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那个暖床婢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雪夜, 赵营, 阿巧被溅了一脸血, 眨眼前还拉着她的手,说要收她做美人的男人死在了案几上,脖子正中插着羽箭,咕噜冒着血,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啊啊啊啊———”舞姬们放声尖叫,花容月貌的小脸吓得青紫,瑟缩着躲成一团, “妈的!是齐人!”将军们一掀案桌,仓啷拔刀,背靠背围成圈,屏气凝神,等待下一阵箭雨的袭来, 暴雪漫天,营外寂寥无声,似是千人大军俱灭。 营火渐熄,四周一寸寸暗了下去, 趁着昏暗,阿巧猫腰爬到了角落,瑟缩着抱住自己,忍着眼泪,忍着恐惧,带着一身血腥味,同样等待齐人的下一次的进攻。 赵王死了,但她想活, 她是被捡来的,没了记忆,哑了嗓子,躺在河岸边等死, 是赵营的炊兵捡到了她,用铁链锁了放灶边养,想养好了放炊营当营妓,却被赵王偶然发现,带回帐中, 她跟着大军一路南逃,眼看着赵人是怎么被齐人打得丢盔弃甲,节节败退,从十万大军生生打成了千人残军的, 齐人善战,短短半年就吞了四个侯国,一路南下,直冲周天子皇都而去。 她在主帅大营当了半年的奴,赵王年纪轻轻,但床事无能,趴她身上试了许多次,次次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便无能狂怒,说她不会吞,不会扭,不会叫,这才让他起不来, 赵王真蠢,她是哑巴,怎么叫, 真蠢啊,蠢到把国都亡了。 赵王每次不行,就会扬起马鞭抽下来,抽的她眼泪连连地团在床角,他欺她,她只能乖顺地受着,赵王久而久之便对她喜欢了起来,说要封她做美人, 后来这无能狂怒的男人死了, 被齐人一箭穿喉,死在她眼前。 “嗖”的一声划破死寂, 数支箭矢破帐而入!直冲赵人头颅!就听惨叫同时响起,赵将倒下大半,脑浆迸溅一地! ... “上!” 帐外一声低吼,齐人破门而入! 赵国仅剩的将领拔刀而上,却被齐人打得惨叫,血肉横飞, 刀光肆虐后,帐布浸满鲜血,满地皆是赵将尸身。 “所有人,都到前面来!”齐人将领一收长刀大喝道, 是对舞姬说的, 说话之人身高八尺,一身红铜铠甲,红色大氅狰狞刺目,虽为将领,肃杀之气扑面,却长着张极其标志的脸,剑眉星目,俊朗异常。 女人们瑟瑟发抖,惊恐地聚在一起, 阿巧躲在角落阴影里,好在翻倒的案几遮住了她瘦小的身躯, 她死死盯着那将军,半是因为恐惧,半是因为熟悉, 太熟悉了… 定在哪里见过,她本能地觉得这人不会伤她,却又不敢上前, 人在乱世贱为刍狗,活命最重要,若判断失误,保不齐会被齐人一刀斩杀。 “裴将军,赵人已是强弩之末,剩下的舞姬都在这了…”有人开口道, 阿巧从黑暗中悄悄望去,那被称为裴将军的首领目光在舞姬们身上来回扫过,面露失望, 他说,“分了吧。” 说的是把舞姬分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顿时哭做一团,跪地求饶, 阿巧亦是闻言色变,惊恐地缩在角落,用碎瓷片一下下去割帐布,手被划出一道道血口,瓷片嵌进肉里,她不觉得疼,只恨断口不够锋利, 齐人走后必会放火烧营,她只要在大火蔓延过来之前割开逃走就好… 身后男人们开始哄笑,舞姬们大声哭喊, 该是在抢战利品了, 阿巧不知是冷还是怕,周身抖的像筛子,长满冻疮的手更是抖个不停, 终于,帐布破开一个小口,冷风骤然钻了进来,吹她一鼻子雪, 胜利在望,就快逃出生天了! “将军…将军我们还有一人,还有一人躲着没出来!” 一个舞姬大喊道, “对…还藏着一个,是赵王的暖床婢!” “将军,那婢子刚刚还陪着赵王,突然就消失了,定是藏了起来!” “对对对,那个最好看,将军您把那个带走,放了我们吧!” 舞姬们的声音犹如利刃,一句句刺进她后背, 阿巧只觉一道眼锋刺破黑暗,径直向她剜来, 那青铜案桌就横在身前,把她困在一个三角中,刚还在保护她的一方天地瞬间变成牢笼,叫她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北风呼啸,军靴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捂住嘴,绝望地紧闭双眼,抱着头,伏在地上,周身簌簌发抖, 脚步声停了, 凛冽的寒风似也凝滞住了, 心跳如鼓,响彻耳畔。 是会杀了她吗,还是会把她像牲口一样拖出来,扔给士兵们发泄。 “阿巧?”身后之人开口,声音低不可闻,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颤抖,“是你吗阿巧。” 是,她是阿巧, 她丢了记忆,好在腰间缀着令牌,上面只刻着歪歪斜斜的阿巧二字,笔锋粗糙幼稚,似是出三岁孩童的手笔, 于是她便叫自己阿巧, 她有了名字,可那块令牌却被人扔进了灶台火膛,烧成了一团灰烬。 阿巧动了动,微微抬起头,漂亮的杏眼带着恐惧, 火光在那将军身后燃起,将士们手持火把站于数丈之外,舞姬似是被分完了,偌大的营帐里再无女子身影, 她连忙改成跪姿,深深磕了一个头, 那人眸中闪过晦涩的情绪,半跪在她身前,宽大的肩背将她全然罩在阴影中, “阿巧,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说着伸出手,阿巧骤然一惊,猛地向后靠去! 男人周身一滞,慌忙收回手去, 杀伐果决的将军竟在一女子面前露了怯。 阿巧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嗓子里发出咿呀的短音, 男人面色变得复杂,身后有人迫近,似是觉得眼下时机不对,连忙低声道,“别怕,我会护你周全,信我,好吗。” 阿巧一怔,转眼一抹鲜红降临,那人竟取下大氅,将她兜头蒙了起来,忽而身子一轻,竟被他拦腰抱起, 她不敢动,亦不敢出声,幼兽一般靠他怀里, 眼前是无尽的红,火光透进来,晃的她双眼蒙泪, “这女人我要了,谁都不许动她。”那人开口,嗓音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将士们纷纷道“诺”,躬身退下, 火光离去,眼前的鲜红变得灰暗,就听刚才的副将低低开口, “将军,主君在赶来的路上了…” 裴昭沉声,“赵军皆数尽灭,如实上报军情,但绝不可让主君发现她。” 是,主君也在找阿巧, 主君找自己的女人并无不妥,可与他不同,那人是要找她出来杀的, 通敌叛国之人,主君断不会留她性命。 第一卷 第2章 与我共寝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军靴踩得雪地咯吱响, 长剑挂腰间,刚斩下赵王首级的利刃还在滴着血。 她被抱着,纵使那人脚步再稳,她依然能察觉出抱着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那人紧张,她亦是紧张极了,不知会被带往何处,做些什么, 会放了她?善待她?还是和赵王一样把她关在大帐里,当个暖床婢? 忽而脚步停下,耳边传来开门声,接着身子一暖,该是进帐了, 她被放下,裹住她的大氅被轻柔地掀开, 入眼便是半人高的浴盆,冒着蒸腾的水汽, “你…你先兰汤沐浴…” 哎,看来还是要把她当暖床婢啊… 她低头福身,脱掉直裾长袍,昂贵的水纹锦帛坠地,将她圈了起来, 这身衣裳是赵国最后的体面,打到最后,连舞姬的长裙都凑不齐相同颜色的了。 外袍落地,接着是纯白的里衣,一双素手刚解开衣带,就看那将军慌忙转身,“你慢慢的,我…在外面等你,洗好了有人给你领路。” 阿巧诧异地抬头,就看鲜红的大氅匆匆消失在门边,哐当一下帐门关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叹了口气,脱了衣裳,跨进水里, 后背针刺般的疼, 赵王昨夜抽了她十几鞭,全都打在背上了,刚止住血,被热水一刺激,又渗出丝丝鲜血来, 没敢耽误太久,打了圈胰皂就匆匆出水。 就像那将军说的,一开门便有人领路, 她被请上一辆蒲帘小车,一路向着齐人大营驶去。 扣开主帅帐门,那将军已换上了一身宽袖长儒,正襟危坐,位于青铜长案之后,也是沐浴完的样子。 “请。”他说着,做出相同的手势,喉头滚动了一圈, 阿巧福身,乖顺跪坐在他对面, 那人推来一杯茶水,她亦乖顺地饮下, 杯落,将军终于开口,“你还记得多少?” 这问题…可真为难哑巴… 她比画了一个写字的手势,将军连忙抽出空白竹简铺开, 阿巧一挽宽袖,取笔写下三个字, 都忘了。 那人怔怔看着这三个字,阿巧以为字倒着,将军看不懂,于是转过竹简, 将军说,“第一次见你写字。” 阿巧诧异地扬了扬眉, 将军又说,“字很好看。” 清秀的小隶,同她的样貌很是相配。 将军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她都如实写下,大多是问怎么去的赵营,去了之后做了些什么,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不一样,问她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提笔的手顿了顿,她写下, 肉羹。 将军唤来副将,让他知会炊营做肉羹。 炭火烧得噼啪响,不出一会儿,阿巧便浑身暖乎了起来, 她确认了将军不会伤她,于是写下问题, “可否一问将军名讳。” 将军说,“幕府总将,裴昭。” 阿巧心里咯噔一跳, 幕府总将统领骑兵先锋三营十六部,是撕碎赵国领土的主将之一。 她思索了一会儿,写下, “主君是谁,为何不让能他发现奴?” 将军骤然沉了脸,凤眼微收,这张冷峻的脸庞不怒自威,稍稍蹙眉,就看的阿巧后背发凉, “阿巧。”将军说,“过去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哦,是不想告诉她呀。 于是她又写下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奴是天生哑巴,还是因病而至?” “你曾经能言善辩。” 哎,可惜了… 她想到被捡到时,腰间的那块令牌,上面刻着歪斜幼稚的字,于是又写, “奴有孩子吗?” “没有。”那人低沉地说话,“未婚嫁,未生育。” 暗地捏了捏手心,阿巧本能地觉得裴将军在瞒着她什么, 她顺从地笑了笑,露出嘴角漂亮的梨涡, 提笔问, “奴与将军是何关系?” 一阵沉默。 帐外暴雪漫天,万物寂寥。 炭火又爆燃了一声,啪地响, 将军说,“是挚友。” 不,不是挚友, 没有人会对挚友小心翼翼地说话。 既然不与她说真话,她便问, “将军准备如何处置奴?” 笔锋刚落,身后袭来一阵冷风,脖子上刚起颤栗,冷风就戛然而止, 副将端着托盘上前,摆上一锅肉羹,两只空碗,两支羹勺,他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敌意,来不及多想,就看副将低头退下了。 问题被打断,写满字迹的竹简被卷了起来,放在了桌边, 阿巧心想将军大概不会回她了,便主动盛上肉羹, 第一碗放在那人面前,第二碗才给自己。 盛羹汤的时候大约是挽高了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刀疤来,在小臂侧面,是竖着的,食指长,丑陋不堪, 那人低声抽气,问,“手怎么了?!” 阿巧心想,可不仅仅是手,连脚腕上都有一样的刀疤。 是赵人干的, 挑了她的手筋和脚筋, 她跑了三次,被捉回去三次,赵人说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是练过的,有些功夫在身上,为了防止她再跑,干脆废了她省事, 她如今走路就和踩在钝刀子上似的,力气也小得可怜。 阿巧笑笑,指了指肉羹,再指指肚子,意思是饿了,先喝粥, 那人没再开口,陪她一起安静地喝粥, 肉羹炖煮得软烂,牛肉碎都融进了汤里, 牛肉可比马肉好吃一万倍, 刚跟着赵王的时候还有牛肉吃,后来齐人冲破防线,切断好一阵供给,从此就没有牛肉了, 仗还要打,饭就得吃,于是赵军开始杀战马炖, 再后来, 战马也杀没了,眼看粮草渐空,军心大乱, 那日睡得半梦半醒,她听见赵王和将军们在议事, 说的是粮草,说的也是她们, 赵将说,战士们没吃的了,等万不得已,只好把舞姬和榻上的那个杀来吃。 榻上的那个指的就是她。 她听得浑身冰凉,闭眼假寐, 好在最后关头供给接上了,她们才没被切成肉块丢锅里。 … 铜锅空了,肚子饱了, 他们相顾无言, 那人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脸红了下,白了下,咬咬牙,问,“阿巧,愿意同我共眠吗。” 第一卷 第3章 启明湾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倒是不介意, 毕竟赵王就整日与她同榻而卧, 换个男人,有何区别。 她浅笑着点点头,以最规矩的姿态站起身, 那人亦起身, 深青的宽袖长儒风雅大气,他散了束发,青丝如墨,肩宽腿长,光站在那就好看极了, 可真是个俊美的郎君, 她上前一步解开那人腰间衣带, 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让八尺男儿僵在原地, 她脱下他外袍,也脱下自己的,吹灭榻前油灯,大帐乎地暗了下来, 好在有炭盆,还有聊胜于无的月光, 男子通常着里衣而睡,姬妾婢子侍寝,则要脱去里衣,仅着抱腹,甚至有时连抱腹都不穿,方便行事。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解开里衣帛带,活结刚抽松开,就听裴将军道,“穿着就好!穿着就好…” 阿巧怔了怔,诧异间一抬头,对上他双眸, 剑眉星目,凛冽如寒星,忽而对视,冷意如春雪消融,化作一汪深潭, 深潭好像还是很紧张, 哑着嗓子说,“只是同榻而卧…没别的意思…” 阿巧顺从地点头,顺从地钻进被褥, 那人也进来了,先背对着她,朝着帐门,阿巧睁眼等着,果然没多久那人就忍不住了,转了过来, 两人再次对视上了, 刚还一刀砍下赵王脑袋的将军再一次局促起来,眸光飘忽不定,阿巧在想,那脑袋现在在哪,该不会在大帐里放着吧… “阿巧…你能…转过去吗。”那人问。 阿巧转过去了,面朝帐布, 那人手搭上她侧腰,不是一下子搭上来的,是先试探了一下,见她不拒绝,才把手都覆了上来, 是只大而修长的手,比赵王的要大,要暖, 后腰突然被顶住了,不等她反应,那硬物瞬间撤离,比赵军逃跑还迅速, 瞧瞧,赵王起不来,无能狂怒,这位起来了,仓皇失措。 仓皇失措了,就得挽尊, 于是那人说,“明日我会带你去启明湾。” 启明湾,很好听的名字,是个很富饶的镇子, 先前属于赵国,现在该是齐人的了吧。 “齐军要继续南下,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镇上有我的好友,她会照顾你…” 阿巧在黑暗中点点头, 那人继续说,“我会给你良籍书,给你一个新身份,记住,忘了你现在的名字…” 他停住了, 心跳沉重起来, 再开口,声音带着痛苦, “忘了你的名字,忘了我,忘了今晚的一切,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他会给她一个新的开始, 齐王在掘地三尺地找她,找到就要把她吊死在城墙上, 所以他自荐做前锋军,发了疯一样地攻城略地,要先齐王一步找到她,再用一具烧焦的尸身代替,告诉齐王她死了, 她只有在齐王心里死了,才能在这世间好好活下来。 … 阿巧睡了这半年来最好的一觉, 不用担心赵王的鞭子随时落下,也不用担心齐人半夜伏击,毕竟她就睡在齐人的榻上,哦不对,她自己应该也是齐人。 醒来时榻边是空的,空枕头下面放了件棉麻儒裙,窄袖,直裾,未染颜色, 是寻常百姓的衣着。 梳洗的水盆放在了铜案边,昨日写满字的竹简铺在案上,也不知是不是那将军大早上打开来看的, 洗漱更衣,一出帐门便有蒲帘小车等着,远处是成排成排操练的士兵。 裴将军卸了战甲,一身和她相同料子的褶衣长裤,做平民打扮, 但不是很成功, 平民不会这么高,仪态不会这么俊雅,而且她能感觉到粗布棉麻盖着的贵气正急着往外溢, 枣红色的马儿用鼻子拱他肩膀,他见她来,忙说,“上车吧。” 阿巧福身上车,蒲帘刚落,车就动了,是那将军在当马夫, 车里木案上放着水壶和炊饼,该是她的早膳, 吃完了牛肉馅的炊饼,累了,靠在车壁上小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启明湾便到了, 车外有人说话, 她悄悄撩开帘子,见马车停在一家小院外,门口的积雪被推到两边,让出条脏兮兮的土路来。 纺纱娘打扮的女子正和将军说着什么,内院三个和她同龄的姑娘对着外面探头探脑,交头接耳,视线一直粘在裴将军身上。 那将军说,“里面那个是我的侍妾,伤了身子,不能随军南下,半年前受了刺激说不出话,但脑子是好的。” 纺纱娘面露怜悯之色,“无妨,定会好生照顾她。” 将军又说,“被歹人抓走过一阵子,挑了手筋和脚筋,干不了活。” 说着就给了纺纱娘一叠卷起的交子,说该是够养她一辈子了。 阿巧心微微一沉,就看那人迈着长腿向她走来,扣响车窗,“阿巧,下来了。” 蜷了蜷手指,她不想动,因为下了车就代表要和裴将军告别了, 叹了口气,乖顺地颔首下车,对纺纱娘福身行礼, 纺纱娘长得人高马大,典型的北国样貌,高鼻深目,一开口声音粗哑,但说起话来笑眯眯的, 她说她长着南边吴女的身板,放到吴国都不会有人起疑,说完啧啧啧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又说, “脸蛋也像,鹅蛋脸,没棱角,头发软,更像!” 她确实不像寻常齐人那般高大,不过天下苍生千千万,总有个头小的齐人不是?更何况南北隔着刀片一样陡的凌峰山脉呢,她还能从吴国出发,一路攀山越岭来这苦寒之地不成。 阿巧以为将军送完她就走,没想到同纺纱娘一起进了内院, 躲石磨后面的姑娘们“啊”的叫了声,红着脸跑回屋里,把门砰的一关,过了片刻,被悄悄拽开条缝,定是在往外偷看。 纺纱娘冲着屋里大喊,“乔大乔二乔三,到车上给鹿姑娘搬东西!” 真是敷衍的名字… 三个姑娘缩手缩脚地从门缝钻出来,边走边偷瞄,须臾,一个抱着棉被,一个拿着包袱,一个手臂挂着狐裘大氅,从车里依次下来了, 都是裴将军给她准备的东西,让她好过得舒坦些。 将军说外面冷,让她进屋,她福身,礼毕,步履优雅地朝姑娘们走去。 屋里和屋外其实差不多冷,严冬,寻常百姓柴火不够,白天舍不得烧火取暖, 姑娘们没理她,挤在窗边,边看边低声说话, “乔大,你既然见过齐王,那你说说齐王和这个,哪个更俊更美?” 第一卷 第4章 阿巧,怎么才来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乔大立马说,“齐王是什么人,一眼难忘!当然齐王更俊更美!” 乔二不悦道,“既然齐王更俊,那你挤中间急吼吼地看啥?” 乔三挑眉,“远在天边的齐王哪比得过近在眼前的郎君呢,不看白不看。” 说完,用肩杠了下乔大,“是吧姐姐。” 乔大好像陷入了回忆,她怅然开口, “哎…也就那一眼…你们是不知道啊,齐王那身形,那样貌,啧啧啧,一身绛紫色宽袍大袖,他不束冠,就散着发,发尾还带点卷,一下安车,那风一吹,把袖子吹鼓起来,啧啧啧,那风姿,那气度,那天的晚霞都没他惹眼,天神下凡不过如此!” 乔二说,“卷发可难看了,夷人才是卷发。” 乔大怒道,“不是那种圈圈一样的小卷!只是发尾有一点点大卷!金环绑着几缕头发,上面还坠着红琉璃珠,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头发!” “哎…你们不懂,这点卷可太搭他那张脸了…” 乔三挑眉,“又开始了。” 乔大撑着下巴继续怅然,“那双桃花眼看谁谁迷糊,笑的时候眼下卧蚕就起来了,看得我抓心窝子挠啊…” 乔二不屑,“男有卧蚕者重欲,不好。” 乔三笑嘻嘻,“又不是冲你笑,你抓啥心窝子。” 乔大唉声叹气,也不看窗外的郎君了,“他身边那女子确实…确实好看得不得了,长得像吴女,腰一点点细…端庄秀丽,听人说齐王身边就这一个,哪有重欲的男子就收一个在身边的…” “不过我又听人说,齐王在她之前还有一个,也是个吴女,不知道怎么就没了,换了现在这个伺候。” 她是一个月前见到的齐王,对那女子的样貌还是有印象的, 目光不自觉落在新来的女人身上,偷偷的,狐疑地打量了一番,低声对两个妹妹说,“和这个女的长得特别像…” 再偷看一眼,又说,“真的真的,眼角都有朱砂痣!位置都一样!” 三个姑娘说话声音低,但抵不住屋子小,一字一句全传进阿巧耳朵里了, 小院只有一间主屋,屋里贴墙放着三架纺纱机,两张高低床靠窗,另一张单人矮床窝在角落,上面放着将军给她的被褥,包袱,和雪白的狐裘大氅。 她装听不见,兀自收拾着床铺, 今后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她希望仗快些打完,打完了那将军也许就能回来接她了,接她到身边做个侍妾,做个婢子都行, 她跟过赵王,自然不可能当夫人, 不过即便没跟过赵王也做不了夫人吧, 赵营的嬷嬷给她验过,说她破了身,先前跟过男人, 嬷嬷的话也是让她觉得自己有孩子的原因之一, 令牌上的字迹虽幼稚,但想拿得动刻刀,少说也要三岁才行, 赵营嬷嬷会看牙算年龄,说她今年十九岁,这么算来她大约是在十六七岁的年龄生下孩子的, 也不知孩子去了哪,有没有被善待,若被人欺负了去该多可怜啊, 娘不在身边,该找谁哭诉呢。 … 那将军似乎说完了话,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寒风,冻的她打了个颤。 叽叽喳喳的姑娘们瞬间住了嘴,大气不敢出一声, 阿巧低头浅笑,她示意他伸出手, 那人伸手,修长的指节,手心带茧, 她亦伸手,指间刚触到他手心,那人抖了下,下意识想回缩,好在忍住了, 她写道,“将军还回来吗。” 裴昭说,“不回来了,阿巧,就此别过吧。” 心沉进了谷底, 原来是不准备收她呀… 她想问,能否收她做婢子,可想想还是算了,若将军想,早就开口了。 木门透风,寒风吹得她抖了抖, 将军叫来纺纱娘,取出袖中之物递过去, 是一块和田司南佩,带着一指长的素白璎珞,之前一直坠在他腰间, “这玉佩你拿去卖了,卖出的钱应该能换二三十个冬天的柴火。” 纺纱娘连连推辞,“可不敢收…可不敢收!” 那人不言,伸着手,威严自现,纺纱娘只好讪笑着收下,说着什么“这就去买木柴。”一转身跑没了影。 阿巧铺好了床,笑着请将军坐下, 单薄的小床咯吱乱叫,听得裴昭眉心微蹙,说,“只能找到这个地方了,委屈你了。” 阿巧摇摇头,和裴昭并排坐下, 三个姑娘挤一起不出声,他们两也不出声, 可太安静了。 “找到好人家就嫁了,以后好好过日子。”那人开口, 阿巧温顺地点头, 安静了须臾,她主动拿起那人的手,摊开来,写道,“将军可有娶妻?” 裴昭说,“尚未。” 她又写,“可有妾室?” 裴昭说,“只你一人。”说完便收回了手, 阿巧一怔,好在瞬间就想明白了, 将军和纺纱娘说她是他妾室,这么说是为了不露馅吧。 当哑巴就是不好,和谁都得冷场, 她挺想和将军多说说话的,可那人握着拳头,写不了字呀。 纺纱娘回来了,拖着一车大木头,哗啦啦倒进院里, 那人好像如释重负,腾的起身,说要去砍柴, 阿巧跟过去,靠在门口,就看将军拔剑举起,一刀砍下,圆木迸裂开来, 昨天还在切赵王脑袋的长剑今天就切起了木头, 哐哐哐的一顿切,够一个冬天用的了。 那人切完木头,和纺纱娘一起堆屋边上,码整齐了, 再无事可做。 他对阿巧说,“我走了,你好好的。” 阿巧点头跟出了院门,泥泞的土路一踩一个浅坑, 那将军解开马车套绳,松开骏马,翻上马背低下头,闭了闭眼,转头看她,“我走了。” 他又说了一遍, 阿巧鼻子一酸, 唯一对她好的人要走了。 她福身行礼,笑着挥挥手。 那将军像是瞬间下定了决心,转过头,一夹马腹,枣红色骏马撒蹄而去, 阿巧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道, 停下呀, 回头呀, 带我一起走吧。 夕阳的余晖自西而来,逆着光,她渐渐看不清他了, 冰凉的水从眼角滑落,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进了屋。 … 在纺纱院的第一个晚上还是很冷, 她辗转到半夜才睡着, 半梦半醒间似乎见到了一个人, 他身着绛紫色宽袖长袍,发间缀着的殷红压过了身后的霞光, 暮色四合, 那人立在海棠深处,四月的风鼓起他的锦袍广袖, 他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那孩子朝她笑, 他亦伸出手,笑道,“阿巧,怎么才来。” 第一卷 第5章 将军是孩子的爹啊!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她早上是被冻醒的, 厚棉被盖身上,被子上还压着狐裘大氅,就这样还是冷, 起来后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该放屋子中间的火盆被拖走了,拖到了窗边,乔家姐妹那里。 门开了,三个姑娘鱼贯而入,端着小木盆,看起来像刚洗漱完, 她们每人都看了她一眼,没人理她,往方桌边一坐,喝起粥来。 她们不理阿巧,阿巧自然也不上赶着贴过去, 三姐妹喝着粥,阿巧从床底下摸出小包袱,是裴将军给她的包袱。 怅然地叹了口气,这才一晚,竟有物是人非的错觉。 打开包袱,先露出一个良籍书,但她目光被一旁的香囊吸引, 是姑娘家用的香囊,月白色,凑近了闻,有淡淡的玉兰香,同样是她喜欢的味道,上面更是绣了个“巧”字, 是她的东西... 心脏忽而猛烈跳动,将军为何会有她的贴身之物... 轻轻捏了下,发现里面有硬物,她解开系绳,发现玉兰花瓣中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取出凝视, 脑中嗡的一响, 木牌上赫然刻着“裴昭”二字,刻痕幼稚,歪歪扭扭,和她的那块木牌出自同一个孩子之手,就像礼物一样,一个给阿娘,一个给爹爹。 她是不会看错的,那块写着阿巧的木牌她看了千遍万遍,刻痕早就拓印在了心上,也正是对那个孩子的念想才支撑她在赵王身边活下来的。 数九寒冬,后颈出了一层细汗, 捏着木牌的手在抖... 或许她真的有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正是那个将军。 为何…为何将军要骗她! 她收起香囊向外冲去,正好撞上推门而入的纺纱娘, 纺纱娘张大了嘴,“怎么了这是?” 阿巧急忙拿起纺纱娘的手,在她手心写下“马”字, 大军拔营少说也要一整晚,若她驾马赶回,有八成的把握见到将军,见到将军定要问出孩子的下落! 纺纱娘不识字,疑惑地啊了声,阿巧急得差点原地转圈,跑到院子里掰下根树枝,在雪地上画出一匹马的轮廓。 “你要买马?”纺纱娘问, 阿巧使劲点头! 女人蹙眉,“你要走?” 阿巧又点头, 女人迟疑了,“可裴将军让我照顾好你…你这一走,我怎么照顾你啊…” 阿巧一咬牙,转身进屋,拿起良籍书当着纺纱娘的面丢进炭盆! 就看火舌舔瞬间舔上,眨眼就将布帛烧了个穿, 一个年轻的女子没了良籍书,留下就等于告诉官府,我是奴籍,快来抓我做官妓。 纺纱娘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一拍大腿,“我的个祖宗诶!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啊!” 阿巧在抖,倔强地指了指雪地里画着的马, 女人一跺脚,“祖宗诶,我我我这就去买马,但从镇子一来一回好歹一两个时辰…你你你可别又犯傻啊!” 阿巧想跟着一起,可无奈脚筋被挑,根本走不快,于是“客气”地将纺纱娘推出门,意思是快一些, 纺纱娘叹着气离开,说什么,“这乱世,赶着出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木门吱呀关上,身后传来三姐妹的嗤笑, 一个说,“这种天气离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个接话,“蠢死的。” 第三个说,“怎么死不知道,反正死了肯定进雪狼肚里。” 是的,北地冬天雪狼泛滥,她在赵营时几次遇上狼群夜袭,大军损失了不少战马。 阿巧何尝不懂,但事关她的孩子,拼了命也要一试啊。 她不理会三姐妹的闲言碎语,抖开包袱准备行囊,拿了火折子,破布,擀面杖,三张粗面饼,还有一把切肉小刀, 三姐妹倒也没阻拦,自顾自地说话, 乔大往纺纱机前一坐,又开始说齐王了, 她说,“我听说齐王有个娃!” 另一个回,“废话。” 乔大啧了下,说,“可惜那娃没了。” “死了?!”另外两个异口同声, 乔大故作高深,“失踪了!” 阿巧打包的手一顿,就听身后响起叮呤哐啷收拾碗筷的声音,乔大伸了个懒腰,叹道,“可惜啊,一点点大就没了。” 另一个笑道,“给雪狼吃了罢。” 半是说给阿巧听的。 阿巧想,当君王的必然都早早有了子嗣,齐王定也如此,生在帝王家,能被雪狼吃了纯属胡扯,但沦为权力争夺的牺牲品倒是很有可能。 严冬的风越发张狂,裹着雪粒子往窗户上招呼, 屋里燃着裴将军给她劈的柴,噼啪响着,听得她越发心焦, 狐裘大衣早已裹在身上,包袱也背好了,坐床边蓄势待发,门口刚传来马蹄声,就一头冲了出去, 脚腕钻心的疼。 牵过缰绳,翻身上马,她点头道别纺纱娘,一夹马腹,向着日出方向而去! 这风是想杀人! 细密的刀子割在脸上,手上,以及任何暴露出来的地方, 纺纱娘给她选了匹罗山马,罗山马速度惊人,耐力却不行, 她是奔着耗干马匹去的,伏着身子,甩缰绳,夹马腹,只恨自己没马鞭,不然怎么着也要让这马跑出残影, 于日落时分抵达营地, 大军已拔营了,留下帐篷驻扎的印记和炭火留下的黢黑污痕, 她翻身下马,积雪已经到了小腿,囫囵啃了几口粗面饼,又在干净的地方抓了把雪塞嘴里, 填肚子的工夫已经摸清大军的去向了, 和她猜测的一样,将军的目标是济宁城,那地方易守难攻,有大量良田,且四通八达,一旦拿下,就等于提前达成了齐王统一北地的野心。 重新上马,顺着大军的踪迹追去, 到底不是耐跑的马种,刚入夜就跑废了半条命,好在她远远地看见大军的踪迹了, 长长的队伍在雪夜里画出一条淡淡的痕迹,队尾的战旗在风中猎猎, 雪地反着剔透的月光,将那旗帜照得一清二楚, 黑底狼牙纹,是骑兵先锋的旗帜, 是裴将军的军队没错 她心中一颤,万般思绪涌现, 侧腰隐隐发着热,似是那只温热的,犹豫的,欲触还羞的大手又贴了上来。 他们又要见面了。 第一卷 第6章 今晚拿下将军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大军就在不远处,只要再跑一柱香的工夫就能追上,可白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慢吞吞的,马蹄踩在雪里绵软无力, 她狠夹马腹,白马嘶鸣了一声,突然前腿一弯,跪了下去, 阿巧被甩下马背,后脑着地,“大”字形躺地上,就看天上星星分裂又合并了好几次,视线才恢复过来, 一恢复就爬起,甩掉头上雪团,手刚碰到缰绳,就听白马开始不安地打着响鼻,原地跺着蹄子,将雪地踩出一个个坑印, 阿巧头皮瞬间发麻! 果然,远处传来狼嚎, 三长三短,是雪狼集结觅食的讯号, 她飞快地解开包袱,用擀面杖和破布做了个小火把,火折子点燃破布,一下就将狼的剪影投在小雪丘上, 一手火把,反手持刀,压低了身子准备迎接袭击, 一切都出自本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白影骤然扑来!阿巧挥刀直刺狼眼! 干净利落的一击! 这些畜生是结伴而来的,阿巧咬牙宰了三只,却被更多的包围, 远处大军缓缓地移动着,无人在意到雪丘后的这场围猎, 刚宰了第四只,突然被一股力道从身侧扑倒!她伸手格挡,小臂一阵剧痛,红眼畜生狰狞着和她对视, 森森白牙陷进她肉里,疼到眼前一黑。 她反手刺狼眼,可这是只头狼,狡诈得很,巧妙地躲开了这一击, 手臂血流如注,狼嚎响彻在耳边,意识开始恍惚, 似有人策马向她跑来, 雪夜忽静,明月悬, 一道长箭破空,贯穿雪狼头颅! 头狼倒下,又热又沉的压在她身上,狼群四散逃去, 就听远远的一声,“阿巧!” 是裴将军的声音。 死里逃生,阿巧潸然落下泪来, “阿巧!阿巧不能睡...不能睡!”男人声音在抖,抱着她的手也在抖, 她想爬起来告诉将军她没事,可那畜生将她小臂咬了个对穿,失血太多,意识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头歪进那人怀里,晕死了过去。 ... 中军大帐, 帐外大雪漫天,北风凄厉地嚎着,帐内,三盆炭火同时烧得正旺, 阿巧沉睡在榻上,盖着厚实的羊绒毯, 她脸色苍白,好在呼吸还算平稳,高热也退去了, 帐门被推开,漏进大片的天光, 副将打扮的女子将热羹放在铜案上,送完羹她该马上离开,却在转身后停下,捏了捏拳头,又转了回来,对着案前看舆图的将军开口道, “您不该将她留身边,被主君发现定要治您的罪。” 男人抬眼,嗓音低沉,不怒自威, “杜兰,谨言慎行。” 杜兰对将军的命令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可此时心里的酸劲却猛猛往外冒,她心一横,咬牙道,“她就是个叛徒!您明明是知道的,为何还要——” “杜兰!”裴昭低声呵止,“出去。” 榻上的少女呜咽了一声,像只被困住的小兽,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发着抖, 就怕是再烧起来了, 裴昭立马丢下舆图,伸出的手还没触碰到她额头,就看长睫忽闪了几下,睁开了眼, 刚睁开,还在迷茫中,见到将军就转眼笑了,杏眼弯弯,眸光莹莹,漾进人心里。 杜兰心里骂,狐狸精勾人有一套。刚骂完就听将军吩咐,“派人传热水进来。” 传热水,便是要沐浴了,杜兰捏着拳头离开。 阿巧在梦里刚被雪狼啃完一条腿,正在绝望时突然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个担忧的裴将军, 她摸了摸额头,不烧了,肉羹的香味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于是捉住将军手,写到,“奴饿了。” 共处一室整整五日,他们同床共枕,将军都不曾对她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将军是个君子,而且是个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君子,她很难不心生爱慕, 男人掌心宽大,带着薄茧,而她的手心也有薄茧, 她笑了下,翻手覆了上去, 手指穿过那人指缝,大手想抽回,她不让,反而握住,变成十指相扣的样子,抬眼追着那人目光, 五天了,这是他们贴得最紧的一次。 将军笑道,“抓着我,我怎么给你准备肉羹。” 阿巧放开,将军起身准备碗勺, 她在醒来后又问过将军关于孩子的事, 而将军也不曾改口,表示,没成婚,没孩子,没关系, 是的,是告诉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她掏出香囊,将军明显一愣,便说,“捡的。” 她掏出木牌,在将军面前晃了好几下,用力点了点“裴昭”二字。 将军蹙眉,半天没说话, 她把木牌伸将军鼻子底下, 将军说,“你不必知道。” 阿巧差点背过气去, 她不明白将军为何否认他们的关系,明明是孩子生父,确不承认孩子的存在,不承认,就意味着不会告诉她孩子的下落, 好在将军还是喜欢她的,那她便能以此为突破,慢慢解开他心结,让他告知真相。 将军喜欢她,她也是有点喜欢将军的,特别是知道自己和将军有个孩子之后, 她无比庆幸自己回来了,从雪狼口中活了下来,来到将军身边,若将军不嫌弃,她愿意侍奉将军左右,当个婢子,姬妾,什么都好, 这乱世,活着就实属不易,她别无他愿,只求余生能在将军身边安身立命,为他生儿育女,足矣。 将军去盛羹了, 那个满是秘密的小包袱就放在榻尾的柜子上。 阿巧披上外袍,挽起长发,端坐在将军面前,将军把满满的肉羹放她面前, 浴桶送进来了,一桶桶的热水也送进来了,倒进桶里,水雾弥散,热气蒸腾, 看得阿巧心砰砰跳, 她捉住将军的手,落笔故意轻佻, “将军可愿和奴一同——” 沐浴? 第一卷 第7章 你去当营妓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沐浴二字到底还是没敢写,写的是用膳, 本来就是要一起用膳的,拉着手写上这么句废话,好像调情一样。 将军好像低头笑了下,把汤勺放她面前。 大帐好是安静,地上垫着厚厚的兽皮,身边烧着噼啪响的炭火,两人默不作声地喝肉羹, 将军放下空碗,随手拿起桌边竹简开始看, 竹简上书的是军情,倒是一点不避着她, 见少女好奇的样子,裴昭笑道,“攻城前还有个小国挡着。” 是的,他还要灭一国,灭完,攻的便是周天子的皇城, 一旦天子皇城陷落,他就会带她逃去吴国,只有从北地逃离,才能彻底避开齐王的追捕。 屠邦灭国说的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阿巧不由得咋舌, 她在赵营的时候就听到过将军的“恶名”,曾以为会是个粗鄙丑陋的恶棍,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贵气公子。 沐浴的汤水准备就绪,阿巧深深吸了口气,脱了衣裙, 裴昭一双凤眸瞬间暗了下来, 少女身子有些抖,一双削肩敞露在外,月白色抱腹被顶起,形成漂亮的弧线,明明烧了三个炭盆,却兀自打了个寒战, 她想,阿巧呀阿巧,你们孩子都有了,有什么可羞的。 倾身向前,乖顺地垂着眸子,一双素手解开男人衣带,剥开衣襟,露出浅蜜色的肌肤, 阔肩窄腰,胸膛坚实,就是起伏稍有些明显,呼吸更是越发粗重, 她闻到了好闻的菖蒲香,就和将军一样,沉稳而内敛。 