠溪第一面起,何知微就知道自己要跟她展开一段故事,自己的故事还没展开呢,秦玄昭就要下手了吗? 第九十七章 不要嫁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玄昭将簪子还给了林柠溪,却不提给桃心银两的事:“以后别随便当自己的东西了reads();梦里岁月之女强人不要爱。” “可是――”林柠溪低下头去。 “没有可是。”秦玄昭静静的望着窗外交错复杂的腊梅,那些蜡梅开疯了似的,弥漫过墙,趴满了篱笆,半边院子都如朝霞染色一般姹紫嫣红,秦玄昭清澈而深沉的眼神跟这姹紫嫣红格格不入,他教训林柠溪的样子,虽不凶,却透着毋庸置疑:“你只需要记住,以后别轻易拿东西去当,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 “你就这么随便处置你的贴身之物吗?”秦玄昭冷着脸,暗淡的光线投在他高高的鼻梁之上,他的脸色也暗淡起来:“相伴多年,一夕有难,竟要丢弃它,这不君子所为。” 林柠溪要当簪子,竟然惹的秦玄昭不高兴。 林柠溪想不明白,秦玄昭这样冷漠的人,怎么突然间对一支银簪子起了慈悲之心? 他这位富家子弟,怎么会了解穷人家生活的窘迫,对林柠溪来说,当簪子还是轻的,赶在四几年饿的站都站不稳需要吃榆钱儿充饥的时候,娶个媳妇都不放在床上用,恨不得放点盐直接啃了,把银簪子嚼嚼咽肚子里都有可能,哪有那些讲究。 秦玄昭冷冷的:“人,要爱护自己的东西。” “若是不爱护呢?” “那――”秦玄昭的眼睛里能射出箭来:“别让我知道。” 为此,好些天林柠溪都躲着秦玄昭。 直到除夕。 年,林柠溪是在自已家过的。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年节,是大安朝为数不多的几个重大节日。沉寂一年的老百姓,难得能狂欢几天。 家家户户爆竹声不断,京城里到处是炸开的红纸屑,空气里都充斥着火药的味道。 大伙都喜气洋洋的准备起来,林家也不例外,虽然没有杀猪宰羊闹这么大动静,但买两挂鞭炮挂在树梢上点一点,杀只鸡弄只鸭还是有的。 林氏坐在东窗下,细细的给林常录梳头,梳了头,又给他换了身新衣裳。 除夕守岁,大安朝的人认为,这晚不睡觉,来年会有好运气。 林氏笃信这个,只说去年守岁一晚上没睡,今年林家果然人畜平安,她的意思,当然指的是林常录没有挂掉。所以,今天的守岁,还是要的。除了林常录,林家主子奴婢,谁也不能睡。 林柠溪熬到半夜,实在太困。 要知道没有娱乐项目的古代人,一向早早的就睡了,特别是冬季,碗一扔,人往床上一撂,呼噜声就响起来了。谁知道他们不睡觉的时候,也很恐怖,不知道古代人哪来那么强的毅力,至少林氏见到林柠溪打瞌睡,好几次叫她起来:“柠溪啊,坚持住,熬过这一晚,来年咱们林家的日子说不准哪,就是新气象了。” 桃心虽然也困的没边没沿了,可还不忘监视着林柠溪,见林柠溪打呵欠或是流口水或是眯眼睛,桃心总会提醒:“小姐,不能睡,别把好运气睡跑了。” “娘,咱们就别打扰我爹休息了,咱们也睡吧。”林柠溪实在忍不住了。 “傻孩子,你爹休息跟不休息有什么区别吗?横竖都是躺着不能动,咱们熬夜,也是为你爹祈福reads();幻恋 烟花笑。” 为什么古代人都爱祈福。 桃心更狠:“小姐,你不想为老爷祈福了?” 好吧。古代人不是会头悬梁锥刺股吗?自己下不了那个狠心,不忍心给自己腿上锥个大窟窿,拿根针绣花总行吧,好歹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拿着花绷子,林柠溪眼睛睁的圆圆的,毕竟手艺生疏,一针下去,手指头直冒血。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一朵花没有绣成,她手都快报废了。 突然觉得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 “啊――” 桃心道:“小姐,你又扎手了?” “没有扎手。” “那小姐啊――” “你突然拍我一下,吓到我了。” “小姐,我没有拍你,是夫人拍的吧。” 林氏专心看林柠溪绣花,哪有功夫拍林柠溪。 林柠溪直接蹦了起来:“我爹拍我,是我爹拍我。” 桃心跟林氏神色有异。 林柠溪也觉得自己表现的过分了些,一则林常录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二则即使林常录拍了她一下,那也是她爹,亲爹,她大惊小怪什么? 怕林氏瞧出端倪,林柠溪赶紧做悲痛状:“爹――爹我知道是你拍我的,爹想我了是不是、我也想爹了,爹,你身子怎么样?爹,你再拍拍我试试?” 林常录果然就抬起了胳膊,跟提线木偶一样,软软的在林柠溪身上拍了一下,虽然很轻,如落羽毛,可大伙看的一清二楚,分明是林常录抬起了胳膊,只那么一下,他又安安静静的躺着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柠溪,你爹这是――娘眼花了吗?怎么感觉你爹活动了?” “娘,你眼没花。”林柠溪俯身瞧着她爹,观察了一会儿,发觉她爹没什么反应,她也甚是奇怪。 “不要――”林常录突然就张口了,吓的林柠溪差点尿裤。 “不要――嫁人。”林常录说完这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句话把所有人弄蒙了。 要知道,林常录躺了这些年,能完整说出一句话,这稀罕的,就跟牛犊子吓了两筐火龙果一样。 桃心疑惑道:“夫人,老爷说不让你嫁人。” “老爷还活着,我怎么会嫁人?八成,老爷是对柠溪说的。” 林柠溪却想不明白,他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让她嫁人,是让她出家当姑子去吗? “林柠溪――林柠溪――”雪夜除夕,天寒地冻,半睡半醒间,竟有人叫林柠溪的名字。 一开始,林柠溪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林氏跟桃心都提醒她,她才端了灯开门去看。 第九十八章 半夜来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米白色交领深衣,淡黄织花马褂,火红色连帽大毛披风,他像一团炽热的火苗矗立于雪地当中,见林柠溪出来,他嘴角有邪邪的笑。 作为何家的少爷何知微,除夕之夜,他本应该在何府里呆着,只是程大人带着程绚然到何府小坐,说是小坐,实则是程大人来相看何知微了,程大人对何知微的喜爱,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程家人一来,何知微就想溜。 他爹何伯仲为避免他骑着马到处疯跑,早早就交待下人把马拴在石柱子上,反正把马拴的死死的,把家里的银子也锁好,这样以来,何知微就是长一对翅膀,怕也飞不远了,何知微这小年轻,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他硬是提着一坛黄酒,一步一步的走到林柠溪家里来。 他的鞋子湿透了,米白色交领深衣倒映着寒光。 林柠溪拿着绣了一半的花给他开门。 何知微见她在绣花就笑了:“林柠溪,你在绣花?能绣好吗――别扎――扎――扎了手。” 他嘴唇微微颤抖,他把手放在嘴唇上暖一暖,而后轻轻咬了咬手指头,邪邪的笑起来:“林柠溪,你绣的花真好看,不如给我绣个香囊?我看戏文上都这样写的,女子可以给男子绣香囊。” “你想的美。”林柠溪撇撇嘴。 “好啦好啦,你想绣我还不让呢,多费手啊,我可不舍得。”何知微咧嘴笑起来,眸子闪着深深的神彩,他倒好黄酒,先端一碗给林柠溪,自己也喝了一碗。 林柠溪笑他:“程姑娘都到何府了,你这个时候躲出来,小心你爹生气。” “我爹什么时候不生我气,那才是见鬼了。”何知微搓搓手,呵了口气,只顾着出门,竟还饿着肚子,除夕夜再不济的人家,也要烤两个红薯充饥,何知微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此刻却饥肠辘辘。 林柠溪就着火烤了几个土豆给他,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何家大少爷,吃起土豆来也是津津有味:“林柠溪,要是每天都可以吃上你烤的土豆就好了。” “那有什么难的?别的东西我弄不了,几个土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你真的愿意每天烤给我?” “愿意啊。” “那你得嫁给我。” “什么?” “你嫁给我,咱俩就可以每天烤土豆了,刚才你都答应我了,不反悔吧?” 林柠溪笑起来:“我爹都说了,不让我嫁人。” 何知微拿棍子拨火,雪色跟火花映衬着他白生生的牙齿跟白嫩的脸庞,映衬着他火红色如火苗一般的披风,他酒窝深深,眼神透过夜色直勾勾的盯着林柠溪:“骗我reads();第一宠婚。” “我――没有骗你。” “那你嫁给我。” “何知微――”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何知微“咯咯”的笑起来,直笑的泪花都快出来了,见林柠溪嘴角沾了些土豆皮,他轻轻的给她揩去,而后拍拍她的肩膀:“林柠溪,好兄弟,以后不管你嫁给谁,他都不能欺负你,若敢欺负你,我定骑着我的白马去追杀他。” “哈哈哈。” “笑什么?好像我说假话一样。”何知微晃着手中的土豆表忠心:“以后哪个男的敢惹你不高兴都不行。” “咳咳――”窗外有人咳嗽,是秦玄昭。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雪花虽小却密,秦玄昭黑色狐狸毛披风上沾了一层雪,他静静的站在窗外,看林柠溪跟何知微烤火吃土豆。 “玄昭,你怎么来了?”何知微甚是纳闷,这个时候,秦玄昭应该在府上守岁才是,秦家是高门大户,每到年节,府里主子奴婢都在府里圈着,鲜少见跑出来溜达的,再说,这黑灯瞎火白雪茫茫的夜晚,秦玄昭怎么会到林家来? 林柠溪鬓边有支银簪子在晃动。这银簪子何知微熟悉的很,是那日秦玄昭送给林柠溪的,这银簪子让何知微心中酸涩了一下:“玄昭,你送簪子给我兄弟,想干什么呀?” “秦公子,这么晚了,你有事?”林柠溪甚至忘了让秦玄昭进屋,只是让他站在窗外,雪花络绎不绝的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脸冻的有点红了。却是端端正正的站着:“林柠溪,我有话跟你说。” 何知微凑了上去,要知道,他跟秦玄昭自从穿开档裤起就是一块长大的,虽长大后一个成了学霸,一个成了渣渣,可那有什么关系,何知微什么时候被他爹揍了,什么时候吃错了东西嘴唇肿的跟香肠一样,他都跟秦玄昭说,当然,秦玄昭也从不嘲笑他。二人之间,一向没什么秘密,可现在秦玄昭要跟林柠溪讲悄悄话,这成何提统? 何知微只觉得自己像泡在醋坛子里一样,浑身上下酸爽无比,连说出的话都是酸的:“玄昭,黑灯瞎火,你找我兄弟,我掐指一算,你没安好心啊,你这么高尚一个人,不会也觊觎林姑娘的美色吧?” “你们想多了。”秦玄昭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灯影昏沉。这才小心说道:“林柠溪,过了年,你别去秦家了。” 只这一句话,他转身便走。 雪色之中,他黑色的披风被层层叠叠的雪掩盖下去,很快不见了。雪掩盖了地上的脚印,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他没有坐马车,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就是平日里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的苹果,如今也没了踪影。 林柠溪有些纳闷,秦夫人怎么会忍心她的宝贝儿子穿的如此单薄就出了门? 他走那么远的路,难道只为说这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何知微却兴奋的不得了:“玄昭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刚才他的话你也听见了,林柠溪,以后你别去秦家了。” “不行。得去。” “什么?为什么要去?你明知道秦夫人不喜欢你的。” “为了――”林柠溪探身看看里屋,林氏在灯下做活,桃心在打瞌睡,她爹静静的躺着,旧年的家具,褪色的衣裳,漆黑的药碗,她握了握自己冰凉的手,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第九十九章 少奶奶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重生到大安朝的第一个除夕,是何知微陪林柠溪度过的。 雪夜风凉,炭火了了,烧黑的土豆散发出诱人的甜香。林家虽不是四面透风,可房舍单薄,院墙浅浅,虽烧了炭火,房内只是温温,林柠溪似睡似醒,迷迷糊糊熬到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着她粉红色的贝壳项链,贝壳项链发出柔和的暖暖的光,她静静倚靠着何知微的肩膀,直压的何知微腰酸背痛,却动也不敢动,心里满是欢喜。 临别时,何知微不忘提醒林柠溪:“玄昭都说了,过了年,不准你去秦家了。他这话说的很是,我表示赞同。你也记住了吧?”他揪揪林柠溪的耳朵:“秦家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秦玄昭不让林柠溪去秦家,是有原因的。 除夕夜,秦夫人与秦伯通跟前来拜年的各位大员说了话,二人屏退了左右的奴婢,围坐着炭火谈心。 说着说着,就说到林柠溪身上。 秦夫人提及旧一年,只说诸事不顺,除夕前一天,秦夫人拿剪刀剪纸,眼皮一跳,把小指给剪破了,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正好有神婆在秦府给秦家各位祖先做法事祭奠,当时就跟秦夫人说,有小人做怪,所以秦夫人才会魂不守舍伤了手。秦夫人深信不疑。 所谓小人,还能有谁,当然是林柠溪了。林柠溪回家过年的时候,秦夫人把她送到门口,拉车的马一向温顺,却突然抬起前蹄,差一点儿给秦夫人一脚,若不是秦夫人躲的快,除夕怕要在床上度过了。 年还没过去,秦夫人就几次受害,若这样下去,能不能活到明年除夕还是未知数。 神婆当时就给秦夫人出主意,只说小人做怪,不如做做法治治小人,小人被镇,自然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秦夫人自然也就平安了。 秦夫人默默跟秦伯通耳语了几句,而后理理衣领征求秦伯通的意见:“老爷觉得我这法子怎么样?” “夫人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秦伯通一向不理会女人间的事,秦夫人说怎么办,也就怎么办了。 “那个林柠溪,就是咱们的灾星一般,不治治她去去晦气,怕影响咱们秦家的运数呢。”秦夫人跟秦伯通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秦玄昭本欲来请安。站在门外听到爹娘提及林柠溪,便听了一会儿。 他知道爹娘一向不喜林柠溪,只是不知他娘又在打什么主意reads();湘西赶尸鬼事之造畜。 秦夫人见门外有个黑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倒是不闪不躲的,落落大方的站在那儿,料想着不是什么奴婢,定然是她儿子秦玄昭了。便叫了他进去:“爹娘刚才的话,不知你听了几分,爹娘不喜欢林姑娘,你也是知道的,据娘所知,昭儿你似乎也不喜欢林姑娘,娘说的没错吧?” 秦玄昭没说话。 “娘知道昭儿你一向不喜这些琐碎的事,你去书房守岁吧。” 秦玄昭转身就走,以前的除夕守岁,他十有*是在书房里度过的,看上两幅画,再读一本书,一杯茶,一炉炭,漫漫长夜也就过去了,这一次,他连夜踏雪往林家去。 又一年,苔藓绿,花重开,草长莺飞的季节,皇上穿了小太监的衣裳偷偷来到秦家,跟秦玄昭窝在房里说了会儿话,皇上提出想喝林柠溪煮的鸡汤了,秦玄昭只说林柠溪回了林家,怕不能给皇上煮汤了。皇上甚觉遗憾,又打趣道:“也只有你,敢拒绝朕的要求,若是朕跟别人说想喝鸡汤,他们欢天喜地的就呈上来了,不过朕也不怪你,谁让朕欣赏你的才华呢。朕给那些女子做的画,巧夺天工,技艺超群,你题的诗,正好配朕的画。” “谢皇上赞赏。” “对了,那个林――林柠溪,她恐怕不会再到秦家来了吧?” “是。” “看,还是朕英明吧。”皇上“吧嗒吧嗒”嘴:“朕没有口福了,她煮的鸡汤,朕再也喝不着了。可惜啊,可惜,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长的端庄,厨艺一流,这样的女子,大安朝也找不出几位来,可惜再见不着了。” “少爷――少爷――”苹果抱着洗好的衣裳进来给秦玄昭打报告:“少爷,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苹果腰粗嘴快,眼睛笑成一条缝。 “苹果,慢慢说。” “夫人要给少爷娶媳妇喽。我们要有少奶奶喽。” 皇上也眉开眼笑起来:“玄昭,你藏的够深哪,这么好的事,怎么也不吱一声,朕――我也好讨杯喜酒喝。” “或许是误传――吧。”秦玄昭觉得蹊跷,他娘一心让他读书,眼界又高,觉得这京城的姑娘没几个能配上他儿子的,况且鲜少听闻他娘张罗他的亲事,苹果是个粗使奴婢,没眼力见,心眼也欠缺,她的话,秦玄昭是不信的。 皇上笑着问苹果:“你这奴婢,快跟我们说说,你们的少奶奶,是哪位姑娘呀,姓甚名谁,住京城哪条胡同,她爹她娘是谁,兄弟几个,身高多少啊?有什么才艺?” 一提及姑娘,皇上倒比秦玄昭还上心。 “说起这位姑娘,还是我的熟人呢。”苹果一脸的骄傲。 “苹果,不可乱说。” “少爷,我没乱说,夫人就要给你说亲事了,少奶奶就是林姑娘。”苹果拍着胸脯保证:“咱们府里的丫鬟都在那儿伺候着呢,夫人跟林姑娘说了半晌的话了。” “你说什么?”秦玄昭眉头紧锁,苹果是说林柠溪来了吗?他不是跟林柠溪说过不让她来林家吗?她又来?她这姑娘怎么如此倔强?她不知道如此又把自己置于水深火热当中吗? 送走皇上,他径直去了前院。 远远的,就见前院围了一群丫鬟,有的捧茶,有的熏香,有的端着果子,林柠溪梳了弯月髻,鬓边插着一朵鲜嫩的带着露珠的粉色的月季花,除此以外,再无装饰,浅粉色雏菊短褂,枚红色素面罗裙,亭亭玉立,娇嫩的能掐出水来。 第一百章 密室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夫人着锦色大丽花夹袄,梳着圆圆的发髻,寻常的首饰,温和的面容,拉着林柠溪的手,极为亲昵的模样:“我与林姑娘素来投缘,林姑娘的生辰八字跟我一定很合,对了,林姑娘的生辰八字是多少来着?” “我的生辰八字?跟秦公子的差不多。” “林姑娘真会开玩笑,每个人的生辰不一样,生辰八字也是各式各样的,林姑娘跟我们昭儿的生辰八字,亦是如此。我只是觉得喜欢林姑娘,才会多嘴一问,林姑娘不想说?” 林柠溪不接话,拿了个苹果塞住嘴,秦夫人想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她偏不说,林柠溪就爱看秦夫人不达目的想弄死林柠溪却又弄不死她的样子。 林夫人备了年礼陪着林柠溪前来。本是感谢秦家对林柠溪的照顾之情,秦夫人热情招待,迎接贵宾的规格都搬了出来,林夫人感激不尽,嘴一秃噜,就把林柠溪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难得秦夫人喜欢我们柠溪,是柠溪的福气,只是不知柠溪的生辰八字跟秦公子的生辰八字合不合,若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秦夫人陪着林母及林柠溪,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林夫人走后,秦夫人又亲自给林柠溪收拾屋子,难得秦夫人如此上心,连搞后勤的婆子都议论着:“夫人对林姑娘这么好,难不成真打算跟林家结为亲家” 蕊金去厨房里给秦夫人端汤,听见婆子这样议论,不以为然:“连夫人的意思都弄不明白,怪不得你们只能在厨房里择菜烧火。” 秦玄昭去了客房,林柠溪正拿着一本书看,是秦玄昭送她的食谱。 “林姑娘?”秦玄昭叫她。 林柠溪津津有味的看书,并不接话。 “林姑娘?” 林柠溪不接话。 “林姑娘,我知道你没在看书。” “秦公子来了。”林柠溪讪笑:“上次秦公子送给我的食谱我觉得甚好,只是,我知识浅薄,书上很多字我不认识,不如秦公子你给我讲讲?” “林姑娘知道我此来非食谱的事。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来秦家吗?” “我又没有答应。” “你可知来到秦家――” “我知道了。”林柠溪摊开书,双手支头,一副无辜的模样,听说男人们最怕女人装无辜,装清纯,一装无辜,装清纯他们就要投降了,林柠溪浅笑,梨涡也是浅浅的:“秦公子,我来都来了,你总不能撵走我吧?” “你赶紧收拾一下回林家去reads();主HP  Prince的酱油杂货店。” 装纯这一招,对秦玄昭来说没用,关键装纯这么难,林柠溪也不会。 “反正我不走。”林柠溪揪住桌子腿。 “苹果,找人把林姑娘抬出去。” 好吧,秦玄昭,算你狠。本以为两个人关系破冰,虽不是情深深雨蒙蒙可也是相看两不厌吧?怎么这么些天没见,刚一见面,他就要把她抬出去扔了? 苹果都不忍心:“少爷,夫人都问了林姑娘的生辰八字了,奴婢们都说,很快林姑娘就要成为我们的少奶奶了喽,这时候把林姑娘扔出去,不好吧?” 秦玄昭阴郁的脸,冷冷的侧面,他嘴巴一动,就能喷出三五把匕首,直接把林柠溪给刺穿了:“这府里只有少爷,没有少奶奶,你们别想多了。” “秦公子,是你想多了。”林柠溪来秦家,也不是奔着秦玄昭来的,当即道:“秦公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当你的少爷,我当我的少奶奶――我是说,我不会做什么少奶奶的,你别怕,我不会嫁给你的。生辰八字的事,或许是你母亲随口一问,我母亲随口一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果然不肯走?” 林柠溪摇摇头。 秦玄昭盯着苹果。 苹果赶紧摆手:“少爷,林姑娘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把她扔出去。” “你不走,我走。”秦玄昭袍角一动,抬步而去。竹绿衣衫,墨绿锻褂,雪白的鞋子,渐行渐远。 苹果冲林柠溪吐了吐舌头,她不明白,怎么自家公子这么想让林柠溪走。她本以为林柠溪要做秦家少奶奶,看来是没希望了,唉。 秦家密室里,灯影昏昏,气氛诡异。 这间密室,位于秦家西北角,绕过小花园,走上百十步方到。地方偏僻,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杂草,门口的旧木头被雨一淋,沐浴着阳光还长出过木耳。一扇石门矗立在那儿,石门并不宽,但打开按钮,里面却别有洞天,黑色大理石地板反射着寒光,一扇黑色十二开的屏风矗立在门口,黑铁灯柱上点着高高低低十余支蜡烛,另有石椅一张,黑棍子若干,黑色的房间,黑色的帐子,乌木雕刻的椅子,连小几上的茶壶,配的茶杯,都是黑色的。 猛一进来,突然一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眼瞎了。 这密室,是当年秦伯通刚入朝为官的时候,有些朝里的官员来此拜会,或是同何伯仲等人商议一些秘密之事,怕隔墙有耳,往往到此密室来。如今秦伯通在朝中如鱼得水,何伯仲也做了皇商,前景大好,生活无忧,也知道检点,不再轻易接见那些追上门的下级官员,这间密室,也就寥落了。 如今来密室的,是穿着金色牡丹花罗裙的秦夫人,秦夫人披了黑色织金披风,乍一看,英姿飒爽,骑匹马都能去打仗了。 秦夫人涂着鲜红的唇色,眉毛涂的又黑又浓,一直延伸到鬓角,跟蜡笔小新他亲妈似的,梳着高耸的发髻,发髻间插了一支雕刻精美的赤金簪子,一支黑色红宝石发钗。神色肃穆,一丝不苟。 她坐在那儿,眼睛盯着面前的神婆,神婆头上戴着一顶花帽子,帽子上别着两支长长的五彩的鸡毛,神婆一低头一抬头,头上的鸡毛就一晃一晃的,让人忍不住想揪一揪。 “这里极隐秘,蕊金是我的贴身婢女,也不是外人,神婆,我有一事请你帮忙,行不行的,你可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秦夫人悠悠道。 第一零一章 木瓜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神婆恭恭敬敬道:“夫人既然叫我到这里来,就是信的过我了,夫人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你曾说过,秦府里有小人做怪,这小人是谁,我心中最是有数,如今她的生辰八字我已知晓,你一向自诩灵验,若有了这生辰八字,让她生则生,让她死则死,你真能做到?” “夫人若是十分诚心,这生辰八字也没错的话,神婆我当然能做到,让她生则生,让她死则死,跟吹口气一样简单。” “若你做不到呢?” “她不死我死。” 秦夫人哈哈笑起来,这笑声带起一阵风,把密室的灯火震的晃晃悠悠的,神婆花帽上的鸡毛也震的晃晃悠悠的,秦夫人赏了神婆十两银子:“她不死你死,你倒是个爽快的,既然这样说,那定然是有十足把握了,她就住在客房里,不过——打打杀杀的事可做不得,我们老爷是朝廷二品,不能因此事耽误了我们老爷前程,治小人的事,得暗地里来,你有现成的法子吗?” 神婆拍拍胸脯,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白布玩偶出来,白布玩偶梳着小辫子,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神婆鬼鬼祟祟的把玩偶拿到灯下,借着昏暗的光跟秦夫人说了几句话。 秦夫人听了,嘴角一弯,眉梢带笑,十分喜悦的样子:“这事若你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我再许你十两银子,且以后秦家的法事都包给你了。” 神婆眉开眼笑起来。 柳絮飞扬的时候,何知微来到秦家。 何知微穿柳青色织金深衣,乳白色素面马褂,腰系浅黄色悬花荷包带子,另有钱袋一个,玉佩一个。他提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木瓜给秦夫人。何知微的娘听闻吃木瓜能美颜,于是托付何知微他爹出门进药材的时候买了上好的木瓜回来,天不热,木瓜尚能保存,卖相好,闻着也香甜,大安朝京城里如今只有苹果,木瓜倒是稀罕物,于是让何知微给秦夫人送一些,算是问候。 秦夫人让蕊金收下木瓜,请何知微用茶,一面打量着何知微,心想这孩子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倒比自家秦玄昭还潇洒一些,可惜他不爱读书,只会闲逛,溜猫打狗,终成不了气候。嘴上却说着:“好孩子,替我多谢你娘,劳她惦记着了,真是有心。” “我娘说不必谢。”何知微笑。 “那——你喝茶吧,老爷那边还有事,我不能陪你了reads();傲娇受是怎样炼成的。” 何知微恭恭敬敬的行个礼,深衣一带,双手一拱,目送秦夫人远去。倒是稳重的公子哥的形象,站着不动,一点儿也不露馅。 秦夫人一走远,他便放下茶碗,跟个老鼠似的窜出房去,又窜了回来,问守门的婢女:“姑娘们——” 奴婢们不理他。 何知微从怀里摸出个银瓜子来。 “何少爷是找我们家少爷吧?我们少爷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写字呢。”婢女瞄了瞄何知微的胸脯。 何知微把银瓜子又放回怀里:“没眼力见了吧?谁要见你们少爷,我是问林姑娘现住哪里,有知道的没有?” 婢女偷偷指了指后院客房,更有主动的,引着何知微就去了,服务周到,还帮着叩门:“林姑娘,有贵客找你来了,是何府的何公子。” 林柠溪在床上坐着,头发没怎么梳,衣裳也是旧的,脸上没胭脂,瞧着单薄的很,她双手交握,低头冥想,想的直皱眉,听见有脚步声,见何知微来了,高兴的朝何知微招手:“何知微,你来,快过来。” “林柠溪,咱们虽是好兄弟,可男女有别,你这也太主动了——”何知微背对着阳光,头上的玉冠闪着明媚的光,他的笑也是带着光的:“难得你主动一次,林柠溪,我来啦——”他大步朝林柠溪跑去:“我就喜欢主动的——” 林柠溪一个飞腿,何知微戛然而止:“多日不见,你还真舍得打我?” 林柠溪心中想着一件事,想的一个头两个大,何知微一来,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于是咧嘴冲他笑:“何知微,来,我有事请你帮忙。” “你的忙我一定帮,笑成这样怪瘆人的。”何知微伸出手来,轻轻把林柠溪的嘴巴合上:“帮你忙之前,请你吃个东西。” 何知微从怀里摸出一个硕大的木瓜来,他给秦夫人送一篮子木瓜,路上偷偷捡了个最大最香甜的藏于怀中,猛一看,他的胸脯比林柠溪的都大两个号。 等林柠溪吃了木瓜,他拉着她去见秦玄昭,秦玄昭在书房里写字,一张宣纸没写满,何知微就给他卷了起来:“玄昭玄昭,我有事跟你们商议。” “有什么事要跟我商议的?”秦玄昭摊开宣纸,轻轻的按平了,又拿起毛笔认认真真写起来,似乎忘记了何知微的存在,也忘了林柠溪的存在。就好像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何知微才想起来,秦玄昭对诸事一向不感兴趣,的确,有什么事也不需要跟他商议,只需通知他就行了:“明儿不是我生日嘛——” “何知微,你是来要生日礼物的?”林柠溪撇撇嘴:“早知就不吃那个木瓜了,吃了你送的木瓜,不给你生日礼物,多过意不去啊。” 何知微把她鄙视了一把:“我们何家是皇商,这挣的银子啊,别说我一个人花,就是我娘再给我生三五个弟弟,我家的银子也花不完,我能惦记你们的礼物?瞧瞧林柠溪你,才来秦家几天,就学的跟玄昭一样小气了。” 秦玄昭听着何知微跟林柠溪说话,头也不抬,手中的毛笔不停,又写了两行字出来。 “明儿是我的生日,我爹娘早在京城里备下了酒席,跟往年一样,一开十六桌。秦家的人,应该会去的,林柠溪,你也一块去吧。不过也怪无趣的,每年过生日都一个样儿,连点新意也没有。” “我倒有个好主意。”林柠溪笑起来:“一则,能给你过个有新意的生日,二则,也算你帮了我的忙。” 第一零二章 杀手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一听,高兴坏了。 要知道古代人过生日,连个蛋糕都切不了,穷人家的孩子过生日呢,一般都是煮两个鸡蛋,富人家的孩子过生日,便在酒楼里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一块聚聚,何知微就属于后一种,每年过生日,亲朋好友都会送上一大堆礼物,他印象里,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了。可礼物这东西,何知微又不大稀罕,用他的话说,我每天都发愁家里的银子猴年马月才能花完呢,买东西买的手都酸了。 林柠溪给他出点子:“那一日,不如大家开个party。” 何知微拍手称赞:“好哎好哎,林柠溪说开party就开party吧,一定很好玩。” 秦玄昭握着毛笔,一丝不苟的写字,何知微那上窜下跳无比欢喜的样儿让他顶不住,他咳嗽了一声缓缓道:“什么时候知微也会拍人马屁了,开party,你知道什么是party吗?” “party――扒腿,是啊林柠溪,什么是扒腿?你们要扒我的腿?还是扒我的衣裳?怎么个玩法?我先声明啊,我何知微不是玩不起的人,扒我衣裳可以,得给我留条裤衩。” “流氓。”秦玄昭听不下去了。 林柠溪在现代基本是一个宅女,一个月不出门也松松能做到,用林柠溪她娘的话说“你要是个土豆,也该长芽儿了。”因为宅,她妈都换了三四个男朋友了,她老大不小还没嫁出去,天天在家窝,跟老母鸡暖蛋似的。 她妈的男朋友不管上午下午还是晚上来,林柠溪都在,想支开她,就给她十块钱让她去买爆米花,她面对财物利诱也保持一颗纯粹的心“别说给十块,就是给十五也不出去。” 不过虽然有点宅,但心眼不缺,她给何知微解释:“你生日的时候不是摆酒席吗?亲朋好友不是要参加吗?依我说,不如大伙穿上衣裳去。” “林柠溪,你见过光屁股出来溜达的?” “我是说,大伙可以把自己打扮成不同的人物,来个变装派对。比如,可以打扮成孙悟空,白骨精,小贩,老奶奶,钟馗,或者――把自己打扮成皇上也行啊。” 何知微笑起来:“这个有意思,这个有意思。我已经想好自己要扮演谁了。林柠溪,你这主意甚好,我就知道,我这兄弟聪明又机灵。” 二人简直是相见恨晚。 何知微这种贪玩的公子,脑子又灵活,生活在古代真是可惜了reads();傲娇受是怎样炼成的。 秦玄昭放下毛笔,轻轻揉揉手腕,他最会给人泼冷水,他抬头盯着二人道:“你们玩高兴了,打扮成皇上,何知微,你爹能饶的过你。” 何知微吐吐舌头。 林柠溪才想起来,在现代打扮成皇上可以,在大安朝,敢打扮成皇上的模样,穿着龙袍走上两圈,估计生日酒席还没吃完,就被绑到午门斩首了吧。 最后约定,大伙可以装扮成自己喜欢的人物,除了皇上皇后皇太后等跟皇上有关系的,扮演了可能会被砍脑袋的,其它的,通通不限。 林柠溪自告奋勇要扮成杀手的模样,全身黑衣,帽子都是黑的,何知微拍手称赞:“杀手?不就是刺客吗?这点子太好了,太刺激了,林柠溪,你这长相,这身材,就合适做杀手,我支持你。” 马屁拍这么响也是难得。 何知微怀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回府去了,交待给何府的小厮,一家一家去参加酒席的亲友家去通知,免得他们不知道。另叫贴身下人给林柠溪送了一套黑衣过去。 亲友家的大人们,自然觉得这法子孩子气的很,只当是小孩子瞎闹的,反正何家公子何知微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他能骑着白马追着别人家公子打屁股,生日时整出这动静,倒也见怪不怪,不以为意。 亲友家的孩子们有想参加这活动的,也被家长制止,或者说“什么,你想装扮成猪八戒?那你娘不成了老母猪了?哟,不肖子孙,有这样骂娘的吗?”或者说“什么,你想装扮成你奶奶?你奶奶都死了二十年了,你扮成她的样子,岂不是要吓死你爹?若让你爷爷知道了,看不卸掉你的腿儿。” 林柠溪坐在铜镜前把头发放下来,取下簪子首饰,正要休息,秦玄昭来了。 那身黑衣就放在梳妆台上。 要知道,大安朝的女子,上穿褂,下穿裙,或是襦裙,或是罗裙,条件好些的,又可穿马甲,半臂,但这黑衣,上面是褂,下面是裤,女人要穿裤?这可不得了,京城那么些女子来来往往,就是扫洒的婆子,也知道在夹裤外头罩上粗布裙子,林柠溪要穿裤出门,这点子可真瞎。 至少,秦玄昭不支持她穿成这样。 不过,他也没有明说,只是道:“明日你果真穿成刺客的样子去参加酒席?”秦玄昭立于门口,望着黑衣,有点不相信似的:“穿成这样招摇过市,似乎太打眼了些。” 唉,同样是古代人,何知微的觉悟似乎就高多了啊。 林柠溪说什么,他马上举双手表示赞成。 这个秦玄昭,反正林柠溪也没指望他会参加什么变装派对。林柠溪甚至想,秦玄昭这样呆板的人,换身衣裳,装扮成六七十岁的老头都绰绰有余。 “林姑娘――”秦玄昭顿了顿:“你觉得我装扮成什么最合适?” “当然是装扮成老头子了。”林柠溪脱口而出,又觉不可思议:“你要――参加?” “你觉得我像老头子?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形象?”秦玄昭低下头去,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走了。乳白色衣衫便一团淡淡的雾一样,伴着夜色跟弥漫的秦家灯火,慢慢的不见了。 林柠溪暗自后悔,坏就坏在自己这张嘴上,怎么就把不住门呢,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呢。秦玄昭多小气一个人哪,多会记仇啊,自己干什么又去招惹他。现下好了,把秦玄昭气走了,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第一零三章 老头们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知微的生日。 京城仙客来酒楼。 林柠溪换上一身黑衣,将头发一丝不剩束起来,而后戴上一顶黑帽,早早的就到了。 宴席已经准备齐全,鸡鸭鱼肉是有的,海参鲍鱼也不缺,绿油油的蔬菜,黄橙橙的果品,一排十几个小二在一旁准备伺候,何父何母在门口迎接亲朋好友,何父虽平日对何知微这儿子甚是严厉,可这日是儿子生日,他心中久违的父爱泛滥,特意做了件松鹤延年褐色深衣穿着,腰系土黄镶黄金带子,头戴一顶方方正正的镶黄宝石帽子,瞧着端庄大方,富气逼人。就连他嘴唇上方的小胡子,也梳的整整齐齐。 亲友们差不多都到了,只是没人响应何知微的号召,并不愿意参加什么变装派对,还是穿着寻常的衣裳来了。 亲友们送的礼物堆满了半间屋子,这其中不乏玉佩,金子,衣裳料子,有些更大方的,亲自买了长相好看的奴婢送给何知微,大安朝比较奔放,这时期买卖人口都行的通,哪家有钱,买上十个八个奴婢放在家里也是有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是不见何知微的影子。 何父心头一狠,暗暗对何知微他娘道:“我就知道,知微这孩子,三日不打,上房揭瓦,他这种孩子,就不能给他好脸色,半年前你就给他张罗生日的事了,瞧瞧,他反倒一点儿也不急,哪有让亲朋好友等待的道理?” “老爷,今儿是知微的生日,你怎么还这么严厉?从小到大你对他那么凶残,孩子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了,今儿他生日,他最大,他爱什么时候来我都等着,你难道等不急开席了?” 何知微他娘袒护何知微,何父何伯仲也是没有办法。 两人矗立在门口翘首以待,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何知微他娘盯着店门口的马车感叹道:“老爷――老爷――” “我就在你身边,夫人何故这样唤我?”何伯仲纳闷。 “老爷,我不是叫你啊,你看,还有一个老爷。” 何伯仲被这话弄蒙了,什么叫还有一个老爷?他定盯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松鹤延年褐色深衣穿着,腰系土黄镶黄金带子,头戴一顶方方正正的镶黄宝石帽子,瞧着端庄大方,富气逼人。就连嘴唇上方的小胡子,也梳的整整齐齐,何伯仲低头看看自己,自己都吓一跳,再看那人的脸,何伯仲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他那宝贝儿子何知微是谁,何知微故作老成,弄成他爹的模样,就连胡子,也贴了假的,这身行头,也是花了好几两银子让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为了跟他爹一样黑,他还特意在脸上涂了些草灰。 何知微跟他爹本就有几分相似,如今穿戴的一模一样,何知微他娘回过神来都笑的肚子疼:“这不是我儿知微吗?我儿果然通身气派,瞧瞧,同样的衣裳,你爹穿上,跟千年老鳖似的reads();嫡女策,逆天五小姐。” “娘,我穿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吃惊,是不是很意外,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高兴高兴。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的这个生日,娘最高兴。” 众人见有两个何伯仲,也都笑起来。听闻何家公子调皮捣蛋,今日一见,传言不虚啊。 “高兴什么?你这皮孩子,怎么就――”按老规矩,何伯仲早一巴掌给何知微拍翻了,今儿何知微的生日,众人又都在,何伯仲也不好下手,只得忍住,他常以孔孟之道提醒自己,自己儿子弄成这样,让亲友看了笑话,他觉得丢人,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秦家人也在。 秦伯通笑的眼圈都红了。 秦夫人也笑了,只是偷偷的安抚何伯仲:“倒底知微年轻,不知轻重,何必生他的气。不过知微也太胡闹了些,穿戴成这样,跟没人教导似的,瞧瞧那位――”秦夫人故意指了指不远处的林柠溪。 林柠溪那身黑衣,确实出类拔萃。 何伯仲本想在众人面前炫耀下儿子,至少自己儿子长的标致,面若含玉,目似秋波,一般人家的孩子是比不了的,就是站在秦玄昭跟前,也矮不了多少。 如今又被秦夫人嘲笑了:“想想还是我们玄昭让人省心,从小到大啊,我就没怎么管束他,偶尔让他出去玩,他都不愿意,非得窝在房里读书。” “秦家公子到。”门口有人喊话。 京城谁人不知秦家公子秦玄昭,便是这日来赴宴的人里面,也数秦玄昭他爹秦伯通的官位最高,最为得脸。 早听闻秦公子书生意气,指点江山,身形磊磊,落落大方。简直是京城少女流口水的对象。今儿能看到活的,真得踮起脚尖瞧瞧。 台阶上站着一位少女,是苹果,苹果扶着一位老者,老者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脸上是皱纹,手上是拐杖,弯着腰,驼着背,还没怎么动弹呢,就一哆嗦。 猛一看,是六七十岁的老者。 细一看他的眼睛,明媚有神,如春日骄阳万丈光芒,如清澈湖水肆意流淌。 这不是秦玄昭是谁? 林柠溪心想,瞧不出来呀,秦玄昭玩的够大啊,平时瞧着他怪稳重怪端庄怪不苟言笑的,玩起来比谁都疯狂啊。 他竟然把自己打扮成老头,亏他细心,手里还扶着拐杖。 秦伯通皱眉。 秦夫人的脸又红又烫,眯眼养神,许久才敢睁开,再细看,面前的秦玄昭还是老人的模样。 这还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吗? 哪阵妖风把他儿子吹疯了,十几年来如竹子一样端正生长的儿子突然就剑走偏锋了? 如果一个人丢了一百块,那他很伤心,如果大伙都丢了一百块,他心情或许就好多了。 