心一横,她脱下最后一片遮挡, 气息明显变得炙热,那人下意识地靠近她,贴着她的耳畔问,嗓音 “阿巧,你决定好了?” 阿巧对上那双冷俊的凤眸,点了点头, 裴昭沉声,“阿巧,你可想好了,今夜之后你便是我的人,我裴昭绝不允许我的女人生出背叛的念头,否则我定会...”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阿巧是懂的, 将军这样的贵人定不允许女子背叛,若她背叛,必定杀她。 她闭了闭眼,定下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探出一双有些发抖的小手,主动抱住了将军, 这是她孩子的父亲啊,她怎么可能背叛。 那将军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先是一怔,随即抬起她的下巴,试探着吻上,从浅尝辄止开始,辗转研磨,尝到了甘甜,渐渐变成了狼吞虎咽,侵占性极强的索取, 他将她推倒,俯身压下, 箭在弦上, “将军!急报!” 帐外传来副将杜兰的声音,突然被打断,那人瞬间起了怒气,低吼,“外面候着!” 话落,再次急迫地低头寻到少女双唇, “将军,是主君那里的消息!” 话一出,裴昭顿时停下,摁住少女后颈,与她额头碰额头,深深吸进几口气,缓了片刻,这才压下浑身的燥热, 压住了欲念,很快恢复了镇定。 倒是阿巧衣不蔽体,面色潮红,狼狈的像只迷茫的小狗,男人用大氅将她裹住,轻拍她后腰,说,“去榻上等着,一会儿找你。” 帐门大开,白雪刺眼,副将飞来的眼刀逼的阿巧移开目光, 这副将见她一次瞪她一次,次次没好脸色, 杜兰其实生了张明艳大气的北地面容,可常年行军,再好皮肉也禁不起折腾,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却已在眼尾生出了浅浅的细纹。 她行了军礼,呈上张羊皮密函, 男人身披素色长儒落座,欲潮退去,一双凤眸如点墨般漆黑,乌发垂腰,恢复成了冷俊的模样, 杜兰上前,压低了嗓音在将军耳边说话, 裴昭脸色越发难看,他本就长了张不怒自威的脸,稍一蹙眉,更是看得人胆寒。 “下去吧。”裴昭说, 杜兰抱拳告退,走之前幸灾乐祸地看了阿巧一眼,还用口型对她说,“你死定了。” 阿巧一怔,还没想明白,就看将军向她走来了, 男人身形太过高大,压迫感是与生俱来的,他不再对她笑了,看的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笼紧了大氅,刚才的胆大包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巧。”将军给她理了理耳边碎发,眸中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想在榻上,还是进水里。” 阿巧垂下眸子,点了点身下床榻, 大氅被将军拿走,全然暴露,她周身一凉,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寒战,垂下眸子,无助地用双臂遮住自己, 将军攥住她手腕,不轻不重,力道刚好拉开,目光带上了侵略性,眸光沉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在她身上碾了个来回, “是我的阿巧了。”他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占有欲, 阿巧别过脸,身子不住地发抖,被动地将一切都呈给将军, “冷?”那人问,声音比刚才柔软许多, 不冷,是开心到发抖, 她主动抱住将军, 宽大温暖的手掌抚上她后颈,带着不容她拒绝的力道, 视线里的铜案和炭盆转眼成了雪白的帐顶, 那人俯身,沉重又温暖地压了上来。 她忍痛承受,抚摸着男人坚毅冷峻的脸颊,摩挲他的眉眼,积攒了许久的委屈突然争相涌现,素白的脸上露出令人心疼的脆弱来, 将军感受到了她的异样,停下问,“弄疼你了?” 阿巧眼中泛起泪花,笑着摇了摇头,用力抱住了他, 好疼啊,但她觉得好幸福... 多好啊,这乱世,居然有她的一处归宿。 … “喂。” 有人叫她,声音不耐, “起来了。” 她捂着侧额,迷迷糊糊爬起,天光大亮,裴将军已经离开了, 羊绒厚被滑落,一身春景看的杜兰冷嗤,哐当把早膳丢铜案上,“以色侍人,早晚被嫌弃。” 她不听这些难听的,兀自梳洗穿衣,挽起长发, 窗外嘈杂,有马蹄声,巡防声,兵器相撞的金属嗡鸣声。 “马上拔营,你完了。”杜兰咧嘴笑,拿起个牛肉圆子丢嘴里, 阿巧低头不理,勺子避开被杜兰爪子碰到的肉丸, 杜兰嚼完又抓了个丢嘴里,“你啊你,就不该让想着爬将军床,不爬还好,有机会离开,爬了…” 她挑眉笑,“爬了,就再也逃不掉了。” 阿巧无言,可女人眼中的兴奋看的她心一惊, 就听这人说,“只要在军营被睡了没给名分的,都算营妓。” 天方夜谭, 将军怎么会拿她充营妓。 她放下勺子准备离席,就听一声号响贯穿耳鼓, 是大军拔营的讯号, 杜兰咧开嘴,拍拍手,从帐外进来两个拿着镣铐的士兵,一人一边扣上她手腕, 粗铁镣拽的那双素手猛坠下, 阿巧脑中嗡的一响,霎那间一片空白, 不等她反应,两人半拖半拉地把她拽出大帐, 就听杜兰在身后大笑,“等打了胜仗,我多找几人光顾你去!” 第一卷 第8章 是将军的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一出门就被北风呼一脸, 北地的寒风无孔不入,从她衣襟,袖口,还有裙尾拼了命地钻进来,冻进了骨头里, 她被押解的人推着走,不停地寻找着将军的身影, 她想找到他,亲耳听他解释,告诉她这一切是个误会,然后用他的猩红大氅裹住她,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拔营了,四下吵吵嚷嚷,放眼皆是披坚执锐的将士和一群群的战马, 她是从烧着三个炭盆的大帐里给拽出来的,只着了件素色单衣,冻得一脸煞白,镣铐坠的她手腕再次抽筋剥皮一般痛, “快走!少磨蹭!”押解的人猛推她,推的她一个趔趄栽雪堆里, 她挣扎着起不来,押解之人便一鞭子抽上来! “装!再装老子就地上了你!” 马鞭粗粝,用了十足的力气,阿巧给打趴在地,背后立马渗出血来,不是不想起,是真的起不来。 那鞭子再次凌空,阿巧周身一僵,绝望地闭眼,等待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就听一声怒喝, “混账东西!” 持鞭之人被另一只马鞭抽翻!惨叫一声摔她旁边, 这声音… 阿巧心头一颤,抬起头,就看那身影逆着光,高高在上,大氅随风,映的她眼前一片猩红, 是裴将军, 男人一身金戈银甲,跨坐在高头黑马之上,一双凤眼睨不怒自威,是绝对的上位者的姿态, 四周的士兵全部低头抱拳,他不下令,无人敢抬头。 阿巧鼻尖一酸,爬跪起来,喃喃着动了动唇,无声地喊,“将军…” 她狼狈起身,怔怔往前迈了两步, 仓啷两声,左右两个护卫拔刀指着她,“后退!” 那长刀瞬间架在她脖颈,稍不注意就能切开皮肉,心中一颤,刚蓬勃跳动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将军不是喜欢她的吗… 她无助地望过去, 昨夜抱着她,说要对她一辈子好的男人,如今高高坐在马背上,冷眼瞧着她,不许她上前一步。 黑马不耐地打了个响鼻, 雪地冰凉,冻的她浑身发颤, 也是昨夜,温情过后她下榻倒水,被钻进帐里的冷风吹抖了两下,那人便点上三盆炭火,用大氅裹着,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太瘦,我得把阿巧养胖点。” 还说,“阿巧是我帐里的,这么瘦,旁人以为我裴昭对自己女人不好。” 将军一拉缰绳,说,“这妓子是我帐里的。” 如遭雷击,阿巧张开嘴,半天回不过神,粗铁镣铐丁铛撞在一起,声音嘲讽,笑她的自以为是。 昨晚他说的是阿巧,如今他说的是妓子。 原来将军只把她当妓子吗… 那他们之间的那些柔情,那些温存又算什么… 那人说完便走了,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将军一走,那威压总算散了,众人缓了口气, 那押解之人揪着她头发把她提起,继续驱赶她行进, 她丢了魂一样,一路跌跌撞撞,任由两人将她驱赶上囚车, 囚车不到半张床大,里面已经塞了六七个女子,个个神情木然,衣不蔽体,露出的皮肤上大都青紫一片,该是昨晚遭了罪的, 阿巧想到这一身薄裙下的身子,又何尝不是青紫一片,那都是将军留下的斑驳, 都是妓子,伺候将军还是伺候士兵有何区别, 是,其实她早就是妓子了,从赵王将锁链套在她脖颈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妓子了,是将军的善待让她生了非分之想… 将军不认她,也不认他们的孩子,定也是嫌她脏罢… 幕府将军,北地战神,统率三营十六部, 这样的贵人,又怎么会给她名分,把她留在身边, 不过是些床帏助兴的情话,将军随口说,她却不要脸的当真了。 日头高升,茫茫白雪无穷无尽, 姑娘们挤成一团相互取暖,阿巧背靠着木栏,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挨着她,似是发起了高热,口中念念着,“阿娘…冷…” 尾音上扬,阿巧听出来,这是赵人口音, 亡国了,撞上大军屠城,要么死,要么做军营里最低贱的妓子,再无他路。 鼻尖一酸,她主动抱住小丫头,不停地给她搓着手心,试图把高热降下去, 这也是将军为她做过的, 那夜她晕死在将军怀里,再醒来便是在中军大帐的榻上,那人满身疲惫,眼里是藏不住的焦急,不停地给她搓手心, 她的鞋袜被脱了,足心亦是暖暖的,将军不但给她搓手,还为她搓足心… 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屈尊去碰她的双足,给了她不切多少实际的念想… 囚车没有减震环,她们颠了一路,大军行进到傍晚才停下休整, 炊营的人喂牲口一样往囚车里扔了几块灰面饼,姑娘们木然拿起,木然地咀嚼, 有人吃着吃着嚎啕大哭, 阿巧心里咯噔一跳, 就看前方走来几个兵,一脸狞笑地打开牢门,随手抓起个就往外拖! 被抓的姑娘哭嚎,扒着木栏不撒手,“军爷,军爷我昨天接了十五个,我不行了,我真的接不动了!” 男人们哄笑,一人扯着她一条腿往外拽,身子被拽得笔直,满是冻疮的手皮肉绽裂,抓的木栏满是鲜血, 哄闹够了,有人抽出短刀,扬手一挥,银光闪过,竟齐刷刷切下她手指!姑娘凄厉哭嚎,被人杠着往营地带去, 四节手指落车里,四节掉地上,到处都是血。 又有人来了,众人捂着嘴,低声悲哭, 阿巧绝望地闭上了眼, 肩头一轻,一睁眼就看小丫头被拽了出去,她早就神智不清了,对暴行毫无反应,像块软肉一样挂男人肩上, 这丫头被带走,绝对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阿巧扑出囚车,一把抱住男人大腿,不住地磕着头,想求他们放了小丫头。 有人大笑,满口酒气,熏的阿巧想吐,“咱兄几个是立了功的,今天必须带走一个,你不让我们带她,那你顶上?” 第一卷 第9章 囚车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话一出,阿巧浑身冰凉。 另一人来没喝到顶,还有些理智,劝道,“这娘们是将军的,咱不敢玩。” 醉酒的脾气蹭的冒上来,“兄几个给将军拼命,玩个军妓也啰啰嗦嗦的不痛快!” 说完啐了声,扛起阿巧就走, 军规在,每五人一次只能带一个,阿巧本想挣扎,却看见小丫头被塞回了车里, 罢了… 都是营妓,都是一样的贱命,她被糟蹋下尚且还能活,就当是救人一命吧。 被杠着,胃被顶着,头倒垂着,一进帐门就被丢地上,摔的她一身骨头七零八落,差点没吐出来, 回过神的工夫,那满身酒气的男人已经卸下了软甲,开始解衣带了。 丁点大的小帐篷,满屋酒臭味, 醉汉敞着赤膊,一步一歪地向她走来,一身肥膘跟着抖, 另外四个暂时坐一边看,准备排队上, 男人狞笑着扯开裤带,正欲俯身压上,阿巧看准时机,手刀径直砍向男人脖颈! “咔!” 干净利落,速度快到晃眼,力道弱到可笑, “操!找死!”男人被激怒,开起大脚踹上阿巧心口!若不是她天生抗揍,这一脚定踹的她吐血。 四个看热闹的起哄,“行不行啊,小娘么都搞不定。” 男人扬手一耳光!打的阿巧倒向一边,眼前一片金光,耳朵嗡嗡响,口中满是铁锈味, 好像回到了赵营,被当成牲口打,不同的是赵王床事无能,而这五个准备排队辱她, 是命罢,以为躲过了,到头来却要千百倍地偿还。 她捂着半边脸,绝望地盯着帐篷大门,好希望门被推开,身披大氅的将军一脚踹开这醉汉,救她出去… 醉汉脱的只剩亵裤,攥着她后脑就要往身上压! 她刚准备张口狠咬, 突然一支羽箭破帐而来!准准扎进醉汉喉咙!男人向后仰倒,轰隆砸地,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什么人!”另外四个跳起来拔刀! 就听“呲啦”一声,天光大亮,寒风袭卷,呼啦啦灌她一脖子, 门没开,竟是有人从身后割开了帐布! 阿巧背对着,看不见来人,却见四个士兵面如死灰,手中长刀哐当落地,扑通跪下不住求饶, “将军,将军饶命。” “将军,将军我们再也不敢了!” 将军… 阿巧心脏蹭的跳到嗓子眼,将军还在意她,亲自来救她了! 她有种想爬起来飞扑进将军怀里的冲动,猛一回头,看见的却是张完全陌生的脸, 哪有什么裴将军,是一个笑脸少年和...和杜兰。 少年名为杜松,是杜兰的弟弟,虽年少,但因极为善战积累起了不少的威望,也是裴昭的亲信之一。 杜松瞥了眼已经被扯下大半衣襟的少女,嗤笑一声,“就这货色...” 这货色,清水小白菜,还干瘦成这样,哪有裴将军大牡丹似的未婚妻耀眼。 他抽刀上前,咧嘴一笑,冲着几个抖成筛子的士兵命令道,“跪好了!头低下!” 鬼哭狼嚎的四个人大声求饶,周围有人围观,杜松举刀大声道,“都看好了,将军素来好洁,最不喜和人共用妓子,若有谁再敢染指将军的营妓,这就是下场!” 话落,刀落, 银光一闪,头颅滚了几个圈,滚到阿巧脚边, 刀举起四下,落了四下,地上多了四个头,四周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士兵,将几个死人和他们三人围在中央, 看见人多了,阿巧避开地上的脑袋,垫脚往远处张望,她不死心,还是想找寻将军的身影, 见她不死心地想见将军,杜兰二话不说照着她腿弯子一踹!“跪下!贱东西!” 阿巧瞬间膝盖撞地,疼的她一脸煞白! 不等反应,杜兰一把揪住她后脑的头发,逼她跪着昂起头,这一揪多少带了些私怨,誓有生生扯下一大把的架势, 她一手拽头发,一手托着少女下巴,像展示牲口一样,大声对着众人开口, “看清楚了,好好看清这张脸,记住这就是个营妓!” “眼下将军还睡她,你们一个两个起色心的想想玩她的代价。” “但别急,等哪天将军不睡她了,爱怎么玩都随你们!” 围观的有人双眼放光,摩拳擦掌地想象着玩将军的女人有多刺激,况且这女人太漂亮了,长得和清水芙蓉似的,玩一次能吹一辈子。 杜兰说完一把扯过阿巧的镣铐,像牵牲口一样扯着往前走, 阿巧衣不蔽体,低头掩藏满目的屈辱,她跌跌撞撞地被牵着走,大半肩头露在外面,莹白的削肩被风吹得通红, 杜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给她合拢衣襟。 他们将她带回囚车,押她进去, 见人要走,阿巧一把拽住杜松手腕,她顾不得会不会被惩罚,在少年的诧异中摊开他的手,急急写下,“将军为何不要我了?” 太过卑微,所以落笔太轻,写的杜松手心痒,他搓搓手,动作显得很是嫌弃, 杜兰看到她写的东西,抢先回道, “贱骨头,什么叫不要你了,本身就没要过你啊,你一个从赵王床上下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还真以为将军把你当回事了?睡了五天大帐就以为能当将军夫人了是吧?” 话说得很难听,说完转头就走,走两步还转头扯走愣神的杜松。 杜兰的话无疑给了阿巧最后一击, 她怔怔垂下手,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似的,蜷缩在了角落。 囚车里又塞满了姑娘,断了手指的被送回来了,奄奄一息地缩角落,而发着高烧的小丫头更是喃喃着喊娘,喊饿, 北风呼啸着往衣服里钻,大家抱在一起取暖,最外面的断指姑娘渐渐没了气, 轰的一下,倒向了一边。 阿巧把断指抱怀里,脸贴着脸,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虽救不活,但好歹让她走得不那么痛苦… 早些被她换下的小丫头醒了,脖子还是软着的,头歪向一边,虚弱地半睁着眼,喃喃,“姐姐…谢谢…” 大军在夜里驻营, 她被人从囚车里拖出来,领进小帐里兰汤沐浴,接着被重新扣上镣铐,推搡进了中军大帐, 身后大门关上,冷风戛然而止, 不等抬头,便落入了一个不容拒绝的怀抱中, 那人攥住她下颌,迫她抬头,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急不可耐地含住了她双唇。 阿巧怔怔地被抱住,脑子里空白了好久, 待到闻见熟悉地菖蒲香,才意识到是将军在吻她... 第一卷 第10章 弄疼你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中军大帐烧着十足的炭火,发尾的冰渣子不一会儿就化成了水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 阿巧被那人紧紧嵌进怀里,铜墙铁壁一般禁锢着她,甚至让她生出了将军是真的喜欢她,非她不可的错觉, 不切实际的想法刚蹦出来,将军就松了手,只让她去榻上等着,说完便兀自坐回了铜案前看竹简,再没和她说一句话, 大约只是想要她身子了吧… 有些难堪,她又把自己当回事了。 阿巧垂着头,攥着铁链,规矩地行了个礼,按将军的命令坐在了榻边, 将军只把她当妓子,她便只好藏起刚露出的爱闹腾的本性,规规矩矩地当个妓子。 或许哪天将军又喜欢上她了,将她收到身边当婢子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是侍寝,她只穿了一层轻薄的纱裙,是给她沐浴的阿嬷让她穿的, 她不喜欢这裙子,太薄太透,露着半个肩头,半边胸脯, 穿身上,时刻提醒她,她就是将军在床上解乏的玩意,不要有想法,用身子伺候就好。 ... “将军。” 门外传来杜兰的声音,阿巧心随之一沉,话刚落,不等将军发话,门就开了。 一个身着戎装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大捧竹简。 杜兰虽是副将,但以前进大帐和进自己屋一样, 她和弟弟都是跟在将军身边长大的,于他们来说,将军半是长官,半是亲人, 是亲人相互间就没秘密, 若没榻上那个狐狸精,她哪需要喊这一声“将军”才能推门? 也就是这个狐狸精,害她被将军罚了四十军棍,有个不长眼的一棍子打到她的尾椎骨,差点把她打成瘫子。 “身子好些没?”裴昭放下狼毫小笔,沉声开口, 一瞬间,阿巧以为问的是她的鞭伤,心一动,想着该怎么回, “无妨,将军不用担心。”杜兰说道,把成堆的竹间堆铜案边上。 裴昭说,“好了就行。” 今天他为阿巧的事气昏了头,他只交代杜兰把阿巧押去营妓囚车,没想到她居然自作主张,让人对她用鞭子。 罚了四十棍,顶格罚的,差点把她打瘫,解气之后才意识到罚重了。罪不至此。 阿巧苦笑,顿时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一个是常伴左右的副将,一个是可有可无的营妓,她哪来的错觉觉得将军关心的是她。 今晚的中军大帐着实忙,刚进来个杜兰,又有通报从帐外传来, 杜松带着个老者从外面进来, 没等细看,火上烤得暖乎乎的大氅迎头罩下,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遮住了一身好光景。 不等她怔愣,就听将军冷声命令, “跪下。” 当然是对她说的, 刚才那个吻给了她将军还喜欢她的错觉,觉得只要她主动些,撒个娇,将军就会把她重新收回帐里, 于是她并没有动,而是委屈地望了眼那人,眼神刚望过去,就听杜兰嘲讽道,“看来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裴昭蹙眉,声音冷若寒潭,“和你说话没听见?” 最后的念想消失殆尽了, 阿巧咬了咬唇,跪在了床塌边, 一屋子人,站的站,坐的坐,只有最低贱的她是跪着的, 她把头埋得很低,散落的乌发把一张小脸挡住了大半,挡住了难堪。 白胡子老者向将军躬身行礼, 他是将军找来的,说是给个营妓瞧哑疾,说来可笑,他曾是齐王宫里的御医,居然沦落到给个妓子瞧病, 本想拒绝,送他来的那少年副将却说什么,那妓子不会叫,将军睡起来嫌无趣,瞧好了有重赏。 罢了,谁叫眼前这位是幕府总将,齐王麾下最善战的将领,没有之一, 总将都下令了,他一个大夫如何拒绝。 他拿来盏油灯,让那女子张口, 阿巧不知他们想做什么,虽不情愿,还是顺从地张开嘴, 似是张的不够大,老者说,“还请大人帮忙掐住她下颌,否则卑职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将军用手卡在她下颌,虎口薄茧抵着她的下巴,卡住了,迫她仰头, 她深深吸了口气,忍着不适闭上眼, 奇怪的念头又出现了,总觉得将军这份粗暴是装出来的,手压得很深, 但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指腹摩挲她的耳后,是一个很明显的安抚动作。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难受到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攥紧拳头忍了半柱香的工夫,老者终于说,“可以了,劳烦大人放开。” 一下子,所有的力道都松了,油灯移开,她嘴巴酸到不行,将军用大夫递来的帕子擦手,擦完就把帕子扔进了炭盆, 嫌恶之意溢于言表。 阿巧难堪地低下头。 大夫道,“大人,她喉管内发声的部分完好无损,哑疾可治。” 阿巧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是给她治哑疾的吗?若给她治哑疾,应该还是喜欢她的吧! 老者说,“若只想这妓子在床上能出声...粗暴些,疼起来自然会叫...但如果想让她开口说话...” 这话太粗鄙,老者一把年纪,话没说完脸都红了, 脸红的岂止那老者,阿巧又羞又愤,气自己的自作多情,床笫之事被拿到人前说,看来将军真的只把她当作发泄的玩物了... 泄欲的玩意,哪需要在意什么脸面... 裴昭点了点头,示意大夫说下去, 大夫道,“她是受到刺激致哑的,想要治好说简单也简单,连汤药都不需要喝。” “但说不容易也确实不容易,一切都靠个随缘…” “只要再一次受刺激,刺激足够激烈,便可恢复。” 大夫说完,是杜松先开的口,“要什么样的刺激?” 少年声音比同龄人低沉一些,十分好听。 大夫道,“痛苦,恐惧,悲伤。” 阿巧叹气,痛苦,恐惧,悲伤她都经历过了,还是个哑巴啊。 裴昭沉吟片刻,只说,“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看完诊,大夫走了,杜家两姐弟也走了,中军大帐突然就空了下来,就剩烛灯摇曳,帐外大风呼啸。 她是来侍寝的,要做该做的事了。 将军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搂怀里抱着,抚着她脸颊,很是温柔, 但还是让她身子一颤,闭了闭眼,止不住地发抖,下意识地攥紧了大氅, “有什么好委屈的,苦着个脸。”裴昭轻叹,“不想伺候?” 阿巧连忙摇头,她哪敢…于是主动掀开大氅,露出里面透薄的纱裙, 心中越发苦涩, 她在赵王榻上待了整整一个春秋,和将军一样,赵王也喜欢她的身子,就寝时会给她换上不同的透薄寝衣,把她装扮成一个精美的,供人取乐的物件, 兜兜转转,以为找到了安身之处, 结果不过是从赵王的榻上转到了将军的榻上,阿巧还是那个阿巧,供人在床上取乐的营妓阿巧, 是命吧。 低下头,刚要褪去纱裙,就被按住了手,将大氅也裹了回去。 那将军问,“刚刚弄疼你了?” 第一卷 第11章 今晚不奉陪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一怔,意识到将军说的是掰她嘴的事… 她避开将军的目光,摇了摇头, 将军抚上她脸颊,用指腹轻轻摩挲,“真的没有?” 又是个雪夜,风比昨夜的还大,掀得帐布一个劲地摇, 纵使被大氅裹着,恐惧加上寒冷依旧让阿巧打了个寒战, 将军把炭盆移到了榻边。 身子暖了些许。 那人倾身吻她,经历了一整天的折辱,阿巧再好的性子也有了脾气, 纵使有脾气,发泄的方式也只是不回应, 对,不回应, 装死。 大约是无声的反抗被察觉了,那人叹了口气,放开她,“准你提个要求,满足后就好好伺候。” 是来求和的,重点在前半段, 阿巧愣了愣,本想抓住将军的手写字,刚抬手就顿住了,她自知失礼,摊开自己的手掌,写下, “奴可否再看一眼木牌。” 小小的包袱放在柜顶上,亲生骨肉的刻印就藏在里面,叫她如何不想念, 将军取来包袱,把木牌递给她, 阿巧不是个爱哭的人,几次被打到没了半条命,都咬牙忍下来了, 可一双素手刚摸上木牌,眼泪就瞬间涌上,一颗颗掉在手背上,木牌上,木头吸进泪水,留下深刻的印记, 一颗心绞着疼,她明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却因为身份低贱而无法相认, 她确定这个孩子一定是爱着她,爱着父亲的,否则怎么会用稚嫩的小手歪歪斜斜地刻下他们的名字。 或许是悲伤太重,压垮了理智,她一把捉住将军的手,匆忙写下,“孩子还活着吗。” 骨节分明的大手僵在原处好一会儿, 那人握拳收回,说,“你不必知道。” 还是不告诉她…阿巧失落地叹了口气… 她摩挲着木牌许久,要将这字迹拓印进心里, 忽然指尖一顿, 将木牌拿近了,蹙眉凝视那歪斜的字迹, 不对, 有问题… 这块虽和她的那个字迹一模一样,但刻的深浅有细微的区别, 孩童拿不动刻刀,刻印有深有浅,而这块…深浅均匀,只有成人才会有这样的力道啊… 裴昭发觉不对,一把抢过木牌,阿巧一惊,反手就要去夺,裴昭不给她机会,转眼就把木牌扔进了火盆! 火舌舔上梨花木,木牌瞬间咔的裂开! 阿巧心口一炸!扑向炭盆徒手想将它取出来,碰到木炭,灼的她无声痛呼,手指瞬间起了半指宽的水泡! “疯了吗你!”裴昭怒喝,一把拽过少女手腕, 半边右手被燎得通红,更多的水泡浮现出来,惨不忍睹。 金丝炭温度高,用于取暖再好不过,烧东西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刻着“裴昭”二字的小木牌被火焰包围, 阿巧被攥着手腕,拼命挣扎不脱,啊啊地哭着,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念想化为灰烬… 她脱力地瘫坐在地,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肩头不住颤抖… 为何会这样… 赵人烧了她的木牌,而孩子的父亲烧了另一块。 瞧,烧了孩子的东西,这生父还气上了,连拽带拖地把她扔上床塌,留下句,“好好待着!”转身离开, 风雪吹进来一瞬,门砰的关上, 她跌跌撞撞地下了榻,撞的镣铐叮当响,急忙用壶里的茶水熄灭炭火,呲啦一声,青烟四散, 拨开木炭,终于找到了烧得不成样子的木牌,黑黢黢的,全是裂痕,还残缺了大半, 心疼地握在手中,贴着心口… 风雪又来,门开了, 那人抄着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塌上,他要抢她木牌,她不给,死命攥手里, 和幕府将军拼力气着实勇气可嘉, 那人发了狠,稍一捏她手腕,疼得她立马张大了嘴,木牌掉在地上, “上药!手还想不想要了!”裴昭又急又气,语气甚是凶狠,攥着手腕不由分说地开始涂药, 烧伤最为棘手,若处理不得当,溃烂截肢都有可能, 阿巧不肯乖乖听话,不停地扭动手腕,把水泡都蹭破了几个,还是倔着要弯腰去捡, 裴昭有一万种办法摁住她,但对她还是心软了,将那仿造的木牌捡起来放榻上, “上完药就还你,不然我重新扔火里。” 反正刻印部分已经给烧没了,给了也无妨。 威胁的话十分管用, 阿巧咬着牙,眼神愤愤, 她疼得倒抽气, 刚才发着狠劲,药一涂完疼劲马上就上来了,裹着白布也挡不住药草的苦涩往外渗,半边手和放火上烤一样, 突如其来的闹剧结束,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营帐安静了下来, 阿巧心知肚明,她是来侍寝的,伤的是手,不是那些个地方,不影响。 那将军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大手刚碰到她衣襟,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巴掌扇开了那只手。 怕他误会是调情,力道极大,啪的一声响, 并且用眼神告诉他, 滚,今晚不奉陪。 是极为冲动的一巴掌, 打的时候可嚣张,打完瞬间就后悔了。 哪有妓子打将军的,还要不要命了… 裴昭看着被拍红的手,有些惊讶, 他只是想给她把大氅裹紧些,被误会成霸王硬上弓,这样冲他发火,定是因为烧掉了那块假木牌罢… 是,他不是什么好人,那木牌是他命人仿的,为的就是让阿巧以为他们有过一段情,有过一个孩子,以此让她离不开他。 诓骗她这么久,好歹有些愧疚的情绪在, 反正已经是他的人了,不急于这一时。 裴昭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不想伺候就换衣服吧。” 纵使有将她吞之入腹的冲动,还是做不到强迫她,至少眼下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用强的。 阿巧诧异地抬起头,她打了将军一巴掌,将军不罚她? 扯掉大氅,飞快地脱了纱裙,换上麻布长儒,没忘了那块焦黑的木牌, 刚准备落荒而逃,又想到自己营妓的身份,只好堪堪转身,规矩地行了屈膝礼, 没将军的准许,她哪能就这样跑出门… 周遭的空气比先前凉下三分,被她浇灭的炭炉余温不再, 膝盖弯着,头低着,将军一直不发话,莫名的压迫感叫她跟本不敢抬下眼, 她暗自咬着唇,因为紧张,手心出了一层汗, 正当她想着要不跪下求饶时,就听那人轻轻叹了声, “你想走便走吧…下不为例。” 走? 阿巧突然意识到将军只让她换衣服,并没让她出帐… 第一卷 第12章 不伺候就出去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没想明白, 可既然不伺候了,将军还留她在帐里做什么?总不至于留一个营妓在帐内取暖,放着享福吧。 得了准许,她躬身离开, 刚推开帐门,冷风就急不可耐地拍在了脸上, “阿巧。” 将军唤她,唤的是名字, 她心一颤,蹙眉回头, 那人眸色黯淡,有她读不懂的晦涩,“记得自己的承诺。” 阿巧事后好久才反应过来,将军是在提点她,做了他的女人,就永远不能反悔, 相应的,做了他的妓子,哪能甩脸子不给睡的。 还好将军气量大,不和她计较,否则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一扇薄门割开了他们, 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闲聊声,阿巧心中一紧,就看杜家姐弟从后面追上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木牌。 杜松笑着拽过铁链,“跑那么快干嘛,押你回妓子营了,小哑巴。” 杜兰亦是一脸奇怪的笑,她身后背着把长弓,大晚上的不知是做何意。 小雪停了,群星漫天,骑军大营安静下来,远处偶尔有帐篷还亮着灯,里面传出阵阵哄笑,和酒盏捧杯的声音, 两人在前,杜松牵着她,踩着薄雪走了一炷香的工夫都没到, 阿巧拽拽链子,想问还有多久,杜松毫不客气地往前反拽,拽的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地。 越走越奇怪,四周的帐篷渐渐稀疏起来, 再往前就是空旷的枯草地, 莫名的恐惧顺着脊背爬满全身, 她想回去,刚动了念头就被杜兰一脚踹背上! 虽是个女子,但人高马大,又是军营里长大的,一脚开上去踹的阿巧一顿猛咳, 杜兰笑道,“这不是能出声么,装的吧。” 杜松挑眉,“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出了大营,一片湖泊出现在远处,杜兰取下长弓,张弓满弦, 阿巧脑子嗡的一响, “跑!”少年冲她大笑道,“跑不快她就射死你!” 这两人疯了吗?为何好端端的要杀她! 阿巧脸色煞白,拔腿狂奔!断了脚筋,刚跑几步就摔倒在地,镣铐被压进皮肉,疼的她倒吸凉气! 箭羽破空,扎进地里,准准擦过她脸颊,留下一道半指长的血痕, 杜松大笑,“姐,不行啊。” 杜兰轻嗤,又开一弓, 反正不是冲着要她命去的,今晚的围猎是杜松想出来的点子, 杜松觉得,既然大夫表示受刺激能重新开口,不如今晚好好吓一吓小哑巴,万一治好了还能得将军赞赏, 杜兰对于这个点子更是十二分的赞同, 能戏耍这个狐狸精,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杜兰笑着连开数箭, 阿巧脸颊,手背,脚腕都挂上了细长的伤口,皮肉伤不算什么, 她一步三摔,跌跌撞撞被赶到湖边时,断筋处疼得她快抽不过气了, 两姐弟有说有笑地跟上,她捂着手臂,大口喘着,歪斜着身子站湖边, 是片小湖,反着星光,深不见底,光站旁边就能感受到森寒的凉意, 她像只被围困的小兽,暗暗捏着木牌,不住地发着抖,咬牙切齿地看着围猎她的两人, 杜兰再次张弓,被杜松压下箭矢,“你再射,她就要掉湖里了。” 他本意是治好小哑巴,找将军讨夸奖,不是把人逼湖里淹死,旁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将军有多宝贝这女子? 小哑巴淹死了,将军定要把他们抽筋剥皮。 杜兰不屑,斜眼看弟弟,“小狼王也有害怕的时候?” 话落,一松手,银光再次冲了出去!瞬间划破阿巧手腕! “唔”的声闷哼!阿巧偏过身去,人在岸上,但手腕脱力,木牌划出一道弧线,咚的落进湖里, 死寂般的湖水被打破宁静,泛起一圈圈涟漪。 杜松吓一跳,差点要下湖救人,回过神立马抢过剩下的箭羽,五支一起,往腿上啪的一撅,折成了两半, “叫你别放箭,你做事能不能带点脑——” 月光盈盈, 就看湖边身影纵身一跃,落进了湖中, “我操——” 少年的声音被刺骨的湖水隔绝在外, 阿巧跳进湖里,这就是个冰窟窿,湖水昏暗,只能看清三尺以内的区域,她会水,但耐不住这水太冰,手腕上还坠着粗重的铁链,游起来极为费力, 她一刻不停地游着,找着,摸索着,找那块焦黑的木牌。 湖水深不可测,一口气根本游不到底,她浮出水面换气,见那少年已经脱了软甲和外袍,也跳了进来, 他向她游来,她不理睬,深吸一口气再次下潜, 那少年想捉她,几次没捉到,刚捞着她脚腕就被她躲开了, 可一个废人和身强力壮的小将军比耐力,终归不占上风,那少年趁她换气一把圈住她脖颈,用蛮力把她拖上了岸。 两人像落水狗一样瘫岸上, 阿巧被冻麻木了,嘴唇发紫,抱住自己,不停地在打哆嗦, 少年恢复过来,擦干身子穿回衣裳,见阿巧快冻死了,这才丢了件灰羊绒外套过去,“穿上!都哑巴了还这么能惹祸!” 阿巧不想穿,她还想下湖找木牌,杜松担心真出事,把她裹起,一把扛到了肩上,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往回走, 阿巧被倒挂着,用铁链砸这人后背,砸一下,这人就故意一跳,用肩膀重击她胃腹,几次之后颠的她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再无力挣扎了。 视野里,泥泞的雪地瞬间变成了铺着毯子的地面,周遭也同时暗了下来,是进帐了,就是不知道进了谁的帐篷, 杜兰嚷嚷着冻死个人,把炭盆给点上了。 她被还算客气的放下,那少年欺身压上,抵帐上,手撑她耳边,咬着牙威胁, “今日之事若敢和将军说一个字…” “我就——” 第一卷 第13章 白眼狼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杜松威胁她,若敢和将军提起一个字,他就将那木牌捞起来,当着她的面踩个粉碎。 也不知是威胁管用还是湖水太凉,阿巧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蜷缩在炭火旁,身上盖着三层羊绒毯,脸色苍白嘴唇乌青,浑身剧烈地打着颤, 杜松在一边守着,不停给她喂水,用湿帕子擦额头降温,榻上杜兰的呼噜声已经响了大半夜,睡得可香。 到了后半夜, 杜松本以为她要挺不过去了,毕竟呼吸都快没了, 他都想好了说辞,准备叫醒姐姐一起串供,就说是小哑巴要逃跑,慌不择路自己掉湖里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老天保佑,天蒙蒙亮的时候高热终于退了,算是捡回条命。 帐外响起晨练的鼓声, 阿巧被咚咚的声响震的头疼,呜咽了一声,嗓子跟被火燎了一样, 睁开眼,是张讨厌的脸,而另一个讨厌的人还在榻上睡得呼噜声声响。 她东倒西歪地坐起来,靠着帐布,缓了缓,等脑子不再晕乎,一把捉住少年的手,恶狠狠写下, “限你三天,找不到木牌我定和将军告状!” 写完连戳三下手心,表示愤怒, 她不觉得将军会为了她而惩罚个副将,但这副将害怕她告状,那就必有其中的道理。 杜松手握拳,脸色可见地黑了下来,“白眼狼,要没我你昨晚早死了。” 强词夺理!要没他们,她的木牌也不会丢! 