何知微他爹就是这样想的,刚才还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儿子,省的他丢人现眼,这会儿见秦玄昭也弄的神不神鬼不鬼的,他哈哈笑着对秦夫人道:“我早说别逼孩子读书,瞧瞧,玄昭读书太多,老的多快。” 第一零四章 有小偷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伯仲从小教育何知微要成才,这么些年,何知微离成才这条路越来越远,反正估计何知微是没救了,如今拉了秦玄昭这垫背的,何伯仲还乐了一回。 秦夫人没料到儿子弄这一招,酒席未散,秦夫人就坐不住了,几次三番的要离去,秦伯通一次次按着她坐下:“知微的生日,大伙都在呢,这样一走,岂不是让何家难堪?” 何知微哪知什么是难堪,还觉得这件事做的无比刺激回味无穷呢。 “林柠溪,瞧瞧我这行头怎么样?从小到大啊,我都被我爹追着打,如今扮成我爹的模样,嘿,这感觉真好。”何知微咧嘴笑。 林柠溪有些歉意,若大伙都来参加变装派对就好了,谁知道古代人这么保守呢,说是变装派对,到最后只有她跟何知微,秦玄昭三人穿的不伦不类,跟猴似的。 秦玄昭默默的坐在角落里,眉眼低垂,手握拐杖,因秦家主母生气,苹果吓的脸都绿了。秦玄昭没有表情,也瞧不出是喜是悲,不过据林柠溪估计,八成悲催了吧,依秦夫人的脾气,定然不会轻纵了他。 “我——我没想到你会穿成这样。”林柠溪搓着手,低着头:“以为你是规规矩矩的一个人,哪知道你也突然灵活起来了,怎么就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呢。” “不想让知微失望罢了,今儿是他的生日。” “对不起啊。我这点子出的不好,让你们出丑了——不过你装起老头来,真是入木三分哪,你演技不错啊。哈哈哈。” “很好笑吗?”秦玄昭正襟危坐,默默看了她一眼:“你见过如此倒霉的老头?” “哈哈哈,没有。” 林柠溪忍着不笑,可见秦玄昭那故作老成的样子,还是没忍住。 蕊金伺候着秦夫人,见林柠溪跟秦玄昭说着什么话,林柠溪还笑的花枝乱颤,便轻声对秦夫人道:“林姑娘那般嘲笑少爷,少爷竟然不生气。” “谁人不知我的昭儿好脾性?”秦夫人淡淡的瞄了林柠溪一眼,很快回过头:“我早该知道林柠溪会教坏我的昭儿,我的昭儿一向循规蹈矩,今日犯下大错,定然是林家女儿教唆的。” “夫人说的极是。不过林姑娘她是秋后的蚂蚱,想来也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林姑娘死了,夫人这口气不就顺畅了?神婆不是说了,她已经得手,如不出意外,最迟下个月,林姑姑就得死?” 秦夫人瞪了蕊金一眼:“这是什么地方?也是说话的地方?” 蕊金再不敢言语了。 秦夫人虽脸上绷着,蕊金的话,却多少让她心中舒服了一些。神婆的话犹在耳畔,那日在密室谋划的事浮现在她的面前,是啊,最迟下个月,林柠溪就要归西了。至少,神婆是这样说的,那个神婆,秦家的法事一向交给她办,她在这京城里也素有美名,当年一位员外死了夫人,她都能替她招魂返阳与员外相见,把死人弄活都不是事,何况把活人弄死呢reads();[楚留香]就让你不爽。 “夫人你看,林姑娘那轻狂的样子,勾引少爷就算了,连何家少爷那种浪子也被她勾的一愣一愣的。”蕊金一向嫉妒林姑娘穷人家的女儿还活的如此滋润,眼睛分分秒秒都在林柠溪身上。 秦夫人却摆摆手:“我累了,林柠溪的事,你不必报告给我,今儿来仙客来,也不是为的她。” 最丢脸的一次酒席终于要散了。 秦夫人跟秦老爷在门口跟众人话别。 何伯仲瞧瞧自家儿子何知微,又瞧瞧秦玄昭,按捺不住喜气洋洋的对秦夫人道:“今儿知微跟玄昭也算让咱们开了眼了,回去以后,切莫再责怪他们。孩子们年轻啊。” 秦夫人尴尬一笑。 秦府小厮飞奔来传话,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跟奸细似的。 “有什么话就说吧。”秦夫人淡定道。 “夫人,不好了,府里招贼了。” “什么,府里招贼了?”秦夫人万万没想到,下人带来这样一个消息,谁那么大胆子敢偷到秦家去? “快去把我的白马牵来,我坐上白马飞奔去瞧瞧谁敢偷秦家,大安朝还有这样的好汉。”何知微张罗着要白马,却被他爹拍了一巴掌:“让你好汉,让你好汉,关你何事?穿成我的样子丢人现眼,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回家跪好,等着领家法。” 秦家失窃,秦夫人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回去,一家人登上马车速速而去。 秦夫人犹在抱怨下人们偷懒,怎么就让小偷进了家门。 小厮显的委屈:“并不是奴才们偷懒,家贼难防,小偷是林姑娘。” “林姑娘?小偷是林柠溪?”秦夫人惊讶,林柠溪不是参加宴席去了吗?她在宴席上谈笑风声的,跟花蝴蝶似的,她什么时候遁回秦家的?她手脚怪麻利啊,她怎么就从仙客来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她还挺能神不知鬼不觉啊。倒小瞧了她。 天要黑了。 运河长明。 远远近近的灯火渐起。 马车前头摇曳的八角花灯透着昏黄的光。 灯火映衬着秦夫人鬓边的赤金簪子,赤金簪子倒映在秦夫人脸上,映衬的秦夫人脸色黄黄的,似乎没有血色一般。 秦夫人叫了蕊金上前来:“有没有说林柠溪偷了什么?不会是神婆藏的——” “夫人莫要担心,那东西神婆藏的好着呢,再说,那东西又不值钱,林姑娘偷它做什么?一会儿夫人回去了,事情真相,就水落石出了。”蕊金心内欢喜,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往家去。 秦玄昭的马车缓缓的跟在后面。 报信儿的小厮已经跑的没影了。秦玄昭脱去外层的衣裳,露出雪青色素面深衣来,他探头看看夜色,默默问苹果:“刚才是说——林姑娘偷东西了?” “小厮们是这样说的。”苹果不满的撇嘴:“这帮小厮最会欺负人喽,头一年里,我捡了一个鸡蛋,小厮偏赖我偷了老母鸡,还说不偷老母鸡哪来的鸡蛋呢。我想着,林姑娘哪是手脚不干净的人,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第一零五章 二十杖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家前院,几个下人点着松油火把,把暗夜照的如同白昼。 松油火把之间,林柠溪头戴黑帽,身穿黑衣,怀抱一个锦盒,孤立无援的站着。 秦夫人一看到林柠溪怀中的锦盒便皱眉了:“柠溪啊,好孩子,你抱的这锦盒,好面熟啊,哎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吗?” 秦夫人暗自赞叹那神婆灵验,看来银子没有白花,当日密谋害林柠溪,不出几天,林柠溪就犯下偷盗的大错,林柠溪怀中的锦盒,便是证据。 “老爷夫人,林姑娘偷了东西就想跑,好在今儿晚上月儿圆,奴才们又点了松油火把夜巡,这才堵住了林姑娘的去路。” 秦夫人面带微笑听下人汇报工作,而后问林柠溪:“京城人说林家有女相貌端庄,品格出众,万万不会为了一点东西失了规矩,柠溪,他们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有没有诬陷于你?果真是你偷了东西吗?” “伯母,这锦盒不是我偷的。”林柠溪欲辩解:“我说不是我偷的,伯母可相信?” “你自己相信吗?”秦夫人轻轻蹙眉:“伯母一向喜欢你,你做下这等事,伯母很伤心。” 林柠溪也觉得点儿背。 她极力张罗了变装派对,就想着穿一身黑衣趁着月黑风高潜伏到秦家库房偷那支稀缺的人参,据大夫说,若得了这稀缺的人参,或许她爹林常录的病能有转机,她到秦家小住,也是为了人参而已。 秦家库房看守森严,林柠溪一直不得机会入内,这次趁何知微生日秦家人都去赴宴的时候,林柠溪早早退了场,悄悄回了秦家,她曾偷偷观察过,每月的这一天,秦家帐房先生都要到库房盘点,她偷偷的跟了进去,库房金银无数,堆积如山,那些翡翠,琥珀,夜明珠,晃的林柠溪眼睛都花了。 林柠溪一鼓作气去找人参,最后也没找到,帐房先生盘点好账目要出门,林柠溪也赶紧跟了出来,要知道,如果被锁在库房里,不出三天,估计就饿死了。 本以为穿着黑色夜行衣,能像电视上那些英雄人物一样,即使不会飞檐走壁,也能翻个墙跳个高,至少夜色漆黑,古代的灯笼又不是很亮,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 她太低估秦家人了。 帐房先生跟提灯的小厮出了库房就要关门,背后贸然多出个林柠溪,帐房先生突然就笑了:“林姑娘,好巧啊。” “是啊是啊,今儿晚上月亮不错啊。”林柠溪尴尬,趁帐房没为难她,三步并做两步就走。 走到前院,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蹲下去一瞧,竟然是个锦盒,打开一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那支稀缺的人参。 左右无人reads();谜之夏午村。 林柠溪把锦盒捡起来,还没暖热呢,就觉得周围大亮,不知哪股风就把秦家下人都吹出来了,大伙举着火,把,将林柠溪围的水泄不通,一面又派人去给秦夫人报信儿,说府里出了贼了。 林柠溪才明白,自己是着了道儿了,他们故意把人参扔在她回房的路上,然后在暗处盯着。 怪不得刚才那帐房先生发现了她,却并不为难她。 怪只怪自己手欠。 一心想要人参为自己的爹治病,关心则乱,这么浅的一个坑就把自己给淹死了。 “老爷,依着秦家的规矩,偷东西会如何?依着大安朝的律法,偷东西又会如何?” “按秦家的规矩,偷东西,打二十杖,依大安朝的律法,剁去双手,扔进牢里。不过夫人――林姑娘毕竟是常录兄弟的独女,念着咱们两家的交情,这种事,就不要弄的人尽皆知了。” “老爷,奴婢说句不应该说的,这种歪风不可长。”蕊金探着头挤到人前,瞄了一眼林柠溪,语气十分流畅,估计盼林柠溪出事盼了好长时间了,台词就跟炒豆子似的一个一个往外冒拦都拦不住:“若林姑娘偷东西不处罚,那以后秦家下人有样学样,老爷夫人如何处置?老爷一时心软,怕会招来祸患。” “我虽喜欢林姑娘,可蕊金说的也没错,既然老爷念旧情,那这事就不报官府了,把林姑娘关起来,明儿一早把她爹娘请来,是了,她爹是来不了了,明儿一早把她娘请来,就是动秦家家法,也应该让她母亲知道,免得说咱们欺负外人。”秦夫人冷了脸,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有些害怕。 秦夫人这样说,秦伯通便不再反驳。 秦玄昭在书房里,拿出一本书来,翻开,一直盯着,动也不动。 乳白色织青边交领袍子松松的用青色镶碎玉带子系着,一块如水的玉佩轻轻的垂在袍角上。 苹果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走了几圈,再没忍住,推开书房的门探头探脑。 “苹果,我不是说过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是为仪态,你难道忘了?”秦玄昭头也不抬,只是盯着书。 “少爷,你知道我最没仪态的。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去看看?” “我看与不看,有何差别?” “少爷,他们说林姑娘偷了人参,那人参可是老爷的心爱之物。” “林姑娘可承认偷盗了?” “没有。” “既然她没偷,别人自然无法冤枉她。” “少爷这就错了,我虽读书少,也知道窦娥冤这出戏,这府里的人都讨厌林姑娘,就跟讨厌我一样,林姑娘现今被关在柴房里,听说,明儿一早就让她娘来呢,还要打上二十杖,那不是打死了吗?” 秦玄昭没有动,也没有接话。 苹果无法,秦家这位少爷,鲜少管府里的杂务,府里出了这样的动静,秦少爷还专心的读他的书,看来,林姑娘这次要凶多吉少了。 苹果去了林柠溪居住的客房,睹物思人,抱着被子就哭起来:“林姑娘,你死的好惨哪。”想想林柠溪还没死,自己又心酸,瞧着屋内有点凌乱,就帮着收拾收拾,收拾到床下的时候,见有一个小洞,她伏身去摸,摸到一样软软的东西,拿出来一瞧,吓的扔到了地上。 第一零六章 停手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玄昭伴着案上灯火,很晚还不曾睡。跳跃的灯火,像他的心事。灯影重叠,心事重重。 摊开的书一动也没动,一直保留在那一页。 苹果离去的时候,没有关书房的门,如今书房的门还是敞开的,冷风钻进来,吹动秦玄昭的袍角,袍角轻扬,他轻轻压了压,望着廊下昏黄的灯笼跟远处无边无际的繁星,眼睛直直的。 苹果进来,冷风吹的她头发飘起来:“少爷,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你先睡吧,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可是天快亮了。” “说了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少爷要坐到天亮?”苹果有些诧异,虽秦玄昭经常点灯熬夜温习功课,可熬到这么晚,却是头一遭。 “等读完这本书,或许天也亮了,苹果,你去睡吧。” “少爷――”苹果把手里的东西往秦玄昭面前一放:“少爷看看这是什么?” 秦玄昭皱眉,冷冷盯着案上的东西看了许久,而后问苹果:“你在哪里得的?” “在林姑娘房里。” “这事还有谁知道?”秦玄昭的声音虽是波澜不惊的,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又似乎有惊讶跟愤然夹杂其中:“除了我,这东西的事,还有谁知道。” “还有――还有我知道。”苹果赶紧退后两步捂着胸口:“少爷,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一般知道的太多,常常没有好下场,苹果就被这句话刺激着了,突然就没了安全感。 秦玄昭将苹果拿来的东西收起来,将书合上放回架上,吹熄了案上的灯火。 已经是下半夜了。更深露重,寒气上来。 繁星静静的躺在天边,有时候晃一下,有时候连晃一下也没有。像是懒懒的模样。 秦玄昭关上书房的门往卧房去。 苹果还纳闷,少爷明明说要在书房坐到天亮的,怎么又去睡了? 天刚蒙蒙亮,林柠溪的母亲还未到,林柠溪就被提了出来,就像衙门里提审犯人似的,林柠溪被捆着胳膊揪上来。 秦夫人心情大好,特意换了大红色织金花长袖单褂,黑色织金边罗裙,腰系油黄色红宝石带子,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凤凰于飞赤金簪子,凤凰展翅,出神入化,凤凰眼睛镶嵌的黄宝石熠熠生辉,更显的簪子的贵重,脖子里一串光滑圆润的珍珠项链,珍珠颗粒饱满,颜色上乘,极为光亮,项链下点缀的金锁片,上头镂空打造了三两朵牡丹,工匠手法细腻,那牡丹竟像真的一样,每一片花瓣都透着灵动。 秦伯通着暗褐色广袖袍子,袍子领口绣着细细的线条,袍子外罩着织金边纱衣,秦伯通手拿一个赤金的烟斗,虽拿着,却不吸,只是把玩,极为悠闲的样子。 秦府下人探头探脑的挤在门口,虽挤来挤去,谁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盯着林柠溪看。 这日要提审林柠溪,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打扮了一番,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reads();锦绣GL。 “林姑娘,你偷了东西,还不跪下来受审?”秦夫人的婢女蕊金呵道。 林柠溪却昂头挺胸,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不跪。 “不跪就不跪吧。”秦夫人笑了笑:“既然林姑娘偷了东西,那只能依秦家的家法来处置了,来人,打二十杖。” “伯母,你别急啊。”林柠溪忙阻拦,挨上二十杖,屁股都被打开花了吧,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时混呢。 “柠溪啊,怎么,你还不承认偷盗吗?那锦盒,可就在你怀里呢。”秦夫人笑。 蕊金忙道:“夫人说的极是,那锦盒,就在林姑娘怀里呢,再说,这些做小偷的人,脸皮厚,嘴也硬,她们是不会承认偷东西的。反正咱们确定林姑娘偷东西了,她承认不承认都没用。” 看来,秦家人是不给林柠溪辩解的机会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柠溪可不想挨那二十杖,眼见胖乎乎的婆子拿着红棍子走了出来,另有婆子把长凳都抱出来了,林柠溪灵机一动:“秦老爷,秦伯母,你们还不能打我。” “为何?” “因为――我娘还未到,不是要等我娘来了才用刑吗?” “一大早就让婢女去请林夫人了,怕是林家事务繁杂,林夫人那边给耽误了,林夫人不守时,咱们可不能不守时,坏了规矩可不好,虽伯母我于心不忍,可家法不可废,开始打吧。”秦夫人一挥手,就有两三个婆子揪住林柠溪,直接把她按倒在长凳上,用粗麻绳捆好,跟捆螃蟹似的,将林柠溪捆的结结实实。 两个拿红棍子的婆子对着手掌吐了口吐沫,两腿一岔,手一用力,就把棍子举了起来。 门外的人,有些胆小的,已经把眼睛捂上了。 记得三年前,有个下人偷了秦家一幅画去卖,被打二十棍,直接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此生再也没站起来过。那屁股打的,跟站在楼梯上摔了个西瓜似的,鲜血飞溅,血肉模糊。 “打吧,再不打,吉时都过去了。”蕊金呵呵一笑。 林柠溪恨不得一脚给蕊金放倒,这都什么破借口,打人还分吉时不吉时吗? 婆子的棍子眼看要落在林柠溪屁股上。 “停手。”秦玄昭缓缓而来,青绿色织白花袍子轻轻摆动,三重领口,层层叠叠,露出他白皙的脖颈,他青玉束发,一双眸子清澈深重。 林柠溪俯在长凳上,努力抬头朝外看。 这日阳光真好,丝丝缕缕的阳光跟金子似的,笼罩着秦玄昭青绿色的袍子,笼罩着他朗逸的面容,笼罩着他那双修长的手。他的眼睛真好看,像一潭深水,像月光下的无底洞。 林柠溪从未觉得秦玄昭如此好看过。 或许因为她在低处,他在高。 或许因为她在最无助的时候,他来了。 难道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苹果跟个喇叭似的推开门口看热闹的下人:“让一让了,让一让了,有热闹看也得少爷先看,你们挡着少爷看热闹了。” 唉。林柠溪闭上了眼睛。 第一零七章 救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玄昭走到林柠溪身边,低头看看五花大绑的林柠溪,走到秦夫人身边坐下。 秦夫人道:“玄昭啊,你都听到风声了?那正好一块瞧瞧。” 这种热闹,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娘,是不是应该放了林姑娘?”秦玄昭声音很低,却透着毋庸置疑。 “玄昭,你若见不得如此血腥的场面,就回去吧,杖责的事,无法更改。”秦夫人挥挥手,示意婆子们开打。 “娘可认得这个?”秦玄昭衣袖一松,拿出一个白布玩偶,白布玩偶巴掌大小,上头写着林柠溪的生辰八字,玩偶全身扎了不下十根银针。 古代人迷信。以为这样一个玩偶就能治林柠溪于死地。 秦夫人看到玩偶,心下大惊,这玩偶,明明神婆放的十分隐密,怎么落到了秦玄昭手中?早应该猜到那神婆头插鸡毛,办事不牢,白瞎了自己的银两。 被儿子看穿自己的伎俩,秦夫人面色一红,像初夏绽开的花朵揉成的胭脂,她知道秦玄昭有意保林柠溪,也不想自己难堪,忙笑着道:“老爷,既然昭儿给林姑娘求情了,或许――这事有玄机?” 秦伯通觉得莫名其妙,一大早换了新袍子来看热闹,怎么这会儿子热闹没看成,夫人又如此问,他有些蒙了,悄声问道:“夫人觉得,这事有玄机――还是没玄机呢?” “既然昭儿求情,那一定是有玄机了。一则林姑娘不是那偷鸡摸狗的人。二则昭儿也不像会说谎的人。肯定是夜色漆黑,府里的下人看错了,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是不是啊?”秦夫人冷眼扫了一圈府中下人,下人们忙跪倒:“是,是,夜色漆黑,奴才们看错了,看错了。” 林柠溪被松了绑,婢女给她端了茶来压惊,又有两个婢女来给林柠溪捶背。 林柠溪的母亲林金花穿了灰青色罗裙来了,也没什么首饰,只在发髻间插了一支苗银簪子,看上去光秃秃的。 秦家派去报信儿的婢女早把林柠溪偷东西的事跟林氏说了,只说打林柠溪二十杖,估计二十杖下去,人就打扁了,贴在地上能不能捡起来还是事呢。 林氏吓的不轻,又暗暗后悔,当初不应该撺掇林柠溪弄什么人参,人参或许能救林常录,可现下林常录还喘气呢,林柠溪就快活不成了。她暗自责怪自己为老不尊,祸害子孙,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如今害了女儿,真是罪过。 还未到前厅,林氏便哽咽起来:“柠溪啊,都是娘害了你,让你死的这么惨,死的这么惨。” “林夫人来了。”秦夫人衣着光鲜,笑的咯咯响,直接迎了上去,扶着林夫人的手道:“林夫人,柠溪不是好好的吗?你何苦哭成这样?你瞧瞧,你们家柠溪在我这儿,好吃好喝招待着呢,胳膊腿儿啊,一个不少。” 自家女儿林柠溪就在那儿,毫发无损,颜色滋润。 林氏又欢喜又难过:“原来那二十杖还没打啊,我可怜的柠溪――” “林夫人,你放宽心,我哪舍得打柠溪这好孩子?” “可是――你们不是说我们柠溪偷――” “什么偷不偷的,不过是玩笑话,柠溪这么好的孩子,她的品格我最信的过了reads();第一宠婚。”秦夫人抚摸着林夫人的手道:“那人参的事啊,只不过是一个误会。” 林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秦夫人热情的跟把火似的,走到哪烧到哪。烧的林夫人脸上热腾腾的。 婢女不是说要打林柠溪吗? 不是让她给林柠溪收尸吗? 上次林常录几次三番要咽气,一直没咽,家里买的棺材还闲着,林氏来的路上还想,这棺材终于有用处了,说不准要用来盛自己女儿。 秦家这么熟络的这么亲昵的招待她,她一下子不知怎么办好了。 秦玄昭倒是有主意的人,他轻声道:“爹,娘,误会之起因,皆是那锦盒。因锦盒之事让林姑娘跟林夫人受了惊吓,依我说,不如,把锦盒送给林夫人罢了。” 秦伯通吸了一口凉气,听闻何家儿子何知微是个出了名的败家子,他爹何伯仲辛辛苦苦挣下的东西,他常偷偷的送人,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自己家儿子也开始败家了?那锦盒里的人参,千金难买,他竟然提意送给林家? 秦夫人第一个不愿意:“昭儿,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可这人参――” “娘,白布玩偶的事儿――” “好吧,送,送,莫说是那锦盒里的人参,就是把娘送人,娘也愿意。”秦夫人重重的捏了捏自己的手帕。 林氏还想推辞。 林柠溪欢脱的接下了:“谢秦夫人,谢秦老爷,谢秦――公子。”林柠溪咧嘴一笑,双眼笑成一条缝。 既然秦夫人敢做初一,那林柠溪就敢做十八。 那白布玩偶的事,虽是封建迷信,可秦夫人初心,是要害死林柠溪的。 这人参,就当是她害人的代价吧。 “这些日子,柠溪在秦家,多谢了秦家的照料,如今家里缺不得人,依我的意思,想把柠溪带回家去。”林夫人捧着人参小心说话。 秦夫人才不会便宜了林家,得了人参就想跑,想的美。 她思来想去,很快有了主意:“京城有家铺子,做的衣裳甚美,我跟那裁缝说定了,这月中旬让他来府上量身做衣,我想着也给柠溪做两件,既然是我的心意,没有推脱的道理,量完身做完衣裳柠溪再回去吧,到时候,我定不拦的。” 秦夫人这样说,林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捧了人参回去。 秦夫人气的头冒青烟,送走林夫人,便跟秦伯通诉苦:“上好的人参,就这么没了。给谁,也不能给林家。” “给都给了,夫人何必再生气。” “都是昭儿,他也太――” “夫人是说那白布玩偶吗?白布玩偶的事,确实是夫人做的过了些,夫人虽不待见柠溪,没理由要她的性命,玄昭那样做,是他有善心,不是坏事,依我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第一零八章 天上来的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人参的事,一波三折。 林家拿去人参,炖了药给林常录灌下,本以为人参奇效,喝了之后美容养颜不能长生不老也能多活几十年,不料林常录喝了之后,吐了半碗黑血出来,经大夫查看,这人参里竟掺了砒霜。好在砒霜的量不大,以毒攻毒,林常录的病竟好了一分。一天当中,有三四个时辰是睁着眼的,偶尔也能认清林柠溪她娘,只是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 这事传到秦家,秦伯通吓的差点尿了裤子,连见惯了大场面的秦夫人,也吓的死去活来好几回,这千年人参,是何家进贡给皇上,皇上又赏赐给秦伯通的。皇上赏赐砒霜人参给秦伯通,那不是稀罕事,可何家竟敢给宫里送含砒霜的人参,那可是灭九族的罪过,不但何家,就是秦家的脑袋,都不够皇上砍的。 秦家立即招唤百药堂掌柜何伯仲前去训话。 秦伯通又暗暗心惊,自己几次三番想把那人参吃了,一直没吃成,若是吃了,说不准自己坟头的草都长三米高了吧。 还好阴差阳错的,这人参落到了药罐子林常录家。于是这人参的事,便放下了。 踏春的季节,花开的格外好。 红的黄的白的花团锦簇,层层叠叠。 每到踏春时节,秦夫人便召集京城里的贵妇少女来府中赏花,赏花是其次,不过是春日正好,万物复苏,冬眠的小动物都醒了,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活跃起来了,穿衣戴花,打扮的外分妖娆。秦夫人这样的二品夫人,更不能落于人后,每年这个时节,都要好生打扮,然后向那伙人炫耀一下自己家的偌大产业。便是那花园子,也有别人半个庄子大,光是围着花园走上一圈,那些脚力差的,都累的歇三歇。 林柠溪也在人群当中,她虽然爱凑热闹,可跟这群贵妇少女并无什么话说,好容易趁她们歇息的功夫,林柠溪赶紧溜,要知道,上百名贵妇围着花园子转悠,你踩我拉的,每人发个皮箱,都赶上春运了,倒是那湖边,旧年刚撒下鱼苗,如今鱼苗长的一寸来长,波光粼粼之下,那些鱼苗窜上窜下,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像一条条银色的短箭一样。去那亭子里看看鱼倒也不错。 林柠溪还未到湖边凉亭里,就见一个穿青色深衣配月白镶银带子的男子背对她而坐,湖上吹来凉凉的风,吹动他深衣一角,青衣飞扬,头发乌黑一丝不乱。 只看背影,也能猜到那人剑眉星目,嘴角如刀刻,那人不是别人,是秦玄昭reads();面具爱恋 复仇公主的失策。 秦玄昭让两三个下人捉了半篓子长些的银鱼,用竹绳捆好,见林柠溪来了又走,便叫住她:“我有那么可怕吗?” “也不是那么可怕。”林柠溪尴尬的倒回来,搓着手倚着凉亭:“秦公子好有雅兴,捉鱼玩啊。” “上次的事,你还好吧?”秦玄昭有些担心,那个白布玩偶的事,怕林柠溪有什么闪失。 林柠溪早把白布玩偶的事忘的一干二净,秦玄昭如此问,她还有些愣神:“上次的事,哪一件?” 没见过这么粗犷的女人。秦玄昭叹气,要知道,林柠溪差点儿挨了二十杖,转眼的功夫,她竟然全忘了,这才几天的功夫。 “人参你爹用了吗?可有效果?” 不提人参还好,提及人参,林柠溪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几次三番想顺走的东西,竟差一点儿害的自己爹蹬腿而亡。当下秦玄昭问起,她支支吾吾,支吾了半天才道:“要说有效果,也有,要说没效果――” “这话何意?” “秦玄昭,你家的人参有毒。” “有毒?”秦玄昭皱眉:“你说人参有毒?” “是啊,差一点儿害死我亲爹。”林柠溪搓着手:“还好我爹命大,几次要死,都没死成。” “玄昭哥哥――玄昭哥哥你在这儿啊。”程绚然穿着红绿交织的长裙,配石榴红的衫子,梳着圆滚滚的发髻,插着三五支五彩缤纷的簪子,跟一只花蝴蝶似的,一路小跑从花园赶到凉亭里来,见了秦玄昭直接飞奔上去,翘起一条腿想要盘住秦玄昭的身子,盘了个空,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玄昭哥哥,人家摔着了,扶人家嘛。” “扶人家嘛。”苹果撇撇嘴,伸手将程绚然提溜了起来。 “玄昭哥哥,最近你在忙什么?”程绚然一见到秦玄昭就流口水,手帕一擦,又要凑上去:“玄昭哥哥,你在捞鱼啊,我最爱喝鲜鱼汤。” “这鱼,不是用来煮鱼汤的。”秦玄昭淡淡的。 “玄昭哥哥,你对我怎么这么冷淡啊。刚才你跟林姑娘说话的时候,不是很热情的吗?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人参的事,人参怎么了?玄昭哥哥需要人参吗?” “不需要。”秦玄昭有些头疼,什么时候遇见程绚然,她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逮住机会就要抱住秦玄昭胳膊,抱不住胳膊就要抱大腿,抱不住大腿就抱脚,反正得抱一样,秦玄昭不得不退避三舍。 程绚然却不放过他,蹦起来就抱住她的腰:“玄昭哥哥,我们家的人参,堆了半间屋子呢,要不,我让人送来一马车?玄昭哥哥只要想要,莫说是人参,就是别的――”她摸摸自己圆圆的发髻,王婆卖瓜的样子:“就是别的――贵重的东西,只要玄昭哥哥想要――” “不想要。” “玄昭哥哥――”程绚然抱着秦玄昭的腰,被秦玄昭挣脱,她干脆拉着秦玄昭腰间系的带子:“玄昭哥哥――” “这哪来的民女,非礼秦玄昭啊?”穿淡黄色盘龙云海服,脚蹬黑色织金边靴子,头戴白玉发冠的男子拍手笑起来:“这民间女子真是疯狂的很哪,这种奔放的女子,正合我的心意。来,来拉我的衣裳。” “你谁啊?哪阵风把你吹来的啊。”程绚然掐腰怒视来人,这人坏了她的好事,她盯着他就来气:“还民间的女子,你是天上来的啊?你凭什么喜欢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京城一品大员。” 第一零九章 皇上妹妹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穿淡黄盘龙云海服的不是别人,正是宫中皇帝。 皇上虽小,可经历过的女人可不少,像程绚然这么奇葩的女中豪杰,皇帝也是头一次见。看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就欲撵她走。 程绚然掐腰而站,跟一茶壶似的,就是不走:“凭什么玄昭哥哥跟林姑娘说话不跟我说话?” “姑娘,莫说是你玄昭哥哥,就是我,也不想跟你说话——啊。”皇上笑起来。 “你敢欺负我,告诉我爹,让我爹杀了你。” 秦玄昭脸色一变,真是不知者无惧,程绚然这嘴也太缺把门的了。 皇上笑的更欢了:“让你爹杀了我?好期待,好稀罕。” 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忙呵斥:“大胆民女,见了皇上不知下跪,还敢口出狂言?” 程绚然呆住,常听自己的爹说皇上年纪轻轻,聪明机警,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可惜自己没认出他来,又听说这皇上最喜欢斩人,慌忙提裙跪下:“皇上原谅——” “让朕原谅你也可以,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有多远,走多远,别在朕面前晃悠。” 程绚然提着裙子,也顾不得什么玄昭哥哥了,脚下抹油就跑。 从湖里捞上来的银鱼跳跃着,拍打的水花凉凉的。 秦家湖里出产的鱼,味道并不出众,只是有一日皇上到这湖边来玩,见湖水清澈,鱼苗生动,便想捞一些来,提到宫里让御厨烹来尝尝。 秦玄昭记得当初的约定,鱼苗稍大便捞了出来,本想送进宫去,皇上在宫里呆不住,非得便服出巡,游玩一圈正好提鱼回去,倒也省了秦玄昭一趟。 不过,虽得了鱼,皇上的账,算的还是很清楚的:“玄昭啊,朕听说,何家当初给朕进贡的人参,竟然含有砒霜?” 秦玄昭点了点头。 “试图谋害朕?” 秦玄昭赶紧跪下:“皇上,这——” “皇上,你是天子,自有上天保护,平民百姓,哪能伤皇上一分一毫。”林柠溪忙道:“皇上也不必害怕,这人参,最后被我爹吃了。皇上你自然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皇上便笑起来:“这小女子倒会拍马屁。” 这一次,皇上还带了一幅画来。同样是一幅女子图。 不同于别的女子浓妆艳抹,华服贵饰,画中的女子淡淡的妆容,梳着矮矮的发髻,发髻一侧插着一支浅紫色的夕雾,三层衣衫贴着她消瘦的身子,最里层白色,中间淡紫色,外层紫罗兰的紫,外层纱衣,素面织银边,脸庞如鹅蛋,耳饰是一串紫水晶耳环,眉眼细细,长眉入鬓,嘴唇薄薄,却粉嫩美好,一双手纤瘦的柔若无骨。这样寡淡却透着清灵之气的女子,那双手,让人想上去握一握,林柠溪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还是那话,货比货得扔,林柠溪赶紧将手缩进衣服里。 皇上总爱让人为画题诗reads();重生之少女倾城。这次也不例外,而且交待:“宫里翰林院那些人写的奉承之词,朕听着跟吃了一条毛毛虫一样,心里怪的很,朕知道玄昭深藏不露,以前那些题词啊,朕都甚满意的,这一次,也交给你了,不过朕有个要求,这画中女子,对朕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你可得下真功夫。” 对皇上重要的女子可真多啊。林柠溪都不记得见过多少女人的画像了。 皇上虽年轻,恋爱史够长啊,古代的皇帝,可真不是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秦玄昭皱眉想了许久,心中所想诗句,总配不上画中女子气质。 林柠溪却脱口而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lu)波。” 这几句,来自曹植洛神赋。 皇上一听,拍手称赞:“这林家的小女子熬的一手好汤,也做的一首好诗。朕真是小瞧你了,这诗呢,甚合朕的心意,你们不知,这画中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朕的妹妹,她的母妃不受先皇宠爱,不过是御花园的洒扫宫女,生下她后,身子羸弱,不久便去世了,所以我这妹妹平日话不多,心思却细。而林姑娘做的诗,很合我妹妹的气质。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倒不敢要。” “真不要?你可不要后悔。” “那——我倒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 “皇上先答应。” “好吧。” “求皇上原谅。当初人参之事,秦家确实不知情,百药堂何家,专为宫中送药,何老爷为人谨慎,兢兢业业,怕也不敢拿全家人脑袋开玩笑,我想其中必有误会,还望皇上可以原谅。” 皇上盯着林柠溪看了许久,他本以为,林柠溪会为自己求点什么,要知道,宫中的金银珠宝让多少人惦记呢,不料林柠溪却冒着风险替何秦两家说话。 “皇上,这事朝廷里几位大臣也知道了,大臣上奏折希望严惩何家,若此事不了了之——” “都知道了?他们人云亦云罢了。那人参别人说有毒就有毒吗?那几位上奏折的大臣吃了吗?瞎起哄。” 小太监低头退了下去。 “好吧,你这小女子倒有义气。”皇上收起画卷:“既然朕已答应了你,便不食言,这人参之事,朕再不追究。” 人参之事,让何秦两家松了一口气。 秦玄昭也没料到林柠溪竟这样顾全何秦两家,心下过意不去,亲自去给她道谢。 “我又不是为了一句谢谢。” “那林姑娘是?” “白布玩偶一事,你救了我,如今这人参之事,咱们算扯平了。” 秦玄昭许久不言语。 他救林柠溪,或许出于本能,或许出于心善,从没想过林柠溪还要报答。 如今林柠溪说扯平了,他心里甚至酸了那么一下,就像一潭深水上,突然划过一只蜻蜓,蜻蜓点水,虽轻,水面却起了波澜。这波澜在秦玄昭心里泛滥张扬,一圈一圈,波及的他心中凉凉的。 第一一零章 窜天猴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大安朝的人就是嘴快,人参之事很快传到了程绚然她爹程交耳朵里。 程交专程去了一趟百药堂。 百药堂是皇商,这是银子都买不来的荣耀,以往京城各位有头有脸的人都喜欢到百药堂抓药,不过是花钱买个平安。出了这等事以后,百药堂冷落了好些日子,就像被皇上打进冷宫的娘娘似的,门前车马稀少。 虽然无法猜到皇上为什么没切何伯仲的脑袋,可达官贵人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当程交来到百药堂提出要买两剂去炎消肿的草药时,何伯仲简直是感激涕零。不但包了药,还伺候的分外殷勤:“程大人专程来,真是蓬筚生辉,程大人要去炎消肿的药,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尚懂一点儿浅薄的医术,若蒙程大人不嫌弃——” “怎么不见令郎?”程交声音响亮的很。 常让何知微去他府上送药,这隔三差五的送药,都挡不住他对何知微的思念,这不,亲自登门了。 “知微他——那孩子,皮的很,怕上不得台面。” “伯仲兄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菜,还分上不上的了台面?知微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机灵有机灵,我瞧着甚好,听闻他还懂得掐指算命?” “那——更不值一提了,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罢了。” “伯仲兄弟太小瞧令郎了吧?快把令郎叫出来,给我算算,看我还能活几年。” 何伯仲无法,只得叫何知微出来,一路上不忘叮咛他:“程大人问他还能活几年,你一定要说他长命百岁。” “那不成老鳖了?”何知微扬扬眉头,这个程大人,他本不想见的,程大人来做什么,何知微可是清楚的很,强扭的瓜不甜。 “你这孩子——”何伯仲扬了扬手:“一会儿程大人说什么,你只管答应着就是了,说话也要有理有据,不可胡言乱语,若敢造次,小心剥你的皮。” 何知微吐吐舌头。 他本来叫了几个匠人,准备跟大伙去林家走一趟,夏季雨水大,林家老宅四处失修,天上下大雨,林家都能撑船,晚上不关门,早上床都漂出来了。林常录自身难保,林氏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宜抛头露面,何知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叫了匠人,准备修葺林家宅院。 没成事呢,程大人这厢就来了,何伯仲揪着何知微把他揪到程大人面前,低声下气的,倒不像百药堂的老板,不像皇商,倒像程大人他哪房小妾似的reads();生化危机中国行动。 程大人问了些闲话,何伯仲便道:“程大人身子有些不适,刚才还说,想让你给算算他能活多大年纪,你可能算的准吗?” “程大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活个百岁不成问题。”何知微叹了口气:“可惜我活不长,我掐指算过,我这样的,*不离十哪一天就蹬腿了,所以我时间宝贵,我先走了。” 程大人目瞪口呆。 何伯仲要揪何知微的衣领,可他着青绿色深衣,灵活的跟条鱼似的,“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这孩子实在是——我早知他——程大人放心,等他回来了,我饶不了他。” “唉伯仲兄弟,知微这孩子不拘于俗套,有什么说什么的样儿,我喜欢的很,我可先说好,你不能打他,不然我不依的。”程大人提着草药笑眯眯的去了,临行时放下一锭金子,何伯仲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 那锭闪亮的金子晃的何伯仲眼睛都要瞎了,左右揣着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程大人太关照咱们了,可惜知微不识趣,竟这样对待程大人,看我不收拾他。” “呵。”何知微他娘翻翻白眼,塞了个龙眼进嘴里:“你收拾我儿子?程大人那锭金子蒙了你的眼吧?枉你自称是个斯文人,怎么一锭金子就把你砸晕了?若不是我儿子相貌堂堂,仪态万方,若不是他出卖色相,你以为程大人会给你一锭金子?就凭你那张老脸,呸,呸,呸你一脸我。” 何伯仲陷入了沉思。程交对何知微的喜欢,那种恨不得抱着何知微舔上一口的样子,长眼睛的人都能瞧的出来,程大人溺爱他女儿程绚然,有意把何知微弄给他闺女。 何伯仲在百药堂,攥着那锭银子沉思了许久。 百药堂药味儿浓重,干姜,广角,五眼果,无患子,或浓或淡或甜或苦的味道交织重叠,在百药堂里周旋着。 一扇雕刻着草药花卉的窗子静静的支着。 不知何时,何知微猫着腰进来,瞧见他爹坐那儿握着金子,赶紧跑,青绿色深衣轻轻撩着,腰间白玉带子轻轻垂下。 “站住。”何伯仲招招手,欲把金子交给何知微。 何知微却不要。 何伯仲要塞,何知微转身要跑。 要知道,平时向他爹要十两银子零花钱就跟要他爹的命一样,他爹会那么好心直接给一锭金子?这其中必有缘故啊。 何伯仲把金子塞进何知微钱袋里:“这是程府的金子,程大人仗义,肯光顾咱们,这金子,万万不能收,你找个时间给送去。”就知道何知微会拒绝,他爹还留了一手:“你找的那些匠人,没有五六两银子是不够的,你若不去送金子,别想从柜上支银子。” 好吧,姜还是老的辣。 花团锦簇的午后,阳光透过树梢照在浅绿色鹅卵石小道上,圆圆的斑点,跟铜钱似的洒一地。 何知微带着银子去了程家,他娘赵花容拿着鱼戏莲叶的团扇看着儿子出门,转身瞧瞧躺在竹席上小睡的何伯仲,心里总是放不下的,用团扇拍拍何伯仲,无不担忧的道:“你真看上程家那女儿了?据我所知,程家女儿在京城的名声似乎不大好,长相嘛,也是难以下咽。