阿巧不想和这人废话,扶着帐布站起,镣铐叮当乱响,她晃了晃铁链,意思是送她去妓子营, 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少年暗骂一声,拽起铁链就走,步子迈得大,拽的身后人一路趔趄,多少带上了些情绪在里面。 这次扎营会驻扎几天,于是没送她上囚车,而是把她塞进了装着五六个女子的小帐,地上铺着干稻草,十分逼仄。 那人把她一把推进帐篷,砰的一关上门。 外面天光还是灰蒙蒙的,里面没炭盆,没油灯,更是灰暗一片,眼睛不容易才适应黑暗,就听不远处响起一声怯生生的, “姐姐?” 阿巧努力看去,是囚车里的那个,靠她肩头的小丫头。 这是什么凄惨的缘分… 小丫头挪了挪位置,她在她身边坐下, 头还是晕的,身子更是软的,像被架小火上慢炖似的, 高热迟早卷土重来… 闭眼缓了好一会儿,虽不抱希望,她还是拉起小丫头的手,写到,“你叫什么?” 小丫头说,“我叫月儿。” 阿巧心里咯噔一跳, 这乱世,能识字的多为贵人,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摸不到一次竹简,不可能有认字的机会。 她又问,“多大了,哪里人,为何沦落至此。” 月儿答,“十五,国灭了。” 没说是哪国人。 说完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角落传来一阵呻吟,阿巧循声望去,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蜷缩着,背对着她们,难受的直哼哼, 月儿凑近了,小声解释,“快生了…估计就这两天…” 营妓命贱,没有避子汤这样的好东西用,若是怀上了,要么被一通乱棍打落了,顺便打没了半条命,要么就是这样生下来,自生自灭。 阿巧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夜云雨过后,将军并没给她避子汤… 月儿悄悄问,“你是不是专门伺候将军的妓子?” 是个毫无恶意的问题,阿巧心还是不免一痛, 她点点头, 月儿哦了下,说,“那你还是很厉害的,毕竟你来之前,将军从不找营妓,身边也没姬妾伺候。” 说完才问出真想问的,“他帐篷里面暖和吗?” 她也想进帐,伺候将军总比伺候小兵好,小兵都是排队上,或者等不及了一起上的,被将军收下,就不会被其他男人欺负了。 北风压的小帐四处变形,四周黑黢黢的,和冰窟窿一样,只有木门的缝隙能透进些光。 她想起大帐里的烛台,还有那三盆炭火,金丝炭烧得噼啪作响,坐榻边,一伸手就能感受到暖意顺着手心蔓延到全身, 她点了点头,自然是缓和的。 月儿忙问,“那将军还要人伺候吗?” “如果需要,姐姐也带我进去好不好?” “我可会伺候人了,保证把将军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我不但会伺候人,还会打花茶,将军喜欢喝茶的话定会需要我的!” 她一连说了一长串,生怕被人捷足先登, 虽才十五岁,但她生于需要钩心斗角的高墙之内,看人的眼光和明镜似的,一眼就看出这个姐姐是个善良之人, 既然善良,那便可试着提要求,最差也就是被拒绝,又不掉二两肉,何乐而不为。 打花茶三个字引起了阿巧的注意, 这是在贵人间时兴的玩意,把风干的梅花瓣放红木盏里,先用石杵碾碎,再加清茶,用篦子打出沫,费时费力只为一小口,是绝对的风雅爱好,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月儿, 很瘦,但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一双丹凤眼很是抓人, 或许曾是个高门贵女吧… 蜷缩在墙角的女人又呜咽着痛呼了一声, 阿巧拖着镣铐上前查看,发现她羊水已经破了,身下一片潮湿, “你帮不了她的。”月儿说, 说话声音大了,另外几个睡着的不悦地嘟囔了几句, 月儿压低了声音,“她已经生了三天了…估计孩子已经死在肚子里面啦…就这两天估计她也要死了…” 阿巧突然难受起来,不,甚至是感同身受,就好像记忆里她也曾有过这么一段痛苦的经历一样, 她用袖子给女人擦掉额头的汗珠,这才坐回来。 阿巧写下,“你想去将军身边伺候?” 月儿连连说想,她一再表示不会抢了恩宠,是个叽叽喳喳的姑娘,说到激动处还举例子, “之前也有个女的被个中将独宠,天天召她进帐吃肉烤火,回来她引荐她的妹妹一起去…” “…你猜怎么了,两姐妹为了争宠,扯头花打起来了!还把中将对她们怎么宠的事拿出来做比较,当时一堆人围着看热闹…” “这还得了,可把那中将气的,当即就把她们一起砍了!” “所以我很明白的,绝对不会抢姐姐的恩宠!我只想进去烤烤火就行!” 月儿一张小嘴叭叭叭地说着, 阿巧忽然就想通了,想通了,心里更加堵着慌, 将军对她好,固然有宠她的原因在,宠她,却不愿给旁人知道,大概就是和这个中将一样,觉得对妓子上心很是丢脸的事吧… 入夜,她和月儿背对背靠着睡, 高热意料之中的卷土重来,转眼工夫身上就湿透了。 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弯月隐约勾勒出少年欣长的轮廓, 杜松踢了踢地上的人,“起了,将军召你侍寝。” 第一卷 第14章 你死定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小帐只比外面暖和丁点,风从大门灌进来,把丁点暖意也卷没了, 他踢了地上的一脚,人没醒,难受地呻吟了几声, 倒是贴着帐布的那个坐起来了,见他来,规矩地低头跪好, “她怎么了?”杜松问,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都是他那没脑子的老姐的错, 早些把人送来的时候,他还想着顺便送些降温的汤药,杜兰非板上钉钉地说没事,说只要第一次高热退了,后面的都要不了命, 要不要命他现在不敢说,这人看着快熟了。 将军已经让传好热水,准备好晚膳等着了,眼下不把人带去,昨晚的事情定然会暴露… 背后一阵恶寒,已经能看见个被剥了皮的自己在地上扭了。 “小将军…”月儿斗胆抬头,“是将军召人侍寝吗?” 杜松蹙眉,第一次有营妓敢主动和他说话, 见小将军看她,月儿忙抓住机会,“小将军,姐姐早些和我说了,她不舒服,不想伺候将军,让我代替她去…” “她真的说了自己不想伺候将军的?”杜松忙问。 天助他也! 既然是小哑巴自己拒绝的,那将军那里可算能应付过去了。 … 阿巧被冻醒了,朦胧间摸了摸,发现是薄毯被掀开了,攒的点热气全消散无影,月儿更是不知所踪, 墙角的女子从嗓子里挤出奇怪的声音,听的她一身鸡皮疙瘩,还是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 正如月儿说的,快走了,一身死气,魂魄只剩下三分在苟且,她给女人盖上薄毯,出帐寻月儿, 高烧就是这样,好一阵坏一阵,睡了一觉,这会儿给风一吹,人清明了不少, 早些时候被杜松连拖带拽的没注意,中军大帐大帐居然就在不远处,很好认,比其他营帐大三五倍,狼牙军旗在顶端随风猎猎, 那帐门忽而开了,送餐食的小兵走了出来, 心一沉,她看见月儿的背影,坐在铜案边,身下是绒毛毯子,端着只瓷碗在喝… 她知道那个位置,那是最暖和的地方,也是将军之前让她坐的地方。 有些难过,又觉得没资格, 昨晚是她发的脾气,也是她主动走的,况且将军也没说只召她一人,她哪来的理由难过… 大概是嫌弃她把门开大了,风跑进来,另外两人低声骂她, 刚关上门,手都没离开把手,有股力道忽地一下从外面拉开,差点把她带飞出去, 月光又洒一身。 “我操!”杜松吓一跳,一开门飞出来个大活人撞身上, 看清楚更吓一跳,“哑巴?” 他是来送药的,就怕一晚上人死了,他得跟着陪葬。 一把推开怀里人,掏出药瓶,塞她手里,“退热的,一天三粒。” 被坑太多次,阿巧怀疑有诈,看看小瓷瓶,又看看杜松,露出不信任和见了鬼的表情, 好心当作驴肝肺,少年将军转身就走,“不爱吃扔了,死了别找我收尸。” 阿巧追上去拦住,摆了个立着的“大”字,指了指小湖方向, 杜松明白是要他寻木牌,“木牌我找,你也记好了,不许把昨天的事情说出去半个字!” 两人碰拳立誓,这是军中达成共识的手势,阿巧好像天生就会。 进帐的时候没忍住,又往中军大帐望了一眼,门关了,光从缝隙里渗出细长的一条来,也不知是风声还是笑声,从大帐那里传来的, 听不真切,也不想深究了。 那副将的药还是管用的,睡前吃了一颗,一晚上都没再烧起来,天刚擦亮就醒了,是给冻醒的,她的毯子给了角落的女人, 而那女人死了, 不久就有两个士兵进来,骂骂咧咧地拖着她的两只脚出去, 之前一直背对着,阿巧终于看见女人的肚子了,挺得很大,把衣服撑开了口子,像要炸开一样。 女人刚走,月儿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吃了肉羹,烤了一晚上的火,舒服极了,刚出大帐就开始怀念了。 “姐姐!将军对我特别好!”她喜滋滋地从衣襟里掏出牛肉馅饼,“看,让我吃着拿着!” 小姑娘一屁股坐她旁边,把馅饼塞她手里,“我吃饱了,这个给你!” 阿巧勉强扯出个笑,把馅饼还了回去,月儿不依,非塞回来,两人你来我往十几次,最后以月儿撕下一块塞阿巧嘴里而告终, 馅饼还是暖呼的,捏在手里可真不是滋味啊, 原来将军对她好,不是因为她是阿巧,而是因为将军对谁都好, 是她想多了。 月儿人回来了,叽里哇啦说了好多, 又是将军模样可真俊,又是将军身上有好闻的菖蒲味, 说到激动处还回味细节,声音都颤了, 比如,“将军垂眼看人时,那双凤眸黑沉沉的,像是能望进人心里去,不知怎么的,我心就突然跳得厉害。” 又说,“我给他递盏时,他指尖不经意擦过我手背,是暖的!我悄悄看了下,那指节...修长分明,虎口还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 月儿人回来了,魂似乎还在大帐里,粘将军身上。 阿巧何尝不知道,她庆幸自己是个哑巴,只听就好,不需要应付, 否则该如何说? 说别太上心,等下被将军抛弃了,就得和她一样难受了? 月儿又连着三天入帐,而她的高热也在这三天里退了。 她发现将军好像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除了固定的馅饼,每天都会让她带回新的东西, 第一天是厚实的羊绒毯,两个手掌叠一起那么厚,足够两个人一起盖, 第二天是一张铺地上的兽皮,两人合作一起铺好,晚上终于不会被稻草扎耳朵了。 第三天是木炭,不是昂贵的金丝炭,但帐篷小,足够暖和。 另外两个女子早上要去马厩干活,晚上要满足那些醉了酒的士兵,晚上回来发现帐篷里是暖的,给她们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月儿不用担心被带走了,将军的妓子,谁敢动。 将军连着三日召月儿,就等于连着三日不见阿巧, 说不难过是假的,每晚月儿进帐,她都裹着毯子逼自己入睡,睡着就不胡思乱想了。 第四日了,说好的木牌没送来,阿巧居然在想要不要进帐告状,这样就可以见到将军了。 状是告不成了, 当天晌午,杜兰一身戎装,背着那把射她的大弓,捏着块湿漉漉的木牌走进了帐里, 嗤笑一声,当着阿巧的面,将木牌悬在了炭火之上,嗤笑道, “小贱人,你死定了。” 第一卷 第15章 篝火宴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那木牌被穿了个孔,细绳悬着,缠杜兰中指上, 下面炭火烧得旺盛,吞个木牌轻而易举。 杜兰笑,“想不想要?” 这是杜松花了三天才捞到的,小狼王都要变成小水狗了,哪能这么轻易地给出去。 阿巧刚上前,杜兰一把收回,“想要就按我说的做。” 定是没好事, 阿巧咬着后牙,藏住憎恶的目光, “先跪下吧。”杜兰挑眉笑, 阿巧闭了闭眼,深深吸进一口气,跪了下来, 杜兰浑身畅快,“扇自己十个耳光。” 阿巧捏紧了拳头, 还好月儿还没回来,另外两个去马厩干活了,否则有人看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的了手… 纵使贱为营妓,骨子里还是渴求尊严的。 帐门大开着,天光把这人的影子投在了她身上,压的她心口发闷, “啪”一声,一下。 杜兰挑眉,“太轻,不算。” 用力一甩!“啪!” 脸色顿时红起一片, “不算,没吃饭吗。” 阿巧发了狠,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抽上脸,啪啪啪的巨响,打得嘴角渗出血来, 杜兰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发疯,顿时愣在原地,她本来只想羞辱一番,没想着让这人把脸给打肿。 十巴掌结束, 阿巧脸肿头晕是一回事,手腕钻心的疼,她能感受到断筋在皮肉下突突地跳着,猛一抬眼,眼中不再是乖顺,一闪而过的狠戾让杜兰心咯噔一跳, 稳下心神,杜兰笑得不再肆无忌惮,反而有点僵, “最后一件,做完就给你。” “昨夜缴了个西边的粮草营,今晚会有个篝火宴,你选个人伺候。” 也没蠢到这个地步,知道阿巧是将军的私妓,她笑道,“没叫你榻上伺候,就在一边喂喂酒,笑几声就行,卖力点,不然——” 手一松,木牌掉落,悬在手掌和炭盆间晃悠, “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杜兰说完就走,出了门像是嫌弃妓子营肮脏,鞋底在雪堆上用力擦了好几下, “你又去找她麻烦了?” 杜松是路过的,恰巧看见老姐从里面出来, 将军让他清点缴获的粮草,不得已,才把还木牌的事给他姐处理,就怕那小哑巴等不及地去告状。 杜兰挑眉,“瞎说什么呢,将军都三天没理她了,估计马上就要把她赏给下面人一起玩了,我会找这种人麻烦?不嫌丢份。” 杜松已经不信他姐的鬼话了,拉开帐门一看,暗骂一声,啪地关上。 “你打她脸了?!” 外面声音很高, 阿巧听得清清楚楚, 杜兰说的都是实话,将军确实三天没找她了,或许真的要把她忘了吧。 已经抛弃过她一次了,先前是哪来的自信,认为将军会一直留着她? 若将军真不要她了,她会走的,而且会走得很体面,好好道个别,带着木牌和香囊,再讨个良籍书, 好歹给他生过孩子,不至于无情到良籍书都不给吧。 月儿这次是带着狐裘大氅回来的, 银白色,三粒钩爪扣藏在领口,披上可以垂到小腿肚, 阿巧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将军给她的那件,也一下就明白了这件不再属于她了, 一件大氅少说值五十匹战马,行军打仗,钱要花在刀刃上,大氅给最受宠的那个也没错… 不过看月儿把大氅披在身上转圈的时候,不免还是有点失落,她还以为这件是送给她的呢,结果是拿回去了呀。 月儿笑的眼睛都弯了,脱了大氅给阿巧披上,“你也试试!” 阿巧觉得月儿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救了她一次,将军给的什么好东西都带她分。 月儿知恩图报,她不能不要脸,于是笑着摆摆手,意思是不需要, 不要嘛,正合了月儿的意,她咧嘴一笑,披在了自己身上,左右不出营帐,就算没大氅,阿巧也冻不着,那她可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阿巧是盼着夜幕降临的,果然,杜兰提到的篝火宴就在不远处,用木头搭了个锥形架子,火舌窜得高高的,已经有烤肉香和欢呼声从那里传来了, 她想好了,如果这次杜兰还是没把木牌还给她的话,她就真的要去告状了,不过她现在估计连中军大帐的门都进不去了, 她进不去,月儿可以帮她去,至少月儿现在是得宠的,能替她说几句话。 篝火宴其实就是小胜之后的聚会,火堆边围坐着十几个将领打扮的男子,喝酒吃肉,谈天说地,说到痛快时放声大笑, 这样的聚会少不了营妓来添乐趣,男人们身边都有一两个女子,要么搂着,要么被使唤给他们倒酒切肉, 阿巧在赵营待过,知道这种场合只要随便选一个男人,往他身边一坐就可以了,腕上的锁链已经表明了她们的身份,无需解释。 她选了个在喝酒的大胡子,笑着上前,屈膝行礼后落座, 之所以选这个纯粹是因为这里背对着中军大帐,虽说将军晚上会和月儿在一起,但保不齐会在开门的时候看见这里, 还是背对着好,背对着稳妥些,将军虽然不要她,但也不可能容忍她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 似乎是选了个好人,大胡子看她一眼,好像认出她了,笑着给她倒了杯酒,“就穿这点,咱将军给你的狐裘大氅呢?” 哎,早就不是她的啦… 她笑着举杯,谢过男人,仰头一饮而尽,就听几人拍手叫好,“好酒量!” 烈酒入喉,辛辣入腹,畅快到头皮发麻, 她以前一定很能喝,否则也不会一杯杯地往肚里灌,越灌越想哭,想哭,想笑,还想跳起来扭几圈军中的北旋舞, 这是个将领聚会,没那些喝多了,拖营妓到帐篷后面发泄的禽兽行径, 阿巧知道这样灌自己酒不好,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宣泄口,她真的停不下来。 数不清的烈酒下肚,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记忆,她看见自己在一座森冷空荡的宫殿里,也是这样喝得烂醉,眼巴巴地盼着一人来。 “将军!” “将军。” 众人突然起身抱拳, 阿巧头皮一炸!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就听积雪被踩得咯吱响,脚步声缓缓而来,身后人没开口,那压迫感便能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一卷 第16章 双生子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坐。” 来者只说了一句,便坐了下来,离她只有两臂的距离,中间隔了个大胡子将领。 众人得令才敢坐下,重新喝酒吃肉, 阿巧庆幸营妓是不允许挽发髻的,怕发簪里藏利器,不然哪来的头发挡脸…刚刚一直是低着头的,又缩在那个将领身后,加之周遭昏暗,将军没喊她,是不是没发现? 应该是没发现吧,不然怎么会一点表示都—— 嗯? 坐她身边的男人蹭的站起来,不,像是弹起来的,慌里慌张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将军,属下不胜酒力,先,先行告退!” 说完人就溜了,溜之前还心虚地往将军那里看了眼,阿巧下意识地也看过去,撞上裴昭还没收起的狠戾目光,和她对上,瞬间收敛了去,但那张脸还是阴沉的吓人。 完了,她觉得自己完了, 低着头,把脸整个埋住,刚才喝得又多又急,现在酒劲猛猛地往头上冲,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蠢阿巧!这肯定是杜兰给下的套,怎么这么轻易就上钩了呢! 打了场小胜仗,篝火宴上氛围自然不错, 几个喝大了的倒也没注意他们顶头老大和一个营妓间的微妙反应, 有人痛饮一杯,一抹嘴,“年末咱们直捣天子皇城,一鼓作气,让北地全部改叫大齐!” “齐…”另一个嗤笑,“凭什么姓齐!大半疆土都是咱将军打下来的,他齐王没了咱们骑兵营,靠什么和周天子拼!” 都是刀山血海滚过来的,喝高了什么都敢说, 裴昭沉声,“祸从口出,谨言慎行。” 被要求谨言的没谨言,反而仰头又是一大口,用袖子擦嘴, “将军,我就是不服,他齐王凭什么就觉得骑兵营会听他的命令,咱哥几个都是跟着将军混出来的,就算齐王接手咱军营,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我也反对!” “咱就服将军,谁都不服!” “不服!齐王来了都给撵回去!” “咱骑兵营姓裴,不姓景!” 阿巧就算再晕乎也听明白点东西了,原来齐王想要骑兵营,但将军威望太高,两边是旗鼓相当的状态, 这并不好,功高盖主,很是危险。 裴将军的危险远在天边,阿巧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 心里不是一般的烦。 辛辣的老白干就在眼前,还剩响当当的半坛子,那大胡子将领走了,她拿起他用过的杯子, 这只比她的大上许多,喝起来畅快, 喝吧,反正一顿刑罚少不了,管他是鞭刑还是棍刑,都等她酒醒了再说! 唇还没碰到杯口, 一只大手出现在她腕上,压低了,拿走杯子,扔到了一边,接着把他用过的那只摆了过去,很用力,正正放在她面前, 全程没看她一眼, 阿巧愕然地看着来自将军的空杯, 男人冷声问,“不是很能喝吗?怎么不满上?” 声音怎么那么的…阴阳怪气? 老大发话了,有人跟着起哄,“将军,这女人好酒量!连干一坛子都不红个脸的!” “将军选的女人能没点本事?” “能喝算个屁的本事!”有个喝大了的搂着身边的女人笑道,“要说本事,给咱将军早点生个儿子才是本事!大家说是不是!” “早晚的事!” “明年咱将军就能当爹!” “必须的!一炮得俩,得是双生子!” 后面几个是刻意起的哄,裴将军身边第一次有女人,就算是个营妓,只要将军喜欢,收了当侍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裴昭摇头笑了笑,脸上第一次出现无奈,说了句,“管好嘴。”就任由几人闹去了。 众人喧闹,阿巧一个劲地吹冷风, 终于酒醒了一半,脑子里终于不是嗡嗡响着的了,那篝火越烧越旺,烤的她一脖子汗。 大家说着什么让她给将军生孩子,又笑又闹, 她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个睁着眼睛死掉的女人,肚子大到快撑破衣服了,蜷在角落死了三天才死透。 她只求和将军的那夜不要有结果,否则遇上难产,看将军如今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她的下场该和那女人差不多… 宴会闹哄哄的,喝高了的几个开始跳北旋舞,妓子们跟着吃了肉,烤了火,自然开心得跟着一起跳, 没几个人坐着了,除了将军和阿巧, 好像喧闹和他们无关。 篝火映着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将她琥珀色的眸子照得透亮,她抱着双膝,一言不发地怔望着拎着酒坛子跳舞的人们, 她在想什么时候提离开比较好, 离营的话至少要有点交子,有个良籍,最好再有匹马, 尽量开口要吧,将军都烧了他们孩子的木牌了,就当是给她的补偿,应该会给的吧… “给你的大氅呢?” 阿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军在和她说话,对上他的目光才发现将军似也喝多了,漆黑的眸光能把她吸进去,声音比以往高了些。 阿巧扯起一个略带讨好的笑,打着手势说不冷,不需要了。 将军确实醉了,那狐裘大氅都给月儿啦…还问她哪去了。 对她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冷嗤了声,“不需要了。” 像是对这句话有什么执念,说完闷下一大口酒,哼了声,又自言自语了句,“不需要。” 不是很愉快。 不知哪里惹毛了将军,阿巧连忙跪坐到他身边,给他斟酒切肉, 铁链有些碍事,丁零当啷地撞着青铜托盘,好不容易把羊腿肉切成块,手腕已是酸胀到不行了, 切完了肉,她低着头又跪坐回去,继续离将军一臂远,她扭头往大帐方向看了看,等着月儿什么时候过来作陪。 斟酒切肉的活她可以干,搂搂抱抱的话将军应该只想要月儿吧… “在看什么?” 阿巧伸出手,在手心刚写下“月”的第一笔,一只大手就这么伸到眼皮子底下,盖住了她的手掌, “我手上写不得?长刺扎你了?”将军问, 阿巧手指悬空了会儿,纵使她自认为善于察言观色,将军这个举动依旧让她疑惑了片刻, 她定了定神,落笔写下月儿两字,那人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深渊似的眸子泛起一闪而过的晦暗, 将军收回手,又喝下一大口酒。 又又又得罪了?她再不敢乱动,低头绞着铁链子玩了, 对面喝酒跳舞的越发闹哄,大吼大叫的,营妓跟着拍手叫好,篝火烧得正旺,火星子一个劲地往外飞, 将军似是不喜欢这种闹腾的氛围,从问她大氅去哪之后就一直闷不做声。 裴昭闷完最后一口,沉着脸起身, 将军一起,阿巧就觉身子一腾空,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发现自己正挂在将军肩上! 身后爆发出欢呼, “将军,加把劲,今晚搞个双生子出来!” “双生子!一举得俩!” 她在那人肩上颠着,起哄声越来越小,直到大帐的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喧闹, 大帐没生火,也没点灯,阴冷昏暗, 那人把她放下,让她趴铜案上,这是个屈辱的姿势,上半身贴着案台,跪在地上,案台边缘卡在耻骨处, 很屈辱,因为是个彻头彻尾的交媾姿势。 双生子... 那些起哄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将军这是拿她当生孩子的玩意了罢。 第一卷 第17章 放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大帐可真冷啊… 那三个炭盆排成一排,贴着帐布,偃旗息鼓地望着她,她闭上眼,全身抖得和筛子似的, “抖什么?” 将军问她第一遍的时候她甚至没反应, 虎口抵着她后颈,长长的铁链压小腹下面,双手被反扣在身后攥住,那链条就正好将她围了起来,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手的力道,还有虎口的薄茧, 将军这双手,似乎能捏碎在到他手上的任何东西,比如酒盏,比如竹简,比如眼下她的脖子, “刚才喝那么高兴,现在怕了?”裴昭沉声问, 他声音是哑着的,显然压抑着欲火, 不仅仅是欲火,还有隐忍了许久的怒火。 他不是什么大度的男人,看见自己的女人坐旁人身边喝得东倒西歪,光那股醋劲就把他呛得浑身难受,叫他如何放任不管, 那一瞬间他是想发怒的,想把她拖回帐里好好教训一通, 但看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的时候他又心软了, 她就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幼猫一样,惊恐,敏感,带着慌张, 一个没了记忆的弱女子,只能依靠他,而他又算不得什么好人… 阿巧从嗓子里挤出扭曲的呜呜声,双眼紧紧闭住,像只被擒住的小猫儿,僵直着身子。 或许是看她太可怜,太扫兴了, 身后人只是叹了声,用指腹在她耳后摩挲了片刻, 这是将军固有的安抚方式,他低头吻了她眼尾,耳垂,所到之处带着让人战栗的炽热。 终于还是被放开了。 阿巧脱了力一般滑落到地上,浑身都是软的,居然有些劫后余生的感动, 不然可别真被那几个将领说中了, 她不要… 不要再给将军生孩子了,将军都不认他们的孩子,也不让她认,生出来作孽, 更何况将军把她扔进妓子营自生自灭,遇上个难产必然一尸两命, 就好像经历过一样,她对难产有着强烈的恐惧。 狼狈地隔着衣服拽回遮底,不是很优雅,拽完后规矩地跪在了将军面前。 帐外风声凄厉,裴昭起身点了炭火,点了油灯, 透骨的寒凉总算被驱逐大半,经过刚从一番折腾,阿巧的酒劲消了大半,好像将军的也是… 酒醒了,一开口就震惊的她说不出话, “我们的孩子很好,不要担心。” 是他们的孩子…将军终于承认他们的孩子了?! 阿巧也不矜持着了,一把拉过将军的手,写下,“孩子几岁,在哪,叫什么。” 写得太急了,笔画潦草,裴昭还是很快就看懂了, “孩子三岁,在齐国,在我将军府上养着,叫裴文瞻。”他说。 孩子三岁,在齐王宫,叫景文瞻,是齐王景辞的独子。 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阿巧捂住嘴,眼眶抑制不住地泛起泪花, 文瞻… 多好的名字,将军一定是很爱他们的孩子,才会如此用心地给他取名吧… 有名有姓,比阿巧这个贱名好, 北地习俗,世家贵人才有姓,阿巧明白自己定不是贵人,也没有得宠到将军给她赐夫姓, 她不在乎,只要她的孩子被承认,能光明正大地姓裴,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在乎了… 她郑重写下,“谢将军。” “为何而谢?”裴昭问, “为了将军的坦诚。” 柔软的小手拽着他,坚定有力,面对这句道谢他生出了收回手的冲动… 这只小手顿了顿,又写下,“奴今后可以再看见孩子吗?” 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他们会去南吴,开启新的人生。 裴昭沉声,“阿巧,孩子已经有了娘亲,身份尊贵,文瞻跟着她更有前程…你就不要再打扰了。” 那双刚还透着兴奋的双眼顿时暗淡了下来, 阿巧自嘲地笑了下,摇了摇头, 将军的意思多明了,她是个低贱的营妓,不配见孩子, 不让她见孩子,还逼着她继续给他生孩子… 将军可真会诛心啊。 那人诛她的心,还上手脱她的衣服,她一巴掌拍开,退后几步,在将军面前重重地磕下头, “这是何意?”裴昭问, 阿巧从铜案上取来竹简,借着酒劲壮胆写下,“奴不愿再侍奉将军了,请将军另寻他人,若要惩罚,奴不辩解。” 落笔坚定,竹简上的黑字长了刺一样,字字扎进裴昭心里, “你想得美!”他咬牙道, 不知是醋劲还是怒意,心口堵得厉害, 他记忆里的阿巧从不会这么对齐王, 齐王再如何忽视,再如何冷落,那个阿巧都不会赌气说这样的话,只会默默地守着,等齐王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他要的是忠贞坚韧的阿巧,不是随意说出“另寻他人”的阿巧。 刚消退的酒劲好像又冲上来了,混着那坛子醋味一起袭来,叫他口不择言,“不伺候就滚回去,等拿下济安城,滚去庆功宴上招待!” 阿巧捏着笔杆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庆功宴从来都是营妓的受难之地,士兵们打了胜仗,喝了酒,妓子们便要整晚整晚地用身子犒劳功臣们, 如今这人居然让她去庆功宴… 是她看走了眼,是她以为寻得了良人,真心如此轻易地就许了出去,真是个蠢阿巧! 蠢到冒着被狼吃的风险追来,还不如就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了却余生! 赌气的成分居多, 她郑重地再次磕下头,意思是她愿意。 如此决绝,那人似也愣住了,半天没反应,她抬起头,对上了他晦涩难懂的眸子, “你…” “你居然宁愿去庆功宴,也不愿留在我身边?”裴昭的语气里带上了不可思议, 倔脾气上来,阿巧摇了摇头,不留, 那人向来冷肃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裂痕,咬牙切齿地开口, “如此浪荡,今晚我若不来,你怕是要开心地和那帮子人滚一张榻上去了吧。” 这是什么话… 阿巧只觉浑身屈辱,是,她是营妓,但放眼天下有哪个妓子是主动想岔开腿伺候人的! 爱罚罚,爱杀杀,她亦是酒劲重新冲上了头,一砸毛笔,转头就走! “回来!谁让你走的!” 裴昭厉声呵斥。 第一卷 第18章 自甘堕落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寒风灌了一脖子,阿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将军似乎真的动怒了,她没回头就能感觉那股威压,铺天盖地地压在身上,压得她步子都迈不开, “回来。”裴昭克制着怒火开口,“阿巧,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他真的鲜少动怒,或许是今晚的老白干参了火药,喝下去,烧的他一肚子火气。 被风吹的清醒了不少,阿巧攥着门沿的手微颤着,咬咬牙,还是识时务地转过身去,低垂着眼眸,变回了乖顺懂事的样子, 忍一忍, 不急着这一时,只要保证不再怀上将军的孩子,她总能找到机会离开, 刚才将军说拿下济宁城,若真的能拿下那里,那将是个绝佳的逃离机会。 见她顺从,那人似乎也消了气,将她拽进怀里,叹了口气,“我们都喝多了,说了气话,我不对,阿巧也要下不为例...” 呵,为了床笫之乐,又开始和她玩这种宠妾戏码了。 将军俯身吻上,一手钳住她腰身, 幕府将军反应何其迅速,转眼又起了气势,作势就要把她往铜案上摁, 不能怀上孩子… 阿巧心一横,先一步挣脱,在那人诧异的眼神中跪在他面前,一双素手抚上去,闭了闭眼,屏住呼吸埋下了脸, 口唇半张,就觉后颅一痛,她被攥着头发拎昂了脑袋,对上将军戾气翻涌的凤眸,那里面的情绪晦涩难懂, 揪着她头发的手用力收紧,疼得她眼泪打转, “唔——”她发出扭曲短促的呻吟,下意识地反手攥住将军手腕, “阿巧…”裴昭的声音带上了愠怒,“你为何…” 为何什么…阿巧怔怔回望,一双杏眸满是惊恐,是她做得不对吗, 可她不想怀上孩子,将军又要用她泄欲,若不这样做,她还能怎样啊… “阿巧,你为何如此轻贱自己…” 那人眉心深拧,眼中满是失望, “你在赵王榻上也是如此?” “如此自甘堕落...” 轻贱自己,自甘堕落... 将军是这样看她的吗… 她难堪地移开目光, 没有,她从没主动对赵王这样做过,没主动低头张嘴过,也不曾主动岔开腿, 正因为不曾做过,赵王的鞭子便整晚落下,誓要把她打到屈服。 她故作不屑,垂着双眸,腰杆挺得笔直, 宽袖下,裴昭手指捏的骨节发白, 两个倔脾气酒后就不该碰面,一碰面,说话不免难听。 裴昭咬的后牙咯吱响,“不伺候就滚回去好好反思,再让我看见你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我定将你——” “我定将你送去庆功宴,让你得偿所愿。” 他声音冰凉,但冰封之下埋着的是浓重的醋意, 先是齐王,再是赵王,现在又跑去和其他男人吃肉喝酒, 她本该只是他一人的,若不是四年前这笨阿巧认错了人,她早就是他的将军夫人了,哪轮到其他男人染指! 得偿所愿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阿巧心里,她叩首起身,眼里闪着泪光,咬着牙福身告退, 刚到门口就见大门被人从外面率先拉开, 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月儿, 月儿一见来人,愣了愣,转眼就恢复成了笑脸盈盈的样子, “姐姐,你也来伺候将军?” “我们一块进去?” 阿巧此时心烦意乱,看见来人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只是点了下头算是示意,大步离开了。 月儿故作诧异地目送她离去,转头问将军,“姐姐这是怎么了?” 裴昭脸色阴沉得吓人,虽和阿巧闹了个不愉快,但总归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只说,“无事,是你阿巧姐姐身子不舒服。” 月儿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往已经关上的大门看了眼,一只小手捂住嘴,“将军,您和姐姐吵架了呀?” 她说着用余光观察男人的反应, 将军脸阴沉的和暴雪天有的一拼,看来是吵得厉害, 她叹气,跪地上,懂事地收拾起凌乱的竹简,“我说姐姐怎么不要那大氅呢,我都说了是将军您给的,还一个劲地丢给我…” “她给你你就拿着,别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东西。”裴昭声音冷到让人发寒, 他好像是真被那笨阿巧气糊涂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传月儿进帐, 不等他开口,就听少女乖顺地轻笑,答,“诺。” 是回他大氅的事。 月儿总算将散落的竹简码齐在案台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设计好的,收手的时候动作大了,镣铐的铁链一下子带翻了刚码好的竹简堆, 哗啦一下,再次四散落地。 油灯闪烁,照出一张慌张的小脸,月儿连连道歉,埋头捡拾, 突然腕上多了只修长的大手,有力,温暖,烫的月儿心脏怦然跳动, 那手摩挲着铁镣和肌肤相接的地方,激的她手腕,后颈起了一大片战栗。 裴昭眸子闪过晦涩,眉心蹙起,像是喃喃自问, “带着这个,是不是很疼。” ... 清晨时分,烧了整夜的炭火终于熄了,寒气回笼,帐外响起士兵操练的声音, “姐姐姐姐,将军收我做侍妾了!” 帐门未开,声音先到,呼的一阵风吹过,白雪刺的阿巧眼眸半眯, 她没掩饰住眼中的惊讶,看见一个兴奋到满面红光的月儿向她一蹦一跳地跑来, 月儿昨晚没回来,应该是在将军榻上睡了一夜吧... 她对着月儿用力扯出一抹笑,继续用布条缠着手腕, 镣铐戴的她真的好疼啊...边缘像钝刀子一样一直割着皮肉, 这才几天,就把她腕子割出了道道血痕,若不用布条缠一下,这样磨下去迟早要溃烂。 突然一双细白的小手伸到她眼皮子底下, 月儿笑道,“将军把我的镣铐给解了!说我再也不是营妓啦!” 阿巧用嘴咬着,给布条打了个结,在手心写道,“恭喜啊。” “是吧是吧!我都没想到将军居然这么喜欢我...” “昨天问我手腕是不是被磨疼了,我说是啊好疼好疼的,将军就说,那好,以后你都不用戴了!” “说完他就叫人把这破东西给我下了!下完还亲自给我揉手腕!” “姐姐我和你说,卸下镣铐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胳膊都轻了,忽的一下就能抬老高!” 她说着,还举了下,像是在增加话语的可信度, “姐姐你说将军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呀!毕竟你进去侍寝了这么久他都没提收你当侍妾的事!结果我才去几天他就收我了!” 她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把话都说了, 其中的话半真半假, 当然,收她当侍妾这事千真万确,虽还是没碰她,但既然已经收进帐里了,侍寝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一卷 第19章 花茶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听了一耳朵的叽叽喳喳,即便铁了心地要走,心里还是不免泛起些委屈, 她都给将军生了个孩子了,而且据她猜测应该还是难产,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 就这样将军连个侍妾名分都不给,应该跟本没想过留她吧。这么一想,把她送到小村子里了然余生,该是给她最后的仁慈了。 月儿余光看见了那个狐裘大氅,被叠得好好的放帐布旁边, 她一展狐裘披上身,“姐姐,这东西你还要嘛?” 是询问的语气,可一双小手把领口攥得紧紧的,一点不像会给出去的样子, 阿巧写道,“将军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 月儿笑道,“谢谢姐姐!” 想了想又道,“姐姐,帐里的被褥和炭火你就留下吧,我不和你抢。” 没必要抢,中军大帐的东西比这里好上一万倍,不如卖个人情,存着以后用。 看着月儿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阿巧倒也为这个小丫头高兴, 小小年纪沦为妓子,还好最后找到了归宿。毕竟等战事结束,她们这些营妓都要被送去妓坊的。 她也一样… 将军不收她,若不逃,今后便是在几尺见方的小屋子里关到死的命。 “喂,小哑巴。” 杜松的声音跟着风一起灌进来,阿巧一见来人立马警惕地站起身, 她生气地比划了个木牌形状,杜松啧了声,从腰间掏出那块焦黑的玩意扔了过去, 宝贝失而复得,阿巧小心翼翼地收进衣襟。 少年双臂交叉抱胸前,挑眉看她揣严实了,这才掏出腰间东西, 一把捉住阿巧手腕,钥匙咔咔拧了两下,扣在腕间许久的锁铐就这么被卸了下来, 哗啦啦坠下,沉沉的在地上盘了几圈。 和月儿说的一样,铁链落地,胳膊瞬间就轻了, 阿巧诧异地看看手心,看看杜松, 少年目光在那双渗着血的细腕上停了片刻,腕子用破烂的布条裹着,很是狼狈。 突然手被抓住,手心一痒,就看小哑巴埋头写下,“我没告诉将军。” 说的是木牌的事,一抬头,头顶头发还蹭他下巴了,更痒, 杜松搓掉手心酥麻,冷笑,“料你也不敢。” 还好没去,真让人后怕...不过也算是个信守承诺的,让他对她稍微高看那么一点点。 阿巧又写,“卸掉镣铐,将军是想收我进——” 没写完,痒的杜松一把抽回手,用力挫了好几下,他不耐烦道,“你收拾收拾进帐,明天拔营,算你运气好,能坐上金根车。” 金根车,四马齐驾,足有半间卧房大,里面床榻案几一应俱全。 心里咯噔一跳,阿巧彻底懵了, 昨天刚和将军闹得不欢而散,这是闹哪出? 先是月儿再是她,一连收两个贴身侍妾,将军这是转了性,开始流连女色了不成? 带着满腹疑推开了中军大帐门, 月儿已经换上了件石青色曲裾袍,一只墨玉细簪挽起了长发,坐在铜案边,专心地给裴昭煮茶,手边还放着一碗风干的梅花花瓣, 见她来,两人同时看向她, 月儿眸子闪过疑惑,拿杯盏的手指骤然捏紧,不动声色,“姐姐...?” 她歪了歪脑袋看向裴昭,“将军是想让姐姐打花茶?”她说着作势要起身,被男人摁着肩头跪坐回去。 裴昭视线一直在阿巧身上,准确地说是在阿巧手腕上,一指长的血痕赫然浮现,看得他不禁蹙眉, 之前被镣铐遮着没在意,没想到已经被磨得这么厉害了。 “她哪会打花茶。”裴昭沉声道, 驯马女出身,不会对这些风雅玩意有兴致的。 阿巧听出了嫌弃的意味, 是啊,她一身破烂的麻布裙,披头散发,露出的肌肤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被月儿衬得活像个乞丐, 乞丐打花茶,可别玷污了这风雅的技艺。 月儿笑道,“既然不要姐姐打花茶,那将军传她进账是为什么呀。” “给你当婢女。”男人道,眼睛都没抬, 阿巧觉得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瞪大双眼, 大概是感受到气氛微妙地变了,男人又抬起头,目光直视她,像怕她听不懂,用最直白的话说, “月儿要人照顾,你就留她身边伺候她。” 呲啦,小火苗灭了, 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被冷水浇灭,她有些麻木了, 罢了... 倒也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 自暴自弃一般,双膝落地,双手叠放腹前,俯首瞌眸,规矩地向月儿行了手拜礼。这是仆从首次面见主人的郑重礼节。 裴昭专心写着调令,只用余光看了眼阿巧, 镣铐除了,他心里也就好受些了。 落笔,盖印,卷起竹简,大步离开了营帐, 戎夷的游骑兵屡次骚扰,烦不胜烦, 他无心再被这些琐事搅了心神,一场攻城硬仗等着,必须把这帮蛮族先灭了。 月儿的花茶刚打好,就见男人离开了,她脸上茫然了一瞬, 原来不是想喝她打的茶啊...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将军对她的态度, 好吃好喝地高调宠着,但就是不睡她, 就好像...就好像告诉旁人,看,我有个宠妾,仅此而已。 月儿藏住心中不安,对阿巧笑道, “将军问我喜欢什么,我随口说了喜欢茶艺,他便差人送来了这些。” 阿巧回以恭顺一笑, 将军一句话便让她成了月儿的奴仆,想活着逃离,只能表现得顺从。 好在月儿不刁难她,只让她收拾了茶具就让她出去了,走之前还给她喝了杯热茶。 帐外艳阳高照,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在强光下流转如蜜,大好的天光,照的眼尾泪痣更为显眼, 深吸一口气,肺腑都给沁凉了,她靠着帐布坐下。 明日拔营,四下都是整装待发的士兵,马蹄声,脚步声纷乱,偶有三五人缓行,阿巧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些消息。 说是场硬仗,济宁城地势险峻,久攻不破,很是头疼。 而济宁仅是北地近百小国之一, 不同于南边的统一,北地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几个郡,就能组成一个国, 这样的小国数不胜数,战乱不止,而大齐便是靠着一套按军功分赏的变法,从百余国邦中杀出,短短一年便成了北地霸主, 齐王的野心路人皆知, 吞国邦,屠皇族,就像那南吴一统南疆一样,他要当北地唯一的君王。 三个士兵抬着锅炖肉从阿巧面前路过,冒着腾腾热气, 炖的是她最爱的牛肉,肉香从锅盖缝隙飘出来,把凌烈的空气都熏热腾了, 突然一口酸水泛上来,胃里翻江倒海,吐又吐不出,只觉得心口闷得慌, 难受到出了层冷汗,捂住嘴,咚咚锤了两下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些, 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阿巧抬起头,见来人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第一卷 第20章 胭脂瘴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杜兰是听命来给阿巧送衣服的, 讨厌谁就特别关注谁,于是早早就往阿巧身上看了, 她目睹了全程,不详的预感冒了出来, 可别是... 不可能的,她暗暗咬了口腮肉,中军大帐的热水一向是她在管,除去沐浴,将军只叫过一晚上的热水, 一晚就有,说什么笑话! “换上。”她把衣服丢阿巧头上,“穿堆破烂在身上,你不要脸将军还要脸!” 阿巧扯下蒙脑袋上的棉布堆,见杜兰已经走远了, 新衣裳是米白色的,没任何花纹,很素,但很绵软, 她刚想进帐换,想起月儿让她在外面守门,只好右转向后进了马厩, 马厩是将军坐骑专用的,不大,刚好容纳一匹高头大马,地上铺着厚实的干稻草,厩扉一关,再躲黑马后面应该无人能看到。 飞快地换好了衣裳,正低头系腰绳,就觉头顶一热,一抬头便是个乌漆嘛黑的马鼻子, 是黑马在顶她脑袋,动作十分亲昵, 追风马性子烈,认主,生人勿近,是为数不多有灵性的马种,将军这匹名唤乌雅,曾在都水之战一战成名, 彼时她刚被赵王捡到,也是第一次听闻幕府将军裴昭的名号, 那晚大帐挤满了赵国大将,白纱屏风后是乌泱泱的人影, 大将们挨着坐,面对赵王的无能狂怒,无人敢出声,就听败北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像是,“报!齐军已攻陷东麓大营!” “啪!”赵王砸碎了茶盏, 她缩在榻尾,见屏风上的人影不约而同地绷直了脊背。 "报!武卒营全军覆没,李将军...李将军的首级被挑在旗杆上!" 一室死寂。 没过太久,钝刀子般的悲报再次传来, "报!我军总将阵亡,裴昭…亲手将其斩首...” 赵军气数已尽,众人痛哭。 赵王气急,拿她泄愤,夜里她挨了十几鞭,每鞭子都带着赵王无能的怒火, 后来她得知,裴昭单骑冲阵,自西北角突入赵军前锋,沿途连破三队重甲,直取中军,切断了补给线, 北地战神,何其可怖。 ... 众人口中的神马高得吓人,正用鼻子拱她脸,热腾腾地喷着气。 马鼻子软软的带着弹,拱完脸,低下头,又拱她肚子,像怕伤到什么,动作很是轻柔, 无师自通,她吹了声口哨, 乌雅瞬间抬头,一双大黑眼眨巴两下,是在等她命令, 又吹一声,尾音下坠,和前一次有微小区别, 骏马听懂了,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原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她惊喜地发现能和乌雅交流,一人一马极有默契,不但乌雅能听懂哨声,她也能从马的肢体动作中读出情绪, 就像现在,前蹄轻刨地面,发出"噗噜噜"的吹气声,还时不时用脖子蹭她,很明显是愉悦的, 骑兵营里无人喜欢她,唯有匹骏马和她玩得不亦乐乎, 可到底是要离开的,不敢和乌雅太过亲昵,就怕到时候不舍。 她陪着乌雅小闹了会儿,给它编了两股小细辫藏鬃毛里,摸摸马鼻子,这才出了马厩。 ... 新衣很是暖和,阳光也极好,但还没舒服太久,就感觉浑身刺挠,就像一群蚂蚁在皮肤上爬,爬着爬着还冷不丁咬她一口, 先隔着衣服抓挠,实在不解痒,只好掀开袖子抓, 一掀开吓一跳! 和被红墨水弹了似的,整条手臂布满红点,手臂背面呈现不正常的肿胀, 她匆忙跑去炊营,水缸照出她可怖的一张脸, 是的,脸也变这样了! 好痒好痒好痒!又疼又痒又痒又疼!!! 她不停地抓,用力地抓,能抓到的地方都被指甲挠出一道道红印, 依旧不解痒, 在大帐门口急得手足无措,只好团起积雪往身上冰,雪团融化,一身的水,风一吹,浑身打颤, 好在舒服了些,刚蹲下继续挫雪球,只觉身后吹出来股暖气, “你...你怎么了!”月儿看见蹲地上的人,冷不丁吓得往后一跳, 阿巧想拿起月儿的手写字,女孩猛地缩回,脸色发青,手背在身后,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别!就,就在原地别动...” “你...你别是染上疫病了...” 疫病... 两个字让她不寒而栗。 但凡军营染上疫病的都会被就地处死,尸身当场烧毁,防止扩散开来, 脑子嗡的一响,不等回神,大门啪地在她面前关上,如此决绝,就好像迟一刻就会被传染。 她跑回马厩,脱下衣服检查身子。 外面又下起了冰渣子,噼里啪啦打厩顶上,寒风无孔不入, 不单单是手臂,胸脯,肚子,大腿上都是红疹! 天都塌了... 等等... 突然手指摸到片滑腻腻的布料,抬手一看,指尖沾染了一层白白的粉末... 来自杜兰给的新衣... 她捏紧了拳头!旋即有种被戏耍的愤怒! 哪是什么疫病,分明是胭脂瘴粉! 这种白色粉末她在赵营见识过,先前赵军破天荒地截获了一批齐军的物资,里面就有棉衣数箱, 本以为总算打赢了一场,士气大振,结果棉衣刚分发下去,当晚成片成片的士兵就出了红疹, 怕疫病蔓延,赵王慌乱中下令处死千人,一时间哀鸿遍野,军心动摇, 后来才得知是齐军的计谋,不费一兵一卒就折损赵军千人。 阿巧擦掉黏皮肤上的粉末,换回了旧衣裳,靠着墙角紧闭双眼,这东西越抓越严重,她只好忍着剧痒不抓,两柱香工夫才等到瘙痒退去。 她抱起新衣,抬脚就去找杜兰, 那人当真有病,次次针对她! … 她在骑防营的操练场找到了杜兰, 女人一身神气的窄袖劲装,身后背着把长弓,面对着几十个列阵射靶的士兵, 见她来,扬唇一笑,抬起下巴,眼里满是戏谑, “怎么,想我了?”她笑道。 阿巧把衣服往她脸上一砸,转身就走! 士兵们不敢停下,但个个目光都瞄着两人,眼中满是好奇。 杜兰就是奔着把事闹大来的,她一脚踹开衣服,拉住阿巧,用力往回一带,不等对方反应,扬手就是一巴掌! 阿巧被打得嘴角渗血,抬手一抹,手背拖出条细长的血痕,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女人,杜兰挑起单边眉毛,一脸不屑。 “啪!” 她鼓起勇气,反手打了回去,因为断了手筋,力气小得可怜,毫无伤害,打得杜兰捂着半边脸嗤笑。 裴昭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语气低沉,就算差点被气笑,依然带着天生的威严, “军营里扇巴掌?要不要扔你们去菜市口互扯头花?” 第一卷 第21章 钱和良籍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将军。” “将军...” 操练的士兵们全部停下动作,向来者抱拳进礼, 裴昭点了下头,示意众人继续,他目光落在那个纤细的背影上,特别是盈盈一握的细腰, 就看少女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转过来,向他垂首福身,咬着下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不过他是明白的,以阿巧的性子定不会主动生事。 正是气血极盛的年岁, 时不时就想起她,本就心烦意乱,没想到在操练场见到,更觉身上燥得慌。 “说说,怎么突然打起来了?”裴昭问, 杜兰故意扁了扁嘴,“将军,我正训着新兵,结果这妓子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扇我一巴掌!” 呵!颠倒黑白一把好手! 阿巧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她拢着宽袖,因为将军没发话,不好擅自抬头,目光低垂着,视线正好落在二人的长靴上, 他们站得很近,军靴是统一制式的,只在暗纹上有爵制区分,一眼看去实在登对。 而裴昭的视线被散落在地的衣裳吸引,这是他特地给她准备的,缝着雪兔毛内衬,十分暖和。 他余光看见她脖颈间的淡粉色小点,大概也想通了原因, 应该是又被杜兰用胭脂瘴粉捉弄了,抬眼又看见杜兰耳朵上的兰花耳坠, 稍蹙了下眉, 杜家姐弟是他受旧友托付,收进他麾下的,两人都是领兵的好苗子,是照着当将领培养的, 特别是杜兰,从小都是拉弓射箭的一把好手,天天武器不离身, 也不知怎么这两年变得迷恋上了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了,不过瑕不掩瑜,一点小问题,不影响带队就行。 裴昭沉声道,“被个妓子打,威不慑众,巡防营交你手上让我如何放心。” 杜兰眼睛一亮,“单打独斗我在行,领兵我是头一次,将军可否教我如何立威服众?” 裴昭道,“杀一儆百,可会?” 杀谁?儆谁?! 阿巧猛地抬头,对上了裴昭目光,他似乎刚从马上下来,额前散落几缕碎发,衬得那双凤眼越发冷峻。 裴昭冷声,“站靶子前面去。” 阿巧浑身一颤,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杜兰勾起嘴角,娴熟地取下身后长弓,弹了弹弓弦,挑眉道,“将军让你站到靶子前面去,聋了吗你?” 她慢慢站直身子,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朝靶场走去。满是毛边的裙角扫过雪地,狼狈至极,背脊却挺得笔直。 哀莫大于心死, 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贱命一条,只配被当成靶子,一箭射穿头颅而死。 她后悔了,反正都要死,真该啐他们一人一口! 红色的靶心和她平齐,往前一站,正好挡住,将军在看她,许多人在看她,重重目光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短命的人生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真是可笑啊... 杜兰拉开长弓的时候她胃里一阵翻腾,那股恶心劲又冲了上来, 下意识地捂住嘴,生怕吐出来。 “嗖!” 杜兰毫无征兆地开弓,冷光擦过她脸颊,留下一道极浅的血痕,羽箭深深扎进耳畔箭靶里,箭尾剧烈摆动,震得她耳鼓闷痛。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死里逃生,她反应过来了, 不是让她死...是用她立威... 杜兰持弓对着她,挑衅的神情是冲着她来的。裴昭颇为赞许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正女子说着什么。 又开始难受了,干脆闭上眼。 她许久没食物下肚,肚子咕地叫了声,回想起早些闻见的肉味,恶心劲更加猛泛着,忽然一下子涌了上来, 哇一声,一弯腰,吐了一地酸水。 裴昭不禁蹙眉,怎么这么不禁吓,以前不是这样的。 阿巧抬手擦了擦嘴角,继续站直了身子。 杜兰连射三箭,次次贴着阿巧轮廓中靶, 第四箭上弦,裴昭蹙眉,忽然一步上前,胸膛几乎贴上杜兰的后背, 左手扣住女人执弓的手腕,右手覆上她拉弦的指尖,带着她微微调整角度, "偏了。"他低声道。 偏了,就会真的伤到阿巧。 阿巧心中嗤笑, 狗男女。 “嗖!”又是一箭!正中头顶上方,分毫未伤,几乎是贴着头皮过的。 “好!” “够准!!” 众人高声叫好! 刚围观的时候还有人嬉皮笑脸,不服女人带兵打仗,一看队长如此射术如此精湛,顿时尊重起来。 杜兰接受着众人敬佩的眼神,刚想找将军讨夸奖,余光瞥见箭靶前那人默默转身走了, 没规矩,将军没开口,她怎么敢! 正要告状,一转头就看男人铁青着张脸,眉头深蹙,眸光晦涩,视线追着远方渐渐消失的身影,周身散发的寒气堪比数九寒冬。 饶是和将军再亲近也不敢说上一个字了。 她今年二十有二,在将军身边待了十四年,从将军手把手教她骑马射箭,到后来成为副将为他上阵杀敌。 她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好了,大大小小军功立了五个,也得到将军的赞赏, 可她懂,将军只是在作为将领赞赏她,而非那种男子对女子的欣赏, 她不要,她想做他的妻,真正走进他心里。 谁都知道将军不喜欢那个大牡丹似的未婚妻,就算是齐王的亲妹妹又如何,只要将军还没娶,她还是有希望的, 直到都那个狐狸精的出现... 也不知那狐媚子妓子使了什么下三烂手段,这才几天,就让将军这么离不开她, 真就祸害一个,早晚要把她给除了! ... 雪地被一双小足采出浅浅的脚印, 阿巧想回大帐和月儿解释事情原委,再讨杯热茶暖暖身子, 看见大帐门口被放了个火盆,火焰熊熊燃烧着,她知道自己敲不开门了, 染了疫病的人如同瘟神,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开门听她解释。 倒也不伤心,只是有些失落,好在铁了心要离开,这点失落很快被现实的困境所挤兑掉。 她想走,就必须有钱,有良籍, 钱...良籍... 心头一跳, 等等, 这两个东西,并不是没机会弄到! 第一卷 第22章 驯马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上次和裴昭闹得不欢而散,那人说拿下济宁就送她去庆功宴, 真能拿下济宁就好办了! 不同于先前脑子一热,奋不顾身地追来骑兵营, 这次逃走她要做好万全的计划。 济宁位于南北汇聚之处,四通八达的地方最容易变成商贸中心。正因太过便捷,吴商长期在此驻扎,民间的,官办的均有。 有吴国护着,即便城池易主,裴昭也不敢下令屠城,顶多把皇室成员砍了,脑袋挂城墙上。 正因济宁太富盛名,不但南北商队来往于此,许多极西的游牧民也会来做皮草和风干肉的小买卖。 游牧民没有户籍,她懂几句云狄语,可以找个云狄商队塞点钱,让她混进他们队伍里,再跟着去黄籍库领蕃籍, 买番籍,进商队都需要钱,而且是很多的钱。 她回到马厩,刚关好厩扉乌雅就迎了上来,摸了摸马鼻子,目光落在追风神马的一身鬃毛上, 鬃毛光泽如绸缎,手指一捋,便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落, 追风的鬃毛可做璎珞穗子,在吴国很受欢迎, 姑娘们编好穗子,挂上香囊或是玉器,便可送给心上人当作定情之物,男子亦可如此。 正因为被富裕的吴国百姓青睐,故而品质上好的鬃毛,一把就能换到寻常北地人家一个月的开支。 若在跑路前薅够鬃毛,钱的问题便不愁了, 路子想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成熟, 只不过此次一别,便永远见不到孩子了吧... 她掏出藏衣襟里的小木牌,不禁温柔地抚摸起来... 要么成功逃离,远走高飞,要么半路被抓,死在裴昭刀下。 那人说了,若背叛,定杀她。 “干嘛呢你,鬼鬼祟祟的。” 阿巧被唬得一跳,回头一看是杜松,手上提着个食盒,正散发着浓浓的肉骨汤的香味。 杜松看见阿巧宝贝着那块木牌,回想起射她下水的那晚,不免生出些愧疚,愣了下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只马头夹中间, 马厩反常地安静下来, 默了片刻, 呕一声, 阿巧吐了。 杜松匪夷所思地瞪大了双眼,看他看吐了? 阿巧撞开少年跑出马厩,单手扶着木栏,弯着腰,大口大口往外吐酸水, 吐到后来连酸水都倒不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地干呕。 不容易止住,擦干净唇角,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站直了身子。 太奇怪了,平心而论,她饿到不行,肚子一个劲地叫,怎么一闻见肉香就直犯恶心呢… 少年看见地上的污物,随即露出厌烦的神情来, 又病了,泥巴捏的一样脆,等下又要给她搞药。 杜松嫌弃的神情被阿巧尽收眼底,她难堪地别过头,只想把污物就地埋了。 少年啧了声,把食盒放门口,进马厩取马, 他是被差来给小哑巴送饭的,以为她回了大帐,结果只有个月儿在里面烤火喝茶,问月儿人去哪了,小姑娘一脸迷茫。 好在正好将军要用马,本想着找不到人,先把马送去,没想到赶巧了,马能领走,人也找到了。 少年拉着缰绳走出马厩,不同于往日,乌雅有些烦躁,一个劲地摆动脖子,蹄子急躁地跺在地上, 乌雅是被训好了才送到将军身边的,按理说不会这么不服管,他轻拍马头以做安抚, 然并无用, 骏马反而扬起前蹄,昂头发出响亮的嘶鸣,杜松暗骂一声,被乌雅扭着身子带得甩来甩去。 一声口哨突然响起, 阿巧两步上前,一拽缰绳,轻摸着马鼻子,卷起舌头吹起短促的口哨, 三长三短,很有节奏,乌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驯马,她好像天生就会。 她将缰绳还给杜松,在少年惊诧的目光中回了马厩。 “你懂驯马?”杜松问, 少年声音很高,轻松传到了阿巧耳朵里, 阿巧无言地翻了个白眼,一个在厩内,一个在厩外,指望她一哑巴回话? 她自然是不准备搭话的,把干净的干草推墙角,一屁股坐了进去,草垛子很蓬松,整个人陷进去大半,扎的耳朵痒痒的。 冬天没足够的被褥,穷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取暖的。 虽说可以进金根车,但明天才拔营,月儿又不让她进帐,也就是说直到太阳再次升起前她都烤不到火, 她必须保持体温,以免冻死在夜里。 杜松进来时差点没找到人,定睛一看,墙角处,少女被草包裹着,像只蜷窝里的小猫儿, 有些好笑。 他本就长了双唇角自然上扬的漂亮嘴唇,一笑,扬得更高,露出左右两颗尖牙,和狼崽似的, “你懂驯马?”他蹲下问道, 阿巧本想抓过他手写字,一想到之前这人搓手时的嫌弃样子,就在自己手上写了, “你想干什么?”她问, 眼神充满了警惕,别又伙同杜兰捉弄她。 杜松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神情…不就和她开了次玩笑么,用得着这么记仇? 他道,“前几天搞到批追风,虽和乌雅比差太远,但好歹也是稀罕货,试了好几个驯马匠都没成功,看乌雅这么听你话,你去试试?” 阿巧心脏猛地一跳! 有追风,逃离军营不在话下! 她努力压制住激动的心情,稳住手,写下,“报酬?” 杜松不算特别高,但生了双特别长的腿,蹲久了,不太好保持平衡,干脆盘腿坐了下来, 他挑了挑单边眉毛,“每天一碗牛杂汤,如何?” 猛一提及荤腥,她又要吐了, 她忍着恶心写道,“训好之后,送我一匹追风。” 杜松呵呵干笑,“功劳这么大,光一匹追风哪行,军虎符也一并给你吧?” “给我一根烤粟米。”阿巧又写道, 杜松单边扬眉,“...就这?” 就这, 她不傻,追风比寻常马要高壮许多, 骑着追风跑路不就是活靶子么, 她要的是制造场混乱,用追风给她的逃跑打掩护。 第一卷 第23章 现成的机会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驯马必要进马队。 只要训练得当,一声长哨就能让马群四散奔逃, 马跑了,她这个驯马的还不得名正言顺地去追? 到时候往哪追,追多远,还不都是她决定的? 即便没成功也无妨,被抓回来后最多对她上上刑,逼问实情,到时候只要一口咬死自己是迷路了就好。 好的驯马匠难求,只要让裴昭觉得她有用,应该不会轻易杀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收了月儿,保不准后面还要再收侍妾,等身边女人一多,那哪还有心思管她, 找机会再逃就是。 和杜松一根粟米的交易达成了, 杜松将乌雅送回来,却把粟米的事给忘了,少年耸耸肩,“少吃根粟米棒子又饿不死。”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他哪有工夫找什么粟米。肉汤送到了,又没饿着她,一看就知道是嘴馋,忍一晚又能怎样。 入夜, 阿巧胃里一阵阵的反酸,心慌,手抖,埋草堆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实在难忍,饿得都快啃干草了,只好摸黑把食盒拎了回来, 外面又下雪了,眨眼工夫,头上,肩上就覆了一层白, 她掸落雪花和几根稻草,乌雅朝她打了个响鼻, 马是警惕性极高的牲口之一,大部分情况下是站着睡的, 但追风通人性,乌雅更是匹神马,看出她冷,于是躺了下来,把她围墙角护着,马头架在她脖颈间,呼噜噜地喷着热气。 食盒里的肉汤早已凝成混沌的冻子,油脂结成了浑圆的颗粒,半嵌在胶状的汤冻里, 看起来恶心,闻起来倒没什么味道了。 乌雅用鼻子顶她脑门逗她玩, 她屏住呼吸,直接上手挖了一块,送进口,油腻化开,肉腥味在口中弥散开来, “呕!” 乌雅嗤噜一声站了起来,咬着木头做的饲料槽拖到她面前, 寻常马匹喂干牧草就行,但追风脾胃是出了名的弱,必须配合粟米和大麦一起喂食, 若想再养精细些,可以往饲料里混上酒糟和红柰,再用蜂蜜拌匀, 显然,神马是精贵着养的。 她拿起片红萘,没犹豫太久,一口咬下,嘎嚓脆,先感受到的是蜂蜜的甜,然后是果子的酸, 令她胃口大开。 风雪夜,漏风的马厩,靠着墙角吃饲料, 仅仅几天就生了满手的冻疮... 白天那一幕不合时宜地跳到眼前, 那闪着寒光的箭头仿佛再次正对她面门,那人从后面拥着杜兰,几乎脸贴着脸,用最亲昵的姿势向她射出羽箭。 “啪嗒” 一滴眼泪掉进食槽, 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哭个屁。 捞起混着蜂蜜的大麦塞嘴里,大口咽下, 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况且她脑袋还好好的在脖子上摆着呢, 她见过饿倒在路边的人,被同样饥饿的灾民一哄而上,只为抢到他最有肉的大腿, 也见过为了一口饭参军的孩子,刚吃完一顿饱饭,第二天就被战场的铁骑踩碎了头颅, 这乱世, 她有衣服穿,有稻草睡,还有沾了蜂蜜的果子吃,有什么好委屈的, 鼻子一酸,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将蓄满的眼泪给扇了回去。 ... “着火了!” “着火了!!” “都起来!” “列阵反击!” 阿巧在睡梦中被惊醒,猛一起身,撞到了来取马的杜松, 少年一怔,“你怎么睡这,不冷吗?!” 不等她解释,旋即急躁道,“有人偷袭,外面乱,你就待这里别出去,被伤到了回头我饶不了你!” 说完就带走了乌雅,留阿巧茫茫然不知所措, 齐营被偷袭... 简直是天方夜谭, 谁有这个能耐啊! 外面火光冲天,木板缝隙间透进扭曲的光影,马蹄声,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冲突并没持续太久就偃旗息鼓了, 一声撤退的哨音响起,来自偷袭方, “上马!上马追!” 齐营重整列队,朝着敌军逃窜的方向追去, 听外面不打了,阿巧探出头, 马蹄声渐弱,那猩红的大氅被黑幕淹没,裴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那人居然领队追杀残敌... 不对劲, 即便蠢如赵王也知道穷兵不追,更何况是在夜里,更加形式难辨, 明晃晃的陷阱在面前摆着,裴昭为何要闭眼踩进去。 疑惑萦绕在心头,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她不制造混乱,混乱主动降临, 大好的机会, 逃! 济宁纵马往南大约要两天,她心中一合计路上需要的东西,目光锁定了中军大帐, 裴昭走了,里面应该只剩月儿,就算她要拿什么,月儿也没能力阻止, 即便是半个废人,功夫招式还是记得的,光用巧劲,也够她放倒三两个小姑娘。 她一咬牙,侧身撞开大门, 发现门根本没锁,烛火都灭了,只有月光勉强照着,暗得吓人, 月儿不在,狐裘大氅掉在地上,铜案,地面都有挣扎过的痕迹, 一看就是被人劫走的。 阿巧霎时间就明白了为何那人明知是圈套,还要率兵去追, 原来是为了月儿, 宠妾被抓走了,如何不追。 说不清的酸涩在心中膨胀,鼻子酸了下, 忍住了。 她默不作声地披上大氅,拿走了裴昭的随身匕首,搜刮了铜杯,漆盒等便于携带,容易变现的物件,包成包袱系在身后, 全程咬着腮肉…为自己的行为而不齿… 不告而取为贼, 她怎么堕落成这样了… 收拾好了,背上包袱,出门后又折回, 翻出柜子里的香囊,塞进包袱转身离去。 香囊是她的,上面绣了她的名字,男女相慕才会互赠这种贴身之物, 裴昭有月儿,有杜兰, 留着她的香囊做什么, 又想哪天招她侍寝,和她演将军宠妾的戏码吗, 爱谁谁,她反正不奉陪了, 只要逃出去,从今往后和裴昭半点关系都没有! 齐营还混乱着,没人在意一个营妓的行踪, 她顺利地从炊营偷到炊饼五张,再一声口哨,拐走了匹白马, 银狐大氅盖身上,与雪地融为一体, 一夹马腹,骏马撒蹄狂奔,带着她逃向远方。 ... 雪停了, 山丘上,明月高悬, 一只雪狼打了个喷嚏,另一只没忍住天性,看见圆月,仰头发出狼嚎, 嗷呜声还没出嗓子,就被少年捏住了嘴筒子, “闭嘴!会暴露的!”杜松咧嘴,露出尖牙, 雪狼呜呜两声,收起凶恶的表情,变得像狗一样乖,趴在了少年脚边, 少年立于高丘之上,眼睛亮得惊人,瞳孔映着雪光与月色,将远方的局势尽收眼底, 他在等号令。 忽然天与地交接的那条线上出现了一个移动的白点, 过于不显眼,像片横着飘的雪花, 若不是他眼力远超旁人,定不会发现, “什么鬼...”他蹙眉凝望, 大半夜的策马疾驰,可别是济宁派来的探子。 像是察觉到什么,少年身边的雪狼猛地站起,皱起鼻子咧开了血口, “去!查个清楚!” 杜松一声号令,十几道白影如离弦之箭,冲向了那雪白的人影。 第一卷 第24章 他死了,她幸灾乐祸不起来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逃出齐营,阿巧唯一担心的就是雪狼, 干粮沉甸甸的在背在身上,饿不到,银狐大氅能抵挡风雪,冻不死,而她又会观星认路,很容易就认出了济宁的方向, 只要不被狼群发现, 只要不被那帮嗜血的畜生发现,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呸! 哑巴了还不影响她乌鸦嘴! 她是兔子精转世吗这么招惹狼惦记! 身后不知何时已是群狼环绕, 狼群应该跟了她许久了,神出鬼没,不远不近,不攻击也不放弃,十分诡异, 比起围猎,更像是想把她驱赶到某处… 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埋头狂奔,却在群狼的追逐下很快偏离了方向。 不等想出对策,就听前方突然传来几声大吼,是一群男人的声音,嗓音粗狂,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炸耳, 吼的好像是戎夷话, 完了! 祸不单行,狼怎么把她赶到游牧族的地盘了! 齐国崛起前,北境有大小国邦接近百个,除了国邦,还有数个游牧族, 他们人数虽少,但极为善战,且生性嗜血残暴,每逢寒冬粮绝就会劫掠村庄, 所到之处,只要兵力允许,必然抢光,杀光,烧光, 甚至连齐国都深受其害, 大的城池这些人撬不动,但没有兵力驻扎的村子很容易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不但如此,这些人还会潜伏跟踪大军,常以黑夜为掩护发动偷袭,抢夺粮草, 他们抢完就跑,速度极快, 追又费兵力,不追又怄气,总之跟群兀鹫似的,赶也赶不走,杀也不好杀,纯恶心人。 阿巧心里咯噔一跳。 等下,夜袭骑兵营的该不会就是这帮人吧! 他们绑走月儿,气到裴昭领兵去追, 若被这帮戎夷抓到,她搞不好会和这位北地战神在敌营打个照面... 戎夷胜,裴昭死,她再次被俘为奴, 戎夷被灭,裴昭见她背叛绝对不会留她性命, 这群破狼,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 眼看把人逼进了戎夷的地盘,杜松吹了声口哨,左右咔咔扭了下脖子,舒活舒活筋骨, 他没吹口哨的习惯, 这一声纯属学那小哑巴驯马,没想到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缰绳一拽,口哨一吹还挺潇洒, 他有样学样,倒也有趣。 至于远处那人... 秉着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守则,先把人弄进戎夷地盘让他被抓, 剩下的嘛, 若真是探子,结束了带回军营慢慢审,三五道大刑一上,就不信从嘴里撬不出真话。 ... 阿巧恨不得马上回营,肠子都悔青了! 这帮蛮夷玩阴的, 先扯着嗓子吓她,趁她慌不择路,用涂成白色的长绳拉在两块巨石之间, 看到绳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勒停坐骑了, 就听一声嘶鸣,白马被绊倒在地,她被甩飞出去,瞬间没了知觉。 再醒来已是个晴朗的白天, 身上多了条绳子,双手被反剪至身后捆了起来, 脑子还是晕的,她摇晃着坐起,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帐篷里, 包袱没了,狐裘大氅没了。 身边坐了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大约已经来很久了,眸光木然,呆呆地盯着地面, 像失了魂,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绳子困不住阿巧,只要她想,转几下手腕就能把死结给挣松了, 就是因为太能逃了,所以赵王才挑了她手筋,用铁链锁她, 不过眼下不是逃的时候, 她必须先摸清形式再做决定。 当月儿被推进小帐的时候,她正背靠着帐布,准备把帐布磨薄,方便晚上割开逃走, 见门帘被人掀开,忙将锋利的石片握进手心。 “姐...姐姐?”月儿颤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小姑娘的脸上有伤,脸颊肿好高,嘴角渗着血,看样子是被人打了,下手还不轻。 昨晚将军没回来,她半夜饿了,找炊营要了锅烫牛肉吃,水开下肉片,香味四溢,水汽蒸腾, 第一口还没塞嘴里,就冲进来帮野蛮人,嚷着她听不懂的话,将她给绑了。 她看见将军策马追来,还以为有救了, 不曾想... 堂堂齐国大将军居然是个不能打的,几下就让人用长枪挑落在地,而那匹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黑马居然趁机溜了! 溜了! 不管主人了! 她欲哭无泪,眼看将军被人带进大帐,严加看管,不但扣上了镣铐,连门口守卫都站了十几个, 而她呢...被人往脸上招呼了几下,紧跟着被送进了大帐, 戎夷那个领头的长得凶神恶煞,一脸吃人样, 但对将军还算客气,和他平坐于木案边,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 虽听不懂,但她猜测说的是她, 因为将军转头,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然后朝那领头回了句什么, 再后来...