咱们何家家大业大,知微又不是买东西送的,他可是正经的少主子,怎么,你就打算让知微搂着一个丑娘子睡一辈子,半夜醒了要吓坏的呀。” “那依夫人的意思,知微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娘子?不如让他骑只窜天猴,找天上的仙女怎么样?” 第一一一章 告状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何伯仲觉得程家甚好,虽素闻程大人是个粗人,可人家在朝廷里是股肱之臣,连皇上都对人家青目有加,难不成老百姓出身的何家还能对人家挑三拣四? 何夫人赵花容却不这样认为,一则程家女儿确实有点丑,以后洞房都不敢点灯。二则京城盛传程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如果按武林门派划分的话,程家不属于名门正派,所以教育出来的女儿,撒起欢来能挠人一脸皮。三则何家有流水般的银子,何知微又阳光爽朗,这样的条件,应该随便挑媳妇才是,哪能便宜到程家女儿头上。 何知微送金锭给程家,一放下金锭,拔腿就跑,生怕程大人背后追出来。 冤家总会路窄。 跑的快不及程绚然从外头归来,程绚然掐腰拦住何知微的去路:“何知微,你又去我家做什么了?还不快滚。” 何知微快马加鞭就跑,窜的比兔子还快。 平日里程绚然凶何知微两句,何知微总要还她三句,论嘴功,程绚然未必占的了便宜,这次何知微跑的这么麻利,程绚然还不习惯了,叉腿昂头就喊:“何知微,你跑什么?” “程大小姐让我滚,我可不得遵命嘛。”说话的功夫,何知微已不见了踪影。 程绚然意犹未尽的回家去,见她爹程交拿着金子搓来搓去,也是意犹未尽的样子,有点纳闷,程家金山银山,别说金银了,程交见了小妾,也没有这么深情过,程绚然便问他:“爹,这金子有什么不对吗,你总是盯着看。” “当然了,这金子可金贵的很。” 程绚然笑起来:“一样的金子,还分金贵不金贵?” “那是,这锭金子啊,是何大公子亲自送来的。” “何知微送来的?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程绚然掉头就走,走出不远又折回:“爹,他又来做什么?他给咱们金子做什么?” 程交嘿嘿笑道:“他给金子,当然是娶你的彩礼了。” “他――流氓。”程绚然又悲又愤,觉得脸上跟火烧了一样,那个何知微,瞧着就讨厌,跟他对骂,她竟然占不了上风,他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他算什么英雄好汉嘛,当然了,程绚然也不喜欢什么英雄好汉,她家世代盛产没文化的粗人,她骨子里还是喜欢文人雅士的,就是那种洗个澡也能吟诵首诗的人。 秦玄昭就是个例子。 秦玄昭其人,刀刻棱角,眉眼冷漠,眼神里透着深沉的光芒,那种欲拒人千里之处的劲儿,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呢,程绚然见惯了那些人对她的奉承,秦玄昭这种有骨气的,有内涵的,对她而言,太具有杀伤力了,以致晚上睡觉之前,偶尔想一想秦玄昭,就激动的折腾半宿无法入眠reads();重修之风流邪神。 她决心去找秦玄昭。 秦玄昭在试新衣,小裁缝拿着尺子量过他的肩膀,量过他的腰,量过他的胳膊跟修长的腿,他背对窗子而立,双手笔直的伸着,稳稳的站在一片干净而温暖的阳光里,脚上织绵靴子包裹着阳光,干净的没有一点儿灰尘。 阳光穿过小几上墨绿色牡丹瓷瓶洒进屋里,洒在白生生的宣纸上,洒在泼墨的侍女画上,洒在秦玄昭浅蓝色织银边的锦袍上。 一切都很安静,秦玄昭站在那儿,像一幅油画般安静美好。 程绚然一出现,就打破了这宁静,她抱着秦玄昭的胳膊就哭:“玄昭哥哥,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我不活了,不活了,玄昭哥哥你为我做主。” 又是抱胳膊。 秦玄昭挣脱了她,请她挨小几坐着,让苹果捧茶,说是捧茶,是让苹果监视住程绚然,免得她一激动,又是抱又是拉。 明白了程绚然的来龙去脉,秦玄昭只是淡淡一笑,他甚少笑,嘴角一动,笑的那么轻那么单薄,很快笑容消失在脸上,他的声音厚重而深沉,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深井里似的:“程姑娘,你明知这事是假的,何苦伤心成这样?” “假的?” “何家是怎样的人家,程姑娘不会不知,若何家送彩礼,自然不会一锭金子如此寒酸。再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家又怎会让知微一人去程府议事?岂不是乱了分寸让人笑话?我想这必定是个误会。” 程绚然心中早知这事是个误会,她爹程交那张嘴,她又不是不知道,再则何知微从不拿正眼看她,何知微主动给她送彩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程绚然不过是找个由头见秦玄昭罢了。 秦玄昭何其聪明,一眼看穿。 程绚然故意装糊涂:“我也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我喜欢之人,根本不是何知微那样的,瞧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儿,就是嫁,我也得嫁一个如意郎君,像玄昭哥哥这样的正人君子才行。” “程姑娘――”秦玄昭面露难色,这个程绚然,一向主动又奔放,这么猛烈的表白,秦玄昭有些招架不住。 “玄昭哥哥,就说你的眼神吧,就像饿极了,面前放两个大肉包子似的,我总是想抓在手心里,可总也抓不住,这种让人心痒痒的眼神,你明白吗?”程绚然的花痴病又犯了。 林柠溪着粉色小碎花罗裙进来,层层叠叠的粉色小花交织在一起,她的脸色也明媚可爱起来:“让人心痒痒的眼神,这形容――”林柠溪拍手笑起来:“你的眼神,像两个肉包子,这眼神,我去,半夜想起来,吓一身鸡皮疙瘩吧,这眼神有什么好的。” 虽然林柠溪的话不中听,可还好给程绚然头上泼了一瓢水,省的她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程姑娘若没别的事,请先回吧,我这里还要量衣,怕不能奉陪了。”秦玄昭下了逐客令。 “玄昭哥哥,你尽管量你的衣,不用陪我,再说,林姑娘不也在吗?玄昭哥哥怎么不撵她走?” “程姑娘怕有所不知,我来这并不是找你玄昭哥哥的,我来,有正事要干。”林柠溪像秦玄昭一样站的笔挺,准备让小裁缝量身了。 第112章 古代的军训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裁缝给秦玄昭量了身,又给林柠溪量身,程绚然便扯着小裁缝的带子:“也给我量量呗?” “姑娘,秦夫人似乎没让给你做衣裳。”小裁缝面有难色。 程绚然心中不服,凭林柠溪也有这待遇,她堂堂一品大员的女儿,竟然不如她吗? 秦家前院。 嘴角一颗痣头戴红绸花的媒婆站在秦夫人身边,婢女小心翼翼的在秦夫人身边打扇。 “夫人,若是不上台面的女子,我也不好登秦家的大门,这次有意于秦公子的,是京城王员外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起那些长一双大脚满京城乱窜的姑娘,不知好多少呢。” “说谁满京城乱窜呢,本姑娘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程绚然上去把媒婆鬓边的红花拔掉,直接塞在媒婆嘴里:“玄昭哥哥也是王员外家的女儿能惦记的?还不滚?” “你这姑娘。”媒婆有些不高兴,她走西家窜东家,给多少姑娘凑成了好姻缘,小姑娘们见了她,都跟见了菩萨似的,这凶神恶煞的姑娘哪冒出来的啊,媒婆就哼一声:“敢问姑娘大名?” “这是京城一品大员程大人的女儿绚然姑娘。”秦夫人笑眯眯的。 媒婆一溜烟逃走了。 秦夫人松了一口气,那媒婆也是没眼色,区区员外家的女儿,秦夫人又怎么会瞧的上,倒是程绚然来的及时,直接把媒婆哄走了,也省的秦夫人再应付。 “伯母。”程绚然膝盖一曲,装作羸弱的样子,掏出小手帕揩揩眼角,直接抱住了秦夫人的大腿,抱大腿的功夫,眼角都红了,这演技,好逼真。 秦夫人坐在临窗榻上,鬓边赤金黄宝石簪子闪着琥珀一样的光芒,她笑着扶住程绚然:“有什么话只管说,伯母又不是外人,何苦如此?谁欺负我们绚然了?” “伯母,听闻你让裁缝给林柠溪做了两套衣裳,伯母一定很喜欢她了,不然我一件都没有呢。” 秦夫人一笑,原来是衣裳的事。 正想着叫下人去请程绚然来,也给她做两件的,不料她自己上门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秦夫人抚摸着程绚然的头发,跟抚摸一头温顺的小羊羔似的:“绚然啊,不过是两件衣裳,不值得难过,你若喜欢那小裁缝的手艺,伯母也让他给你做几件,说吧,你想要几件?” “我不要多,林柠溪有的,我也要有。” “那就是两件。” “我要跟林柠溪一模一样的衣裳。” “好,好,伯母都依你reads();谜之夏午村。”秦夫人很快叫了小裁缝来,给程绚然量了身,交待下去,要他做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裳给程绚然。 在秦夫人那里得了脸,程绚然领着婢女出秦家去,兴高采烈的,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走路都要往上窜,好容易压着步子,拉着裙角,走到门口,见门口停着一辆蓝顶宝盖马车,马车配着两名穿土黄衣裳的下人,下人掀着帘子,毕恭毕敬的模样。 秦玄昭玉冠束发,着瀑布白交领绣绿纹锦袍,一件墨绿色素面袍子,腰系同色镶玉带子,英朗端庄,笔直挺拔。 林柠溪梳高椎髻,着淡绿掐腰小白菊花小褂,乳白色素面石榴裙,长眉入鬓,双目清澈,薄唇涂了粉色胭脂的缘故,显的粉嫩可爱。 秦玄昭亲自打了帘子,请林柠溪上车,等林柠溪坐稳了,秦玄昭才轻提袍角坐上去。 程绚然肚里的火气直往上窜,就跟一口气吃了一篓子辣椒似的。 她手脚麻利准备爬到马车上去,马车已经发动了,程绚然便挂在车把上,一面飘一面喊着:“停,停,我要上车,捎上我。” “程姑娘,你这样很危险的。”秦玄昭赶紧让车夫停车:“再说,我们有正经事做,捎不得姑娘。” “玄昭哥哥跟林姑娘能有什么正经事做?” 秦玄昭的脸都红了,程绚然这话,说的好像他跟林柠溪怎么样了似的。 倒是林柠溪,听了这话,心里还美滋滋的。就是她跟秦玄昭这样的朗朗君子有什么不正经的事,那也不吃亏,她嘴角一动,梨涡乍现:“程姑娘,皇上传了旨,让我们进宫去。” 程绚然不信。 倒是马车边一个穿灰蓝马褂带瓜皮帽的老者尖声道:“程姑娘还请行个方便,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 果然是皇上要他们二人进宫去。 程绚然虽不死心,可也没法子,她总不能窜上马车一块去吧,又不是斗地主,还非得三个人,她就是到了宫门口,门禁森严,她也进不去,就是能跟着一块进去,皇上不召见她也不敢冒出来,万一那小皇帝心情不好,把她脑袋切了当瓢使也说不定呢。 御花园。 姹紫嫣红。 宫闱重地,红墙绿瓦。 连绵的宫房交错远去,像重重叠叠的山峦,一眼看不到尽头,有雾的时节,那些红的墙绿的瓦在雾色中时隐时现,宛若仙境。 从宫门走上小半个时辰,过两个角门,踏过一片绿茵草地,种着各色奇异花草的御花园也就到了。 御花园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喷泉,喷泉里的水淅淅沥沥,即使积雪入膝,这喷泉也不会结冰,有了喷泉流水的灌溉,那些花开的硕大香甜,引的蝴蝶蜜蜂成群结队前往。 小皇帝就坐在御花园边的凉亭里。鎏金龙椅上,他着明黄色盘龙袍子,一双黑色织金靴子一尘不染。 打扇的宫女两名,熏香宫女一名,带刀护卫两名,传话小太监一名,另有捧花小太监两名,还有穿梭其中端水果倒茶的宫女,这都是其次,凉亭前有一处白石长道,长道两侧种着大棵大棵的合欢树,已是合欢树绿荫如盖的季节,五个女子站成一排,环肥燕瘦,或穿着枣红色罗裙,或穿着油青色石榴裙,或梳着十字髻,或梳着灵虚髻,规规矩矩的站着,等着皇上发话,不远处,还有二三十名妙龄女子毕恭毕敬的站着。 这形势,不知道的,还当是军训呢。 第113章 公主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一排一排女子经过皇上身边,等着皇上的检阅。 若皇上看的入眼,便赏她花一朵,留在宫中伺候。 皇上挑了许久,似乎没见到心仪的姑娘,一朵花也没赏出去,日头毒的很,小皇帝穿着厚重的明黄袍子,脸上有些泛油光,大概是有些失望,站起身四下眺望,见一位姑娘着淡绿掐腰小白菊花小褂,乳白色素面石榴裙,扶站一株茂盛的粉月季,真是人比花娇,袅娜多姿。 “那姑娘还不错,赏她一朵花。”皇上交待捧花的小太监,小太监捧着花跑到林柠溪身边,果真挑了一朵粉紫色的花给林柠溪,林柠溪哪明白这花的含义,心想着不要白不要,又挑了一朵粉红色的给秦玄昭。 秦玄昭咳嗽了一声。 林柠溪低头闻花,乐滋滋的。 这可吓坏了小太监,这花是赏给皇帝他媳妇的,秦玄昭一个男子也拿一朵在手里,这算什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还好小皇帝眼神好,很快发现这是一个误会,倒也大方,花送出去就送出去了,也不打算收回了,领上二人便走。 到一处幽静的宫殿,红墙绿瓦,白的大门,大片大片油绿的竹子将宫殿包围,又有一圈木栅栏拦在竹林外头。 远处青山绿水,瀑布飞流而下。 宫殿身处青山之外,入夏听得瀑布声响,连门口的鹅卵石小径跟竹林里的木椅都是湿润的,空气里也是水的声响跟甜香。 虽不及东南方的宫殿巍峨,但这地方,却是避暑的好去处,且门口两侧种着好大一团薰衣草,紫色的薰衣草开的那么细那么温柔,像一团紫色的雾从天而降,跟绿的竹子,跟白的门,交织在一起,这么好看又整齐的薰衣草,简直是拍婚纱照的好去处啊。 看这宫殿周围的情形,这宫殿里住的,应该是女子了。 果不其然,婢女开了门,跪成一排,迎着皇上跟林柠溪及秦玄昭进去。 早有婢女掀着竹帘,躬身伺候。 宫殿外花草繁盛,内里也明媚如春reads();九龙加身。大把大把开的粉红的月季插在半人高细腰白瓷花瓶里,七八支白生生的玉兰倚在小几角上,窗前摆着绿菊,床头搁着黄绣球,就连茶碗上的图案,也是一朵一朵黄色的桂花。 一个梳飞天髻配雪色银步摇的女子坐在一张长桌前,说是桌,倒像一块蜿蜒的木头,是乌木,乌木雕刻的均匀端正,一侧放着茶壶,绿泥鱼缸,竹筒茶叶罐等物,另一侧放着三四个白瓷小碗。女子白色紫花石榴裙紧紧的束着,显的她的小腰盈盈可握,因背对着大伙,瞧不清她的模样,倒是一双小脚,穿一双淡紫色素面绣鞋,那双小脚,虽不是三寸金莲,可也大不了多少。林柠溪目测了一下,她一双大脚,估计能顶人家仨。 皇上召林柠溪跟秦玄昭进宫,却把他们领到这宫殿中来,林柠溪不明所以,难不成皇上请大伙喝茶? “皇妹。”皇上轻呼一声。 女子缓缓回头,飞天髻轻轻一颤,整个人一下子有了神彩,那支雪色的步摇在她耳畔来回荡漾,那雪色的光芒,跟她脖颈处雪色肌肤融为一体,她脸上那浅玫瑰色的唇就显出特有的神彩来,她的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又透着温柔,温柔里有魅惑,魅惑里显清纯,像西域来的娇娘,又像不谙世事的邻家女孩。 女子双膝一蹲,双手一握,头低下去给皇上见礼。 “这是朕所说的那位皇妹,名紫雪。”皇上拉着她的手介绍:“前次你们给那幅画题诗,如果朕没记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你们做的这诗,朕觉得,甚配我皇妹的气质,这不,我皇妹有心,特请二位进宫饮茶,今日朕也是沾了你们的光,才有机会到我皇妹这里讨茶吃,平时我皇妹居这幽静所在,一向鲜少有人到此,也鲜少为他人开门的呢。” 紫雪公主给众人沏茶,手法熟练,羞羞怯怯,像一朵半夜偷偷开放的昙花,她不敢看皇上的脸,也不好意思看秦玄昭的脸,就连林柠溪,她甚至也不敢正眼去瞧,她修长如葱白的手指未涂分毫蔻丹,米白色交领长衣服帖的贴着她的手腕跟肩膀,她手一低,倒了几小碗铁观音,然后逐一放在各人面前,又恭恭敬敬的给皇上行一礼:“皇兄到此,皇妹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又给林柠溪及秦玄昭见礼:“今日得见二位,真真是缘分,备此薄茶,还望二位喜欢才好。” 长的好看就算了,倒茶的样子都那么美,倒茶的样子美就算了,连声音也像三月里的百灵鸟,声音好听也就算了,还如此的知书达礼温柔大方,这么标致的姑娘,还是一位公主,这简直是天理不容啊,这条件,若让程绚然见了,程绚然不得备条小绳自杀吗? 还好林柠溪也美的天理不容,基本可以跟紫雪公主打个平手。想到此,林柠溪也感觉自己脸皮怪厚。 茶未喝完,紫雪又给林林溪及秦玄昭行礼:“上次我的那幅画像,二位真是——谬赞了,愧不敢当。” 宫中的茶叶真好,铁观音泡的茶金黄金黄的,喝一口,满嘴生香,林柠溪只顾品茶,秦玄昭二手交叠已回了礼:“紫雪公主国色天香,我们的题词,不过是据实而作罢了。” 林柠溪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盯着秦玄昭。 什么时候他也会拍马屁了?这马屁拍的,简直是水到渠成倾国倾城啊。 紫雪公主脸红扑扑的像刚入秋被霜抹过的苹果:“公子朗朗才俊,举国闻名,得蒙公子夸赞,实在惶恐的很。” “劳烦紫雪公主亲自冲茶,真是过意不去,这茶叶甚好,唇齿留香。” “没想到公子对茶叶也有研究,真真是这茶叶的福气了,又何谈劳烦。” 二人你夸我一名,我夸你一句,上瘾了。 林柠溪急的抓耳挠腮,竟一句话也插不上。 第114章 窈窕淑女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婢女端出来两包一等一的茶叶,紫雪公主又捧出一方方正正雕刻着竹子的雪色砚台来送给秦玄昭:“得见秦公子,实属缘分,素闻公子多才,这砚台,是多年前皇兄送给我的,平时虽我也读些书,到底是小女子,习文弄墨的时间很少,这砚台,公子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秦玄昭一向不爱收礼。 当初林柠溪刚到秦家时,捉了两三只蟋蟀,送一只给秦玄昭玩耍,不料秦玄昭看了一眼十分嫌弃的道:“玩什么?”有时林柠溪甚至想,就是把自己装盘送给秦玄昭,他未必会理睬,可紫雪公主送的砚台,秦玄昭十分喜爱,端在手中爱不释手,紧紧的攥着。 公主见惯了人情世故,懂得见什么人送什么东西,诸如将军送良驹,美人送胭脂。多通情达礼多体贴入微。 林柠溪得了一包茶叶就屁颠屁颠的了。 紫雪倒也懂得夸赞林柠溪:“林姑娘气质出众,动人美好,鬓边这朵花,真是极配姑娘的气度。” 林柠溪咧嘴笑。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皇兄选妃的时候所用的喜花,不知为何在姑娘头上?” 皇上拍手道:“紫雪果然是一个细腻的人,你有所不知,先前朕在选妃,瞧着有位姑娘出淤泥而不染,气度超凡,朕瞧着甚是不错,便赏了她花一朵,哪知她是林姑娘。对了,这月二十八,朕亲选的三位妃子要入宫来,林柠溪,秦玄昭,那一日你们来吧,正好跟朕同贺。” 有礼物收,天天来都没意见。 出宫去。未到宫门口,就见紫雪的婢女奔了出来,送两把夏凉扇:“公主说了,暑气重,这凉扇是贡品,还望二位笑纳。” 果然是一个心细的人。 林柠溪跟秦玄昭乘马车而去,不用暴晒,公主还贴心的送上了凉扇。 凉扇精致,扇叶画着千里冰封,扇柄上系着深紫色流苏,扇骨上刻的,竟然是那日林柠溪等人所题的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虽这扇子没写名字,可一眼便能瞧出,是紫雪公主的扇子。 一方砚台,一把折扇,皆是精品。秦玄昭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进匣子里,倒是林柠溪,因为怕热,拿着扇子“呼呼呼”的扇起来,凉风习习,她仰脸眯眼,真舒服。 “你怎么扇起风来了?” “扇子不就是扇风的吗?” “这是公主送的礼物。” “那也是扇风用的。” 秦玄昭说不过林柠溪,只得扭头望向窗外,古代人送礼物,哪怕像扇子这类常用的,基本是用来瞻仰的,显示情意,哪像林柠溪这么实在,别人送扇子,她立马就用来扇风了,难不成别人送一马桶,当下就要上厕所不成?真没情调reads();阳光渲染青春美好时光。 一路无话。 秦玄昭持重而坐,若有所思。 林柠溪揉揉手腕:“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玄昭没理她。 “是不是很配你此时的心情?”林柠溪撇撇嘴,怪不得人家说,男人啊,就爱那些小狐狸精,长的美就算了,身材又好,声音也嗲,还懂得男人的心思。 “林姑娘何出此言呢?”秦玄昭不动声色。 “你觉得紫雪公主怎么样?” “公主出身高贵,气质出众,听闻紫雪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书礼仪也都识得,今日一见,传闻非虚,公主端庄有礼,细腻温顺,礼贤下士――” “好了,公主又没在,干嘛那么用劲儿夸她。”