她就被人送进了这里... 阿巧听月儿说完了事情经过,沉思了片刻,将各种线索串联, 夜袭,戎夷,战败,和谈,甚至连雪狼都串进来思考了, 想了许久, 什么都没想明白... 罢了,首要任务是从逃出去, 至于裴昭的死活... 至于那人... 若死在这种地方,她真的幸灾乐祸不起来, 纵使他下令让她当营妓,逼她给杜兰当活靶子,她还是幸灾乐祸不起来, 裴昭这样的战神,为了个宠妾冲昏头脑,死在这种偷鸡摸狗的鼠辈手里,那是何其憋屈... 心忽然往下一沉,透着几分酸胀, 那枚小木牌被她贴身藏着,麻绳在脖子上绕了个圈,两股分叉绑在胸前,其中一条正好压在了牌子上, 压得那硬物微微嵌进皮肉。 那人对他再无情,到底还是孩子的父亲... 稚子何辜... 她这个当娘的一去不回,父亲再离世,还有谁能护着他... “姐姐...” 月儿诺诺的声音打断了阿巧的思绪, 女孩压低了嗓子道,“姐姐,你是不是有法子出去了啊?你有法子的话,求你带上我好不好...” 阿巧一怔, 月儿用眼神暗示被磨花了的帐布,说着往少女身边蹭了蹭,挡住了露出的一小片, 将军救不了她,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是阿巧, 为了活命,脸算什么。 她咬了咬唇,泪眼婆娑, “姐姐,你信我,我从没在将军耳边乱说话,不但没乱说,我还想求他把你接到身边享福...” “是将军不让的...” 正一把眼泪一句话地说着,帐篷被人掀开了, 月儿一噎, 来的是那个戎夷首领... 男人喝得微醺,络腮胡,壮得跟熊一样,两步上前提起月儿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停了下,转身将目光落在了阿巧身上, “这货色不错。”他嘟囔了句,一挥手,让随从把阿巧也带进帐中。 手上这个是给裴昭送回去的, 长了双小鹿眼睛的这个应该是吴女...他得留着自己享用, 和齐国大将聊事情,身边没个美人作陪多丢人。 第一卷 第25章 要救吗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被松了绳子,和月儿一起被带进另一个小帐梳洗干净, 月儿穿的还是齐营里那身石青色曲裾袍, 没了银狐大氅,阿巧那身破了洞的粗麻裙实在碍眼,便有人丢了件赤獾束腰褶裙让她穿上, 这衣服为窄袖,腰,领口、袖口镶赤獾毛边, 虽是女子样式,但处处透着豪迈,和她纤细的身形十分不相称。 阿巧犹豫了片刻, 不想穿,也不得不从。 女子的衣裳从来都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她在赵王身边穿的是水纹锦帛长袍,是典型的赵国女袍的制式,一旦上身,代表她是赵女, 灭了赵国,裴昭将她带回齐营,当晚就让她换上了齐国的重缘曲裾,她便成了齐女, 眼下她被俘,不得不去侍奉戎夷士兵,套上这件窄袖褶裙,鹿皮腰带系好的瞬间,她便是戎夷蛮族的女人, 身处乱世,女子无国,被哪方抢到,就成了哪里人。 小雪应该是在昨夜停的,寒意依旧, 地上冒出些青草的尖芽,脆嫩脆嫩的,再过上三两月,这苦寒之地的雪便会消融,生出一片片草长莺飞,悻悻向荣的景色, 要开春了, 她想活到春天, 领着她们的两个戎夷士兵边走边说话,月儿完全听不懂,而阿巧虽懂一些,也只能听出个大概, 大约说的是什么齐国分裂,济宁结盟, 越听越心凉, 北地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齐国并不是众人以为的铁板一块,而是内部有分歧已久, 可谁与谁有分歧?会是齐王和裴昭吗? 原以为大齐统一了北地,战事就能结束,如此看来,还不知安宁之日何时到来。 北地的命运先放一边,解决眼下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 阿巧一路低着头,用余光记下周遭的布局, 戎夷士兵约百人,四散在各处巡视,还有散落的马匹, 好逃。 大帐就在眼前,十几个守卫将大门堵的看都看不见,几匹未栓绳子的战马在不远处吃草, 阿巧把头埋得很低,一副前辈恭顺的样子,实则是隐藏哨音, 看准时机,一声口哨,几匹战马发了疯一样昂首嘶鸣,迈开蹄子就往她们这里冲! 守卫仓啷拔刀, “发生什么了!” “拦住这群疯马!” “啊啊啊啊姐姐...姐姐救我!”月儿尖叫着躲到阿巧身后,一个劲地把她往前推, 就看那为首的高头大马挤开士兵,扬起前蹄,径直往阿巧肩上踹! 阿巧应声倒地,若是常人,摔倒时都会本能的用手掌撑地保护自己, 她不行,断筋猛地承受不住身子的重量,会让她疼到眼前一黑,搞不好能疼晕过去, 她护着手腕, “咚”的声, 仰面向上,后脑结实地撞到了地上。 马跑了,好像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踹阿巧一脚似的, 莫名其妙。 半数士兵跑去追马,押送的士兵将阿巧从地上提起, 少女后背沾满了烂泥,原本干净的赤獾束腰褶裙变得着实不忍直视,她是散着发的,倒下的时候后脑正好砸进了个小水洼, 疼倒不疼,就是一头乌发裹着泥浆,好好的美人变成了泥猴。 这是她算准了的结果,裴昭在里面,进去就是找死。 士兵嫌弃地嘟囔了几句,就听里面传来首领的声音,问人怎么还没带到, 月儿被人带了进去,阿巧被捆了手臂,不甚怜惜地丢回小帐, 士兵转而将那个丢了魂的女人带走,门帘刚落,她立即挣脱了束缚,用石片划开帐布,从后面钻了出去, 早在出去的时候她就记下了布局, 小帐背靠小丘,从后面溜走很难被人发现,包袱和大氅没工夫找了,先把命保住再说, 真是多此一举,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拐马跑路。 她猫着身子,一路躲着巡查找到马厩,躲在里面,让一排排战马将她挡严实了, 接下来只要等就好,等天色暗下来,故技重施,拐匹马跑路。 “留不得,得杀!” “...大王最多留他到今晚!” “什么幕府将军...头割下来,挂济宁城墙上,吓死那帮狗日的齐人!” “不能等了,再等齐兵的援军就到了!” 有人来了,阿巧伏在地上,透过一条条马腿,看见两个络腮胡子走了进来, 来取马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骂骂咧咧,说的是大帐里的事。 心一下子沉到了胃里, 是谈崩了吗,戎夷还是要杀裴昭... 蜷了蜷手指,心中五味杂陈, 晃神的瞬间,就听一人吼道,“谁在里面!” 沉胃里的心脏来了个原地上窜,一下窜到了嗓子眼! 阿巧一个激灵爬起,顺势就往门口跑, 两人围捕,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步步逼近, “哎,这不是昨天逮到的女人么,居然能溜出来。”络腮胡子笑道,舔了下嘴唇, 另一个捏了把响指,肥硕的大手往少女腰上一揽,“大王应该是不要了,咱哥俩先玩玩,玩够了再丢回去。” 齐军攻占了大片戎夷的地盘,随军的女人也越来越少,只够有头有脸的将领玩, 两人早憋疯了,什么军规,什么危险,都抵不过二弟的急迫需求。 阿巧狠掐手心,给自己掐出眼泪,眼眶鼻尖泛着红,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眨巴眨巴杏眼,主动揽住男人脖颈,软若无骨的腰肢稍一前倾,就贴了上去, 戎夷男人对女子的认知只在妓子营里,看上哪个拖到面前,裤子一脱就是上, 正因如此,被迫承受的女人们或多或少都是抗拒的,哪像眼前的这个... 如此... 如此柔情,如此主动, 眼神一勾,小嘴一翘,看的人像跳蜜坛子里泡了遍似的... 美人笑,男人也跟着笑,作势就要啃她脖子, 阿巧不动声色,摸到男人腰上短刀, 就听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短刀没入络腮胡子侧腰, 惊恐凝滞在男人脸上, 少女拔刀,反手一抹,寒光划过,身后男人的喉间便绽开一道血线,速度之快,男人连佩剑都尚未抽出, 维持着手握剑柄的姿势向后倒下,阿巧找准心脏,噗嗤两下,一人补一刀,确保了没活过来的可能。 必须尽快离开,这两人是来取马的,一直不回去,定会有人找来, 跨过尸体的时候被绊了下, 尸身晃了晃,发出铁片相撞的叮铃声, 她低头一看, 男人腰上挂着一串钥匙,这样式她记得很清,是用来开镣铐的, 她想起月儿说的,“将军被俘,他们用镣铐扣住了他,根本不可能挣脱开...” 是的,挣脱不开,所以必死无疑, 可押送她们的士兵也说了,齐国援军就快赶到... 心再次猛地沉下, 她能救裴昭, 要救吗。 第一卷 第26章 见面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那木牌很小,两根手指并一起都比它大, 本该没什么存在感,可藏在胸口,却硌得她难受。 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吐出浊气的时候便已下定了决心。 救。 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裴昭也救过她,一次从赵王手里,一次从雪狼口中, 救,就当是报恩吧。 如果那人真如传言所说的那么所向披靡,以一敌百,那么只要解开锁链,加之她用马群引发混乱,应当能撑到援军赶到, 大军到了,杀穿小小戎夷不是问题。 少女将钥匙藏进袖子,用积雪搓掉手上血迹和大部分污泥,再用枯树枝将头发挽起,藏起沾了泥巴的那部分,最后扯松了衣襟,露出莹白瘦削的肩头, 只要让首领看见她,让她成功进帐就行。 她昂起头,大摇大摆地向大帐走去, 因了这身华贵的赤獾束腰褶裙,士兵们都以为她是首领叫去侍奉的,只是不怀好意地往她身上瞄,但没人上前盘问。 无需把门骗开了, 只听里面传出器物摔碎的声音,接着是女子的哭声, 随后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失了魂的姑娘哭着跑出来,脸上挨了个巴掌印。看来是不小心摔了东西,被撵出来了。 女人看见阿巧时短暂地愣了下,想说什么,但四周都是眼睛,没机会开口, 阿巧注意力集中在帐中,没察觉到女人的异样, 她挤到门口,对上了那首领的目光,也对上了裴昭的, 福身,对着首领报以恭顺一笑,削肩挂着的衣襟顺势滑落,露出半截藕白的手臂, 偏这白嫩的臂膀被寒气冻得透着红,看一眼就让人生出怜惜来。 壮得和熊似的男人眼睛刷的亮了,招手让她进, 戎夷的大帐布置和齐国不同,面对大门的地方不设案几,只有左右两边坐人。 大帐很暖和,地上铺着白鹿皮, 主人坐左位,客居右,中间烧着大盆炭火, 阿巧在首领身边坐下,斟酒切肉。 月儿也在,作为侍妾跪坐于裴昭身边,垂着头,双手端放于腿面,苦着脸,满面的绝望, 刚被将军看上,以为就此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不曾想...一夜之间变成了阶下囚... 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首领眼睛在月儿身上看了个来回,又看了看身边这个, 比较之后甚是满意,就好像身边女人更漂亮,就能压上幕府将军一头, 满意了,便一把搂住阿巧侧腰,作力带身边,毫不客气地在她脖颈间闻了一大口,笑声粗犷, “这吴国女人就是不一样,身子又软又香!” 裴昭眸光顿时一暗,捏着酒杯的手骨节骤然发白, 好在失态只维持了一瞬。 男人卸了铠甲,卸了武器,只着黑色中单衣,手腕上的锁链昭告着他俘虏的身份, 正是这样一个俘虏,正斜倚在木案边,双目睥睨,目光落在首领的女人身上,一条长腿曲起,手搭膝上,镣铐的铁链垂落在地, 龙章凤姿,从容不迫,全然不掩饰上位者的傲慢, 将那戎夷首领衬得如同散兵游卒。 阿巧头皮发麻,裴昭隔着她十步远,怎么塞钥匙! 那首领灌下一大口烈酒,朝着裴昭道,“生还是死,希望将军早做决定!” 裴昭笑,风轻云淡,“裴某身为齐人,如何能做通敌叛国,分裂国土之事。” 首领冷哼, “通敌叛国。” “将军,那齐王之位本就该是你的,何来通敌叛国一说。” “依我看,不如接受济宁城君的提议,就地驻军,由济宁提供军需,待到时机成熟自立为王,以将军的威望,定比那齐王更得人心!” 二人用的都是戎夷语,阿巧听懂了大半, 她脑子懵了,总觉自己该是听错了, 否则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裴昭本该继承齐国王位?可齐国国姓为景,而裴昭姓裴啊! 她闻言猛一抬头,恰好对上男人视线, 他目光未曾分给那首领半分,而是沉沉落在对方搭在阿巧腰间的那只手上,眸色渐深,暗流涌动, 阿巧被盯得后背发凉,只觉被摸着的那处印着烙铁似的烫人, 裴昭不喜她与别的男子有身体上的接触,眼下她不但被搂着腰,还要一脸谄笑地给这大胡子男人斟酒切肉, 估计就地格杀她的心都有了... 青铜地炉中炭火明明暗暗,热气烘向四周,皮革与铁锈的气味,沉甸甸地浮在空气中, 那首领极力相劝,想让他接受济宁城主的合作,将大齐一分为二, 裴昭只是不冷不热地应对, 是在拖延时间。 气氛变得压抑, 阿巧一颗心沉重地跳着,手心出了汗,用力抓着酒樽手柄, 给首领满酒时不小心洒了几滴在桌上,男人扬手就给她一巴掌。 阿巧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 脸颊火辣辣的痛,耳边嗡嗡作响,酒樽脱手砸在地上。 对面月儿也被这变故吓的酒杯脱手,洒了一身。 “贱人!”首领口齿不清地骂道, 戎夷男子就是这样,于他们,女人不过是伺候起居,床上消遣的玩意,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的,做错事,教训她们理所当然。 帐内霎时变得死寂。 哗啦, 铁链声响起, 裴昭将月儿打翻的杯子捡起,缓缓起身, 他身形本就挺拔,此刻站直了,更显得居高临下, 帐外天光渐暗,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 他脚步很慢,步步逼近,收敛了云淡风轻,眼底寒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阿巧蜷缩在一旁,那首领不肯丢份,见他来者不善,蹭地起身,手按剑柄上,两人不过一步之遥, 将领间的谈判因了阿巧不小心手抖而彻底谈崩, 一时间剑拔弩张, 裴昭被卸了武器,只着一身中单布衣,面对首领明晃晃的长刀,他泰然自若,就似能赤手空拳弄死敌人。 门忽然被推开了, 冷风灌进, 就看那丢了魂的女人再次出现,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堆着烤肉, 首领大吼着让她滚出去。 裴灵越神色微动, 不是因那首领,而是看见了裴昭暗中给的手势, 手垂身侧,两指微微动了下, 是让她撤掉埋伏。 撤掉埋伏,阿兄到底想做什么?!还有阿巧,多年不见,居然在这里重逢... 裴灵越转身离开, 瞬间,裴昭神色一冷,就在那首领骤然暴起时,男人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对面持剑的手腕,拇指精准按住脉门, "咔嚓"一声脆响,腕骨应声而碎。 长刀还未落地,已被裴昭右手接住,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将那首领一击毙命。 血花飞溅, 月儿捂嘴咽下了尖叫, 阿巧杏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电光石火间, 就看那尖刀再次举起,高悬于头顶,向着她刺来。 第一卷 第27章 阿巧,给我个解释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脑中一片空白,所有反应都出自本能, 她手撑身后,仓惶地向后躲去, 就看寒光闪过,垂直向她头顶落下!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刀刃直插进她身前毛毯上,刀光映出她惊恐的双眸, 那首领右手被切下,露出森森断骨, 是打了她的那只手。 男人立在原地,冷眼睨着肥硕的大手,一刀刺进掌心,再一挑,就将那肥厚的断掌砸进炭盆,溅起一蓬猩红火星,皮肉触到炽炭的刹那,发出“嗤”地一声响,烤肉的味道四溢出来, 阿巧恶心的脸色发白,背后冷汗一片。 裴昭没有开口,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像刀锋刮过皮肤,一寸寸审视。 空气仿佛凝固,炭火噼啪地燃烧着。 阿巧低着头,拿钥匙的手在抖,试了三次都没成功, 不小心钥匙掉到了地上,正巧落在首领鼻子边, 壮如熊的男人倒在地上抽搐,双目圆睁,脖子被一刀划开,咕嘟冒着鲜血, 和赵王的死状一样, 无论是孤身对敌还是千军阵前,裴昭从来都是一击致命,落子即绝杀。 男人缓缓蹲下身,伸手拾起那把沾血的钥匙,递还回去, "疼么?"他问, 阿巧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首领死了,外面迟早知道,必须早做打算, 她就这么蹲着,想给男人解开镣铐, 被她攥住的手腕抽了出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少女下巴,拇指抚过她红肿的脸颊, 力道很轻,偏指腹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摩挲时带起一阵酥麻的刺痛。 阿巧别过脸, 男人声音带上了些许不悦,“疼就记着,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乱跑。” 阿巧的出现在他计划之外。 除掉戎夷的计划很简单, 四个字, 将计就计。 作为暗桩潜伏的灵越传回消息,提前告知了那场夜袭, 于是,他不但没加强防守,反而故意露出破绽, 冲冠一怒为美人不过是场戏, 他顺利被俘,押往营地,毕竟戎夷大营着实难找,但若让杜松率狼群一路跟随,便可轻松锁定目标。 然,与预想中的不同,戎夷没想着用他找齐王换战马,换粮草,更没想着要他性命, 而是找他合作,欲图分裂大齐。 ... 阿巧除掉镣铐,将首领那柄镶着宝石的浮夸长剑交给裴昭, 意思很明确, 接下来是场硬仗,能杀多少杀多少。 男人接过长剑,大敌当前,不影响目光在少女身上扫了个来回, 袖子上缝着这么大圈皮草... 真丑! 等下定要给她扒了。 女子的衣着从来都有很强的象征性,他的女人,岂能穿外邦衣裙。 阿巧对上裴昭目光,被那满目戾气唬得心一颤,她咽了口唾沫比划道, “等下外面人杀进来,你先顶上,我控制战马冲撞他们。” 话落,就像回应似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来送酒的守卫愣在门口,回过神,掀掉托盘,沧啷一声抽出长刀! 男人大步上前将其一击致命!外面顿时乱作一团,他守在门口,将闯入之人一一斩杀, 阿巧抽出首领腰间短刀,把吓傻在原地的月儿拉到角落,横过案桌,将她藏在围成的三角中, 她划开帐布钻了出去,一声口哨,就听远处响起群马的嘶鸣, 散落四处的战马同时得了失心疯一样,撒开蹄子向大帐冲来。 ... 十里开外, 夕阳落在少年身上,照得他眸光凌厉, 他收到细作传来的消息了, 阳燧反射天光,一闪一闪,通过长短编码传递讯息,让他撤掉布局, 杜松揉了三遍眼睛才相信, 呲了呲牙,只好一个手势让狼群原地休整, 没活干了,半人高的领头雪狼发出狗子一样的哼哼,泄了气般趴少年脚边。 明明计划好了,用雪狼发动夜袭,驱散战马,切断戎夷逃窜的后路,怎知突然就变卦, 少年咬了下腮肉,眼中浮现出担忧, 该不是灵越那女人又不着调,给他发了错误消息吧... 他思索片刻觉得放心不下,召来只肩宽背厚的,翻身上狼,向着戎夷大营潜去。 ... 赶到大营, 少年看楞了一瞬。 最后的夕阳即将消失, 雪地间,余晖中,天地万物泛着橙黄, 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哑巴策马飞驰,她反手握短刀,俯身掠过一名持刀敌兵,刀锋精准划过对方咽喉, 那动作干净得像是割断一束稻草, 着实潇洒! 戎夷的马疯了,定也是她干的, 只见群马嘶鸣,见人就撞,撞倒,扬起前蹄踩在头上, 战马本就较寻常马匹高大,再加上戎夷有给马掌加配重的习惯,一蹄子下去,脑壳顿时就扁了, 白的脑浆,红的血,从破口被挤出来,淌了一地。 他明白将军为何要他撤掉狼群了, 小哑巴在,不能暴露雪狼听令于齐军的秘密。 ... 戎夷大营不过数百守兵, 援军赶到时,戎夷已被三人杀了大半,剩下的便是扫尾, 该捉将领捉将领,该拿军需拿军需, 结束时天色已深, 那首领的尸身被拖了出去,齐兵前来清理干净血污和狼藉, 月儿见危机过去了,从木案边缘探出双眼睛, 她只敢匆匆瞥了一眼主坐上的二人,识趣地跟着士兵一同收拾大帐, 将军那身压迫感隔着大老远都能感受到,这火是冲着逃跑的阿巧来的,她不想被牵连。 裴昭闭目坐在案几前,脸色铁青的吓人, 缓缓睁眼,眉眼间隐约透着疲态, 阿巧像犯了事一样,跪坐在男人侧面,垂着头,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腿面, 帐内烛火摇曳,将裴昭的身影拉得极长,极暗, 那影子如同一座山岳,沉沉地压下来,将阿巧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说吧,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姑且饶你一命。”裴昭冷声道。 第一卷 第28章 轮到她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雪后的夜,纷乱结束, 大帐被清理干净,士兵退下, 大约有人往炭盆里添了炭,火烧得越发旺盛, 阿巧快跪僵了, 一面被烤得发烫,面对帐布的那面又冷得发颤,裴昭闭目不言,越是不言,阿巧越是忐忑,出了一手的汗。 应当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她吧... 蠢阿巧! 早知这人这么神闲气定,她干嘛上赶着来救,拐匹马跑路,这时候早就跑到济宁城门口了! 外面传来通报,就看齐军几个将领押着战俘走了进来,一脚踹上俘虏腿弯,将几人扑通踹跪在地上, 将领加五花大绑的战俘,再加上原本就在帐里的杜松和月儿,大帐突然就变得拥挤起来。 有戎夷不服,昂起鼻青脸肿的脸,朝裴昭狠呸一口,骂道,“他奶奶的裴昭!玩阴的!你他娘的只配给齐王当狗!” 一人起头,接着就有人跟着骂,强弩之末,炸了毛的困兽一般, “妈的!济宁城君愿助你称王,你他娘的偏不识好歹!” “白瞎了手上十万精兵!” “你在外打得头破血流,狗日的齐王一开口,打下再多地方都是他的!蠢货!” 齐军将领扬起长剑,刀柄狠狠砸在那人脸上!厉声呵斥,“闭嘴!” 早晚是个死,戎夷人放声大笑!啐出口鲜血和两颗牙齿,朝着主位上的人叫嚣,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昭,活该你那当太子的爹给人干了!这就是命!王位给你也你接不住!” “你活该,活该!” 阿巧倒抽一口凉气,收起眼中的惊讶, 必须装作听不懂,这种宫变旧事,卷进去小命不保。 男人缓缓睁开眼,睥睨着台下囚徒,眼中笼罩了一层暗色,忽而发出一声轻嗤,拾起长剑起身向开口之人走去, 骂过瘾了,戎夷人这才害怕,脸色由红变得煞白,脑中空白一片,张开口,瞪大双眼盯着男人, 帐内骤然死寂,连炭火爆裂的噼啪声都凝固了。 刀光乍亮, 血柱窜出半人高,飙了一地, 跪着的戎夷人脖颈一凉,还维持着惊恐的神色,头颅已飞到月儿身上,撞到躯干掉在地上, 戎夷人死不瞑目地瞪着她,月儿吓的快晕过去了,捂着嘴一脚踢开那脑袋, 疯了,都疯了!这戎夷几里哇啦叫嚷着她听不懂的话,头被将军一刀砍了下来! 杜松啧了声,拎着头发提起来,随手抡了圈,扔出大帐外, 那头颅刚落,帐外齐兵发出哄笑,有人大脚开上将其踢得老远,剩余几人跟着追上,蹴鞠似的相互踢着。 “将军,剩下的怎么处置。”杜松问, “带下去审,若开口,赏个全尸,若还想隐瞒...”男人随手将长剑掷给亲卫,“若有隐瞒,拖到济宁城门口,点天灯给城主照个清楚。” 戎夷是受济宁城主操控的,背后定有隐情。 将领传来士兵将俘虏押走,顺带拖走了那具没脑袋的身子。 接下来轮到阿巧了, 她被杜松从地上拖起,拽到了大帐中央跪下, 固定发髻的树枝散了,长发先前沾了污泥,此时已干成了泥巴,落下的时候扑扑掉着灰, 她还穿着赤獾束腰褶裙,乍一看去,以为在审戎夷。 面前被丢了支笔,一卷竹简, “阿巧,解释吧。”裴昭开口。 帐外寒风呜咽,大帐里,炭火明明烧得正旺,却觉得有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爬上来,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能感觉到四周目光像刀子般钉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 杜松抱臂站在左侧,心中不免担忧。 逃奴与逃兵同罪,是要被枭首示众,尸身挂在箭靶上供人操练的, 私下被抓还好说,眼下这么多将领看着,若军法不严,难免上行下效, 到时候还怎么带兵, 这一次,哑巴凶多吉少。 可惜了,这么有天赋的驯马女,说是北地第一也不为过。 阿巧拾起笔,没有桌案供她用,只好伏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瘦削的身躯在武将的包围下显得那么无助,像只被群狼围困的小兽, 那只肥胖的手掌应该还在炭盆里烤着,焦糊的肉味溢出,闻的她又泛起恶心, 她将写好的竹简双手奉上,由杜松转交给裴昭。 那人转动酒杯,接过竹简,却不急着展开,“阿巧,我要你如实回答,你是主动逃走,还是被戎夷劫来的。” 阿巧喉头滚了一圈,在地上写下,“主动逃走的” 心脏狂跳不止, 周围将领顿时响起一片低沉的议论声, 主动逃走,按军法处置,这宠奴必死无疑。 裴昭问,“可有原因?” 阿巧点头,目光落在竹简上, 男人摊开,一目十行,接着让杜松当着众人的面念出, 内容言简意赅, 说自己夜宿马厩,被打斗声惊醒,见将军驾马追去,怕是圈套,于是也跟着追上,成功潜入大营,找到看管钥匙的卫兵,杀之,前来救将军。 杜松差点咬着舌头, 主动追来...难道不是被他的雪狼赶来的么... 他都一五一十地和将军汇报了,小哑巴这是自找死路啊... 算了,看将军怎么处理便是。 裴昭让人去找阿巧所说的尸身,不一会儿,门外传来通报, “报!马厩发现戎夷卫兵尸首两具!均非死于我军刀下!” 裴昭点头示意, 随即,被阿巧一击毙命的两人被抬了进来, 阿巧取出袖中短刀,双手托住献上,经比对,和刀伤完全吻合, 死人也姑且算人,人证,加上物证钥匙俱在, 阿巧不敢认定了裴昭就这么放过她,只求看在她迷途折返,进帐相救的份上,能饶她一命, 挨军棍,挨鞭子都行,反正她在赵王那被打习惯了,皮肉伤不是问题。 主位上的人沉默着,眸色如渊, 炭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眼中寒意依旧。 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压着千钧重量,"我再问你一遍,真不是逃走时慌不择路才到这里的?" 阿巧攥紧衣角,用力摇头, 不是, 不能当着将士们的面承认,否则裴昭就算有心留她也不得不向军法妥协, 扛住,私下再认错也不迟。 将军不开口,无人敢说话, 那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在肩头,用力按着,压的阿巧膝盖生疼。 就这样吧,说谎的事私下再罚,定要罚的她再不敢说一句胡话。 阿巧心里咯噔一跳,甫一抬头,还未来得及欣喜,对上却的是男人失望的目光。 大帐末端,月儿站在角落,看着跪地之人,拢在袖中的素手捏的指节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容,上前道, “姐姐当真心细,若是我,追着救人的时候可想不到要将武器装进包袱里。” 第一卷 第29章 拖出去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平地起惊雷, 阿巧头皮一炸! 包袱...包袱里装着她从裴昭那里搜刮的铜具器物, 不告而取为贼,一旦包袱被发现,她有十条命都不够掉的! 月儿的声音很尖细,不用很大声,就能穿透大帐,清楚地传到门外围观士兵的耳朵里, 他们低声议论,凑近了,盔甲碰着盔甲,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救人还收拾包袱,很是不合常理,只有当逃奴的才会这样做。 月儿颔首,拢着宽袖款款上前,跪坐在男人身边,她是将军的侍妾,上前伺候理所应当。 女孩笑容纯良,拿起酒壶就要斟酒,被裴昭冷声制止,声音隐隐透着不耐, “放着别动。” 月儿咬了咬唇,讪笑着放下杯盏, 裴昭闭了闭眼,修长的手指捏住鼻梁,在眉心处重重按了按, “阿巧,可有此事。” “和我说实话。” 阿巧依旧摇头否认, 月儿不着痕迹地往裴昭身侧挪了半寸, “怪我怪我,是我多嘴...” “我就说呢,姐姐不是个心细的性子,怎会在救人前还想着收拾出那么鼓个包袱,定装了不少东西呢。” “不过也不怪我多想,毕竟那包袱是跟着我的银狐大氅一起送去军需营的,兴许是其他女子的吧。” 银狐大氅... 阿巧为了在雪地里隐藏踪迹,特地顺走了那件大氅, 眼下成了月儿指认她的诱因。 她看向主位高台,撞上裴昭森冷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只吐出一个字,“查。” 便有将领领命前去,不消片刻带回一件大氅,一个包袱, 打开,抖落出一地丁当乱响的铜具, 灯台,铜杯,漆盒, 都是容易变现的器具。 跪了太久,阿巧双膝渐渐麻木,铁证如山,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说到底,生与死,裴昭大约早有了定论, 她挺直腰杆,直视那人。 月儿和裴昭靠得很近,身上石青色曲裾袍是齐女最常穿的款式,衬的她灵动娇俏, 而裴昭也拿回了玄铁铠甲,那猩红的大氅垂在身后,森然又刺目。 如此宠妾,伴在齐国大将身边,何其相配。 而她,一个穿着戎夷衣裙的营妓,连齐女都算不上, 只配跟着戎夷一起消失。 短暂的安静后,终于有将士开口, “将军,此女确为逃奴,望将军依军法惩处,否则难以服众。” 若只是逃奴,齐军将士并不在意将军是杀是留, 可入帐盗窃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今日偷的只是铜器,来日起了逆反之心,偷取军情舆图那可就要酿成大祸! 众人跟着抱拳,声音震天, “望将军依军法惩处!” “望将军依军法惩处!” 大帐的门一直开着,门外已然聚集了不少士兵, 众目睽睽,都盯着这场关于宠奴的审判, 遵从军法还是保自己女人,谁不好奇将军的抉择。 男人捏紧了空杯,眼中失望更甚,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阿巧,最后一次问你,你对我说的可是实话?” 阿巧尚未开口,月儿忙说道,“将军息怒,姐姐这么做定是有原因的!” “滚出去!我问的是她还是你!”裴昭毫无征兆地怒斥,声音不高,但满腔怒意震的月儿一下子懵了神, 将军对她一向宽容,不但赏衣裙,赏点心,就连她打翻茶盏,弄掉笔墨都是一带而过, 从未对她冷下过脸,更没这样怒斥过她... 她以为将军对她是不一样的... 女孩默默起身,规矩地行礼告退, 路经包袱时,余光中出现的东西让她眼睛一亮!她捏了捏手心,匆匆向外走去。 帐外夜色如墨,繁星漫天, 杜兰到了,就在大帐不远处倚着,双臂交叉抱胸前,用满不在意的肢体动作掩盖澎湃的内心, 见月儿出来,两人心照不宣地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又同时望向大帐。 各怀心事。 ... 呼声过后大帐又回归安静, 阿巧深深磕下头,静候裴昭的裁决, 没想到说话的是杜松, 少年两步迈到阿巧身边,开口道,“将军且慢,此事存疑。” 阿巧一怔, 她是跪着的,矮上杜松许多,抬眼望去,恰巧可以看清少绷紧的下颌线, 和平日里带着慵懒散漫的神色不同,他蹙着眉,语气恳切, “将军,戎夷四处劫掠,军需处的赃物堆成山。” “我在当中找到大量相似器皿,要知道北地的铜器多产于南吴,近日有吴国商队被劫,或许...” “...或许这包袱并不是阿巧的。” 杜松硬着头皮说胡话,这是他第一次和将军撒谎,甚至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撒谎, 居然是为了个小哑巴... 毕竟是个不可多得的驯马女,死了多可惜。 阿巧懵住了,门外围观的士兵开始议论,有人点头说是,有人摇头嗤笑, 裴昭一开口,众人立马停下窃窃私语, “阿巧,杜松说包袱不是你的,是吗?” 阿巧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她闭了闭眼,摇头否认, 不是她的,不能承认。 裴昭指节骤然收紧,酒樽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宽袖之下,手臂青筋暴起, 又和他说谎话! 好。"这个字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 “好,既然不是,那就带回大营,改日再审!” 男人说完起身,将士们让出条道, 裴昭话一出口,阿巧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军营规矩,极刑都是当场判决,改日再审,至多赏她军棍或者鞭刑, 她只要私下服软求求饶,或许...或许会少罚她几下吧... 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将军!” 杜兰的声音突然从帐外响起,她拨开围观的士兵大步走向前, “将军,这妓子说谎!” 阿巧一怔, 裴昭眼中闪过厌烦,“你是如何得知的?” 杜兰蹲下,在赃物堆里一通翻找,真的找到了月儿说的那个香囊! 她高举过头,向众人展示, 香囊是月白色的,右下角绣了个“巧”字, 故意让人难堪似的,打开,将花瓣悉数倒到了阿巧头顶。 不曾想赌气时拿走的东西竟成了定罪的证据... 一时间议论声又起, 阿巧只觉什么都听不真切了,耳边尽是嗡响, 彻底的失神让她没察觉到裴昭的目光, 男人紧盯着香囊,脸色骤然青黑如铁。 杜兰气势如虹,大声道,“这妓子的香囊出现在包袱里,只有两个解释。” “其一,这是她的包袱,所以贴身之物藏在里面。” “其二,便是这妓子水性杨花,一边侍奉将军,一边还与别的男子有染,将贴身之物赠与旁人!” 她正视将军,再次双手抱拳,“请将军明察!” 阿巧同样仰起脸,睫毛轻颤着望向裴昭, 眼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 她明知无路可逃,却还是向曾经最信任的人投去最后的希冀。 男人似乎彻底厌倦了没完没了的审问, 开口道,“营妓阿巧,私通外敌,拖出去枭首示众。” 第一卷 第30章 枭首示众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枭首示众... 如此决绝, 甚至不是斩首。 枭首,顾名思义,是斩首后将头颅插在长棍上,或者挂在城墙边供人观摩,以此做到震慑的效果, 而剩下的身躯,或是曝尸荒野被野狗分食,或是绑在箭靶上给士兵做练习用。 阿巧脑中一片空白, 她看见杜兰得意的冷笑,看见杜松冷蹙着眉头,看见周围将领脸上厌恶的神情, 看见裴昭冷漠的目光。 一切都在她眼前扭曲、拉长,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水。 她从日落跪到入夜,双膝早就跪出青紫,可她感觉不到膝疼。 求生本能使然, 在男人经过她身边时,手指无意识地拽住他手腕,动作很快,但力道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卑微到生怕用上点力气,就会被甩开, 冰凉的触感让裴昭瞬间蹙眉。 阿巧喉头滚动了几下,想辩解,或是求饶, 可她是个废人,是个哑巴啊... 张着嘴,用力挤出声音,可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炭,只能发出可笑的咿咿呀呀, 男人冷眼睨着她, 阿巧掏出藏在衣襟中的木牌,双手托着,举到裴昭眼下, 捧着木牌的手微微发抖, 她已是穷途末路了,只能寄希望于看在他们共同育有一子的份上,放她条生路。 男人目光落在木牌上,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滞, 他伸手接过,指腹摩挲过上面歪歪扭扭的“裴”字,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阿巧心中燃起希望, 可下一瞬,男人手腕一翻,将木牌扔进一旁的火盆里。 火舌吞噬木牌, 阿巧的瞳孔骤缩,猛地扑过去! 裴昭心中莫名一紧,下意识想伸手阻拦,指尖刚动,身边就窜出一道身影, 杜松大步冲了过去,一把拽住阿巧后领,狠狠将她拖了回来! “疯了吗你!手往火盆里伸!”少年大吼道, 吼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低下头,退回将军身后。 身体是自己动起来的,没经脑子。 男人眸色一暗,不动声色地收回迈出的步子。 阿巧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向后拉,踉跄着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木牌生出裂痕,最终化作灰烬。 没了, 什么都没了, 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帐内静得可怕,只有火盆里的炭偶尔噼啪作响。 男人的阴影将阿巧完全笼罩, “拖出去吧。”裴昭开口说话。 立刻就有一左一右两个士兵上前,架住阿巧向后拖行, 大帐门口,围观士兵分开条道, 大门将大帐的闷热和雪夜的寒冷切出明显的界限, 刚出帐门,阿巧使出全力挣扎! 她不想死, 不想! 士兵大约没料到区区营妓胆敢反抗,稍不注意就滑了手,让阿巧挣脱开去, 挣开钳制的瞬间,阿巧踉跄着往前扑去,手脚并用想要逃走, 她逃了多远? 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腿弯处传来一阵剧痛, "咔嚓!" 骨头似乎都错了位,膝盖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剧痛还未缓过,一只皮革军靴踩上了她脚腕, 她不知道这只脚用了多大力气,因为从断筋处传来的痛楚让她大半身子瞬间僵直,眼前骤然一黑, 杜兰冷嗤,“跑?跑得掉?” 她应声回头,目光却越过杜兰,看见裴昭依大帐门口,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阿巧嗤笑,心死了,她冷眼回望,眼中故作不屑, 袖袍下,手指深深抠进泥地,指节发白。 ... 大战结束,未来及掩埋的尸身和倒下的战马散落在四周, 阿巧被推搡拖拽到军旗下,这里离大帐已然很远了,只有寥寥几个举着火把的士兵跟来。 明月下, 骑兵先锋的狼牙纹旗帜在寒风中猎猎, 军旗下竖着一根半人高的木刺, 枭首后,她的头颅会被钉在顶端,等大军撤离,任凭野狗分食,腐烂生虫。 这就是裴昭想看到的吗... 她何德何能,被名声赫赫的北地战神恨成这样。 为首的行刑官举起砍刀,阿巧被压跪在地上,双手反剪着绑在身后, 浑身打着颤, 如此的美人,行刑官似也动了恻隐之心,放下砍刀,取下腰间酒壶递到她嘴边, “老白干,来一口。” “喝了,就不怕了。” 阿巧眼睫微颤,颔首道谢,凑近那壶嘴, 喝一半洒一半,衣襟被烈酒浸得湿透,眼前场景也因泪水上涌而变得模糊。 喝完,大刀举起。 “等等!先别砍她!” 远处传来马蹄声,阿巧循声望去,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牵着黑马向她走来, 是杜松。 刚走近,乌雅立刻变得烦躁,嘶鸣着挣脱缰绳,大步跑到她面前,焦急地绕着她打转, 士兵们喊着“杜小将军”抱拳后退。 杜松道,“乌雅有灵性,像感知到你要被...” 他叹了口气, “安抚不住,我就带它来了...” 早知如此,再忙也该把那根粟米给她送去... 说话间,黑马焦躁地刨着前蹄,喷出粗重的气息,它突然在阿巧面前跪下,不停地用鼻子蹭着她脸颊, 留给一人一马告别的时间不多, 再不舍,少年还是上前牵起了缰绳, 乌雅甩头挣脱,低下头,朝阿巧肚子上面供, 杜松用力拽,乌雅甩开, 加大力气,挣扎更甚, 行刑官见状上前帮忙,黑马呼哧大喘,厉声嘶鸣着站起来,扬起前蹄就往众人身上踹! 将军的坐骑,赫赫有名的追风神马,就算被马蹄子踩脑袋上也无人敢伤它一分一毫,只得纷纷向后退去, 火把的光在混乱中剧烈摇晃, 乌雅驱散掉威胁,再次跪倒在阿巧身前,柔软地触碰她的小腹。 士兵中突然有人说话, “这营妓...这营妓可别是怀上了吧...” 杜松神色一凛,“谁开的口!” 有一矮壮的士兵出列,抱拳道,“杜小将军,小的参军前家里也养马,我家婆娘怀上的时候就是养了十几年的那匹老马先知道的...” “那老马的表现...和追风一模一样...” 杜松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若小哑巴有身孕,只可能是将军的! “停止行刑,等我消息!”他留下一句话大步向大帐跑去, 阿巧怔怔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黑夜, 目光下移,落在小腹上... 行刑官的大刀扛在肩上,冷铁刀身映着乱晃的火光, 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她有身孕了? 若真有了, 将军会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留她一命吗。 第一卷 第31章 别躲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看见冒出的小草尖芽, 短短的一截,用尽全力在这寒冷荒芜的北地生存着。 浸湿了的衣襟散发出刺鼻的酒味,闻得她又泛起恶心。 她眼巴巴地望着大帐方向, 好像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盼到了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中, 杜松缓缓向她走来... 心脏再次猛烈地跳动, 少年面色是那么凝重,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怜悯, “将军说了...不过是个营妓,怀的说不准是野种,有身孕也依旧行刑。” 阿巧短暂地愣了愣,旋即无声大笑, 笑自己蠢,笑自己痴心妄想,笑自己有眼无珠错付真心! 从一开始就不该生出期待, 即便给他生过孩子,还怀着身孕,也抵不过那堂堂大将军得了新欢,弃她如敝履。 实在是所托非人。 她低下头,露出雪白的后颈。 行刑官长叹一声, “作孽,砍了这么多人,从没砍过大肚婆娘...” “一尸两命啊...” 杜松单膝跪下,挽起阿巧垂落的青丝, 挽起,卷在手心,露出后颈所有肌肤, 阿巧懂,甚至心生感激。 斩首最忌讳一刀砍下去没能彻底斩断, 头发或衣服挡着,会影响刀刃的精准,无法干净利落地斩断脖颈, 补上第二刀,第三刀只会让她承受更多痛苦。 目之所及的积雪已然开始消融, 再没机会看见春天了吧。 万籁俱静, 她呼出一口白汽, 五尺长刀再次举起,寒光落下, 斩。 ... 三日后, 齐营, 清晨的光刚穿过中军大帐的大门,数位将士便跟着鱼贯而入,分两边落座,商讨攻打济宁之策。 接下来是场硬仗。 济宁城君不过二十有三,一副文弱像, 却能先弑父,再在一夜之间连杀十二手足,只为窜取城主之位。 而济宁城则靠着得天独厚的地形固守城门数十载, 靠攻城,难,打下这座城少说要折损三万精兵, 靠围困,依旧得不偿失, 大军每驻扎一天,就要消耗粮草百石,而随军粮草已经告急, 齐王把持着军需供给,若切断补给,军心必然大乱。 打了三年的仗,裴昭手中的兵权早就成了君王的心腹大患, 可行军打仗最是表面风光,但凡军需一断,整支大军便如抽了骨头的猛虎, 粮草就是命脉,命脉攥在齐王手里, 远在王宫里的那人只需轻轻一掐, 这三年来打下的疆土,攒下的军威,甚至费尽心思找到的阿巧,转眼就会拱手还予他人。 铜案后,男人半张脸隐在晨光阴影里,锁着眉,看将士们争论献策。 “将军。”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众人, 杜松手持长匣进入大帐,匣子是开着的,经过将领时让人将里面的东西看了个清楚。 一时间帐内极静,只听偶有炭火迸裂, 杜松将长匣放下,裴昭视线落在匣内之物上,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只道,"放着吧。" 放下了,杜松却没走, 或许是三天的相处让他对小哑巴生出了怜悯,叫他在将军面前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将军,她手腕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若再不救治怕是连抓握都困难。” 剿灭戎夷的那场仗让阿巧手腕关节错了位,再加之后来一直被反剪在身后,错位越发严重, 她一直瞒着,拼了命地干活,就怕马队不要她。 裴昭将视线从那束长发上移开, 是阿巧的长发。 诚然,先是逃跑,后又几次三番对他说谎,光这些就已经让他气上心头,在看见香囊的那一瞬,怒火更炽, 即便这样也远没到想要阿巧性命的地步, 割发代首,也只是想借此机会刺激阿巧开口说话, 只可惜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就未免有些失望, 连生死都不起作用,他不知到底要怎样的刺激才能让阿巧找回声音。 那行刑官是他安排的,只割发,不会伤她分毫, 但阿巧传出有孕之事他却是没想到, 有身孕,他自然欣喜,但仅靠战马问诊难免儿戏,军中唯一会诊脉的大夫被召回了齐王宫, 只有等新的大夫到来再下定论。 将军的沉默让杜松出了一脖子冷汗, 这三天小哑巴像吃了熊心豹子胆,自作主张住进马厩不说,还对将军的命令充耳不问, 将军连召她三天进帐, 她呢, 连着躲灵越帐里躲了三天, 放眼整个大营,也就裴灵越那女人敢和将军对着干, 毕竟是将军的妹妹,又是顶尖的细作,这次戎夷内部的情报传递多亏了她,否则少说要拖上十天半月。 不过实话实说,若他是阿巧,定也会心生怨气, ... 杜松出了中军大帐,径直往马厩走去, 阿巧正在外面配饲草,将粟,豆,干草等按比重混合在槽里, 她一只手腕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于是干脆垂在身侧,随着动作前后晃动。 晨光薄雾中,草料堆上浮着一层金粉似的尘埃, 少女见他来了,直起腰朝他挥了挥手, 及腰长发被一刀切下,眼下发尾只能堪堪触到肩膀,她干脆找了块方麻布斜过来盖头上,在脖子后面打了个结固定,当头巾用, 杜松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可爱。 女子被削去长发会被认为是奇耻大辱,闭门不出是轻的,心思重的,悬梁自尽都有可能, 阿巧没有,她和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不避讳着见人,不但不避讳,还在马厩忙得热火朝天。 这让她在杜松心里同其他女子更生出不同来。 阿巧单手接过杜松抛来的粟米棒,往草垛子上一靠,半个身子都嵌了进去,舒服地闭上双眼。 杜松也跟着一靠,同样半个身子嵌了进去, “将军晚上让你去大帐。”杜松开口, 阿巧一怔,眼中闪过不安。 杜松又说,“不是让你进帐伺候,是大夫来了,给你诊脉...” 阿巧明显轻松了不少,咽下粟米,点了点头。 杜松坐正,严肃道,“还有,你别总往灵越帐里跑,她早晚要走的,到时候你往哪躲?” 阿巧把粟米棒子叼嘴里,同样坐直了身子,在手上写下, “躲你帐里。” 清晨的光束倏地跃进阿巧眼底,照得她双眸透彻, 粘在发尾的干草轻轻飘落, 一摇,一晃, 落在心上, 挠的人心痒痒。 第一卷 第32章 好阿巧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哈哈哈,真好笑。”杜松干巴巴地开口, 阿巧笑的眉眼弯弯,重新躺了回去。 她从刑场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杜松道谢,当晚,将军传召她进帐篷,她拒绝了,躲在马厩里不出去, 将军铁青着脸找来, 杜松再次出手相助,说灵越找她,说完拽着她就跑。 未到门口就看帐门被打开了, 她看见了裴灵越,就是戎夷帐里的那个, 和装出来的痴傻不同, 真正的裴灵越是一个... 一个眼中有光,拿坛子喝酒的威武女子, 据说是裴昭的妹妹,很漂亮,但于裴昭长得没一点相像。 灵越喝的微醺,张开长臂向她冲来,把她搂得紧紧的, 威武的女子大喊,“我的好阿巧,你怎么把我都忘了啊——” 声音之大,震飞了帐顶小憩的云雀。 ... “我的好阿巧!” 灵越大喊着跑向草垛子上的二人,毫不客气地坐进他们隔着的间隙里,一把搂住阿巧肩头,作力摇了摇, “晚上继续陪我喝酒?南边商队昨天来了,带了不少好东西进来...” “梨花白喝过没?” “包带劲!比老白干上头多了!” 阿巧笑着点头,杜松冷声道,“将军传她晚上进帐,你就别凑热闹了。” 灵越嗤笑,“走狗。” 杜松蹭地跳起来,“你骂谁!” 灵越把手垫脑后,躺草垛子上,半眯起眼,“跳脚的走狗。” 杜松仓啷拔刀!阿巧赶忙爬起,讪笑着把那长刀推回刀鞘, 刀鞘被杜松满手握住,没她下手的地方,只好握着少年手腕推回去, 杜松脸色奇怪了一瞬,重新坐下,半靠在了阿巧身边, 灵越啧了声,一个翻身重新挤回两人中间,还刻意往杜松那里挪了挪,把他往一边挤去。 杜松忍无可忍, 暗骂一声,走了。 赶走了碍事的,灵越终于开口,“你晚上不想去的话可以继续躲我帐里,裴昭他不敢找我麻烦。” 阿巧摇了摇头, 她要去,因为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身孕。 灵越像能猜到她心思,说,“有了也不怕,我过阵子离营带你一起走,一大一小,我养得起。” 阿巧睁大双眼, 灵越挑了下眉,“你是我捡到的,裴昭他理亏,没法和我抢。” ... 裴灵越只比裴昭小三岁,今年二十有三,是在十一年前的除夕夜捡到的阿巧, 彼时的她正在南吴执行任务,按理说不该随便捡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掉那个深巷里的场景, 又脏又瘦的女孩被三只野犬拖行,腿被咬出了血窟窿,却依旧死死攥着半块炊饼不撒手, 女孩被拖往巷子深处, 她看了几眼,抬脚离开了, 除夕的烟花在头顶炸开,璀璨耀眼,华灯集市上,人群发出欢呼,身后的巷子传来女孩的惨叫, 野狗吃人这种事在北地不稀奇, 但大约是欢笑的人群和深巷的残酷对比过于惨烈,让她生出了少有的怜悯之心, 她叹了口气,转身折回,驱散了两只恶犬,把晕过去的阿巧带回了马队。 出乎她的意料, 女孩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裳,用的竟是浮光丝。这料子金贵得很,在南吴也只有王公贵族才穿得起。 一时心软捡了个大|麻烦, 她想把阿巧送回去,女孩跪在她门外求了一晚, 她问她叫什么,父母为何人,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女孩只说自己叫阿巧,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一眼看出阿巧在说谎,于是给了两个选择, 其一,离开, 其二,和她一起回北地,和南吴的一切做个了断。 阿巧选择跟着马队去北地, 虽是世家贵女出身,但一点不娇气, 回去路上,丁点大的人,又是扛包袱又是铲粮草,什么活都抢着干,铲草的叉子比她人都高,她拿不动,就用手捧着一点点搬, 捧一路掉一路,只好又回头捡。 搬渴了也不敢找人要水喝,就去饲马的水槽掬一捧送嘴里。 马队是去南吴寻种马的,阿巧对驯马格外上心,整日围着驯马师端茶递水,就盼着能学点本事。 到了北地,她给了她新身份,把阿巧塞进裴昭的将军府,安排在马厩干活,又特意寻了驯马师教她。 这一干就是八年。 八年里,她一有空就去将军府找阿巧, 眼看着她是怎么从一根柴火棍长成清艳绝尘的样子的, 那时阿巧惯穿男装,一身靛青粗布短打,被浆洗得挺括发白,袖口与裤脚都紧紧束着,方便干活, 腰间系一条鞣皮束带,挂着小刀马刷,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后来某日,忽闻阿巧被齐王召进宫驯马, 说是驯马,可没过多久,宫里就传出阿巧诞下皇子的消息。 天晓得她进宫干的到底是什么差事。 不过她为阿巧感到开心,否极泰来,终于能母凭子贵,过上好日子了, 更何况齐王不仅有地位,样貌风姿更是在那里放着,眼睛一眨就能迷晕一大群姑娘, 她很少正眼看男人,也就齐王那脸能让她多看两眼, 跟着齐王,不亏。 念想很好,只可惜她想错了, 齐王景辞不是个东西。 入宫后的阿巧没了往日的鲜活,眼里的光一日比一日黯淡,最后只剩下一潭死水。 再次听到阿巧的消息便是齐王下达的赐死令, 传言阿巧秽乱私通,盗取舆图。 是裴昭找到的她,让她安插细作进宫,里应外合,将阿巧救出, 只可惜路遇歹人,阿巧坠崖不知所踪,再找到时就成了一问三不知的傻姑娘。 ... 阿巧谢绝了灵越陪同她一起进帐的提议, 灵越对她已经够好了,她哪能得寸进尺,把人家当贴身侍从使唤。 夕阳将大帐的轮廓拖出长长的影子, 阿巧抬头望着最后一缕日光沉入地平线,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 一咬牙, 深吸一口凉气, 叩响了帐门。 第一卷 第33章 很开心?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开门的是月儿, 怯生生地喊了声“姐姐”, 阿巧注意到月儿总喜欢略微颔首,眼睛往上翻着看人,像偷偷观察一样,看的她好生不舒服。 她见裴昭不在,转身就走, “姐姐别走,进来坐会儿吧!”月儿忙攥住她手腕,好巧不巧,捏的是脱臼的那只手, 她痛到眼前一黑,回过神才发现已经被月儿拽进了帐里。 月儿言辞恳切,“姐姐,将军还在操练,他让我在大帐里等你来,让我好好招待你...” 说话的工夫月儿已经把打花茶的器具摆了一桌子, 她特意将惯用的梅花瓣换成了白梨花, 那素白的花瓣经热水一激,便散出清冽的香气,最能安抚翻腾的脾胃。 阿巧闻了很是舒服,便在铜案边跪坐了下来, 况且名义上她还是月儿的婢女,不好撕破脸。 主坐是将军的,两人一左一右落在在侧位, 香炉冒着袅袅白烟,不是裴昭惯用的菖蒲香, 是新的香粉。 “姐姐,喝茶。” 月儿将打好的花茶推到阿巧面前,隔着的距离有些长,女孩不得不稍微撑起,身子往前倾,胸口和桌面几乎平行, 或许是里面的细绳没有系紧,衣襟随着动作往下坠,露出脖子下面斑驳的红痕, 月儿像是突然意识到失态,忙用手遮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笑道, “昨日将军尝了我做的茶点...说比从前进益了。” “那时我便想...若姐姐也在,该多好。” “姐姐最懂滋味...定能尝出我是不是真的长进了。” 阿巧不是滋味地看着月儿,还有她脖子里的云雨痕迹,将花茶推开, 心脏像从醋缸子里捞出来,被人捏了一把。 月儿面上挂不住,难堪地蜷了蜷手指,拿起阿巧推开的那杯,一口气闷下, 赔罪的气势很足,不知道的还以为闷的是烈酒。 “姐姐,我有苦衷...”女孩眼眶湿润,诺诺开口, 阿巧蹙眉, 苦衷? 月儿叹了口气,“我是受人胁迫的...” “姐姐,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会恩将仇报...” “确实,我承认对将军存了心思,可这军营里喜欢将军的可止我一人,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是谁,你真的不知道吗...” 阿巧在铜案上写道,“所以你便为她所用来害我了?” 月儿反驳,“我不是自愿的!我也想救你,姐姐,你信我!” 救她?鬼都不信! 阿巧起身要走,去帐外吹风好过在这里被人拿话恶心。 “你真的不奇怪为何那么容易就闯进中军大帐吗!” 月儿的话止住了阿巧离开的脚步, 月儿见缝插针地说,“是杜兰,将军命杜兰驻守大营,看管中军大帐也该是她的职责...” “可她将守卫都撤了...就是为了等你上钩...” “那个香囊也是她主动提及的,就是为了挑拨你和将军...” “...姐姐,你要防着她...” 阿巧转身时,看见月儿眼中晃动的泪光映着烛火,竟显出几分真切。 月儿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剖开她先前的莽撞, 中军大帐何等紧要,虎符,军报,哪一样不是重兵把守? 她竟真信了自己能轻易闯入,还当是老天开眼,赐她一条生路。 蠢阿巧! 就是不长记性!又着了杜兰下的套! 月儿重新满上茶盏,端到阿巧面前,“姐姐,我们以茶代酒,喝下这一杯,重新做回姐妹可好...” 阿巧笑了笑,没接,转身向大门走去, 一开门懵了, 进来时明明无人看守,眼下却守着四个佩着长刀的士兵在外面, 见她想出来,毫不客气地将她撵了回去。 “将军传你三次你都不理会...他也是有脾气的...”月儿道。 阿巧咬了咬唇,只得坐回铜案边。 和士兵硬碰硬没好处,再大的恩怨还是要等裴昭回来一同解决为好。 月儿又想让她喝花茶,这次跟着碟蜜饵一起推过来, 她推了回去。 月儿不再开口,静静等着将军回来。 花茶凉了, 门开了, 裴昭挟着北地夜风踏入,身后跟着个窄面羊须胡子的老大夫,二人袍角犹带尘露,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将军居然亲自接人, 月儿在宽袖中攥紧掌心,与阿巧同时起身。裴昭只一抬手,让她们免礼,自己在主位落座。 羊胡子大夫示意阿巧伸出腕子, 阿巧撩高了满是毛边的粗麻袖口,露出白藕节似的手腕, 大帐安静, 桌案上香炉袅袅,陌生的味道让裴昭稍蹙起眉头, 他眼风扫过,小姑娘像是受到惊吓般,忙收回了盯着香薰的目光, 月儿诺诺地低声解释,“是从南边来的商队那里得来的新香粉...将军不喜的话我马上撤掉...” 裴昭嫌这味道甜腻,便说,“拿出去倒了。” 月儿端起香炉就走,一路小跑将剩下的香粉倒进不远处的水坑,洗干净了,又急忙赶回, 她离开的时候故意将门留了道缝,方便从外面往里看, 就看那大夫面露疑色,搭脉许久,这才说, “未有身孕,胃口不佳是气结于心造成的” 月儿长舒一口气。 同样如释重负的还有阿巧,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忽然消失了,要不是帐顶挡着,她能飞天上去, 唇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石头砸进了裴昭心口,有种吃了败仗的失落。 待大夫退出帐外,脸色已阴沉得骇人, “很开心?”他问, 声音带着愠怒。 阿巧摇头,眉眼垂得很低,双手握成拳,规规矩矩搁在膝头,指节都泛了白。 虚掩的帐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阿巧心随之一紧。 突然一股大力扣住她后颈,天旋地转间, 她整个人被猛地往前一带, 劲风扑面,就看铜案和她的距离骤然拉近, 她下意识闭眼,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整个人斜斜栽进了裴昭怀里。 还未及喘口气,铁钳般的手指已掐住她下颌,强迫她抬头。 阿巧被迫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半倚在男人腿上,软绵绵被禁锢在男人臂膀和身躯之间, 她脱臼的关节使不上半分力气,手腕不自然地垂落在地上。 而一直盖在头顶的头巾也随之掉落,暴露出堪堪齐肩的短发,发丝软而顺滑,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鸦青色的光泽。 裴昭眸色骤暗,掐着她下颌的手转而插进发间, 带着薄茧的指节穿过青丝,动作轻柔,像摸一只小猫儿, 阿巧喉间溢出几声细弱的呜咽,在男人俯身时下意识偏过头去。 这个躲避的动作激怒了裴昭。 后脑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她被强行转回脸来。 下一刻,男人灼热的唇狠狠碾下。 不是吻,是撕咬和标记,是久经沙场之人宣告主权的方式。 第一卷 第34章 下次还犯?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怀里人挣扎呜咽, 裴昭充耳不闻,反倒嫌烛光刺眼,随手掐灭了烛火, 大帐顿时暗了下来,只剩炭盆里火光未熄,微弱的光芒将他们的倒影投在帐布上。 他手臂从少女小腹前抄过,一作力,就把人翻过来,面朝下压在案台上, 阿巧双膝跪在地上,胸口不知压到了什么,可能是青铜印鉴吧, 冰凉的棱角陷进皮肉,疼得她呼吸一滞。 她想抬头,后颈立即被大掌扣住,重重摁回案面。 想向前爬着躲开,压着她的大手感知到了她的抗拒,先松了开来,待她半个身子横过铜案,指尖触到地面的时候,又被掐着腰拖了回去。 怎么可能真让她逃掉, 羞辱她罢了。 背和后腰都被死死摁住,脸颊贴着青铜,触感冰凉, 又是这样一个屈辱的姿势。 一个不能开口, 一个不想开口。 男人积攒许久的怒意,醋意还有说不清的情绪都随着撞击一并倒出, 实心铜案被撞的移了位置,羊皮地毯也随着位移皱在一起。 阿巧单手无助地护着胸口,脱臼的那只手挡着眼睛, 她死命咬住唇,眼泪还是漫了出来,第一滴滑落,剩下的就和不要命似的往外涌,顺着眼尾滑进耳朵里,在鬓发间洇开一片湿凉。 铜案的位移终于停下。 ... 帐内重归寂静,唯有炭盆中余烬偶尔迸出几点火星。 裴昭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曲裾长裙,随手掷在阿巧身前。 “换了。” 阿巧身上的衣服被扯得很是松散,露着半边胸脯,衣带象征性地绕了一圈,轻轻一扯,就扯了下来, 早就不冷了,但还是打了个寒战, 新衣服面料不起眼,内里却絮着层细密的绒,穿上就像泡进温水里一样舒服。 裴昭坐在床榻边缘,墨发披散,衣襟大敞,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眸色沉沉,默着看少女艰难地穿好衣裙, 穿好了衣裳,阿巧跪坐了片刻,见男人不发话,不得已,只好双膝挪着朝着他靠近。 这就是规矩, 不管床事是否出于自愿, 结束后,身为营妓或侍妾都要为对方正衣冠。裴昭不宠她了,自然不会让她免了这些礼节。 男子的衣裳,特别是裴昭这样地位高的贵人,衣裳用料尤为垂重, 阿巧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正衣襟的时候抓不全两片衣料,刚并起就散开了, 裴昭不催促,也不帮她, 只是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她, 不容易并起,她拿起衣带绕过男人劲瘦的腰身, 衣带比她身上的宽许多,她无法单手打结,求饶似的抬头看向裴昭, 男人不为所动。 她只好凑上前,屏住气息,用牙齿咬住衣带的另一端,用口代替失能的手, 阿巧脸贴得很近,头左右微微摆动,鼻尖几乎贴上了男人腹部, 可明明没碰上,裴昭还是觉得腹部掀起阵酥麻, 他抚摸少女后脑,由轻及重,气息渐沉。 阿巧下颌不小心碰到了再起的坚挺,心一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后脑掌心传来的热度,以及指间渐渐加重的力道。 她生出许多委屈,却无法诉说, 心里打着鼓,打了个草草了事的结,没来及往后退,就被钳住了下颌,仰起脖子,被迫对上裴昭的目光。 漆黑的眼眸吞没了炭火投来的光亮, “知道错了?”男人问, 阿巧垂下眼睫,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抿紧唇瓣,沉默以对, 不答。 她有错,但又岂止是她一人有错。 那人像是被她的态度气到了,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下次还会犯?” 阿巧感觉下颌要碎了, 她闭上眼,摇了摇头。 “张嘴。” 阿巧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裴昭明明不许她做这种轻贱之事的… 后颈突然压下一股力道,把她往前摁,接着下颌一痛,唇间泄出一声呜咽,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 阿巧跑帐外,扶着旗杆吐了个昏天黑地, 出来的时候裴昭发了话,把守的士兵没有阻拦, 吐的都是酸水, 嗓子火辣辣的痛, 她深深吸了几大口寒气,抹了抹嘴角, 视线里突然伸来一只手,捏着块得整齐的丝绸方帕, “姑娘,不介意就用在下的帕子擦吧。” 声音如清泉击石,很是好听, 阿巧抬头看见声音的主人,是个完全陌生的男子,模样和声音一样温润清洌。 愣了愣,她旋即注意到男人身边跟着的小男孩,看身高大约三四岁,正眨巴着星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是父子吗? 守卫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大声呵斥道,“商队的那个,滚回去!” 是灵越提到的商队,据说会在大营停留到济宁城破。 这样的商队在北地还有许多, 他们来往于北地和南吴,从南边进货,会在得到准许后进入军营,向士兵和将领们售卖军需以外的物资, 实用的像是麂皮水囊,驱虫的艾草熏香饼,和洁齿用的青盐, 除此之外,小棋盘,巴掌大的春宫图也很受欢迎, 更有甚者,会带来价值不菲的避子药,这样的东西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将买来给宠妾的, 毕竟用棍子捶到小产的做法太伤身子。 而军队对这些商队也是有规矩的, 一旦入营,为了军情不被泄露,他们必须等到话事人的准许才可离开, 这期间,若遇上两军交战,很有可能丢了性命, 就是个拿命换钱的活,然而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只要获得的报酬足够高,有的是人干。 阿敲蹙眉打量了几眼男子,不像个用命换钱的主啊... 他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月白大氅裹着清瘦身形, 不像寻常男子一样束着发冠,只是松松扎着发尾,让长发顺着左肩垂落,搭在襟前, 肤色很白,唇色偏淡,显得有些病态, 可即便这样还是很好看,有种如玉般温润的气质。 男人晃了下手上的帕子,“姑娘,还需要吗?” 阿巧惊觉失态,摇了摇头,并未接过帕子,而是垂眸曲膝,匆匆回了大帐。 阿巧推开虚掩的大门, 刹那间,沉闷的热气扑面而来,炭火烧了许久,热气将熏香的味道扩大了数倍, 在帐里一直待着没感觉,吸透了清洌的凉气,再回来,甚至能闻见未散去的余欢。 大腿内侧黏糊一片,走起路来更是能清楚感知到那种滑腻。 裴昭点燃了铜案前的烛火,曲起一条长腿斜坐在案前,借着闪烁的烛光看着一卷书简, 见她回来,斜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开口道, “出去半盏茶工夫都能和人搭上话,阿巧可真是好本事。” 第一卷 第35章 手脚别要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开始习惯裴昭的阴阳怪气了, 她跪坐回男人身侧,不解释,只是顺从地添茶倒水,好在裴昭也并未再做刁难。 她余光瞄见书简上的几行字, 似乎是情报, 说济宁城君下落不明,驻守城中的是替身。 阿巧不在乎什么城君替身,她只想齐军快些拿下济宁,好再有机会逃走。 裴昭提笔写字, 阿巧很是疲乏了,但不得准许,她不敢睡,只好强打着精神在一旁作陪,陪着陪着,就开始冲起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在没过多久门开了,带进清新冷气的同时, 士兵端来热气腾腾的红枣枸杞糜粥,粥里还隐约可见几丝当归,想必是加了药材的。 阿巧小口啜饮,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喉间却泛起酸楚, 她清楚这碗粥意味着什么, 补气血的药材,暖宫的黍米,都是为着让她身子更易受孕,同房后服下更好。 红枣核硌在齿间,她悄悄用舌头抵到腮边,不敢吐出来。 男人明明注意力在书简上,却依旧捕捉到了她嘴上的小动作,将手伸到她嘴下, “准备咽下去划破肠子?” 发泄完,语气都是轻松的,带着微不可闻的调笑。 阿巧怔愣了下,直到男人目光示意,这才明白是叫她把枣核吐他手上, 她哪敢。 于是连忙吐进自己手心,攥紧了收袖子里, 裴昭面露不悦。 大帐好生安静,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轻轻跃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幕上, 一高一低, 帐外寒风又起,吹得厉害时漏进几缕寒气。 阿巧望着大门,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刚刚那个陌生男子,还有他带着的孩子,总觉得他们和这里格格不入。 有些困,加之想入神了,裴昭喊她都没听见。 男人将竹简重重往案上一丢。 阿巧肩头一颤,回过神,忙躬身告罪, 裴昭默着没发话,阿巧心中忐忑, 她已经够怕裴昭了,在赵营时赵王用鞭子教训她,裴昭不用鞭子,用床事, 她倒宁愿用鞭子。 脱臼的手腕忽然被男人捉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垂着, 阿巧心一紧,下意识地往后抽,却被他一把拽回。天旋地转间,后背已撞进男人胸膛。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腕骨,缓缓摩挲,像是在把玩一件器物。 片刻后,一手固定住她小臂,一手握住手指,以手腕为基点绕着圈, “疼吗?”裴昭问, 阿巧僵硬地点头,盯着自己被他摆弄的手, 这是要干什么... 裴昭道,“干脆脚腕也卸了,就躺着给我暖床,省得你出去招蜂引蝶。” 阿巧头皮一炸! “咔!” 一阵剧痛!脱臼的腕骨被他硬生生推回原位,疼得她眼前发黑。 裴昭松开她, “这次饶了你。” “再乱跑,下次手脚就都别要了。” ... 阿巧困得强撑着眼睛,好不容易熬到裴昭结束文书活,以为可以稍微睡一下, 月儿进帐了。 女孩披着那件银狐大氅,笑盈盈地进屋,行了礼,嘴上说着热,脱掉大氅,露出里面透薄的细纱裙, 裴昭看见了,蹙了下眉,随后朝阿巧道,“出去吧。” 月儿忙道,“将军,留姐姐一起伺候吧...虽说营妓不好在大帐过夜,但外面那么冷,姐姐睡马厩睡出风寒可不让将军好一阵心疼...” “我睡地上就好,让姐姐给将军暖床。” 月儿声音尖细,平日里说话还好,一旦话中带笑更显得聒噪。 男人脸色明显开始不耐了, 阿巧立刻起身,福身退了出去, 她一刻都不想多留,出了帐门就往裴灵越的方向走去,她不傻,有床榻睡,有炭火烤,为什么还要睡马厩,更何况灵越那里有好酒, 还管够。 阿巧一进帐篷就闻到了酒香,裴灵越该是喝了不少, 果然,黑暗中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经睡下了。 阿巧用铜壶里剩下的水擦了擦身子,小心着脚下,生怕踢到什么东西,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坐在羊绒毛毯上,阳光洒满了屋子,她身边有两个小小的孩子,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在玩小木剑,女孩伸出嫩藕似的小胳膊,嗲声嗲气地要她抱。 天刚蒙蒙阿巧就醒了,她安静地躺着,看门缝透进来的光一寸寸变亮,等到灵越起床才敢跟着起, 过来蹭铺子的,不敢吵醒铺子的主人。 她趁灵越出门前问到了商队的位置,去马厩剪了乌雅一大束鬃毛,藏衣襟里,往商队营帐赶去。 她需要避子药。 商队驻扎在主营最外圈, 齐军军饷发得足,士兵买东西也爽快,几个营帐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阿巧在一旁耐心等着,等到人少了才悄悄往里面望, 一共四个帐篷,各种物什铺一地,都没下脚的地方,里面做买卖的都是老头,不见昨晚给她丝帕的男子。 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倒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的恶俗戏码,而是她想再见见那个孩子, 三四岁,小圆脸,大眼睛下面是挺翘的小鼻头,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糖渣,像是刚偷吃完甜食, 很是讨人喜欢。 她在想她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裴昭不给她见孩子,看别人家的过个眼瘾也是好的。 解馋的事先放一边,她终于等到了人走得差不多,弯腰钻进第一个营帐, 赶出来了, 甚至没来得及说明来意! 那老头一脸凶像,说不和妓子做买卖,嫌晦气。 罢了,还有第二个, 里面还是个老头,倒是让她进了,她刚比划着问能不能用追风马的鬃毛代替交子和环钱,就被一杯热茶泼脸上。 老头吹胡子瞪眼地骂她耍人。 阿巧有些难受, 不过还好不是烫水, 抹了把脸,灰溜溜出去了。 第三个是个年过不惑的男子,笑得眼睛眯成缝,不等她开口,便说想要什么随便拿,没钱也行, 肉偿就好。 阿巧转身就跑。 第四个是个面容和蔼的老人家,和声细语地告诉她避子药不卖给营妓, 阿巧双手作揖,陪笑着求了半天, 老人家客气地把她送了出去。 等了大半天时间,一无所获。 她难受极了, 这次是虚惊一场,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裴昭还传她侍寝,他们早晚都会再有孩子的。 有了,生下来,又嫌她身份低贱,把孩子抢走了不给她看, 那她当什么了,下崽的母猪吗。 第一卷 第36章 开春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归营的队伍,从士兵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些战况,说是济宁城君是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迎战, 故而将军准备放弃攻城,改为就地驻扎,将驻守在内的大军困死在城里, 等人都饿死了,城门不攻自破。 