林柠溪心里不知怎么就酸酸的,紫雪公主的好处她也知道,可秦玄昭这么夸她,林柠溪就像吃了个馍夹苍蝇一样,心里不爽利,瞪着秦玄昭道:“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也来夸夸我。” 林柠溪正襟危坐,准备听赞美。 秦玄昭皱眉,低头细想,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道:“林姑娘的优点――时间紧迫,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咱俩谁也别理谁了,不对,咱俩谁也别说话了,谁先说话是小狗。”林柠溪拿出手帕盖在脸上,探着头望着马车外连绵起伏的青山跟农户种植的大片大片的连翘跟向日葵。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夸人的词那么多,怎么秦玄昭就不能捡一两个用在自己身上?就是夸紫雪公主,那么些赞美的词也用不完吧,剩下的词里捡一两个出来,也够形容自己了吧?一到夸赞自己的时候,秦玄昭倒惜字如金了。 哼。 好几天林柠溪都蔫蔫的,老天也很关照林柠溪,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好几日不见太阳,大雨顺着屋檐流淌到地上,砸的鹅卵石晶莹透亮,呈现五彩的光芒,地上的水汇成小溪,顺着墙角的苔藓一路远去了。 直到何知微到秦家来的那一日,林柠溪的心情才好转。 之前她还惦记自己家的老房子,这么大的雨,爹娘能顶的住,房子也顶不住啊。 她去找秦夫人,要求回家去。 秦夫人笑着安抚:“好孩子,伯母不是说了,等那两件衣裳做好,算是给你的礼物,之后你便可以回林家了,如今天气不好,你来来去去的,若是淋生病了怎么办?再说我已派人去林家看望过了,林家的房子好着呢,一点儿都不漏雨。你休要担心了。” 打发了林柠溪,秦夫人还扶窗叹气:“这么大的雨,我本以为,林家老宅都被冲到沟里去了,真是大快人心,不料林家那宅子结实着呢,且林常录那个药罐子手脚也不哆嗦了,真真是奇怪的很。” 何知微来给秦家送几样药材。说是送药材,是想借送药材的名头探望林柠溪。 何知微的跟班小厮道:“林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少爷怕夏日雨大林家老宅支撑不住,早早的叫了匠人去拾掇了一番,匠人说了,经过拾掇,老宅再坚持一百年都没问题,少爷为这事,好些天没睡好觉呢,亲自监工,生怕有一点儿闪失。” 何知微的脸瞬间红了:“都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何知微,真没想到,你做好事还不留名啊。” 第114章 抢东西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那得看对谁了。”何知微拍了拍林柠溪的肩膀:“若是帮我们柠溪的忙啊,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我这么好?” “那当然,谁让我们柠溪脾气又大长的又壮呢。” “嗯?我有这么些缺点?” “你的缺点啊,三天三夜数不完。”何知微掰着手指头:“可我就喜欢我们柠溪这些缺点啊,每次想你――的缺点,都够想三天三夜的。” 林柠溪咧嘴笑起来。 京郊华恩寺湖里的荷花开了。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铺天盖地的荷叶随着波浪翻滚,粉嫩的荷花层层叠叠,开的到处都是。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赏荷的人都摩肩接踵。 何知微央林柠溪同去。 威严的华恩寺前院,荷花开的热闹,远近的香客纷纷前来,或是坐着马车,或是坐着轿子,或是提篮步行,将华恩寺围的水泄不通。 大安朝也不乏心灵手巧之人,有老妇仿着荷花的样子,捏了小小的泥荷花簪子,簪子虽小,做工却细腻,那上头粉嫩的颜色,像夕阳边的一抹晚霞,像少女脸颊上的胭脂。 何知微看看林柠溪,拿一支荷花簪子在林柠溪鬓边一比,真是人比花娇,更显林柠溪清澈可爱。 林柠溪对镜一照,也觉得这簪子很好,何知微拿出绣海棠花青绿钱袋问那老妇:“多少钱?” 老妇道:“这荷花簪子半两银子。” 本以为泥塑的东西会便宜一点儿,不料这簪子值半两银子呢,秦家下等丫鬟干一个月的活计也才这点工钱,如此说来,这荷花簪子价值不菲。 老妇道:“华恩寺的荷花,反反复复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我在这湖边贩卖泥荷簪子,也有三十来年了,不瞒两位,这簪子啊,喜欢的人觉得好,朴实,不喜欢的人呢,嫌它粗鄙,多看一眼也不愿意,我瞧这姑娘跟这簪子很配,半两银子买姑娘心头好,也值了。” 林柠溪本想砍个价,半两银子,实在舍不得。 记得小时候去麦当劳吃汉堡,一个十块,林柠溪嘴痒,说十块太贵了,八块行不行,结果一毛钱也没砍掉。从那以后,再不敢乱砍价了。 这次她鼓起勇气刚蹦出几个字:“能不能――” “这是什么?”一双手快速掠过林柠溪的头顶,跟拔毛似的,林柠溪头顶一凉,回头一看,是程绚然。 大安朝的疆域就这么大。 如果这时候有飞机的话,估计飞机还没飞起来呢,就已经出大安朝的地界了。 出来赏个荷花都能遇见熟人,一点儿也不奇怪。 “多少钱啊这簪子?”程绚然将簪子放在鬓边,来回比划了一下,斜眼看看林柠溪。 老妇陪着笑:“这簪子半两银子。” “太便宜了,这么便宜怎么行?也配不上我这堂堂一品小姐的身份reads();我家有个猫仆大人。绿彩,给她一两银子,这簪子我要了。”程绚然十分得意,让婢女给了老妇银子,转身就要走。 何知微拦下她:“人走,簪子留下。” “这簪子你又没下订钱,当然谁先给银子算谁的,再说,瞧你们那抠抠搜搜的样儿,舍得买吗?” “莫说值一两半两银子,便是金山银山,本公子也愿意买了,怎么着?”何知微手一伸:“还回来。” 老妇有些为难:“这位小姐,这簪子,是这位少爷给他心上人挑的。” 何知微刚才还像斗上瘾的小公鸡一样,听了老妇的话,咧嘴就笑起来,恨不得夸老妇两句,赞她人虽老,眼神很好。 林柠溪脸都红了。 程绚然的脸更红,她哪想到老妇也帮着林柠溪说话,从小在府里就娇生惯养,这会儿更不能受人欺负,程绚然掐腰道:“莫说是这簪子,就是给林姑娘做的衣裳,我说喜欢,秦伯母也立即让裁缝给我做两件一样的,如今这簪子――”见有人围上来看热闹,程绚然装委屈:“你们有所不知,这何公子本想追求我,一日不见我便如隔三秋,隔三差五就往我家去,想向我爹求取亲事,我不喜他拈花惹草,所以不从,他得不到我,竟然找一清贫女子气我,跟我抢东西,这簪子,我要定了。”程绚然戴着簪子就穿过人群,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个谎话精。”何知微若不是大度的话,这会儿非得被程绚然气出神经病不可,她把簪子抢走就算了,竟还诬陷他的清白,他赶紧给林柠溪解释:“你可别信程绚然的话,我自认追鸡招狗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会追程绚然那谎话精吧?” 似乎是怕林柠溪不相信,一路上他多次解释,直到林柠溪说:“好了,我相信你,相信你的清白。”何知微才笑起来。 泥荷簪子,最终被程绚然抢了去。 林柠溪空手而归,何知微送她回去。 秦府门口,林柠溪觉得耳边一凉,一支开的热烈的荷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荷花带露,娇羞可爱。 “送给你。” “这荷花从哪里来的?” “摘来的。” “摘寺里的荷花是不对的。” “我知道不对。”何知微凝望着林柠溪的眼睛:“可为了我们家柠溪,莫说做一件错事,便是做十件一百件错事,我也心甘情愿,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林柠溪就笑起来:“还是你嘴甜,你这兄弟,够义气。” 何知微也笑起来,笑的那么美好而干净,像荷花的粉,像莲藕的白。 这一幕,被秦玄昭看在眼里。 林柠溪举着硕大的荷花,跟一朵荷花成了精一样,在秦府乱窜。 秦玄昭隔着悬窗看了看,低头研磨,他低头研磨的样子真好看,阳光穿过他的指缝,丝丝缕缕的金黄,闪的林柠溪眼睛都花了。 林柠溪隔着悬窗上的羚羊木雕往里看。 秦玄昭只是低着头:“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你好看,是你那砚台好看。”林柠溪笑起来:“紫雪公主赏的砚台真好。” “知微送你的荷花也不错。” 第115章 女同学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程绚然得了簪子,回去向她爹炫耀:“京城里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弄不到手的。” 婢女绿彩忙奉承:“咱们程府财大气粗,小姐身份又尊贵,他们巴结还来不及,何公子自然得让着小姐了。” “什么?”程交面露喜色:“绚然,这簪子是知微送给你的?” “爹――”程绚然知道她爹老毛病又犯了,一提及何知微,她爹两眼就冒绿光。簪子的事,不能跟她爹说,说了她爹也不明白。 得了这好东西,得去秦家走一遭,怎么说也得气的林柠溪鼻子冒青烟。 程绚然梳着飞仙髻,把一应金银首饰全取下来,只在鬓边插上那支素素的泥荷簪子。 秦夫人在东院小香房里礼佛。 婢女捧着秦夫人暗**花纹长褂在外头候着。 趁秦夫人拈香的功夫,贴身婢女蕊金已经去叫了林柠溪。 秦夫人跪倒在佛前,手里默默的数着佛珠,听到脚步声,她清清嗓子道:“柠溪,你跪下。” 林柠溪不明所以。 最近自己好像没犯错吧?反正自己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天知道又被秦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只得跪下。 东窗小几上,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并一本经书,经书旁边,有一个签筒。 秦夫人忧虑道:“秦家一向顺遂,以往我抽的签都是上上签,今日一签,却是下签,极为凶险,想必是近来府中事务繁杂,淡薄了佛主以致佛主生气了。” “那伯母――多给佛主烧几柱香吧,这里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林柠溪掉头就要跑,这小香房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总觉得有股杀气在里头。 秦夫人揪住她:“柠溪啊,伯母听人说,你诗书很通,伯母有了年纪,眼睛昏花,想给佛主抄些经书,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伯母一直把你当自己人,不如,你替伯母抄抄吧。三日内抄好就行了。” “伯母――”林柠溪暗暗叫苦,要说背诗,倒是她强项,可抄经书,古代那些字,跟晾干的蝌蚪一样,叉腿弯腰,她看着都费劲,更别说抄写了。 “怎么,柠溪不愿意帮伯母的忙吗?” “我――好吧,我抄,三日内抄完便是。” “柠溪真是好孩子。”秦夫人给蕊金使了个眼神,蕊金打开小香房的大柜,从大柜里抱出两堆书,少说有三十多本。 林柠溪觉得大事不好,这秦夫人不讲信誉啊,小几上明明只有一本经书,她以为只抄一本,谁知道有三十多本,她又不是复印机,别说她只长两只手,就是全身都是手,也不够用啊。 秦夫人诡异一笑:“全部经书都在这里了,不多,只有三十六本,每本抄三遍。” 每本抄三遍。 好吧,秦夫人,算你狠。 林柠溪的脸都绿了,说到底还是秦夫人阴险,三天内抄完这些书,林柠溪估计离瞎也不远了。 瞧林柠溪那倒霉催的背影渐渐远去。 秦夫人舒了口气,净了手,穿上暗**花纹长褂,由蕊金伺候着回前院去。 “夫人,这次可够林柠溪忙活的了,她抄不完,夫人便说她轻慢了佛主,少不得收拾她,她抄完了,夫人说她抄的不好,还是要收拾她,横竖她躲不过这一遭去reads();[末世]换剧本、重来!。夫人英明。” 秦夫人一笑:“不愧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倒明白我的心思,上次神婆折腾了一番,却没成效,我瞧着那林柠溪时常出入我昭儿的书房,她一个乡野女子,带坏了我昭儿怎么办?她既然那么爱去书房,那就让她抄经书好了,林常录的女儿,理应有才有德才对嘛,不然,对不住林常录那么高的眼界。” 长长的甬道,铺满了白色的鹅卵石。甬道两侧,栽种着大束大束的波斯菊。 波斯菊没到绽放的季节,只是绿油油的。 秦夫人走在这绿油油的甬道上,突然一只黑猫就窜了出来,秦夫人小心躲过,不料躲的过十五躲不过十八,程绚然从波斯菊里窜出来,双手掐腰,喜气洋洋:“秦伯母。” 秦夫人的心脏病差一点儿都犯了,见程绚然这样式的姑娘,不备点速效救心丸日子还真不行。 秦夫人心里不大爽快,这么冒冒失失的姑娘,哪像一品小姐,可脸上却挤着笑道:“原来是绚然哪,绚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伯母你看看我有什么变化。”程绚然转了个圈,故意凑上去给秦夫人看她的头。 秦夫人脸上一顿,暗的跟要下雨一样。 “伯母,伯母,你瞧瞧我头上是什么?” “头上还能有什么,头发罢了”秦夫人拔脚就走,也没召唤程绚然一块,竟把热情似火的程绚然给抛下了。 程绚然百思不得其解。这不该是自己应有的待遇啊。 蕊金冷呵了一声,随秦夫人而去。 程绚然追上去:“哎,你这奴婢。” “程小姐难道忘了,奴婢叫蕊金,是有名字的。”蕊金冷冷道:“程小姐有何吩咐?” “你可瞧见我头上的簪子了?” “瞧见了。” “那你们夫人可瞧见了?” “当然瞧见了。” “那你们夫人怎么――” “看来小姐不太了解我们夫人。”蕊金冷笑道:“我在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些年,夫人的喜恶,我也略知一二,这一点,小姐未必如我这个奴婢。” “你们夫人怎么不高兴?谁惹了她?” “自然是程小姐你了。” 程绚然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让秦夫人生气了。 “这泥荷簪子,以后小姐还是少戴为妙。”蕊金冷笑:“如果我料的不错,做这种泥荷簪子的,京城只有一家,是华恩寺那老妇人,当年夫人也曾冒着大雪亲自去买她的簪子,只为戴给一个男人看,可那个男人眼拙,竟说夫人戴着不好看,这簪子让夫人当众出了丑,你觉得夫人还会喜欢这簪子吗?今日程小姐故意让夫人观赏你的簪子,是给夫人难堪吗?” 程绚然一愣。 这支朴素的泥簪子,背后竟还有这故事。本想炫耀一回,却被泼了一盆冷水,谁能想到端庄稳重的秦夫人也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这世界也太疯狂了,真让程绚然看不透。 第116章 丑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早知如此,应该把这簪子给林柠溪啊,让她一年戴365天,刮风下雨都不闲着。 婢女绿彩出主意:“小姐,要不然咱们把簪子送给林柠溪吧,让林柠溪戴着,这样,秦夫人不就讨厌她了?” “比我还愚蠢。”程绚然掐绿彩:“林柠溪戴这簪子是能惹秦夫人生气,可归根结底,这簪子也是我的,秦夫人能不讨厌我吗?” 绿彩便不敢吱声了。 程绚然却又吱吱一笑:“走,去把簪子送给林柠溪reads();十分之一的人生。” 绿彩被弄蒙了。 刚才说不给林柠溪,这会儿又说给林柠溪,自家小姐的人格也太不稳定了。 林柠溪伏在案上,三十六本经书摞起来,没过了她的头顶。 砚台里的墨已经磨好了,毛笔也已经摆好了。 林柠溪摊开一本经书,拿起毛笔准备下手,古代的毛笔不大好用,握在手里滑溜的很,似乎握的不是毛笔,而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横竖是无从下手,自己笨,也不能怪毛笔。 程绚然进来,嬉笑着去翻经书:“林姑娘身子娇弱,这么多经书怎么抄的完呢。” “不然你帮我?”林柠溪没好气,程绚然啊程绚然,来瞧笑话就算了,非得表现的这么明显。 “夫人常说,林姑娘聪明智慧,抄写经书,自然能胜任了。”程绚然头一低,鬓边的泥荷簪子掉在案上。 她要出门去。 林柠溪叫住她:“你的簪子掉了。” “嗯?” “你的簪子掉了。” “哦。”程绚然装作无意,亲自去拿了簪子:“我记得林姑娘好像也喜欢这簪子,不如,送给你戴?”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林柠溪虽不精,可也不傻,程绚然抢她的东西这很正常,程绚然送东西给她,多新鲜哪。 程绚然暗暗失望,本想着故意丢下这簪子,若林柠溪贪心捡去戴了,一则惹秦夫人生气。二则她也可以诬陷林柠溪偷她东西。可惜林柠溪不上当。 程绚然怏怏而去。 程绚然刚去,又迎来了蕊金。 蕊金瞧瞧案上摊开的白纸,冷笑一声:“夫人怕林姑娘不能安心抄书,特让我来瞧瞧,我瞧着林姑娘果然没用心抄呢。”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什么,你说我是妇道人家?”蕊金气呼呼的:“林姑娘,你闲坐着不抄书,小心我告诉夫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抄,我这纸上不是写的有字吗?”林柠溪拿一张纸晃一晃。 “字写的这么难看,谁知道是不是胡写乱画。” “你看这是不是美字?”林柠溪拿起毛笔写了个字给蕊金看。 蕊金赶紧点头“对,对,是个美字。” “连丑字也不认识,还在这里指手画脚,赶紧走吧。”林柠溪白了蕊金一眼,她写的,分明是个丑字。 第三日傍晚,红霞满天。像绵羊像小猫的红霞从窗边折进来,照的林柠溪的脸都是绯红的。 “林姑娘,林姑娘――”苹果从林柠溪背后钻进来,悄悄的放了俩包子在林柠溪面前,见林柠溪愁眉苦脸的,又把包子收了回去:“林姑娘没抄完经,心里一定愁的很,这包子也吃不下,我还是拿回去吧。” “别啊reads();我再也不敢和主角作对了。”林柠溪抢过包子三下五除二咽进肚里,活干没干完是一回事,不能饿着肚子啊。 “林姑娘,你抄不完书,夫人一定会生气吧。” “那当然,或许夫人一生气又打我二十棍呢。” “那你不怕?” “怕有用吗?”林柠溪笑:“刚才还怕呢,吃了两个包子,好多了。” 三天的期限已经到了。 蕊金带着两个奴婢来请林柠溪,说是请,实则是来看笑话,她料想林柠溪也没完成任务,林柠溪一张口,果然露馅了:“三天这么快就到了?我――我――” 蕊金等人连书带纸带林林溪一块弄去了秦夫人那里。 秦夫人端坐着吃桃子,吃着桃子,看着婢女们擦拭她的金银首饰,匣子里的首饰,金的,银的,镶嵌宝石的,那些簪子,发钗,项链,耳环,让人眼花缭乱。 “都细心着些,别弄坏了。”秦夫人悠悠道。 蕊金赶紧拍马屁:“夫人天姿国色,这些首饰虽美,却不及夫人之一二。只是这些首饰都是夫人亲自挑选的,夫人极为中意,你们可得擦仔细了。” 林柠溪猥琐的缩在帘子后面不敢进去。 秦夫人招呼她:“柠溪啊,好孩子,这几天抄经也辛苦你了,快进来坐吧,蕊金,把洗好的桃子端给林姑娘尝尝,顺便把林姑娘抄的经拿过来给我瞧瞧。” 赶鸭子上架。 林柠溪扭扭捏捏的来到秦夫人身边,欠着屁股坐了,又自觉搬着凳子坐远些,一会儿秦夫人发觉她偷懒,说不准又想按着她打一顿。 蕊金捧着那些纸给秦夫人看,她基本不识多少字,看着白纸黑字也陌生的很,见秦夫人冷着脸不吭声,便赶紧给秦夫人捶背:“夫人,一定是林姑娘偷懒没抄完。” 秦夫人不语。 “夫人,一定是林姑娘抄的马虎,有许多错处,怠慢了佛主,惹的夫人你生气了。” 秦夫人不语。 “夫人――” “柠溪啊。”秦夫人突然笑了笑:“你有什么话说?” “我――我――”林柠溪还想着怎么解释才好,秦夫人却抚摸着那些纸道:“抄的不错,我甚是喜欢,柠溪,你做的很好。蕊金,把我旧年的一套山竹首饰送给林姑娘吧。” 蕊金虽不大明白其中缘由,却也只得照做。 林柠溪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她怎么都想不通,明明她一本经书也没抄完,怎么秦夫人说她抄的不错?以秦夫人的脾性,逮住她的错处,应该往死里整啊,怎么这么轻易放过她,还送她一套首饰?秦夫人是装糊涂,还是真的糊涂了? “夫人的赏赐,柠溪不敢要,没别的事,柠溪先走了。”林柠溪赶紧闪人。 蕊金捧着山竹首饰道:“这个林柠溪也太不识抬举,夫人赏东西,她竟不要。” “她当然不好意思要。” “夫人这是何意?”蕊金不明白:“夫人不是说,林姑娘的经书抄的很好吗?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抄好了呢?三十六本经书,要抄许久呢。” 第117章 背影杀手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你去把大少爷找来。”秦夫人神情冷淡的很。 蕊金赶紧照做。 秦玄昭穿月白色衫子前来,手中捧着几个新鲜的柠檬,这柠檬是宫里赏赐的,秦玄昭挑了几个给他母亲端来,秦夫人也知道宫里赏柠檬的事,也知这柠檬是大安朝最好的了。如今却懒懒道:“放那儿吧,酸的很,懒怠吃。” 秦玄昭自然知道秦夫人的心思了,默默的放下柠檬陪坐。 “伸出手来。” 秦玄昭默默的伸出手去。 蕊金不禁多看了一眼,秦玄昭这位少爷,平时养尊处优,粗糙的活儿一点儿也没干过,他的手是用来握笔的,细腻修长,现下秦玄昭的右手伸着,五个手指动也不能动,无力的耷拉在那儿,秦玄昭本是朗朗少年郎,目似星辰,深沉明亮,如今眼睛黑的,跟挨了谁两拳似的。 “少爷的手怎么了?难道是摔着了?”蕊金赶紧凑上去:“少爷,你的手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叫大夫?” 秦玄昭很快将手缩进月白色衫子里:“我没事,好好的。”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可见你护着她,护着那种女子,不怕失了你少爷的体面。”秦夫人叹了口气:“我让她抄书,她倒会耍滑,到最后,竟是你替她抄了,可见她又狐媚了你。” “娘,她没有,这是我――” “你休要替她说话。”秦夫人手中揪着铜黄色手帕,如果这手帕能杀人的话,她早把林柠溪勒死了,她的宝贝儿子,她不舍得使唤,林柠溪倒舍得用啊,她不抄书就算了,竟还让秦玄昭抄,她的胆子也太大了。想到此秦夫人既心疼又怨愤:“三十六本经书,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的手一定累伤了,瞧那眼睛,跟熊瞎子似的,我的昭儿,你怎么那么傻,你何苦帮她?” 秦玄昭却不言语,是啊,他为何帮她,他都想不通。 那日苹果跟他说了秦夫人让林柠溪抄书的事,秦玄昭便记在心里了 林柠溪一直没抄完,他也知道,她是抄不完的。 秦玄昭深知自己母亲的为人,不想她为难林柠溪,趁着夜色,让苹果抱了那些书到书房,书房里灯亮了一夜,他也一夜没合眼,总算把书给抄完了,又让苹果趁着黎明把东西放回林柠溪房里。 林柠溪还蒙在鼓里。 他也不愿提及。 小裁缝来送衣裳了。 前些天量体裁衣,秦夫人做了大丽花罗裙,黑色织金素面长褂,给林柠溪做了芙蓉花石榴裙,雪色青缎罗裙,又有桃红色织白菊纱衣一件,米色如意纹罩衣一件。 不愧是京城闻名的铺子,小裁缝的手艺也是极好的。这些衣裳用料上乘,颜色通透。该收的收,该放的放,林柠溪本就是一个美人,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新做的衣裳,对着铜镜一瞧,连苹果都感叹:“林姑娘,林姑娘,你真是太好看了。” 林柠溪对镜抚额,抖抖纱衣,扯扯罗裙,重生一世,自己再不是那个长的跟卤鸡蛋一样的倒霉姑娘了reads();[末世]换剧本、重来!。 夏日,京城有些闷热,位于京城中央的秦家也不例外。 每年这个时节,秦家都要采买一些干净的冰回来,有的放在厨房做凉菜用,更多的放在描画着靛蓝牡丹的大缸里,每个主子房间里摆上一缸,冰一化开,别提有多凉爽了,古代的有钱人真会享受。 苹果拿了个柠檬给林柠溪,要知道,在大安朝,柠檬可是很贵重的东西。 “林姑娘,这可是我们少爷让送给你的咯。” “秦玄昭?他怎么不亲自来?” “我们少爷他――” “是了,不过是送一个柠檬,他敢送,我还不敢接呢。要知道,你们少爷成日最爱凶我,他突然送我东西,多让人害怕啊。”林柠溪笑起来,要知道,秦玄昭那张脸,整日悬着,虽秦玄昭跟林柠溪差不多大,那严肃的神情,却像林柠溪她二叔,不对,是二伯。 林柠溪爱吃酸,记得重生前,有一次她妈让她去买醋,她买了醋,等不到回家,在路上就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回家以后,她妈问怎么就半瓶醋,她不敢说实话,就撒谎说买的就是半瓶,于是被她妈揍的乌眼青“你没带脑子出门吗,别人都买整瓶的,你买半瓶的,还是半路你就喝了,你是要把自己弄成醋泡花生啊。” 林柠溪拿着柠檬对着太阳照了照,柠檬是好柠檬,不能浪费了,她特意做了碗冰镇柠檬汁,淡黄色的柠檬汁,夏天喝最好不过了,她穿着芙蓉花石榴裙,轻轻的坐在廊外秋千上,一手扶着千绳,一手端着瓷碗。闭上眼睛,似乎身处柠檬果园之中,这场景好熟悉,一般女主纯真的荡秋千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男人。 果不其然。 一个人快步从林柠溪面前穿过,快的跟道光似的。 林柠溪一睁眼,那人就窜出几丈了。 “秦玄昭。”林柠溪叫了一声。 秦玄昭一愣。 “不用这么急吧,做什么去?”林柠溪笑。 “我没事,我――先走了。”秦玄昭头也不回。 林柠溪果断追了上去,只看秦玄昭一眼,惊的她嘴里的柠檬汁都飚了出来。 人说背影杀手,估计就是秦玄昭这样的吧。 他穿茭白万字纹织金锦袍,系墨绿玉如意带子,翩翩公子,立于树影与光阴之下,让人怦然心动。 那是背面。 正面呢? 秦玄昭那乌青的眼睛,那灰暗的脸色,一句话,命不久矣,基本已经到了要火葬的地步了。 “你怎么了秦玄昭?”林柠溪抹抹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秦玄昭语气淡淡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柠溪没心没肺的:“谢谢你送的柠檬,难得你还惦记我。” “反正也吃不完,扔了也可惜。” “额――”林柠溪咽了口唾沫,明明秦玄昭做了一件暖心事,偏偏把话说的如此难听,还好林柠溪热情又主动:“秦玄昭,我请你喝冰镇柠檬汁啊。” 第118章 美的出人命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玄昭有点后悔喝冰镇柠檬汁了。 林柠溪拿着木锤对着柠檬猛敲,敲扁之后,又用双手夹着柠檬猛挤,挤不动,把柠檬放在门缝处一夹,哎,柠檬汁好了。 秦玄昭暗暗皱眉。 用门夹柠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以为是做梦。 早知道林柠溪这女人凶悍。对一个柠檬都下此狠手,若一个男人落她手里,哎,不敢往下想啊。 林柠溪会做柠檬汁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秦夫人耳朵里。 秦夫人专程叫蕊金来请她:“伯母就知道你手巧,明儿啊府里要来几位女客,不如你给大伙挤点柠檬汁如何?” 林柠溪有点不乐意,她又不是奶娘,哪能说挤就挤。主要是她懒,给帅哥挤柠檬还可以,给一群女人挤,有什么劲。 秦夫人阴阴一笑:“柠溪啊,经书的事,我可对你网开一面了。如今为你定制的衣裳也好了,明日你穿上那些衣裳,跟我一块见客,过了这一茬儿,你便可以回林家了,我也不再挽留你。” “好吧,我挤。”林柠溪答应了下来。 也怪自己手欠。 没事挤什么柠檬汁。 关键是,谁让自己多才多艺呢。 一大早,蕊金便把柠檬端到偏房,又叫了两个婆子伺候着林柠溪,说是伺候,实则是监工。 敲柠檬,挤柠檬,林柠溪的手都累酸了。 程绚然着芙蓉花石榴裙,桃红色织白菊纱衣,米色如意纹罩衣,梳着飞仙髻,满头珠翠,拿着玫红色羽毛团扇就走了进来。 见林柠溪“吭哧吭哧”的摆弄柠檬,她伏身闻了闻,又喝了一口,赞赏道:“嗯,这味道很好,林姑娘果然心灵手巧,佩服佩服。” 程绚然掀帘子离去。 林柠溪品味着程绚然的话,心里不踏实,追到门口一瞧,程绚然摇着团扇带着丫鬟已经绕过走廊往前院去了。 程绚然一向瞧不上林柠溪,突然夸林柠溪一句,有种凶多吉少的感觉呢? 似乎秦夫人的客人已经到齐了,前院的婢女跑来问柠檬汁是否好了,又说让林柠溪快些,一会儿弄好了柠檬汁,端着去前院,客人们都等着了,另外,让林柠溪穿上那日小裁缝做的衣裳,毕竟是林家的女儿,又是秦家的客人,不能失了身份。 林柠溪去换了芙蓉花石榴裙,桃红色织白菊纱衣,米色如意纹罩衣,这些衣裳,明显跟程绚然穿的一模一样,没办法reads();湘西赶尸鬼事之造畜。林柠溪虽不喜欢跟别人撞衫,奈何程绚然非得往枪口上撞。 前院客厅。 几位穿缎褂擦脂粉的婆子已经坐着喝茶了,另有程绚然单坐。 秦夫人坐在软罗椅上,让婢女上了些点心,笑着对大伙说道:“本来呢,我们昭儿用功读书,一心在科举上,我们老爷不才,官拜二品,我可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在我们昭儿身上了,所以娶亲之事,一点儿也急不得,况且我们昭儿年少,莫说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就是官宦之家递了贴子来,我也不愿应付,只是――拒绝的多了,未免让京城的人猜测,俗话说女大当嫁,男大当婚,你们几位媒婆,都是京城里有头面的,希望你们回去说说,不是我们秦家的门槛高,实在是小儿一心立业,还望各位成全,以后那些寻常女子,就不要各位来说合了。” 媒婆们有些尴尬。凭她们的口舌,京城里多少人家给银子请她们说亲,生怕不经她们的手,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儿子娶不到好姑娘,秦家却是个例外。 生怕媒婆听不明白似的,程绚然摇着团扇,抠着手指头:“别什么香的臭的都给我玄昭哥哥介绍,我玄昭哥哥才貌双全,那些胭脂俗粉谁能配的上?只有像我这种出身高贵,身材窈窕,正经人家的女儿才是玄昭哥哥的合适人选。” 媒婆们也没见过如此脸皮厚的,都有些不屑。 程绚然逐一走到媒婆跟前,用团扇拍着人家的肩膀,跟审犯人似的:“不经本小姐同意――我是说,不经夫人同意,你们谁敢给我的玄昭哥哥介绍女人?你敢?还是你敢?” 绿彩也插话道:“我们小姐听说,前一阵子,有个什么许家的女儿仰慕我玄昭哥哥――。” 程绚昭瞪了绿彩一眼,自己的丫鬟不但眼神不好,如今嘴也瘸了,毛病真不小,程绚然怕她表述不清,亲自道:“听闻前阵子有个什么许家女儿仰慕我玄昭哥哥,没有得手,只恨今生无缘,扯了腰带要上吊,可惜腰带断了救了她一命,要我说,这样的女儿家,勒死干净,我玄昭哥哥,也是她能惦记的?” 媒婆们赶紧低下头去。 程绚然很有些女主人的气势。 几日前蕊金到程府去传信儿,说秦夫人让她穿着新衣到秦府做客事宜,程绚然五更天鸡还没叫就起床打扮,秦家大门未开,她已经来来回回在大街上溜达了两个来回了。 秦夫人果然对她疼爱有加的样子:“绚然穿上新衣,真真是好看的。程大人的女儿,口齿也是伶俐的,我十分喜欢。” “夫人,林柠溪跟我,你更喜欢谁?”程绚然很有些撒娇的模样。 秦夫人一拍脑门:“哎哟我差点儿忘了,柠溪那孩子手巧,又是我们老爷知交家的孩子,我让她给大伙备了柠檬汁,一会儿大伙尝尝,看看怎么样。” 林柠溪端着柠檬汁站在廊下。听到秦夫人吩咐,把柠檬汁端上来,一一摆在众人面前。 她低垂峨眉,衣带轻轻,青丝垂坠,唇红齿白,每走一步,都如水如雾,如烟散如花开,媒婆们虽见过无数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没见过这种姿色的,当下人人睁着瞧看。 林柠溪跟秦玄昭的事,媒婆们也略知一二。她们常在京城行走,哪个汉子夜里去寡妇门口溜达了,哪家女儿私会哪家公子了,她们全都知晓,当下惋惜纷纷。 “若说郎才女貌,林姑娘的容貌倒是一等一的,可惜――家道中落。” “瞧着林姑娘斯文有礼,加上这容貌,确实是――好看的出人命啊。” 第119章 脱衣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秦夫人拉着林柠溪的手道:“柠溪确实是好孩子,针织女红,诗书礼仪,都不落人后,以后这京城里哪家公子得了她,也是一桩美事。”又对媒婆们说:“你们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媒婆,以后有合适的男儿,多给我们柠溪留意着些才是。” 媒婆们何其精明,当即道:“林姑娘这样的美貌智慧,以后不愁嫁个好人家。” 林柠溪端庄俏丽的站在人堆里,芙蓉花石榴裙,桃红色织白菊纱衣,那张美的如梦如幻的脸,真让程绚然丧心病狂。 秦夫人悄悄挑了挑眉毛,程绚然立即上前去拉着林柠溪道:“林姑娘,你瞧,你的衣裳跟我的衣裳一模一样,咱俩真有缘分。”说着,她扯了扯林柠溪的衣裳。 林柠溪的纱衣突然就破了,她粉色绣荷花小衣若隐若现,古代女子包裹的严实,众目睽睽之下衣裳破了,特别是在这群嘴快的媒婆面前,说不准明天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用现代话说,林柠溪要上头条了,如果是这样,以后她还怎么在京城混? 程绚然生怕别人看不见,扯着林柠溪的纱衣就嚷嚷:“林姑娘,你的衣裳――” 有人像风一样走了进来。他身上有檀香的味道,他白玉束发,不苟言笑,他脱下身上的长褂将林柠溪包裹,他的长褂包裹了林柠溪的肩膀,包裹了林柠溪的小衣,包裹了她的腰身跟小腹,他将她包的紧紧的。 林柠溪闻的到,这长褂上,有秦玄昭的味道。 她没想到秦玄昭会来。 她没想到秦玄昭会帮她。 程绚然愣了愣,当即就要扯自己的衣裳:“玄昭哥哥,我,我的衣裳也破了。”可惜她怎么扯衣裳,就是扯不破,没办法,她只好揉头发,揉的头发一团乱麻,跟雷炸了一下似的,她弄乱头发就要往秦玄昭身上挤,秦玄昭闪身,程绚然扑了个空,这个空当,秦玄昭已经拉了林柠溪的胳膊往外走。 众人看傻了眼。 媒婆们也觉得不可思议,秦家公子对那位林姑娘,似乎好的很,并不像秦夫人所说的那样,秦公子一心扑在读书上。 倒是那个程绚然,十分狼狈,刚才她不是耀武扬威么,这回真解了气。 秦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的宝贝儿子,一向斯文得体,小时候带他去赴宴,丫鬟洒了汤水在他袍子上,他都不肯当着众人的面脱下,只是忍着,如今他竟然脱了衣裳,只为护着那个林柠溪?这事若传出去,如何使得,秦夫人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当即笑着道:“瞧瞧我们昭儿,最是有风度,林姑娘的衣裳破了,昭儿怕她失礼,所以赶紧带她离去了。记得前年冬天有个丫鬟掉进冰湖里,昭儿怕她冷,赶紧脱下自己的棉袄给她披着,哎,昭儿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reads();一夜沉婚。” 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程绚然心中不快,她朝思暮想去牵秦玄昭的手,一直没有得逞,刚刚秦玄昭明明牵着林柠溪的手,那画面刺激的她眼睛都要瞎了啊。她也算五官端正鼻子眼睛一样不缺,凭什么秦玄昭对林柠溪那么好?凭什么这等好事会落在林柠溪身上? 不甘心。 程绚然领着绿彩就追了出去。 果然,追到客房附近,就见秦玄昭跟林柠溪在廊下说话,此时的林柠溪,已经换了翠绿色的衣衫,秦玄昭也已经穿上了长褂,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林柠溪咬着嘴唇道:“秦公子,谢谢你刚才帮我。” “不用。” “要不是你帮我的话――”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林姑娘。”苹果无限崇拜的道:“前年冬天我去湖边捞冻鱼,一脚踩空掉了下去,浑身都湿透了,少爷怕我冻死喽,脱了他的棉袄给我披着,别提多暖和了,现在想起来,我还感动的想流眼泪呢,林姑娘,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感动的想流眼泪啊。” 原来他对别人也是这样的。 或许秦玄昭偶尔也发扬一下助人为乐的良好美德吧。 看来自己想多了。 林柠溪咬了咬嘴唇,有些失落的道:“是啊,感动的想流眼泪。” “感动的想流眼泪,真虚伪。”程绚然远远的站着,裹裹衣衫道:“什么感动的想流眼泪,还不是看中了我玄昭哥哥的美色。” 有人撞了程绚然一下,她往前一扑,扑在石头上,脸色顿时摔的黑青黑青的,跟包青天一样。 婢女绿彩当即呵道:“没长眼睛吗?连我们小姐也撞?回去告诉我们老爷,要了你们的命。” 一个穿绸缎褐袍满头白发的婆子身手不凡,抬手就给了绿彩一个耳光,打的绿彩直接扑倒,好半天没爬起来。 这功夫,简直是练了盖世神功啊。 打了人,白发婆子也不道歉,甚至话也没有一句。好高端的奴才。 程绚然不爽,从来都是她们主仆二人欺负人,没见过别人欺负她们还欺负的这么利索的,当即爬起来就理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是堂堂一品大员程交,我是当今一品小姐。” “不过是个小姐。”白发婆子无比鄙视,甚至都没瞧程绚然一下。 白发婆子身后,站着一位二八年华的姑娘,姑娘一头青丝垂坠,戴宝银色菊花发钗,穿白色三层衣,最外一层月白色织紫边素面褂子,配浅紫色素面石榴裙,腰系深紫色如意结带子,双手交叠放于腰间,她静静的站在树荫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光阴荏苒,静若处子的姑娘是如此恬淡,阳光洒在她深紫色镶玉石的鞋面上,那些玉石发出闪闪的光芒。 这姑娘周身散发出一种甘甜,这甘甜清咧的味道,应该是用了熏香,只是这香十分奇特,像初开的玫瑰,像夜里的紫藤,像初秋捉摸不到的雾气包裹的水草。 白发婆子发脾气的时候有点像狮子,一张嘴牙都是冷的,这姑娘却笑的那么温和,看着那么和善。 第120章 没法下嘴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这位小姐,我爹是一品大员程交,你爹那老头官居几品哪?竟让你们家的婆子这么放肆?” 白发婆子呵道:“大胆!如此说话,你们不想要脑袋了。” 这白发婆子果然带劲。她一张嘴,跟开了电风扇一样,一股狂风就喷出来了。 程绚然咽了咽吐沫,自动让开一条道儿。 她素爱欺负人,欺负不过人家,就得人家欺负她。 婆子引着那姑娘来到秦玄昭及林柠溪的面前。 众人忙向她行礼:“紫雪公主来了。” 程绚然惊骇,怪不得飘飘欲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连奴婢都那么威武雄壮,原来她是公主,那她的爹可不就是先帝么,自己竟敢说那番大不敬的话,这不是作死吗?赶紧带着她的婢女绿彩有多远滚多远去了。 紫雪公主似乎有话要对秦玄昭说,双手交于腰间,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柠溪懂规矩,当即要退下,不料紫雪公主笑盈盈道:“林姑娘不用回避,我从华恩寺祈福归来,得皇兄吩咐,来叮咛二位,本月二十八,一定要进宫去陪皇兄热闹热闹。”她给白发婆子使了使眼色,白发婆子拿出三幅女人画像递到林柠溪手上。 紫雪公主淡淡道:“这画上的人,便是二十八那日要进宫的女子,皇兄说,请林姑娘和秦公子帮着看看,顺便的,想些合适的诗句附上。” 交待了事,紫雪公主坐了轿撵去了。 婆子隔着轿帘陪着,走到京城长街,见杂耍艺人,卖甘蔗的小贩,背麻袋的走卒熙熙攘攘,老百姓安居乐业很昌盛的模样,又有命妇贵女穿插其中,或是买些胭脂,或是挑些针线,这里虽不比宫中的东西精细,到底没有规矩约束,散散心也是好的,反正公主也极少出宫,一年到头憋在宫中,难免会有些闷的慌,于是便道:“雪儿,难得出来,不如――下轿撵走一走?” 这婆子名叫英姑,是紫雪公主母亲的侍从,说是侍从,当初紫雪公主母亲地位卑贱,她还需要伺候人呢,哪有什么侍从,只是后来她母亲怀了紫雪,快要生产,大腹便便多有不便,先帝便指了个扫马厩的粗使婆子英姑去伺候她,后来她生了紫雪一命呜呼,英姑便随了紫雪,倒是个忠心的,白天黑夜伺候在紫雪身边,遇见程绚然那种不知天高地厚敢冒犯公主的,英姑还负责关门放狗,紫雪也一直当她半个亲人,从不拿她当下人看待。 紫雪公主摇摇头:“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公主真不下来看看?” “也没什么好看的。”紫雪公主低头看看盘子里的点心,那点心是淡蓝色的。这淡蓝色有些熟悉,是了,是秦玄昭衣领的颜色。 紫雪公主盯着点心,嘴角动了动,梨涡乍现。 英姑叹了口气:“公主觉得那秦玄昭还入眼?不过区区数面罢了。” “英姑――” “那几幅画,皇上有意送到秦家去,不过是奴才们跑腿的事,公主何需亲自去一趟?公主尊贵,千金贵体,这大热天的路上奔波,辛苦不说,秦公子未必了解公主的苦心。” “英姑,休要胡说。”紫雪伸手拿了个点心在手里:“我与皇兄虽不是一母所生,可皇兄待我如亲妹妹,这画上的女子,是皇兄以后的妃缤,皇兄自然十分看重,这种事,怎么好让奴才们办,我亲自跑一趟,也算还一还皇兄的照拂,英姑你想多了reads();末代捉鬼人。再说,我一个女儿家,又是大安朝的公主,怎么可能基于私人的目的去见一个男子?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英姑听了笑道:“是,是,是奴婢我多想了,虽秦公子有才有貌,父亲又是国之栋梁,又是皇上近身的人,可我们雪儿是堂堂公主,以后我们的驸马,怎么着也得是大安朝数一数二的人物。” 紫雪只是笑,不再搭言。 长长的官道,拥挤的市集,她坐在轿撵里,不骄不躁,安静美好。 似乎世间繁华都与她无干。也是,她在宫中,也居僻静的宫殿,她一向不爱扎在人堆里。 那些淡蓝色的点心,如落入凡间的星子,那种干净的蓝,像蒲公英上的天空,又高远又冷淡。 