和戎夷一战缴了不少战马,加之戎夷有大量牛羊储备,够大军驻扎好一阵子了。 可阿巧知道济宁城君已经失踪了,看来这消息是机密, 机密还随她看,裴昭可一点都不背着她。 远处炊营升起袅袅白烟, 今天的午膳是羊肉汤, 阿巧闻见肉味胃里又一阵翻腾,匆忙跑到小土堆边,背着人干呕, 斜刺里有人伸出一只手,干净修长的手指捏着块丝帕, “姑娘,可还好?” 似是一夜之间开春了, 掠过的风带着泥土的味道,阿巧抬头时,恰有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男子月白的衣襟上。 把他衬的和下凡的嫡仙似的, 可是那个孩子没跟在他身边。 阿巧心里失落了一下,退开一步,冲男人报以一笑,颔首离开, 昨天只和这人对视了一眼,裴昭就对着她阴阳怪气,真要拿了帕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她呢。 “姑娘可是不能开口?”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阿巧闻声停下,有回头的冲动,捏了捏手心,大步离去。 她不想与这人搭上关系。 男子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只见了两次就看出了她是哑巴,加之谈吐和衣着都极为不俗,特别是腰间挂着的司南佩, 北地只有世家出身的才有姓,而世家出身者中,只有真正的贵者才能佩戴这样的饰物, 就比如裴昭, 忽然想到那玉佩,阿巧心中涌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彼时他们刚见面,裴昭看出她冷,就将随身玉佩交给纺纱娘,给她换取暖用的柴火, 正是这样一个举动才让她在发现木牌后,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她以为裴昭是归宿,不敢奢求爱,但至少会护她,宠她,在这乱世为她撑起一片安宁, 事实证明是她盲目自大,一厢情愿罢了。 裴昭对任何跟着他的女子都好, 把月儿收在身边用心养着,给杜兰统领队伍的权力,对其玩忽职守充耳不闻,甚至为了帮杜兰立威,让她当活靶子。 她才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个。 “阿巧!” 裴灵越中气十足的声音和搂上她肩头的手臂一起到, 女人作力将她带着大步往前,直冲营帐。 门一关,生上炭盆,啪啪两声,一人一只酒盏放面前,抱着坛子就满上了梨花白, “我听说你没身孕啊...” 裴灵越一口烈酒闷下肚,眼中带着失落, 没有, 阿巧摇摇头,拘谨地端起杯盏小口饮下。 裴灵越蹙了下眉, 这和她记忆里的阿巧完全不同了, 曾经的阿巧穿男装,干活利索,干完活,总约她去酒馆大口喝酒, 两人靠着窗子看街景,看见卖焙栗子的经过,阿巧就从二楼窗户跳下,“砰”的落到货郎身前,掏出干瘪的钱袋子买上两人份的。 那时候阿巧穷,但活得自在,不像现在,做任何事都小心观察着旁人眼色, 她不喜欢这样。 阿巧注意到灵越的不开心,主动问,“可有心事?” 裴灵越哼了声,“许久没回来,没想到什么人都能给提上去当领队。” “何人,何事?”阿巧写道, “是杜兰那个没用的东西。” “让她带队去巡防,你看她出发前耀武扬威那劲,以为是去攻城的,结果呢,人家三五个暗桩从济宁城后门溜出来了,她居然没发现。” “那些暗桩是要去吴国求援兵的,真给他们溜了就麻烦了!” “蠢死了,祸害一个!” “还要我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裴灵越越说越气。 济宁城门不开,南北两地的买卖就做不成,南边的东西进不来,北边的银钱出不去,最着急的是吴国, 南吴已向大齐遣来使者,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北地打归打,耽误了南边赚钱,到时候不怪他们出兵干预, 和现在围城困死驻守大军这种板上钉钉的赢法不同, 若有了吴国的支持,南边出兵包抄齐军,攻城一战谁输谁赢还真难下定论。 阿巧讪讪笑了笑,给灵越满上酒,听她嘟嚷着抱怨了许久,她这些天停了一脑袋的军情要务, 也不是没问过自己身世过往,但灵越都是三缄其口, 不答,她便不问了, 至于裴昭的身世,她更不敢问,只能装作不知道, 但凡涉及王权争夺,都伴随着流血和杀戮,知情者都很难不被灭口,戎夷首领说裴昭的父亲曾是太子,那么他现在所冠的裴姓必然是假的, 裴昭应该姓景,是天家人。 天家人的事,她不敢碰。 裴灵越说累了,阿巧这才找到机会写下,“你何时离营?” 灵越道,“十日后。” 十日后她要孤身潜入济宁,给裴昭搜集情报。 阿巧捏了捏手心,写,“可否带我一起离开。” 灵越叹了口气,模糊道,“不方便,改日再说吧...” 她先前话说早了,给了阿巧不该有的念想, 她带不走她, 若有孕在身还好说,借着带阿巧养胎的理由,可以把她安置到哪个偏远的小村子,再派人盯梢,防着点齐王的人找来就好, 现在没理由了, 阿巧没身孕,裴昭再如何都不会松口, 她的阿兄她最懂,一旦想要的东西到手,绝不可能拱手相让。 裴昭对她下了命令,不许同阿巧提起过往,军令难违,而且她私心还是希望阿兄能得到阿巧的, 想带她暂时离开也是看出她在这里受欺负,怕影响了两人日后的感情。 毕竟,阿巧本就该是他们裴家夫人, 她长在将军府,也是阿兄先看上的,只不过那齐王仗着有几分姿色,几分手段,把人骗进了宫,先下手为强了。 阿兄不愿提及阿巧的那段过往, 她懂,于是帮着隐瞒了下来, 嫁为人妇,还育有一子, 又不是乡野村夫,但凡有点地位的男子,都无法接受夫人婚前失贞, 她的阿兄就是太喜欢阿巧了,才故作不在乎。 面对委婉的拒绝,阿巧只好讪讪一笑, 灵越已经很照顾她了,哪能再上赶着要这要那。 眼看酒坛子见底,灵越提议再开一坛,阿巧也喝上了头,爬起来就去角落搬酒。 她有个毛病,酒品是好的,就是喝高了胆子会变肥,做起事来不管不顾, “裴灵越!” 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就算叫的不是她的名字,阿巧还是头皮发麻, 第一卷 第37章 罚跪去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帐门被人一脚踹开,冷风嗖的灌进来,杜兰高壮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阿巧尚未回神,杜兰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案前,一把揪住裴灵越衣襟! “你什么意思你,当着我部下的面打我的脸是吧!” 她不慎放跑了济宁细作是她的过失,裴灵越把人抓到,这事也该结束了, 行军打仗谁不犯错,将军还没开口,和她一个级别的女人凭什么当众叫她难堪! 面对张牙舞爪的杜兰,灵越还是盘腿坐着,屹然不动,甚至晃了晃手中酒盏,不屑地瞧着杜兰,唇间轻吐, “蠢货。” “你!” 杜兰扬起拳头就要砸下,阿巧手比脑子快,扑上前去抱住杜兰手臂。 杜兰在气头上,从进门压根就没发现屋里还要第二个人, 一看是阿巧,顿时怒火中烧, 军中要务,关这妓子什么事?哪来她说话的份! 她反手一记耳光抽的阿巧踉跄栽倒, 打这种下贱货,用巴掌才解气! 灵越眼底寒光骤现,砸掉手中杯盏,猛地暴起,一脚踹翻矮桌! 突然就打起来了。 两人扭打做一团,拳拳到肉,闷响炸开, 什么军规军纪,真打起来都滚一边去! 两人势均力敌,但杜兰还是占了身形高大的优势,抓准了机会,一个飞扑把灵越压身下,揪着头发就往地上砸! 裴灵越后脑被猛的撞地,一时间没了还手之力, 眼看形式不对,阿巧撸起袖子就从后面勒住杜兰脖子,用尽全力把人带向一边, 压身上的重量一消失,裴灵越如弹簧般折起,再次和杜兰扭打成一团。 杜松掀开帐帘时,以为没睡醒, 帐内一片狼藉。杜兰和灵越绞成了麻花,打急眼了,又是扯头发又是挠脸的, 而阿巧高举酒坛子不知道要砸谁, 见到他,一愣,酒坛子脱了手,砸自己脑袋上。 “咚。” 真响。脖子都砸短了截。 杜松硬着头皮冲上去拉架,“别打了!军中不许私自斗殴,停手!将军就要——” 话没说完,杜兰反手一肘撞在他鼻梁上,左脸挨了裴灵越一巴掌, 他被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不能还手,只能用肉身当沙包, 打上头的两个被怒气烧没了理智,拳头巴掌直往杜松身上招呼, 打的他差点跳起来, 突然眼前一暗,就看阿巧突然挡在身前,给他挡下杜兰的一记抓挠, 少女的头巾掉了,毛茸茸的头顶擦着他下巴, 像被幼兽轻轻拱了一记, 一团混乱间,他居然能闻见她发间的皂角香,还有一身酒气, 她到底喝了多少?? 正出神,打架的两个绕过了他。 杜兰拾起酒坛就往裴灵越头上砸,坛子没碎,被灵越反手夺过,高举着就要砸回去。 帐内突然一静,一股威压袭来,所有人都停下了。 裴昭缓缓步入, 他脸色沉得可怕,拿走裴灵越举在头顶的酒坛子,砸碎在地。 阿巧只觉手背一凉,低头时,发现被溅起的碎片割伤了皮肤, 好疼!砸的时候不看着点么! 她喝高了,居然生出找裴昭讨说法的冲动。 “闹够了?”他声音不重,却让帐内温度骤降,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随意搭上翻倒的案几,单手一拎,竟将那沉重的案几稳稳扶正, 落座时,男人注意到了阿巧流血的手背。 惹祸的站成一排,杜松和阿巧站中间,隔开两个水火不容的,四人全都狼狈不堪, 都冷静下来了,知道犯了大错, 私下斗殴,轻则棘杖跪,也就是赤裸膝盖跪在荆棘条上,重则杖刑五十,打完至少十天爬不起来。 不等裴昭开口,杜兰先告状,“将军,我来是想好好说话的,是裴灵越和这妓子先动的手。” 杜松插话道,“她们喝酒喝的好好的,灵光一闪,把你拽进来打架是吧。” 杜兰瞪了弟弟一眼, 吃里扒外,帮着外人说话。 裴灵越嗤笑,隔着阿巧和杜松,往杜兰身上啐了口唾沫, 杜兰马上跳起来,“将军,看!她就是这种态度!” 裴灵越挑眉,“对蠢货我就是这态度。” 杜兰气极,还想再干架,被杜松拦了回去,一伸手发现攥着阿巧的头巾, 心里一惊,忙把手背身后,塞进袖子里,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玩意捏手里的,拿着阿巧的贴身之物,给将军发现有口说不清。 裴昭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不做声,冷眼看着四人。 他来就是担心杜兰被驳了面子,找灵越的麻烦,故人的女儿,无论如何还是要偏袒些的。 本想提前制止,不想还是起了冲突。 裴昭被这场闹剧搅得心烦意乱,目光总下意识地看向阿巧受伤的手背。 将军许久不发话, 众人缩着脑袋又安静了下来,等待处罚。 “杜兰杜松一人出去领十军棍。”男人开口道, 十下,只能打出个皮肉伤而已,一晚上就好了。 杜兰不服,还想狡辩,被杜松拽着胳膊拖了出去。 只剩三人了,帐内一时间静了, 默了片刻,裴昭朝裴灵越开口,“至于你,今晚就走,留你在军营也是惹事。” 早些走为好,否则又和杜兰起冲突。 裴灵越顿时瞪大了双眼, “我惹事?难道不是杜兰那个蠢货主动挑事的吗?” “是她先打了阿巧,我才反击的!” “不信你问阿巧!” 不等阿巧作答,裴昭冷声道,“还嘴硬!你也滚出去领十棍子!” 他看了下阿巧,说,“你身子不禁打,晚上进我帐里罚棘杖跪。” 不会真让她跪荆棘条,跪地毯上就好,总要给点惩罚,否则下次还参合进这种事。 裴灵越咬牙看着裴昭,气得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阿巧心也凉了半截,想揍裴昭。 明明还能留十天的,也明明是杜兰主动惹事,凭什么裴灵越的惩罚要比杜兰重! 她走上前,跪下,在案台上写道, “灵越是为了奴才动的手,奴愿意代替灵越受罚。” 第一卷 第38章 领罚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男人冷眼睨着案台,阿巧以为是写的不清楚,急忙又写, “有你什么事?”裴昭开口打断, 她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阿巧,摆清楚自己身份,少参合进来。” 那人的话像刀子似的飞快地对着她心口刺上一刀,让她酒醒了大半, 她一个妓子,哪来的脸要求代替裴灵越这样的将领受罚,即便如此,依旧再次写下同一句话,深深将头磕在地上。 她不要灵越为了她挨棍子。 裴灵越门清,裴昭才不会真打她,更不会对阿巧动手, 这人除了打仗就会摆臭脸,也就看起来吓人。 她拉着阿巧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就被明晃晃的刀光给逼退了回来,裴昭的侍卫守在门口,不许她们出去, 不, 准确地说是不许阿巧出去, 裴灵越被侍卫拽出帐门,脸上震惊未消,就看门被咚的关上了,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她吼道, 侍卫横过佩刀,“得罪了。” 比起裴灵越的震惊,阿巧有些麻木了, 门关上的瞬间,营帐陷入昏暗,陷入安静, “阿巧,过来。” 伴随着命令声,一股威压从身后压上她肩头,她故意挺直了脊背,转过身,直面那人。 有本事再强要她一次, 借着酒劲,她脾气暴涨,感觉自己能打十个! 若强要她,她定要一个巴掌扇过去! 阿巧面对裴昭,屹然不动,眼中甚至带上了不屑。 脑子晕乎乎的,她暗自咬住腮肉,视野里那高大的身影分开又合上, 有些好笑,让她有了一招擒敌的信心。 先故意表现出不屑和轻视,趁其愤怒,纵身跳上他脖子,腿跟着绞上,往后一仰,轻而易举就能把这人带翻在地! 再坐他腰上压住,看这大个子还神气什么! 裴灵越的营帐里放着不少兵器,阿巧大步迈向兵器架,她拿起根红缨长枪,气势汹汹,径直向那人走去。 阿巧冷笑, 裴昭眉头微蹙, 眼中带上了少见的好奇,他肩线一松,抱臂斜倚在案边,整个人如看戏般懒散下来。 哼,轻敌, 定让他后悔! 少女周身蓄力,红缨枪在手中一抖,枪尖寒光闪烁! 电光火石间,却见阿巧突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得结结实实, 双手将长枪高高托起, 想了想,改单手, 另一只手在地上写道,“奴愿代替裴灵越受罚!” 又写下,“还有杜松,他也无辜,奴愿意连同他的十下一起。” 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只能在脑子里过过瘾。 她的任务是伏地做小,假意折服,等济宁城破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她调转枪头指向自己,将棍子那头递给男人,意思是让裴昭用红缨枪的棍子打她, 裴昭无言了许久,最后实在是被逗笑了,脸颊酒窝隐隐显现。 这才是他看上的阿巧, 喝醉了,才释放出本性。 裴昭问,“总共二十下,你决定好替他们受罚了?” 阿巧点头, 说话间屁股已经开始痛了, 二十下,打完怕是躺榻上三天起不来了... 更糟的是她没床榻躺,裴灵越一走,她只有马厩可以睡, 不过也罢,把干草堆厚实些,再趴着睡,躺上面应该不会太痛, 只要杜松还从炊营拿粟米棒子给她,区区三天,怎么着都能熬过去。 忽然手上的重量消失了,不等抬头,就听咔嚓一声响, 裴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那手腕粗的红缨枪杆如孩童玩具般,被他从中间被生生折断,剩下的长度不过半条手臂长,尾端都是木刺,他单手持着,剩下的丢到了一边。 “趴上去。”裴昭开口, 阿巧咬着唇,双膝跪地,上半身趴在了案台上, 素白的直裾裙像是为她量身裁定的,本就完美贴合她的身线,此时因了这样一个动作而绷紧,绷出纤细的腰线。 她看着虽瘦,但裴昭知道长裙之下,是怎样一副柔软而骨肉均匀的身子。 帐内光线昏沉,远处操练的呼喝声隔着牛皮帐幕传来,闷闷的像隔了层水。 阿巧的心跳声突然变得很响。 男人大手卡在她后颈,滚烫,铁钳似的,叫她再无退路, 桌上铜盏被擦地光亮,阿巧通过酒壶的反光看见男人举起手臂, 棍子落下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心脏猛跳。 “啪”一声极响! 阿巧浑身一颤,却发现棍子只是重重敲在了案台边缘。 她刚松了半口气, “啪!” 为回过神,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又被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摁回案上。 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下, 那人是用巴掌打的她! 巴掌就巴掌吧,比棍子好, “疼?”裴昭冷声问, 阿巧闭了闭眼,不答。 男人又问,“还继续逞能?” 为了朋友,挨几巴掌算什么! 阿巧坚定地点点头,侧脸紧贴案台,一张小脸被上下蹭的变了形, 她紧闭起双眼,等待疼痛再次降临, 忽然安静了下来,心跳到了嗓子眼,然后身后许久没动静, 她悄悄睁开眼,对上男人无奈的目光。 卡在脖子上的大手松了,那人将她拦腰搂住,抱进了怀里, “算了...” “这么瘦,哪舍得真打你。”男人道,在挨巴掌处轻轻揉了揉。 阿巧屁股火辣辣的疼,都麻了, 怎么舍不得,这一下巴掌带了不少情绪在里面,听语气还意犹未尽。 少女的手被捉了起来,那道被酒坛碎片划开的豁口很长,好在并不深。 摩挲着这只素手,裴昭蹙起眉, 他记得阿巧曾经的手即便粗糙,也从未生过这么多的冻疮,更不提刚将她从赵营救出来时,一看就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现在呢,指节红肿发亮,严重的地方还裂开了血口子,样子很是狰狞, 为何他都不曾留意过... 他掏出张帕子,给她包扎住伤口。 裴昭在打完结后开口问,“你去商队大帐准备买什么?” 阿巧头皮一炸! 随即开始编胡话, 她稳住心神,手刚抬起,那人掌心已经伸了过来,她只好写下, “买梨花白。” 还好裴灵越和她说过梨花白都是商队带来的,否则她连借口都没有。 男人又问,“你有钱买?” 阿巧捏住手心,讪笑着摇摇头, “那为何要去?” 阿巧写下,“闻闻酒香,解馋。” 真烂的借口。 那人不再言语,是不信她, 帐内空气变得紧绷如弦,不过短短片刻,阿巧手心已被攥出了汗,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主动往男人身上靠去, 忍着胃里那股难受劲, 在他心口暧昧地,半真半假地写下,“将军这般冷待,奴只得借酒遣怀。” 是的,她不是什么贪心的人, 但凡裴昭不把她贬为营妓,还藏起她的孩子,就算无名无份地跟他一辈子都不会有怨言。 第一卷 第39章 有人给你带好喝的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撩拨没有起效果, 男人屹然不动,眸光晦涩, 阿巧硬着头皮撒娇, 裴昭抬手将碎发勾在少女耳后,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耳廓,带起她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忽地俯身,薄唇叼住她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感受到怀中人猛地一颤。 春寒料峭, 却抵不过肌肤相贴处传来的滚烫温度。 日光透过牛皮帐顶的长条缝隙漏进来,像悬在头顶的刀光, 门外传来士兵闷闷的交谈声,还有战马经过,铁蹄跺地的闷响。 人来人往,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阿巧打了个寒战,已经尽力配合了,但身子骨里的抗拒是藏不住的, 手心下意识地就阻在了二人之间。 抗拒被察觉了。 “不装了?”裴昭问, 阿巧一怔,目光闪躲, 经过几次争吵,她太熟悉这种神情了,不经有些怕,本能地往后缩,却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后颈。 “阿巧,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绝对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裴昭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出来的, 他为她放弃那么多,换来的却是谎言和欺骗。 什么闻酒香,买梨花白, 都在信口开河! 窝了一肚子的火没法说,男人指节蓦地收紧,将少女下巴掐出两道红痕。 撒谎? 阿巧心中嗤笑。 若不是被逼无奈,她想撒谎吗? 她是奔着厮守一生追来的,结果呢,这就是她应得的吗?! 酒劲上头,她冷眼回望,嗤笑着推开男人,不等他蹙眉,一把扯开衣襟,衣襟滑至臂弯,露出里面月白色抱腹, 不就是要她身子么, 她给就是! 就当是被狗给咬了! 等逃出去,她定要将这人画像挂墙上,天天啐着解气! 少女饱满的胸脯随着喘气上下晃动,衣襟散乱处透出凝脂般白皙的手臂,蹙眉咬唇的模样像在邀人品尝, 弱者的愤怒带来的从不是压迫,而是可笑和撩拨。 裴昭只觉炽热下沉,欲念瞬间压过戾气,无名之火换了个地方烧,伴着少女周身细小的颤抖越烧越旺。 这具身子有多软,多令人上瘾,他再清楚不过, 就是因为太清楚,让他更无法释怀阿巧与景辞的那段过往, 究竟是如何的如胶似漆浓情蜜意,才让阿巧进宫短短两个月就有了身孕, 那小太子的存在是他心中拔不出的一根刺, 他的女人给别人生过孩子,和他却丝毫没动静, 凭什么。 在妒火和欲火的双重侵蚀下,他一把扛起阿巧,把人往中军大帐带。阿巧只觉一阵天翻地覆,接着眼前一片猩红,是被裴昭用大氅裹了个紧实, 她像条小鱼一样扭动反抗,被男人重重揍在大腿根,打在先前那巴掌上, 疼得她直抽气, 再生气也老实了。 伴随踹门声,冷风瞬间拍来,眼前的场景从地毯到融雪的土地,再到熟悉的地毯,接着被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床榻上。 大氅被扯开,那人居高临下,挡住了从门缝里透出的天光, 中军大帐还没来及烧炭,潮湿阴冷, 她抖得很厉害,却故作镇定地抬头瞪回去, 牟足了劲的虚张声势在男人区区一个抬手动作下,顿时灰飞烟灭, 那人将手探至她后颈,轻轻一抽,就将抱腹的系绳抽松了开来, 月白色薄布顺着肌肤滑落在床, 帐外春寒料峭,帐内已然凭生春景。 阿巧无助地环住胸口,她白得像只小羊羔,垂眸掩盖满目的屈辱,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向帐边靠去, 余光里那高大的身影渐渐和赵王的重合, 一样的暴虐,一样的视她如玩物。 男人单膝跪上榻,俯身向前,以一种侵略的姿态靠近,投下的阴影将阿巧全然遮住,大手攥住两只纤细的手腕,向一边提起,另一只则钳住少女下颌,指腹摩挲着腮边肌肤, 阿巧被迫抬头, 那人与生俱来的压迫让阿巧呼吸渐沉。 “记住你是谁的人,阿巧。我说过的,若心生背叛,定要你性命。” 裴昭的话明明是威胁,阿巧心生苦涩,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沦落到如此地步。 失去了记忆,承欢于无能的暴君帐中,手脚被废,一夜之间以为找到归宿,不曾想孩子给的念想都被亲生父亲付之一炬。 她没有过去,也看不见来日, 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充满着恶意,带给她的只有迷茫。 自暴自弃般,当男人将她推倒在榻时她没有挣扎,反倒异常平静, 平静地闭上眼,平静地转过头,任由炽热的亲吻和啃噬落在脖颈间,落在胸脯上, 她张开双腿,摆出接纳的姿势。 或许是这般姿态太过下贱,让那人心生厌恶。 男人没有继续,压在身上的重量反而消失了,一只大手抚上脸颊,轻柔地拂着她眼尾, “怎么哭了?” “就这么委屈?” 哭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 没用的阿巧! 少女抹掉泪水,主动给男人脱衣。 恶狠狠的,不甚温柔,比起床榻伺候更像是撒气。独属于弱者的无能狂怒。 裴昭没穿玄铁铠甲,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黑色菱纹深衣,广袖垂云,领口不知何时松了,稍一用力就扯下大半衣襟,露出坚实的臂膀, 作为常年征战的武将, 手臂,肩背,每一寸都肌理分明,透着久经沙场的悍劲,因了常年骑马的原因,男人腰腹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腿弯被抬起,往身侧压下, 她咬紧牙关,别过头,死死看着紧闭的营帐大门,等待处罚的到来。 ... 只听沉沉的一声叹息,那人将她扶起,用自己宽大的衣袍裹住,裹住了,如珍宝般搂进怀着抱着, “算了。” “不哭了...” “上次是我的错,阿巧若不愿意,我再不会强迫,可好?” ... 中军大帐在有人看守时,很少会关上, 月儿站在门外,有些诧异,但依旧笑靥盈盈,拿着壶酒盅。 酒盅来自商队纲首公子苏, 她先前不认识什么公子苏,更不知道军营里还能进商队, 是杜兰告诉她的, 正如那日在中军大帐点燃的香粉,也是杜兰给她的。 阿巧姐姐对她好,她感恩, 但人在屋檐下,要懂分寸,知进退,分阵营。 阿巧就算再怎么承欢,将军连名分都不给,还让她一直做营妓,一看便知是只图身子,但嫌她下贱,战事一结束就会对她弃之如敝履。 杜兰就不一样了, 人家是女将军,有本事,有地位,今后肯定是要嫁给裴大将军的, 她想进将军府过好日子,就必须抱对大腿, 很显然,阿巧的腿太细,不经抱,只有听杜兰的话,受她使唤,才能给自己搏一个好前景。 女孩故意提高了声音朝里面喊, “阿巧姐姐,商队那男子托我给你带好喝的来了!” 第一卷 第40章 你在求药?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月儿的声音很是尖细,轻松穿过帐门,传到二人耳中, 阿巧心咯噔一跳, 什么商队的男人...该不会是给她帕子的那个吧! 裴昭脸上明显变得不悦,好在没开口质问,只是将地上的衣裙丢在少女头上, 欲火攒着不发泄本就心生烦躁,又多出个男子横插他们中间, 不免有些后悔, 就该早些让阿巧有孩子,阿巧是个好娘亲,可以说为了孩子甘愿牺牲一切, 她可以为了小太子景文瞻承受齐王的冷落,也可以忍下皇后姚曼的百般刁难。 一旦他们有了孩子,即便有天大的委屈,阿巧也不会想着离开。 穿回衣服,他们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男人坐于铜案前推开竹简,阿巧安静地跪坐于床榻边, 毕竟月儿才是侍妾,有月儿在,裴昭身边的位置不属于她。 笑靥如花的女孩走了进来,款款坐下,将酒盅放在桌上,笑道, “姐姐可真不缺人宠,将军宠了不算,这不,公子苏也托我送酸梅渴水来了。” 阿巧捏住手心,不免忐忑, 就听裴昭道,“拿出去倒了。” 床榻靠着帐布,而铜案的位置偏中间,阿巧只能看见裴昭的背影, 也还好只能看见背影,否则会被男人愠怒的神色所吓到, 这样的神情看在月儿眼中,叫她窃喜, 是的, 杜兰命她挑拨,她哪敢不从。 将军发话,月儿出去倒了酸梅渴水,进门时正好遇见往外走的阿巧, 她笑着上前打招呼,阿巧当作没看见,冷脸走开了。 数次被月儿背刺,她心里早就划清了界限。还有裴昭,光凭月儿一句话就听信了她和商队那人不清不楚,将她赶出大帐, 她有时真看不懂裴昭, 那么久经沙场,运筹帷幄的一个人,为何这么轻信身边女子, 女子中也包括她。 写着军机密报的竹简就摊在桌上,她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济宁城君失踪,吴国即将出兵北地等情报, 甚至还有封从密探身上截获的密信, 说吴王十多年前丢了个妹妹,疑似被人带到了北地,若找到此女,可用以性命要挟吴国退兵。 这就胡扯了, 两国交战争的是土地,是财富,归根结底是权力, 在权力面前,别说区区一个妹妹,妻儿姬妾放一起都没用。 但凡有地位的男子,谁无不想着争权夺势,即便无能如赵王也有着作为一国之主的傲气, 赵王有,裴昭更会有, 齐王麾下亲兵不过三万,而裴昭的则超过十万, 可真打起来,裴昭断然赢不了。 行军打仗拼的不是人数,是补给和国力,只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军饷往这里运,裴昭才能继续当这个将军, 否则不出两月,十万精兵定土崩瓦解, 想破局,就必须占下能产粮草,能征税的地方。 能产粮草,能征税的地方... 阿巧脑子嗡的响了下,原地定住, 各种线索在脑子闪现,串联出一个答案。 济宁... 裴昭想要济宁! 若戎夷那人说的是真话,裴昭想替父亲报仇,夺回王位,他就必须占下济宁。 占下了,私下和南吴商议着瓜分税收,再把那个什么吴王妹妹送回去做个人情,做给天下人看, 吴王名声有了,好处也有了,自然不会出兵参这趟混水, 毕竟是因为贸易中断才出兵的,不影响他赚钱,为何要管北边的事。 至于裴昭, 只要拿下济宁这块肥肉,再加上和吴国的邦交,养活十万精兵不是难题。 有钱有兵,便能放手一搏。 阿巧脑子里纷乱,她要重新谋划跑路计划,还是得等济宁城破再逃,但不能久居,必须混进商队跟着去吴国,齐国真内乱了,安宁遥遥无期,况且只有逃出裴昭掌控的区域才稳妥。 她边想边走,步子走急了,一头撞进公子苏怀里。 “姑娘?” 第三次了,声音已经变得熟悉, 奇了怪了,怎么总是遇到?! 雪白的衣摆荡进视野,阿巧闻见他身上的腊梅香, 在北地,只有世家贵族才有熏香的习惯, 撞了贵人,阿巧欠身赔罪,不多留,更不搭话,大步离去。 男人是有备而来的,一句话就让她停下脚步, “我听牙郎说,你在求那种药?” 阿巧后背发凉, 说的是她求避子药的事。 那人又说,“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不必拿着追风马的鬃毛换。” 声音带着关切,不是威胁,阿巧转过身,有些失望, 那孩子不在。 关于眼前人,阿巧找裴灵越打听过,驻扎的这支商队和齐军做过不少买卖,背景干净得很,从没出过岔子, 而公子苏这个名字先前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名号,是齐国哪个世家的庶子,本人从未露过面,这是第一次亲自押运货物来做买卖, 也能理解, 毕竟越有权势的越怕死,谁会把脑袋栓腰带上赚钱。 公子苏的腰带上没脑袋,倒是挂着块司南佩,让阿巧想到了裴昭卖了给她换柴火的那块。 她朝男人比划,“不需要。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胳膊是随便挥的,能不能懂,看缘分,她转身离去,却听男人又道, “在下的幼子也患哑疾,故而对姑娘...” 男人停了停,斟酌着说道, “...故而多有留意。” “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那孩子也是哑巴? 男人的话让阿巧愣了愣,还是没回头, 见她不理睬,那脚步声也渐渐远了。不多纠缠,还算体面。 四周都是列队回营的士兵,不远处炊营升起炊烟,肉汤的香味飘过来, 闻的她又泛恶心, 她想起那日做的梦,阳光柔软的小屋里,一对双生子坐在柔软的毛毯上,男孩挥舞刀剑,女孩嗲声嗲气地叫她阿娘, 男孩臭着张小脸的模样,和裴昭如出一辙。 她不会真有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大夫已经诊过脉了,是她气结于心才食不下咽的。 第一卷 第41章 幼子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去裴灵越帐里找人,人不在,去马厩,被看管的士兵撵了出来, 她也不是上赶着去干苦力的,军营里,最脏最累的活全归俘虏或者营妓, 打扫马厩便是其一, 干了活,才有饭吃, 半天下来能分小半张藜麦饼,藜麦本身就粗糙,饼里还夹着沙子,不留神还能被硬东西咯牙。 这些天虽然一直住裴灵越帐里蹭吃蹭喝,但该干的活没少干, 不堪下咽的藜麦饼被她偷偷存了起来,跑路的时候吃。 马厩不让进,阿巧只好先回灵越帐中, 她不舍得灵越走,确实藏了些私心,毕竟有床榻睡,有被子盖,有炭火烤的感觉太好了, 况且灵越对她好,怕她冷,晚上还会搂着她一起睡。 灵越一走,她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去营妓帐篷过夜,要么和乌雅一起挤草堆,然后等裴昭有兴致睡她的时候再去中军大帐脱衣裳伺候。 就和真正的妓子一样。 她将凌乱的营帐收拾干净,从角落搬来两坛梨花白,跪坐下来,安静等待灵越回来,喝上几杯,当作道别。 可是灵越没回来, 士兵进来收拾灵越的东西,装箱,封上,抬走,等下次回来再用。 好在给阿巧留了个铜案,一张床榻, 空荡荡的帐篷,两坛酒突兀地摆台面上, 夕阳渐沉,帐外的天光一寸寸暗下去, 士兵离开了, 逆着光,阿巧怔怔看着落日许久,趴在桌上,将脸埋进了臂弯。 又被不声不响地抛弃了。 罢了。 都是这样... 习惯了... 她一趴就趴到了入夜, 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挺起腰背时一件毛毯从肩头滑落,铜案前不知何时点起了炭火。 杜松靠着帐布坐,闭着眼,微微颔首,一条长腿曲起,怀里抱着佩剑, 少年人,一身玄甲抱着武器也很难和肃杀二字搭上边,更何况马尾搭肩上,衬的他更像个说书人口中的侠客。 诧异间,杜松醒了,揉了揉眼睛, “我来找你,见你睡得香,就没打扰。” 阿巧把毛毯披回身上,比划了个道谢的手势。 杜松拿起身边包袱,把东西一件件摆台面上, 枣脯,胡麻饼,麻花馓子加干酪,满满当当铺了一桌。 “是裴灵越嘱咐我交给你的。”杜松道,“前线形势有变,她走得急,不能和你道别,让你别怪她。” 还有一样东西没拿出来, 藏在袖子里的头巾, 那是他无意间拿到的,为了不让将军误会匆忙藏了起来, 眼下是个归还的好机会, 可他不想还, 应该没必要了... 毕竟阿巧不知从哪又扯了块麻布当头巾,要旧的也没用,等下出门扔了便是。 阿巧看着一桌子零嘴加吃食,一时间难以回过神, 裴灵越对她这么好,她还将人家想这么坏, 蠢阿巧! 杜松轻咳两声,把阿巧的魂拉了回来, “裴灵越的帐篷不会收,等下有人给你送床褥和被子,你晚上没地方去,可以在这里住下。” “将军说了,你懂如何照顾战马,这里离中军大帐不远,你负责把乌雅照顾好就行...” 阿巧怔住, 然而好事总是伴随着代价的,就听杜松又说, “将军让你去他帐里伺候,结束..咳咳,结束了就让你回来...” 这个“结束”是什么意思,阿巧懂,杜松更懂。于是说出来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 将军总当他是小孩,以为他听不懂,但他都十七了,只比阿巧小两岁,对男女那些事早已知晓。 他在军中长大,十二那年就被人塞了本春宫图,画上的男女用各种奇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送他春宫图的男人他甚至不熟,不过点头之交,满身酒气地揉了把他头顶,说长大了,看点爷们该看的, 那本春宫早不见了,可里面女主人公的身子和脸... 他毕生难忘... 很不合时宜的,杜松脑中浮现出那画上女子的艳丽面容,每每浮出一点,就被眼前这张清汤寡水的小圆脸给盖住, 阿巧自然看不出眼前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写道,“麻烦转告将军,今晚我身子不利索,这些天不便伺候。” 言下之意就是来葵水了,做不了。 葵水被视为污秽和不详的象征,和产房的血光之灾一样,寻常男子很是忌讳, 就比如赵王, 平时把她锁榻上,好吃好喝地养着, 一旦来葵水了,那她只能在牲口棚过夜,直到身子干净了才能进帐。 裴昭肯定也一样,对此避之不及。 阿巧的借口杜松怎么可能明白, 他问,“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给你弄点药?” 阿巧不好和杜松解释什么葵水不葵水,便写道,“无妨,睡一觉就好。还请帮我原话转述给将军。” 杜松道,“我给你找个大夫吧...先前的大夫去前线了,商队那男的会点医术,我把他找来?好像叫什么公子苏?” 阿巧打了个寒战,这都能提到公子苏,真是阴魂不散... 见阿巧打摆子,杜松更关切了, 毕竟将军让他照顾好小哑巴,这是军令,不能出差池。 他说着起身就要去找人,阿巧一急,下意识捉住少年手腕, 他们是面对面坐着的,这一扯,杜松没防备,突然被拉近,就看视野中的小圆脸急速靠近, 原来她眼角泪痣是深红色的... 阿巧摊开少年手心写下,“你别管,就转告将军我来葵水了,还有,别找公子苏来看!” 但凡要点脸的姑娘,谁会和男子说这种话,但她都是营妓了,要什么脸。 杜松带着一脑门的疑问离开了,他搞不懂什么叫葵水,阿巧也不和他解释,只说和将军说了自然就懂。 行吧,女人家的事,回头问杜兰就是。 送走了杜松,阿巧抱着新铺盖在榻上开心地滚了好几圈, 生上炭火,抓一把枣脯,美滋滋地盘腿坐榻上。 今晚有帐篷睡,有酒喝,有炭火烤,更重要的是没有裴昭, 多好。 她拿出衣襟里藏着的鬃毛, 这是她的希望,逃出去,往南走,自会找到出路。 正美着,面前突然出现半个人影,阿巧吓的身子一颤,差点下意识地打过去。还好半空中停下了。 是公子苏的幼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大晚上的,这孩子怎么会跑她帐里? 