晚饭过。 蕊金来请秦玄昭。 公主驾临秦家的事已经传开了。 秦夫人倚在榻上,脸色阴郁,月色透过漆黑的树荫和门缝照进房里,照的秦夫人脸上黑白无常。 “昭儿,公主来秦家,此事非小,娘在前院待客,不知此事,你怎么也不懂事起来,竟不通报娘一声。每想到此事,娘就如坐针毡。” “娘恐怕不是为此事烦心吧?” “昭儿,你做的也太――当着那些媒婆的面,你怎么能――岂不是让人议论?” “悠悠之口,如河如川,自然难堵,但孩子做的事,不曾后悔。” “怎么,你还不知错?” “娘难道没错吗?” “我――” “当时林姑娘的衣裳突然破了,其中因由,娘该知道。” “你是怀疑娘了?” “程姑娘虽心存不善,却是一个流于表面的人,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她未必能筹谋的了,娘觉得呢?” 秦玄昭此话,是暗指秦夫人指使程绚然了。 事实也是这样。 当初让婆子看着林柠溪做柠檬汁,暗地里让程绚然去客房弄坏林柠溪的新衣裳,这一切,确实是秦夫人指使的。 这些逃不过秦玄昭的眼睛,秦夫人自然也无话可说了。 秦玄昭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回到自己房内,香炉里的檀香才燃了一半。 林柠溪已经等在门口了。 “这么晚了,有事?”秦玄昭问她。 林柠溪点点头:“这三幅画,皇上说要题诗――” “林姑娘精通诗文,描写美貌女子的诗车载斗量,姑娘挑几首便是。” “公子所言甚是。”林柠溪从衣袖里掏出画来,借着夜里的灯火展开:“赞美一个人长的好看,这不难,拍马屁谁不会呢,可你看画上的这些女人――丑的惊爆天,拍她们马屁,没法下嘴啊。” 第121章 选 妃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以往的画,是形形色色的美人,或扶柳张望,或湖边喝茶,或笑,或忧虑,或心事重重,颇有内涵。 这次的三位呢,吊着一张脸,跟麻将牌里的白板似的。乍一看这些画像,还以为是从哪个追悼会上临时揭下来的,这几位大家闺秀丑的开天辟地,多看两眼都要瞎,这可难坏了林柠溪,那些倾国倾城的词句如果用在这几位女子身上,太不合适了。 古今中外,形容丑妇的诗句有很多。 比如宋代胡仲弓所作丑妇谣:人知丑妇丑,不知丑妇妍。丑妇安乎丑,妇德或可全。荆钗与布裙。,常坐纺织边。 比如唐代李白所作:丑女来效颦。还家惊四邻。寿陵失本步。笑杀邯郸人。 也有短一点的:丑妇竞簪花,花多映愈丑 也有现代的:丑女一回头,千尺瀑布倒着流。 这些形容,倒也贴切,可这画中的女子,据说都是皇上所选的,所中意的,以后都要入宫为妃为嫔的,皇上的口味这么重,这可如何是好。 秦玄昭也陷入了沉思。 林柠溪问他:“你跟皇上的关系好吗?” “皇上是君,我等是民,君与民,如水与火,又所谓,伴君如伴虎,好在皇上年少,肯拿我当朋友,我却不敢有丝毫僭越。” “这就是说,你跟皇上关系很好喽?” “当初曾一块做过文章,皇上也曾允我到御书房伴读过几个月。” “看样子你跟皇上有些交情,既然皇上拿你当朋友,我们也不能欺骗他,你想。如果给这些画像题上倾国倾城的诗句,不是让外人笑话吗?可如果题上丑字,皇上颜面无存哪,听说咱们这小皇上最爱砍人脑袋玩,万一惹了皇上生气呢。” 林柠溪忧心忡忡。怪不得人家说无才便是德,能识文断字就是没好处,这不是给自己招来麻烦了吗?若自己目不识丁。皇上自然不会把这活交给自己。 秦玄昭默然想了许久。总算是想出了一个主意,暂时可以向皇上交差:“跟皇上实话实说吧。” 这算什么主意。 林柠溪忙摇头:“实话实说,万一被砍头呢。” “欺君罔上也要被砍头。” “有第三种办法吗?” 秦玄昭摇摇头。却又安慰林柠溪:“你放心,冒风险的事由我来做。我跟皇上实话实说。” “真的?” 秦玄昭点了点头。 “太好了。”林柠溪拱手朝秦玄归一鞠躬:“秦玄昭,今日,我敬你是条汉子。” 说罢。林柠溪扭头就走:“眼看二十八就到了,我得去准备进宫的行头reads();泥菩萨。先回了。” 秦玄昭站在原地,夜风凉,吹拂他的衣衫,他觉得胸口凉凉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难道是因为林柠溪?不就是做一件冒险的事嘛,林柠溪干嘛跑那么快?当初何知微曾跟自己夸口,说林柠溪何其伟大。何其仗义,有一次何知微跟林柠溪被歹人挤进巷子里。林柠溪一个弱女子竟挡在何知微前面,这种行为,把何知微感动的差点泪奔。现如今呢,林柠溪撒丫子跑很快嘛。 二十八日。 秦玄昭与林柠溪五更天便起了床,当然,是分别起了床,坐上马车,缓缓往宫里去。 深蓝色的轿帘掀开,长街像睡醒的孩子,已经陆续热闹起来了。 卖甜豆浆的小贩拿着木勺给人盛汤,卖芹菜的妇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杂耍艺人肩膀有一只咕噜咕噜转眼珠的长尾巴猴子,九门提督手底下的兵士拿着长矛排成一列浩浩荡荡从街心路过。 林柠溪盯着繁华的街市,看的津津有味。 画像就摆在矮几上。 秦玄昭看看画像,再看看林柠溪,不由得问了一句:“外面真的那么好看?” “是啊,你看那些拿长矛的兵士。” “林柠溪,今日进宫,或许――不顺遂呢?” “唉你瞧你瞧,那些拿长矛的兵差一点儿把自己绊倒了,哈哈哈。”林柠溪笑的像个纯真的孩子。 秦玄昭不再言语了。 这个林柠溪,瞧着心情很好嘛。 大难当头,难得她还能笑的出来。 清心殿。 皇上摆了家宴。除了太后跟几位妃嫔,还有几位太妃跟王爷。紫雪公主也在其中,是唯一一个参加宴席的公主,就坐在太后身旁,说是参加宴席,其实是伺候太后,为太后布菜,陪太后说话。 紫雪公主在皇宫里素有美名,宫中不但主子们,就是奴才们,也鲜少给她差评的。这其中,皇上很是看重她,太后也对她喜爱有加。 那一年太后大寿,因朝廷动荡刚平息,小皇帝刚登基国库空虚,太后亲自交待,寿宴不可奢靡浪费。这样说,不过是怕小皇帝为难罢了。哪知小皇帝真打算煮两个鸡蛋就把太后打发了。还是紫雪公主满宫游说,以身作则,自己先拿出几十两银子并仅有的簪子首饰来,让宫中主子们拿钱拿物,说是大伙一块凑钱为太后过寿辰,多积福多福气。 谁不想表忠心呢,恨不得把裤衩子都拿出来。果然就收了上千两银子,给太后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寿宴。太后虽嘴上说铺张浪费,但背地里却笑开了花,要知道,她初登太后之位,如果第一个寿宴就如此寒酸,岂不是让人笑话? 从此以后,太后便高看了这个紫雪公主一眼,虽然紫雪公主的额娘地位是那么卑贱。 莺歌燕舞。繁华太平。 歌舞过后,紫雪公主悄悄对太后耳语道:“太后,皇上选的三位美人就在外头候着呢,一位是司马大将军的女儿,一位是刑部尚书的女儿,一位是工部左侍郎的女儿。听闻琴棋书画都通,性子也极好,在京中素有美名,太后瞧瞧。” 太后轻拍着紫雪的手,眼睛眯成一条缝,笑意浮现在嘴角:“前些天让皇上选妃,可不是选的她们几个吗?她们的爹都是大安朝的栋梁。她们当然也是好女儿。皇上选她们,自然错不了,我的皇儿眼光好的很。宣她们进来吧reads();法医异闻录。” 三个女子缓缓的进来,跪下给主子们行礼。 司马大将军女儿长的威武雄壮,换身衣裳能去当摔跤教练。刑部尚书女儿的脸,跟煎饼一样。还是洒了黑芝麻的,工部左侍郎的女儿。眼睛岔那么开,差一点儿长到耳朵上。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 王爷们不忍直视,只好喝酒压惊。 宫中妃嫔本欲拈酸吃醋。见到新进宫的三个女人,心想晚上可以睡踏实了。 太后眯着眼瞧了瞧皇上,见皇上嘴里含一粒葡萄。呆坐着不动,便清清嗓子道:“皇上。你怎么了?怎么发起呆来?” “太后。这几位女子出类拔萃,儿臣不禁看的出神,所以失态了,太后见谅。” “皇上,她们,你可满意?” “儿臣――满意,很满意。” 太后便笑起来,笑的鬓边的凤凰于飞蓝宝石簪子一闪一闪的,像夜空里跳跃的小星星:“哀家还算了解你的心思,当初画师送她们的画像入宫,娘看到你一丝不苟的盯着看,就知道你喜欢她们,这下好了,选她们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以后啊,她们的画像,也可以挂画厅里了。” “太后英明,考虑周全。”紫雪给太后斟了杯酒道:“皇上已经让人给画题了诗,接下来,就可以挂画厅里了。” 画厅,位于东西六宫交叉的地方,红墙黄瓦,雕梁画柱,皇上的每一个女人,画师都会画上她们的肖像挂在厅里。先帝传下来的规矩,一直延续到现在。皇上想在谁那里留宿了,指指她的画像便是,跟清代翻绿头牌是一个道理。 说到为画题诗一事,便扯到了林柠溪头上。 “让林姑娘跟秦公子进来吧。”皇上交待。 林柠溪小心翼翼的走进清心殿。 秦玄昭本跟她并肩而立,不知出于何目的,他往前两步,站在林柠溪前面。 那三幅画,小太监已经捧给了皇上。 三幅画上都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题。 皇上有些纳闷:“秦玄昭,这画为何――难道――这三位女子有何不妥吗?为何不替她们题诗?难不成你觉得她们丑?” “皇上――”秦玄昭咽了口唾沫。本想实话实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下,有些话,真是难以启齿,况且还是当这么些人的面。 “玄昭,你老老实实回答朕,朕的这三位妃嫔,姿色如何?” “皇上――”林柠溪举手。 皇上不明白:“林姑娘,你――何意?” 难道有人要抢答? “民女有话要说。” “哦?难不成,你想评价一下朕这三位妃嫔?” “民女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美与丑都是爹娘给的,而爹娘爱子之心,皆是一样的。在爹娘看来,每一个子女,皆是珍宝。” 皇点了点头:“那你觉得,她们做朕的妃嫔如何?” “皇上一统江山,千秋万代,皇上选定的女子,自然有皇上的道理reads();女神纪元。” “林柠溪,你像在回答朕的问题,可朕思来想去,你分明什么都没说啊。”皇上笑着道:“画像无字,你们可知罪?” “皇上,且慢。”太后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打量了林柠溪一下道:“这个孩子,哀家面生的很,不过听说话,却是个懂事的孩子,哀家一向喜欢懂事的孩子,你给哀家看一看,最左边那位,是大将军司马炎的女儿,叫作司马缸,啊不,叫作司马光。你觉得,哀家选她做皇上的妃子,选的好不好啊?” “太后心系皇上,自然是为了皇上好。” “那如果皇上不明白哀家的心思呢?” “皇上由太后抚养长大,母子情深,大安朝以孝治国,太后的心思,皇上岂会不知?”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虽是一介民女,却知哀家的心思,记得当年,司马大将军这个女儿刚四岁,一次玩耍,有个孩子掉进水缸里,眼瞧那孩子有危险,别的孩子吓的鸟兽散,只有她捡了块石头把水缸砸破,把孩子救了出来。你想想,她多聪慧多勇敢啊。司马夫人将此事说给哀家听,哀家甚是嘉许,特赐她司马光的名字,希望以后她光宗耀祖啊,现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将军的女儿司马缸砸缸――司马缸砸光。” “太后,是司马光砸缸。”紫雪公主小声提示。 “对,对,是司马光砸缸。瞧我这张嘴,如今把她赐给皇上,也是哀家的一片苦心啊。难得林姑娘一个外人,还能瞧明白哀家的心思,赐座。” 林柠溪受宠若惊。 果然千错万错马屁不错。 难得自己也溜须拍马了一回。 倒不是为了自己,只因不想秦玄昭触犯圣颜。 难得宴会如此和谐。 皇上亲封司马大将军的女儿为妃,其它两位为嫔。 太后自然乐得见到如此场面,酒也多喝了两盅,夸赞皇上道:“哀家的皇儿,果然最让哀家放心,这妃嫔四人,都是哀家中意的,以后就好好伺候皇上吧。你们四个听到了吗?” “太后,不是三个吗?” “那不是还有一个?”太后指指林柠溪:“哀家觉得这姑娘也不错,听你们称她林姑娘,想必是林家的女儿,朝里并没有姓林的官员,想来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那也不重要,只要识大体懂规矩,哀家就喜欢,这位林姑娘,哀家做主,也赏给皇上了。至于给个什么位分,皇上看着办吧。” “噗。”林柠溪差点喷出一口血。 出门没让何知微卜一卦,果然出师不利。 古代人不能这么奔放好吧。 即使没有三媒六聘也应该提前说一声好吧。 自己刚坐下就受了这样的刺激,若不是她见多识广,还以为自己没喝酒就醉了呢。 自己好歹是个人,这太后如此随便就把自己赏给别人了,太后够霸道啊,真疼她儿子啊,见了什么好东西就往她儿子被窝里踅摸。 紫雪公主笑起来:“太后英明,林姑娘此人,貌美如花,聪明伶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皇上选妃时,就赏了林姑娘花一朵呢,可不是皇上中意的人么?”(未完待续。) ps:亲们元旦快乐,刚上架,谢谢支持。 第122章 侍寝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2章 侍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章 劫持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3章 劫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 吃辣椒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4章 吃辣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5章 打死他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5章 打死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6章 太岁丢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6章 太岁丢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7章 现出原形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7章 现出原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8章 两个桶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8章 两个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9章 搂着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29章 搂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章 我教你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0章 我教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 半夜相会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1章 半夜相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 公子受伤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2章 公子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 她轻薄你?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3章 她轻薄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4章 伤口洒盐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4章 伤口洒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5章 白奶奶醉酒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5章 白奶奶醉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6章 萤火虫公子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6章 萤火虫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7章 送请帖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7章 送请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章 乱坟岗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8章 乱坟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 去雨花台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39章 去雨花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 鬼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0章 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太后的旨意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1章 太后的旨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2章 坐轿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2章 坐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 媒婆来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3章 媒婆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 青玉簪子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4章 青玉簪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 我等你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5章 我等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救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6章 救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太后留人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7章 太后留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七个晚上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8章 七个晚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怀孕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49章 怀孕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不准你死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50章 不准你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胳膊废了 - 姑娘有喜 - 唱唱啊 《姑娘有喜》第151章 胳膊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