视线被孩子腰间的挂坠吸引,阿巧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孩子, 为什么挂着木刻挂牌,还和她被烧毁的一模一样! 第一卷 第42章 求他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孩子是个自来熟,刚进屋就伸手和阿巧讨枣脯吃, 阿巧不给,指了指他腰间木牌, 想吃就用这东西换。 那孩子一双小手忙乎半天才解下,交给了阿巧。 是她被烧毁的木牌...从材质到款式都一模一样,只不过上面刻的不是名字,而是一只小蟾蜍。 寥寥几笔,很是粗糙,一看就出自孩童手中。 孩子吃完了枣脯意犹未尽,噔噔噔跑铜案边,看了圈,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阿巧注意到时那孩子已经喝完了, 她大惊失色, 茶盏里盛的是梨花白啊! 这倒霉孩子,怎么连酒和茶都分不出,不但是个哑巴,舌头还不好使! 果不其然,就听叮一声,再咚一声, 茶盏落地,孩子倒地。 阿巧鞋都没穿,急忙跑来查看,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孩子已经脸色通红,躺地毯上闭着眼睛憨笑, 一副喝高了的样子。 和大人不同,孩子醉酒很是危险,醒酒不及时轻则伤及心智,重则变傻子。 焦急间,她用毛毯裹住孩子,抱着冲进了军医大帐, 大帐里躺着一排排伤员,两个军医边喝酒边值夜。 军医非大夫,缝针截肢样样精通,但把脉开药方一窍不通,更何况她一个营妓,上哪都遭人嫌,嫌晦气。 她被赶出来了,后腰还被踹了个大脚印。 既然军医治不了,她只好求助于孩子父亲,也就是公子苏。 真离谱, 就像冥冥之中有天意,非要她和那人见上一面。 商队大帐离主营很远,阿巧抱着孩子走了三盏茶工夫才到,等放下孩子,双手连举起都费力, 公子苏的营帐不大,外表很简朴,但地上铺的却是上好的鹿皮毯, 吊炉煮着茶水,咕嘟冒水汽,把小帐蒸的很是暖和, 男人看见醉醺醺的孩子眼中闪过诧异,立刻丢下卷轴抱过孩子,然后诊脉,开方子煮药, 苦涩的药味弥散开来,盖过了梅花香薰。 阿巧安心里不免忐忑, 孩子是喝了她帐中的酒才变成这样的, 这孩子要有事,她愧疚一辈子。 两人直到汤药熬好都没说话,阿巧局促地站在榻边,看公子苏将药汁一勺勺喂进孩子嘴里。 是个好方子,刚喂下不久就,小脸就退了潮红,呼吸也稳了下来。 孩子没事了,公子苏比了个“请”的手势,朝阿巧淡淡开口,“坐。” 阿巧转身离去, 才不坐。 给裴昭知道她大晚上跑别的男人帐里,不把她皮扒了。 公子苏道,“姑娘,近日胃口可好?” 阿巧伸手拉帐门, 公子苏不急不徐,声音温文尔雅, “姑娘可有做胎梦?” “在下听闻一些女子怀有身孕时,会梦见腹中胎儿,不知姑娘可有?” 身孕?! 像吃了当头一棒,阿巧怔怔转身, 铜案后,公子苏手握茶盏,摊开手再次比了个“请”的手势。 阿巧想了想,咬住唇,跪坐在了对面,人坐下了,魂还没跟上, 公子苏道,“姑娘,可否将手伸出,好让在下给你把脉。” 行吧,就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阿巧伸手,男人的指尖居然比她还要凉。 片刻后,那人道,“恭喜姑娘,确实已有身孕,若一切顺利,待到来年秋日,裴将军便能见到双生子了。” 双生子... 阿巧像被雷劈了, 梦里出现的也是双生子... 可先前那大夫明明诊断说她没身孕啊... 带着最后的希望,阿巧写道,“你的诊断和大夫不同,我为何信你。” 求求老天爷了,一定是误会,求求了... 可男人神色笃定,开口更是打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公子苏道, “数日前,有一女子前来求药,她的诉求很简单,求的是安神固元的药剂。” “可她的诉求又很奇特,不要内服,要制成香薰粉,待燃烧后才能析出药力的那种。” “在下不才,开了五副方子都未入她眼。” “直到最后那女子才说实话,她要的是固宁粉。” 固宁粉...阿巧咬住腮肉,那是什么? 吊炉里的茶煮好了,从壶口呜呜冒出大串白汽,公子苏停住,起身取下吊炉,为阿巧满上茶盏。 动作矜持典雅,看得阿巧好捉急。 满上茶,他才继续道, “固宁粉,无毒,味甜,反而能让人脉象短时间内十分平稳,有孕在身的女子闻见,就算经验老道的大夫也诊不出实情。” “那女子花重金买下。实不相瞒,在下一介走卒贩夫,有银钱赚,这交易自然做。” “只是后来凑巧看见那女子从裴将军帐中出来,往枯树边倒了一炉香粉。” “正是在下卖出的固宁粉。” “再后来又看见姑娘干呕...很容易就猜到了实情...” “不然姑娘以为在下为何几次三番叫住你。” 阿巧捂住脸,沉默了许久... 是月儿, 难怪那日的熏香闻着那么奇怪,甜腻到裴昭发话让月儿把香粉倒了。 是月儿,但不完全是月儿, 正如公子苏所说,固宁粉昂贵,月儿是侍妾,不可能有钱买, 那便是杜兰。 除了杜兰,谁会在意她一个营妓有没有身孕, 那人当真有毛病!堂堂女将军,兵不好好练,仗不好好打,把心思用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早点嫁了,一辈子在高墙深院里斗个够! 裴昭身边有这种人,更加坚定了她要走的决心, 可是有了身孕,她还怎么逃... 先不说一路艰险,很容易造成落胎血崩,然后一命呜呼,就算生下来了,她拿什么养孩子... 这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嗷嗷待哺的小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白给都没人要...遇到荒年只能被人抢去当口粮。 难道只能继续留在裴昭身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再次将她的孩子抢走,送给别人养吗... 这次准备送给谁,把她的双生子送给杜兰? 她宁愿抱着孩子跳城墙。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不一定走不掉, 还有回旋的余地! 阿巧郑重起身,一展宽袖,朝公子苏跪下磕头, 男人声音带上些慌张,“姑娘这是何意。” 第一卷 第43章 请姑娘成全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话音刚落,带着寒凉的大手将她扶起, 阿巧恳切地再次磕头,写道,“恳求大人赐我落胎药一副!阿巧定知恩图报!” 公子苏眉心微微蹙起,“你不想要这对双生子?” 阿巧摇头,不要。 那人柔声问,“裴将军待你不好?” 不好吗? 作为一个营妓,将军对她数次纵然,即便逃跑被捉也只是割发代首,就此揭过。更何况准许她继续住裴灵越的营帐里,甚至命人送来金丝炭。 是的,将军对她仁至义尽,但她依然不想留。 或许是第一个孩子被抢,她心生怨恨。这对双生子,她宁愿落了也不会给旁人。 公子苏并没有逼她给出答案,只是又道, “落胎药性烈,一旦服下,有可能终生难再有孕,更何况与避子药相似,主要由朱砂为基底研制而成,对身子伤害很大。” 阿巧写道,“敢问公子有何伤害?” 公子苏道,“使用后矿毒将沉积于肾络,半数服用者难以活过而立之年。” 活不过三十... 居然这么毒,可侍寝后服避子药可是宠妾才有的待遇啊... 公子苏看出了她的疑问, “高官贵人花大笔银钱买避子药,可不是为了姬妾,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美人至多绽放十数载,若这期间再有身孕,平白浪费几年,留给贵人们享受的时间还剩几许。” 男人正色,“所以姑娘,你先求避子药,后求落胎药,殊不知两种都是剧毒之物,还需三思。” 一时间所有的退路都堵上了,阿巧不甘心,便问, “公子可帮我一次?” “请说。” “用棍子帮我打了,若遇血崩,还请公子施以援手,阿巧感激不尽。” 没错,实在不行就上狠招,反正有医术高超的大夫守着,死不了。 男人蹙起眉,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了探究, 这时榻上的小人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踢着被子, 公子苏立刻起身,将被角塞紧了才坐回案边。动作很是娴熟,一看就是亲自养大的。 男子,特别是身居高位的男子,从不亲自养育子嗣,照顾起居从来都是娘亲或奴仆的职责,男子去做,会被认为是执箕帚之役,难当大任。 公子苏不畏人言, 阿巧心生敬佩。 “不可。”男人道,“太过危险。” 阿巧愣了愣,意识到回的是她上一句话,他不愿帮她用棍子打了。她想再次请求,就听公子苏道, “在下偶然得知有一种以草本为基底的落胎药,温和无毒,落胎后只需静养数十日即可。” “方子不难写,但其中一味红花草只在南吴有种植,姑娘可否安心等待一段时日,待我命人取来草药,再为姑娘熬制。” “多久?”阿巧写道, “济宁城破前定能送到。” 这是一剂定心丸,毕竟一旦攻下济宁,商队就会离开啊,公子苏没借口继续留下... 阿巧问,“公子如何得知济宁能撑多久?” 公子苏答,“走卒贩夫,总能打探到情报。” 阿巧问,“那公子可知济宁城内现状如何?” 男人指尖微微一顿,茶水晃出一圈极细的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粮食充足,士兵们顿顿饱餐,军心稳固,上下齐心共退外敌。” 粮食充足? 裴昭的大军将济宁围成个铁桶,哪来的粮食? 阿巧无心军情,便不再深问,她写下一只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公子为何如此帮我?” 孩子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往他们这里看,一见阿巧,立马眯着眼睛笑起来,伸手要抱。 阿巧心一下子软了, 公子苏给孩子穿好衣裳,把他放下了床, 小人脚一沾地就撞进阿巧怀里, 小小一只,又软,又暖,好想偷回去。 公子苏道,“他叫晏儿,是他阿娘取的小名。” 阿巧问,“孩子阿娘也是齐人吗?” “是吴女。” 是吴女啊...应该很相爱,这位夫人才愿意远离故土,嫁来北地吧... 阿巧问,“公子把孩子带身边,不怕阿娘想?” 她落笔很轻快,是句玩笑。 公子苏垂下眼睫,轻声道, “他阿娘在一年前病故,恰逢族中起纷争,几个兄弟为了争权杀红了眼,我不愿卷入,于是带着孩子离开...” “想过将宴儿留在齐国让下人抚养...” “不曾想我的亲阿兄,居然想对宴儿下毒手,还好发现及时,只落下个哑疾,再晚一日,怕是连命都没了。” 阿巧将宴儿抱得更紧了些,原来这孩子是这样哑的... 公子苏笑了笑,他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一笑,淡化了隐约的森然之气,更想让人亲近, 或许在裴昭那个冷脸大王身边待久了, 遇到公子苏这样的,叫阿巧不由得放松下来。 男人又开口, “在下一介生意人,既然愿意为姑娘准备落胎药,姑娘可有报酬交付?” 阿巧笑容僵在脸上, 是哦,管人家讨药,却只口不提报酬,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一张小圆脸蹭的就红了,太过丢人,连耳尖都染上淡粉。 她吞了口唾沫,落笔迟疑,写得结结巴巴,“公子大恩...阿巧无以为报,今后若需阿巧相助,定倾力所谓...” 空口承诺,等同于无。 果不其然,公子苏婉拒了,“概不赊账,姑娘,见谅。” 阿巧想再争取一下,便写,“追风马的鬃毛可否能换。” 公子苏笑,“即便你把乌雅薅秃了,也付不出当中一味药材的本钱。” 这是全然拒绝她了... 怀里的宴儿探出小手,拿过茶盏送阿巧嘴边, 阿巧尴尬地扬了扬唇角,一饮而尽,放下孩子,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腿变沉了, 宴儿抱住她大腿,眼巴巴地抬头看她, 看着看着,眼眶居然红了起来... 公子苏开口,“姑娘身上确有一物,为在下所求。” 那翩翩公子起身,宽袖拢在身前,朝阿巧深深鞠下躬, “请姑娘成全。” 第一卷 第44章 三人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公子苏惯于将青丝搭在衣襟前,低头时长发垂落, 他只在发尾系了根鹿皮发绳,绳尾坠着几颗品质极佳的青金石,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有求于人,阿巧不敢受此大礼,一把抱起宴儿,忙扶起公子苏。 她用目光示意男人说下去。 公子苏向着阿巧迈近半步, 肢体动作,或是身体距离都能体现二者关系,就比如面对面,寻常朋友少说要保持一臂距离,若是一男一女,则要一臂半, 更别说像他们这样刚认识的, 如此之近,阿巧又闻见了男人身上的梅花香, 熏香熏制完的衣裳味道并不重,非要靠得很近才能闻见,像是裴昭身上的菖蒲香,非要她被那人抱进怀里才能闻个清楚, 她与公子苏的距离...过于暧昧了... 阿巧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可男人再次逼近,她本就靠近帐布,不留神就贴了上去,无路可退。 阿巧心跳到了嗓子眼, 明明云淡风轻的一个人,为何凭空生出上位者的压迫感... 吊炉的茶水再次滚了,白汽弥漫,眼前人和物渐渐变得不真切, 阿巧有着很强的直觉,直觉告诉她, 逃! 然而, 想要推开男人的手刚抬起,就听公子苏用他柔软的嗓音开口道, “实不相瞒,在下第一眼见到姑娘就...” “就觉得你与过世的发妻实在相像,就连宴儿也对你天生亲近,定是将你当成了阿娘...” “见到你的那一晚,孩子坐床边,捧着雕着蟾蜍的小木牌看了许久...” “那是他给阿娘的生辰礼...” 这是什么走向?阿巧愣住... 宴儿收紧了环在阿巧脖颈间的手臂,与她脸颊相贴,她下意识地将孩子往上颠了颠,同样紧紧抱住。 公子苏后退一步,再次躬身行礼, “在下恳请姑娘可怜幼子,若得空闲,陪伴他片刻。全当落胎药的报酬可好。” 阿巧被施了咒一样定在原地,瞪大了双眼... 等等, 这是...让她当后母? 男人察言观色,看出了她的担忧,便说,“只是陪伴孩子,在下对姑娘绝无非分之想!” 阿巧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这是答应了。 只是陪赔宴儿便能换来落胎药,何乐而不为,况且她也喜欢这个孩子。 至于公子苏... 这是裴昭的地盘,她又是裴昭的女人,这人应该不敢对她做什么出格之事。 协议达成,帐中氛围缓和许多, 阿巧和宴儿玩了会儿斗草,在比拼断一大把青草后,宴儿终于困了, 阿巧哄睡很在行,让宴儿颈子枕着她臂弯,抱着轻摇,不多时臂弯里的小人就传来轻微的鼾声。 公子苏从帐外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大把青草, 见两人不玩了,便收进了袖子。 阿巧将宴儿轻轻放上榻,在手心写道,“那块木牌,是宴儿亲手雕的吗?” 男人低声道,“南吴的小把戏,孩子阿娘教的。” 他顿了顿,借着炭火的微光,视线落在阿巧脸上, “姑娘也是吴女吧,为何沦落成...” “...为何身陷此处?” 特意避开她营妓的身份,很是顾及她的颜面了。 可她并不是吴女,裴灵越肯定地告诉她,她是齐人。 阿巧将前因后果简短地告知了公子苏,那人只是叹道,“这乱世,女子属实不易。” 或许吧... 特别是所托非人。 想到裴昭,阿巧头皮一炸! 完了!在公子苏帐里待这么久,若被裴昭知晓... 打了个冷颤,阿巧道别男人,拔腿往回跑。 回去路上发现远处亮着火把,火光连成片,身边更有大队大队士兵经过,朝着点将台集合。接着骑马列阵,朝济宁方向进军。 这是自拔营以来的第一次行动, 裴昭是改变了围困的想法,准备强攻济宁吗... 疑问第二天才得到答案, 阿巧早早醒了,她的职责是照顾好乌雅,可一到马厩,哪有什么乌雅, 马没了,鞍具也没了。 路过的士兵高声说话, 一人道,“说好的围困,怎么改强攻了,也不看看济宁城门有多高,光爬上去都费劲!” 另一人道,“也不看看地势,两边都是悬崖,上面还有人占着,去一个死一个,去一窝死一窝!” 随行的一群人高声应和,仿佛怕周围人听不见。 阿巧听得咋舌,怎么军纪一下子崩成这样了... 这样的话也敢高声喧嚷,不怕被判扰乱军心呐?那可是要砍头的。 军营里人少了大半,估计一场恶战在前线等着。 好处是裴昭亲自率军冲锋,无暇顾及她的行踪。 裴昭走了,于她是好事,可她心慌了一整天,和宴儿玩斗草都有些心不在焉,惹得小人一生气,转头跑了。 阿巧追回帐里道歉, 公子苏也在,他心情似乎格外好,面前案台摆上了许多草编的小蝴蝶,小蟾蜍和小蚂蚱。 正午的阳光正好,帐门大开,明亮又清爽, 男人朝她扬唇一笑,解释道,“也是南吴哄孩子的把戏...” 强烈的熟悉感翻涌浮现, 阿巧脑中飞快地闪现出一段记忆, 雨夜,电闪雷鸣,空荡的房间,抢走她怀中孩子的一双大手, 还有掉落在地的草编小蝴蝶... 她凄声哭喊,追上去,却被人一把推回,跌坐在地。 “巧姑娘?” 阿巧回过神,后颈出了层薄汗。 那双手定是裴昭的... 她勉强扯起笑容,掏出袖子里的枣脯,递给了宴儿, 宴儿气性大,两只手一起,啪地打掉阿巧手中甜枣,她手劲比不得寻常人,冷不丁被一拍,零嘴掉一地。 “宴儿。”男人故意冷下脸,声音温柔,“怎能这样无礼,和巧姑娘道歉。” 宴儿不依,闷头玩草编的小蟾蜍。 阿巧倒也不生气,小孩子嘛,有点脾气正常,更何况是她先心不在焉,拔掉了旋覆花的脑袋,这才气的宴儿不理她的。 她又掏出一把, 小人气性比她预想的大,又一把拍掉了。 公子苏声音也冷了下来,“宴儿,我怎么和你说的。” 她比划道,“无妨,不怪宴儿。”趴地上挨个捡起枣脯。 掉了两把,枣脯滚得到处都是,案上,桌角边,还有案台底下, 阿巧正捡着捡着就钻到了案台底下,男人的声音隔着案台闷闷响起,“宴儿,自己的错,怎么好让巧姑娘捡。” 话落,阿巧就看一只稚嫩的小手伸了过来,然后是宴儿故作严肃的小脸, 和她脸对脸,凑得很近。 案台遮住了大好的天光,躲下面和捉迷藏似的,从她的角度还能看见公子苏双膝杵她面前, 阿巧扑哧笑出来,宴儿把捡到的递给了她。 有个枣在宴儿身边,阿巧指了指,宴儿没自己捡,反而胳膊往后探,扯了扯爹爹的袖摆,要他捡。 阿巧心突然猛地跳起, 脑子忽然浮现怪异的场景,公子苏可别也趴下来,三人撅着屁股在案台下面碰头。 第一卷 第45章 齐王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被突如其来的幻想吓死了, 连连倒退着钻出来,太慌张,头抬早了,后脑勺砰的撞到了案沿, 一点都不疼? 抬起头,看见一只修长的大手收了回去,公子苏正忍笑看着她, “当心。”男人笑道。 阿巧一怔, 这人居然用手掌给她挡在了案沿和脑袋之间... 应该是从她往后退的时候就在案边防着了。 她下意识地朝那只手看去, 手指关节被磕红,这人肤色太过雪白,一点淡红点缀在上面,显得尤为显眼。 ... 裴昭不在的这三日,阿巧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商队地盘度过的, 公子苏是个君子,只要有她在,帐门必定大开,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阿巧觉得公子苏有种说不出的特别。 明明是个世家贵人,待人处事的方式和旁人非常不同,特别对待女子,即便军中女子大多为营妓,他都以礼相待, 她问过,那人玩笑着回, “久儿曾经耳提面命,出门在外要尊重女子。” 九儿是公子苏的亡妻,每当提及,男人眼中总是充满着温柔。 那人偶尔会在帐中调制些用于闻嗅的药粉包,像是补气的,安神的,甚至壮阳的,都很受军中人欢迎。 男人长了副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肤色冷白如新雪,瞳色淡,唇色也淡,除了一头乌发,浑身上下都是轻飘飘的, 也得亏这如墨的青丝,不然走雪地里都发现不了他。 每每看见公子苏顶着这张脸整理淫羊藿的时候,阿巧都忍不住想笑。 转头一想, 人家孩子都有了,和曾经的夫人恩爱有加,怎么可能是个禁欲的嘛。 “笑什么呢,发生什么大喜事了?” 男人正用药碾子压药粉,说话间往石槽里加了把肉苁蓉,一把锁阳草, 都是补肾益精的猛药。 阿巧收敛起扬老高的嘴角,在药台上写道,“公子觉得,裴昭攻城这一仗是胜是败?” 公子苏手上一顿,眸中闪过晦涩, 他没回答,反而问阿巧,“阿巧是希望是胜是败?” 阿巧咬了口腮肉, 她不想裴昭败... 打仗输了,是要丢性命的。 战死沙场属善终, 一旦被生擒,轻则枭下首级挂上城墙,遇到梁子结大的,点天灯,炮烙,车裂的太多太多... 裴昭不就命人把戎夷那帮大将点了天灯么... 她写道,“我是齐人,当然希望齐国将军胜。” 再正确不过的回答。 公子苏看见写在制药台上的答案,默了许久,一直低头碾草药,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情绪, 阿巧笑着扯扯男人衣袖,示意他碾过头,都成细粉了, 公子苏停下,问, “齐国兴兵大举侵犯他国领地,你是赞同的?” 阿巧从男人话里听出一丝愠怒,不是平日里那种温文尔雅的语气。 并不认可她的回答... 公子苏不也是齐人吗?为何说齐国行的是侵略之事... 若换成别人,定会大义凛然地指责公子苏这等叛国言论,可阿巧偏偏能理解,理解,就无法违心地指责。 齐王野心勃勃,要当北地之主, 可帝王的成就从来都是由血肉一路铺成的, 阿巧不懂帝王的野心,只看见一路的血泪。 她答,“不赞同。” 男人一怔,“不赞同?” 阿巧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比命更重要。在成为齐人之前,我是人,公子也是人。” “是人,便有一颗怜悯之心,怎会和挑起战乱者同其情。” “北地战乱是齐王挑起的,烧了那么多田,死了那么多人,即便他贵为君王,气度非凡,我也难以昧着良心臣服于他。” 可是战争已经开始,就必要打出个胜负, 她如何想,无人在意。 然而公子苏问了,她便一笔一划写下心中所想,男人安静地看着,直到最后一个横封口,也不曾出言打断。 天光透过毡帐的缝隙漏进来,投下几道细长的光痕,落在药台上。 帐中安静了几许, 二人目光不经意间交汇了一瞬。 公子苏眸光晦涩,掩藏着阿巧读不懂的情绪,男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如常, “阿巧,你为何这样好...” 这样好,让他如何昧着良心利用。 阿巧不懂公子苏为何这样说,不等再问,男人便转开了话头, “你见过齐王?”他问, 阿巧摇头, 自然没见过。 公子苏笑,“那你是如何得知齐王气度非凡。” 哦,是听乔家姐妹说的,说什么齐王形若天神下凡,看一眼就能把人魂给勾了。 阿巧写道,“那公子可见过?” 男人答,“见过,一身振袖紫袍,不束发,不正眼看人,相貌与秉性一样嚣张,败坏,冷酷无情,比起君王更像不学无术的纨绔。很讨人厌。” 哎呀,好大的仇。 阿巧仔细看了眼公子苏,发现他没在开玩笑。 不过紫袍和不束发倒是和乔家姐妹说的对上了, 公子苏没骗她,应该是见过没错。 好奇心使然,阿巧问,“怎么个冷酷无情法?” 男人眼中闪过怜悯,这份怜悯是给阿巧的。 他沉沉地说道,“你可知大齐皇后姚曼,和那位被齐王下令处死的美人?” 阿巧表示一无所知,公子苏便仔细解释了, 原来大齐皇后姚曼乃楚国长公主, 齐楚联姻,楚王以城池十座,草场百里为嫁妆,由长公主献给齐王,至于回报,齐王则要签下共分北地的契约,并向楚王只立后,不纳妃。 齐楚本要瓜分北地,而齐王和姚曼的长子便是这份契约的保障, 然,长公主姚曼嫁来齐国后大病一场,再无生育子嗣的可能。结盟之约岌岌可危。 阿巧张了张嘴,为长公主惋惜。 公子苏道, “于是齐王便收了位美人。” “皇后不能生育,齐王收美人,这并不意外。” “可意外的是这位美人已经有了孩子,尚在襁褓中,一直被齐王养在宫外,若不是因为此事,齐王怕是想藏她一辈子。” 阿巧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北地,门第越显赫的男人,对女人的出身就越看中, 妻与妾只能是世家女。 至于奴籍女,还有庶人之女没资格进入那道高墙,若被贵人看中,大多养在外面,当个乐子,上不得台面。 公子苏继续道, “齐王看不上那位姑娘的出身,但需要她诞下的孩子,于是让她随便认了个世家大族为祖宗,抬了身份,收为美人。” “皇后姚曼不喜那位美人和她的孩子,将孩子记在她名下后,便将二人安置在偏远荒凉的宫殿,不让宫人伺候,也不许他们踏出大门。” “直到孩子两岁。” “皇后彻底认清了她不能有孕的事实,只好将孩子接到身边养育,而善妒的她发现那位美人再次有孕...” “在齐王的默许下,给那位美人灌下了落胎药。” 第一卷 第46章 医术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听的蹙起眉头,收回了对皇后的惋惜,顺便心里把齐王骂了通。 狗男人,管不住二弟,就知道祸害女人。 她写道,“冷血无情!” 公子苏挑眉,“这才到哪。” 还有? 阿巧板着张小脸,严肃地听下去。 “那位美人因为思念孩子,自求剥夺美人身份,作为宫人侍奉皇后左右。” “皇后没应准,但齐王准了。” “彼时楚国出了内乱,国力大衰,齐国因变法而迅速壮大,齐王不再专宠皇后,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那位美——不,应该说那位宫女身上。” “好景不长,那宫女突然被举发与人私通,并且盗取齐国舆图,一个宫女,如何能拿到舆图这种东西,这不合理,而且私通之事关天家颜面,必须查个彻底。” “可出乎意料的是,齐王没有,而且在证据尚且不足的情况下,下令赐死了她。” 公子苏叹了口气,毫不保留地显现出对那位美人的怜悯。 阿巧跟着也叹了口,写道, “我知道原因。” 阿巧不懂军务,不懂政局,但她懂男人。 但凡这般翻脸无情,多是因为有了新欢,加之真如公子苏所说,齐王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为了哄新欢高兴,处死个旧爱有何难。 比起齐王,阿巧倒好奇上了眼前人, 她问,“公子同夫人感情这般好,那可有妾室,或暖床婢子?” 男人答,“不曾有过。” 不曾...有过? 阿巧眼中闪过的诧异太明显,公子苏挑了下眉, “久儿不让,我也不想。” 阿巧不过随口一问,得到的答案让她震惊不已, 北地规矩,高门世家嫁女,带去夫家的陪嫁女少说也要三五人,为的就是早早诞下子嗣,稳固地位, 若不带陪嫁女,又或者带来的模样拿不上台面,男子大婚之后便会自行纳妾,让女方得个妒妇的名声,颜面无存, 这是规矩,是道理,是不容置疑的法礼, 可公子苏的夫人居然不在乎... 她好生佩服... 男人笑了,回忆起亡妻,眼中露出万分柔情,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 “我那夫人,全天下脾气就属她最大。” “大婚当晚她就说了,若敢对别的女子动心思,她定要给我三个巴掌,然后收拾包袱合离。” “合离。你听过这词吗? “这是南吴才有的玩意。 ... 阿巧喜欢上了去公子苏帐里促膝长谈, 特别喜欢听他说关于久儿的一切, 因为九儿就是南吴,南吴就是她的向往。 那里百业兴盛,安宁太平,女子也能立户。 只要有手有脚,再如何都能养活自己,若再有些本事,比如刺绣,比如问诊,养活一家子都不是问题。 那里有律法,讲道理,贵人的命是命,庶人的命也是命。 不像北地,身居高位者便是王法,赏谁,杀谁,全凭心情。 在那里,男女成婚多为两情相悦,民间施行一夫一妻,日子过不了,合离便是。 阿巧总是一早就去,傍晚才回。 宴儿很乖,安静地在一旁编草蚂蚱,阿巧也跟着一起,而公子苏更是编草的一把好手, 连着三天,案台都被草蚂蚱,草蝴蝶,草蟾蜍占满了, 不但占满,还一个垒一个,堆了足足三层, 离开前阿巧总会带走一只宴儿编的小蟾蜍挂腰上, 宴儿也会选只她编的小蝴蝶收进他的百宝盒。 这天,三人围坐在铜案边,吊炉里煮着茶叶,阿巧正编着草蚂蚱,突然停了,她鼓足勇气深吸了口气, 写下, “公子可否教我医术。” 医术世家技艺从不外传,阿巧也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可技多不压身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早晚要逃,一个女子不想靠男人养,就必须有过人之处, 她会驯马,这是优势, 但如果手脚伤情恶化,连走路都费劲呢... 思来想去,当大夫再好不过, 她给自己规划好了,先逃去吴国,靠驯马赚笔银钱,再在集市上租个摊,专治四肢酸软,失眠多梦,壮阳补肾, 这些天她一直观察着, 治这三种毛病的药粉包卖得最好。 特别是壮阳补肾的, 士兵们买起来一点不手软。 到时候她把脸涂黑,弄套男装,扮作男子,反正不能说话,声音也不会露馅。 公子苏当即就认下了她这个徒弟, 教她辨草药,学药理,甚至把脉看诊, 公子苏是个好先生,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阿巧学得也很快,短短十日就背完了砖头厚的药理书。 是的,裴昭的攻城战已经打了十五日了。 这不是个好征兆。 与此同时,炊营冒出的滚滚白烟再无让她难受的味道, 士兵的饭里没肉了。 阿巧想,裴昭贸然领兵攻城,应该和齐王切断后方供给有关, 两人间应该有过博弈, 齐王要兵权,裴昭不放手,如今打到了济宁城下,齐王更加疑心裴昭会占地为王,干脆撕破脸,先解决心头大患, 反正最难打的都被裴昭打下来了,统一北地是迟早的事。 至于裴昭, 只有强行攻城这一条路可走,战败是死,坐以待毙也是死, 战死沙场好过死在自家人手上。 她将猜想告诉了公子苏,他很是赞同, 不但赞同,男人眼中闪现的兴奋吓的阿巧了差点愣住。 齐国内乱,公子苏为何这样高兴... 男人自觉失态,轻声咳了下,摆起了先生的架子,“背药理去,晚些抽查,错一处抄五十遍。” 学完了药理,剩下的就要靠实践了, 公子苏教她如何诊脉,只学了皮毛她便给自己诊了一手, 指尖下,脉象沉稳有力, 腹中双生子不知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依然顽强地生长着。 他们会怪她心狠吗... 阿巧不愿多想,更不敢多想。 当晚她又梦到了孩子们,裴昭也在, 梦里的他们已经成婚了,男人在院中给女儿做小木马,小姑娘蹲在一边,托着腮歪头看爹爹,一脸严肃的小男孩挥着木剑满院子跑,撞到了妹妹,被父亲拎着领子丢给正在树下喝茶的她。 如果梦是真的该多好… 她何尝不想留下两个孩子… 她甚至不敢求名分,只要裴昭对她好一些,不将她的孩子送与他人,她又怎么会动落胎的心思。 阿巧又回去晚了, 天擦黑,而且暗得很快,匆匆回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没了光亮, 阿巧推开帐门,不禁打了个寒战,摸黑生起炭火,火光照出铜案后坐着的身影。 第一卷 第47章 无名火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阿巧吓一跳,在意识到是杜松后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裴昭呢… 阿巧指指门,比划道,“你来做什么?” 少年抱着长剑站起来,脸色难看极了,“你呢,你天天往公子苏帐里跑,让将军怎么想。” 将军怎么想? 裴昭不是不在么,不然她也不敢啊。 阿巧耸耸肩,拉过杜松的手写道,“我又没和他做什么。” 不是君一笑心冷,而是此刻心情压抑,君一笑不想浪费任何时间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听赵天明这样说,摊主顿时警觉起来,难道我这摊子,还有我没发现的宝贝?于是,他大手一挥说道,态度强硬。 “管你是正是魔,竟敢算计本王,登门送死,那本王就顺道把你给炼化成武尸!”炎魔怒声道,强劲血火,爆发冲袭。 而老镖局萧鹰手中使得也是把战刀,只是斗战已久,损耗了不少元气,体力也有些不振。顺手提刀激碰过去,却被罗元霸给逼得踉跄迫退,憋不住吐了口血。 “皇上……最近有没有去慈宁宫请安?”我有些担心他们的关系。 上面左右两边还各有两条像糖葫芦一样串起来的手臂,顶部拳头位置是一个大铁球,上面很多凸起的钢针,还有一个一个的金属大颗粒。 看到申公豹离开姜子牙苦笑一声便也转身离去了,由于他们现在还比较年轻所以那人间界又多了二个美男子了。 嗜蝶自踏入妖界的一刻就始终寒着一张脸,那冰冷的气息更是如同腊月飞雪一般,使人不敢靠近。 他相信首领应该隐藏了任务的重要度,不过他想前去一试,因为那一亿元美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他抵挡不了这种诱惑。 八牛破甲弩在距离凤来县城三里之地放动攻击,这样的距离,八牛破甲弩威力并没有减弱多少,反而是威力最盛的时候。 此时琼华正盘坐在楚月身后,以半步大神的神力帮忙疏导他体内乱窜的天魔毒。 “到底怎么回事?”姜老太太厉声再问,顾景琛无缘无故动手打威儿,肯定有缘由。 苏依看着两件作品,心中舒畅。这是继天蝎前和毒勾材料炼制合心意的法器后,她通过改良的炼器方式炼制出的第一份法器。原本炼器炉只能炼制一件东西,如今的机床模式有望实现量产。 吕树回头,碧色眸子隐藏在层层白发之间,他竟然开始幸运——少年不记得他。这样至少,太华山上的温润公子还活着。如果连少年都知道他是谁了,那吕家公子就彻底死了。 菲絮醒来听说可以唤出御龙飞空鞭中的七彩吞云蟒和黄金白蟒的元神护住大哥,欣喜若狂后又是几分沮丧,她全然不知如何唤出蟒蛇的元神,几番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一向炎热的普拉亚,却下了这么大的雪,现在应该是普拉亚海上盛宴的时间,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年。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那个声音说完,我就感觉有一双纤细的手在轻轻为我擦汗,这舒适的感觉,让我又昏昏欲睡了。 “哎”残雪久久地望着菲絮远去的背影,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和心爱的菲絮刀锋相见,就像眼前的大公子和三公主一样。如果有这么一天,他会怎样做呢? 杨洋转过脸来,果然看到了名导演张一摩先生那满是络腮胡子的脸。 第一卷 第48章 又忘扔了 - 娇奴带球跑,将军暴君疯着找 - 无糖黑茶 济宁城君? 阿巧点头,她知道,就是那个杀光手足,夺权上位的曲仁, 尽管商墨泽第一时间撤回塔下并且立刻开始回头反打,但是汤越的吸血鬼却是大招之后直接推推棒上前q技能接ew加速上前冲进塔内躲掉了商墨泽的e技能,同时也利用宝石的e技能将商墨泽眩晕在了塔下。 卡特全场比赛砍下11分,却分分致命!中国球迷们甚至送给了卡特一个外号,叫“卡三刀”。 难道这屋子里面根本就没有鬼?还是说张强一家人在骗我?但是骗我真的有必要吗?看来张强应该是还有些事情没有跟我说。 芊绝一直在旁边看着,滚烫的红眸流露出充满兴味的目光,一开始只是上下打量着墨衍,现在则是在墨衍和自家妖王殿下之间来回逡巡,红唇的弧度越来越大。 上万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其震撼程度自然不用多说。但对见惯了大场面的亦阳而言,这声音简直就和清晨的鸟叫声一样稀松平常。 听着封千诺的话李明俯身说道:“有皇上这句话就够了!我李明万死不辞,誓死跟随皇上听命于皇上!”听着李明坚定的话封千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她很庆幸,幸好路易斯公司的合约里有三个月双向无条件解约的条例,不然她真得摔进这个火坑里。 封千诺心里一直都担心着这个封千琦害怕他功高盖主,所以想方设法的压制他,毕竟曾经有了一个封千离。但是这次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打了个大胜仗归来本以为他会在这场战役中。死去和被人排挤。 而在uf战队的五人集火之下余寰的俄洛伊头顶上的血条几乎就是在呈直线掉落,随着伤害达到了血手承受伤害的峰值之后,血手,也就是斯特拉克的挑战护手的唯一被动救主灵刃直接触发。 听到封千离的话苏如是捶了一下封千离,而听到封千离的话彩霞忍不住低下头红着脸,这时乘风送完流儿他们回来了。 “柱子你给我继续跪着,什么时候说了实话什么时候给我去睡觉!”那中年人便是柱子他爹,虽说一副慵懒的样子,但面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显得格外严厉,眼看着走到了一间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房间里,从角落搬出一个酒壶。 管家先生提了几个名字:那谁、那谁谁、那谁谁谁……都是腐国巫师界顶尖层面的人物,非常能打。 抵挡住去路,东方云阳几乎也在第一时间对那名炎之国影级忍者发动了攻击,也迫使那名炎之国影级忍者后退。 伏地魔死后,邓布利多隐居德国,我就很少和魔法部打交道了,没想到新任的部长居然这么难沟通。 或许等到林家茂出国以后,在国外他能够遇到心仪的对象,又或者将来他能够认清现在的感情,其实还是比较稚嫩的。 忍者的战力可不是普通士兵能够去衡量的,尤其是那些上忍与影级别强者,他们发动的强大忍术攻击往往能够决定整个战局走向。 但万一提前了和三年,郭鹏如今的想法真的成功了,他再阻止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